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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雪落聽風]初熏心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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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33:24
第二章 鴨糊塗
  
  孟莊主先前看著挺豪爽一人,這會兒卻嚇得匆忙起身,顛顛奔到女子面前將人扶起。一手將美人兒兩隻小手握在掌中,另一手小心翼翼扶上女子後腰,壓低嗓音裡透著濃重的討好味道:「我的心肝兒誒!你現在可是雙身子,千萬別做太大動作,不然傷著我寶貝兒子可如何是好!」
  
  女子樣貌頗為嬌艷,年齡卻足可以做孟莊主女兒都不嫌大。被人心肝寶貝似的攙扶著到一方墊著軟墊的木椅前,臨坐下前還不忘轉身跟伊青宇以及景逸問安。說話嗓音也嬌滴滴的,直聽得人心間一酥。
  
  伊青宇笑呵呵跟人回禮,景逸則輕輕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那女子坐下之後,先跟孟莊主耳邊輕聲說了會兒話,也不知是講到什麼,逗得男子拊掌大笑,摟著人又一陣心肝寶貝的叫。
  
  喬初熏從在家時,鮮少有機會認識生人,跟隨景逸一眾人來到越州府,認識的人也不過是高翎,小桃兒這樣的,相對來說生活圈子還是太過狹窄。這會兒見到孟莊主抱著妻子旁若無人般你儂我儂,沒一會兒功夫臉頰就見了紅暈,頭低低垂著,一雙手藏在袖中,悄悄捻著內側布料,倒比當事人還不自在了。
  
  對面那女子似是有所覺察,幾句嬌嗔之後,伸手推了孟莊主一把。清清嗓子,柔聲問候道:「這位姑娘,看著好生面善吶!」嬌滴滴的聲音裡帶了淡淡困惑,聽來似乎並非真的疑頓,而是有意與人親近而講的客套話。
  
  喬初熏忙抬起頭,唇角彎起得宜淺笑:「孟夫人好。」
  
  那女子聽得這話,先是微一怔愣,接著便咯咯笑出了聲。一手執著朱紅繡帕半掩住口,一雙大眼勾魂般一轉一瞟,嬌聲道:「這位姑娘可真是個有趣的人兒……伊大人也真是,明知道我一人在莊中愁悶的很,也沒個姊妹做伴,怎麼沒早點為我介紹妹妹認識!」
  
  喬初熏因為對方笑聲更感窘迫,不知自己短短一句話如何就露了怯。定睛將對面女子稍作打量,仍是大為不解。依照剛才幾人對話以及這女子穿著,分明是孟莊主正室夫人,自己稱呼她一聲「孟夫人」並不為過,可她為何……
  
  正琢磨著,那孟莊主已經起身,順手將女子扶起來:「人都齊了,咱們開席。最近新請來一位大廚,不少菜做法正經新鮮。我還特地尋了一壇伊大人最喜歡的玉練槌,今日咱們不醉不歸,不醉不歸!」
  
  喬初熏跟在景逸身後起身,就見他腳步略緩,同時朝自己伸出一隻手來,修長手指微闔,掌心朝上,分明示意自己將手擱上去。
  
  依照往常情況,喬初熏定然不會同意跟景逸有太過親暱的舉止,想也不想便會直接拒絕。奈何今日到了這處莊園,總覺處處透著一股令人不安的詭秘。
  
  先前在莊園門口孟莊主的長久打量,以及方纔那位孟夫人對待自己的蹊蹺態度,喬初熏不知道是自己太過緊張而疑神疑鬼,還是今日之事確有怪異之處,總而言之從打進了山莊,就一直心中惴惴。因此此時景逸伸出手來,就彷彿朝她張開一對將人護在懷中的羽翼一般,溫暖堅定的力量順著攤開的手掌蔓延開來,無聲召喚喬初熏快些上前。
  
  心中一陣迷惘之際,喬初熏已經伸了手過去,乖乖由景逸領著往圓桌走去。白皙小手初一放上去,就被人牢牢握住,修長的指有節奏的輕輕摁著掌心。心頭不由得湧起一股暖流,喬初熏這才明白,他輕摁自己掌心的動作是一種安撫,無聲的告訴自己不要害怕抑或擔憂。
  
  幾人說著話功夫,已經有下人端菜過來,不一會兒杯盤碗碟就擺滿整張桌子。孟莊主起身為幾人斟上酒,又率先舉起酒盞:「今日有幸得與景公子相識,孟某實在是高興的緊!恰逢良辰美景,四美齊聚,閒話不多說,咱們先乾了這杯!」
  
  喬初熏原不擅飲酒,見對桌孟夫人也舉起酒盞,毫不在意的一飲而盡,不得已也擎起酒,蹙眉飲了一大口。
  
  好在玉練槌雖為名品,酒氣並不十分嗆人,味道也還算清冽甘醇。喬初熏伸手輕掩住口,細細喘了兩口氣。從小到大幾乎沒怎麼飲過酒,一時尚不能適應酒液滋味,好在沒當眾咳出來,不然就顯得太過失禮了。
  
  景逸從坐下身,就將喬初熏的手拉到自己腿上擱著,手指輕搭她腕上,一直都不肯鬆手。這會兒見她勉強飲了小半盞酒,伸手掩口,微濕的眼睫輕輕顫著,面上沒什麼波動,只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蒸得喧騰的棉花糕送到她碗裡。然後取過那半盞酒一併放到自己酒盞旁邊,意思是如再有敬酒的,喬初熏那份他也一併包了。
  
  伊青宇一早就發覺小侯爺情緒不太對頭,一邊與人談笑,一邊不動聲色觀察著,問題似乎出在喬初熏身上。可看喬初熏神情舉止,雖然有些惶惑不安,卻明顯並不知曉什麼內情。伊青宇一時也有些迷惑,只得繼續靜觀其變。
  
  孟莊主卻渾然未覺,一面照顧著身邊嬌妻吃喝,一面拿過公箸為幾人布菜,頗有興致的為幾人介紹桌上吃食。不得不說,這一桌子菜看著平常,真正算起來卻要抵上普通人家小半年開銷:嫩的滴水的筍尖,熬至微融的蓮子雪耳,還有烤的外酥裡嫩的狍子肉,上品血燕,淺碧色的粳米飯……再加上那壇難得尋見的玉練槌,雖然幾人之間氣氛稍顯怪異,卻也各自吃喝得宜,伊青宇更是搖頭晃腦大呼過癮,顯然也是吃的極開懷!
  
  喬初熏左手被景逸握著,生怕被桌邊幾人看出端倪,因此一直不太敢抬眼看人,只一徑埋頭吃菜。
  
  景逸倒不怎麼在意,每道菜都嘗一些,吃的並不如在家時多。卻還照顧著喬初熏的口味,凡是嘗到比較清淡的菜色,就夾一些送到她碗裡。
  
  對面女子輕啜著酒液,唇角含笑媚眼揉情,先是捻起兩指捏了下旁邊孟莊主手臂,又以眼神示意他看對桌,同時出聲笑道:「景公子和姑娘的感情真是好啊,看得我都好生羨慕。不知什麼時候辦喜事吶?介時可千萬不能忘了知會我們老爺一聲呀!」
  
  喬初熏剛含入一口嫩汪汪的豆腐花,一聽這話險些嗆到,忙伸手掩口,輕輕咳了兩聲方才勉強壓了下去,一時間又驚又羞,再加上確實噎到嗓子,水盈杏眼都紅了一圈。
  
  景逸卻似乎並不驚訝對方有此一問,一臉淡然答道:「這是自然。」同時將剛盛好的一碗青魚湯端到喬初熏面前,示意她喝一口壓一壓。
  
  伊青宇深知這人脾性,看出景逸此時已有不悅,忙端起剛盛的那碗鴨肉羹道:「哎呀我從小到大吃過那麼多鴨肉,還是頭回吃到這麼鮮的,可是要多吃一碗了!」
  
  孟莊主轉過臉看了眼伊青宇手中小碗,呵呵一笑:「伊大人真不愧是老饕,舌頭可是刁鑽的很吶!」
  
  「想當初,我就是嘗了這道鴨糊塗,才決心要請這位大廚的。」孟莊主一手捋著長鬚,緩聲說道:「這道菜,是將肥鴨白水煮至八分熟,晾涼之後拆去骨架,以手撕成不方不圓之塊粒,再放回原湯煨小火,加鹽加酒,將山藥、芋艿捶碎,一同下鍋燉,臨煨爛時,再加薑末、蕈子、蔥花。」
  
  「別看說的簡單,大多廚子都掌握不好火候,做出的鴨肉非老即柴,湯水要麼寡而無味,要麼太過油膩。唯獨這位師傅做的鴨糊塗,真是一絕!」
  
  伊青宇笑瞇瞇喝了口湯,連連點頭:「肉質肥嫩卻沒半點油膩,山藥細滑芋艿柔韌,湯水濃而不稠,完全保留了鴨肉本身的鮮味,又沒有半點腥膻。果真妙手!」
  
  兩人這邊廂就一道鴨肉羹說的正在興頭,另一邊莊主夫人也饒富興致的盯著喬初熏打量。後者原本就驚慌的厲害,又因為景逸那句簡簡卻篤定的應允腦中一片顛倒混沌,眼睫不住顫著,之前乖乖擱在人腿上的手也不住往外掙著。
  
  景逸側過臉看著身邊人兒微紅杏眼,原本冷凝眸色稍霽,擒著人手腕低聲道了句:「別怕。用過飯咱們就回家。」
  
  喬初熏頭腦一陣暈沉,某種蒙昧中直覺感到的凶險似乎在暗暗逼近,心臟咚咚撞擊著心口,一聲重過一聲,胸中彷彿有什麼東西不斷翻湧,直攪的胃中酸澀。乍一聽到景逸那句「回家」,不知怎的就覺眼眶一熱,垂下眼簾重重點了下頭。
  
  那孟夫人卻還覺得不夠似地,一隻手撐著下頜,歪著頭將人細細打量,喝醉了一般慢悠悠道:「我怎麼瞧,怎麼覺得姑娘面熟,真彷彿在哪見過一般,要不……就是聽人——唔!」
  
  話未說完,就聽那女子突然悶哼一聲,手上捻著的酒盞「砰」一聲掉在桌上,酒液傾灑在身上衣裙。女子卻全然顧不得一般,臉色煞白黛眉緊蹙,一手捂著小腹蜷起身子,另一手慌張拽住身邊人衣袖:「老爺,老爺我……」
  
  幾人見此場景也是一驚。那孟莊主更是嚇得三魂丟了七魄,丟下筷子摟住女子連聲問道:「嫣兒你這是怎麼了?哪裡疼?肚子嗎?」
  
  孟莊主一疊聲問著話,已經將人打橫抱起,同時朝外高聲喊著:「管家!快去請大夫!」
  
  伊青宇也起身跟了出去。景逸拉著喬初熏跟在最後,原本就一直冷凝的面色此時幾乎陰沉。
  
  待幾人先後進了最近的一間屋子,下人進進出出點炭火燒爐子取熱水,那孟夫人先是虛弱的幾乎說不出話來,這會兒卻尖聲叫嚷著呼痛,原本嬌細嗓音此時格外淒厲,讓人幾不忍聞。
  
  喬初熏轉過臉看景逸:「公子……」
  
  景逸自然知曉她是想幫忙,心下略一猶豫,點頭應允,同時緩聲囑咐道:「不必勉強,待會兒自有大夫來醫治。」
  
  喬初熏點點頭,走到屏風外,提高嗓音道:「孟莊主,在下略同岐黃之術……」
  
  話沒說完,就見孟莊主已經幾步行至跟前,一雙眼急切的看著她:「既然如此麻煩姑娘了!」最近的大夫也要進城去找,往返少不得要一刻功夫。有懂行的能幫著看看自是再好不過了。
  
  喬初熏微一頷首,快步走到床邊,就見女子蜷起身子,一手覆著小腹,面色慘白如紙,額頭鬢角皆已滲出滴滴清汗,口中不住呼痛。
  
  喬初熏動作輕柔拖了女子一隻手腕過來,擔上三指為其切脈,一邊柔聲安撫道:「夫人莫要驚慌,大夫馬上就到。」
  
  那女子自顧不暇的掀開眼皮,半闔著眸子模糊道:「我的肚子,好痛……孩子,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
  
  喬初熏眉心輕蹙,輕聲問道:「夫人可是覺得腹中翻攪的厲害,氣息下沉?」
  
  女子無力的點點頭,眼角溢出點點淚滴:「我……總覺得有東西不斷往下走,嗚……孩子……」
  
  喬初熏忙攥住女子的手,看著她雙眼道:「夫人切莫胡思亂想,孩子不會有事的。可能方才吃的某樣東西不合,孩子不會有事。」
  
  女子流著淚點點頭,緊緊反握住喬初熏的手,塗著鮮紅蔻丹的指尖將人白皙手背掐出幾點血痕,咬著牙道:「對,孩子不會有事……」
  
  喬初熏顧不得手背刺痛,柔聲安撫著女子調節呼吸,平復心情,同時喚孟莊主過來,念出一個安胎的方子,讓下人趕緊去煎。因為有意挑選不需要太多特別藥材的藥方,因此很快就能煎得給人喝下去。
  
  說來也怪,過了大約一盞茶功夫,女子腹中疼痛情況竟漸漸減輕,只仍隱隱覺得不適,卻無之前那般劇烈震動。喬初熏悄聲退到外室,伊青宇和景逸分坐兩旁,見狀忙出聲詢問:「孟夫人可無大礙?」
  
  景逸則直接將人拽到自己面前,一摸上那滾燙的小手,眉尖微擰,轉而牽上手腕,撩起袖口查看。就見向來白皙的小手被人攥的有些發紅,手背還被掐出幾點血痕,此時已泛起淡淡青紫。
  
  喬初熏見一旁伊青宇似笑非笑瞥視自己,還等著自己回答,忙一邊將手往回縮,一邊溫聲回道:「似乎是吃了什麼東西不合適,吃些安胎的藥便好,應該沒甚大礙。不過……」
  
  景逸手掌略微收緊,將人拽的更近些,語調也有些涼:「躲什麼!」絲毫不在意一旁伊青宇投遞過來的調侃目光,另一手從袖中掏出藥盒,舉至兩人中間:「打開。」
  
  喬初熏一見這只圓形藥盒,日前在街角發生的點滴悉數灌入腦海,包括之前那個火辣辣的親吻,以及面前這人捏著自己下頦說的那句霸道又不羈的言語,當即就紅了臉頰。
  
  手指微顫探到盒子上,配合著他手上力道將蓋子旋開,一抬首,正瞧見那人鳳目含笑眸色幽深,別有深意的凝視著她的唇瓣以及下巴。接著,彷彿似有所感,視線緩緩上移,對上慌張挪開視線的眼。
  
  朦朧聽到他喉間發出一聲低笑,喬初熏咬著內側唇肉,也不敢轉眼去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在笑。只感覺被他握著的那隻手背上被人輕輕塗上一些觸感冰涼的藥露,微熱的指緩緩滑過傷處,藥露冰涼清爽,緊接著又一陣涼涼微風拂過……
  
  喬初熏疑惑的轉過臉,就見那人牽著自己的手放在唇邊,唇瓣微張,正輕輕吹著。見她傻了一般盯著他瞧,唇角霎時勾起一抹帶點邪氣的笑,在她中指指節輕輕一吻,淡聲令道:「下回不許給別人這麼攥著手。」
  
  一旁響起伊青宇拚命壓抑的輕聲哼笑,喬初熏只覺耳邊「嗡」的一聲,原本微紅的面頰頓時更添幾抹緋色,簡直堪比臘月時節江邊紅梅。
  
  喬初熏杏眼大瞠,咬唇瞪著景逸,羞的淚都要出來了,剛要甩開這人手往外奔,就聽門口響起「辟啪」一聲脆響,緊接著就是一道略顯尖刻的陌生男音:「這都哪來的土方子也敢給你家莊主夫人喝?趕緊拿走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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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梅海共騎
  
  喬初熏睜大眼看著那門口那陌生男子衣袖一甩邁過門檻,昂著頭目不斜視直接往內室走去。待到了屏風邊上方才停下腳步,嗓音也比方才顯得柔和許多:「孟莊主方才可是差人去尋我了?夫人先下感覺如何?」
  
  孟莊主先前也隱約聽到外室躁動,此時見一直在等的大夫來了,忙好言將人請入內室,又叫了管家跟在一邊仔細記下大夫說的。擦著額頭走回外室,見門口有下人正在清掃碎落一地的瓷片,又聞到飄散在空中的淡淡藥味兒,孟莊主很快就明白過來前因後果,一時間面上也頗為尷尬。
  
  景逸臉色僵冷,眉間隱隱透出慍怒神色,直接起身跟人微一頷首,拉著喬初熏就往外走去。
  
  伊青宇夾在中間也挺為難,心裡知道這人攔不得,可要一聲不吭就任兩人這樣走了,孟莊主那兒又委實下不來台,忙起身站到門口跟孟莊主使眼色:「老孟啊,你之前不還說要請我們過去湖那邊的梅園賞梅麼!現在大夫也來了,那個……」
  
  「啊!對對對,景公子大老遠來一趟,瞧我這記性!這梅林可真是要好好逛逛。」孟莊主也快步走到幾人跟前,滿臉堆笑好言勸道:「今天因為內子身子不適,都沒招待好幾位,我這東主實在做的不合格,還望景公子和姑娘大人有大量,莫怪莫怪啊!」
  
  景逸面色冷凝依舊,只是開口時語氣也緩了一緩:「孟夫人有恙在身,我們也不好再多叨擾。不過莊主那梅園風景確實一絕,」伊青宇和孟莊主均點頭附和,景逸側眸看了喬初熏一眼,口吻漸趨平淡,「我記得從前伊大人跟我提過,從那邊梅林也能回城裡的,不知孟莊主可否方便借與快馬一匹,我們從那邊賞過梅花,便先行回城。改日再來拜會,一同賞梅吃酒。」
  
  孟莊主聞言略感踟躕,忙看向一旁伊青宇,見他點頭示意無妨,心裡也鬆了口氣,笑著朝景逸揖了揖手:「這是自然。實在抱歉今日未能讓公子盡興而返。」說著抬手招呼人到馬廄去牽一匹馬過來,同時絮絮說著客套話。
  
  景逸繫上大氅,從一旁下人手中接過添好炭末的暖手爐,試了試溫度,才遞到喬初熏手中。又將事先跟孟莊主討來的竹籃掛在馬匹一側,先扶著喬初熏坐上馬鞍,接著跟伊青宇以及孟莊主拱手告辭,飛身上馬,手一勒韁繩,用大氅將身前人兒裹在懷裡,腿一夾馬肚子,馬噠噠跑起來,朝孟莊主指點過的路途奔去。
  
  喬初熏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騎馬,懷裡抱著暖爐,兩隻手有些無措的緊緊交握身前,只覺身下略微有些顛簸。後背靠在景逸胸膛,整個人被人環抱懷中,罩在厚實寬大的雪色披風下,只露出一張小臉兒在外面。冷冽的風吹拂過臉頰,帶起幾綹兒碎發,刮著臉頰輕輕拂動。
  
  身後的胸膛微微震動,頭頂傳來景逸慵懶聲線,不似之前與人交談時那般冷淡,反而帶著一抹不易覺察的溫柔:「這麼坐著會不舒服麼?」
  
  喬初熏只坐了一會兒,尚且沒什麼感覺,也不太明白景逸具體指的是哪裡不舒服,便仰起臉看他:「不這麼坐還能怎麼坐?」
  
  景逸挑起嘴角微微一笑,低頭看著她,兩手鬆開韁繩,環過人腰身的手臂將人直接抱起,不待喬初熏驚呼出聲,就幫她換個坐姿,改成兩腿併攏側坐在馬鞍。嗓音略低,笑著解釋道:「這樣不會磨腿。」
  
  他從前也沒帶過女子騎馬,因此初時想的並不周全。待摟著人行了一段路,才想到這人全身肌膚都那麼嬌嫩,衣裙也不是多厚實,若是如此姿勢一路行回城裡,怕是大腿內側會磨的紅腫,所以才有此一問。結果看到喬初熏雙目大睜傻乎乎看著自己的樣子,心裡也暗自好笑,索性直接以行動代替言語解釋。
  
  喬初熏因為姿勢突然改變,由之前的跨騎改為側坐,心中不安更甚,直覺一不小心就要摔下馬去。也顧不得景逸又說了什麼逗弄自己的話,雙手緊緊攥著景逸衣襟,再不敢如之前那般觀賞路上風景,半閉著眸子靠在人胸膛,一動也不敢亂動。
  
  景逸見這人一副受驚小兔子的模樣,不禁又起了壞心眼。環在人身前的一隻手臂略鬆,探到身後去拽被風吹起的大氅,其實另一條手臂還牢牢掌錮在她腰後,絕對不可能讓她摔下去的。
  
  果然,喬初熏被這人看似漫不經心的舉動嚇得喉嚨一噎,登時整個人都偎進景逸懷裡,原本攥著人衣襟的手顫顫向上,改為摟著脖頸。
  
  景逸原本只是想逗逗她,誰知小丫頭恁地不禁嚇唬,突然伸起手臂改成緊摟著自己脖子的姿勢,整個嬌軟身子就等於沒有任何阻隔的靠在自己身上,那兩團綿軟緊緊貼在自己胸膛,且隨著馬匹顛簸不時輕輕揉蹭……景逸眸色微黯,拽過大氅將人裹緊,一邊低聲安撫:「別怕……」
  
  喬初熏哪能不怕,每次顛簸都覺得自己身子往一邊倒去,生怕景逸一個沒拽住就把自己丟下馬。這會兒幾乎整個人都被裹在大氅裡,眼前光線更暗,身子依偎著面前溫暖胸膛,鼻端漸漸嗅到一抹淡淡藥香,是自己從前縫給他的那個香囊……
  
  喬初熏輕輕咬著下唇,漸漸也琢磨過滋味來,原本環著人脖頸的手徐徐下滑,面頰微微燙著,想與人拉開些距離,又能保證自己不會一不小心被摔下馬。
  
  景逸覺察懷裡人的小心思,不禁勾了勾唇角:「就快到了。」
  
  身下馬匹行進的速度漸漸緩下來,最後罩在自己頭頂週身的大氅被人解開。喬初熏坐直身子,原本想徹底鬆開手,可往下一看那個高度頓覺一陣暈眩,只得咬著唇委委屈屈拉著人衣襟,心道這下姑娘家的矜持顏面真被自己丟的一點不剩了……
  
  景逸低下頭湊得近些,唇角噙笑:「怎麼不抬眼?不喜歡這兒麼?」
  
  心裡一直記著答應她到這裡摘梅花的許諾,恰好日前伊青宇找到他,說孟莊主想請他過去飲酒賞梅,景逸索性順水推舟答允下來,並申明要帶一人一同赴約。儘管到地方之後,因為那兩人對喬初熏意味不明的打量而心中不快,但畢竟原就懷著這個心思來的,總要盡量達成才不枉走這一遭。
  
  喬初熏緩緩抬起頭,就見兩人正置身一片如雲似雪的白色梅園,遙遙望去真如一片蘊藉花香的海。串串白梅逶迤交疊,在金色暮光的照耀下,白皙剔透的花瓣閃著瑩潤的光,彷彿玉石雕琢一般精緻。
  
  景逸藉著喬初熏四下張望的功夫輕輕催動馬匹,慢慢溜躂著。靜謐梅海中,噠噠的馬蹄聲格外清亮,週遭瀰漫著清幽花香,無論朝哪個方向看去,都是一片又一片無邊無際的雪白,如同不沾半點凡俗的仙境。而兩人只是恰巧遭逢美景的路人,有幸得以一窺仙境秘門。
  
  景逸見這人眼睫輕眨,唇瓣微張,一手扶著自己胸膛,另一手不自覺的拽著自己另一邊手臂,四處張望,小臉兒上洋溢著從未見過的欣喜與歡愉,不禁心頭一軟,胸口湧起一陣鮮少感受過的暖意。
  
  不過是一片梅林罷了,就把她高興成這樣。若是見到莽莽草原蒼茫大海,不知這人又會流露出什麼表情?景逸一邊想著,抱著人躍下馬,待她站穩,便牽起她一隻手,另一手牽著韁繩,微微笑道:「不摘梅花了?」
  
  喬初熏後知後覺的「啊」了一聲,接過景逸遞過來的竹籃,走到最近的一棵梅樹下,剛踮起腳彎下一根枝椏,就覺手上重量一輕,景逸已經幫她扶住樹枝。漆黑眼瞳在夕陽映照下閃著金色流光,嫣色的唇彎出一抹淺笑,示意她快些摘。
  
  喬初熏只覺先時那些迷茫,不快,委屈,驚懼,此時都融化在這人淺淺一笑間。唇邊漾起一朵淺笑,喬初熏看了他一眼,動作輕快的飛快摘取梅花。
  
  兩人如此慢慢行著,碰到開得好的梅樹就停下來,摘一些初綻的梅蕊。身後兩道並在一塊兒的影子被夕陽拉的很長,彷彿能這樣一直綿延到海角天邊去。
  
  喬初熏見籃子已經盛的半滿,天色也著實不早了,便拉著景逸袖口溫聲道:「這些足夠了,咱們回家罷。」
  
  景逸伸手將籃子接過來,看了一眼便罩上那層藍色棉布,重新掛在馬鞍一側。格外自然的牽起她的手,語調淡淡的,卻似乎有些彆扭:「晚上不回去吃。」
  
  喬初熏有些訝異,看著景逸側臉:「那公子想去哪?」
  
  景逸也沒答話,直接抱著人上馬。依舊是讓她側坐著靠在自己懷裡,催動馬匹往城門方向行去。
  
  一路行至城南一處飯莊外面,將馬匹交予店家,又拉著人直接上到二層一處雅座。
  
  喬初熏見這家飯莊並不大,內裡裝飾倒格外精緻素雅,且適逢用晚飯的時辰,不像一般飯莊那般嘈雜。心裡仍惦記家裡那些人的伙食,卻也掩飾不住對這裡的喜歡。或者可以說,打從離了那孟氏莊園,一路由景逸陪著騎馬賞梅,摘花散步,心情就漸漸明朗起來,彷彿多少年都沒有過的愜意歡欣,在這一半天裡揣了滿心滿懷。
  
  喬初熏抱著暖手爐坐在椅上,雖仍然習慣性的微低著頭,唇角卻難以抑制的微微彎著,原本就清澈的眼兒微微有些濕,彷彿浸著露水的梨花,讓人禁不住想擷一個吻。
  
  景逸跟過來的小二點了幾道特色小菜,兩碗粥水,幫兩人倒了兩碗熱茶。一直默默注意著對面人的神態動作,見她似乎挺喜歡這裡,之前在山莊裡那抹膽怯與不安也消散乾淨,不禁眸色轉暖,跟著流瀉出淺淺笑意。
  
  之所以不想那麼早回去,就是想多一會兒兩人共處的時光。景逸從前些日子就逐漸發現,小丫頭看著溫潤柔順好欺負的脾性,骨子裡卻真有一股子倔勁兒。只是心性柔軟又能忍讓,一般不觸碰到她那條界限,便很難看到她豁出去一切跟人硬碰硬的一面。可心裡到底提防著,雖不輕易跟人透露心事,卻著實有一番自己的計較。
  
  之前在山莊,因為那兩人的古怪舉止而暫時靠近自己,並不代表著真心喜歡與自己親近。景逸漸漸摸透這人性子,知道她只要一回到府裡,肯定又會立時與他劃清界限,主子下人那一套往出一搬,若再逼的緊點,一個弄不好便又是那日在街上的僵持情形。因此便找了一家之前伊青宇念叨過的環境清靜的館子,想多體味些先時溫存。
  
  不一會兒,飯食就上來了。景逸點的幾道都是口味清淡的素菜,粥則是添了百合與蓮子同煮的。百合醇甜,蓮子軟糯,粥熬至細滑微稠,口味清新溫潤。中午時那一桌子菜雖然豐盛美味,卻顯然太過油膩旺火,因此景逸點的粥食可以說很好的平衡了晌午時那一餐飯。喬初熏慢慢吃著,就禁不住的唇角更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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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33:53
第四章 冬至餃子
  
  沒過兩日便是冬至。
  
  按舊理,這一天要吃水餃以及地羊肉,是為祛寒暖身,好生進補的緣故。先時伊青宇就跟景逸說好,冬至這天要來府上用晚飯,並打了包票地羊肉和酒都由他負責。
  
  果真到了冬至當天,晌午剛過,就有人過來府上叩門,第一撥是「劍香閣」的小夥計來送地羊肉以及煮暖鍋用的幾樣底料。第二撥則是府衙的幾名捕役雇了馬車送酒過來,這人倒也當真說到做到,連帶景逸和喬初熏都算在內,一共送了二十罈好酒過來。除卻當初景逸提到過的秋露白,還有好幾壇難尋佳釀,景逸坐在書房聽高翎匯報,一邊翻著書冊,一邊就勾起唇笑。
  
  待高翎說完,景逸也不知想到什麼,放下書冊思量了會兒,突然起身,拿過大氅就往外走。高翎原本還在緊隨其後,結果走沒兩步發現景逸不是要出門,而是往廚房方向去,趕緊停下腳步,老實回前院看影衛們掐架逗貧去了。
  
  到了後廚,就見小桃兒在屋裡小陀螺一般圍著喬初熏轉,一手握著擀面杖,另一隻手拿著只白瓷小碗,嘴裡還唧唧喳喳的唸唸有詞。再看從過了晌午就沒見的那人,身上換了套水紅色的衣裳,恰好是略微掐腰的樣式,上身微傾的姿勢更顯得那把小腰身不盈一握。領口鑲著薄薄一圈茸毛,白嫩耳垂上什麼也沒戴,頭上依舊只簪了那支自己送的髮簪。
  
  原本頗為嬌艷的一身衣裳,因為這人本身的溫婉氣息以及素淨裝扮,倒讓她穿出幾分溫淺宜人的味道。袖口往起挽了一圈,兩手都沾著麵粉,指尖動作翻飛若蝶翅,眨眼功夫就捏出一隻白胖胖的小元寶。一旁案上已經擺了好幾屜餃子,有月牙形狀的,小鎖形狀的,最多的還是元寶形的。
  
  景逸見她鬢角沁的微濕,原本白淨的臉也暈著淡淡的紅,不禁出聲道:「差不多就行了,不還有暖鍋呢麼!」
  
  屋裡兩人都忙得夠嗆,壓根沒發現門邊早就站了人,初一聽到景逸聲音都很意外。小桃兒麻利兒擀了幾隻皮子出來,放下擀面杖,將小手往圍裙上蹭蹭,忙招呼景逸進來:「外面好冷的,公子可別站在門口吹風。」說著搬了張最高最大的凳子到屋子靠內的空地,「這邊還有地方,公子快進來坐吧!」
  
  喬初熏偏過頭看了景逸一眼,手上動作沒停,只溫聲道:「後廚雜亂,公子還是先回屋罷。」自古君子遠庖廚,更何況他一個堂堂一品小侯爺,上次是喝醉了不知輕重,而且也沒旁人,也就由著他性子鬧了。這回可是晴天白日,他一個做主子的,到這後廚裡頭坐倒像什麼樣子!
  
  景逸也沒著急過去坐,踱步到喬初熏身邊,看著她包完手上那個餃子,淡聲問:「還差多少?」
  
  喬初熏用眼神示意他看一邊的小盆,滿滿一盆子餡料剛做得,少不得要包上個把時辰。小桃兒幫忙把凳子找好,見景逸沒有過來的意思,又回到喬初熏身邊,幫著繼續擀餃子皮。後頭大鐵鍋上的蓋子被蒸汽頂的一掀一掀,香濃肉湯味兒直躥鼻子。
  
  景逸見這人面露疲色,蔥白指尖微微顫著,明顯是累的狠了。蹙了蹙眉尖,景逸也沒說什麼,轉身出了屋。不一會兒就拎了個影衛過來。
  
  向來在其他影衛面前最顯冷靜淡定的小杯先是被主子強行拖拽出屋,在後院用涼得扎手的井水洗了三遍手,還沒來得及偷著呲下牙,又被小侯爺直接拎進後廚。
  
  小杯先時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一見那一屜又一屜的餃子,當即嘴角一抽,臉色暗淡看向景逸,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景逸一臉理所當然的看他:「你小時候不是陪你爹娘出過餛飩攤子麼。」餛飩和餃子,不都差不多的麼!
  
  小杯嘴角接連抽了兩抽,還是差很多……吧!而且那都七歲以前的事情了,他哪還記得具體怎麼個手法?更重要的是,要是被那群吃貨知道他還會包餛飩,晚上回了屋還不得被人擠兌死……
  
  不過這人一個最大的優點就是任何情況下都非常冷靜,眼見自家主子一副不容置疑的神情,小杯也知道這事沒有打商量的餘地。而且被那群傢伙笑,總比被主子記仇的好。
  
  他可不想不知哪天一覺醒來,被高翎告知自己已經被發配到某個窮山惡水的山頭水寨單個執行危險人物,而且不就是包倆餃子麼,大不了現學現賣!而且喬小姐好溫柔好耐心的性子,鐵定不會嫌他笨的……
  
  誰知主子下一個動作就讓人徹底幻想破滅。他剛剛堅定點頭表達了服從命令到底的決心,那邊景逸已經拉起喬初熏,同時出聲囑咐兩人:「你們倆,把這些包完。」
  
  兩個被無辜點名的人先是面面相覷,接著又小雞啄米似的一齊點了點頭,一個小聲教,一個無聲學,兩人很快進入狀態。喬初熏先還不願,結果景逸直接拿住她沾著麵粉的手握在掌中,一邊拉著人往外走一邊勾起唇角:「先回屋洗手。」
  
  喬初熏也知道這人說風就是雨的脾氣,而且他這會兒擺明了耍無賴,自己要是擰著說不去,他肯定要說,他的手上也沾麵粉了要洗。因此雖然無奈,也只能由他拉著走,只是頻頻回頭看屋裡那教學相長的兩人。
  
  回到景逸臥房,調好水溫拿過香胰,景逸站在一邊,示意她先洗。喬初熏略有些不自在的將手放入溫熱清水,仔細洗掉粘在手心的麵粉,剛直起身,旁邊已經遞過一方乾淨布巾。
  
  喬初熏遲疑了下,輕聲道過謝,接了過來,退開兩步給景逸騰地。
  
  待兩人都洗乾淨手,景逸端起盆子到屋外倒水,返身回屋,直接到床邊取了只花朵形狀的盒子過來,擰開蓋子,遞到喬初熏面前。
  
  喬初熏原就覺著被這人伺候著洗手很是彆扭,這會兒定睛一看他手裡的東西,登時心中更感慌亂。雪白膏狀物事,淡淡梨花香味,正是日前兩人一起逛胭脂鋪子時買的那盒擦手用的梨花膏。膏體圓潤飽滿,明顯還未有人用過,那他專門買這東西擱在屋子裡……
  
  喬初熏微垂著眼,伸指到盒子裡拈了一小塊,放到掌心搓熱,均勻塗在兩隻手上,嗓音比往常更低了些:「多謝公子。」
  
  景逸微微一笑,擰上盒蓋,將東西塞到她手裡:「這東西原就是給你買的。」
  
  喬初熏握著盒子,直覺光滑釉面滑不溜手,熱度灼人,接也不好,拒也不是,白皙眉心漸漸就蹙起褶皺。
  
  景逸將這人一絲一毫神色變化看的清楚,也跟著擰起眉尖:「怎麼,不喜歡?」
  
  喬初熏緩緩搖了搖首,喉間如有棉花堵塞,說出的話自己聽著都有些飄忽忽的:「公子……不用對我這麼好……」
  
  景逸卻是驀地展顏一笑,伸手扶上她一側手臂,將人圈在懷裡,低頭看她一直垂著的眼:「我想對誰好,那是我自個兒願意,還有人管這麼?」
  
  喬初熏唇上血色更淡,語調微澀:「可是,我不值得公子如此。」即便她管不了景逸所作所為,她總還管得住自己的心。
  
  景逸卻不為所動,眉都沒動一下:「值不值得,是我說了算。」
  
  喬初熏心中惶惶,口中愈發乾澀,抬眼看了他一眼,似乎被那目中情意嚇到了,又飛快垂下頭。剛要轉身出門,卻發覺自己已經被人半攬在懷,身後傳來景逸不緊不慢的嗓音:「方纔府衙有人送酒過來了,有幾壇做菜燉湯都很不錯,一起去瞧瞧罷。」
  
  喬初熏跟在這人身旁,一同去了前院。就見小綠幾人正站在那一壇一壇的端詳,見到景逸來了忙齊聲問安。
  
  景逸微一頷首,吩咐幾人把那十幾壇秋露白搬到後院酒窖。接著拎起一小壇薔薇醉,托在手裡,笑著看向喬初熏:「過兩天先嘗嘗這個,口感清甜,酒勁兒也不大,你也可以嘗嘗看。」
  
  喬初熏彎起唇角回以一抹淺笑。景逸將酒罈往邊上一放,正要去拾另一壇,就聽大門外有人叩門。喬初熏忙快步往門口奔去,剛走沒兩步就被景逸拽住,示意她不要急:「沒事,肯定是那小子來了。」
  
  果然,有影衛飛身過去開門,很快門口就傳來伊青宇笑聲調侃:「哎今天本府可是為了喬小姐的餃子提早一刻出門吶!如何,酒和地羊肉都見著了吧?」
  
  待那聲音近了,喬初熏轉過臉,才發現伊青宇並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容貌清雋的少年,正是前幾回去府衙時有過一面之緣的年輕仵作。
  
  伊青宇將喬初熏正在看那少年,忙將人拖到自己跟前,笑瞇瞇介紹:「這個是楚茴,先時在我屋裡見過的哦!」
  
  喬初熏輕輕頷首,表示記得的同時,也算是與人打過招呼。伊青宇拉著人衣袖一臉悲慼,慨歎道:「唉!這孩子也和本府一樣淒慘,在越州城無親無故,家裡也沒人給惦記著娶房媳婦,今年夏至時都沒人給記著煮碗麵吃。這眼看著都到冬至了,本府就想啊,總不能本府一人填飽肚子就不顧下屬死活啊!而且喬小姐那麼好的手藝,不嘗一嘗實在是人生一大遺憾啊遺憾……」
  
  話沒說完,楚茴已經黑著臉搶救回自己的袖子,景逸也拉過喬初熏轉身往後頭走,幫忙開門的影衛和另兩個人一起繼續搬酒罈子。伊青宇兩手空落落的撇了撇嘴,望著兩人背影嘟囔:「好歹本府也是一府之首啊,而且還提供了好酒好肉,怎麼也不應該受到如此冷落麼……」
  
  到天黑時,一盤盤餃子端上來,桌子正中央擺著一隻暖鍋,裡面都是剁成小塊的地羊肉,因為有飯莊老闆顧及與伊青宇交情直接送過來的幾樣調料,再加上喬初熏也放了少許調味材料,地羊暖鍋吃起來幾乎與劍香閣無異,而且湯水喝起來似乎比飯莊做的更加溫潤一些。
  
  餃子不單外形有花樣,餡兒也是精心調拌過的。有鮮魚肉餡兒的,雞肉冬筍餡兒的,由蕈子、蝦仁、豬肉、枸杞拌在一起的山珍餡兒的,還有用豆芽、熟肉丁、黃花菜、煎豆腐混在一起的地鮮餡兒的。
  
  因為餡料都剁的格外細碎,材料選的精細,調味料又拌的地道,所以幾種口味的餃子吃起來都特別香。再蘸著擱了芫荽,蔥末,麻油一起的烏醋,喬初熏和小桃兒包了一下午的七八百個,愣是不夠這些人吃。
  
  最後伊青宇索性端著盤子,把剩下七八個餃子往自己碗裡一通胡嚕,小晚咬著筷子一臉哀怨也不敢上前搶,眨著眼可憐巴巴的看喬初熏。景逸啜了口酒液,朝伊青宇方向微一揚下巴。小晚「嗷」一嗓子,直接朝人撲了過去。主子允了可以搶,那就可以全無顧忌的搶!
  
  另外那桌因為都是自己人,早已經搶的一塌糊塗。景逸這桌好歹還有兩位客人,之前是一直收斂著,這會兒從小晚一聲狼嚎,也很快陷入混亂。景逸端起湯碗優哉游哉的喝著,一邊跟喬初熏小聲講著話。高翎算是最為鎮定的一個,多少還幫著楚茴夾些菜勸兩杯酒什麼的。小桃兒畢竟是女孩兒家,年紀又小,老早就吃飽了,這會兒就捂著嘴瞅著伊青宇那邊樂。
  
  冬至當晚,府裡燈火通明,一眾人鬧到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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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街邊偶遇
  
  這日下午,喬初熏和小桃兒從集市回來,買了不少新鮮食材。喬初熏一手拎一隻菜籃子,讓小桃兒捧好盛著水豆腐的小盆。之前就聽那賣魚蝦的小販講過,集市緊北頭有一家豆腐坊,每天清早起來賣熱豆汁兒,傍晚時賣新出鍋的豆腐,那豆腐做的又細又滑,豆香味兒特別濃,城裡一般好吃這口的都知道去他家買。
  
  正好喬初熏想做一道菜,是要用到豆腐的,所以就跟小桃兒過去這家看看。結果買了兩大塊做菜用的豆腐,又見那剛盛出鍋的水豆腐做的確實水嫩。眼下時候還早,倒可以買回去些,往裡調些桂花醬、紅豆沙之類的,給這些人當甜品吃,先墊墊肚子。
  
  那老闆娘還挺熱情,見倆年輕姑娘手裡什麼傢伙也沒帶,又拎著一大堆東西,就從後廚找了只小盆,又拿了塊布巾墊著,讓她們盛水豆腐,說下次再過來時記得給捎回來就成。
  
  因此兩人出了店子就一路快步往回走。儘管上面蓋了蓋子,但畢竟天頭冷了,這水豆腐原就吃個新鮮水嫩,若是冷了再回鍋,吃著就不是那個滋味了。
  
  剛轉過一個拐角,就見一個少婦打扮的女子捂著小腹坐在路邊一塊石板上,額頭冷汗涔涔,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菜籃子也倒在一邊地上。旁邊還站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扶著女子手臂急的直跺腳,顯然是沒經過這種情況,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趕巧是傍日落的時辰,路上行人大多步履匆匆,沒什麼人注意到這邊動靜。喬初熏初一打量女子身形面龐,就先蹙了蹙眉。快步走到兩人身邊,放下手裡的菜籃子,彎下|身問:「夫人怎麼了?」
  
  那小丫頭一見有人來了,忙拽住喬初熏袖口,急的話都說不利索了:「我姐姐……姐姐她懷著身子的!剛剛也不知是怎麼了,突然就……我們家離這還有兩條街的,姊夫還在府衙,我一個人扶不動她……」
  
  喬初熏拍拍女孩兒手背,示意她鬆開自己,又看向那疼得話都說不出來的婦人:「夫人,我扶著您一起去醫館,就在前面不遠。」
  
  女子點點頭,說起話來語不成句:「麻……煩……姑娘了。」
  
  小桃兒在一旁看著也挺著急,知道這事人命關天,但又不放心喬初熏,眨著圓圓的眼看著她:「初熏姐姐……要不還是我去吧。」
  
  喬初熏幫那姑娘扶著女子站起來,看著小桃兒凍的微紅的小手,也有些為難:「菜先擱這吧。小桃兒你先回府,跟公子還有高大哥說一聲,今晚上飯可能要晚一些。廚房東南角的缸裡還凍著不少包子,你再把我前幾天調的紅豆沙還有桂花醬拿出來,大家要是餓了,就先吃水豆腐還有包子。我盡量快點回去。」
  
  小桃兒還有些猶豫,見喬初熏蹙眉看著她,用眼神示意她聽話,只得點點頭應下:「我這就回去。初熏姐姐你到了醫館不要亂跑啊,哥哥們很快就過來的。」距離這最近的醫館就在隔壁那條街道,她得趕緊回去跟大傢伙說。
  
  被攙扶著的那位少婦也聽出大概,顯得很是不安:「麻煩姑娘了……」
  
  旁邊那小姑娘則幫著把喬初熏放在地上那兩籃子菜藏到石板後頭,又轉過頭不住道謝:「謝謝姐姐,謝謝……」
  
  喬初熏搖了搖頭,彎起唇角:「沒事的。夫人慢點。」
  
  兩人扶著全身發軟的婦人轉過街角,依著女子步伐,走的並不算快。喬初熏一隻手握著少婦手腕,不動聲色探指過去診脈,眉間疑慮卻越來越深,這脈象……
  
  行了大約半盞茶功夫,便到了醫館,正趕上人家要關門。一看是三名女子,中間那個明顯還有身孕了,老大夫也就沒多說什麼,垂手放下鎖頭,吩咐藥童進屋掌燈。
  
  進到屋子裡,先扶著那婦人在一方榻上坐下,喬初熏便讓開身,方便大夫上前號脈。女子的妹妹也不敢亂說話,就在一旁焦急瞅著。
  
  老大夫號了會兒脈,灰白眉頭緊緊皺著,偏過頭看向兩人:「她之前都吃過什麼?」
  
  小姑娘被問得一愣,見喬初熏也蹙眉看著她,有些結結巴巴的回道:「沒,沒什麼啊。就是普通的青菜白飯……噢,還有一碗蒸水蛋。我姐姐之前兩個月,吐的特別厲害,也不想吃肉,所以最近我做飯都是照顧著她口味,做的挺清淡的。」
  
  老大夫沉吟片刻,又看向此時已經暈暈沉沉的婦人:「夫人可是感覺小腹墜脹,氣息下沉,時而伴有絞痛之感?」
  
  女子有氣無力點點頭,嗓音微抖:「大夫,孩子是不是……」
  
  老大夫搖搖頭,站起身:「夫人莫要擔心,孩子沒事。」接過藥童送過來的紙筆,有些遲疑的道了句:「夫人平日飲食,還需多加注意。不要吃不熟悉的食物,注意溫補即可。」小姑娘連連點頭,過去扶著婦人倚靠在軟榻一頭,一邊小聲安撫著女子。
  
  老大夫又看了兩人一眼,到底沒再說什麼,走到一旁書案寫方子。喬初熏也跟了過去,她畢竟沒正經給人診脈治病過,可從方纔的脈象以及那女子的症狀來看……有些事她還應該問問清楚。
  
  看著老者在紙上寫下的藥材以及劑量,喬初熏更確定幾分心中所想。剛開口要問,就感到身後襲來一陣涼風,整個人被擁入一個並不陌生的懷抱,頭頂上方傳來的聲音不似往常鎮定自若,略帶了一絲急躁:「出什麼事了?」
  
  老大夫聞聲轉過身,瞧清楚來人以及兩人親暱姿勢,低咳兩聲便別過了眼,繼續看手裡寫好的方子。
  
  喬初熏微窘,扶上景逸手臂示意他鬆開自己:「我沒事,路上遇到一位夫人身體不適,她妹妹年紀又小,扶不動她……」
  
  景逸扶著懷裡人半轉過身子,將人仔仔細細打量一番,最後將視線停留在人臉上,看著她的眼道:「怎麼沒叫人跟著?今天是誰的班?天黑的這麼早,你又人生地不熟的,還讓小桃兒先回去了,知不知道這城裡一天到晚都不太平?」
  
  旁邊那老大夫將方子遞給藥童,轉身看著兩人,目中也流露一絲笑意:「姑娘真是好心腸,於萍水相逢間施與援手,實在難能可貴。」說著又看了景逸一眼,話中笑意更深:「不過這位公子說的也沒有錯,前陣子城裡確實鬧出不少事,以後出門,盡量還是多個人跟著為宜。」
  
  說著便朝兩人拱拱手,又往那婦人休息的榻邊去了。
  
  喬初熏臉上微燙,頗有些嗔怪的看了景逸一眼,小聲道:「沒事的,這些街道幾乎每日都走,來了也都小半年了,不算人生——」
  
  「還強!」景逸蹙著眉低斥,直接將人一隻手握在掌中:「以後不許不帶影衛就出門。」說著便拉著人要往外走。
  
  屋子另一頭卻傳來一道清脆嗓音,先前那小姑娘碎步小跑過來,先跟景逸行過禮,又跟喬初熏禮貌道謝。喬初熏淺笑著說不必,一旁景逸冷眼看著,半點沒有說話的意思。
  
  喬初熏跟小姑娘講完幾句話,又偏過頭看他:「我有點事想問問那位大夫……」說著就要將手從景逸掌中抽|出來。
  
  景逸卻將小手攥的更牢,也沒說什麼,拉著她一同過去找人。
  
  老大夫跟那婦人交待過一些平日裡須得注意的事項,轉過身見兩人還沒走,便笑著問:「兩位可還有什麼事?」
  
  喬初熏看了那婦人以及小姑娘一眼,輕聲道:「大夫,借一步說話。」
  
  三人遂移步到屋子另一邊。喬初熏彎起唇角,露出一抹淺笑:「大夫,依照您看,剛才那位夫人的脈象,可有怪異之處?」
  
  老者面色微變,不由得打量起喬初熏:「姑娘……」
  
  喬初熏唇邊笑容不變,溫聲道:「實不相瞞,日前我曾經給另一位懷有身孕的夫人診脈,其脈象和病徵與今日這位幾乎一模一樣。我對藥理不比大夫精通,心中有所猜疑,所以希望大夫能不吝賜教。」
  
  景逸在一旁陪著,原本並不太經心,聽到一半也是心中一動,側眸看向身邊人。
  
  老者面色沉鬱,沉吟片刻,緩緩搖了搖頭:「姑娘既然心中已有猜測,回去翻一翻書籍便可得證。有些事,恕老朽不便相告。」
  
  景逸面有不快,語氣略沉:「不過是岐黃之道彼此切磋,焉有不可直言的道理?」
  
  老大夫眉頭皺的更緊,面有難色看了兩人半晌,最後歎了口氣,壓低嗓音道:「前些日子城裡開了家好大的藥堂。公子若想查明此事,不妨到那兒去看看。」
  
  景逸輕輕頷首,道了聲謝,便拉著喬初熏出了醫館。
  
  此時夜幕降臨,小小一枚月牙掛在光禿樹枝,道上行人也不太多,黑黢黢的天看著有些滲人。兩人沿著路邊慢慢走著,喬初熏突然腳下一滯,睜大眼道:「我買的菜……」
  
  景逸輕笑一聲,攥了攥她的手:「早有人拿回去了。小桃兒說那兩人有家人在府衙當差,也派人過去跟伊青宇說了。」
  
  喬初熏這才鬆下一口氣,渾然未覺此時兩人仍牽著手,抬眸看著景逸,微微笑道:「公子果然想的周到。」
  
  景逸也彎起唇,微揚的眼角因為那笑意更加上翹,連同兩道修長的眉,彷彿要一同斜飛入鬢角:「不想的周到些,還個個像你麼?傻乎乎就跟著人去了,小桃兒要跟著你也不讓,萬一是有人心懷不軌故意下套,把你拐了去怎麼辦?」
  
  喬初熏有些不滿的睨了他一眼,輕抿著唇角:「才不會!那人真病假病我還看不出麼。」那她過去那十幾年書不都白讀了!
  
  景逸笑著看她微微嘟嘴的嬌俏模樣,故意逗她跟自己爭辯:「怎麼不會?你不知道武功高強的人可以催動內力改變自己脈象嗎?這世上什麼人都有,心存歹念心思惡毒的人更是不少,人家要是有意害你,就你這點道行,還不被人騙的團團轉。」
  
  喬初熏還真被他說得有些急了,睜大眸子看他:「我……」
  
  「你什麼?」景逸依舊一副淡淡的神情,眸中卻笑意深濃:「小丫頭,什麼都不懂,以後不許一個人到處亂跑。」
  
  喬初熏被他凝視目光以及含著淡淡寵溺的語調弄的心中微亂,氣息一短的同時忽然發現自己這一路都任他牽著手,不禁輕輕「呀」了一聲,慌忙就要將手撤出來。
  
  景逸這回倒沒多逗弄她,略鬆開手掌由著她去了。
  
  喬初熏兩手交握身前,藏在袖中輕輕扭著,這會兒也沒什麼話好說,兩人就一直沉默的並肩行著。前方隱約可以望見自家門口的暖橙色燈籠,喬初熏抿了抿唇,心中告誡自己切莫再胡思亂想。因為幫人的事兒將一眾人好一番折騰,景逸都出來找人了,大傢伙都沒能及時吃上飯。小桃兒這會兒應該把主食和粥水都備好了,待會兒回去得快些把菜炒出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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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34:30
第六章 素手點茶
  
  晚膳比往日晚了約莫半個時辰。
  
  喬初熏捧著粥碗,頗有些內疚的看了景逸一眼,輕聲道:「公子快些吃罷。今日的事,說到底還是我多管閒事,累得大傢伙不能按時吃上飯。」
  
  景逸似笑非笑瞟了她一眼,拿起筷子夾了塊炒的脆嫩的蠶豆到碗裡:「怎麼一會兒功夫又覺得自己是多管閒事了?」先那會兒不還挺有精神的跟自己強嘴麼!
  
  喬初熏微垂了眼,抿了抿唇,沒說話。
  
  景逸見她那模樣,以為這人是把自己先前說她傻的那些話當真了,放下筷子,凝眉看著她:「我不是不讓你幫人,只是以後別一個人貿貿然就跟著陌生人走,太危險了。」畢竟之前七笙教那事可還不算完,他這邊一直有所提防的。
  
  喬初熏點了點頭,抬眸看了他一眼,拿起公箸給他夾了塊豆腐送到碗裡,筷子尖兒微微顫著,說話嗓音也有點小:「公子快些吃罷,不然一會兒飯菜都冷了。」
  
  兩人在一處吃飯時候也不短了,喬初熏在飯桌上並不多言,經常一頓飯從頭到尾都悶不吭聲,更別提主動給景逸夾菜跟他說話。而且這個夾菜的舉動跟從前飯前為他布菜還不一樣,感覺是有那麼些情意在裡頭的,景逸有些驚訝的看她,見她神色似乎還有些羞怯,不禁心頭一熱,喜上眉梢,看著碗裡的菜故意裝不認識:「這是什麼?」
  
  喬初熏抬眸看了他一眼,見他神色不似有假,便乖巧答道:「是金珠嵌玉。將切好的豆腐塊放在花彫酒裡浸泡,入味後撈出來,中間挖空,嵌上一剖為二的鵪鶉蛋,入鍋小火煎,兩面都熟透後再倒些花彫酒提味。」
  
  每回做的菜裡但凡放了酒,景逸總會多吃些。再加上前些天冬至時伊青宇送來不少好酒,還有她自己做的那些甜酒釀,最近喬初熏做菜時便變著花樣的放些酒進去,好讓景逸吃的順口。
  
  景逸何嘗看不出這道菜的名頭花樣,只是想跟喬初熏多說些話罷了。因此待她說完,便夾起豆腐咬了一口,細細咀嚼後嚥下,又蹙了蹙眉。
  
  喬初熏見他神色有異,忙嚥下口中粥水,問:「怎麼了?」是她做的不好吃,還是他不喜歡鵪鶉蛋的味道?
  
  景逸將剩下的豆腐送入口中,嚥下,故作淡然的回道:「沒什麼。只是想起之前嘗過的那個蜜漬梅花。想吃你親手做的。」
  
  喬初熏愣了愣,點頭應下:「好。不過那個要浸一宿的,而且家裡也沒有現成的梅肉。我明日去買,大約後天才能吃。」
  
  景逸繼續耍小侯爺脾氣跟人撒嬌:「想吃芙蓉肉。」
  
  喬初熏繼續點頭,還有些歉意:「明天一早我去買蝦子,中午就能做。今天晚飯做的實在倉促,委屈公子了。」
  
  景逸又夾了一塊豆腐,唇瓣微彎:「不會。這個也很好吃。」
  
  喬初熏被他弄得無措,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只得訥訥吃粥,神情舉止愈發侷促。
  
  兩人靜靜吃完後半頓飯。末了喬初熏起身收拾碗筷,景逸看著這人側影,琢磨著這一走又要到第二天早上才能見到,打從心底裡就覺得不爽快,便又出聲道:「待會兒再過來一趟。」
  
  喬初熏微訝,轉過臉看他。
  
  景逸挑了挑眉:「想喝你泡的茶,還有前天吃過的糖蓮子和糖金橘。」
  
  喬初熏點點頭:「都還有的,我去去就來。」
  
  也不知道景逸今晚上是怎麼了,一樣接一樣要的都是甜食,不過好在都是從前做過的,倒不至於擔心做不出或做不好。喬初熏端著托盤轉過身,剛走沒兩步,就聽身後又傳來那人有些霸道的吩咐:「順便把那小毛球帶過來。」省得待會兒沒呆多長時間這人又惦念著那隻小玩意兒坐立不安的,一併帶過來能省不少事。
  
  喬初熏更加迷糊,不過還是側過身應下,又快步往後廚去了。
  
  端著幾樣蜜餞以及切好的水果進屋,後面小桃兒幫忙端著幾樣茶具,景逸屋子裡有熱水,到屋子裡再沏也是可以的。小桃兒幫忙將東西擺放整齊,又跟景逸行過禮,就快步出了屋,順便幫兩人把門掩好。
  
  景逸這時正拿著本書,在軟榻靠著。喬初熏先將幾碟蜜餞和水果端到軟榻一頭的高幾,復又到靠牆的爐子上將燒水的壺拎過來,將一隻乾淨茶壺倒滿。景逸瞟了眼桌上幾樣茶具,不禁有些驚訝:「你會點茶?」
  
  喬初熏搬了圓凳過來,有些羞澀的點點頭:「從前在家裡的時候,做過幾次。」
  
  她自小就沒有玩伴,家裡又鮮少允她出門,每日在自己那座小院裡悶著,除了貼身伺候的丫鬟和婆婆,也沒什麼人能說上話。每日大半時光都耗在閣樓看書,要麼就是到廚房看婆婆做菜。
  
  有回在書上看到關於點茶的手法,便興沖沖央著婆婆給她淘換幾樣器具來,在屋子裡自己一點點鑽研。頭一回做得兩盞茶,拉著小袖還有婆婆非要她們兩個嘗,結果小袖只抿了一口就苦著一張小臉兒,死活也不肯喝第二口。婆婆倒還淡定,飲下一整盞茶,說讓她慢慢琢磨,多學一門手藝總是好的,將來離了家,說不定哪天就能靠它救命。
  
  喬初熏用竹製小勺舀了些茶粉倒入茶盞,觸感陌生的器具,熟悉的步驟手法,又想起婆婆和小袖曾經常逗自己的話,不禁眼眶一澀,忙將頭埋的更低些,微側過身去取水壺。
  
  景逸從剛才起就察覺這人神色不對,這會兒見她眉眼籠霧,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不禁蹙了蹙眉,放下手中書冊,一心一意看她為自己點茶。
  
  茶粉要磨的精細,水要滾沸,先倒入一點,將茶盞握在手裡沿著一個方向輕輕搖晃,讓茶粉與水漸漸融兌一處,調勻至濃膏狀,粘稠而略掛茶盞內壁。接著將茶盞放平,一手拿著水壺點水,另一手執起茶筅旋轉打擊。點水要有節奏,不可過急,也不可過緩,落水點要准,不能破壞茶面;握著茶筅的手要注意旋擰的力度,方向以及不時拂動茶湯。待茶面漸漸泛起湯花,沫餑潔白,水腳晚露,茶香漸溢,湯水微稠,一碗茶就算是點的上乘了。
  
  景逸在一邊看著,緩緩抬高了眉,目中透出淡淡讚許。這一筆妙手,沒個三五七載斷然練不出來。點茶法本身對人手腕的耐力,以及左右手的協調以及配合能力都有極高要求。更別提將這一整套都做的行雲流水般流暢優美。眼看著碧綠微黃的茶湯蕩起圈圈漣漪,湯水澄澈瑩亮,茶香沁人心脾,那一雙素白小手玲瓏宛轉,在那淡淡蒸騰而起的水霧中襯著,真有幾分翩然出塵的不真實感。
  
  將茶筅放在一旁竹筒,另一手放下水壺,喬初熏抬手拭了拭額頭,徐徐吁出一口氣。好久不做,動作略微生疏不說,手腕也覺得吃力,看來有些功夫果真不能隨意擱下。悄悄轉了轉有些酸痛的手腕,端起茶盞送到景逸面前:「公子……」
  
  景逸唇角微勾,接了茶盞過來,先嗅了嗅味道,然後才送到唇邊。輕抿一口,任微稠茶湯在舌尖流轉,溫潤茶香漸漸在口中四溢開來。又啜了一口,細滑湯水蔓延過口腔滑下喉嚨,軟玉一般熨帖心尖。
  
  景逸抬眸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好茶。」
  
  喬初熏這時已經在圓凳坐下,將一隻小碟往前推了推,唇畔也噙著淺淺的笑:「公子喜歡便好。」
  
  景逸見這人眉間似有輕愁,又喝了一口茶湯,才緩聲道:「想家了?」
  
  喬初熏牽了牽唇角,搖頭道:「沒什麼好想的。」於她而言,那個地方並不能真正稱之為「家」,不過是有所棲身的一處屋舍罷了。而今最親近的人相繼離她而去,再想起那裡,在記憶中便是冷冰冰一處牢籠。老天庇佑終得掙脫出來,她一絲一毫都不願與那裡再有牽涉。
  
  景逸卻不打算輕易放過這個話題:「那你剛剛是想起誰了?」
  
  喬初熏抬起眼,眸光略帶水汽,一雙水杏眸子顯得有些朦朧,驚訝他是如何看出來的。
  
  景逸就這麼神色淡然看著她,無聲等待那個疑問許久的答案。
  
  喬初熏別過眼,指尖輕輕扯著袖口。心中最寶貴最溫暖的那些回憶,不是那麼輕易就願意說與人聽。更何況說到最後,還要牽扯到自己逃離宗族世家的緣由,不知怎的,喬初熏就是不想他知道,自己有著那樣的父母親人,以及險些嫁給那樣一個人的事實。
  
  景逸見她這副模樣,早先縫香囊那時的揣測更加重一層,不禁瞇起眸子,面色微冷。敢情這丫頭還真有喜歡的人!不願跟任何人說,心裡又總惦記著,想起來時不是笑的特別甜就是要哭不哭的模樣,那人就這麼好?交換過香囊,為他點過茶湯,這早就不是一般交情了,那當初兩人怎麼沒一塊跑?反倒跌跌撞撞鑽進他那轎子裡去了……
  
  景逸越想越不是滋味,鳳眸瞪的幾乎冒火,抬手將茶盞放在一旁高幾,輕哼一聲不再說話。
  
  喬初熏剛將小兔子抱進懷裡,就聽到景逸那聲冷哼,轉過臉來就瞧見他面色冷凝,嫣紅的唇緊緊抿著,顯然不快到了極點。喬初熏咬了咬唇,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心間忐忑更盛,垂下眼看著小兔子,一聲都不敢吱。
  
  景逸側眸看了她一眼,見她又低著頭不說話,一點都沒有要哄自己的意思,心頭那把小火苗登時躥的更高。手臂一伸就把小兔子拎到自己面前,手指扒拉著毛茸茸的小腦袋,拇指摩挲著兩隻軟乎乎的耳朵往脊背上扯了扯。
  
  原本喬初熏最愛這樣做,可她向來都是格外輕柔的摸著兩隻耳朵,連同小脊背一起撫順。每回這樣弄它的時候,小傢伙都特別愛嬌的瞇起眼,一副樂陶陶暈乎乎的模樣。結果到了景逸手裡,原本溫柔撫弄的動作讓他做的粗魯又潦草,根本就是變相欺負它,那兔子一被拎過去,就嚇得瑟瑟發抖,一個勁兒的抻著兩隻前腿想跑。
  
  喬初熏看的好不心疼,又因為上次景逸喝醉酒拿兔子當誘餌輕薄她的事,不敢再貿然上前,只能出聲勸慰:「公子,你別,別欺負它……」
  
  景逸抬眼瞟了她一眼,神情頗有些不以為意,手上動作卻沒之前那麼狠了。又扒拉了兩下,順手將兔子往榻上一撂:「你以前也給別人點過茶?」
  
  喬初熏怕又惹的景逸不快,也沒立刻上前抱小兔子回來。指尖來回摩挲著袖口鑲邊兒,輕輕點了點頭。
  
  景逸抽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語氣聽起來不那麼酸:「經常給他做?」
  
  喬初熏有些不解的看他:「只是,在家的時候做。」而且,那個應該也不算特意為別人點茶。她每日都拿這個打發時間,做好兩盞,就和婆婆兩人坐在一塊,一邊聊天,一邊慢慢喝完一盞茶。要說認真為人點茶,今日這個應該算頭一回。
  
  景逸心間一動,忽然想到一種從前沒設想到的可能,便緩聲試探道:「沒給家人以外的人做過?」
  
  喬初熏輕蹙眉心,覺得他問的話越來越奇怪。景逸卻一臉坦然:「你手藝這麼好,我想你若是有朋友嘗過,應當也對這茶讚不絕口罷?」
  
  喬初熏順著他的話想了想,接著就看向那喝了一半就放在一旁的茶盞。景逸神色微僵,伸手就去取茶盞。喬初熏卻因他那神色笑了出來,溫聲道:「茶冷了就不好喝了。公子若是喜歡,我再做一杯便是。」
  
  說著便起身將茶盞取過,又拿了一隻乾淨的,開始往裡面倒茶粉。景逸撇去心頭那抹不自在,鍥而不捨繼續追問:「咳,你……沒給家人以外的人做過?」
  
  喬初熏取過水壺將茶壺重新填滿沸水,水霧繚繞中輕輕說了句:「我沒有什麼朋友。」沒有要好的姊妹,沒有可以促膝交談的密友,自然也沒有人耐心等她點一盞茶,仔細品過之後微笑讚歎:很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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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34:51
第七章 竹葉粽
  
  早上的吃食是用蘿蔔絲煨的面疙瘩湯,裡面加了些酒釀同煮。蘿蔔絲滑溜軟嫩,面疙瘩小小的顆粒分明,入口即化。喝一碗湯下肚,週身都熱起來,酒釀的些微辣味甚是提神暖身。
  
  除了慣例的素餡兒包子以及豆沙包,喬初熏還做了些肉粽做主食。每個都不過浮元子大小,內裡是雲腿丁連同切得細碎的蓮藕做餡兒,外面是瑩白彈牙的糯米,用竹葉裹了上鍋蒸,還能嘗出淡淡的竹香味。剝開一個,玉雪可愛小巧玲瓏,如同初生薑角,一口就能吞進整只。就著鹹中帶辣的醃雪裡紅一塊吃,開胃又香口。再喝一口鮮甜的面疙瘩湯,真覺得接下來一整天都有精氣神。
  
  用過朝食,喬初熏剛站起身要收拾碗筷,就被景逸拽住手阻止。見她睜大了眼無措又驚惶的看他,景逸撇撇唇角,道:「昨日不是說好要去那新開的藥堂走一遭麼,不想查了?」
  
  喬初熏登時由驚惶轉為欣喜,眼兒彎彎的看他:「公子同意了?」昨晚上在他臥房待了許久,也不見他提這個話茬,喬初熏以為景逸是不想管這閒事,又見他一個整晚上心情都不太爽快的樣子,也就沒敢多說。
  
  景逸見她那副樣子,彎起唇角道:「既然這麼想查,昨日怎麼不說?」本來這事也有蹊蹺,只要她肯說主動提一句,他還能說個不字麼?
  
  喬初熏咬了咬唇,抬眸看了他一眼,有些踟躕的道:「公子昨晚上好像不太高興,我怕說了惹公子心煩。」到時還不是又拿小兔子撒氣。
  
  景逸站起身,挽著她的手往外走,面色嗓音都很平淡,可多少總含著那麼一點不甘似地:「昨晚上,是有些不痛快。」一想到她心裡可能已經有人了,他就恨不得飛身到汴京把那人揪出來揍一頓才解氣!
  
  剛走沒兩步,喬初熏就停下腳步不肯往前。景逸挑起一邊眉毛看她。「不是……」喬初熏忙搖搖頭,怕他反悔,「碗筷還沒收拾……」
  
  景逸嗤了一聲,繼續拉著人往外走:「府裡養著那麼些人,可不是只會吃的。」
  
  一出門,正瞧見不遠處小晚捧著小半盆面疙瘩湯笑呵呵往屋裡走,臉上分明寫著「都歸我了,誰也不許搶」幾個大字。不用問,這小子肯定是去廚房把鍋裡最後那點都盛出來打算獨吞。從前大家一塊吃飯的時候,這傢伙就永遠都是第一個上桌,最後一個下桌,桌上東西吃完了還去後廚扒拉鍋底。十七八年下來,景逸就從沒見他說過一個「撐」字。
  
  「小晚。」回想起這些人的光輝往事,景逸心中頗感無奈,嗓音也不高,就淡淡喚了一聲。
  
  小晚一條腿都邁過門檻了,聽著景逸叫那聲,當即就收住腳,原地擰過身來,嚥著口水應道:「公子。」千萬不要有什麼事啊,他的湯啊蘿蔔絲湯,可愛的小面疙瘩,又香又滑的面疙瘩湯,涼了就不好喝了!
  
  景逸哪裡會不曉得他腦子裡都轉悠什麼,不過這會兒攥著人小手心情正好,也就不起那壞心眼折騰人了:「待會兒吃完,把我屋子裡那些碗筷收了。」
  
  小晚如蒙大赦的「哎」了一聲,美滋滋的轉過身進屋去了。
  
  「還有。」可憐的孩子小心肝又提溜起來,轉過頭一臉哀怨的看著自家主子,湯真的要涼了。景逸瞟了他一眼,繼續道:「晌午我們要是回來得晚,飯食你們自己解決。」
  
  甭老是巴巴等著喬初熏回來給他們做飯,從前那會兒饑一頓飽一頓的也沒見他們怎麼樣,這幾個月一日三餐按時按點給這些人做飯,什麼好吃做什麼,什麼愛吃做什麼,都慣的沒樣了!又不是沒有月錢,就是城裡最貴的館子他們也去的起,非一個個賴在家裡不挪窩,就知道累喬初熏一個人。
  
  景逸如此琢磨著,握著喬初熏的手攥的更緊了些,指腹摩挲著柔嫩掌心,拉著人往前院去了。
  
  小晚捧著湯盆站在原地,望著兩人漸漸遠去的身影,半晌無語凝噎幾欲以頭搶地。待回過神來,登時「嗷嗚」一聲竄進屋子,眼含熱淚扁嘴控訴:「主子把喬小姐拐跑了,中午飯咱們沒人管!嗚嗚……」
  
  一屋子人怔愣片刻,隨即響起一片狼嚎。小桃兒在一邊摀住耳朵,抿著小嘴兒發愁,廚房水缸裡那些凍包子,估計今天一個也剩不下了。
  
  最近幾天,每回景逸拉著她的手,喬初熏都要過半天才發覺。今日也不例外。都走出家門好遠了,喬初熏才驚覺自己又被這人握著手走了好長一段路,忙慣性的往外撤手。
  
  景逸可沒昨晚上那會兒好說話了,攥著小手不撒開,一臉嚴肅低斥:「街上人這麼多,待會兒走丟了我上哪找你?」
  
  喬初熏四下看了看,一大清早的……
  
  景逸不慌不忙的補充:「這會兒人還少,等人多了就晚了。」他這叫防患於未然。
  
  喬初熏已經完全明白過來這人又在耍無賴,咬著下唇瞪了他一眼,手腕施力想掙脫出來。景逸索性將她手腕一同包握掌中,制住她掙扎舉動:「別掙,扭到手腕就不好了。」就她那點小力氣,點碗茶下來還手腕酸,動起真格的怎麼可能擰的過他?
  
  喬初熏這回連掙都掙不動,只能跟著他的步伐走,兩腮漸漸就透出紅暈,低著頭不吱聲。
  
  景逸偏過頭看了她一眼,勾起唇角笑:「你那日在孟家給那孟夫人診脈,都看出什麼了?」
  
  喬初熏原本又羞又忿,心裡還隱隱透出點自己都沒察覺的甜,腦子裡都攪和成一鍋粥了。一聽到景逸跟她說話,有些懵懂的抬頭,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景逸問的是什麼,隨即蹙起眉心:「那位孟夫人,和昨日那位夫人,似乎都是吃了什麼不合適的東西……」
  
  景逸回想起那日眾人圍在一桌吃飯的情形:「酒?」
  
  喬初熏搖了搖頭:「應該不是。雖說懷著身子不宜飲酒,可我看那孟夫人似乎經常喝,酒量也挺不錯。個人體質不同,如果她多少年來都成習慣了,少喝一些也沒甚大礙。」
  
  景逸想起這人平日裡做飯很注意食材搭配,又問她:「那日桌上的菜,有沒有彼此衝突的?」不是說有些東西不能湊在一塊吃麼?比如螃蟹和柿子,還有地羊肉與綠豆,雖然具體藥理他不太懂,不過從小就聽人這麼說過便是了。
  
  喬初熏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當然沒有。」且不說人家有錢人家請的大廚做菜比她講究還多,一般食材搭配的道理也都懂得;但凡真有不合適吃的,她能不阻止他夾麼?雖說這人身體是一日比一日好了,但太寒或太熱的吃食她都很少做。即便做了也會在食材搭配以及烹飪方式上非常注意,盡量讓東西的效用溫和一些。
  
  景逸好像看透這人心中所想,低頭湊近些逗她:「那天吃飯時你一直低著頭,我還以為你壓根沒注意到我都吃了什麼。」現在看來還是挺關心他的呀。
  
  喬初熏被他說的臉頰一燙,慌忙轉過臉看前面。他跟她離的那麼近,夾什麼菜怎麼可能看不到!
  
  景逸看著她抖個不停的纖長眼睫,勾起唇角,說話語調又恢復之前說正事的淡然:「那你為何說是吃壞什麼東西才導致腹痛?」
  
  「不是吃壞東西……」喬初熏歪著頭,似乎在斟酌用詞,「而是,那種脈象分明是吃了什麼東西導致被催動打亂,雖然不一定引致小產,但當事者一定會產生類似感受,覺得小腹絞痛,氣息下沉。」
  
  景逸若有所思聽喬初熏說著,很快便到了城裡最新開的那家藥堂。門口上方的匾額寫著「初安堂」三個銀漆大字,景逸饒富興致挑了挑眉,一般藥堂名字大多與藥材或者醫理有關,或多或少總能看出是藥堂來,這「初安堂」麼,乍一看還真想不明白是做什麼生意的!
  
  喬初熏仰首看了眼那招牌,粉藍底面,銀漆小篆。也不知怎的,無端就覺得不安,指尖不自覺的扣緊景逸的手。
  
  景逸反過來緊了緊手掌力道,示意她莫要驚慌。無論內裡有多大乾坤,也不過是間藥堂罷了,大不了就把伊青宇的名頭搬出來,足可以鎮住一般平民百姓。
  
  兩人出來的比較早,藥堂也是剛開門。此時偌大的屋宇空蕩蕩的,只隱隱聽得窸窸窣窣的摩擦聲,以及抽動木質匣子的聲響。
  
  喬初熏因為家庭的緣故,非常清楚這是有人在按著方子抓藥,包裹藥材才會有的響動。悄聲跟景逸說了,兩人又往裡走了幾步。
  
  「兩位是看診還是買藥?」藏藍布簾被人掀起,隨即走出一位中年男子。這人面色蒼白,身材瘦削,看打扮並不像大夫,倒像個生意人。
  
  喬初熏被問的一愣,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種情況,只訥訥站在那兒說不出話。一旁景逸倒鎮定的很,攬著喬初熏腰身,微微笑道:「是這樣,家姊懷著身子,昨日突然腹中絞痛,請了大夫看診,也說不出是什麼緣故。日前曾聞初安堂的大夫醫術高超,今日特來此看看。」
  
  那男子沉吟片刻,道:「未見到本人之前,還是不好妄下判斷。咱們初安堂的規矩是每日過了晌午方才接受看診,夫人若是不方便來,咱們也可以派人過去,不過這診金麼,」男子微微一頓,伸手比了個三的手勢,「要一般大夫出診的三倍。」
  
  喬初熏微訝:「這麼貴?」
  
  那男子笑容頗有些傲然:「貴自然有貴的道理。咱們這有位姓肖的大夫,最擅長給懷著身子的調養身體。之前每位經他看過的……哦,那時我們的分堂還沒有開到越州來,」男子說著話,又笑了笑,「之前每位經這位肖大夫看過的,最後生產的時候都格外順利,孩子也特別健康。在婺州府一帶可是很有名的!」
  
  景逸認真聽著這人的話,露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哦?若是這樣,還真要請這位肖大夫給家姊看一看脈了。」
  
  男子做出一個請的手勢,示意兩人往左前方行:「肖大夫近日忙的很,現還在城郊給一位夫人看診,不過今明兩日也差不多回來了。兩位若真有意,不妨將住址留下,介時我們會直接派人過去。」
  
  景逸走了兩步突然停下,皺著眉自言自語道:「城郊?莫不是那位孟莊主的夫人?」
  
  那男子聞言轉頭,神色比初時熱切不少:「原來公子與孟莊主也是相識的。沒錯,就是他那位夫人。」
  
  喬初熏看出景逸是在做戲,就一直沒敢搭話,怕自己嘴拙壞了事。這時聽到說那日那個趾高氣揚的人就是他口中一直提及的肖大夫,突然想起昨日那位老者說的話:姑娘既然心中已有猜測,回去翻一翻書籍便可得證。他讓自己回去翻書,又說答案在這家藥堂,那豈不是……
  
  「公子。」喬初熏溫聲喚了一聲,打斷兩人對話,「我記得那位孟夫人曾提過,初安堂賣的一種安胎藥很是滋補……」她平時幾乎沒編過瞎話,猶猶豫豫講出這一句,還一直看著景逸才說出來的。
  
  景逸看著她的目光透出淺淺笑意,攬著她道:「你要不說,我還真給忘了。」轉臉看向那中年男子,「既然那位肖大夫不在,我們改天再來便是。不知那種安胎藥,可否先給我們來一副,晌午回去給家姊煎上一碗,沒準能有些療效。」
  
  男子遲疑片刻,點頭道:「二位請稍候。」
  
  拎著兩隻紙包走出一段距離,景逸挽著她的手笑道:「初熏何時也懂得誆人了?」
  
  喬初熏面上微赧,眼睫輕輕顫著:「我……我是忽然想起昨日那位老大夫說的話,他讓我回去查醫書,又說來這家藥堂就能知道咱們想查的……還有剛剛那個人說,那位肖大夫就是之前咱們在山莊見到的那位,我忽然想到……」
  
  景逸攥了攥她的手,鼓勵她繼續往下說:「想到什麼?」
  
  喬初熏抬眸看著他,有些遲疑的道:「那位孟夫人,還有昨日那位夫人,不是吃了什麼食物才導致那樣,很有可能,是服用了某種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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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35:06
第八章 炸蝦餅
  
  景逸聽了這話卻並不太驚訝,只唇邊笑痕更深了些。喬初熏小心翼翼說完自己心中揣測,一直看著這人神色,恍然輕呼出聲:「你早就想到了!」
  
  景逸鳳眸微彎,原就俊美的容顏更如清風霽月,讓人心中砰然:「初熏也很聰明。」
  
  他昨日聽那醫館的老大夫說了,心裡就有了幾分計較,今早在路上問喬初熏那些話,也不過是為了更加確定自己推斷。在醫館與那人攀談,原是想多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不想這丫頭突然間開了竅,臨時編出那麼一句謊話來,雖然說的別彆扭扭的,也不敢正眼看人,倒顯得更為真實,比他來開口的效果還要好些。
  
  喬初熏被他直言誇獎弄得好不自在,撇過眼看向另一邊,唇角難以抑制的微微翹起:「哪有……」
  
  正好這會兒也忙完正事了,景逸更起了興致逗她,傾身過去輕聲道:「初熏就是很聰明,會煮好吃的菜,會點茶,會為人診脈,如今……」景逸輕輕笑了一聲,「還懂得推斷破案了!」
  
  喬初熏只覺得耳根一陣酥麻,溫熱氣息拂過臉頰,撩的髮絲輕輕動著,那一聲輕笑直震的心尖微顫,臉上一熱的同時,不禁抬手推了他一把,這人就喜歡逗弄她!
  
  景逸覆上她在自己肩側的手,眉眼含笑:「初熏,我餓了。」
  
  喬初熏真後悔一時情急推他那一下,不僅手被人牢牢握著,人也被他順勢帶進懷裡,而且那句話……怎麼聽著怎麼彆扭,不禁沒好氣的斜了他一眼,卻總也學不會硬起口吻凶人:「這才剛吃完朝食。」
  
  景逸蛇打隨棍上,另一手制在人腰後不讓她亂掙:「不管,你做的那個粽子根本不頂餓。反正現在時候還早,咱們去城南吃小吃。聽說那邊有一整條街,都是各式各樣的小吃。」
  
  喬初熏被他整個人摟在懷裡,掙也掙不動,只能握起拳頭打他,也不敢大聲嚷嚷:「你快鬆開,別人都在看呢!」現在日頭老高,晴天白日的,街上人來人往熱鬧的很。他倆往路邊一站,半天也不挪窩,就這麼拉拉扯扯的,她又一身未出閣的姑娘裝扮,簡直不要做人了!
  
  景逸被她打的不痛不癢,笑得格外優雅翩然:「你先答應我。」
  
  反正他就是不想那麼早回去,喬初熏一回府裡就往後廚跑,忙活著給那些吃貨做飯,不到吃飯時候根本見不著人。他要是過去找吧,每回都要被那些小沒良心的嘲笑不說,還有個小桃兒在一旁傻呵呵站著,也不知道給騰騰地方。
  
  喬初熏這會兒也顧不得琢磨他又發什麼瘋,連聲應道:「我答應我答應,公子快別鬧了。」
  
  景逸這才鬆開懷抱,不過還是攥著人一隻手,對喬初熏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咱們去嘗嘗那些小吃,若真做的好,你也能照樣學著做給我吃,到時大家不就都能一飽口福了麼!」
  
  喬初熏想了想,倒也是這麼個理。本站又惦記著藥堂的事,低下頭去看景逸另一手拎著的藥包:「公子,能先讓我看看那藥嗎?」
  
  景逸攥著人小手一上午了,心裡特別舒坦,一臉淡然道:「不急。待會兒吃東西的時候再看。」
  
  喬初熏無法,只能跟著他往城南走。
  
  兩人一路走到城南,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了。景逸看了眼不遠處的喧囂街道,攥了攥她的小手:「腳疼麼?」他的確存著私心,總琢磨著跟佳人多些機會親近,所以才沒像往常那樣直接叫馬車。正好今天日頭也足,又沒什麼風,索性就領著人一路走過來了。
  
  結果心裡美了半天,到地方才想起來,人家從前好歹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估計少有機會走這麼遠的路,估計走這半天該腳酸了吧?
  
  喬初熏彎起唇角搖搖頭:「沒事。」她從前是沒多少機會出家門,不過到越州之後,每天至少都要上一趟街。景逸走的也不快,這麼慢慢溜躂著,天氣也正經晴朗,感覺還挺不錯的。
  
  景逸仔細端詳她神情,見她不像說假話的樣子,也就安下心來,淺笑著道:「沒幾天就過年了。等明年春暖花開,咱們去蘇杭一帶玩玩。那邊好吃的東西更多,景色也比這邊漂亮。」
  
  喬初熏一聽,頓時睜大了眼:「真的?」
  
  景逸有些好笑的看她,緩聲允諾:「自然是真的。想去麼?」
  
  喬初熏點頭,水杏眸子亮晶晶的:「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書裡描繪的景色好美,我一直都好想親眼看一看。」
  
  景逸定睛看她良久,末了才低聲道了句:「只要你不走,想看什麼,我都帶你去。」
  
  街上熙來攘往,人聲鼎沸,頭頂天高雲淡,日光悠淺,景逸一句話說的低緩卻堅定,一字一句敲進她心底,一筆一劃清晰鐫刻,如有千斤重,漸漸沉澱入心中最深那處。
  
  喬初熏張了張唇,半晌沒說出一句話。直到景逸露出一抹淺笑,又拉著她往前走去,才驀然覺得胸口微痛,剛才他那句突如其來的許諾,害得她連呼吸都忘了繼續。
  
  景逸似乎對於逛這種地方很有經驗。一走進那條街道,就先給兩人各自買了一碗熱騰騰的濃茶。接著便領著她到一個賣糕點的攤子前,掃了眼攤上的各樣點心,偏過頭看她:「想吃哪種?甜的還是鹹的?」
  
  喬初熏在汴京時,鮮少能有如此經歷,一時間被那攤子前五顏六色各式各樣的糕點暈花了眼,只得無措的看著景逸:「我……和公子吃一樣的就好。」
  
  景逸握了握她的手心,朝那小販道:「玫瑰味的,紅豆沙,綠豆沙,水蜜糕,香蜜糕,山藥,菱角,茯苓糕各來二十塊。每樣單拿出一塊,剩下的包一起就好。」
  
  那小販應了一聲,快手快腳開始包糕點,景逸從撿出的幾樣裡捻了一塊,送到喬初熏唇邊:「張嘴。」
  
  喬初熏微往後退了退,有些羞澀的看他:「公子。」
  
  景逸不以為意,繼續將手裡的糕點往前送:「你手裡拿著東西不方便,張嘴。」不然他剛才怎麼會把茶碗和藥都讓她拿著。
  
  眼角餘光瞟到那小販正低頭忙著包東西,喬初熏張開唇,飛快咬了一小口,嚼了幾下嚥下,也不敢再看景逸神色:「謝謝公子。」
  
  景逸看著她粉嫩的唇微張,雪白的牙輕輕嚙了一口,又飛快闔上嘴,緩緩嚼著,感覺跟喂小兔子似的。心裡面癢癢的,勾起一邊唇角,便將剩下那大半塊紅豆糕都送入自己口中。
  
  喬初熏一抬頭,發覺景逸手上的糕點不見了,又見他嘴裡嚼著東西,臉頰隨著心中揣測越來越紅,忙低下頭喝茶,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很快那小販將糕點包好,一包大的上面繫了繩,方便人手裡拎著,另一包小的敞著個口,方便兩人隨時拿著吃。景逸看著挺滿意,多給了幾個銅板,幾口將手上的茶喝完,把茶碗一撂,拉著人繼續往前走。
  
  街道兩旁各式煎炒烹炸的吃食應有盡有,各具特色的吆喝聲不絕於耳。喬初熏一手端著茶碗,另一手提著的藥被景逸接過去,任他拉著手,東瞅瞅西瞧瞧,一臉驚奇欣喜,彷彿看什麼都覺得新鮮。本來,她從前就沒怎麼出門逛過街,到了越州基本上每天也就是去集市,偶爾到城東的雜貨鋪子逛逛,為府裡添置些器具,卻很少往這邊來。
  
  景逸在一旁瞅著,見她幾乎只顧得上看,手裡的茶都忘了喝,也不知道出聲要買或者嘗。又想起早先高翎講她家裡的事,心裡最柔軟的那處微微疼了一下,嗓音也添了幾許少有的溫柔:「想嘗哪個麼?」
  
  喬初熏正偏頭看著街邊一個老頭,那人面前放一隻大鐵鍋,手裡拿一雙一尺多長的木筷,手邊案上擺了厚厚一沓子淺黃色的切紙,明顯賣的是炸食。聽見景逸問她話,喬初熏忙回過頭,猶豫了一下,才道:「那個是炸食……」
  
  景逸微微一笑,領著她上前:「我本來也挺喜歡吃炸食的。是你平常不給我做,說為了我身體著想,少吃為宜。」
  
  喬初熏睜大了眼,正色道:「本來吃太多就不好。」見景逸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喬初熏抿了抿唇角,也有些不好意思,「那,偶爾吃一次還是可以的。」她也有點想嘗嘗那個。排隊買的人好多,而且聞著好香!
  
  兩人排到隊尾,景逸看了眼她手裡的茶碗:「都有些涼了。待會兒想喝了再給你買。」說完,便不由分說將碗拿過去,給了坐在路邊坐著的一個小乞丐。
  
  喬初熏剛想喊住他,見他不是將東西直接扔掉,而是給了人,到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唇邊也露出淺淺的笑。
  
  隊伍緩緩前行,待到了前面,喬初熏才看清楚鍋裡的東西:「是蝦餅呀!」
  
  景逸早就看到了,看著她的側臉問:「不喜歡?」
  
  喬初熏忙搖搖頭,轉過頭看他:「之前聽人說過,江南一帶有賣炸蝦餅的,外酥裡嫩,味道一絕,咱們那裡沒有。」
  
  喬初熏說「咱們」,本意是指兩人都是汴京人,聽在景逸耳朵裡,卻覺得她不像從前那麼跟他見外了。向來冷淡的眉眼神色稍霽,如同清風拂過冷泉,帶出點點漣漪,濺起輕快瑩澈的水滴:「待會兒嘗嘗,要是喜歡吃,以後每天都給你買。」
  
  喬初熏有些俏皮的笑著睨他:「剛還說要是嘗了好吃,我回去自個兒琢磨著給你們做的。」
  
  景逸眸色更暖,彎起唇瓣道:「好。做得了第一份要給我嘗。」
  
  兩人說笑間就到了最前面,蝦餅也不大,景逸要了五隻,付了銅板,就領著人繼續往前走了。
  
  時近晌午,景逸四下裡看了看,挑了間看上去雅致些的酒樓,帶著喬初熏一同進到裡頭。坐在二層雅座,拿出用紙包著的蝦餅,依舊挺燙手。喬初熏輕輕吹了吹,咬了一口,剛嚼沒兩口,就是眼前一亮,欣喜道:「公子,真的很好吃。」
  
  景逸聽到那句引人遐思的感慨,差點沒直接笑出來。端起茶盞飲了口濃茶,強壓下那陣笑意,看著這人白裡透紅的水嫩臉頰:「嗯?」
  
  喬初熏忙從手邊的紙袋裡取出一隻,用紙包著給景逸送過去:「這個趁熱吃最好。」外皮炸的金酥,幾乎入口即化,裡面卻嫩的滴水,蝦肉又嫩又有嚼勁,還沁著淡淡的蔥花香以及酒香,明顯用來調味的醬汁也是很花了一番功夫的。
  
  景逸接過來,吃的雖然不快,依舊三兩口就解決了一隻蝦餅。喬初熏自己吃完了,忙拿起紙又給景逸遞了一隻過去。走過來等著點菜的小二看得直嘬牙花子,這倆人,買了這老些吃食,應該直接去茶樓比較合適吧!
  
  景逸咬了一口蝦餅,淡淡瞥了一眼。小二一個激靈,登時挺直腰板,笑呵呵繼續在旁邊候著。
  
  趁景逸跟小二吩咐點菜的功夫,喬初熏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取過藥包打開,指尖扒拉著將裡面的藥材一樣一樣分開,眉心卻愈蹙愈緊。
  
  景逸點了店裡幾樣有特色的飯食,又要了壺酒,轉過頭,就見喬初熏咬著唇一臉鬱鬱,似乎還有些氣憤情緒在,忙出聲問: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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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紅扒羊蹄
  
  喬初熏咬了咬唇,面有難色抬起眼:「公子……」
  
  「嗯?」景逸眼含笑意看著她,不急也不慌,等她接著往下說。
  
  喬初熏將藥材往兩人中間推了推,一樣一樣給景逸說了名字以及功用,秀致的眉微微蹙著:「如此一來,只有兩個可能。要麼,就是我之前想錯了,誤解了昨天那位大夫的話,問題並不是出在這家藥堂。要麼,就是剛剛那人沒將真正的藥給咱們,這個分明是最正常不過的安胎藥。」
  
  景逸看著她那副愁悶的小模樣,唇瓣弧度越來越彎,最後竟低笑出聲。見喬初熏不解的看他,景逸清了清嗓子,緩聲道:「初熏,這件事教給你一個道理。無論到什麼時候,都要對自己的判斷有信心。」
  
  漆黑眼瞳定定看著桌對面的人兒,景逸一字一句道:「尤其是你最擅長的部分,無論他人如何質疑,都不要一上來就懷疑自己。」
  
  「你既然已經想到是這家藥堂出了問題,故意拿有問題的藥充作安胎藥給懷孕女子飲下,待她們身體感到不適再上門看診,復又將真正的安胎藥高價賣出,借此牟取暴利。就應該自信一些,沿著這條思路繼續想下去。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不是麼?」
  
  喬初熏聽著景逸條理清晰的分析,順著他的話將整件事捋順一遍,頓時恍然:「他聽到咱們說,家裡有人懷著身孕身體不適,自然不會故技重施,因為怕病上加病真弄出人命來。所以才直接將正常的安胎藥賣給咱們!」
  
  景逸輕輕頷首,目露讚許:「就是這樣。」
  
  喬初熏唇角彎彎,心頭一陣溫甜。一面為自己居然能想通這樣一道難題欣喜不已,一面又因為景逸的話覺得分外窩心。從來沒有人告訴她,要對自己所擅長的懷有信心,因為家裡沒人認同一個女子也能學醫診脈。
  
  即便是婆婆和小袖,也不太理會她每日鑽研那些醫書,不過是因為她喜歡,所以才愛屋及烏的由著她性兒去了。再加上二娘嚴令禁止她學任何絲竹或者女紅,倆人怕她鎮日被禁錮在小院兒,又沒有朋友往來,真悶出什麼病來,所以多數情況下,只要她說想學什麼想要什麼,兩人都想盡一切辦法幫她淘換來。
  
  如此想著,喬初熏愈發覺得剛才那番話可貴,抬起眼看向景逸的時候,唇畔笑容是從來少有的明媚:「我會記得公子說的話。」那聲謝謝,雖然沒有宣之於口,卻已經藉由目光和笑容傳達。
  
  景逸凝眸望著嬌美笑靨,默默將這一幕印刻在心底,即便閉著眼也能以筆描繪出來,只怕個中神韻,尤趕不上眼前十分之一的靈動。
  
  很快,小二吆喝著端一隻銅鍋上來,景逸將桌上鋪散開來的藥材一掃一卷利落收起,就著攤開的紙捧在掌中。喬初熏也將之前買的幾樣吃食往邊上挪了挪,轉過臉看見景逸蹙眉望著手裡那一捧藥材的情形,不禁露出一抹笑容,從認識到現在,還從未見過這人為難的樣子,沒想到還挺……可愛的。
  
  景逸壓根沒顧得上看喬初熏此時神情,尤在研究手裡的藥包當初是怎麼折起來的。蹙眉打量片刻紙上折痕,景逸將東西放在桌上,試著折了兩折,不對……反過來試試,也不是這樣……心裡正納罕這玩意究竟如何包得平整,就見眼前伸過一隻小手,膚色白皙指尖水嫩,手指優美宛如春蔥:「公子,還是我來吧。」
  
  景逸抬起頭,就見喬初熏唇角噙笑探了手臂過來。景逸挑起一邊眉毛,佯裝不悅:「你是在笑我?」
  
  喬初熏咬唇忍笑,溫聲道:「沒有。公子不會折這個很正常,還是我來吧。飯菜都上來了,待會兒涼了就不好了。」
  
  景逸捧著紙包擱到她面前桌上,接著便撐著下巴看她如何折。原本被他折的亂七八糟的紙包,到了喬初熏手裡,先是用手指平鋪開來,輕輕摩挲平整,接著先是折過一角,另一邊兜起,兩邊周過來,再對折,最後一角折入收口,抻一抻四角,似乎比原先折的還周正了。
  
  喬初熏將藥包放在一旁,又執起鍋子裡的湯匙,為景逸盛了些肉塊以及湯水:「公子先嘗嘗這家的羊蹄燉的如何。若是喜歡吃這口,改日我買一些新鮮的,做給大伙吃。」
  
  景逸將碗接過來,拿起筷子,夾了塊熬至火紅色的蹄筋送入口中。這家的第一道招牌菜便是紅扒羊蹄,是將上鍋燉熟的羊蹄放進鍋裡,取大火,鍋裡加入羊湯,佐以適量黃酒、冰糖、八角、五香等調味料,待鍋燒開後,放置在小火上慢煨細燉,最後再稍收汁,便可出鍋了。
  
  若是夏日,直接盛入盤子上桌即可;冬日天涼的快,許多做這道菜的店家就將燉好的羊蹄重新放入盛著滾沸鮮湯的鍋子,這樣客人一整頓飯吃下來,都不會涼。
  
  喬初熏見景逸一直默不做聲,也看不出做的好還是不好,便又盛了小半碗,自己也嘗了一塊。羊蹄燉的軟爛,略微彈牙,汁水鹹中帶鮮,稍有回甜,且因為出鍋後加了芫荽葉的緣故,又透著淡淡清香。確實可以稱得上品了!
  
  喬初熏一連吃了兩塊,感覺嘴唇都被蹄筋的質地粘的黏黏的,但味道確實鮮美,便探出舌尖舔了舔唇,夾了一口米飯,蘸著香濃的汁水繼續吃。一上午都在外頭走著,這會兒還真是餓了!
  
  景逸倒了杯酒,緩緩啜著,見喬初熏邊吃邊舔唇的模樣,十足一隻一邊啃草一邊翕動小嘴兒的小白兔,目中笑意更深了些,拿起筷子幫她多夾了些菜。
  
  兩人這一頓飯吃的很是過癮。酒足飯飽之後,曬著從紙窗投射進來的晴白日光,又喝了一碗熱茶,這才拎著一堆東西出門。
  
  走了一段路,景逸招手叫了輛相熟的車子,吩咐車伕將這些東西送回景府,照例到地方再跟那邊人要錢。接著便和喬初熏往另個方向去了。
  
  喬初熏手裡還捧著先前那一小袋糕點,見景逸沒有回家的意思,應該是要繼續查藥堂的事,便出聲問:「公子,咱們是要去府衙?」
  
  景逸掃了眼喬初熏手裡的糕點,蹙了蹙眉:「待會兒到地方了先把糕點收好,不然被那小子撞見了又得蹭吃。」
  
  喬初熏不解為何景逸每次提起伊青宇來都一副很嫌棄的樣子:「可咱們是要找伊大人幫忙……」
  
  景逸眼皮兒一撩,神色冷傲:「誰說是要找他幫忙了,是咱們幫他的忙才對。」
  
  「自己管轄的地界鬧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每次幫忙不跟他要銀子就不錯了……」景逸想起那人就沒好氣,拉起喬初熏的手往自己身邊帶過一些,「別跟那小子走太近,跟他老子一樣,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
  
  喬初熏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看了眼手裡的糕點:「可是……」
  
  景逸抬起一邊眉毛,示意她有話便說。
  
  喬初熏想了想,有些不確定這事要不要這麼早就跟景逸說。怎麼說八字都還沒一撇呢,姑娘家面皮又薄,若是正經還沒怎麼著就先傳到另一個當事人的耳朵裡,怕最後很難成啊……
  
  景逸見她猶豫不決三緘其口的神色,直覺就想到伊青宇身上去了:「那小子跟你說什麼了?」冬至那天喬初熏一直都在他身邊陪著,兩人好像也沒什麼機會說上話,難道這兩天在街上遇到過?
  
  喬初熏思量半晌,還是決定不要告訴景逸的好,因此搖頭的動作格外堅定:「沒什麼。」
  
  景逸眸色微冷,蹙著眉尖開始算計人。臭小子,早就說過初熏是他的,居然還有膽子動歪心思……可憐伊大人此時尚且無知無覺,多日來本本分分在府衙忙正事,壓根也沒見著美人的面,就被心思頗重的小侯爺惦記上了。
  
  兩人進到府衙,景逸先冷著臉把正事說了。伊青宇聽到一半,就招手讓門口一個捕役過來,去把那天到醫館接媳婦兒的那名捕役叫來。待到景逸將整件事捋順清楚,正好那人也到門外候著了。
  
  伊青宇聽著景逸頗為冷徹的語調,捧著茶盞啜了口清茶,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哆嗦。心道山莊那事都過去恁久了,之前冬至過府用膳也好酒好肉的賠過不是,總不至於還記恨著吧!
  
  招呼那捕役進屋,景逸也沒多廢話,開口便問:「尊夫人診出懷有身孕之後,可曾到城裡新開的那家初安堂買過什麼湯藥?」
  
  那捕役正當三十出頭,一聽這話忙拱手道:「不敢。賤內素來身子康健,不過早先那家初安堂開張那日,曾一連數日贈醫施藥,其中有一樣便是安胎藥。賤內的小妹聽鄰家嫂子講了,就去領過幾服藥回來。」
  
  景逸側眸看了喬初熏一眼,如何?
  
  喬初熏彎起唇角,先時那種淡淡的成就感更盛幾分。真的要相信自己的判斷呀!
  
  景逸問那名捕役:「家離這遠麼?」
  
  捕役被問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還是老實回答:「還好。跑著的話,一盞茶功夫就能到。」自從妻子懷孕之後,幾乎每晚上都是一路小跑回去的,迫不及待想看到自己的妻子,以及不久之後就要出世的孩子。
  
  景逸又問:「之前煎藥的那些藥渣,還在麼?」
  
  捕役略一遲疑,抬眼看了伊青宇一眼:「小的也不知道,煎藥的事一直是賤內的妹妹在做……不過,我記得昨晚上接她們回家的時候,聽小妹說過,好像還剩下一包藥的。」
  
  景逸側眸跟伊青宇使個眼色,示意他開口下令。伊青宇放下茶盞,又叫了一人進來:「你陪著,倆人以最快速度趕回家,把剩的那包藥拿回來,如果有剩下的藥渣,也一併帶回來。快去快回,記住,不要聲張。」
  
  兩人得了令,快步出了屋子。
  
  正事告一段落,小侯爺轉過臉,陰測測看著伊大人冷笑,現在開始秋後算賬!剛要開口拎人出屋質問,就聽一邊喬初熏先說話了:「伊大人,楚茴在嗎?我有點事想找他。」
  
  兩人同時僵了一僵。景逸一時迷惑,關那小毛頭什麼事?
  
  伊青宇連連搖頭,以眼神表示自己清白,真的不關我的事啊不關我的事!下官也不知道他們倆何時搭上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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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35:35
第十章 疑雲暗影
  
  伊青宇後背直冒涼氣,索性也沒招呼旁人,直接跑到後院找人去了。景逸徐徐轉過臉,神色淡然看向喬初熏:「找他做什麼?」
  
  喬初熏有些為難的低下頭,指尖觸到自己腰間的荷包,再次堅定決心:「我,有些事想跟他說。」
  
  景逸眉尖一聳,頓覺一股邪火直竄腦門,有,些,事,想,跟,他,說?那小子才多大?十七,還是十八?他們倆不過才見過兩面,同桌吃過一頓飯,話都沒說過一句,怎麼就有事情想跟他說了!想到年紀的時候,景逸心頭陡的一滯,這丫頭看著也不大,難道……
  
  深吸一口氣,景逸盡量讓自己語調聽起來與平常無異:「你今年多大?」
  
  喬初熏抬眸,一臉驚訝,他怎麼突然問這個?雖然覺得不解,喬初熏還是老實回答:「十八。」
  
  景逸一口涼氣抽上來,就覺得額角青筋直蹦,這丫頭,該不會嫌他年紀大吧?然後就喜歡那種青青澀澀的小毛頭?下顎繃的微緊,景逸人生中頭一回感到,二十五歲,好像真的不太年輕……
  
  兩人正僵持著,門板吱嘎一聲被人推開,伊青宇氣喘吁吁邁過門檻,手裡拎著同樣喘著氣,面龐漲得通紅的楚茴。
  
  「侯,景公子……咳咳,人我給你帶來了,慢慢聊。」伊青宇為著小命著想,忍痛放棄自己燒的暖烘烘的書房,到隔壁屋子面壁去了。楚小爺誒,你可千萬別給我惹禍!喬小姐是好,人漂亮性子溫柔又有一手好廚藝,可那是小侯爺看上的人,吾等小民惹不起啊惹不起!
  
  伊大人扶額撞牆,未雨綢繆想的格外深遠,一臉蒼涼的眺望天邊,實在不行,明天趕緊給小楚介紹一個。他這個父母官做得委實不易啊,連帶下屬的終身大事都要幫忙操持……
  
  隔壁書房,三人間的氣氛更為詭異。楚茴撫了撫領子,總算喘勻一口氣。朝景逸拱了拱手道:「景公子。」接著又轉向喬初熏:「喬小姐好。」
  
  喬初熏也急的皺起眉心,頭一回做這種事,她心裡本來就沒譜。結果伊青宇還將人直接帶這來了,她總不好當著景逸的面給楚茴那種東西吧?難道讓景逸出去?或者她和楚茴兩人出去,怎麼想都覺得彆扭……
  
  喬初熏不說話,剩下兩人大眼瞪小眼,一個面色不善,一個茫然無知,最後楚茴也覺察出不對勁來,又不知道這兩人是什麼意思,只能幹站在那,神色愈發尷尬起來。
  
  喬初熏琢磨半晌,覺著再拖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只能站起身,走到楚茴身邊,輕聲道:「楚公子。」
  
  楚茴面無表情看著她,有些僵硬的點了點頭:「喬小姐。」
  
  喬初熏正好背對著景逸站著,心裡琢磨著這個角度至少能擋住一些。從腰間的荷包裡取出一條疊的整齊的淺藍色絹帕,喬初熏格外小心的遞了過去。
  
  楚茴眼皮兒一跳,瞬間明白剛才伊青宇的欲言又止滿目悲涼以及景逸一副恨不得一手捏死他的神情所為何來了。楚茴抿了抿唇,依舊面無表情,不過聲音也有意壓低一些:「喬小姐……」
  
  喬初熏捧著手帕送到他面前,也沒顧上看對方是何神色:「這個是小桃兒讓我交給你的。還望公子不要嫌棄。」
  
  楚茴一愣,到嘴邊的話化作青煙飄於無形。
  
  景逸在後頭坐著,從喬初熏起身走過去時神色就愈加寒涼,鳳眸死死盯著兩人一舉一動,手掌下花梨木的扶手微微鬆動,眼看著就能掰一塊下來。結果一聽到那句「小桃兒」,掌心凝聚的內力一滯,險些岔過一口氣去,這丫頭……合著她是給人說媒來的?!
  
  楚茴瞟了眼坐著那人由青轉白的臉色,翹了翹略顯涼薄的唇:「小桃兒姑娘的好意,楚茴心領了。不過這種東西不好亂收。麻煩喬小姐幫忙轉達在下的謝意。」
  
  喬初熏看著手裡絹帕,腦中浮現小桃兒紅著小臉兒眼兒圓圓把手帕交付給自己的情形,踟躕道:「楚公子……」不能再考慮一下麼?那孩子那麼小,又是頭一回喜歡人,就這麼被拒絕了,不知道要哭多久……
  
  景逸一顆心備受煎熬,此時終於穩當當放回肚子裡,面色也和緩不少,看著楚茴道:「小桃兒雖在我府上做工,但沒簽過任何賣身契。這方面,楚公子不須有顧慮。」
  
  「另外,初熏也算是為人說項。」景逸淺笑著睨了眼背對著自己的窈窕身影,這丫頭,估計現在正發愁吧,「楚公子和小桃兒統共也沒見過幾面,還是彼此多瞭解一下,再做決定好些。至於這帕子,我看楚公子大可先收下,日後真覺得不合適,再送還給她也不遲,我想小桃兒也不是那種刁蠻無理的姑娘家。」
  
  景逸一番話說的絲絲入扣,在情在理,楚茴又不擅言談,一時也找不出合適藉口搪塞。墨瞳裡露出幾許深思,楚茴沉默片刻,從喬初熏手裡接過絹帕,又朝兩人拱了拱手:「多謝景公子,喬小姐。這事無論結果如何,楚茴一定會解決好,不讓二位難做。」
  
  景逸頷首,示意他可以走了。
  
  屋子裡只剩下兩人。喬初熏垂下眼簾轉身,瞥了景逸一眼,有些過意不去:「公子,我之前不是……」她不是故意瞞著景逸,只是這種事涉及女兒家閨譽,實在不宜隨便講與人聽。結果到頭來還是多虧了他,才讓楚茴收下那方帕子。
  
  景逸先時那陣氣悶尚且殘餘胸間,這會兒見她這副模樣,也是好氣又好笑,招手讓她過來:「就你這點道行,還琢磨著幫人說親?」那小桃兒也是個傻孩子,倆實心眼湊一塊兒,能想出什麼高明法子來,不被人當面拒絕才怪!
  
  喬初熏被他說的面上一熱,訥訥道:「我,我也是……」
  
  她又不認識別人,小桃兒家又是鄉下的,眼巴前沒有長輩或者其他合適的人幫著操持,總不能讓高翎他們幫忙吧?而且聽聞楚茴吃住都在府衙,平常少有機會能夠見到,小桃兒一早就繡好絹帕讓她帶著,正好今天因為藥堂的事,景逸帶她一起過來。其實她剛才也緊張的要命,直怕楚茴不肯收下,到時小桃兒還不得難過死……
  
  待她走近些,景逸伸手將人拉到面前,仰起臉龐看她,墨色的眉微微挑著:「以後還幫人說親麼?」
  
  喬初熏被他看的一陣心虛,垂下眼簾,小聲道:「那要是小桃兒的事,我總不能放著不管……」小丫頭在城裡也沒個認識的人,府裡又沒別的姑娘,她若不幫就沒人幫了。
  
  景逸有些玩味的看她,一邊捏了捏柔嫩手心:「下回再有什麼主意,還是先跟我說聲罷。」
  
  見喬初熏驚訝抬眼,景逸微微笑道:「不然就依著你剛才的法子,說一回嚇跑一回,到時那孩子嫁不出去,可是你的過錯。」
  
  喬初熏被他噎的半晌說不出話,抿著唇瞪他,哪有這樣咒人的!
  
  兩人正說著話,門外響起伊青宇格外刻意的清咳:「兩位,藥取回來了。」
  
  喬初熏彷彿做錯事被大人發現的小孩,匆忙抽回自己的手,轉過身看向門口。
  
  景逸冷眼斜了一眼映在門上那抹身影,淡聲應了一聲。
  
  伊青宇這才推開門,領著兩名捕役進屋。見小兩口一站一坐,站的那個明顯臉還有點紅,小侯爺的臉色也不似之前森冷,也鬆了一口氣。在一旁椅子坐下,示意兩人將藥呈上來。
  
  除去一包還未打開過的藥材,另一隻紙包裡是撿回來的一些藥渣。兩人都有些喘,看來真是跑著去跑著回的。
  
  伊青宇幫著將兩隻紙包打開,又從書案的筆枕上取過一隻不太常用的毛筆,遞給喬初熏,方便她將藥材一樣一樣撥開。
  
  喬初熏先仔細看過那包沒打開過的藥材,漸漸面色就凝重起來。接著又用毛筆另一頭撥散著那包藥渣,手略微有些顫,看神色似乎是氣急了。
  
  「怎麼了?」景逸和伊青宇都不懂行,只能在一邊等喬初熏解釋。見她神色越來越氣憤,各自都猜到六七分。
  
  喬初熏吸了一口氣,斂顏道:「這包藥材裡,能看出有雄黃和輕粉,即便是剛入門的藥童,也懂得這兩味藥是絕不能給孕婦用的。」說著,又從裡面拈起一朵暗紅色的乾花,手中毛筆則指了指那堆藥渣裡一朵蜷縮成一團的黑色花朵:「這兩朵是凌霄花。具有行血去瘀,涼血祛風的功用。」
  
  因為雄黃和輕粉都是粉末狀,所以一般煎過之後很難辨別的出。而那朵乾癟的凌霄花才是最佳憑證,這初安堂果真在所謂的安胎藥裡摻了辛冷行血的藥材,讓孕婦吃過湯藥後腹痛難忍,產生類似小產的痛感,再借此狠撈一筆,讓大夫上門看診,再高價賣出真正的安胎藥。一來牟取銀錢,二來為藥堂賺得名聲在外,讓一般百姓覺得他家大夫醫術高超,安胎藥也比別家效果好。
  
  旁邊那兩名捕役也聽明白了,都忍不住出聲咒罵。其中那個即將為人父的更是紅了眼眶,一手搓著衣服,偷眼看伊青宇。
  
  伊青宇歎了口氣,擺擺手示意他趕緊回去:「帶你媳婦去別家藥堂看看,就昨天那家吧,趕緊買兩服安胎藥吃上。」
  
  那捕役「哎」了一聲,轉身就往外跑,又被伊青宇出聲叫了回來,從腰間掏出塊碎銀子遞過去,「行啦別囉嗦。趕緊給你媳婦看病要緊。還有記著,這事先別聲張。打草驚蛇就不好了。」
  
  那捕役攥著銀子朝伊青宇行個大禮,快步奔出屋子。另一個捕役見伊青宇沒有其他吩咐,也跟著出了屋。
  
  喬初熏一直沒吱聲。站在桌前低頭看著那些藥,眉心一直緊緊蹙著。
  
  伊青宇琢磨了會兒,轉過臉看向景逸:「想怎麼做?」
  
  景逸心裡早有思量,伸手拉住喬初熏,不緊不慢道:「不急。先把晚飯吃了,待會兒我去趟孟氏山莊。明天一早,你帶人封鋪子。」
  
  伊青宇明白他是想多搜集些證據,避免到時藥堂的人矢口否認,說只是其中一包藥有問題,反咬一口說是外人嫁禍。看了眼喬初熏,伊大人眼珠一轉,道:「既然如此,不如晚飯就在我這用吧。也省得喬小姐兩頭折騰。」
  
  景逸瞟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喬初熏任由景逸握著手,既沒反抗也沒說話,似乎還在琢磨藥材的事。伊青宇看了這二人一眼,呵呵一笑,往書案走去:「我還有些公文要看,二位慢坐。」
  
  景逸攥了攥柔若無骨的小手:「怎麼了?」
  
  喬初熏抿唇盯著那些藥看了半晌,踟躕道:「公子,今天上午那包藥,當時看不覺有什麼。可是跟這些藥材對應起來……」
  
  喬初熏微蹙著眉,神色不豫:「寫這兩個方子的人,醫術很高明。」絕對遠在一般大夫之上,他有把握傷人,更有十足的把握救人。
  
  景逸卻並不擔心,勾著唇角道:「智者不必仁,仁者必智,自古皆然。心存歹念者也可能有驚世之才,初熏不必為這種事煩憂。」
  
  喬初熏身子一震,猛地抬眸看他。景逸覺察到她手抖的厲害,將人拉的更近些,攬著她的腰問:「怎了?」怎麼一副被什麼東西嚇到的樣子。
  
  白皙面容血色盡褪,喬初熏生生打個寒顫,頭一次主動回握住景逸的手,搖著頭喃喃道:「沒事。」沒事的,她如今遠在越州,與那個人一南一北相隔千里,他肯定不會找到這的。
  
  只是,幾年前的某日,那個人也曾傲然佇立在她面前,冷笑著道:「自古智者不必仁,仁者必智。我既有驚世之才,為何要托付於一般蠢材浪費時間!」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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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36:03
第十一章 初雪迎春
  
  當晚,景逸風塵僕僕騎著快馬從城外趕回,手裡又拎了幾個紙包。喬初熏給景逸和伊青宇做過晚膳,就一直待在府衙內的書房。打開紙包一看,包著藥渣的那兩包都有凌霄花,剩下一包還未煎過的,則能看出雄黃,散粉和凌霄花三樣。
  
  如此一來,幾乎可以十成十的肯定,這家初安堂確實暗地裡做了那見不得人的勾當。
  
  伊青宇美滋滋舀起一勺燉的細嫩的燕窩,半瞇著眼看了喬初熏一眼,突發奇想道:「喬小姐,你有沒有姊妹的?」
  
  喬初熏剛從托盤裡端了一盞燉官燕出來,送到景逸手邊。聞言露出一抹淺笑,溫聲道:「有一個,不過跟我是異母姊妹,今年剛滿十五。」
  
  伊青宇滿足的嚥下口中湯水,咂了咂嘴,有些失望:「異母姊妹啊!」那豈不長得不會太像,性子也不一定這麼好了……
  
  景逸眸色冷凝乜了他一眼,掀開盅蓋,從喬初熏手裡接過湯匙。甫一看成色便知是上品白燕盞,覆頭綴了幾顆枸杞和淺黃色的桂花,不僅功用上更為清潤滋補,而且讓人一看就賞心悅目,食慾大增。頗有些初春時節踏雪賞花的意境在,因此有的地方又管這道「桂花枸杞燉官燕」叫「初雪迎春」。
  
  拿起湯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官燕燉的火候恰到好處,入口綿密細膩,清香甘美,吃進肚裡就覺一路熨帖到底,潤喉清肺,果然是秋冬時節一道滋補佳品。景逸吃了兩口,抬眼看了看桌上托盤,語調也有些冷淡:「你就這麼窮,多餘一盞官燕都拿不出?」不是他壓搾這小子,就這種品級的燕窩,伊青宇再拿出十盞八盞來他也不吃驚。
  
  伊青宇舉起雙手大呼冤枉:「不是啊!我當初不知道小侯爺會來,所以只吩咐王伯泡了兩盞。」
  
  可不是他小氣喂!一般上品白官燕做之前都要浸上小半日,臨時做根本趕不及。後來喬初熏幫忙做晚膳,這兩盞燕窩也就經由她的手燉了。原本這兩盞都是他的,這是怕小侯爺不滿意自己趁他不在支使小美人兒,趕緊讓了一份兒出去。而且那時景逸沒回來的時候,他也謙讓過了,可喬初熏怎麼都不肯吃,他也就沒多勉強。
  
  景逸冷哼一聲,沒再說什麼。轉臉看向坐在一旁的喬初熏:「在看什麼?」
  
  喬初熏忙抬起頭,見景逸正盯著她手裡的書,忙闔上書皮方便他看:「剛才在這呆著也沒什麼事做,伊大人就找了本書給我,讓我解悶的。」
  
  景逸一看書封,是孫思邈的千金方,不禁抬了抬眉:「喜歡看這種?」
  
  喬初熏彎起唇角:「許久沒看,有些東西都生疏了。」
  
  景逸若有所思的看著玄黑色書封,道:「屋裡光線暗,先別看了,傷眼。」
  
  喬初熏坐的位置離書案最遠,因此確實不比伊青宇那邊亮堂,雖然能看清書上字跡,時間久了還是容易覺得雙目疲憊。伊青宇聽到這話,頗有些吃驚的看了景逸一眼,這麼細節的事,連他都沒想到,小侯爺平日裡瞅著恁冷漠,對著喜歡的女子卻不是一般體貼吶!
  
  喬初熏乖巧的點點頭,起身將書冊放到案上,跟伊青宇道了謝。吃完燕窩,景逸又跟伊青宇說了會兒查封藥堂,緝捕相關案犯的事,過了約莫小半時辰,才起身告辭。
  
  景逸騎著馬,讓喬初熏如上次那般側坐著,慢慢溜躂回去。
  
  時辰很晚了。路上行人不多,天黑黢黢一片,不見半點月光。夜間的風冷得刺骨,和北方不一樣,是帶著潮氣的寒,陰冷冷直往人骨頭縫裡鑽。景逸用大氅將人裹了個嚴嚴實實,摟在懷裡問:「會冷麼?」
  
  已經行了有一小段路。馬走的不急,城裡的路也平坦。喬初熏平常這個時辰早就睡下了,再加上這一整天都在外頭,正經挺累,這會兒被景逸環在懷裡,身後胸膛暖烘烘的,半闔著眼昏昏欲睡:「唔……」
  
  景逸聽著這人彷彿撒嬌的應聲,心中更軟,低下頭湊近一些,就著馬匹微微顛簸,以唇輕輕蹭著微涼臉頰。
  
  喬初熏困的迷迷糊糊,只覺得臉頰癢癢的,兩條手臂都被景逸圈著也動不了,便縮起脖子蹭了蹭,還以為自己是在蹭枕頭。
  
  軟玉溫香在懷,又主動送上溫存,景逸吸了一口氣,探出舌尖舔了舔水嫩嫩的頰,又順著臉龐一路細細吻到耳垂兒。怕真弄醒了人不好收場,也不敢太過放肆,只是反覆親著舔著,懷裡人睡的愈加安穩,反倒是自己被撩的愈加難耐,心火更盛。
  
  待到了家門口,景逸也沒叩門,抱著人下了馬翻過牆,直接送進屋。好在小桃兒一直守著門沒敢睡,景逸將人輕放在床上,吩咐小桃兒幫她更衣,又折身到門外,將馬牽進院子。
  
  ……
  
  第二日,初安堂被官府查封,當天開堂審判,人證物證俱在,那個姓肖的大夫最是禁不住事,一被押上來就將整件事都招了,連同之前景逸與喬初熏見過的那位中年男子,以及藥堂裡幾名負責抓藥賣藥的工人,都被關進大牢。
  
  事情原本應該就此圓滿解決。結果沒過兩日,伊青宇就鐵青著臉找上門,進到景逸書房半天沒出屋。
  
  正好到了用晚膳的時辰,喬初熏端著托盤進屋,後面小綠也幫著拿了些東西。因為伊青宇也留下一起吃,東西難免比較多。
  
  晚飯做的挺簡單,軟香糕,素餡包子,粳米粥,以及一素一葷兩道小菜。素的那道名為金玉羹,是用栗子肉連同山藥粒放入羊湯同煮,在汴京時,很多人家到了秋冬時節都會做。
  
  伊青宇舀了一勺熱騰騰的羊湯,連同栗肉山藥一同送入口中,嚼了兩口,面上愁悶之色比之前更甚三分,有些模糊不清的歎道:「怎麼就這麼好命呀!」每日小美人兒看著,好酒好菜品著,看看書下下棋,天氣好了出去溜溜彎,優哉游哉的一整天就過去了……哪像他呀!
  
  景逸瞟了他一眼,啜了口溫熱米酒:「你要是不想做也可以啊,後面一堆人可是擠破了頭想坐上你這個位置。」
  
  伊青宇忿然相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裡那些事!憋了二十餘載我才逃出來,才不要回去!」
  
  景逸眉都沒抬一下,依舊是不冷不熱的口吻:「那你還抱怨什麼。」
  
  伊青宇癟嘴,看了眼一旁垂首吃粥的喬初熏,底氣不足的訴道:「那不是……有了比較,才覺察到自己的不足麼。」他的小日子啊,就是缺這麼個知冷知熱的美人兒。
  
  景逸用目光警告他非禮勿視:「食不言寢不語,伊大人還須歷練。」
  
  喬初熏握著湯匙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又繼續吃粥。
  
  伊青宇一想起府衙裡那一堆爛攤子,山珍海味都吃不出香,撐著額直歎氣:「我說小侯爺,我說了一下午嗓子都乾了,您倒是給我出個主意啊!那小子上頭有人罩著,難道就真這麼由著他去了?且不說這越州城的百姓日後如何議論我,我每回打那『初安堂』三個字底下過,都得覺得渾身不自在!」
  
  喬初熏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聽到初安堂三個字時心中一滯,抬起頭看向景逸。
  
  景逸冷眼瞪了對桌那人一眼,緩聲道:「沒事。就是有人想用銀子疏通這事,重開初安堂。」
  
  喬初熏一聽,心裡也覺得挺不痛快,可又沒什麼好主意:「公子可有良策?」
  
  景逸見她一臉希冀看著自己,不由得微微一笑:「自然有的。別急,先吃完飯,我慢慢給你說。」
  
  喬初熏輕輕應了一聲,彎著唇,繼續低下頭吃粥,心頭那股憋悶消散不少。景逸說有辦法,那就一定能把事情完滿解決。旁邊伊青宇一臉幽怨,美人一句話,頂他磨嘰整個下午,沒天理啊沒天理!
  
  用過晚飯,喬初熏為兩人各自倒了兩碗茶,又拿了一些蜜餞果品過來,坐在一旁聽兩人說話。景逸的意思是,這事壓根犯不著官府出面,找些途徑將消息散佈出去,那些被坑害過的老百姓肯定要上藥堂門口去鬧。到時那藥堂想開門也沒人光顧,不能掙錢的買賣,誰還會上趕著做?
  
  伊青宇仍有顧慮:「可這事上面有人給說話……」
  
  景逸瞟了他一眼,一副朽木不可雕的嫌棄神情:「他不是讓你不要插手麼?你就不插手,隨他們去鬧。」
  
  伊青宇張大了嘴,半晌才搖頭歎道:「陰,真陰!小侯爺你這是教我鑽人家話裡的空子啊!」
  
  景逸勾了勾唇,拿過茶碗品了一口:「對什麼人用什麼法。你跟潑皮無賴講理,不是自找不痛快麼。」
  
  伊青宇咬牙,將碗裡的茶一飲而盡,末了起身,朝景逸拱拱手:「這事我回去立刻就辦,也好讓百姓過個安生年。不把這家藥堂徹底趕出越州城,我回家做吃等死訛我老子去!」
  
  景逸淺笑著擺擺手,也沒說什麼。
  
  喬初熏見兩人談完正事,起身將伊青宇送到門外。掩好門板,到爐邊將架在上面烘烤的一隻布包取下,又套上一層先前景逸買給她套暖手爐用的錦袋,走到景逸身邊,溫聲道:「請公子把衣裳掀起一些。」
  
  景逸聞言一挑眉,見喬初熏一直看著他腿部,也明白過來。依言將袍子往起撩了一些。
  
  因為景逸是半靠在軟榻,腿也平擱著,故而比較方便喬初熏往上敷藥包。將冰藍色的袋子放置在右腿膝部,又用上面原有的兩條細帶纏過膝蓋窩,不鬆不緊打了個結。抻了抻布包四角,將裡面藥材調整的均勻一些,喬初熏抬首看了景逸一眼:「會不會太燙?」
  
  景逸看著她一個人在那搗鼓,唇瓣微彎:「不會。很舒服。」
  
  喬初熏仍有些不放心,將手擱在藥包覆頭摸了一會兒:「公子若是覺得不舒服,就跟我說。這個我原先給別人做過,還是挺管用的。」
  
  過去每年秋冬或者陰雨天,婆婆的膝蓋都會覺得酸痛難忍。她在書上看到這種方法,就依樣取了些藥材,事先磨碎烘乾,放進一隻小布包裡,待到用的時候,稍微淋上些水,放置在小火爐上烤著,熱了之後取下來,再套上一層乾淨布袋,敷在疼痛處。如此準備兩到三個藥包,輪換著敷上小半個時辰,很快就能見療效。
  
  不過景逸這個跟婆婆的情況還有所不同。一來是有舊傷在,所以藥材上須得有所調整;二來現在還不能確定到底有多嚴重,故而先敷兩天看看效果,若是沒甚大用,還得再想其他法子。
  
  其實景逸膝部舊傷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只不過一個姿勢呆久了,或者趕上天氣不好的時候,會覺得酸麻且刺痛。喬初熏此番忙碌,更多的是讓他心有慼慼,那股子打從心底裡湧上的愉悅甚至超越並掩蓋了傷處感到的溫暖舒適。
  
  喬初熏一直注意觀察景逸面上神情,見他並沒有露出不適神情,便伸手過去,一隻手托著他右手手腕,另一手沿著食指輕輕摁壓。
  
  摁壓到食指第二個關節附近時,景逸雖然面上沒有任何波動,但喬初熏還是看出他神色與之前有異,便有加重些力道摁了摁:「這裡會疼麼?」
  
  見景逸微擰著眉尖,也不作答,喬初熏用拇指輕輕摁揉那處,溫聲道:「會疼就說明膝部有毛病。公子平常沒事做的時候,自己也可以按摩這裡,對膝蓋盡早恢復有益。」
  
  景逸淺笑著抬首看她:「以後初熏每日都來幫我按摩穴位麼?」
  
  喬初熏手上動作沒停,微笑應道:「可以呀。不過我摁壓的力道還是小了些,若是有些內力的人來做,效果更好。」
  
  景逸感覺著柔嫩指腹摁在自己手上的觸感,微垂下眼,笑著道:「不必。力道剛好,初熏按摩的很舒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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