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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雪落聽風]初熏心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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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44:10
第十章 人生如茶
  
  話音一落,屋子裡幾名影衛唰唰跪了一地,喬路雖也算見過大世面的,但多是生意上往來的朋友,頂大的官也不過正四品,且不是京官。如今聽高翎這麼一報來路,白玉令牌瑩光耀眼,又被小綠幾人整齊劃一的跪地動作一忽悠,迎視著景逸冷凝面色,一口氣哽在喉嚨,同時膝蓋彎一軟,垂下眼就要跪地。
  
  景逸抄手攔住,淡聲阻止:「一家人勿須如此。」
  
  喬路胸間氣窒,咬牙暗道,好個安逸侯!一方面為著景逸的心思手段氣悶不已,一方面卻也多少安下心來,好歹自家閨女招惹的不是什麼來路不明只懂吃喝的宦家子。這安逸侯的名號,即便他常年不在汴京,這些年卻沒少聽說,剿匪幫滅海盜,在江南一帶名聲著實很響亮的。
  
  再加上年前回到汴京,得知三王府的種種,更對此人雷霆手段狠戾作風多有所聞。是野心勃勃冷血無情還是大義滅親正義凜然,不過是皇家官場玩的遮人耳目的把戲,騙騙無知良民罷了,在如喬路這樣的生意人心裡,對當初那場震驚朝野的嘩變自有一番計較。
  
  如今見到真人,確實相貌出眾儀表堂堂,配他家閨女半點不虛妄,只是……如今這麼看來,反倒是他喬家齊大非偶不能高攀了!
  
  心中如此揣測,再看向景逸時,不再是先前的厭惡嫌棄,而是五分敬三分畏的淡淡驚惶。旁邊喬初熏這時也喘過一口氣來,剛扶著交椅扶手要起身,景逸單手就將人摁住,同時出聲吩咐幾人:「都起身。去後廚端幾盞茶出來。還有那盅燉湯,時辰也差不多了,一併端來。」
  
  喬路此時已由景逸扶著手臂在一旁坐下,猶帶不安的偷瞧了眼,同時伸手探到喬初熏腕間為人診脈。接著又從懷裡掏出一隻小瓷瓶,倒出兩顆藥丸遞過去,低聲道:「把這個吃了。注意多休息,你……唉!」
  
  雖然這些年少在家中駐留,無論如何說也是自己閨女,喬初熏的脾性,他還是瞭解的。表面看著溫馴,心裡若是打定主意,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這樣的人對別人總是極好的,可心思偏重,有什麼事都自己一人琢磨,遇上大事一個想不通透就容易落下病根。顯然,喬初熏這半年多寄住別人家中,對當初的事懷著怨恨不說,也憂慮他不知什麼時候尋來,心裡面肯定不會太好過。
  
  去年他直到年根才回到家裡,初一聽說長女逃家,家裡那個是什麼貨他也清楚,知道這裡面肯定有內情。可無論是何內情,傳出去總不大好聽,好在喬子安那邊幫襯著壓下來,這事才未傳的沸沸揚揚。再加上這些年來喬初熏在族裡並不張揚,除卻走得比較近的幾家親戚,外人並不知曉人已經不知去向,喬初熏的閨譽也並未遭受什麼不好影響。
  
  先那門親事,對方也不是蠻不講理之人,再加上有兩邊都認識的朋友幫忙從中協調,送了些賠禮,那邊也就作罷了。這次他能找到越州來,一方是先前藥堂的生意,且有喬子安寫信告知,方得以如此順利。心裡幾番琢磨,又想到自己常年不在家的這些年,閨女肯定沒少受委屈,喬路態度也有所軟化,看著喬初熏側臉道:「初熏,跟爹爹回家。那門親事已然作罷,從今往後,家裡沒人能勉強你做任何事。」
  
  喬初熏握著兩顆藥丸,垂著眼皮兒也不看人,半晌才道:「爹爹,從前的事我也不怨了。只希望這次爹爹不要阻止,能夠成全女兒。」
  
  喬路心裡還有不少話要跟喬初熏說,如今當著景逸的面,是無論如何也不好開口的。再加上對這兩人的事仍不十分贊成,只壓低嗓音道:「初熏,聽話——」
  
  景逸在一旁冷眼看著,眼見自己平常捧在心尖護著寵著的人兒一張小臉白的不見血色,唇咬破了,眼皮兒紅腫,且神色也是他不喜見的冷淡淒哀,不由得心中升起不悅。再看一旁喬路明顯揣著二般心思,是有話想勸喬初熏的,且不用想都知道,肯定與他相關,一時更感鬱鬱。
  
  可這時他也不合適多說什麼,喬初熏那兒自然要哄,可不能當著外人面,喬路這邊他也要有所交涉,卻不能讓喬初熏聽見。故而只坐在兩人對過,執著茶盞靜坐不語。
  
  三人如此僵持半晌,沒多久小桃兒端著湯盅進了屋。瞧見屋子裡氣氛冷僵,也知道不能亂說話,只將燉湯放在喬初熏手邊,跟幾人行了禮,就下去了。
  
  景逸此時有了由頭,便起身走到兩人面前,掀開盅蓋,拿過湯匙撥了撥,塞進喬初熏手裡握著,一邊輕聲囑道:「補氣寧神的,你最近晚上睡不好,多少喝點。」
  
  此言一出,兩人面色又是一變。
  
  喬初熏是羞惱加上無措,不用抬眼看也知道景逸說這話是故意的。雖然對自己父親有著諸多不滿,但自己和景逸在成婚前同床共枕且有了肌膚之親,也不是多光彩的事,因此更不敢側眸去看喬路臉色。面上一陣紅一陣白的,眉眼間也透出幾許委屈神色。
  
  景逸將這人面上一絲一毫變化看的清楚,雖然覺著心疼,卻也是無法。想要按照先前計劃盡快娶到佳人,又要順利過了未來岳丈這關,只得下一劑猛藥了!
  
  喬路則是一聽那話就心中惻然,兩人竟已發展到如此田地,如此為著喬初熏閨譽,也只能允了這樁婚事了!同時暗暗自責自己多年來的疏於關懷和放縱妾室,才累得長女落得如此田地,另一方面也為喬初熏的未來感到憂慮。畢竟對方不是普通人,當朝一品小侯爺,那是皇親國戚啊!
  
  若換一個人,即便對方有些身家背景,自己這些年來生意做的幾乎遍佈南北,總能匹配的上,嫁妝給的豐厚些,婚事也辦的大手筆,喬初熏嫁過去總不會受太大委屈。
  
  可一旦跟皇家沾上邊,自己縱有金山銀山又有何用?過兩年人家無論娶妾還是休妻,甚至花天酒地嬉耍玩樂,自己是一句都說不得。喬初熏在夫家受了再多苦,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再加上這孩子的溫厚性子,也不像其他姑娘家那般俐齒伶牙,懂得見風轉舵,心裡卻著實有著計較,如若景逸一朝負了她,想來不用三五載,喬初熏就能憋出病來!
  
  如此想著,喬路的面色愈加難看起來,沉默良久,只長歎一聲,低聲道:「初熏,你與我來。為父有些話,想與你單獨說說清楚。」
  
  喬初熏咬著唇站起身,看了景逸一眼,便跟著喬路往外走去。
  
  景逸似是早料到有此一遭,也未多阻攔,只在後頭淡聲道:「喬老闆初來此地,想來對城中各處不太熟稔,況且最近也不太平,還是讓兩個侍衛跟著,多少也有個照應。」
  
  喬路對此未多反對,只輕輕頷首,禮貌的道了聲謝。
  
  景逸跟旁邊兩人遞個眼色,示意機靈著點。小綠和小蟻表示明白,朝景逸一拱手,跟在父女二人身後一同去了。
  
  到了街上,喬路領人進到附近一家茶樓,要了間雅座,看了眼牆上牌子就要點茶。喬初熏卻輕聲道:「要兩人用的花塢茶粉,還有點茶用的器具,都端上來,我們自己來就好。」
  
  跑堂的應了一聲,笑呵呵轉身去置備東西了。小綠和小蟻則站在門外,並未跟到裡頭。
  
  不一會兒,各樣東西都準備齊全,包括點茶用的各樣器具,以及三兩茶點,熱騰騰的水也擱在一旁備著。跑堂的道了聲「慢用」,為兩人帶上門就出去了。
  
  喬初熏站起身,取過水壺開始燙茶壺茶盞。
  
  喬路在旁看著,由起初的不解,到吃驚,最終是苦笑和釋然。
  
  裊裊水霧中,喬初熏端了一盞茶湯,雙手送與喬路面前,筆直跪了下去:「請爹爹用茶。」
  
  喬路伸手接過茶,起身將喬初熏攙扶起來,澀然道:「起來吧。」
  
  「你二娘的為人,我也知道。這些年來我對你疏於關懷,對不住你已逝娘親,也愧為人父。」
  
  不知道自己的女兒何時已長到亭亭玉立,不知曉她在家中受了那麼大的委屈,也不知道她何時習得如此一番點茶手藝,他這個父親,的的確確做的不合格。
  
  喬路說到此,也有些講不下去了。眼眶微濕端起茶盞,品了一口,見喬初熏一直垂著眼皮兒站著,也知無論自己現在說什麼,她心中總有疙瘩,且不是一兩日就能解開的。
  
  但當務之急,不是他父女二人的嫌隙,而是關係到喬初熏一輩子的終身大事。他從前無論如何錯,心總是向著自家閨女,且在婚姻大事上,懷著能做出些彌補的心思。
  
  而景逸不論多優秀,總是皇家子弟,且是個各方面都極優秀的年輕男子。同是男人,那些個花花腸子他最清楚不過,出於各方考量,對兩人的婚事,喬路的不贊同是多於贊同的。但如今兩人已經有了夫妻之實,且看對方的樣子,不太可能輕易放棄,故而有些事,他這做父親的,須得事先跟喬初熏講講清楚。
  
  「既點了兩盞茶,初熏也嘗嘗吧。」
  
  喬初熏聞言,輕輕頷首,到桌邊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
  
  喬路眼看著喬初熏將茶湯嚥下,問:「味道如何?」
  
  喬初熏略一思量,輕聲回道:「花塢茶出了名的香味濃郁,若是當年新茶,且點茶的功夫到家,口味香醇自不必說,且能從香醇中體味出淡淡苦澀。飲完整盞,舌尖苦澀方轉為甘甜,是為上品。」
  
  喬路聽著喬初熏的述說,緩緩喝完一整盞茶,才道:「說的不錯。」
  
  「初熏,從前為父對你虧欠甚多,我也不敢奢求你能立時原諒,只是今日的話,為父希望你能牢記終生。」
  
  喬路看著喬初熏的眼,緩聲道:「這盞茶是你親手所釀,無論是苦是甘,都是你自己選擇。甘甜時及時享受,苦澀時也莫要太過掛懷。人這一生不可能時時甘甜日日順暢,待你到了我這歲數,回想起過去半生,能於淡淡苦澀中品味出絲絲回甜,就該知足,亦不枉此生了。」
  
  喬初熏一雙眼漸漸蓄滿淚水,卻沒多說什麼,只重重點了下頭。
  
  喬路歎了口氣,拉過喬初熏的手,兩父女挨著手臂坐著,壓低嗓音問:「你真的……那麼喜歡他?」
  
  喬初熏咬唇忍過那陣哭意,輕輕點頭。
  
  喬路沉默片刻,又低聲道:「初熏,你既然知道他的身份,心裡也該有譜。他那樣的身份地位,樣貌又出眾,很難……一輩子就你一個女人……」
  
  喬初熏未想到喬路有此一言,不由得身子一僵,緊接著就是一陣難過。
  
  喬路見她這模樣,就知道她從前確實未曾想到這一層,也跟著不太好受:「我這次過來找你,生意上有人幫著照看,回去的事,不急在一時。你這幾天好好想想……」
  
  喬路說著話,咬了咬牙,發狠道:「你好好想清楚,即便曾經跟他……若是不想結這門親,也不是不可以的!反正這事也沒別人知道,到時為父給你準備豐厚些的嫁妝,咱們眼界也放低些,總能找到一心一意對你好的。」
  
  喬初熏一時間也有些拿不準,喬路剛那一番話可以說是字字句句為她著想,而景逸對她雖然真情實意發自肺腑,但依照他的條件,未來也不是不可能……
  
  他現在是心中只有她一個,並不代表以後永遠只有她一個。他現在真心喜愛的人是她不假,可誰說真心只有一顆,真心喜愛的人,一生只能有一個?
  
  就連她的親生父親,不也在母親去世僅一年就又娶了二娘,且平常在外面,也不少找旁的女人玩樂。景逸不僅身份不凡地位顯貴,且容貌本領都是一等一的好,這樣的男人,真能一輩子只有她一個麼?
  
  門外那兩人將父女二人對話聽得真切,包括後來喬路有意壓低嗓音的勸語,不禁抓心撓肝,焦急不已。喬小姐從她父親說了那一番話就再未開口,想來是將那些話聽進去了。可他家主子不是別的男子啊!
  
  誠然,喬路的話說的在情在理,未失偏頗,放在其他王公貴族身上,那是一講一個准,可他家主子從小生長在三王爺府,有著那樣一對父兄,對於混亂的男女關係本就極端厭惡,且因著與趙璘是雙生子的緣故,對自己的出色樣貌厭棄不已,曾有一度險些自毀容貌,都是高翎及時發現才得以制止。
  
  要論天底下姿容出眾者,有誰極端不喜自己容貌,怕景逸排第一,無人敢認第二。要說大宋朝的出色男子,家世本領都優異者,有誰極端厭棄三妻四妾花天酒地的污穢生活,景逸也絕能拔得頭籌。
  
  即便是與景逸熟識的趙廷和展雲,前者是生性冷淡,後者則是自製甚強,在年少時也都是玩樂過的。世家子弟,更多都和周煜斐相似,流連花叢風流不羈。數來數去,沒一個如景逸這般,是打從心底裡的討厭與女子周旋耽於肉|欲享樂。
  
  小綠二人如此想著,愈發為自家主子不值,無端被喬路這一番誹謗,惹得喬小姐煩惱傷心,且回去和景逸兩個也免不了徒生嫌隙。同時也有些埋怨景逸平常那個傲慢性子,要是能像展雲那樣能說會道的,多跟喬小姐講些幼時的事,也就不會現在因這一番話就意志動搖,對景逸失卻信任。
  
  可這兩人不知道的是,事情遠不是他們想的那麼簡單。一則喬路再怎麼都不是外人,雖然這些年來與喬初熏頗有些疏遠,但骨肉相連父女連心,說話的份量原就在那兒。二則這男女之情,又與兄弟之誼不同,越是喜歡就越容易不安,越是真心實意就越不易流於言語上的討好。
  
  屋子裡半晌沒有動靜。
  
  末了,喬初熏跟隨喬路出來時,明顯雙目紅腫神色沉鬱,那一番話,是切實戳進心尖肉裡了。小綠二人在旁看著,也只能乾著急,心想回去第一件,就是把這事跟主子告訴了,不然後患無窮啊!
  
  一路走到街上,喬初熏始終微垂著眼,眉眼間神色懨懨,心裡著實茫然無措。一想到待會兒回去面對景逸,自己也知道現下面色難看的很,不想他因為擔心自己再添煩悶,心裡又委實覺著不安寧,不一會兒,淚水就又濕了臉畔。
  
  喬路在前面行著,小綠兩人在後頭錯開兩步跟著,因此都沒看見喬初熏面上神色,又因為各自揣著心思,多少都有些心不在焉。正行過一處拐角,小綠二人只覺一陣勁風拂過,眼前一花,轉眼間喬初熏被人夾在臂下,越過一道房梁就往遠處奔去。
  
  路上行人都被這情景驚呆了。喬路先是聽得後頭動靜不對,一轉身,就見喬初熏乍然失去蹤跡,又見那兩名侍衛皆飛簷走壁似是去追什麼人,一時間也悚然大驚,直呼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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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44:29
第十一章 生死之間
  
  卻說喬初熏先是被人夾在臂下,接著轉而橫抱在身前,剛想出聲呼救,迎面看清抱著自己那人的面容,也是心中怔忪,一時間言語盡失。
  
  那人卻似乎並不意外這種反應,只微微一笑,目中卻盡顯惡毒神色,露出一抹譏諷笑容:「總算還有些自知之明。」
  
  喬初熏那一怔愣,就失了先機,再想出聲呼救,已經被人點了啞穴,無論如何都出聲不能了。
  
  就見那遮著黑紗的斗笠之下,是一張絕色容貌,眉若遠山眼似橫波,瓊鼻丹唇神態風流,五官樣貌精緻的不似真人,只是眉眼間流露的怨毒神色以及週身散發的那種無法形容的氣息,讓人無端覺得不喜。卻是蘇青昀本人無疑了!
  
  喬初熏雙目大睜看著男子,眉心漸漸蹙緊,心裡也有些回味過來這人讓人無端不喜的緣故。不是邪惡也不是可怖,而是一種引領著人墮落的氣息,眉眼間那股子風流韻致,即便是勾欄院中的妓|子小倌猶不及十分之一,乃是靠著與人交合無數,享盡諸般風流之事,硬生生堆積而出的。
  
  喬初熏精通醫理,觀其氣色察其氣息,從眼下那淡淡煙青以及噴吐出的氣息判斷,這人必是常年耽於肉|欲導致虛度精衰、精血兩虧,若長此以往,不出一載,即便有命不死,後半生定也不能人道,更別提孕育子嗣了。
  
  蘇青昀卻被喬初熏皺眉神情看的不快,輕聲斥道:「死到臨頭了你,還真是不知道怕啊?」
  
  抱著人又翻過一道牆壁,蘇青昀拔足狂奔,一邊嫵媚笑道:「不過你這樣看,還真是讓我意外。」
  
  「你說,是趙祁好看,還是我好看?」
  
  喬初熏知道趙祁是景逸本名,一聽男子提及,又想起這些日子以來的憂慮,不由得面色微變,眉眼間也透出幾許鬱鬱。
  
  蘇青昀知道自己已將那兩人遠遠甩開,再加上還有旁人照應,又出了城跑到曠野之地,也便不畏懼喬初熏出聲呼救。因此點開喬初熏啞穴,微笑著道:「你說啊,是趙祁好看,還是我好看?」
  
  喬初熏看不透這人心中所想,也不敢妄自猜測他問這話的用意,因此儘管可以出聲說話了,依舊選擇沉默不語。
  
  蘇青昀卻被她的態度激怒了,惡狠狠瞪著她斥道:「好個沒良心的小蹄子!他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你,又對你無微不至的關懷,連你們成親時的衣裳首飾都親自過問,如今因為擔心我會於你不利,竟然連一句維護的話都不敢說了!」
  
  說著話,兩人已經到了一處密林,蘇青昀手一鬆將人摔到地上,同時一巴掌甩過去:「果然女人都是沒良心的浪蕩貨!」
  
  喬初熏被他這麼一摔,腰背四肢無一不痛,登時兩眼一摸黑。臉頰挨那一下,被打的頭都歪到一邊,很快就腫起高高一塊,嗓子嗆了兩聲,唇一張便吐出一口血水。
  
  蘇青昀不見血還好,一見鮮血整個人頓時狂躁起來,揪起喬初熏衣領又是連連甩了幾個巴掌。人被他弄的幾近暈厥,才恍然回神,乍然站起身,在原地快速轉了幾圈,似是有些拿不準主意。
  
  又朝來的方向望了望,也不見那兩人跟上來,神色更顯陰鬱。拎起人搖晃幾下,聽得喬初熏輕輕抽了口氣,知道人是醒了過來,就以手掌扼著喉嚨問道:「你說,趙祁是不是這世上樣貌最出色的人?」
  
  喬初熏此時渾渾噩噩神智迷糊,卻也知道這人心智有異常人,且和景逸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或許與三王爺府以及景逸一直在查的七笙教都脫不了關聯。不想這人從自己口中套出有關景逸的情況,也不敢再多刺激這人神智,故而咬緊牙關不開口,直想隨他折騰死了也罷了!
  
  只是想起景逸音容笑貌,昨夜兩人交頸纏綿,極致之時那人在自己耳邊啞聲愛語,今晨被他抱在懷裡,拉著自己手擱在胸膛撒嬌,午後為自己蓋被的溫柔,面對父親時的隱忍和對自己的維護……
  
  卻萬沒想到,不過半日光景,自己先是因為父親一番勸語對景逸心存芥蒂生出嫌隙,後被這人擄至此處面臨生死抉擇。喬初熏想著念著,於被人扼著喉嚨質詢怒罵的當口,彎起唇角落下兩串淚來。
  
  又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自己跪坐轎中,仰頸與他對視,那人蒼白病容都遮掩不住的俊美容色。兩人各自心懷不安的平淡相處,強跟自己索要香囊,為自己戴珠釵,陪自己摘梅花逛集市烤魚煮蕈子湯……回憶起兩人相處點滴,喬初熏胸腔彷彿漲滿什麼的溫暖,心尖最脆弱之處卻如鋼針刺入一般疼痛,要到死了才明瞭,其實有些事情,有什麼必要計較那麼多呢?
  
  他日後會娶別的女子又如何?會喜愛上別人又怎樣?只要兩人曾經有過的日子是開心度過,只要他說那句話的時候是真心實意發自肺腑,即便日後他變心了不愛了,自己總還擁有那些回憶,總是快樂過享受過。
  
  就像婆婆死了,小袖被二娘遣走嫁人了,她當初連個包袱卷都沒有,穿著一身嫁衣瘋子一樣的跑,不還是遇到景逸了嗎?再回想起從前的十幾年,除卻那些委屈和不平,總還有人是真心對她好,總還有些東西值得擱在心底珍藏,人來這世上走這一遭,匆匆數載白駒過隙,不也就是如此麼!
  
  前後不過短短幾瞬,喬初熏卻彷彿將過去的十八年都看了個分明,淚水漸漸止住,唇邊笑容卻愈加明媚。蘇青昀見這人打不還口罵不還手,卻是益加瘋狂,以為她是有意不理會自己,料定他不會做不出什麼陰損事。
  
  眼前有什麼亮光一閃而過,喬初熏勉強張開眼縫,就見蘇青昀從靴裡抽出一把匕首,陰測測朝她笑著道:「既然你不願開口。咱們就讓事實說話。我倒想看看,如果把你這張臉劃花了,趙祁是何反應。」
  
  喬初熏閉目而笑,這人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蘇青昀也跟著她笑了笑,另一手扣著喬初熏脖頸,抬手就劃,卻突覺頰邊一涼。下意識的伸手一抹,就覺熱乎乎的黏稠觸感。定睛一看,手指上血紅一片,當即發出一聲淒厲尖叫,也顧不得喬初熏了,站起身朝四周大喊:「什麼人!出來——」
  
  蘇青昀顯然又回到之前那種焦躁狀態,在原地繞著圈子奔走,同時從懷裡掏出一方銅鏡,對著夕陽一照,就見自己如玉面頰劃開一道血口。也不知是被什麼暗器打的,彷彿被紙張劃過一般,又細又長,足有寸許,殷殷鮮血順著傷口不斷湧出,不一會兒就染紅半邊臉頰。
  
  蘇青昀似是無法忍受自己轉瞬間被人破相的事實,仰天爆發出一聲唳嘯:「啊——什麼人!我要殺了你!」
  
  林中鳥兒驚走無數,整片林子愈發寂靜,只有喬初熏蜷倒在地,發出的微弱吐息。蘇青昀長嘯一聲,到最後聲音嘶啞幾近泣血,雙目血紅望著四周,突然聽得身後某處發出有人走動的聲響。
  
  驀地轉身,就見一名身穿緋色公服的年輕男子步履從容從一棵高樹後走出,面上帶著牲畜無害的溫淺笑意,目光卻似是有些躲閃的懼意。一開口,嗓音清澈溫和如同春日溪流,莫名帶著安撫人心的味道:「別衝動,別激動,我不是劃破你臉頰的罪魁禍首。」
  
  男子說著,伸展開雙臂示意自己未帶兵器,溫聲道:「你看,我不會武的。」
  
  蘇青昀目眥盡裂,揮著匕首嘶吼:「那是誰?」
  
  年輕男子神色無辜,有些怕怕的縮了縮頸:「那個,你先別吼。其實我也很怕。」
  
  蘇青昀氣結,握著匕首朝男子走了兩步:「你是官?」
  
  男子抬手指指胸口錦繡,微微一笑:「很明顯不是麼?」
  
  蘇青昀偏頭打量錦繡圖案,似是回憶了一陣,瞇眼看向男子面容:「正二品,你是管什麼的?」
  
  男子瞇眼一笑,一字一句的道:「管,你這樣的人。」
  
  正在此時,蘇青昀突覺後頸一陣劇痛,圓睜著眼不敢置信的瞪著男子,筆直朝前栽倒在地。身後,一名身穿皂色勁裝的女子顯出身形,同時男子長舒一口氣,一副小生怕怕的模樣,拍了拍胸口:「圓圓你好慢,我剛才都嚇死了!」
  
  女子冷眼瞪了男子一眼,轉身走到喬初熏身邊,小心將人扶起,輕聲喚道:「姑娘,能聽到我說話麼?你撐著點,我帶你去看大夫。」
  
  說著,就要將人打橫抱起來,被急步本來的男子攔住:「哎,圓圓你是女孩子啊!怎麼好抱另一個姑娘家?」
  
  女子沒好氣的瞪他:「你一個男子,就好抱一個姑娘家了?」
  
  男子彎起眼眸羞澀一笑:「嗯!」
  
  女子被他一口氣噎得不上不下,彈指一敲男子探到喬初熏腰側的手背:「動手動腳什麼!你沒聽剛才那人跟她說的話麼?」
  
  男子眨了眨眼:「聽到了啊,跟安逸侯認識的麼!要成親的。」
  
  女子吸氣再吐氣:「你——」
  
  男子湊近了些,眨巴著眼盯著女子打量:「圓圓,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女子只覺喉頭一甜,幾欲吐血:「……」
  
  眼看喬初熏傷勢耽擱不得,女子也顧不得跟男子耍貧嘴,拂開對方手臂,將喬初熏打橫抱起。
  
  男子跟著站起身,伸手就攔:「哎——圓圓你不能抱著她走哇!」
  
  說著,伸手指了指後面,面上顯出一副心有餘悸的神色:「你抱著她走了,那傢伙怎麼辦?」
  
  被喚作圓圓的女子勾唇冷笑:「你抱著唄!難道你指望我去抱一個大男人?」
  
  男子搖頭,一副「圓圓你好笨」的神情:「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抱她,你拖著那人走就好了。」
  
  女子笑容僵硬,定定看了男子片刻,嗓音乾澀:「你果然——」
  
  「嗯?」
  
  「……不是人。」
  
  說著話,男子已經伸手將喬初熏接到懷裡,同時女子走到蘇青昀身邊,又點住他週身幾處大穴,拎著人衣領拖著行走,步履穩健跟在男子身後。
  
  ……
  
  二人走出樹林不遠,其中那名女子倏然間停下腳步,反手揪著蘇青昀衣領,轉身與來人一掌對上。不待男子發出驚呼,已連連倒退幾步,「噗」一聲嗆出一口鮮血,單膝跪地,眸色冷凝對上來人視線,口齒含混厲聲道:「大膽!此人乃朝廷侵犯,爾若強擄,就是與朝廷為敵——」
  
  來人一身白衣,面戴同色薄紗,一雙眼卻戾色盡顯,拎起蘇青昀輕聲哂笑:「小姑娘年紀不大,口氣卻不小,回去多練幾年再來說吧!」
  
  「圓圓!」
  
  不理會身後男子出聲阻止,黑衣女子冷笑一聲,抽出腰側一雙彎刀迎面攻上:「留下此人,饒你不死!」
  
  白衣男子一手拎著蘇青昀,輕飄飄繃起腳尖一挑,便踢落女子一柄彎刀,同時口吻輕鬆言道:「少年人不聽勸,終是要吃虧的。」
  
  女子顧不得手腕被震的瘀青,左手握刀劈向男子一側肩膀,同時另一手探到腰間向外一甩,四枚脫手鏢脫開指縫直朝男子與蘇青昀飛去。男子眸色一寒,側身躲過,蘇青昀因為失去意識無法自保,心口處中了一隻鏢,低低哼了一聲,微蹙起眉心。
  
  那白衣男子見狀神色更沉,眼都未眨一下伸手拔出鐵鏢,白紗下露出一抹玩味笑容,反朝女子擲了過來。
  
  女子旋身,狼狽躲過,同時聽得身後一陣馬蹄急馳由遠及近,下一瞬,便是兵器劃破長空從自己身邊飛過的銳響。也不知來者是何意圖,此時躲閃萬已來不及,女子只能下意識閉眼,感到一陣裹狹著兵器寒意的勁風從肩頭掠過,緊接著就聽「吭哧」一聲,分明是銳物生生扎透血肉時方會發出的聲響,蓋過某人強嚥下喉嚨的痛哼。
  
  女子雖是武者出身,聽得此種聲響仍是汗毛倒豎,不敢想像那需要怎樣的氣力與煞氣,更不敢去看眼前人該是如何一番血肉模糊的景象。全身僵直半晌,於惶惶然間睜眼,就見一桿五鉤狼頭亮銀槍由上方斜扎入白衣男子大腿,竟穿透了半隻槍桿過去,破土刺入後方地面,將人生生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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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馬齒莧粥
  
  女子怔愣半晌,再次記得喘息時,不覺胸口微痛,脊背也驚出一片冷汗。茫然轉身,就見一名身穿絳紫勁裝的俊美男子翻身下馬,從容愷手裡接過昏迷不醒的女子,神色陰翳目光狠厲,週身煞氣盡顯,森冷冷掃了白衣男子一眼。細一打量,接過那女子的雙手竟是微微顫抖的,低頭看向懷裡人時,眉眼間也透出幾許罕見溫柔,與那一身戾氣襯著,卻也不覺突兀。
  
  容愷剛騰出手來,只低聲跟那人說了兩句,就轉身朝她奔過來,拽著手臂上下一番打量,迭聲問道:「圓圓你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哪裡?剛才都吐血了,胸口疼不疼?啊?怎麼不說話,嚇傻了?」
  
  被喚作圓圓,實則全名並無一個圓字的女子收回凝視景逸的目光,有些呆愣愣的看向容愷。
  
  容愷將人從肩頭到大腿一路摸索,神色焦急沒有半分虛假:「你有沒有哪裡覺得疼?這個不能硬挺著,說話呀!」
  
  寧諾反手鉗握住容愷開始襲胸的手,捏著他腕子皺眉輕叱:「你摸哪裡!」
  
  「噶?」容愷一臉無辜,伸伸五指,呃,還真夠不著啊!心底暗道可惜可惜,面上仍做出一副無辜神色:「我擔心圓圓你心口疼嘛!」
  
  寧諾朝天翻個白眼,正要開口,就見容愷神色一凜,突然摟住她的腰身一轉,兩人身形頓時一個交錯,變成她面對著蘇青昀和那白衣男子。就見那蘇青昀不知何時已經清醒過來,撿起先前拂落在地的一枚鐵鏢投擲過來,獰笑看了她一眼,理都不理身旁那白衣男子,轉身拔足狂奔。
  
  身旁有人高聲叫喊飛身去追,還有人策馬跟上,狂奔馬蹄帶起飛揚塵土,寧諾卻什麼都顧不上了,只看見面前容愷面色微白唇角噙笑,自己擱在他背心的手漸漸被什麼東西沾的濡濕……
  
  寧諾抱住他漸漸下滑的身子,皺眉斥道:「姓容的,喂!振作著點!」
  
  容愷笑容不改,細長眼眸微微瞇起,依舊是往常那副很欠扁的模樣,咳了兩聲,有些虛弱的道:「圓圓……被你害死了,早跟你說了暗器不要淬毒,不然很容易害到自己的。果不其然……咳咳……」
  
  寧諾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截斷這人沒完沒了的磨叨:「鏢上沒毒,而且他也刺的不深,半寸都不到……喂!你這個無賴……」
  
  順著容愷往地上出溜的重量,寧諾也跟著他單膝跪地,騰出一隻手來示意他看:「你看清楚,真的不深。」
  
  容愷臉色更白,後知後覺嗚咽一聲:「你什麼時候拔|出來的!」
  
  寧諾一臉鎮定:「在你說我不該往暗器上淬毒的時候。」
  
  旁邊有人過來攙扶二人:「二位受苦了,先跟咱們一起回侯爺府上,旁的事待會兒再說。」
  
  容愷終於顯露出朝廷命官風範,喘著氣道:「那個白衣人……」
  
  高翎幫著寧諾將人攙扶進車廂:「命都去了一多半,跑不了。」
  
  容愷相當記仇,磨著牙瞇眼:「剛才那個射我一鏢的……」
  
  高翎示意他稍轉過身,想幫忙看眼背上傷勢:「已經有兄弟去追了。」
  
  容愷躲著不給碰,可憐兮兮的去拽寧諾的手:「圓圓,你給我看。我不想讓別的男人看我身子。」
  
  高翎嘴角一抽,險些背過氣去,這個活寶!早先在西北一帶就名聲斐然,調回汴京做了刑部尚書仍不知收斂,也不知道京裡那些老骨頭怎麼受得住他這番折騰的!
  
  ……
  
  卻說景逸將人小心翼翼抱進馬車,同時跟過來的還有伊青宇和廖紅覃。廖紅覃原是個火爆性子,乍一見喬初熏週身慘狀還是忍不住眼眶一熱,捂著嘴掉下淚來。伊青宇也斂起平常笑臉,倒了些水浸濕帕子,遞給景逸:「先給她擦擦吧。」
  
  景逸垂著眼接過帕子,將喬初熏覆在面頰的散亂髮絲輕輕撥開,挽在耳後,手仍微微抖著,根本不知道該怎麼下手。
  
  喬初熏兩邊面頰都高高腫著,唇角紅腫一片,溢著鮮血,額頭磕破了皮,雪白頸子印著青紫指印。身上髒污一片,即便不看也知道肯定有多處傷痕。小心翼翼將人抱在懷裡,景逸都覺得會硌著她傷處,彷彿一個被人摔碎又拼接回來的瓷娃娃,稍一碰觸就又會碎落一地。
  
  伊青宇見他這樣,心裡也跟著不好受,吩咐趕車的人盡量揀平整些的路走,車趕的要穩當。接著轉過身坐回車廂,見景逸輕輕擁著喬初熏,兩人額頭輕抵,半閉著眼,眼角竟有淚滴滑落,面上神色讓人幾不忍睹,當即也是心中震顫,轉過臉不願再看。
  
  一旁廖紅覃幾乎咬碎一口銀牙,心中將那蘇青昀一陣痛斥,直罵畜生!可如今說再多話也是枉然,喬初熏被傷成這樣,幾乎沒去了半條命。兩人原是過了半月要成親的,現在鬧成這樣,怕一時半會兒也沒法再辦喜事了。
  
  景逸方才衝冠一怒,提著銀槍縱馬疾馳,幾乎沒直接挑了那人,但車廂裡兩人都知道,銀槍穿透股骨將人釘在地上,幾與殺人無異,景逸仍是手下留情了。這若是在戰場,白衣人早已一命嗚呼,景逸留他一口氣在,乃是為著大局著想,想從他與蘇青昀口中問出七笙教的事來。
  
  廖紅覃在旁垂淚看著二人,一徑痛責自己,心道若不是自己執拗著非要找這蘇青昀出來,也不會將人害到這步田地。因此待馬車行到景府,景逸抱著人進到臥房,便一路無聲跟在後頭。到了床邊,景逸剛將人小心放下,廖紅覃「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喬路和聞信趕來的明大夫一早便在府裡候著,見到喬初熏慘狀各自均露出不豫面色。喬路更是咬牙瞪著景逸,雙目微紅,連連道了兩聲好,扒拉開人就到床邊為喬初熏診脈。又見地上跪著一紅衣女子,更覺煩躁,拉起廖紅覃斥道:「要跪到外面跪去,別擋著我給閨女救命!」
  
  廖紅覃眼眶含淚,被喬路拽的一個踉蹌,好在伊青宇一直在旁邊跟著,忙將人扶在懷裡,低聲哄道:「先別說話了,咱們出去,讓喬伯父和明大夫給初熏好好看看。」
  
  喬路為喬初熏診過脈象,知道人並無大礙,只這一身傷痕尤其面上紅腫瞧著可怖,心裡仍是憤怒不已。轉身見景逸一動不動站在一旁,皮笑肉不笑道:「侯爺諸事繁冗身體尊貴,還是不要在這裡陪著了。我自己的閨女我自己醫,待傷好了我們就回汴京,萬不敢……」
  
  景逸原是面色漠然一聲不吭聽著,待喬路說到最後一句突然抬眸,目中神色看的喬路一怔忪,話鋒一轉質問道:「侯爺是有什——你,你,哎!」
  
  屋子裡眾人無論是走到門口的伊青宇廖紅覃,還是剛進屋的高翎容愷寧諾,包括一干影衛,均是面色大變。就見景逸一語不發,已經筆直跪了下去,下顎緊繃看著喬路,目中露出淡淡哀求神色:「伯父要打要罰都好,只是不要帶初熏回汴京。」
  
  無論對方要做什麼,都不能帶喬初熏回汴京。因為天下之大,他趙祁沒什麼不能做,唯獨不可以回汴京。若是回去,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就是抗旨違命大不敬,不單他要掉腦袋,他身邊這十八影衛,當初出言在聖上面前力保他的諸位長輩,都要受到牽連。
  
  喬路原也是在氣頭上,好好的閨女讓人拐到這江南異地,半年下來不僅與景逸情投意合,還提早有了肌膚之親,畢竟對方是皇家子弟,齊大非偶自古皆然,他心裡原就有著一百個不樂意。
  
  結果剛才出去一趟,光天化日之下竟無端被人擄了去,回來之後是一身一臉的傷,喬路腦子轉的也快,早看出來這裡面是有玄機,喬初熏被人這般欺侮,絕對與眼前這些人脫不了干係。他們查案子就好生查案子,作甚把他女兒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兒家牽扯進去!
  
  可被景逸當著眾人面這麼一跪,倒是弄得他老大不自在,人家是皇親國戚誒!不是游手好閒的紈褲子,而是有功勳有官職在的,自古官不跪民,他再厲害也不過是個經商的,哪裡經得起景逸這一跪,當即就伸出手去攙,再開口時語調也軟了幾分:「侯爺快請起……」
  
  甭說打罵了,光這一跪就幾乎沒嚇得他肝膽俱裂,喬路心中驚悸,扶著景逸手臂,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一眾人早都看的震愣,唯獨明老頭兒鎮定非常,早幫喬初熏診過脈,又大致檢查過週身各處。
  
  此時見沒人說話,便清咳兩嗓,朝景逸拱手道:「景……侯爺,」這一時間要改口還真有點彆扭,老頭兒見景逸神色焦急等他繼續,便接著說道,「侯爺勿須太過憂慮,小姐五臟六腑都無大礙,並未傷著內裡,只是些皮肉傷,再加上受著些驚嚇,疼痛加上驚悸過度,所以才暈了過去。」
  
  景逸點點頭,又轉臉看向喬路。
  
  後者不大自在的頷首:「他說的沒錯。」
  
  景逸稍鬆了口氣,仍舊心疼不已。喬路見他眼都不眨一下盯著喬初熏看,目中流露出的痛心自責毫不虛假,再經過方纔那一跪,對這人也有了些改觀。心下有了計較,便出聲道:「我和明大夫出去開方子,侯爺你……好生照看初熏。」
  
  明老頭兒在旁看著,目中露出淺淺笑意,從善如流點頭應下來。朝景逸一拱手,跟在喬路後頭出了屋。屋子裡眾人見此情景,知道喬初熏確無大礙,將熱水盆子等一干物品準備妥當,便知趣的退出了屋。
  
  ……
  
  喬初熏清醒過來,稍一動彈,只覺週身多處酸痛難捱,臉頰唇角均有些火辣辣的。低低溢出一聲輕吟,就覺面前籠上一道人影,遮住本就不太明亮的燈光。微張開眼,就見景逸站在面前,俯□湊在自己唇上,輕輕一吻,道:「醒了?都哪裡疼?」
  
  喬初熏剛一抬手,就被景逸握住,一雙鳳眸映著薄薄水光,聲音微啞道:「別動。你身上好多傷,想要什麼就說……」
  
  喬初熏短短半日裡歷經生死,險些沒命回來與景逸相見,乍一見到熟悉俊顏,只覺什麼都不需計較了。如今又見這人破天荒眼中含淚,握著自己的手掌都不敢施力,心中亦一陣酸楚,卻也含著滿盈盈的溫暖喜悅,眼眶一熱,就掉下一串淚滴。
  
  景逸原就見不得喬初熏掉淚,從前兩人情濃時自己迫的人半哭不哭是一回事,也算得某種意義上的閨房情趣;可如今接連兩次害得心愛的人被人擄走折磨是另一回事,不僅打從心底裡覺得恥辱自責,而且心痛難忍,幾乎是從心尖生生剜下一塊肉來,直恨不得自己十倍痛楚替喬初熏受過都好!
  
  如此想著,目中水光更濃,且眼白也染上淺淺紅色,眉眼間狠戾神色盡顯。喬初熏眼見他神色變化,週身散發出濃重煞氣,不禁心中一顫,掙扎著支起上身摟住景逸脖頸,顫著嗓子道:「我沒事的。你不要這樣……」
  
  景逸僵住身形,生怕自己不小心的舉動牽扯到人身上傷處,只能隨著喬初熏動作緩緩跪下去,伏在床邊,輕輕將人摟住。
  
  喬初熏咬唇忍著腰背疼痛,坐直身子投入景逸懷裡,先是雙臂抱著人脖頸無聲落淚。過一會兒仍覺不安,退開些距離,拽著景逸衣襟有些羞澀的看他,哽著嗓子道:「你上來……」
  
  景逸神色微僵,心中遲疑,見喬初熏杏眼紅腫臉頰帶淚,面上除了羞澀,更多的是劫後餘生的後怕與不安,便依言起身坐在床畔。
  
  喬初熏拽著景逸衣襟,示意他再往裡一些。景逸便上身前傾又往裡挪了些,同時輕聲道:「你不要亂……」
  
  話沒說完,就被喬初熏輕輕吻住唇瓣。景逸鳳眸大瞠看著眼前雙目輕闔一臉羞澀的人兒,感覺到唇上傳來的柔軟觸感,以及小小軟軟的舌尖輕拂過的輕微刺癢,愣了片刻才回過神。手抬起來想抱人,又顧及著喬初熏背上的傷不敢觸碰,只能收緊拳頭,閉上眼動作輕柔的回吻。
  
  兩人如此吻了好一陣,景逸也被撩撥的有些情動,心裡仍記著不能太過,喬初熏現在肯定受不住他索要歡|愛。突然含在口裡軟嫩嫩的唇瓣滑了出去,同時聽得喬初熏一聲細小輕哼,景逸忙睜開眼,就見喬初熏跪坐在床上,一手扶著自己腰後,小臉兒皺成一團,抿著唇瓣挨疼。
  
  景逸見此情景也不知該哭該笑,既心疼又心癢,忙輕輕扶上喬初熏腰側,另一手也將人摟住:「是不是抻著腰了?告訴你不要亂動的……」
  
  喬初熏見景逸目光灼灼看著自己,驟然記起之前蘇青昀抽那幾巴掌,忙伸手捂臉,同時腰身一擰就要側過身去。看的景逸啞然失笑,手臂制住她腰身不讓亂動,另一手握著人手腕示意她放手:「這是做什麼?」
  
  「沒事的,早就不腫了,就有點紅,初熏還是很美。」
  
  喬初熏放下手,轉臉看向景逸。咬唇定定與他對視,半晌,再次突然的撲進景逸懷抱,手臂漸漸摟緊景逸脖頸,身體仍微微有些顫抖。
  
  景逸任她抱了一會兒,怕她長久一個姿勢會難受,再加上也是時候該吃喝些東西,故而輕撫著喬初熏背心哄到:「先吃些東西,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嗯?」
  
  喬初熏點點頭,乖乖從景逸懷裡退出來,垂著眼簾沒再看人。
  
  景逸起身到一旁的小爐端了湯盅到桌上,打開蓋子晾著,接著又倒了杯溫水讓喬初熏先漱漱嗓子。
  
  待她喝下多半杯水,就將杯子接過去,端過湯盅,用小勺攪了攪:「這個是你爹吩咐人做的,擱了些新鮮馬齒莧煮的粥,說是消腫祛瘀的。」
  
  馬齒莧算是種野菜,可入藥,鮮嫩芽葉可用來做菜,擱進粥水同煮,不僅味道清甜,口感鮮香,而且確實也有清熱解毒、散血消腫的功用。喬初熏此番沒受什麼內傷,但身上不少地方都有瘀青紅腫,且受了不小驚嚇,飲食上以清淡為宜,輔以一些行氣血的菜品最好。
  
  景逸也不讓喬初熏端,就捧了湯盅在手,把湯匙遞給喬初熏,看著她慢慢吃。
  
  喬初熏一勺一勺吃著,粥水清潤微甜,馬齒覓口感鮮嫩,一碗粥吃下肚,胃腹熨帖不少,身子也暖了過來。
  
  景逸端著湯盅起身,門外響起兩聲叩門聲響,喬路的聲音在外響起:「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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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剪春盤
  
  喬路進來,將手裡端著的幾樣吃食放下,又給喬初熏號過脈象,見面上紅腫消褪不少,唇角仍舊青著,看眼睛明顯方才哭過,但氣色已是緩了過來。又輕聲安慰幾句,便放心離開了。
  
  景逸將人送到門外,之前也跟高翎吩咐過騰出間好些的屋子,安排喬路在府中住下,這時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轉身回到屋裡,投濕布巾給喬初熏擦過手,自己也淨過手,兩人坐在床邊吃東西,主要還是景逸喂喬初熏多一些。
  
  先時已經吃了一盞素粥,喬初熏此時並不十分有胃口,景逸卻執著纏著喂。喬初熏見他眉間隱有郁色,又考慮到他這一半天折騰下來,應該也沒吃過什麼,便乖順的就著他手吃了,一邊輕聲勸他也吃一些。
  
  時辰也比較晚了,又考慮到喬初熏現在情況,故而並未做什麼油膩小炒或者不好消化的葷食,而是將幾樣新鮮素菜焯水拌上少許麻油,另幾樣肉食煮熟切絲同樣拌上些調味汁,又烙了一沓子輕薄似紙、柔軟如帛的薄餅,不過巴掌大小,捲了幾樣葷素菜餚吃。
  
  幾樣素菜諸如蘿蔔豆芽無一例外水嫩甘脆,雞脯絲牛腩丁則香嫩多汁,配著軟薄小餅捲著,嘗一口就格外引人食慾。喬初熏由景逸餵著吃了兩隻,就推說吃不動了。景逸也沒多勉強,把盤子裡剩下的吃食吃了一乾二淨,又飲下一碗熱茶,將盤盞擱到外面桌上,到一旁拿香胰淨手。
  
  接著從案上的白玉匣裡取出兩隻藥瓶,走回床邊給人上藥。
  
  抹臉上和脖頸時,喬初熏尚且沒有怎的,儘管稍有刺痛,也咬牙捱著。倒是把景逸看的一陣心疼,抹完藥露,輕輕親了下唇,伸手去解脅下衣帶。
  
  喬初熏原就只著中衣,頭髮也披散著,醒之前景逸就已經給換過衣裳,擦洗週身且抹過一遍藥的。此時眼看著景逸挑開衣帶,眨眼功夫就剝開自己衣裳去解肚兜了,嚇得抬手就推了對方一把,跪著腿往床裡側躲。不想動作太猛,又牽動腰後傷處,登時輕哼一聲,小臉兒煞白,僵著上身不敢妄動。
  
  景逸臉色也不太好看,握住喬初熏兩隻手腕被在身後,手探到頸後去解肚兜繫繩,同時略顯嗔怪的道:「你又亂動什麼!還有哪是我沒看過的?」
  
  喬初熏被景逸一句話說的臉頰微粉,抬起微紅杏眼就瞪,唇輕輕抿著,臉上仍有著傷,神情卻是倔強裡透著委屈,景逸當即就被瞪的一陣心軟。吸了口氣,放軟語調哄道:「你現在這樣,自己上藥是不可能的。我之前已經給你上過一次藥了,這藥露是貢品,見效快,多抹幾次,瘀青也好散的快些,晚上也能睡好。」
  
  喬初熏知道他是為自己好,只是如今兩手被制著,略抬起上身由人褪去衣衫的情景,實在是太羞人了些。因此景逸話一說完,喬初熏也找不出緣由駁斥,只能閉上眼由他去了。
  
  景逸嘴上說的好聽,實則也難熬的很。心愛的人一副衣裳半褪的嬌弱模樣,仰面躺在自己身下,又是那樣一副又羞又忿的神情,頗有幾分欲拒還迎的味道,怎麼看怎麼心中砰然。
  
  只是待到衣衫盡除,看到那身白皙肌膚青紫遍佈,多處瘀腫,先前的絲絲旖旎早就煙消雲散。景逸咬牙屏息,不想被喬初熏覺察自己情緒波動,塗藥的指尖卻微微顫著,直恨不能將那罪魁禍首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仍不解心頭十分之一的恨意!
  
  好容易將腰背四肢大小傷痕都塗上藥露,景逸動作輕柔將人翻身過來。就見喬初熏仍閉著眼不敢看人,胸前兩朵紅蕊卻因為沾著被褥緞面的涼意,隨著翻身過來的動作顫巍巍挺立著。景逸不由得心中一動,眸色微暗,低頭輕輕親了下左胸房那朵艷色。
  
  喬初熏被他孟浪舉止嚇得倏然睜眼,就見景逸唇瓣輕移,到了自己心口,抵著心臟跳動那處,烙下一吻。接著拿過件袍子罩在身上,直接將她抱入懷裡,親著臉頰輕聲問:「是不是很疼?」
  
  喬初熏搖了搖頭,靠在景逸肩側:「沒事的。」
  
  景逸一邊幫她繫上衣袍帶子,又將頭髮從裡面捋出來,輕輕撫順:「跟我說說,他把你帶到城外,都跟你講什麼了?」
  
  喬初熏聽景逸問出這句話,心中悚然,身子也隨著一僵。被景逸抱在懷裡,感覺到他手掌一下一下輕撫過自己背心,無論體溫還是那股淡淡藥香,都是自己長久以來逐漸熟悉並深深依賴的。漸漸地,也放鬆下來一些,兩手揪著景逸衣襟,輕聲道:「他曾經見過你的。」
  
  景逸並不意外,「嗯」了一聲,示意她接著說。一手輕撫過喬初熏髮絲,看向房間某處的目光卻閃過一絲狠戾。
  
  喬初熏仔細回想過那時蘇青昀反覆問的幾句話,有些遲疑的道:「他,總是問我,到底是你好看,還是他好看。」
  
  「而且,他似乎對咱們的一舉一動都十分清楚,他知道……」
  
  景逸低頭,看著喬初熏的眼,目中露出淺淺笑意:「嗯?」
  
  「知道我要跟你成親麼?」
  
  喬初熏點點頭,與景逸對視,語調溫軟依舊,卻帶著一縷堅持:「逸之,有些事,你不用總一個人扛著。我是很多東西都不懂,在破案方面也幫不了你什麼,只是這些並不妨礙我跟你共同分擔。」
  
  喬初熏鼓起勇氣,迎上景逸凝視目光,接著道:「你說出來,縱然我幫不到你什麼,但你心裡總能好受些。我也不奢望更多,只是不想你總一個人難過。」
  
  景逸靜靜看她半晌,目中漸漸顯露出一種從前未有過的光彩,漆黑眼瞳光澤耀眼,如同日光照耀下最剔透的晶潤玉石。半晌,才看著喬初熏,淺笑著應道:「好。」
  
  在喬初熏唇上輕啄一口,景逸目光微沉,緩聲道:「那個蘇青昀,我從前在汴京時,有過兩面之緣。」
  
  「第一次,大概是三年前,應該也就是他從越州離開,初到汴京的時候。」
  
  「我那時已經不怎麼在汴京呆著,只有每年春天時回去我娘墓前看一眼,偶爾到七王爺府或者九公主府走一走。這個我從前跟你講過的。」
  
  喬初熏點點頭,表示記得。
  
  景逸又接著道:「三年前那次,其實我對他印象並不太深刻。回到我父親的府邸,在王府後院曾跟他擦肩走過。可是你知道,我父兄平常,就總喜歡收集各色美人……」
  
  景逸說到這,語氣有些艱澀,輕攏眉心神色不豫道:「他那樣的放到外面,普通人見了,或許會驚為天人。可我對人的樣貌早就麻木了,和他一般姿色不同風貌的,十幾歲的時候,就不知見了多少……」
  
  喬初熏見他眉間染上幾許愁色,知道他又想起家中舊事,心中疼惜的同時,已經抬手撫上景逸眉心。
  
  景逸因她輕撫自己眉心的舉動心裡一暖,唇邊也露出一抹淺笑,握著她的手接著道:「
  第二次見面,就是去年夏天。三王府抄家的時候,我在距離不遠的一間酒肆坐著,遠遠看著大門落鎖,貼上封條……後來就見到他從窗邊走過,看了我一眼,也沒說什麼話,就走開了。」
  
  「我那時只覺得這人眼熟,直到那日看到伊青宇送過來的畫像,才隱約有點印象。到那日咱們在蘇家舊宅看到那幅畫像,我已經能十成肯定,他就是曾經在三王爺府見過的那個人。」
  
  喬初熏順著景逸的話深一琢磨,不禁愕然道:「那他,是和……」
  
  景逸見她一副先是恍然進而難以置信的模樣,也覺好笑,直接回答她:「是和趙璘。」
  
  喬初熏蹙眉想了一會兒,再看向景逸時,神色也有幾分古怪。
  
  景逸也跟著蹙起眉尖,撫上她的臉頰問:「怎了?」
  
  喬初熏搖搖頭,踟躕片刻才道:「那他……他是因為你和趙璘的容貌,對你……」
  
  景逸因為家中緣故,多年來對自己的容貌厭惡多過自豪,只有近來逗弄喬初熏時,才覺得頗有些妙處。因此聽了喬初熏有此一問,又見她眉眼間似有不悅,不禁勾起一邊唇角,扣著她下頦笑道:「吃味了?」
  
  喬初熏推著他手指要躲,面上也露出幾許羞赧:「不是,我是覺得……」
  
  「嗯?」景逸明顯不信,笑著等她解釋。
  
  喬初熏也有些說不明白,結巴半天,才擠出一句:「我就是,覺得怪怪的……」
  
  自己喜歡的男子,被另一個男人那樣惦記著,且多少有移情的緣故在,說是吃醋不太妥當,說沒有半點酸意,倒也不完全。
  
  景逸鳳眸半彎,親上喬初熏唇瓣耍賴:「那就是吃醋了……」
  
  喬初熏被他堵住了唇,剛開口要解釋,景逸的舌頭已經伸進來。又是好一陣逗弄纏綿,直到她都有些喘不過氣了,才鬆開唇瓣,四下輕啄著唇角,臉頰,啞聲道:「我都說了。那初熏也不許有事瞞我。」
  
  喬初熏有些迷糊的睜眼望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景逸話裡意思。
  
  景逸唇角微勾,目中神色卻清明一片,看著喬初熏的眼道:「今天下午在茶樓,你爹都跟你講什麼了?」
  
  喬初熏微一愣,接著就彎起唇瓣,露出一抹溫甜笑容:「沒什麼。」
  
  不待景逸發怒,喬初熏又接著道:「我都想通了。不會因為我爹說的話,就懷疑你的心意。」
  
  景逸倒是沒料到喬初熏有此一言,準備了一大堆要循循善誘因勢利導的話都用不上了,一時間也有些怔愣。
  
  喬初熏彎唇笑著,目中映著淡淡水光,神色卻極是寧靜滿足:「如果逸之有朝一日喜歡上其他人,或者想娶別的女子進門,我也不會生氣或者怨恨。只要現在的每一天,逸之對我都是真的,就足夠了。」
  
  未來的事誰都說不準,想那麼多又有何用?就如同今日這般,說不準下一刻兩人中就有一個不在了,又或者有其他料想不到的事情發生,每日糾結於可能會發生的不幸或不快,而忽略了能牢牢掌握在手心的現在,不是很傻麼?
  
  景逸聽她說完,緩緩綻出一抹笑,語氣有些怪異的道:「你倒是很想得開啊?」
  
  喬初熏一愣,有些拿不準景逸此時心思,也不知自己剛那一席話是哪裡說的不妥,惹得他聽了不快。
  
  景逸見她一副理直氣壯渾然不覺的神色,心中惱恨不已,若不是看著她有傷在身,即便不把這人壓在床上整治一番,也早如往常那般扯臉頰捏下巴的欺負上了。
  
  如此,只能神色恐嚇言語鎮壓了,景逸心裡想著,面上愈發陰沉,幾乎冷笑著看喬初熏:「依照你的意思,有朝一日你也會喜歡上其他人,想嫁給別的男人做妻子了?」
  
  喬初熏被景逸看的心房微顫,怯怯搖了搖頭,道:「我不會……」
  
  景逸咬牙,臉色越來越難看:「那我就會?」
  
  喬初熏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才算合宜,下頦剛將將低下去,就被景逸伸指扣住,狠聲威脅:「你敢點頭!」
  
  喬初熏被他弄得無措,語調都帶著些委屈:「我……」
  
  景逸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一整句話:「你聽好了,我這輩子,就你一個女人。以前沒有別人,以後,直到我死了,一抔黃土灰飛煙滅了,也就你一個女人!」
  
  「聽清楚沒!」
  
  喬初熏被他吼的一哆嗦,吸著鼻子點點頭:「聽清楚了。」
  
  景逸瞇著眸子低斥:「不許哭!」
  
  喬初熏眨巴著眼,淚光閃閃,抿著唇看他。心裡卻不是不歡喜的,甚至因為他近乎發毒誓的允諾而震顫不已。
  
  景逸被她看的又是一陣心軟,神色冷硬令道:「親我一下。」
  
  喬初熏臉頰微燙,還是依著命令,手扶著景逸肩膀,仰起下頦輕輕蹭了下唇瓣。景逸扶住腰側不讓動,眼角微揚的看她:「糊弄我?」
  
  剛才那會兒拽著他衣襟往床上帶的生猛哪去了?這會兒只蹭了下就想跑,哪那麼便宜的事兒!景逸動作輕柔將人制住,一手扣著喬初熏後腦一口氣吻了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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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西施舌
  
  喬初熏養傷這幾日,十日後景府辦喜事擺酒席,大宴親朋賓客的消息傳遍了越州城。
  
  除卻伊青宇、廖紅覃、高翎等一干影衛,以及從汴京迢迢千里趕過來的容愷以及寧諾,喬路也明瞭這其中用意。因此在知曉此事後,當即就找到景逸,表示反對。
  
  喬初熏被救回來當晚,景逸在旁看著人睡著,就到廂房與喬路談了幾乎一夜。喬路對這門親事,也一改之前並不看好的態度,與景逸交談時也客套許多。再加上從前就對這人心思手段懷著幾分欽佩之意,幾日下來,景逸那邊又不著痕跡的有意討好,二人相處的可謂十分愉快,且不少話題聊。
  
  只是眼下,這些人分明是把終身大事當成兒戲,擺了鴻門宴要誘那蘇青昀以及一直未露面的七笙教主上鉤,喬路是生意人,生意人從來不肯做蝕本買賣。如今景逸他們施的這一計,若是與他不相干,他大可以說聲好讚聲妙,可把喬初熏牽扯進去,一個弄不好可是小命不保,他這做父親的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喬初熏在自己和小桃兒的屋子裡呆著,旁邊還有廖紅覃以及安大姐陪著,幾人各自端著碗湯水吃的香甜。剩下那幾位則都進到景逸房間,也不知是談些什麼。景府要辦喜事的消息,外頭傳的沸沸揚揚,府裡卻沒一個人敢多嘴,都有意瞞著喬初熏。因此喬初熏此時只知道景逸等人是有要事相商,且與七笙教有關聯,具體是什麼並不知情,故而對喬路也參與進去感到有些奇怪。
  
  湯水是煮的香菇雞肉餡兒的小餛飩,每隻都拇指大小,餡兒也小小的,卻格外鮮香。再輔以西施舌做配菜,撒少許香蔥芫荽,湯水清甜,餛飩香軟,西施舌軟滑柔軟,帶著蚌類特有的鮮味,含在口中嚼在齒間,鮮美的恨不得把自己舌頭都吞下去。
  
  外頭淅瀝瀝下著小雨,屋子裡幾人各自喝著熱乎乎鮮靈靈的湯水,別提多帶勁兒了。廖紅覃經過先前的事,對喬初熏總懷著一份內疚,先前就有些喜歡這人的,現在更打從心底裡願意與喬初熏交好。因此雖然並不是擅言之人,態度上卻盡可能顯的親近。
  
  喬初熏自小就沒什麼姊妹朋友,到這邊來,先是乖巧伶俐的小桃兒日日陪伴,後有八面玲瓏的孟夫人頻頻示好,不過人現下還在月子裡,不好出門見風;現今年齡相近的廖紅覃主動親近,又是大劫過後,且與景逸日篤情深,因此心情可謂不是一般的好,更能卸下心房,與幾人談天時話也多了一些。
  
  安大姐見喬初熏現在興頭上,便跟廖紅覃使個顏色,溫言試探道:「如今姑娘的傷也好差不多了,我這邊可是一直準備著,這親事……也該辦了吧?」
  
  廖紅覃和小桃兒都知道安大姐這是在探口風,因此都沒吱聲。喬初熏微一愣,復又有些羞澀的含混應了聲,心道這種事她總不好主動提,再加上喬路那邊也不反對了,主要還是看景逸打算什麼時候辦。
  
  廖紅覃在旁看著,心裡也有些焦急,便笑著道:「這裡又沒旁人,初熏你怎麼還這麼容易害羞啊?快跟我們說說,公子到底跟你透過沒,大概什麼時候辦?」
  
  喬初熏面上微熱,指腹輕蹭著碗沿,半晌才支吾道:「……當初,是說這月初十。容大人此次專程從汴京過來,就為了七笙教的事。還是正事要緊……」
  
  廖紅覃露出一抹有些神秘的笑,撫著腰間軟鞭握柄道:「話也不是這樣說。七笙教的事,不是一兩日能輕易解決的,大家都急著吃你和公子的喜酒,初熏你就成全我們吧!」說完,唇瓣一彎就笑出了聲。
  
  旁邊小桃兒也跟著起哄:「就是呀,我早就說初熏姐姐跟公子一定能成的。都拖了這麼久,要等到什麼時候呀?」
  
  廖紅覃向來嘴上不饒人,一聽小桃兒也湊了一嘴,話頭一轉開始逗弄小丫頭:「哎,別說你初熏姐姐,你和那楚茴是怎麼回事?咱們幾個人裡,就數你年紀小,別到最後你最先遮了蓋頭嫁人啊?」
  
  小桃兒臉兒一紅,睜圓了眼脆聲反駁:「那可不一定,我看伊大人也心急的很!前兩天我還聽到他跟公子討教要如何將媳婦兒拐到手呢!」
  
  廖紅覃一噎,緊接著低咒兩聲伊青宇名字,直說教壞小孩子。
  
  喬初熏聽到楚茴的名字,不禁微微一笑,朝向小桃兒道:「說起來,這次的事,還多虧了楚茴。下次他什麼時候來了咱們府上,你告訴我一聲,我當面跟他道謝。」
  
  當日喬初熏在街上被人擄走,小綠和小蟻與蘇青昀的兩名手下纏鬥,不得脫身。還是楚茴在不遠處見到,立即跑到景府告知,當時伊青宇和廖紅覃也在,三人遂急忙趕往城外,同時讓楚茴和高翎分別到府衙和城門兩處調動人馬,勢必要生擒了七笙教餘孽。
  
  原本是奔著一直潛伏在越州城的七笙教餘黨去的,也就是說,若見到擄走喬初熏的人是蘇青昀或者喬子安,都不在景逸和伊青宇意料之外。誰知半路殺出個容愷來,更妙的是,不知這蘇青昀到底是哪裡了不得,竟惹得向來跟從七笙教主左右的白衣男子在城外現身,出手劫人。
  
  這容愷之所以會大老遠的從汴京過來,一則確實如先前所說,是為著七笙教的案子;二則,這人的小姑姑正是當今朝中最受寵的容貴妃,朝廷派他往這越州城來,還有一層,便是奉旨宣佈景逸與喬初熏的婚事。景逸之所以篤定與喬初熏的婚事一定能成,是做了萬全準備。能和喬路好言好語的協調相商自然最好,實在不行還有後招,容愷此番來,懷裡可是揣著賜婚聖旨的。
  
  可誰知這兩人趕的這麼巧,乘的馬車在城外五十里遠的地方掉了輪子,容愷又本身就沒安好心,巴不得能跟寧諾手拉手甜蜜蜜走到天黑,壓根等不得把車修上,拽上人說要地走著進城。所以兩人才會在樹林裡與蘇青昀撞上。
  
  原本還以為是一般惡霸強搶民女,聽沒兩句倆人就發覺不對頭,因為蘇青昀話裡不止一次提到趙祁,再聽到說成親的事,更在無形中幫助兩人確定喬初熏的身份,容愷當即拍大腿,撞上大的了!
  
  而蘇青昀本就不是練家子,輕功或許還過硬,內力或者拳腳功夫就一般了,當時又激動與喬初熏對質,因此對於林中還藏了兩個人是全然不知。被寧諾一片銀葉子破了相,更是發癲發狂,再加上容愷和寧諾兩相配合有意下套,被寧諾直接從後頭拿了住,一掌劈暈過去,連拿喬初熏威脅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景逸等人尚且猜不透白衣男子與蘇青昀的關係,但畢竟這人常年跟在七公子左右,算是七笙教中核心人物。無論是苦水鎮裡於兩方對陣之時射殺夏陸珍,並將一切罪責推在趙璘與金霄白身上;還是後來在汴京助紂為虐,為那位容貌令人驚艷的七笙教主挑選獵物戕害無辜男女,這人都當之無愧是七笙教的核心主力。景逸等人這回,算是意料之外的釣上大魚了!
  
  真說起來,若在平時,怕是景逸與趙廷,展雲幾人聯手,都沒有十分把握能生擒這白衣人。偏那時他手裡還拎著個昏迷不醒的蘇青昀,又有寧諾與之過招在先,也分散了不少注意力,故而當時景逸策馬狂奔之時一槍擲過去,心裡又懷著十分怒意百分殺氣,竟讓個江湖老手都沒能躲開,直接一桿銀槍釘在地上。饒是這人再高深的內力,也受不住如此大的衝擊力,又是戳穿在有大動脈的大腿,只吐出一口氣,勉強著力給蘇青昀解開穴道,沒一會兒就昏厥過去。
  
  如今是重兵把守層層圍住,將人關在府衙大牢,景逸等人找了個大夫過去,馬虎把傷口給處理了,每日一頓白粥的吊著不讓斷氣,卻沒急著審問,先把這人晾上一晾。
  
  一方面是挫挫此人銳氣,讓他摸不著頭腦,不敢妄動心思;另一方面,這人的罪行是板上釘釘跑不了,自然無須與他當面對質,一時半刻間想跟他套出七公子或者蘇青昀的去處,肯定白搭功夫,也就不費那力氣了。
  
  景逸幾個都是聰明人,自不會把時間浪費在已經抓牢在手心的人身上,又有個笑面狐狸容愷坐鎮,這幾天都在籌劃怎麼將七公子和蘇青昀引上鉤。今日是喬路主動找上景逸說這事,景逸便索性將幾個人都叫進屋,把計劃中與喬初熏相關的部分跟喬路講了,讓未來岳丈放寬心,好生等著喝喜酒就好。
  
  喬路那也是老人精,景逸略過重要部分不提,他也能猜到大略,得到讓自己滿意的答覆,也就佯裝不知道,笑著應下聲來。
  
  誰知景逸那邊剛鬆一口氣,喬路一句話就讓在場幾人都變了臉色。因為喬路一副安下心來的樣子,自言自語道:「如此一來,只是苦了子安……」
  
  伊青宇與景逸對視一眼,語氣十分客氣的問道:「伯父,你剛剛說子安,可是先時負責咱們越州城裡那家初安堂的喬子安?」
  
  喬路見幾人神色都略有異常,微一怔愣,很快反應過來,出言解釋道:「先前那事,確實是子安做的有錯。他信裡都跟我說了,這孩子本性還是好的,只是那時……唉!一時糊塗啊……伊大人,關於那些受害的人家,喬家願意補償些銀子,當面賠禮道歉,能不能就不關人了?」
  
  景逸面色當即就寒下來,看著喬路問道:「他給伯父寫信,是什麼時候的事?」
  
  喬路不明白幾人臉色為何比之前還糟糕,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答道:「就前些天啊!」
  
  容愷眼看小侯爺臉黑的不能再黑了,只能笑瞇瞇接口道:「該不會,喬伯伯此次從汴京過來越州,找到侯爺府上,也是他告訴的吧?」
  
  喬路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是啊!」
  
  景逸眼眸一瞇,笑得有些陰冷,唇瓣緊緊抿著,起身跟喬路微一頷首,出屋去尋喬初熏了。
  
  喬路張口結舌,偏頭看向伊青宇和容愷:「這……是,怎麼了?」
  
  伊青宇也相當鬱悶,幾乎不知該如何開口,一旁容愷瞇眼笑得格外親切和藹,溫聲道:「喬伯伯,有些事,你可不知道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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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鴻門宴(上)
  
  五月天,天清氣朗,日光明媚。
  
  景府上下一片喜氣洋洋,大紅綢緞裡外高掛,流水席擺了一百桌,城中賓客雲來,見了面紛紛拱手道好。往裡頭瞧,老遠能望見最靠裡那桌,府尹伊大人一身暗綠長袍,正笑臉幫忙招呼著,城中百姓路過了,都暗自裡嘀咕,這景府主子,真是好大面子啊!
  
  孟府某間房裡,喬初熏一身大紅喜裳,對襟大袖,長裙披帛,裙裾層疊逶迤,領口袖口描以一圈精美金繡邊,頸上戴了只蛟龍紋飾金項圈,當中凹陷處嵌以一朵翡翠芙蓉花,正垂落在鎖骨中間,白皙肌膚襯著,金色大方華美,翡翠青碧欲滴。烏髮如瀑,秀眉描黛,頰上敷著淡淡桃粉,淡粉色的唇瓣也抹上丹色唇脂。嬌艷欲滴的艷色,襯著那雙盈盈水杏眼眸,向來溫潤的眉眼映出幾分少有的嫵媚。
  
  身後孟夫人和廖紅覃兩人站著,一人拿著桃木梳為喬初熏梳發,另一人手裡執著剛用過的唇脂盒子,各自都唇角映笑望著鏡裡。小桃兒則在一旁整理著諸樣簪子鈿花,一邊有些擔心的小聲嘀咕:「這麼多待會兒都要插到頭上,該多沉哪!」
  
  另三人聽到這句,不約而同「噗嗤」笑出了聲,緊接著孟夫人大眼一瞪,忙看著鏡裡喬初熏道:「哎初熏你可不能笑啊!微笑就好,不能大笑,當然更不准哭,不然待會兒……」
  
  「哎呀她也沒敷多厚的脂粉,都只塗了薄薄一層,你還怕她待會兒一笑掉一層渣兒下來怎麼地!」廖紅覃在一旁接過話,又笑著看向喬初熏:「初熏,沒事,想笑就笑!」
  
  「你懂什麼呀!」孟夫人白了廖紅覃一眼,一邊輕輕為喬初熏捋順頭髮:「初熏,聽話,不能大哭大笑啊!當然待會兒見了你夫君,可以盡量笑的甜點……」
  
  廖紅覃乾脆也回了孟夫人一個白眼,有些沒好氣的道:「還讓她笑的甜點?你是沒看見景公子平常那個樣兒,再笑甜點,真吃的骨頭渣都不剩了!」雖然已經知曉了景逸身份,但大家還是和從前一樣以公子相稱。畢竟景逸到此地是過太平日子來的,侯爺身份還是盡量多遮掩為宜。
  
  喬初熏臉刷一下就紅了,眼睫微顫著低下頭,下意識的就想咬唇。身後孟夫人眼疾手快,忙輕輕拍了下喬初熏肩頭:「別咬唇!忘了剛敷過唇脂了?」
  
  接著又頗有些無奈的睨了廖紅覃一眼,道:「你知道她面皮薄,還總是逗她!那些個葷素不計的話平常跟我說說也就得了,別老是撿軟的欺負!」
  
  廖紅覃揚起唇,笑容裡帶了幾分揶揄味道:「我記得當年剛來這的時候,大名鼎鼎艷冠江南的楚嫣兒可是咱們越州城一年到頭的話題人物,怎地一嫁給姓孟的,倒比一般小家碧玉還純善了?」
  
  楚嫣兒也是彎唇一笑,眨了眨眼:「咱這不是做一行愛一行,既從了良,就要循著良家子的樣兒過日子不是!」
  
  兩人說著都各自笑出了聲,倒是喬初熏始終有些不安的絞著手指,不時抬首看看鏡中的自己,心裡總覺得不安寧。
  
  身後兩人都是人精,見此飛快交換個眼色,楚嫣兒捏著桃木梳道:「初熏,咱們這兒也沒老人,本來這種日子,應該找個年紀大些、福澤綿厚的給你梳頭。可咱們幾個都是打外地來的,無論是紅覃,伊大人還是我和我家那口子,都不認識旁的人。」
  
  「我別的不敢誇口,就這運氣,過去在揚州,十里八場沒一個能比過我的!」
  
  「女人什麼樣算福澤厚?不還是嫁的好!我過去什麼新鮮玩意都見過玩過,也沒覺著如何,唯獨認識我家那口子,是我覺著這輩子最有運氣的一件事。所以由我來給你梳頭,一定也能把好運氣帶給你。」
  
  「你和景公子雖然相識不過一載,實則經歷不少坎坷,紅覃前幾天把那些事講給我聽,我倆都覺著你不容易。不過景公子對你的好,咱們都看在眼裡,這會兒覺著怕是正常的,我這麼大膽子的人,嫁人那天還是嚇得腿都哆嗦。別擔心,你跟景公子,一定能平平順順,白頭偕老。」
  
  喬初熏抬眼看著鏡子,目中含著淺淺淚意,彎起唇角,與身後兩人相視而笑。
  
  ……
  
  另一邊,天邊暮色漸籠,府內外突然熱鬧起來。眾人抻長脖子看著花轎從街上由遠及近,最終抬進門,又被婆子攙著出來。有些人小聲讚歎,雖看不著長相,這新娘子身材真不錯啊!小腰身那叫一個柔韌,走起路來步子輕靈,還帶著幾分弱柳扶風的嬌柔勁兒。
  
  一對新人進到屋裡,伊青宇笑呵呵站在一旁,喬路早已在上座端坐,高翎等人均站在屋外把守。
  
  伊青宇聲音脆朗,高聲喊道:「一拜天地。」
  
  一對新人攙扶著跪拜下去。
  
  「二拜高堂。」
  
  兩人剛彎頸下去,就見新娘子猛地一步竄上前,拽過伊青宇躲過一隻竹箭,同時景逸腳下步伐一轉,拎起喬路往旁邊一推搡。
  
  景府大門彭吭關閉,屋子前方撒下一張大網,直接將來人扣倒在地。打頭那人一襲絳紫長衫,仍欲掙扎,不妨頸上唰唰架上五六把利刃,以高翎為首一眾影衛各自手執長劍大刀,制得蘇青昀伏到在地動彈不得。
  
  蘇青昀只能勉強微抬下頜,精緻面容沾著星點泥污,唇邊笑容卻是前所未有的明媚,目光一瞬不瞬盯著屋前一身大紅喜服的景逸。
  
  景逸被他目光熱烈凝視的目光看得不悅,朝高翎使個眼色,示意將人拉起來,先壓下去了事。
  
  網下還罩著另兩個七笙教的隨從,也一併拎起來,戴上手銬腳鐐。蘇青昀動作非常配合,面上始終帶著笑意,一雙眼熠熠閃光,神情喜悅的彷彿他才是今日與人結親的新人。
  
  景逸自始至終寒著一張臉,未曾往這邊瞟過一眼。
  
  蘇青昀卻渾然不覺,目光時而清醒時而癡迷,卻一直望著景逸側臉,口中喃喃有詞,聽得旁邊幾個影衛都皺起眉頭。
  
  這人,到底是真愛趙璘,還只是癡迷趙璘和趙祁幾無二致的出眾容貌。到底是純粹出於對美麗事物的欣賞和膜拜,還是因為自己也樣貌出眾,想與人一教高下。恐怕就連他自己,都已經分辨不清了。
  
  將七笙教的絳紫玉笙分成幾塊,無論是借喬初熏的菜籃,還是經由伊青宇轉手,每隔一段時日就送一塊到景逸手裡。初時看許是以為七笙教的人在惡意暗示或者威脅著什麼,時日久了,反倒像是一種孩童般的討好與炫耀。
  
  景逸幾年前一度嗜穿絳紫,而他因為與趙璘同是七笙教中人的緣故,得到那塊絳紫玉石,便覺與景逸恁般相配。就彷彿垂釣者用餌食釣魚,蘇青昀在用這樣物事討好景逸的同時,也想借此吸引人對他的留意和關注。後來在蘇家舊宅的那幅畫像也是如此,他對自己面貌有十足自信,又想借此讓景逸對他印象深刻一世難忘,故才設置重重機關,甚至在畫卷反面塗上易燃粉末。
  
  蘇青昀這些念頭,景逸事先已猜度到五六分,再加上旁邊還有容愷的揣摩分析,可能比這人自己更瞭解他做這些事的動機。也是因此,眾人才想出這出用婚禮誘人上鉤的把戲。道理粗淺的很,對蘇青昀卻一定管用。
  
  因為在景逸將越州城內七笙教分舵搗毀之後,此地的七笙教眾所剩無幾,只剩下蘇青昀和幾個手下。而他做之前那一系列事的原因,皆是出於個人對景逸的情感,並不涉及其他。故而用景逸為餌,對蘇青昀就足夠了。退一萬步講,即便他對喬初熏沒有仇恨嫉妒的情緒,能看到身穿大紅喜服的景逸,對蘇青昀來說,是絕不會甘心放過的機會。
  
  戲做到這裡,還不算完。
  
  府外,那些之前笑嘻嘻吃酒閒談的賓客動作整齊劃一將整個景府圍起,各自從身上不同地方抽出兵刃,嚴陣以待。
  
  整條街寂靜無聲。
  
  除卻景府,一片黑暗。
  
  不一會兒功夫,街上出現一道雪色身影。
  
  沒用半點輕功,只是普通人那般,一步接著一步,不慌不忙走著。彷彿在散步一般,不時停下來,四下看看,有時在望天上,似乎在看月色。
  
  府外眾人卻皆嚴陣以待,噤若寒蟬。
  
  因為所有人都知曉來人身份,傳聞中,容色動人彷彿仙子,行為做事卻堪比惡鬼的七笙教七公子。
  
  那人一身雪色緞裳,頭戴同色斗笠,遮著半張臉,露出的唇薄薄兩片,色澤丹紅,鮮血一般的顏色。與那頭透出些許赤色的髮絲襯著,綺麗詭異到讓人膽寒。
  
  待行到景府門前,那人停下腳步,從袖裡伸出一隻手,掀起雪色紗絹,一雙眼含著淺淺笑意,將門前眾人一一掃過。
  
  確實是仙子般的絕色容顏,也確實是冰冷不似常人的目光神色,那目光觸到每張臉上,都是淡淡的一掃而過,似乎是不屑,又似乎是憐憫。
  
  眾人各自強忍著,無論心裡懷著何種情緒,身體不敢挪動分毫。因為上面吩咐過,無論來者是何表現,哪怕當場脫了衣服下來,也不許有任何行動。
  
  那人將所有人一一看過,最後將視線投向面前的暗色匾額,唇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拾階而上。見大門緊鎖,似也不驚訝,彷彿到朋友家中做客一般,舉止從容的叩了叩門環。
  
  不一會兒,竟真有人來開門。
  
  府外眾人都沒有回頭,但聽到大門吱嘎打開的聲音,還是一驚。
  
  開門的正是容愷。一身緋色公服,頭髮高束成一束,面上帶著慣常的微笑,有些細長的眼微微瞇起,似乎是非常歡迎來客的神情。
  
  七公子輕輕頷首:「幸會。」
  
  容愷瞇起眼笑了笑:「我也是。」
  
  七公子邁過門檻,緩步往裡走著,彷彿闖的不是龍潭虎穴,而是自家庭院。一邊微偏過頭,側眸看了容愷一眼,聲音輕柔如同優美絲竹:「都說北容南段,今日一次就見到兩個。小七實在是榮幸的很。」
  
  容愷站定在某一處不再往前,只淺淺笑道:「容某也未曾料想,傳聞中的七笙教主,居然如此的……知書達理。」
  
  七公子並未因為容愷刻意的侮辱而動怒,只是微偏過頭,有些疑惑的問道:「新娘子不在孟府,也不在景府,那在哪裡?」
  
  容愷也學他歪了歪頭,故作天真的道:「其實你是想說,你那隻小白狼不在官府,也不在城中任何地方,不在景府,又在哪裡?」
  
  七公子目中波瀾微起,卻仍是輕輕吐出一口氣,神色平靜道:「我今日來,不想傷人。」
  
  容愷瞇起眼,唇角有些俏皮的翹起:「可本官今日,想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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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46:01
第十六章 鴻門宴(下)...
  
  七公子目中漸漸顯出慍怒神色,口吻卻力圖保持冷靜:「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容愷仍舊一副純良笑容:「我不喜歡喝酒。」
  
  七公子藏在袖中的手剛一動,突覺眼角一抹白色閃過,也顧不得之前仍跟容愷對峙,忙轉過臉去。就見正對著兩人的屋子裡,景逸一身大紅喜服身姿挺拔,手裡拎了一個形容枯槁,蓬頭亂髮的白衣男子拖將出來。
  
  七公子一見那人形狀,吐息當即亂了幾分,有些失風度的驚叫道:「你們把他怎麼了?」
  
  景逸拖著人邁過門檻,走到屋前站定,也不言語,只是眉眼間,冷戾之色盡顯。
  
  七公子咬牙瞪著景逸,啐聲咒道:「真跟趙璘是一路貨色!」
  
  景逸聽了這話並不動怒,站定在門前,笑容頗為諷刺:「一母所生同胞兄弟,怎會不像?」
  
  七公子目光流轉,將整座院落掃視一周,歎息著道:「青昀那孩子就是落在一個『癡』字上,聽聞你成親的消息,儘管知道其中必然有詐,手底下兩個最得力的又被你們抓了,還是不聽勸,非要尋到這裡來。」
  
  景逸冷笑著道:「他哪是癡情,他是相中我這張面皮罷了。」
  
  七公子輕蹙眉心,有些不贊同的道:「侯爺這話未免有失偏頗,喜歡你的容貌有什麼不好?青昀懂得欣賞,也懂得珍惜,這一年來一直在暗中癡癡望著,也沒做出什麼不好的事來。反觀侯爺你,先是與旁的女子相戀成親,後又設局想將真心待你的人置諸死地,未免太過薄情了吧?」
  
  景逸面色冷凝道:「違反國家法令公然勾結邪教,強擄民女戕害性命,條條都是死罪。他今日來或不來,終究逃不脫一個死字,你也一樣。」
  
  正在此時,景逸手裡拎著的白衣男子突然發出兩聲咕噥,嗓音嘶啞,喚著七公子小名:「走,快走。」
  
  七公子面色悚然一變,瞪著景逸道:「你們廢了他武功?」
  
  緊接著不待景逸等人說話,七公子又匆忙問道:「白,那本名冊在哪?」
  
  景逸和容愷都未料到他有此一問,也不知其中是否有詐,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兩人交流。誰知那白衣人聽了這話,明顯也十分吃驚,喘著氣吃力反問:「我……不是,那天……讓姓喬的……」
  
  七公子愣了半晌,突然大笑出聲,五官扭曲聲音嘶啞,大笑著道:「好,好,好個喬子安!我半生蹉跎廿年謀劃,到頭來竟折在一個毛頭小子手裡。」
  
  說著又看向白衣男子,目中隱有淚光閃爍:「白,你武功廢了,名冊也沒了,離了你,又沒有名冊,我不過是個廢人。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我們一起——」
  
  七公子手腕剛抬起,就被一隻核子釘打在腕上,一隻白瓷小瓶從袖中脫落,摔碎在地上。同時後背被人用石子接連點中幾處穴道,定立原地動彈不得。
  
  景逸也快速點過手裡人兩處大穴,將人直接點暈過去,及時阻止男子欲咬舌自殘的舉止。
  
  同時就見暗處走出兩人,一人白衣勝雪,一人淡色青衫,前者面如冠玉笑容溫淺,後者容色清冷鳳眸澄澈,卻是故人到訪了。
  
  來的正是展雲和段塵。
  
  兩人一露面,景逸和容愷各自綻出一抹笑容,屋子裡,周煜斐和趙廷也快步奔出。蘇青昀被點住幾處穴道,身上也捆縛著鎖鏈,意識雖然清醒著,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脫逃了。同時兩名影衛拿著另一套銬鏈,將七公子鎖起來,連同蘇青昀和先前那白衣人一併押送到府衙。
  
  容愷最先笑著道:「方纔聽那七笙教主說見到小段,我還有些疑惑。侯爺,您這救兵搬的,可是一批強過一批啊!」
  
  展雲淺淺一笑,手執折扇一拱手:「容大人妙計,行之佩服。」
  
  容愷笑瞇瞇一擺手,回了一禮,又轉而看向段塵:「久聞小段公子大名,今日有幸得見,容某真不虛此行。」
  
  段塵此時身著男裝,故而也回了男子揖手禮:「容大人客氣了。」
  
  周煜斐和趙廷是與展雲和段塵一路來的,只是分成兩撥,兩人留在景府與景逸聯手,將蘇青昀捉個正著,且做好將喬子安以及其他七笙教眾一併擒獲的準備。展雲和段塵則埋伏在府衙,從七公子現身那處,就一路跟著過來。原本眾人是做了萬全準備,卻沒想到事情進行的如此順利,七公子輕易言敗未多抗衡,蘇青昀也在當時大網罩下來之後就伏地被擒。
  
  只是聽剛才七公子所講,眾人此時也琢磨過一些。恐怕先前白衣人在城外出現,拚死救下蘇青昀;以及七公子此番明知有埋伏,仍舊隻身一人闖進景府;包括這兩人身邊都未跟著其他教眾,都與一直沒出現的喬子安以及那本名冊有關。
  
  從七公子與白衣人對話間隻言片語推斷,這名冊很可能先是在蘇青昀手裡,所以白衣人才會冒險相救。可中間他失蹤那些時日,這本名冊不知怎的落到喬子安手裡,七公子此番前來,為著名冊撲了個空,為著白衣男子也很難脫身,也算是機關算盡,反誤性命了。
  
  此時,寧諾一身大紅喜服,快步奔出屋子,到容愷身邊站定。伊青宇也跟著走出來,眾人各自行禮,稍作寒暄。
  
  接著伊青宇笑著道:「小侯爺,咱們前邊動靜已經盡可能減到最輕,估計喬小姐那兒還是聽到些。吉時將至,咱們有什麼話明兒一早再說,先拜天地吧!」
  
  趙廷一聽這話唇角微勾,目露謔意調笑道:「還是伊大人有眼力見兒,我們光顧著說案子,估計逸之心裡都急的不行了!」
  
  展雲順著趙廷的話接口道:「何止急的不行,估計在心裡都把咱們幾個不知罵上多少回了!」
  
  這兩人分明是記著先時在汴京被景逸調侃那一回,藉著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找補回來。畢竟是大喜日子,景逸既不能真動怒,也不能動手招呼,所以兩人極盡調侃取笑之能事,沒出幾句話,就把景逸說的面色白不白紅不紅的。
  
  周煜斐此時已成了家,心性也有了不小改變,因此破天荒沒出言參一腳不說,還主動幫景逸說話。當然其中也有覺著當初景逸那話說得痛快解氣的成分在:「行了,你們兩個,也不看看這還有女孩子在。」
  
  容愷在旁邊笑瞇瞇道:「沒關係的,圓圓這方面反應比較慢,聽不懂的。你們接著說。」多少年沒回汴京,好些八卦他都不知道,這會兒剛聽到些皇家秘辛,他還沒咂摸夠呢!
  
  景逸勾起一邊唇角,笑得有點邪氣。先看向展云:「終於結束三人行,改成一對一了?」
  
  不待展雲眼色冷下來,又看向趙廷:「大伙都定下來了,你也抓緊吧。我看七叔七嬸那兒也急的很,聽說丞相家的千金最近經常和你在街上偶遇,艷福不淺哪!」
  
  也不管趙廷臉色黑的不能再黑,最後看向容愷。兩人都是笑臉,景逸瞟了眼旁邊寧諾,緩聲道:「剛剛情非得已,牽了寧姑娘的手,順便摟了下腰,容大人不要介懷。」
  
  此言一出,容愷臉色也變了,咬著牙看向寧諾,一臉難以置信加委屈萬分的神情:「圓圓,你居然給別的男人牽手?還摸腰?」說著就嗚咽兩聲,伸出狐狸爪子就開摸,一邊小聲嘀咕,「我都沒摸過的哇,便宜了那個小狼羔子……」
  
  景逸走出沒兩步,停下腳步,回頭似笑非笑看了容愷一眼。後者閉緊嘴巴,心道知道你是皇親國戚,罵你等於罵當朝天子,可是……真的是狼羔子啊!翻臉不認人,之前剛幫過大忙的,嗚嗚……
  
  寧諾伸指敲掉容愷探過來的手,轉身就走。
  
  院子裡,段塵面無表情一臉淡然,彷彿壓根沒聽到景逸的話,似是仍在琢磨之前七公子和那白衣男子講的話。展雲和趙廷相視一眼,各自暗自歎了口氣,同時也鬆下一口氣,這人,呆的時候真呆啊!
  
  之前從孟府抬過來的轎子裡,一共坐著兩人,喬初熏和寧諾都在轎子裡。後來進到景府,從轎子裡走出來的卻是寧諾,喬初熏則連同所謂的「空轎子」一併被抬到後院,由廖紅覃和小桃兒陪著,待在景逸臥房裡等著。
  
  景逸事先已經跟喬初熏講過,多餘什麼都不要想,就好生待在屋子裡,等待會兒自會有人過去迎。喬初熏知道他是為著自己安全著想,才找了寧諾幫著做戲,又見此事是大傢伙一致通過的,也沒什麼理由反對。
  
  只是心裡原本因為成親的事就有些懼怕不安,再加上這些人拿婚事搗騰要引七笙教那幾人出來,更添幾分惶惑,一會兒怕寧諾替代自己受了什麼傷,一會兒又擔心景逸安危。再加上喬路和伊青宇也都在前頭,哪個在這個節骨眼上受了傷,大家心裡都不會好受。
  
  孟夫人因為還在月子裡,不好出屋,另外景府這邊也算不上好時候,少個人摻和進來就少一分危險,因此只將喬初熏送到門口,沒跟著一同過來。
  
  廖紅覃也擔心著伊青宇,又想到那呆子是個不會武的,雖然景逸等均保證過一定會顧著他,仍是怕關鍵時刻被人扔下,因此也沒什麼心思玩笑。小桃兒看看左邊又瞧瞧右邊,也不知該說什麼話好,心裡則琢磨著還好她家楚茴在府衙那邊沒過來,不然這屋子真沒法兒呆了,這還沒一個成婚的,就出來仨深閨怨婦!
  
  過了約莫將近兩個時辰,終於有人過來敲門,聽到是高翎的聲音,小桃兒才放心打開門。另一邊廖紅覃趕緊把蓋頭給遮上,一邊扶著喬初熏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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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洞房花燭夜...
  
  一全套禮節行下來,轎頂撒過谷豆,二人牽巾拜三拜,跟喬路敬過甜茶,進到臥房又行過撒帳、合髻之禮,待景逸和喬初熏二人端起合巹酒,已經是半個時辰後的事了。
  
  喬初熏發間簪子珠花多為御賜,需與景逸一品安逸侯的身份相合,故而頗為沉重。再加上平常很少戴什麼首飾,一頭珠飾從天沒黑就戴著,又在床邊姿勢端正坐了一晚上,此時脖頸都僵了,額角脹痛得厲害,由景逸幫著把酒盞端起來,再加上心裡還有點緊張,手都是哆嗦的。
  
  景逸知道窗外有人扒著看,此時心情正好,再加上也是婚禮的一部分,也就沒多追究。
  
  見喬初熏臉色微白目露疲色,手也微微顫著,不由微微一笑。一手握住喬初熏拿酒盞的手,另一手繞過去,低下頸項先將自己那盞喝了。接著又就著喬初熏的手飲下她那盞,將杯盞一扔,一手扣住喬初熏後頸,貼著唇瓣將口中酒液餵了過去。舌頭也跟著探入喬初熏口中,抵著唇齒,一滴酒液都不讓流出來。
  
  待鬆開唇瓣,喬初熏急急喘了兩口氣,嗆著嗓子咳了幾聲,一雙眼蒙著水霧,臉頰也微微紅著。看著景逸的眼神分明是有些埋怨,又見他唇上沾著自己唇脂,不由得面上更燙,猶豫了下,還是伸出手指到唇邊,想幫他擦去。
  
  景逸卻就勢握住喬初熏的手指,嫣紅唇瓣微啟,舔著白皙手指,一邊用牙齒輕輕的咬。
  
  窗外傳來眾人低低笑聲。景逸微側過臉,眸色微冷掃了一眼,朝窗縫外某個方向看了一眼。
  
  窗外眾人同時噤聲,高翎站在後頭低聲道了句:「侯爺在前頭擺了宴席,各位今日都辛苦了,前邊請吧!」
  
  眾人都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因此紛紛站直身,跟著高翎往前邊去了。
  
  屋裡,景逸轉過臉看向喬初熏,目中是化不開的濃情蜜意,修眉微挑唇角噙笑,唇瓣還在喬初熏指上輕輕吻著。
  
  喬初熏之前看到景逸唇上丹色時就已經羞紅了臉,從前從不用脂粉,未曾想到抹了唇脂後兩人再親吻,會有如此曖昧的一幕。再加上景逸容貌本就俊美,嫣紅唇瓣蹭上些艷色,與那帶笑神情映著,更顯出幾分動人心弦的邪肆來。
  
  喬初熏手腕用力想將手指收回來,一邊慣性的想咬唇。誰知下一刻景逸就扣住人下頦,嗓音微啞道:「別咬。」
  
  說著,鬆開扣著喬初熏下頦的手,轉而擱在人腰後將人往起一摟,將人抱離地上,同時微低下頭,格外纏綿的吻了過去。
  
  待到一吻結束,景逸已經將喬初熏衣裳褪到肩頭,下面裙裾曳地,拖著地面一路到床邊。景逸將人放在床邊,一邊不住在臉頰、脖頸、鎖骨各處親著,一邊伸手將喬初熏發間簪子取下。
  
  名貴珠玉鈿花紛紛從發間滑落,待到最後一根玉簪拆下,景逸勉強從喬初熏頸間抬首,深吸一口氣,解下頸間金項圈,以及耳垂上兩隻翡翠墜子,將各樣簪子撿起,拿過之前纏在手腕的布巾一包,通通扔到另一邊軟榻。接著伸手接開喬初熏腰上系結,手微微有些抖,力道也有些失准,就聽刺啦一聲,喬初熏內裡那件茜色中衣從中撕裂成兩半。
  
  兩人都是一愣。喬初熏先是嚇了一跳,緊接著單手擋著胸口,臉頰通紅的往床裡躲,見景逸笑著往裡跟,抬起腳就擋了一下。
  
  喬初熏不會功夫,使的力氣也不大,但景逸是一點防備都沒有,壓根沒想到喬初熏會來這招,因此這一腳正踹中景逸胸口,兩人又是各自一愣。
  
  喬初熏雖然沒用太大力氣,還是有些擔心,又見景逸神色有些不對勁,便坐起身往前湊了湊。一條手臂擋著胸前,另一手探到景逸被踢的地方,輕聲問:「沒事吧,我,對不起……」
  
  景逸捂著心口,緩緩抬臉,眉尖微蹙,狹長風眸露出淡淡委屈:「初熏……」
  
  喬初熏頓時更加內疚,又往前挪了一些,輕輕幫景逸揉著心口:「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也是……很疼麼?」
  
  景逸握住喬初熏的手,輕抿著唇瓣點點頭:「還好。」
  
  景逸要真說疼,喬初熏或許還能看出些端倪,結果他這麼一說還好,喬初熏更不安了。乾脆整個人貼近人懷裡,仰起臉看著景逸:「對不起。」
  
  景逸微微一笑,不知何時伸到人背後的手猛地往下一扯,低聲笑著道:「無礙。」
  
  喬初熏就覺背後一涼,身上整件喜服已經被拽了下去,同時裡面那件先時被撕裂的中衣也順著兩側肩膀剝落,露出裡面鴛鴦戲水的大紅抹胸。
  
  抹胸只勉強遮著胸脯,連個固定的繫繩兒都沒有,就一塊小小窄窄的布料纏過胸口。不光圓潤肩頭和臂膀都露在外面,餘下多半截嫩生生的腰肢也裸著,下面褻褲更是軟薄的茜色觳紗,幾乎沒什麼遮擋效果……
  
  喬初熏嚥下一聲輕嗚,也知道躲閃不及,慌亂間,抬起兩手遮住景逸雙眼。
  
  她也不想穿成這樣,可衣裳都是成套的,到了孟家她才親眼見著,不穿這兩件,也沒有別的選擇。再加上孟夫人說大喜日子,必須從裡到外都著紅色,她彆扭了半天,還是換上了。
  
  景逸卻是早知道她裡面穿成什麼樣子,因為衣裳都是親手挑選的。眼睛被蒙著,景逸只是勾起唇角笑了笑,手直接覆上喬初熏一側胸脯大方揉捏著,一邊嗓音微啞道:「好像比從前大了些……」
  
  喬初熏氣的也顧不上遮著景逸雙眼,騰出手來就打,卻正合了景逸心意。握住喬初熏兩隻手腕拽過頭頂,將人壓倒在床鋪上,半瞇著鳳眸一寸一寸的端詳打量。
  
  喬初熏臉上熱的都快冒煙了,抿唇瞪著景逸:「你……」
  
  景逸伸手輕撫過腰側一處淺淺青色,低聲道:「怎麼還沒消褪乾淨……」
  
  喬初熏因著輕柔撫觸輕輕瑟縮了下,身上漸漸起了一層細小疙瘩,一邊輕輕動了動手臂,顫聲央求道:「逸之,別鬧了……」
  
  景逸勾唇輕笑,低下頸子在喬初熏一側胸房輕輕一吻:「洞房花燭,一輩子就這麼一回,你不讓我鬧,也忒過分了吧?」
  
  喬初熏抿著唇,眼睫顫的厲害,根本不知該說什麼好:「逸之……」
  
  景逸低頭親吻腰側那處淺淺瘀青,一邊探出舌尖輕輕舔舐,一邊低聲喚喬初熏的名字:「初熏,初熏……以後無論有沒有外人,都不許再叫我公子,叫夫君。」
  
  喬初熏被他弄的腰身直接軟了下去,再沒力氣掙扎,聲如蚊吶輕輕喚了聲:「夫君……」
  
  景逸半瞇起眸子悠然一笑,手伸到喬初熏背後將人抱起來,另一手直接將那層薄如蟬翼的褻褲撕開,讓人坐在自己腿間,同時頂胯輕輕聳動。
  
  喬初熏身上只穿著件艷色抹胸,被制在景逸懷裡,如今下面又那樣頗具暗示意味的欺負著,不一會兒就淚眼汪汪了。推著景逸肩側要下去:「別……」
  
  景逸身上衣裳半點沒亂,只脫了鞋子坐在床上,將人抱在懷裡逗弄著,其實下面也急的不行,只是貪看佳人又羞又氣淚眼氤氳的模樣,所以才沒脫衣裳進入正題。
  
  喬初熏被他頂的身子一聳一聳,躲又躲不開去,只能扶著景逸肩膀才稍穩住些。又見他眼含笑意,狹長鳳眸眨都不眨一下,就定定看著自己,彷彿故意看自己出醜似的,到最後抿著唇越來越委屈,捶著景逸肩膀哭了出來:「你討厭……」
  
  景逸早有些撐不住勁兒了,如今聽喬初熏這樣帶著哭腔的一聲,跟撒嬌求|歡沒什麼區別,不由得欲|火更熾。手上動作一頓,將人直接放倒床上,騰出手來幾下解開衣裳,又把人摟回自己懷裡,就著之前那個姿勢,直接進去。
  
  喬初熏驚嚇不小,同時也確實有些吃不消,連連喘了兩口氣,哽著嗓子哭了出來。景逸一邊親著嫩唇,一邊不慌不忙的聳動。
  
  帳外銀燭滴淚,身下錦裳堆香,美人在懷軟雪盈握,正是春宵苦短,一夜輕狂……
  
  第二日日頭高起,喬初熏軟著身起來著衣,剛收拾妥當,將頭髮盤上,簪上一隻碧玉簪,景逸推門進來。見到喬初熏起身,蹙了蹙眉尖,走到身後摟著腰親了下面頰,柔聲道:「怎麼這麼早就起來?」
  
  喬初熏頗有些嬌嗔意味的瞪了人一眼,日頭都升起老高了,哪裡還早?她現在出去,見到院子裡那些人,怕都是要被笑的。
  
  景逸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撫著喬初熏臉頰道:「成親第二日晚起很正常,大家都能體諒。」
  
  喬初熏被這人的厚臉皮氣的一噎,轉過身推了景逸一把,站起身就往外走。景逸卻將人摟在懷裡,下巴擔在喬初熏肩窩,語調有些悶悶地:「初熏……」
  
  喬初熏覺察他情緒有些異常,便抬手輕撫著景逸臉畔,溫聲道:「怎麼了?」
  
  景逸沉默片刻,握住喬初熏的手,另一條手臂環著人腰身,道:「沒事……我只是覺得,有些不真實。」
  
  昨晚上七公子說他與趙璘是一路貨色,他毫不猶豫應聲下來。其實心裡不是不刺痛的。因為在他心裡,始終都覺得自己與趙璘有很多地方都相像。
  
  若不相似,怎能算計到他與父親下一步棋路;若不是心思想通,怎會知曉那兩人一定會中圈套,冒險僱人去展雲那裡取那隻玉笙;說到底,若不是一家人,他也就不會有那樣的陰險心思狠戾手段,以毒攻毒以牙還牙將那兩人打擊的永無翻身之日。無論是征戰疆場還是打擊七笙教,他的行事作風,本質上與父兄並無二般。
  
  所以雖與喬初熏相處的時日不短,但最後能如此順利娶到佳人,心裡雖覺得高興,卻也懷著有些難以置信的不安定。就如同一個長久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見到綠洲的第一眼,哪怕手已經觸到清澈甘泉,仍擔心這一切都是海市蜃樓,美好的不似真實。
  
  喬初熏任由景逸抱了一會兒,手覆在景逸手臂上,輕聲道:「逸之,無論旁人如何說,在我心裡,你一直是個好人。」
  
  景逸半閉著眸子靠在喬初熏肩窩,半晌,低低應了一聲,唇瓣卻不自覺的悄悄勾起。
  
  千言萬語,抵不過心愛之人一個「好」字,其餘再多贊語,都是錦上添花的虛妄。
  
  ……
  
  兩人到了前廳,屋子裡一眾人正吃喝的開懷。安大姐做了一大桌子菜:桂花糯米藕,玉筍蕨菜羹,串炸鮮貝,羅漢大蝦,芙蓉豆腐,白扒魚唇,金燦燦浮元子大小的玉米窩頭,雪白鬆軟如同雲團的棉花糕,還有每人一盞清燉官燕……旁邊挪過來的高幾上還擺著幾樣熱茶湯,以及幾樣精緻的蜜餞吃食,蜜餞櫻桃,蜜餞銀杏,蜜餞葡萄,無一不色澤晶瑩,果香撲鼻。
  
  一眾人正吃的不亦樂乎,伊青宇雖也吃的開懷,仍盯著眾人手中那盞官燕肉痛,抿著唇神色略顯落寞。都是從他那兒直接拿的啊!這群人,哪裡是什麼皇親國戚京城高官,都是土匪,強盜!
  
  虧他日前見到傳聞中的容愷還小小激動了下,這些天相處下來,才發現這人光長著一張白淨斯文的臉皮,尤其當著寧諾的面還總做出一副小生怕怕的無辜模樣,內裡根本就是隻老狐狸!就那個小段公子,人還比較好,只是話少了些,也沒人能幫著他說些話,嗚嗚……
  
  眾人見喬初熏出來,都各自行過禮。禮貌寒暄過後,就見喬初熏幾乎不錯眼珠的盯著展雲瞧,目中神色猶疑,顯然是想到了什麼又不敢確定的樣子。
  
  旁人都瞧出來,雖沒人開口直接問,卻各自都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情。段塵和展雲兩月前已在行雲山莊成親,前些日子輾轉收到景逸來信,便一路馬不停蹄趕過來,直到越州城外,才與趙廷和周煜斐碰頭。
  
  此時見喬初熏目露遲疑踟躕不語,兩人對視一眼,展雲放下筷子,淺笑著道:「夫人,咱們是之前在什麼地方見過麼?」
  
  景逸原先在旁邊看的就一陣氣悶,他家初熏向來溫純又害羞,鮮少盯著一個男子目不轉睛的瞧,這展雲長得又不是傾城國色,原先也沒聽喬初熏說認識,怎麼一上來就看的那麼專注呢!
  
  再次聽到展雲的聲音,喬初熏仔細辨識了下,又看了眼對方腰間掛著的碧色玉珮,彎唇露出一抹笑容,溫聲道:「從前在汴京多方聽聞展公子與小王爺、周大人、段公子的事跡,卻沒想到,我曾經是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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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46:38
第十八章 天下宴席...
  
  展雲記性向來不錯,聽喬初熏如此說,又端詳著對方面容仔細回想片刻,彎月眼眸有些驚訝的睜大:「你是……那天在綠紗坊對面的那位……」
  
  喬初熏笑吟吟一頷首,接著便朝展雲盈盈拜下:「當日承蒙展公子……」
  
  話沒說完,就被展雲起身攔住,一旁景逸也扶住喬初熏腰側,同時以詢問的目光看向前者。
  
  展雲綻出一抹淺笑,溫聲為眾人解惑:「當日在綠紗坊,李臨恪擲了個酒罈子過來,我當時衝出窗子接下來。當時險些砸到的,正是夫人……」
  
  趙廷等對此事記憶猶新,因此聽展雲一解釋紛紛恍然,周煜斐笑著看向喬初熏,連聲歎道:「還真是巧啊!」
  
  兜兜轉轉繞了一圈,原來所有人都是見過的。喬初熏和景逸都是汴京人士,卻因為各自際遇,多年來未曾有緣謀面,直到景逸被貶謫出京,喬初熏被迫出嫁那日,才因緣巧合撞到一起,後來就一同往這越州城來。兩人日久生情,又幾經艱難考驗,最後得以結下良緣,終成眷屬。
  
  而每年裡僅有那幾次出門機會,那麼巧就撞上段塵與李臨恪相約綠紗坊那日。展雲當時一直關注著對面動向,即便那只酒罈子沒要砸到路人,也是會出手去接的,因為李臨恪是有意挑釁。卻不想當日一念之間,出手救下的,竟是景逸未來要娶進門的心上人。眾人各自想著,均露出一抹笑容來。景逸聽得展雲解釋,雖略有不快,還是輕輕頷首,真誠道了聲謝。
  
  展雲回以微微一笑,溫聲道了句:「早知今日……」
  
  景逸修眉一挑,展雲卻言盡於此,再未多言。旁邊幾人聽著,都笑出了聲,是啊,早知今日,當初救下人的時候就多說幾句,比如將來遇上這小子就繞道走之類的,或許如今所有都不同了。景逸娶不娶得到喬初熏,又是兩說著。
  
  幾人各自落座,眾人言笑晏晏,品菜吃酒。
  
  ……
  
  昨夜景府一役,以景逸與喬初熏成親一事做餌,用景逸誘蘇青昀,喬初熏誘喬子安,之前被抓的白衣男子引得七公子,雖然與當初預料有些許不同,中間又抖出名冊一事,但七公子和蘇青昀被關入大牢,擇日由容愷押解入京,七笙教之事也勉強算得告一段落。唯獨喬子安一直未曾現身,讓眾人尤其景逸頗感不安。
  
  喬路將越州城內的那間藥堂交由明老大夫打理,藥堂每年所得的銀錢喬初熏得七、明大夫得三,權當作給喬初熏的一份嫁妝,又在當地請了個算賬以及坐堂的師傅,協助明大夫管事。因為還有附近幾個州府要跑動,在喬初熏和景逸成親後的第三日,喬路便啟程離開。
  
  同日,展雲和段塵也先行告辭,說有些地方想要走走,趙廷和周煜斐則留下來,等待與容愷一同回汴京。
  
  景逸則一連數日情緒沉鬱,直到臨行前一天,找了容愷,在外面茶樓談了一下午。到晚上回家,叫了眾影衛來,讓眾人各自選擇去留。
  
  景逸與高翎以及其餘十七影衛,幼時相識,多年來也經了不少風雨,苦樂都一起挨過來。有景逸一口飯吃,就絕對不會讓眾人喝米湯,可在越州城呆了將近一年,大夥一直過著平淡無波的生活,景逸是不想再回朝堂,這輩子也不可能重返汴京。可影衛們不同,當年聖旨下來前,景逸曾托七王爺跟陛下求過情,不能勉強這些人去留。
  
  聖上考慮到與三王爺那一搏,死了三名影衛,死者已矣,也追封忠烈,活著的人又有景逸力保,因此在聖旨中並未提到影衛們的去留問題。因此當日和景逸一同出邊境,往這越州城來,是大伙自己選擇的。如今七笙教的事告一段落,容愷又押解幾名重犯返京,正是個再好不過的藉口,眾人若是想走,就藉著這機會跟容愷一起,待回到汴京,在刑部跟著容愷左右,也不怕被別人欺侮。
  
  景逸想的十分周全,容愷也一口應下,答應即便只有一個人跟著他,也必對待之如同手足兄弟,絕不會比景逸從前差半分。容愷的允諾,景逸還是信得過的。如今全看各人意向,自己選擇去留。
  
  高翎事先也不知情,因此聽景逸把話說完,也是沉默良久。影衛各自分成兩撥,站在景逸左手邊的,便是留下,站在另一邊的,便是離開。眾人都知曉景逸用意,此番並不僅是為著兄弟情誼,還有著景逸的寄望在。留在越州,即便日後跟著景逸大江南北的走,也不過是護衛景逸與喬初熏多一些,若是回了汴京跟在容愷身邊,能為朝廷做更多貢獻,也不枉費景逸這許多年的著力栽培。
  
  很快,眾人已經決定好去留。留下的人以小綠為首,選擇離開的則以小杯為首,一邊六個,另一邊則佔到十一個。高翎一直沒動,到眾人都將視線投向他時,才單膝跪地,朝景逸拱手道:「主子,高翎有一事相求。」
  
  景逸點頭:「准。」
  
  高翎被景逸痛快答應弄的一怔愣,有些遲疑的道:「主子不問……」
  
  景逸微微一笑:「你們每個我都當親兄弟的,如今大伙分別在即,無論要什麼都准。」
  
  高翎微一猶豫,雙目微垂,有些羞澀的道:「我與蕙兒,情投意合,求主子成全。」蕙兒正是安大姐的閨名。
  
  景逸和眾影衛都是一愣,接著便紛紛大笑,出聲調笑:
  
  「高翎你小子手腳就是快啊!」
  
  「這回主子不用煩廚子落跑,可以一直吃到安大姐的菜了……」
  
  「這還不是跟主子學的,先時跟喬小姐……」
  
  說到喬初熏名字,景逸眸色一涼,眾人紛紛噤聲,小晚結結巴巴直擺手,可憐兮兮的道:「主,主子,我錯了。你別罰我,我就是為了咱們夫人的菜,才決定留下來的……」
  
  眾人又一番大笑。景逸也十分高興一揚手,笑著道:「只要本人答應,我和初熏都沒意見。」
  
  高翎應了一聲,起身站到小綠前面。
  
  另一邊小杯隊伍裡有人出聲:「主子……」
  
  景逸側眸看去,示意有話就說。
  
  小爐悶聲道:「主子,將來我們要是不想做了……」
  
  景逸接過話頭,鄭重允諾:「若是在汴京待膩煩了,不想跟著容愷拚死拚活了,就回來。無論何時,這裡都是你們的家。」
  
  眾人目中均露出不捨神色,卻仍是打起精神,歡快的應了聲是。
  
  ……
  
  第二日清早,眾人啟程。景逸和喬初熏、伊青宇一起,將容愷、趙廷、周煜斐以及十一影衛一路送到城門,直到望不清楚身影了,才轉身往回走。
  
  喬初熏見景逸唇邊帶笑,眉眼間卻露出淺淺愁鬱,便扶著景逸手臂溫聲勸道:「逸之勿須傷神,不是說刑部每年都有休沐和節慶的,小杯他們臨走時不是說了,一定攢著日子,和咱們一塊過年。」
  
  景逸鳳眸微彎,勾起唇角緩聲調笑:「他們說的話你也信,一個個都是吃貨,有了空閒功夫還不挨個大小館子吃個遍。過年的事,你也別期待太高。」
  
  喬初熏卻笑著搖頭,有些俏皮朝景逸眨了眨眼:「不信公子跟我打賭,從今年起,每年到了年關,他們一定會回來,跟咱們一起吃年夜飯。」
  
  景逸聽出喬初熏話裡的安撫意味,也跟著笑道:「好啊,打賭。賭資是什麼?」
  
  喬初熏一聽這卻有些苦惱,蹙著眉心咬唇琢磨。此時兩人已漸漸走的遠了,高翎和幾名影衛往家的方向去,伊青宇和廖紅覃則往府衙方向走。
  
  景逸握著喬初熏的手,兩人緩步行著往城南方向去,因為之前就商量過,要再去次那條街,仔仔細細再品嚐次越州城的各樣小吃。過兩日,兩人便要帶著幾名影衛往蘇杭一帶遊玩,留下高翎跟安大姐看家,也沒定什麼時候回來,因此這次出來品嚐各樣吃食,兩人都挺有興致。
  
  景逸看著喬初熏一臉認真思索的模樣,忒好玩,便湊近喬初熏耳邊道:「不如誰輸了,就罰在上面?」
  
  喬初熏一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景逸說的是那件事,不禁紅著臉打了下景逸手臂,輕聲嗔道:「總沒個正經!」
  
  景逸眉一挑,有些不贊同的認真言道:「我怎麼不正經了?輸了的人不該受罰?在上面很累的。要不,罰輸了的人在下面?」
  
  喬初熏下意識的搖頭:「不行,我不懂在上面怎……」話說一半,就見景逸一臉壞笑,推開人手臂就往前走,抿著唇嗔怪:「不理你了。」
  
  景逸一把將人拉回來,摟著人腰身,低頭在喬初熏耳邊道:「別亂跑,上回的事還不長記性,嗯?」
  
  說著話,眼卻看著街邊某處拐角,唇角微微勾著,輕吻了下喬初熏耳廓。
  
  喬初熏輕輕瑟縮了下脖頸,推著景逸手臂,軟聲道:「我知道的,咱們走吧。」這還青天白日的,又在大街上,無論如何總該收斂些。
  
  拐角里暗處那人,輕輕瞇著眸子,攥緊拳頭看著兩人親暱姿態,有些貪婪的看著喬初熏溫甜笑顏,直到景逸擁著人越走越遠,消失在人群裡。
  
  數年前的某個午後,也是這樣的晴朗天氣,也是在這樣一處陰暗角落,那個模樣乖巧的小女孩朝他伸手出來,嗓音甜糯糯的,還有點膽怯,問他要不要吃蛋羹。
  
  抬起眼來的時候,小女孩被他目中神情看的略微瑟縮,伸出的手卻沒有半分退卻。乳白微黃的蛋羹,上面撒著青翠蔥花,冒著溫熱氣息,好像母親還在的時候,每個月初會做給他的味道。
  
  一勺勺吃著蛋羹,那時他在心裡發誓,即便傾盡一生所有,也要報答女孩對他的恩情。
  
  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女孩懷的心思不再單純,忘卻了自己要一輩子對她好的誓言,轉而要把她牢牢禁錮在身邊才覺得甘心。
  
  那日帶著一眾家丁,從喬府一路追到城門,其實只要她沒有上那頂轎子,再往前走上幾步路,就是他與人商量好會直接將人帶走的馬車。到時他會跟二夫人說,大小姐被賊人擄走不知所蹤。而在喬路回來的這一段時間裡,他自信有足夠的時間能讓喬初熏喜歡上他。畢竟曾經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日裡,她看著他的神色,分明有著喜歡和依賴的。待到喬路回來,自不會同意自己長女嫁與一個鰥夫做妾,而他也可以名正言順的入贅喬家,最終抱得美人歸。
  
  只是人生或許沒那麼多的如果和假設。
  
  她沒能多跑幾步路,轉而一頭扎進那頂轎子,那個侍衛拿出玉牌的那一刻,他突然萌生出一股預感,這一次,他是真的抓不住她了。
  
  只是那時執念太深,他有意不去注意,也不願相信。
  
  初安堂是他一直暗自允諾,要送給她的一份禮物。那晚他抱著人餵藥施針的時候,心裡除了因為能夠永遠佔有而爆炸一般的喜悅,還有著為自己也為她的無名悲哀。
  
  為什麼他不能如同景逸那般名正言順的陪伴在她身邊,為什麼要借由這種無恥下作的方式才能將她留在身邊,為什麼他不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少爺,為什麼連一個心愛的人,他都要之不起。
  
  或許人生就是這樣吧。
  
  仕途有可能平步青雲,生意場可以一夜暴富,卻都是可以憑借天分和努力獲得一席之地的。就好像曾經不可一世、引無數豪傑競折腰的七笙教,到頭來,不也是他囊中之物麼?
  
  可唯獨有一樣東西,切切實實需要運氣,且永遠沒有公平可言。即便你付出再多,到頭來,也不一定能有回報,甚至可能落到滿盤皆輸的境地。
  
  所謂姻緣天定,原來是這般狠毒的一個詞語。
  
  喬子安望著兩人逐漸消失在人群的身影,看著那人在日光下泛著淺淺金色的臉龐,唇邊緩緩綻出一抹淺笑。
  
  既然不能捧在手心珍寵,那麼可以一直遙遙觀望,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他在黑暗裡張開一雙羽翼,籠罩住整片陰暗帝國。而心愛之人能安然沐浴陽光,其中總有他一分勞苦。如此想著,陰暗之地,也不會太過苦寒難熬;身處黑暗地獄,亦有資格仰望晴白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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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47:07
番外章 難得情深
  
  景逸從蘇州趕回來當天,喬初熏經由明大夫診斷,證實已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其實要照喬初熏的細緻性子,本來早該有所覺察。偏這一胎安生的很,又特別不顯懷,直到五個月大了,也只是小腹微隆。故而初時被診斷出有身孕時,不單喬初熏自己吃了一驚,景逸更是當場就白了臉色。
  
  明大夫一瞧景逸面上驚大於喜,一時也有些納罕,便試探著問,是否不想要這胎。喬初熏見景逸神情有異,心裡也有些沒底,再加上孕婦本就易感,當即就紅了眼眶。
  
  景逸怔愣了一陣,忙一搖首,問明大夫要了幾帖安胎養胎的方子,當天中午回府就吩咐安大姐趕緊給燉上。
  
  喬初熏卻心有惴惴,直到入夜了,靠在床頭愣神,雙手擱在小腹,沒一會兒功夫就低垂下頭,眼眶也濕潤潤的。
  
  景逸從外頭回來,一見喬初熏這副模樣,還以為是哪又不舒服了,忙上前將人摟過來,一迭聲的問。
  
  喬初熏卻一徑不言聲。
  
  兩人僵了半晌,末了還是景逸先開口,有些踟躕的道:「我今天下午去了藥堂……」
  
  喬初熏身子一顫,下唇咬的更緊。
  
  景逸一見她那副嚴陣以待的樣子,也是一陣心疼,伸手輕輕拍撫著背心,又緩聲道:「明大夫說,孕婦難產有很多種原因,體質是其中比較重要的一個。但只要從開始就比較注意,還是能避免的。」
  
  喬初熏聽到一半,眼淚就吧嗒吧嗒往下掉,摟著景逸脖子哽咽:「我……還以為……你不讓我生……」
  
  景逸將人抱到腿上,輕撫著喬初熏臉頰,又抹去眼角不斷溢出的淚珠兒,放柔嗓音道:「怎麼會……」
  
  喬初熏靠在人懷裡,握著景逸一隻手,擱到自己小腹,一邊仰臉看人,眼裡仍含著淚,微抿著唇道:「雖然我娘是生我時難產過去的……可畢竟是從小身子就不太好,我,我沒事的……」
  
  景逸一整天都在折騰這件事,對於孕婦各階段需要注意的諸項事宜已熟記在心,也便明白過來這幾天喬初熏情緒易感的原因,此時見喬初熏一副強忍淚水跟自己爭取的模樣,也不禁有些好笑,彎起唇角應道:「嗯,我知道。」
  
  喬初熏定睛看著景逸雙眼,語調十分堅持:「我想要這個孩子……」
  
  景逸抱著人輕輕搖晃,哄小孩子一般,淺笑著道:「好。」
  
  喬初熏睜大了眼,一瞬不瞬看著景逸:「逸之要說話算話。」
  
  景逸幾乎都要哭笑不得了,還是鄭重允諾:「我說話算話。」
  
  喬初熏稍微放心了些,重新靠在景逸肩側,手指輕輕撥弄著景逸手掌,有些難過的道:「我真粗心……這些日子有很多異常,我總以為是腸胃有了毛病,壓根也沒想到……」
  
  景逸笑著反握住喬初熏雙手:「沒事的。明大夫說了,頭三個月都沒怎麼折騰,證明初熏身體底子不錯,孩子也很好。」
  
  「不過……」剛說了兩個字,喬初熏便飛快抬眼,景逸微微一笑,眼神有些幽深,「好在我前段時間不在,不然頭三個月裡做,聽說會很危險……」
  
  喬初熏微一怔愣,很快反應過來景逸指的是那檔事,不由得推了把景逸的手,咬唇看向一邊。
  
  景逸藉著喬初熏轉臉的姿勢,輕啄了下頸側,唇瓣在人耳根耳垂兒一帶磨蹭:「保險起見,還是再過半月……」
  
  喬初熏被他親的癢癢的,縮著頸子躲,抬起一隻手推著景逸臉畔,有些羞惱的道:「逸之要言行一致……」
  
  景逸噗嗤一聲就笑了,握住人手腕往自己小腹帶,故作不解的道:「我怎麼言行不一了?」
  
  喬初熏抻著手腕往回收,一邊有些凶的抬眼瞪人:「……」
  
  這樣不叫言行不一,還要怎樣才叫?
  
  景逸原本只是愛捉弄人,可小別三月,本就更勝新婚,此時喬初熏又用那種有些凶有些怯的神情瞪著他,景逸當即就覺得一把火燒起來。握著小手更往下帶了一些。
  
  兩人成親已近三載,景逸在這方面的手段,喬初熏可謂見識的十分全面。因此當即就明白過來他的意思,當即臉頰燒灼,咬著唇瞪人:「逸之……」
  
  景逸也沒多廢話,直接將人抱起來放在床裡側,脫了鞋子解開外裳就跟過去,一手解下紗帳,另一手則拽過喬初熏的手到衣裳裡頭,順著自己小腹緩緩往下。
  
  喬初熏根本不敢跟人對視,手指略往回縮著,待觸碰到那處火熱,心裡陡的一驚,一臉難以置信的看向景逸。
  
  景逸早知道她會是這種反應,勾起唇角低笑:「傻丫頭……」
  
  喬初熏羞的簡直不知如何是好,匆忙低下眼,手卻乖順的順著景逸的意思撫弄著……
  
  從前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景逸幾乎每天都要,兩個月前去到蘇州,和展雲等人一起忙七笙教的案子,景逸又素來高傲性子,從來不屑自己弄那種事,故而是一直沒有過紓解。喬初熏原本還存著些推拒之意,待碰到人那裡,發現早就起了反應,又想到景逸在這方面的潔癖,心裡著實也頗為不忍,雖覺著羞澀不已,還是順著景逸的手勢幫他做了。
  
  待最後將出來的時候,景逸俯首吻上軟馥馥的唇瓣,勾著舌火熱纏吻,最後低哼了一長聲,在人手上徹底出來,抵著唇瓣調整喘息。
  
  微翹眼睫在輕滑過喬初熏眼皮兒,幾綹兒髮絲也順著俯身動作垂在喬初熏頸窩,景逸一直撐著手肘,沒將重量交託在懷裡人身上。上身也刻意留出段距離,避免壓到喬初熏小腹。
  
  非常親密又溫柔的姿勢,鼻端輕嗅著這幾年來最熟悉不過的味道,又被人小心翼翼的摟在懷裡輕輕親吻,喬初熏心裡漾起一陣柔情蜜意。抬起空閒的那隻手,輕攬上景逸脖頸,半閉著眸子,唇角彎彎嗓音輕柔:「逸之,我很想你……」
  
  景逸原本剛緩過吐息,一聽這話登時又激動起來,那裡當即就起了反應,嚇得喬初熏嗓子一哽,忙鬆開攬著人的手臂,一雙水杏眸子也睜得大大的看人。
  
  景逸也有點兒無奈,卻還是用那裡輕輕蹭了蹭細膩柔軟的手心,啞聲道:「沒法子……」
  
  輕輕親了下喬初熏唇角,一直握著喬初熏的手又開始移動:「乖,說想我……」
  
  這種情形下,喬初熏哪裡還說得出口,當即就噎得氣都有些喘不勻,閉著眼不吭聲,眼皮兒也顫的厲害。
  
  景逸一見她這種神情就又一陣情動,抵著喬初熏的手輕輕送胯,一邊親著人唇瓣啞聲央求:「初熏,說想我……」
  
  「……初熏也想我對不對?」
  
  「初熏,初熏……」
  
  當晚,雖說顧及著喬初熏懷著身孕,景逸還是折騰了好幾回。末了弄得喬初熏的眼眶都紅了,嗓音哽咽說手酸,而且也覺得景逸這麼弄對身體不好。可景逸纏人得緊,前後總共弄了一個來時辰才罷了。
  
  ……
  
  江南夏日多雨水,一連數日細雨纏綿,直到這日才放了晴。
  
  前些日子景逸讓高翎找人在後院做了只鞦韆架,連帶搭了座精巧花棚。又擺了兩把竹椅和一隻圓幾,過了晌午趕上有日光的天景,或是有月亮有星子的夜晚,一邊吃水果一邊納涼最好。
  
  有孕九個月的時候,正趕上盛夏。打從過了五個月,喬初熏的肚子就如同吹了氣一般,彷彿每日都比前一天鼓脹幾分。到了後來,更是站起來都看不到自己腳尖。
  
  景逸可沒有半點心情調笑,只一徑覺得擔憂,常常摟著人在院子裡溜躂著散步,有時抱著人放在鞦韆架上輕輕的搖。繩索自然從不脫手,基本就是在自己手臂伸展範圍內小幅度的搖晃。
  
  喬初熏總被晃的很舒服,有時晌午過後或者晚上,就這樣打起瞌睡。景逸就直接將人抱回屋裡,幫著換了衣裳,就先睡下,能多休息一會兒是一會兒。因為到了後兩個月,基本每晚都不太睡的安生,有時一宿會連著三四次的小腿抽筋。
  
  起初喬初熏還不願出聲叫人,可景逸向來淺眠,很快就覺察到身邊人的細微動靜。當晚就把人斥責一通,一邊捏著小腿一邊冷著臉色數落。喬初熏到最後這兩個月心情倒是好了。挨著罵也不會掉淚,就咬著唇,甜甜笑著看景逸。弄得景逸說著說著也就沒了脾氣。
  
  生產的時候很順利,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喬初熏竟一胎生了兩個,且都是男孩。過了頭三天,兩個孩子皮膚愈發顯出白皙,白白胖胖的,四肢如同嫩生生的節藕,眼睫毛又長又翹,光看著就特別招人疼。
  
  一對雙生子容貌幾乎一般模樣,唯獨弟弟眉心有一點硃砂,米粒大小的一顆,卻異常鮮艷。因此還是十分好辨認的。
  
  安大姐和高翎的孩子這時都兩歲多了,扒著搖籃邊看兩個寶寶,一邊還伸出手戳戳其中一個嫩嘟嘟的面頰。被高翎伸手拽回來,還沒來得及開口責罵,小丫頭小嘴一張,轉眼間就哭的淅瀝嘩啦。
  
  安大姐在旁看著心疼,卻也沒說什麼,高翎一臉尷尬加無措,一時間也愣在原地。到頭來還是喬初熏將孩子抱起來,拿過一碟晌午剛做出來的桂花糕軟語哄著。
  
  餵著吃了小半塊,小丫頭手裡捏著剩下半塊桂花糕,一雙圓溜溜的大眼還是盯著眉間有硃砂的那個寶寶看的認真。
  
  景逸在旁邊看著就笑,一邊格外有深意的看了高翎一眼。
  
  高翎當場汗就下來了,苦兮兮的看著自己小閨女兒犯愁。
  
  ……
  
  經過幾年,府邸已經比最初擴大了將近一倍,影衛們也都陸續成了親,除了高翎,另外還有兩個也都有了孩子。所以對於哄孩子的事,倒比景逸在行多了。
  
  又過了兩載,喬初熏又誕下一女,取名景純。
  
  女孩模樣神韻都與喬初熏極肖似,因此非常受景逸以及眾人的寵愛。
  
  一對雙生子長到十三四歲的時候,模樣已經出落的愈發與景逸相像,景逸每每看著兩人面相,常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且總有些心事重重。
  
  隨著兩個男孩長大,雖然旁邊不少有人哄著捧著,景逸卻對其異常嚴厲,而且對任何一個都沒有半點偏袒。
  
  府裡眾人包括喬初熏在內,都知曉景逸心思。景逸自己就是雙生子之一,故而總擔憂兩個孩子會有一個不學好,走了歪斜路子,仗著自己家世本領在外面禍害人。所以對於景逸對兩個孩子的嚴格要求,也大都是默認的。
  
  喬初熏雖然心性柔軟,在教育孩子的問題上卻與景逸意見一致,但凡煩了錯誤,從來都不偏袒,也鮮少護著說軟話。
  
  只是畢竟對自己的孩子有著發自內心的疼愛,兩個小鬼又機靈的很,從幼時起,就看出自己娘親心性軟,故而特別懂得跟喬初熏撒嬌。平常沒事就磨著人做各種各樣的吃食,有了什麼新玩意,都爭先恐後給喬初熏看。
  
  對景逸則是敬畏更多一些。後來有了妹妹,也都一直非常有作為兄長的自覺,有什麼好東西都知道讓著妹妹,兩個雙生子間,更是幾乎從沒紅過臉吵過架。
  
  一眾長輩在旁看著,都覺得景逸將兩個兒子教的十分好,對這對雙生子也漸漸放下心來。唯獨景逸並不鬆懈,且不止一次跟喬初熏說,這倆孩子心思太深沉,若教不好,怕將來他歲數大了,可能都壓制不住他兩人。
  
  直到有一日,景逸和喬初熏從外面回來,正瞧見小兒子拽著高翎閨女兒的手不撒手,兩人似是在爭執什麼,把人家姑娘窘的面頰通紅,眼眶也紅彤彤的,好像剛才哭過。不遠處大兒子笑吟吟看著,一邊哄著景純逗兔子,似是早已司空見慣了。
  
  喬初熏剛要上前,就被景逸拽了回來,似笑非笑看了兩個兒子一眼,又投以小兒子頗帶警示意味的一瞥,就領著喬初熏又出府了。說是臨時起意,想去嘗嘗孟家廚子的手藝。
  
  兩人一路溜躂著往孟家在城中的府邸去。夏末初秋天景正好,空氣爽利日光暖融,一如廿年前,兩人初見那日。
  
  喬初熏見景逸唇角微勾,似是心情大好的模樣,便挽著景逸手臂,溫聲道:「逸之很高興?」
  
  景逸偏過頭,一雙鳳眸笑意滿盈,應了聲:「嗯。很高興。」
  
  喬初熏想起先時情景,仍有些不解:「逸之是……歡喜小鹿做咱們的媳婦?」
  
  小鹿正是高翎長女的小名。
  
  景逸露出一抹有些莫名的笑容:「不盡然。」
  
  喬初熏想了想,有些嬌憨的抿了抿唇,彎起眼笑的時候,眼角已顯出淺淺皺紋,只是氣質神韻經年不改,整個人看上去一如往昔溫甜模樣。仰起臉看著景逸,有些撒嬌的道:「逸之是想到什麼了?告訴我罷……」
  
  景逸此時已兩鬢微霜,勾起唇角笑的時候,仍顯出慣常的邪氣模樣,只是更添幾分經過歲月洗禮的沉穩:「嗯……」
  
  見喬初熏豎起耳朵專注傾聽的模樣,景逸唇畔笑容更深:「嗯,我是高興……終於可以把那兩個小子踢出家門了。」
  
  喬初熏微訝:「可是……逸之不是一直不許他們出門遊玩的嗎?」
  
  年初的時候,還因為這事跟兩個兒子鬧的十分不愉快。一眾人都幫著勸,景純也哭著說捨不得兩個哥哥,兩個小子這才作罷。雖然事後沒再提過這事,可喬初熏卻始終記在心裡,知道兩個孩子大了,想要出去闖蕩,多見見世面。只是景逸不允,自有他的道理在。無論是何緣由,總是為著孩子好的。
  
  景逸瞇了瞇眸子,勾起唇角:「那時是怕他們兩個不知天高地厚,出去了也儘是顯擺能耐,徒惹禍端……」
  
  喬初熏順著景逸的話琢磨了會兒,有些明白過來了:「逸之的意思,有小鹿在旁跟著,楓兒會因為有所顧忌,漸漸懂得收斂?」
  
  景逸輕輕頷首。
  
  喬初熏咬著唇有點苦惱:「那嵐兒怎麼辦?總不能到哪都帶著小純啊……」
  
  景逸捏了捏喬初熏臉頰:「你這個當娘的,怎麼對這種事一點都不敏感?」
  
  喬初熏眨了眨眼,瞬間鎮愣當場,一副受到重大打擊的模樣:「逸之是說,嵐兒喜歡小純?」
  
  景逸差點沒當街大笑出聲,強忍笑意嗆著嗓子道:「初熏你怎麼想的……他們兩個是兄妹,怎麼可能……」
  
  喬初熏有些慚愧的低首,臉頰微紅,挽著景逸手臂道:「那……我每日都看到嵐兒哄著小純玩,你剛剛又說……」
  
  她也不想推測的這般驚世駭俗的……
  
  景逸笑得既無奈又得趣,最終還是好心為妻子解惑:「咱們這不是就過去見了……」
  
  喬初熏抬臉,驚訝瞠目:「怎麼會……」
  
  景逸玩味反問:「怎麼不會?」
  
  喬初熏抿唇:「那……嵐兒若是喜歡嫣兒姐姐的女兒,怎麼每次咱們過府用飯的時候,從不見他主動提出要跟著過來。」
  
  景逸輕哼一聲,頗有點不屑的意味在:「就他那點心思……」接著又耐心給喬初熏解釋:「畢竟年紀還輕麼,總有些磨不開面子,雖然從來不說,你看咱們過去孟家的時候,他哪回不老實在後頭跟著。」
  
  喬初熏仔細想了想,還真是!倒是楓兒,從來都沒所謂的樣子,只是無論到哪,非要帶著小鹿,說讓人家姑娘護衛安全。
  
  喬初熏再往深一琢磨,當即就笑出了聲。
  
  見景逸投遞過來探究眼神,喬初熏唇角彎彎,淺笑著道:「逸之如此清楚兩個孩子的心事,怕也是出自親身體會……」
  
  想當初,他不也一副神色冷淡愛答不理的高傲樣子,卻總是明裡暗裡變著法兒的欺負人,都多少年了,仍舊樂此不疲。
  
  明明喜歡,臉上卻沒有半分顯露;明明在乎,嘴上卻從來強著不說;越是喜歡就越顯得冷漠,越是在乎就越要欺負人。這不都是他們家人的傳統了!所謂知子莫若父,還真是很有些道理在的。
  
  景逸聽了這話,卻一點也不生氣,也沒有顯露出半分尷尬或懊惱神色。只笑著執起喬初熏的手,鳳眸微彎看著前方的路:「那兩個小子本就自視甚高,咱們遠離江湖廟堂,跟各方都沒太多來往。日子過的順遂,他倆更沒經過什麼挫折,總以為什麼東西都是手到擒來的。」
  
  「這往後有了喜歡的人事,舉止行動也就多幾分考慮,多磨礪幾年,總不會學壞了。」
  
  喬初熏仔細聽著,也笑著點點頭,覺得景逸這番考量一點不錯。又想起從前在書上看到的一句話,不禁拽了拽景逸的手,笑吟吟道:「我記得小時候,曾經看過一個話本,講得不過是個才子佳人的老套故事,其中有句感慨,我到現在還記得。」
  
  「那上面說,聰明的人,總自以為薄倖,實則動了心,卻是難得情深,一生一世都不輕易更改。」
  
  說話間,見景逸轉過臉來,認真凝視的眼眸,喬初熏臉頰微燙,還是笑著說下去:「在我心裡,逸之便是這樣的人。」
  
  景逸凝視那雙脈脈眉眼半晌,方才綻出一抹笑,卻依舊沒說什麼,只是將手掌中的手,攥的更緊了些。
  
  總向來薄倖,誰知曉難得情深。
  
  歎才子佳人,成眷屬姻緣天定。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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