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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雪落聽風]初熏心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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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40:35
第廿二章 溫泉玉竹釀
  
  喬初熏穿好衣裳,繫著衣帶的手仍微微顫抖。泡過溫泉的身體有些懶洋洋的,兩腿半蜷坐在池邊,手腳都有點使不上力,一顆心卻怦怦跳的急切,撞的心口那處微疼。只消稍一回想方才情形,就覺得從心底泛起一陣酥麻,全身都止不住的顫,原來男女之間,可以做到那般親密境地……
  
  憶起數日之前喬子安強制住她雙手又親又摸的情景,喬初熏只覺一陣齒冷,全身寒毛都彷彿在那一刻倒豎起來,和景逸帶給她羞澀懼怕中又帶著甜蜜的感覺完全不同。
  
  而且剛剛被他壓在身|下的時候,自己又是掉淚又是扭動的掙扎,隱約感到腿上抵著一處堅硬如鐵的物事。雖然自小便沒了母親,婆婆也從沒跟她講過這些,可醫書上這方面的記載還是有一些的,他剛剛,應該是有反應了吧……
  
  凝眉回憶著書上關於這類事情的摘錄,好像有說過,男子在那樣之後若不能及時得到紓解,長此以往會對腎臟以及身體許多方面都有不好影響。那他剛剛因為自己……正咬唇感到憂慮,就聽門那邊傳來兩聲叩門聲響,緊接著傳來景逸略顯緊繃的聲線:「初熏,洗好了麼?溫泉泡太久不好……」
  
  喬初熏驀地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所想,原本被水汽熏染得微紅的面頰不禁更熱了幾分……老天,她剛剛都在想些什麼啊!
  
  景逸等了會兒仍未聽到喬初熏回答,不禁有些緊張,又敲了幾下門:「初熏,聽到我說話麼?初熏?」
  
  喬初熏連忙應了一聲,正撐著手要起身,就見門已經被人從外面打開,景逸蹙著眉大步走進來,二話不說就將人從地上抱起。
  
  走到床邊坐下,一手輕輕攏著喬初熏仍沾著水滴的髮,另一手探過兩指觸了觸她一側臉頰,眉間略顯不豫:「怎麼叫了幾聲都不回答?喜歡洗泉水也不能總泡著,看你臉頰燒的。」
  
  喬初熏坐在他懷裡,不由得又想起剛才思索的問題,忙垂下眼,氣息也有些短促:「我沒事……」
  
  景逸手指溫熱,觸在喬初熏燒熱的臉頰上卻顯得微涼。美人在懷軟玉溫香,又一副眉眼溫潤的柔順模樣,景逸凝眸看得入神,手也藉機肆意享受著瓷般滑嫩。
  
  喬初熏一直低垂著頭,因為臉頰上微癢撫觸,甫一轉眸的瞬間,正對上景逸大敞的衣襟。
  
  屋子裡燒的很暖,景逸先前只披了件薄綃袍子,在腰側不甚在意的挽了個結,因此只稍一行動,胸口就袒露出大片玉色肌膚。和喬初熏肌膚的白淨細膩不同,景逸的膚質光潔緊實如同玉石,不禁不會因為膚色偏白而顯得女氣,反而平添幾分雌雄莫辯的冷魅之感。
  
  喬初熏只剛看了一眼,便覺氣息一窒,心跳更急,本著非禮勿視的原則匆忙轉回頭,卻在下一瞬被景逸扣著下頦抬起臉。景逸原就一直盯著懷中人的一舉一動,自然將她那些小糾結小彆扭盡收眼底,加上兩人先時親密,這會兒更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因此便挑起嘴角,笑得有些邪氣的看她:「初熏剛才在看什麼?」
  
  喬初熏被問得一陣語塞,壓根不敢正視景逸的眼,擱在腿上的手緊緊絞著,抿著唇瓣不吱聲。
  
  景逸見狀,唇瓣弧度更彎,湊近一些,藉著說話的當兒朝喬初熏臉頰輕輕吹了口氣,語調帶著三分調侃兩分戲謔以及一縷慣常的慵懶:「看都看了,怎麼不好意思答?」
  
  喬初熏咬了咬唇,有些氣鼓鼓的轉臉瞪他:「我沒……我剛剛不是……」她哪裡會事先知道他衣襟沒拉整齊,這人分明就是無理取鬧!
  
  景逸勾唇笑得更邪,牽起她一隻手擱在自己胸膛,握著纖細手指從鎖骨到胸口來回摸了幾把。還沒來得及再次開口,就被喬初熏用另一隻手連連打了幾下,一邊推著他肩側就要下去,一張小臉兒漲得通紅,看樣子是真的急了。
  
  景逸忙停了手,抱住她腰身柔聲的哄:「好了好了,初熏別氣。我是跟你鬧著玩的。」雖然確實存了讓那只溫軟小手好好撫摸一番的心思。
  
  喬初熏被他氣的眼眶微熱,咬著唇不說話。這人什麼都好,偏偏總以逗弄她為樂。要不是打從心底裡喜愛他,早就離他遠遠的,哪會容他這般三天兩頭的欺負戲弄。
  
  景逸一低頭,就看見喬初熏那個又羞又忿的小模樣,心裡又是疼又是癢。每每見到她眼眶微紅,就總忍不住逗弄一番。真給惹的掉淚了自是捨不得,所以每次都見好就收,還能趁哄人的功夫多親兩下。
  
  眼瞧著人兒這會兒抿著唇眼睫輕顫,神色愈發顯得委屈,景逸便抵著她額頭軟聲低語,半商量半強迫的道:「折騰了一天,我還沒沐浴呢。初熏幫我濯發好不好?」
  
  喬初熏原想一宿不搭理這人,結果一聽他這句話便又有些心軟。思及景逸在外勞累半日,又因為自己身體不好的緣故也沒在府衙久留,還讓著自己先用過溫泉,可以說是處處謙讓體貼,只稍微猶豫了下,便輕輕點了點頭。
  
  景逸微微一笑,從手邊取過一件袍子給喬初熏披上,自己先到溫泉那邊的小屋換衣裳去了。
  
  ……
  
  喬初熏趿著軟履進到隔間的時候,景逸已經游到池水偏深的一面,剛把簪子解下放在池邊矮桌。兩人雖然數日來同處一室,但真正如此親密無間的舉動還是頭回。喬初熏只看了一眼,眼角瞥到景逸露在水面上的半側肩頸,就匆忙轉過身。
  
  先撥了撥隔間內幾處燈盞的燈芯,又從木櫥裡取出一隻暗紅木盒,用銀質鑷子夾出兩顆香丸,添入一直焚著的香爐。最後將濯發慣用的幾樣東西都放到矮桌上,旁邊凳上還放著幾塊擦身用的布巾。半跪著身將東西依樣擺放好,喬初熏又起身回到外間,也不知忙了些什麼,很快返回來,跪坐在池邊的毯子上,取過小水瓢開始幫人濯發。
  
  景逸就半側過身,靠在池壁邊上,一隻手臂擔在池邊撐著頭,唇角噙笑看著喬初熏一路忙活。方才披散開來的髮絲如同色澤稠穠的觳紗,鋪展浸沉在瀰漫著奶白色薄煙的水面,有幾綹兒稍短的順著脖頸貼附在玉白胸膛,只襯得淺色更艷,深色愈濃。
  
  喬初熏舀起半瓢水,一抬眼,見景逸仍是之前的姿勢,且眼角眉梢都透著淺淺笑意,目光灼灼看著自己,不由得有些不自在。便半垂下眼簾輕聲道:「公子得轉過身,不然不好洗的。」
  
  景逸也沒說什麼,只略抬了抬眉,放下手臂乖乖轉過身去。
  
  喬初熏放下水瓢,挽了挽兩邊袖口,又往前挪了挪腿。挽起景逸大半頭髮,從一旁盛著熱水的木桶裡重新舀起多半瓢水,順著發頂徐徐澆下去。一邊還有些小心翼翼的詢問:「公子,水溫合適嗎?會不會涼?」
  
  「不會。」
  
  將發頂全部浸濕,喬初熏便放下水瓢,合起兩手將景逸全部頭髮攏在一處。見有幾綹兒髮絲仍纏在他頸側以及肩膀,喬初熏便輕聲道了句:「公子別動。」同時騰出一隻手,動作輕柔的將那幾縷發摘下,且盡量不碰觸到對方肌膚。
  
  景逸依言沒有動。只是因為背對的姿勢,毫無戒備之際被那柔軟微涼的手指輕拂過,幾處肌肉反射性的一抽,身體隨即緊繃起來。先前那會兒與人親吻時被撩撥起來的反應還沒完全消散,當即便微揚起脖頸半閉了眼,下一瞬,唇間吐息更灼熱了幾分。
  
  喬初熏在髮絲上均勻塗抹專門用來洗髮的香胰,揉搓到出了白色泡沫,又將頭髮攤放在池邊鋪好的布巾上,手指向前輕移到景逸頭部,指腹略微施力,打著圈的按摩著。
  
  景逸原本就攥著拳頭身體半僵,既甜蜜又痛苦的強自忍耐,乍然間被喬初熏這麼一揉按,再加上頭皮比一般地方都敏感,下腹倏然一繃,喉間控制不住溢出一聲悶哼。
  
  喬初熏指尖動作一頓,略向前探了探身:「公子……」
  
  景逸腦中瞬間飛閃過轉身將人拉下水池肆意愛撫的各種場景,卻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自己日後一定會後悔。且不說其他什麼,單就喬初熏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就受不住他索求初夜。即便不做到最後,把她強拉下水池也很容易受寒。這兩天才剛休養得差不多吶……
  
  景逸如此想著,身下卻愈發堅硬,絲毫不見消歇。先前將人扣在身下又親又摸的情景太過清晰,柔軟微涼的指腹還輕貼著自己頭部,再加上喬初熏那聲略顯不知所措的「公子」,景逸惱的直咬牙,真該慶幸她這會兒沒叫更親密的稱呼麼!
  
  牙根咬的幾乎發酸,下腹那處卻益加抖擻,末了實在是沒法兒了,景逸擱在水下的手猛地一揮,語氣略顯艱澀的道:「初熏,我有些渴了,你去幫我倒杯茶來。」
  
  喬初熏一聽這話,便露出一抹淺笑,輕聲道:「剛才我溫了些玉竹釀,這會兒也該好了。公子是想要酒釀還是飲茶?」
  
  取名為玉竹釀,是以這種酒釀的色澤和取材為由來。酒釀裡三成為竹液,三成為晨露,剩下四成才是釀酒常用的材料。且因為釀成之後顏色澄碧如玉,口味清洌如同置身雨後竹林,與其說是酒釀,不如說是竹液來的妥帖。
  
  「既溫了就拿來罷。」景逸半垂著眼,飛快答了一句,便不出聲了。
  
  喬初熏取了小壺玉竹釀以及一隻酒盞回來,就見景逸已經出了水池,溫泉池上方的幕簾也拉了上去,可以看到外面幽暗夜空以及院中栽種的芳萋草木。景逸背對著自己正在繫著脅下衣帶,頭髮濕漉漉的披在身後,顯然就在自己剛出去那一會兒功夫,已經沐浴乾淨了。
  
  之前出去取酒釀的時候便覺得景逸態度有些怪異,這會兒見他匆匆沖洗過連頭髮,都沒怎麼擦拭就換起了衣裳,喬初熏一時也有些怔住了。
  
  摸不準景逸此刻脾氣,也想不通自己是否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妥當,因此便默默將托盤端了出去,放在軟榻邊的高几上。又快步回到隔間拿起一塊布巾,踮起腳尖將之鋪在景逸肩背處,一邊幫他把頭髮捋出來,輕聲道:「公子先擦擦水漬,不然容易著涼的。」
  
  景逸也沒轉身,取過擔在肩膀的布巾含混應了一聲,又道:「這邊冷,你先進屋。」之所以將簾幕拉起,又幾乎沒怎麼擦拭身體便匆匆更衣,就是為了吹一吹夜風。這樣稍緩一會兒應該就能恢復正常了。
  
  喬初熏咬了咬唇,站在他身後沒動。
  
  半晌,才輕聲問了句:「公子是在煩七笙教的事麼?」
  
  景逸恁自沉浸在自己思緒,乍一聽到喬初熏出聲吃驚不小。一來是訝異竟然對於有人站在自己身後,竟然沒有丁點覺察和防備;二來是驚訝喬初熏居然這半晌一直沒回去,就這麼站在自己身後等著。
  
  見景逸背脊一僵,喬初熏還以為自己說著了,便又接著說道:「對那個七笙教的事,我也聽過一些。如果……我是說如果,喬子安他,真的與七笙教有瓜葛,那我想我知道他們是如何將人迷昏過去,以及之後用藥物控制那些女子的……」
  
  景逸倒沒想到喬初熏有此一言,不禁轉過身,抬起一邊眉毛:「你知道?」
  
  喬初熏見他面頰微有些紅,輕輕頷首的同時扶上景逸一側手臂:「公子是不是有些內熱,正好玉竹釀還溫著,那個管清潤脾肺的,多少喝一些罷。」
  
  景逸應了聲好,握住她的手,先將溫泉池一側的竹製小閥提起,又拿過一塊布巾罩在矮桌,滅了香爐,拉著人回屋:「初熏是懂得他配的那些藥方麼?」
  
  進到屋中,喬初熏一邊幫景逸斟酒,一邊溫聲解釋道:「一般能迷亂人心智的藥物,所用藥材不過那幾種,只不過具體搭配以及劑量有所不同罷了。」
  
  景逸說起七笙教的事,神色也有些冷肅:「今天府衙那幾名捕役,看症狀與你那日頗為相似,不過劑量似乎更重些。有兩個都好幾個時辰了還稀里糊塗囈語著,好像產生了什麼幻覺似地,和之前從七笙教手裡救出來的一些人的述說極為相似。」
  
  從前跟在汴京跟趙廷以及展雲就此事交流時,曾聽他們提過一個姓巫的大夫,苦水鎮一役,除卻那名神出鬼沒的白姓男子,一干主犯落網,唯獨讓這人成功落跑。此人幫著七笙教作奸犯惡,還煉製出不少迷幻藥物用以控制和折磨年輕男女,其罪行絕不亞於金宵白以及趙璘。而今這個喬子安於煉藥一事也是個行家裡手,且在不知曉這一層事情前,喬初熏曾有一次跟他說過,初安堂一案的幕後主使醫術高超非常人能及,因而景逸現在對這人的雙重身份,有了新的懷疑和猜測……
  
  喬初熏聽到最後一句,斟酒的手便是一抖,忙伸過另一隻手扶住酒壺。再看向景逸時,目中一片怔忪神色。
  
  景逸端起酒盞,另一手攬著喬初熏腰身示意她坐過來:「怎麼了?」
  
  喬初熏沉默片刻,輕輕搖了搖頭:「我始終,不太相信他會幫七笙教做事……」
  
  雖然喬子安行事偏激且不留餘地,但與那七笙教戕害無辜女子,殺人飲血的殘厲勾當仍舊相去甚遠。原本她說能夠幫助景逸找出破解之法,也是更多考慮到藥理方面的相通之理。可聽景逸剛才的說法,喬子安與七笙教勾結一處的事實,是十之八九坐實了……
  
  景逸端起酒盞舉至喬初熏唇邊,餵她飲下一口,才將剩餘多半盞酒液一併送入自己口中。放下杯盞又倒了些玉竹釀,方才緩聲道:「其實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查……初熏,你之前也說了,這幾年與他見面愈少,卻依舊覺得他變化不小。但他真正變成什麼樣子,暗地裡與什麼人往來,你並不瞭解。」
  
  「單就他把你擄走這件事,憑他個人的人脈手段,不可能做的那般乾淨利落。不說守城軍隊以及伊青宇那些手下,高翎和小綠他們都找不到蛛絲馬跡,你知道這需要多大本事麼?」
  
  又飲下一盞竹釀,景逸抬手挽了挽喬初熏的髮絲:「依喬子安的性格,不會這麼輕易放棄……」景逸微微一頓,半斂了眉,低頭輕啄白潤面頰,「將人緝捕歸案之前,你想去什麼地方沒關係,但必須有我陪著,嗯?」
  
  喬初熏還想說什麼,抬眼的瞬間望見景逸認真凝視的眼瞳,被其中神色看的一怔,心間湧起一陣甜甜的暖意,只好輕輕點頭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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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41:06
三•熏 然
  
第一章 桃淚雪果
  
  過了晌午,天氣正暖。喬初熏在屋子裡坐了一陣子,實在有些閒不住,便添了件薄披風,到後院廚房裡去,想趁景逸去府衙這段時間做兩道吃食。
  
  一進到後院,小桃兒就小步跑著迎上來,牽著喬初熏的袖口撒嬌:「初熏姐姐你怎麼來了?不是說身體還虛著,公子早就交待過了,說他不在的時候讓我們大伙都看著,不許初熏姐姐偷偷下廚。」
  
  喬初熏淺笑著捏了捏小桃兒的臉頰,語調略微嗔怪:「小丫頭,這才幾天功夫,就張口閉口都是『公子說了』!」
  
  說笑間,挽著小桃兒的手臂往後廚走去:「我沒事的,總在屋子裡悶著也沒什麼好。而且剛想到幾道吃食,好像還從來沒給你們做過……」
  
  一進屋,就見廖紅覃一身紅裳,翹著腿坐在一旁石桌上,穿著尖頭軟靴的腳尖微微繃直,極是悠哉的晃蕩著,食指和中指指間執著一顆花生米,往上一拋,隨即紅唇微啟咬在齒間。見兩人來了,也只是翹翹嘴角,微一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喬初熏彎起唇角,也點頭回禮:「這些日子辛苦廖姑娘了。」
  
  廖紅覃露出一抹有些古怪的笑,側過臉眼角微揚瞥了喬初熏一眼:「不會。」
  
  喬初熏原本還有好些感謝的話要說,被人四兩撥千斤這麼一挑,都堵在嘴邊,也不知該回些什麼話好,一時間神色也有些尷尬。
  
  廖紅覃又吃了兩顆花生,拍拍手從石桌跳下,掃了眼另一邊的案板,揚揚下頦:「剛做出一份雪花糕,端去給大家嘗嘗吧。」
  
  雖未看著任何人,但這話明顯是對小桃兒吩咐的,說完便轉身到另一邊的小爐上取了只燉盅下來,動作利落的掀開蓋子,拿過一隻湯匙攪了攪。
  
  小桃兒撅著小嘴兒,轉臉看了喬初熏一眼,小聲道:「我先過去給哥哥們送吃食,馬上就回來啊,初熏姐姐你等著我。」這些天兩人也沒什麼機會像過去那樣談天,她可有不少話想跟喬初熏講的。
  
  見廖紅覃用湯匙攪了攪,放入一小撮淺黃色的藥材,又將燉盅擱回爐上,喬初熏便上前兩步,想看仔細盅裡到底都有些什麼。她剛剛聞那個味道,好像是……
  
  「廖姑娘,你這盅湯……」應該不是做給她吃的吧。之前一段時間,喬初熏飲的燉湯以及各類補品都是經廖紅覃親手所烹,無論味道還是藥效都稱得上乘。既合了溫中補身、行氣散寒的效用,又不會太過旺火,有幾道就連喬初熏都不得不讚聲妙。可今天這盅湯,無論是燉給誰喝,似乎都不大合適……
  
  廖紅覃蓋上盅蓋,壓根看也不看喬初熏一眼,又回到之前那方石案上坐著:「不是燉給你的。」
  
  喬初熏不傻,打從剛才一進屋就覺察對方態度不善,卻一時想不通其中緣故。再加上本來也不是性子刻薄的人,因此說起話來仍是客客氣氣的:「如果是燉給公子吃,也不合適。」
  
  廖紅覃掀唇哂笑,晃悠著一條小腿,抬手挽了挽耳鬢:「合不合適也不是你說了算。」
  
  不待喬初熏開口解釋,又接著笑道:「那日我做的那道『砌梅如雪』,公子不還是愛得很麼?這做吃食,圖的就是個對人口味投其所好。一味按照自己心意去做,口口聲聲說是為人好,到頭來還是要惹人厭的!」
  
  喬初熏蹙起眉心,看著廖紅覃:「廖姑娘此言未免有失偏頗。如若明知有人身體狀況不適合吃某樣食物,卻因為一時口腹之慾聽之任之,不是害了人家麼?」
  
  廖紅覃「嘁」了一聲,黛眉一挑大眼兒微瞇:「不過一頓半頓的,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而且如果明知對方不能吃哪樣,或有什麼忌口,我自會注意的。」
  
  喬初熏依舊眉心緊蹙,但也明白這種事不是幾句話就能勸得聽:「那盅湯,真是做給公子的?」
  
  廖紅覃剛要點頭,又頗有些提防的睨了喬初熏一眼:「你幹嘛?」
  
  喬初熏一見她這神色就知道沒錯了,心裡歎了口氣,轉身走到靠牆的木櫥子前翻找東西。
  
  廖紅覃跳下石案追到跟前,抱著手臂下巴微揚,神色卻有點不自在:「那個……你之前放那些東西我可沒動過啊!就枸杞子還有其他兩樣藥材前幾天用完了,我買了些新的擱進去,還是原先位置。」
  
  喬初熏拉開最下面的小抽屜,露出一抹淺笑:「我知道。」她剛剛打開上面兩個木匣就看出來了。這人雖然說話不客氣,關於膳食的一些觀念也有失偏頗,但做起事確實很有條理,櫥子裡各樣東西還是從前的擺放順序,新添置的幾樣食材正經新鮮,品質也都相當不錯。
  
  眼瞧著喬初熏取了只小紙包出來,放在案上打開來,就見裡面是些黃褐色的膠狀物質,感覺有些黏糊糊的,還透著一股子不大好聞的味道。廖紅覃皺了皺鼻子,一臉厭嫌:「……這是什麼?」
  
  喬初熏到一旁取了只乾淨燉盅過來,從竹筐裡挑了幾枚雞蛋大小圓潤又新鮮的豐水梨洗乾淨,才走回到案邊,一邊淺笑著看了她一眼:「是桃樹膠。」
  
  廖紅覃已經拈起一塊擱在鼻端聞著,一聽更是驚訝:「桃樹膠?就每年夏天桃樹樹幹上沾著那些黏糊糊的東西?」
  
  見喬初熏點頭,廖紅覃皺著眉拿出帕子揩了揩手指:「別告訴我這玩意還是你花錢買來的!」
  
  喬初熏一邊削著果皮一邊點點頭,抬眸看了她一眼,輕聲道:「這個是一味藥材。一般人家自己剝了來處理不好,會損失不少藥效。」而且價格也不貴,每次用時只需三五錢劑量,所以她就直接從藥堂買了。
  
  廖紅覃被她那神色平淡的一瞥看的有點心虛,踟躕半天還是沒憋住,唇角微抿一臉不甘願的道:「那什麼……之前那些天,你吃的那些燉品,都是照我師父給的菜譜做的。我對藥材什麼的不在行,反正我就知道把東西做好吃了……你,你不許笑我!」
  
  喬初熏原本也沒有要嘲笑她的意思,聽最後這句話倒被她逗的「噗嗤」一樂,忙抬起沒拿刀的手擺了擺,唇角彎彎的道:「不是……我沒有要笑你。廖姑娘無論燉湯還是菜品都做的很好吃,許多吃食我都不懂得做的。」
  
  廖紅覃臉漲的更紅,手撫著腰間軟鞭一跺腳:「才不要你誇我!我,我……」說著話又轉頭看了爐上的燉盅一眼,咬咬牙道:「反正今天咱倆比著瞧,看公子是吃你做的梨子,還是喝我燉的補湯!」
  
  說完便又走回案邊靠著,低著頭撫弄腰間那把鞭子握柄處掛著的穗子。
  
  喬初熏原先也沒有想跟她比試的意思,做這道燉品完全為著景逸,是來之前便想好了的。當然如果待會兒說起來,她還是會出聲阻止,畢竟廖紅覃燉的這盅湯,除非是身體極羸弱或者久病初癒之人,一般人都消受不起。
  
  ……
  
  過了約莫一個來時辰,景逸回到府裡連衣裳都沒顧得換,直接找來後廚。見到喬初熏坐在小凳上,也不知剝著什麼,旁邊擺著只小盆,不過倒是沒動火也沒碰油煙。直接走到跟前將人攙起來,口吻略帶幾分薄責:「不是說了這幾天先不下廚麼?怎麼又跑這來了。給你買的幾本書都看完了?」還是一個人在屋裡待久了,覺著沒意思?
  
  廖紅覃最先看到景逸進屋,這會兒已經把湯盅端下來,放在托盤裡盛著,笑吟吟看向景逸:「公子回來的正是時候,燉湯剛好做得。我給公子送到屋裡去罷!」
  
  喬初熏看了那燉盅一眼,推開景逸手臂,走到一旁的蒸鍋裡,將早就做好的燉品端出來。剛轉過身,景逸已經跟了過來,伸出手臂接過托盤,抬著一邊眉毛,淺笑道:「梨子和桂花的味道,專程過來給我做這個的?」
  
  小桃兒在捧著一盆馬上要上鍋蒸的饅頭,看看左邊廖紅覃笑容僵硬手裡托盤微抖,再看看右邊景逸一手捧著燉品一手環著喬初熏言笑晏晏,不由得生生打了個寒顫。忙將饅頭放進鍋裡,邁著碎步從廖紅覃身後繞過去,一溜小跑奔出屋子。後廚氣氛太詭異,小綠哥哥教過的,情況不對的時候先跑就對了!
  
  廖紅覃深吸一口氣,勉強擠出一絲笑,繼續軟語道:「公子,這盅湯是特地為公子燉的,通經活絡,益氣補腎……」她記得師父給的那個菜譜上是這麼寫的來著,另外伊青宇那廝不是說過,男人都最注重壯陽補腎的麼!
  
  景逸側眸瞟了那湯盅一眼,緩緩勾起一邊嘴角,湊近喬初熏耳邊低聲道:「初熏的這盅燉梨可有什麼講頭?」
  
  喬初熏沉吟片刻,仍是轉過臉看向廖紅覃,蹙著眉道:「廖姑娘,你做的這盅湯,一般人喝了都是受不住的。尤其現在又是仲春時節,飲食上本來就該清淡一些,多以平補、清補為宜。」尤其以景逸的年紀和身體狀況,要真把這盅湯喝下去,不鼻口竄血就很不錯了!
  
  廖紅覃原就是個急脾氣,一聽這話頓時不樂意了,把手裡托盤往旁邊案板一摔,叉著腰嬌叱:「你又知道了!我師父說過,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腎要顧好,不然無論外表看著多剽悍,腎一虛什麼都完!」
  
  喬初熏正欲開口辯解,同時景逸已經將人更往自己懷裡摟一些,面色冷淡看著廖紅覃道:「廖姑娘,請你來是為我府上做飯,不是讓你跟主人大呼小叫,說話做事之前,先認清你的身份。」
  
  「另外,我身體好壞,外人毋庸置喙。」說完,便擁著喬初熏往屋外走去,一邊還低聲笑著追問,「初熏還沒說,這盅燉品有什麼說道?」
  
  廖紅覃又惱又恨,幾乎咬碎一口銀牙,狠狠踢了腳一旁石案,小聲咒道:「死伊青宇,又騙我!根本就不管用麼……」
  
  兩人進到景逸房間,喬初熏掀開盅蓋,將小勺遞到景逸手裡,一邊輕聲解釋道:「這道燉品名為桃淚雪果,是用桃樹膠,桂花連同豐水梨一起燉的。」桃樹膠雖然味苦,與這兩味食材同煮卻能融出甘甜味道,既補水潤肺,且能清火除煩,最適合這個時節食用。
  
  景逸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半瞇著眸子緩緩咀嚼,確實甘甜潤澤,滋味綿延。而且豐水梨個兒小,削去外皮果肉潤白,配著鵝黃桂花更顯晶瑩,而桃樹膠早已融兌入漿水,偶有一半滴掛在梨肉,更添雅趣,確實當得起「桃淚雪果」的美名。
  
  此時喬初熏已經在一旁坐下,景逸便又舀起一勺,送到她唇邊,笑著道:「既只做了一份,初熏就和我一起吃罷。」
  
  喬初熏神色羞赧的張開唇,嚥下那口梨子,便道:「我夠了,公子吃罷。」
  
  景逸一邊吃著口味甜潤的燉品,一邊緩聲道了句:「過幾天我要出趟城,初熏跟我一起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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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41:38
第二章 秧草碧絲
  
  當晚,儘管景逸仍不大樂意,喬初熏還是下廚露了一手。其他菜品湯羹以及主食仍舊由廖紅覃料理,喬初熏只炒了兩道極清淡的素菜,說是當給大傢伙開胃清火的。
  
  春日裡百合和蘆筍都最水嫩,將鍋子燒熱之後過油溜,爆炒之後很快盛出,再將事先熬好的高湯打成薄芡淋在覆頭,就是一道清爽又水潤的開胃小菜了。百合醇甜,蘆筍水嫩,高湯既香且濃,不僅嘗來可口,而且極俱清潤功效。適逢春日乍暖還寒,一般人都容易內熱,醫理上又講求在這個季節養肝補氣,溫平清火,這道菜可以說是最合適不過了。
  
  另一道便是秧草碧絲。所謂秧草,又名南苜蓿,金花菜,是春季時江南一帶家家栽種並烹飪的一道素食。用素油清炒了,就吃個原汁原味,嚼來柔軟鮮嫩,清口解膩。吃過另幾道大魚大肉,再嘗兩口炒秧草,頓覺清潤爽口,甘美絕倫。
  
  眾人吃的大呼甘鮮,再加上喬初熏允諾過兩日給大伙用新鮮秧草做燒河蚌以及燒鱖魚,更讓眾人一陣歡呼雷動,吵鬧的小桃兒在一旁直翻白眼,撅著小嘴兒小聲嘀咕:「就知道吃!」
  
  畢竟許久未曾做過什麼體力活,一連炒了六份兒菜出來,喬初熏也確實覺得有些疲憊。在景逸對面坐下,又幫他斟了杯溫熱的米酒,扶著桌沿仍然微有些喘。
  
  景逸從旁邊湯盅裡盛了碗湯水擱到喬初熏面前,有些不滿的道:「跟你說了你身子受不住,偏不聽,接下來半月不許下廚。」
  
  喬初熏端起白瓷小碗,頗有些無奈的睨了他一眼,輕聲道:「真的沒事了。只是許久不做,體力上確實有些吃不消。我最開始做飯時也是這樣的……」
  
  景逸剛夾了一柱菜送到她碗裡,一聽這話倒是笑了。一手撐著下巴,抬眉看她:「你那時總也不愛抬眼看人。我記得到這第一天,你給我布菜的時候,拿筷子的手都是抖的。我那時以為你也和旁人一樣,對我既懼怕又厭惡……」
  
  喬初熏聽了這話,心裡不由得一陣難過,卻還是溫聲辯解道:「不是的。那時從汴京一路到越州,我就發覺公子不喜旁人離的太近,對女子從來不假辭色,我……」
  
  「你什麼?」景逸越聽越覺好笑,合著兩人最初相處那段時日,都將對方的態度心思想擰了,「你難道怕一個舉止不合我意,還會被趕出去不成?」
  
  喬初熏看著景逸調笑神色,明白他問這話時心裡是有氣的,但畢竟不想對他有所欺瞞,儘管知道他待會兒肯定要更氣,還是老實點了點頭。
  
  果然,景逸一見她點頭就眉一擰,伸指過來捏著她的下頦,幾乎咬牙切齒的道:「你還真敢想啊!我要是會把你趕走,當初何必救你?除非你自己想……」說到這兒景逸驀地一頓,語調陡的一轉,有些惡狠狠的瞪著喬初熏道:「現在想也晚了!想不想都不許走。」
  
  喬初熏被他逗得彎起唇角,又因著顧及景逸顏面,不敢笑的太過,只得輕拂開景逸的手指,溫聲勸道:「公子快別鬧了。先吃飯吧,不然待會兒都涼了。」
  
  景逸反勾住喬初熏手指,微挑著眉,勾唇笑道:「今天下午那會兒,是吃味了麼?」
  
  喬初熏被問的一愣,反應過來景逸問的是什麼之後,面帶羞赧搖了搖頭:「沒有……我不是,廖姑娘若真做的合適,我不會阻止……」說著,抬起眼瞟了景逸一眼,「你喝那個湯不合適……」
  
  景逸見她目光閃躲一臉羞澀,想起那時廖紅覃說的那個療效,頓時唇邊笑意更深。勾著喬初熏的手指緩緩摩挲著她的,故意拿這件事逗她:「嗯?說說,怎麼不合適了?」
  
  喬初熏抿了抿唇,半垂著眼輕聲解釋道:「一般喝那個湯的人,不是久臥病床,也得是平日裡縱|欲過度……總而言之,是……不太行的人,才喝的……」說到最後幾字,喬初熏幾乎是從唇縫兒裡擠出來的,直覺得跟景逸解釋這種事太過怪異。
  
  景逸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慢吞吞應了聲:「哦。那初熏如何知道我行的?」說話間又往前湊的更近些,勾著一邊唇角笑得邪肆,一字一句的道:「初熏當初不是說過我虛的麼?虛的話,不正該好好補補?」
  
  要是擱在從前,喬初熏或許還會認真嚴肅的跟景逸辯上一辯,跟他解釋清楚此虛並非彼虛,以及那盅湯的具體療效。可經過了昨晚,喬初熏已經完全明白,這人現在是借問詢醫理之名行逗弄調戲之實,兩邊面頰粉暈暈的燒著,一邊推開他的手指往後躲:「公子別鬧了……這分明不是一回事……」
  
  景逸輕笑一聲,鬆開她的手,下一瞬就微傾身過去,咬著兩瓣嫩唇狠啄了一口,坐回椅子的時候,唇邊帶著奸計得逞的笑:「醫理方面,我本來就不如初熏懂得多。不過既然初熏說我行,那我便是行的……」
  
  景逸眼見喬初熏面頰越來越紅,也就不緊著逗她,拿起筷子夾了條蘆筍,語含笑意道了句:「即便以後需要喝了,也要初熏給我做……
  
  喬初熏被他給氣的半晌沒說出一句話,一徑低著頭喝湯。一邊悶悶的想,他前兩天晚上那個樣子,她哪裡還敢給他喝呀……
  
  用過晚飯,景逸靠在軟榻上飲茶,一邊拿著本卷宗看的仔細。喬初熏將幾樣蜜餞果脯在高几上擺好,又去到一旁木櫥,站在那一陣搗騰,也不知是在找些什麼。
  
  景逸覺察到她取東西的舉動,便暫時放下卷宗,手臂擔在高幾,撐著額頭看她忙。
  
  不一會兒喬初熏便取了只布袋過來,走回軟榻邊上,將東西遞了過去,有些羞澀的道:「手頭材料不太夠,只做了三隻。公子可以把東西拿去給城裡別的大夫看看,若確實管用,我再多做一些。」
  
  景逸將裡面東西掏出一看,見是三隻顏色不同的香囊,比之喬初熏從前做給他的那個要小上許多,而且味道稱不上芳香,是偏沉鬱的藥味,隱隱還有些辛辣之感。景逸放在鼻端聞了聞,又抬眼看她:「管什麼的?」
  
  喬初熏拿起一隻,輕聲解釋道:「這個不全算得香囊。貼著肌膚掛在心口位置,平日能提神醒腦,遇上類似上次喬子安施的那些藥,能比平常更快的清醒過來。若是體質本就比一般人強的,甚至當時便能起效,不受那些迷藥的影響。」
  
  景逸聞言挑了挑眉,這麼厲害?看來明日要拿一隻過去找人好好研究一番,看是否真有效果。又看了眼手裡小巧精緻的心形藥囊,合起手掌,故作嚴肅的問:「只做了這三個?」
  
  喬初熏點了點頭:「布匹和藥材都不夠,公子若真覺得有效,我明日再……」
  
  「不用。」景逸快速拿起另外兩個攥在掌中,略顯冷淡的道:「若真管用,就把需要用的材料都跟伊青宇說了,讓他去做。」
  
  喬初熏雖有不解,還是點了點頭:「可高大哥還有……」
  
  「不是有小桃兒麼!」景逸將三隻藥囊一起揣進懷裡,拉過喬初熏的手讓她坐下,「不過是個藥囊罷了,那些人平日裡衣裳都是自己洗自己補,這點事還難不倒他們。」
  
  喬初熏順著景逸手上力道坐在軟榻,也顧不上別的,忙伸手探到景逸胸口,要將東西取出來:「藥材劑量都是算好的,公子同時帶三個對身體不好……」
  
  景逸剛鉗住喬初熏手腕,一聽她這話也就沒再阻止,感覺著柔軟小手探入自己衣襟,將幾隻藥囊一一取出,唇瓣漸漸彎成一道優美的弧。另一隻手將東西接過來,放在軟榻裡側,攥著喬初熏手腕道:「那我換著戴。」反正絕不可能將她親手做的東西讓給別的男人,還是貼身戴在心口位置,光想想景逸就覺得受不了。
  
  喬初熏愣了愣,也琢磨過味兒來,垂下眼簾輕嗔:「這有什麼好計較的,又不正經是香囊……」
  
  景逸微微一笑,也不言語,摟著她的腰將人帶到自己懷裡,一同靠在軟榻一頭:「陪我看會兒書。」從一旁幾本冊子裡抽出一本千金方,塞進喬初熏手裡。手臂圈著人在懷,翻過一頁卷宗繼續看。
  
  喬初熏接過書冊,打開到上次看到那頁,不時坐起身給兩人斟些茶湯,其餘時間就乖乖偎在景逸懷裡,兩人各看各的。
  
  過了約莫一個來時辰,喬初熏覺得有些乏了,微偏過頭看向景逸,就見他眉尖微蹙盯著手裡卷宗,似是有什麼問題想不通透。也不敢在這時出聲打攪,喬初熏盡量放輕動作往外挪著,準備起身去隔間沐浴。
  
  剛坐到軟榻外緣,身後懷抱就湊的過來。景逸一條手臂環在她腰間,下巴擔在她肩窩,嗓音透著些許疲憊,淡聲道:「煩了?」
  
  喬初熏搖了搖首,因為肩窩處的搔癢微微縮頸:「沒有呀,公子怎會如此想?」
  
  景逸微垂了眼,沉默片刻才道:「去年曾答應過你,天暖了去蘇杭一帶遊玩。等過了寒食,咱們就走。」
  
  喬初熏唇角微彎,漾出一抹淺笑,雙手輕覆在景逸環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溫聲道:「公子既有事情要忙,出遊這種事也不急在一時。」七笙教一日不連根拔出,想必景逸也不會安心遊玩的心思。她只要一直陪在他身邊,無論烹茶看書,還是煮飯散步,都覺得很滿足了。
  
  景逸湊近她耳垂兒吻了吻,另一手的卷宗擱在一旁,雙臂交疊將人環緊。半閉著眼眸靜靜待了半晌,一直沒有說話。
  
  喬初熏覺察到他情緒有些異常,卻也沒說什麼,只由他這麼抱了許久。
  
  門外傳來幾聲叩門聲響,喬初熏掙了掙身子,身後懷抱卻巋然不動。喬初熏無奈,只得輕喚了聲「逸之」,景逸這才頗不情願的鬆開手臂。
  
  打開門,就見廖紅覃捧著只托盤站在門外,見到開門的人明顯也是一驚,往裡張望了下,有些不甘願的道:「我給公子送宵夜來的。」
  
  喬初熏被廖紅覃看的面上一赧,畢竟眼下跟景逸沒名沒分,在外人看來難免會覺得這女子太過輕浮,不知廉恥的一徑扒著主子攀高枝似地。因此廖紅覃說完話之後,邁過門檻的時候腰身極巧妙的一撞一頂,喬初熏又正在發愣,就被擠蹭到一邊,忙扒著門框才沒摔倒。
  
  景逸在內室聽到動靜,已經穿上鞋往外走,就見廖紅覃笑臉盈盈的迎上來,喬初熏卻遲遲不進來。也顧不上跟人說話,就快步往外走去。剛走到屏風邊,喬初熏也已經掩好門往裡走了。景逸便拉了小手將人拽到身邊,有些埋怨的道了句:「夜間風重,磨蹭什麼呢。」
  
  領著人回到屋裡,見廖紅覃站在軟榻邊上不動,景逸蹙了蹙眉尖,稍顯不悅,卻還依著常理淡聲吩咐了句:「東西送來就擱著吧,不用在這候著。」
  
  廖紅覃眼看著景逸出去又把人拉進來,心裡暗罵伊青宇消息不靈通,一面咬著牙強綻出一朵笑:「反正我待會兒回去也沒什麼事做,在這服侍公子用宵夜也是一樣。」
  
  景逸此時已經完全明白過來廖紅覃揣的什麼心思,面無表情扶著喬初熏肩頭示意她在軟榻坐下,走到高几旁從托盤裡拿了只金紅色的柑橘。
  
  緩步踱回到喬初熏身邊,手指動得飛快的剝著皮子,一邊眼皮兒也不抬的緩聲道:「廖姑娘,我不知是誰給了你這份錯覺。雇你來我府上做飯是伊大人的主意,銀錢也是他出。無論是姑娘做菜的手藝,還是你這個人,我丁點興趣也沒有。」
  
  手裡橘子剝乾淨,景逸抬手往身後一兜,橘皮直接落入托盤裡唯一空著的碟子。掰下一片橘瓣送到喬初熏唇邊,景逸微垂了眼,與喬初熏對視著,唇邊綻出一抹安撫的淺笑,語調卻依舊冷漠:「所以廖姑娘,從明天起你不用再來了。想要銀子的話去找伊大人,他會給你答覆。」
  
  喬初熏向來拗不過景逸,只得微張開唇,咬著橘瓣含入口中。且因為景逸站著的姿勢,半點也看不到此時廖紅覃是何反應。喬初熏心中隱隱覺得有些怪異,具體是什麼她也說不上來,只是廖紅覃給她的感覺,並不像是有多喜歡景逸……
  
  屋子裡半晌無聲。景逸也不再說話,只一瓣瓣餵著喬初熏吃柑橘,不時送一片到自己口中。身後傳來有人狠狠一跺腳的聲音,接著那道火紅身影直接飛奔出屋子,外室傳來門板「彭」一聲撞到牆面的聲音。景逸跟在後頭緩步走到房門口,閂好門,回屋到隔間燃香,準備待會兒沐浴用的各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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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火舞烤肉
  
  因為辭退了廖紅覃,景逸又不允喬初熏下廚,無奈高翎只得一大清早出門到城東集市僱人。折騰多半日也沒找見個合適的,未想半路竟遇見孟莊主夫婦倆。
  
  三人曾在府衙有過一面之緣,這孟家兩口子都是個熱心腸的,在馬車裡見到高翎滿頭大汗在街上走就將人叫住。待問清楚緣由,那孟莊主拍著高翎肩膀哈哈大笑,連聲道「不是難事」,差了個隨從借馬匹趕回山莊,幫高翎找人去了。
  
  高翎一見這陣勢也知攔不住,嘴上功夫又比不過孟夫人俐齒伶牙,只得拱手道謝,心裡一徑琢磨回去免不得跟景逸下跪請罪了。雖然對方是真心實意,可無緣無故欠了份人情債,接受一方多少難免要覺得彆扭。再加上景逸生平最不喜欠人恩情,眼下事情雖然是辦成了,高翎卻心裡沒底後背泛涼。
  
  這孟莊主也是個直腸子,做起事來那真說一不二,吩咐手底下人待會兒直接將廚子給送到景府。可景逸那兒接不接著還兩說呢!到時再因為這點事鬧得兩邊不愉快,且間接折了伊青宇的面子,怎麼想都覺得不妥當。
  
  這邊高翎邊苦笑邊一迭聲的道謝,那孟夫人倒是看出些門道來,扯了下孟莊主袖子,笑吟吟道:「正巧上次與公子那位也沒聊盡興。既如此,不如就勞煩高先生幫忙傳個話,待我們稍逛會兒,今日傍晚咱們到城南『火舞』一塊用個便飯,由我家老爺做東,正好有些生意上的事想向公子請教,公子那位也要來呀!」
  
  高翎腦子轉的也快,忙朝二人一拱手:「找廚子的事,高翎在這先帶公子跟二位道謝了,我待會兒就回府跟公子說。聽說前面新開個茶樓挺不錯的,這樣,我帶公子做東,請二位吃個茶。孟莊主,夫人可一定要賞臉!」
  
  孟莊主自是笑著應承下來。因為孟夫人懷著身子,三人遂緩步走著往茶樓去。待將二人安置好,高翎便快步趕回府,跟景逸將前因後果講述清楚。
  
  景逸倒未多苛責,只叫了兩名影衛過來,讓小晚出去通知大伙,晚上去「火舞」開葷。自然,是不可能讓對方請自家二十多人吃飯,景逸讓小綠過去茶樓傳話兒就告訴說,一起吃便飯自是沒問題,但一定要他這邊付銀子。喬初熏則趁著幾人說話的當兒,過去後廚將中午剩下的飯菜給高翎熱了端來。
  
  如此,廚子的事算是暫時解決了。別的不說,孟氏莊園的飯食景逸和喬初熏也吃過,絕能趕上一等酒樓大廚的水平。另外經過喬子安的事兒,也能看出這孟氏夫婦倆人確實不錯,這回又上趕著給幫忙,景逸也不是小家子氣的人,便打算借這次吃飯的事交了孟莊主這個朋友,也還得對方盛情一片。
  
  待到了距離約定時間相差約有半個來時辰,景逸便和喬初熏率先出了門,兩人早就說好一路溜躂著過去,其餘高翎等人則時辰差不多了,直接坐馬車到「火舞」便好。
  
  「火舞」是前不久才新開的一家飯莊,主打各種烤炙類食物,那股子烤肉香半條街外便能聞見。兩人拐過街角來,喬初熏輕扯了景逸衣袖,略有些踟躕的道:「公子,算日子那位孟夫人也臨生產了,咱們請人在這家飯莊吃烤食,會不會不太合適?」
  
  景逸偏過頭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不礙的。之前小綠過去訂桌已經問過,這家除了各類烤炙吃食,最有名的便是幾款秘製燉湯。人家兩口子都是會吃的,要不合適哪裡會主動約在這種地方。」
  
  喬初熏點點頭,咬唇看著景逸側臉,又轉過眼看向前方。景逸眼角瞥到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便握了握攥在掌心的手,緩聲道:「有什麼話就說,想問七笙教的事?」
  
  喬初熏抿抿唇角,沉默片刻,方才輕聲道:「那個人三番兩次借各種法子送玉石來,那幾塊玉石,拼在一起應該是只玉笙吧?」喬初熏說這話,並不是非要景逸一個明確回答,只是將心中長久以來的疑慮一股腦傾倒出來,且越說憂慮之感愈重,「那隻玉笙是絳紫色的,全汴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公子平日最嗜絳紫……」
  
  是她想多了麼?為何從一開始她就隱隱覺得,這個人,是衝著景逸來的,而不單純是什麼七笙教的教徒在示威或者叫囂。
  
  景逸聽到這突然停下腳步,拉著喬初熏雙手,看著她的眼道:「誰跟你說我最喜歡紫色?」
  
  喬初熏微一怔愣,被問得有些懵:「過去在汴京時,大家都這麼傳……」
  
  景逸搖頭,面色稍顯冷峻:「我過去是有一段常穿絳紫色的衣裳,可那都七八年前的事了。這些年我少在汴京停留,穿衣也不拘顏色,初熏你好好想想,這話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聽人說的?」
  
  喬初熏仔細回想半晌,有些遲疑的道:「就是這兩年的事,好像是……在那個七笙教的事鬧出不久,我聽小袖給我講的……」有一段時間,好像那些媳婦兒姑娘們都在傳……
  
  景逸追問:「除了說我喜歡紫色,他們還傳了些什麼?」
  
  喬初熏抬眸看了景逸一眼,又低下頭道:「其餘也沒什麼……」多年來關於三王爺府的風評,一直不大好。說起景逸來,也不會有什麼好話就對了。
  
  景逸一見她這副模樣,也猜到個大概,便低下頭湊近些,笑著道:「這還沒過門呢,就一心向著為夫抱不平了?」
  
  喬初熏被他調侃的臉頰微燙,撇過臉不去看他促狹目光:「公子瞎說什麼呀……」婚事都還八字沒一撇呢,怎麼就「為夫」了!
  
  景逸覆上她的手將人摟的更近些,一本正經的道:「怎麼是瞎說了?我不早跟你說了,過兩個月就辦,你家那邊也不用你操心,該給的東西一樣也少不了,你就安心陪在我身邊就行了。」
  
  喬初熏微低著頭,也沒那心思跟景逸掙扎,眉眼染上些許黯然:「可我爹那……」無論如何說,當初都是逃婚出來的,她又是長女,家裡宗族肯定早都鬧翻天了。如今貿然提出跟景逸的婚事,再加上景逸的特殊身份,還有二娘那邊的煽風點火,事情肯定不是那麼好解決的……
  
  景逸撫著她的背,低聲安撫:「沒事的,相信我。」抬手挽了挽喬初熏耳畔髮絲,捧著她臉頰示意她抬頭看他:「這些事都交給我。你要煩,也該煩惱到時穿什麼樣式的嫁衣,戴哪款珠釵,或者成親當晚喝合巹酒時配哪幾樣菜,嗯?」
  
  喬初熏被他說得芳心撩動,隨著他的話腦海裡一一閃過相應場景,難以抑制的彎起唇角,看著景逸的眼,嗓音溫甜:「公子,你對我真好。」
  
  她從前做夢也想不到,會有一天被人這樣捧在心尖上寵著憐著,且這個人,也是她打從心底裡真心喜愛並尊敬的。這種感覺,真如含了一塊蜜糖在口,那股溫溫脈脈的甜意,從唇齒一路甜到心間,直至四肢百骸都是一片融融暖意。
  
  景逸見她終於綻出笑容,也鬆了口氣,淺笑著道:「這就叫對你好了?」還真是容易滿足,單是口頭允諾,就把她高興成這樣。待到所有承諾都完成那日,不知她又是怎樣一番神情舉止。
  
  喬初熏點點頭,指尖輕觸景逸手背,略顯羞澀的轉臉:「咱們趕緊走吧。說好是公子宴請,遲到不好。」
  
  待兩人進到飯莊,孟氏夫婦已經在雅座坐了,高翎在一邊陪著。其他影衛則被安排在隔壁一間大些的屋子,剛剛二人路過的時候,那些人已經點好菜品,正研究哪樣酒配著吃烤肉最香。
  
  幾人見了面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飯菜是高翎過來時便打點好的,各自落座後,有妙齡女子過來斟茶。
  
  幾名女子衣著較一般飯莊酒樓的火辣許多,是以色澤艷麗的層疊薄沙纏縛,脖頸手腕腳踝都露在外頭不說,還裸出嫩生生一截腰肢。面容五官也不似中原人士,高鼻深目,嫵媚異常。再加上輕聲慢語間稍顯古怪的吐字發音,喬初熏很快明白過來,這幾名女子應該是西北一帶的蠻族姑娘。
  
  雖然正經覺著新鮮,喬初熏也不大好意思直盯著人瞧,只看了兩眼,便微垂眼簾,眼觀鼻鼻觀心看著自己手裡的茶盞。旁邊孟夫人見這情形,「噗嗤」一聲就笑出了聲,拍著喬初熏手臂嬌聲道:「妹妹想瞧便瞧,她們和咱們中原女子不一樣,不怕人看的。」
  
  孟夫人話音剛落,旁邊為喬初熏斟茶的女子似乎也聽懂了些,笑盈盈朝兩人點了點頭,還操著不太流利的漢話問了句:「我們這有一種勝茶酒,配烤肉吃最好,小姐要嘗嘗嗎?」
  
  喬初熏一聽這名字也挺好奇,便重複了遍名字:「勝茶酒?」
  
  孟夫人顯然不是頭回來,對各樣物事都頗熟稔,見喬初熏對這感興趣,便笑吟吟朝她眨眨眼:「這家店子裡的酒,是可以論盞賣的,既然想嘗,就讓你家公子買一盞給你嘗嘗唄!」
  
  喬初熏還來不及阻止,那邊景逸已經吩咐下去,說來幾盞嘗嘗,順便隔壁屋子也每人一份兒給送過去。喬初熏也不好再說什麼,只露出一抹淺笑,輕聲朝孟夫人道了句:「我酒量不很好。」
  
  兩人是挨著的座位,孟夫人方才說話間已經將人仔細打量,這會兒便湊到喬初熏耳邊,語含笑意悄聲問道:「看著臉色比先時好了不少,是自己注意調養著吧?」
  
  喬初熏也不知該如何接這個話,只訥訥點頭勉強遮過去。垂眸的同時瞥見孟夫人高高挺著的肚子,一時捺不住好奇,便輕聲問:「差不多該生了吧?」
  
  孟夫人唇角噙笑握了她一隻手,擱到自己腹上:「剛跟你說話的時候,就一直在動。好像從在山莊你幫我那次,每次見到你都會動的厲害,看樣子我兒子挺喜歡你吶!」
  
  喬初熏也被她這話逗的一樂,手也不敢太施力,只輕輕撫著,一邊溫聲囑咐孟夫人一些注意事宜。當年她娘就是生她的時候難產過去的,長大之後她每每見到懷著身子的婦人,心裡總升起一種難言的情緒。總覺得女人在這時候格外脆弱,需要身邊人好生照看。
  
  孟夫人雖然平常看上去挺大大咧咧的,這會兒倒也耐心聽著。待喬初熏說完,便握著她的手道:「姑娘你懂得真多,等我兒子出世了,你做他的乾娘好不好?我也沒個姊妹兄弟,我本人又不識字,你做他的乾娘,可以幫我管教他……」
  
  另一邊孟莊主也和景逸聊生意經聊的起勁兒,這會兒聽到兩人說認乾娘的事,那孟莊主倒是先不同意了,溫聲數落自家夫人:「嫣兒你也是糊塗了,人家還是未出閣的姑娘,怎麼好給咱們孩子當乾娘?要認也得等景公子和姑娘先把喜事辦了,你說是吧,景公子?」
  
  喬初熏被這兩口子你一言我一眼說的愈加尷尬,景逸倒一直微微笑著,面上一副無可無不可的表情。很快各樣飯食都端上來,高翎在一旁招呼著布菜敬酒,這事也就沒再提起。
  
  其中有一道烤鹿肉,外皮烤的微焦,內裡肉質卻嫩的流油滴水,應該烤前用調味汁醃漬過半日,肉塊是從內裡往外滲著滋味香醇的汁水。鹿肉原本的味道就鮮美,再加上這家飯莊廚子醃肉的調味汁做的地道,烤肉的火候掌握的也好,因此做出的烤鹿肉真叫一絕。
  
  另外幾道烤炙食物也做的各有千秋,有的是濕烤,有的則是乾燒。比如其中一道乾燒鵝脯粒,烤之前未經醃漬,烤的時候也沒加任何佐料,只燒好後,沾著調製好的醬料和五香粉兩樣佐料,一濕一乾,一濃醇微甜一乾鮮稍辣,又自是另一番風味。
  
  再品一口所謂的勝茶酒,酒液清醇微辣,極解油膩,配著烤肉吃最是適合。半盞酒下去,喬初熏吃的嘴唇紅潤微腫,臉頰粉嘟嘟的,飯量都比平常大了一半。孟夫人已經好些日子都不敢喝酒,只吃了不少烤肉,又喝了一盞燉烏雞湯,笑孜孜的跟喬初熏講著小話兒。
  
  一桌人吃喝的正酣,冷不防孟莊主突然轉了話題,有些神秘兮兮的問景逸:「說來公子到此地也半年有餘了,可曾聽過越州蘇家?」
  
  景逸不動聲色將喬初熏手邊酒盞拿過來,又給她端了湯盅過去,一邊應聲道:「未曾聽過,有什麼說道麼?」
  
  孟莊主喝的滿面紅光,連擊了兩下桌面,有些激動的道:「自是有的!我們初搬來的時候,這蘇家在越州當地可是有名望族,那個蘇小公子當時不過十四五年紀,長的是粉雕玉琢哪!」
  
  「景公子知道看殺衛玠的典故吧?」孟莊主笑得頗有些深意:「我從前哪,可不大相信世上真有男人長成那樣。即便真有長得俊美無濤的,我以為也就是公子這樣。可那蘇小公子,長的那叫一個……」
  
  孟莊主酒喝的也有點高,琢磨半晌,一拍大腿,來了句:「說白了,就是不像男人!要不是別人告訴,我都當他是個女娃兒看的。」
  
  景逸因為家中雙生兄弟的緣故,向來不喜與人談論自己容貌,因此一聽孟莊主這話,以為他要講的多半是與那貌美少年有關的風流軼事,更添了兩分反感。但畢竟是與人相邀出來用便飯,且要表達謝意的,再加上對方說這話也是無心,也便沒說什麼,只一徑沉默飲酒。
  
  那孟莊主接著道:「這蘇家的其他人,倒都生的一般。唯獨這位蘇小公子,再加上此人早慧,七歲能吟詩,十歲寫千言,家中對他更是寵的不得了。可到了大前年,大概是剛過了年這會兒吧,這蘇家小公子也不知是結識了什麼人,悄麼聲兒帶人回到家裡,也不介紹給長輩認識,整天悶在自個兒屋裡足不出戶,聽聞府裡的下人打從那房門路過,就聽見裡面總傳來古古怪怪的聲響,明顯不是一個人的。」
  
  「家裡的女眷呢,卻開始生怪病,最後不到半年的功夫吧,這蘇家除了這位蘇小公子,竟先後都死絕了!」
  
  景逸幾人聽到這兒,才是真的吃了一驚。那孟夫人顯然也是沒聽過這段,一邊捻著蜜餞果子吃著,一邊也是聽得極仔細。
  
  喬初熏眨了眨有些朦朧的眼,轉臉看了景逸一眼,這故事聽著有些滲人哪!景逸一看她那神色,卻是好氣又好笑,虧這丫頭還聽得明白別人講的什麼,那什麼眼神啊?平常她哪會這樣子看他的,都成小醉貓兒了!
  
  一邊轉著心思,景逸已經從桌底下捉住喬初熏一隻手,怕她待會兒酒勁兒再上來些,真鬧出什麼笑話來。
  
  那邊孟莊主見幾人聽得認真,頓時講的更起勁兒了:「故事到這兒還不算完的!要知道,蘇家雖然人死絕了,可家大業大的,不是一兩天就會倒的,景公子知道,這做生意的,只要手底下人還照常經營,做老闆的即便幾個月不去鋪子,也沒事的。」
  
  景逸點了點頭,表示認同。孟莊主又接著道:「這事情講起來,怪就怪在這裡。蘇家人死了沒幾日,這小公子就出面,將蘇家在越州的所有鋪子都盤了出去,生意都轉手交了人,只拿了幾萬兩銀子的銀票,隻身一人,走了!」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說法。」孟莊主有些神秘的壓低了嗓子,露出一抹笑,「不是說他認識了什麼人麼。我琢磨著,甭管這人是男是女,肯定與這一連串的事脫不了干係。包括這蘇小公子將所有生意盤了換銀子遠走他鄉,一準兒跟那個人有關的!」
  
  景逸這次倒是認真的點了點頭。不管這故事有幾分真假,但聽孟莊主這麼一路敘述下來,這蘇小公子交的朋友,絕對是個關鍵。
  
  孟莊主又含入一大口酒液,咂了咂舌,吐出一口酒氣,慢悠悠道:「這故事裡,旁的人都不在了,可有一個人,二位卻是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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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要我怎樣
  
  見景逸和喬初熏都一副不明白的神情,孟莊主笑了笑,捻著鬍鬚為二人解惑:「日前我到府衙去找伊大人,聽說他把那個東巷口麵店子的廖姑娘介紹給你們家做廚子。這個廖姑娘不是別人,正是蘇小公子的未婚妻啊!」
  
  景逸一聽這話就蹙起眉尖,喬初熏此時已經有些懵裡懵登的,聽到廖紅覃的名字,又聯想起前兩日她古怪行徑,直覺整件事能貫通起來,只是有幾個點連不起來……
  
  畢竟真的不勝酒力,要在平常,喬初熏或許能琢磨明白,這會兒覺得事有蹊蹺,卻怎麼也繞不過來。只能拉著景逸的手,抬眼看他,心裡想的是景逸那麼聰明,肯定能想通透的,可那神色看在景逸眼裡,卻完全變了一番味道。
  
  景逸當即就恨不得抬手遮住喬初熏雙眼,這種神色哪能在外面給旁人看的?眼色水朦朦一片,一副不勝嬌慵的模樣,分明就是一般女子求|歡時才會有的表情,景逸看的直咬牙,又不能當著別人的面做的太過明顯,只得抬手覆住喬初熏額頭,順便遮住那雙脈脈眉眼,低聲問了句:「頭暈不暈?」
  
  喬初熏順著景逸問話想了想,好像確實有點暈,便點了點頭,有些可憐兮兮的看了景逸一眼。
  
  景逸等的就是這個反應,便攥了她的手將人往自己懷裡帶了些,有些歉意的看向孟莊主:「她從前鮮少飲酒,今日也是跟尊夫人聊的高興,才多喝了些。我怕她待會兒難受,尊夫人也懷著身子,還是早些歇下為宜。今日承了孟兄幫忙,一頓便飯尚不足以,過兩天還是我做東,在家中設宴,介時莊主和夫人千萬要賞臉!」
  
  孟莊主原本也喝的不少,再加上確實惦著自家夫人那邊,一聽這話便笑著應下來:「也好。嫣兒這眼看著就生了,在城外那處山莊實在多有不便,我們在城北十字街置辦了處宅子,近日一直住在那邊。景公子若是不嫌,咱們可以常走動走動。」
  
  景逸微笑著道:「這是自然。既然離的也不遠,就讓高翎待會兒跟著過去認認路,也好日後過府拜訪。」
  
  說著話幾人紛紛起身,景逸又和孟莊主夫婦寒暄幾句,跟高翎輕一頷首,便扶著喬初熏出了屋子。那孟夫人一直笑吟吟看著兩人,待到自家夫君過來扶著,便拍著他手臂笑道:「景公子好事將近,老爺不久便能討得杯喜酒喝了。」
  
  ……
  
  卻說景逸扶著人一路出飯莊,到門口叫了輛馬車,從進馬車到回府進臥房,一直都是抱著的。將人放在床上,轉身去倒水浸布巾,又燒了些熱水,想先給喬初熏擦擦臉醒酒,待會兒再兌些濃茶給她喝下,省得到半夜胃不舒服。
  
  回到床邊就見她半側歪著身子躺的極不老實,脅下的帶子也不知什麼時候解開的,露出裡面淺色裡衣以及藕荷色的兜兒。那只白皙小手還不知深淺的扒著衣裳外衽,也不知是怎麼待的不舒服了,秀眉微蹙,半闔著眼在那扭動著身子。
  
  景逸一見這情形就先抽了口氣,將手裡布巾擱在一邊,走上前拉過床裡側的被褥就想先給她遮上。誰知被子剛給蓋上,喬初熏小手一揮就給扯到一邊,蹬了蹬腳,鞋子掉了一隻,素白襪兒半褪,露出一截白嫩嫩的腳踝。接著又翻過身變成仰面躺著,鼻間發出細小哼聲,眉尖蹙的更緊,唇微微嘟著,兔兒一般撒嬌的模樣。
  
  結果她這麼一換姿勢,先前解開的衣裳整個就敞開來,肚兜原本有外裳遮著還看不出。這一露出來,幾乎都歪向一邊,另一側露了半隻香肩在外,連帶一側胸前軟雪沒有半點遮掩,那抹嫣紅似是受了涼,顫巍巍招展著緩緩挺立。
  
  景逸惱的直咬牙,半垂了眼,拽過喬初熏外裳就要給遮上,再由她這麼鬧酒瘋可就真出事兒了!手剛扯過衣襟,喬初熏手一搭,就覆在景逸手背。原本半懸空的手掌直接貼覆在那團綿軟,而且和從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樣,是一點阻隔也無,嫩汪汪的膏脂一般罩在手心。
  
  景逸被這人三番兩次撩撥的火早就上來了,又向來不是謙謙君子的脾性,索性由著心性兒大方揉捏了兩下,俯身朝那仰面躺著的人親了下去。
  
  含著嫩唇連連親了幾口,喬初熏不僅沒有半點往常的羞澀推拒,且抬起手臂環上他頸項,半抬起上身輕輕蹭著,還發出小小的撒嬌一般的哼聲。景逸低喘了口氣,抵著光潔額頭,嗓音微啞:「這可是你惹的,明兒早上起來不許哭啊!」
  
  喬初熏這會兒又熱又迷糊,挨著景逸磨蹭主要是想借他身上的涼意,光滑緞子外裳還帶著從外面進來的寒氣,所以才一個勁兒往他身上湊。再加上頭暈身子也軟,從頭到腳都覺得不不舒服,根本顧不得景逸說了什麼,就微哽著嗓子哼哼。
  
  景逸微抬起身子,解開外裳,很快褪去全身衣物就覆了上去。解下掛在兩邊的紗帳,抱著人腰身微起來一些,一邊幫她脫衣裳一邊發了狠的親。從白皙脖頸一路往下,親吻過的地方很快就顯出一枚一枚的紅印子,弄的喬初熏很快就濕了眼眶,嗓音又嬌又軟的抱怨說疼。
  
  景逸從少年那次被下藥之後,十多年來就再未碰過女人,因此經驗技巧什麼的講不上不說,和喬初熏親熱的時候向來也比較狠,幾乎不懂得憐香惜玉。
  
  解開後頸和背上的繫帶,景逸徹底扯下兜兒,抱著人半側躺著,開始脫下面的褻褲。怕她待會兒清醒過來一掙扎傷著自己,一早就卸了兩人各自的簪子扔到床下,一手順著光、裸玉背往下撫摸,唇也一直沒閒著,在喬初熏臉頰,耳朵,頸子四處啄吻。
  
  喬初熏腦子仍迷糊著,卻也覺察了情況有些不對。再加上景逸親的摸的都挺狠,身上有些地方也覺著疼,開始還稀里糊塗的哼哼著撒嬌,到後來就推搡著不讓,腿也胡亂踢著,只是不太說的清楚話,就知道小聲嗚咽。
  
  景逸倒不怕她踢打,只是兩人現下都沒穿衣裳,挨的也近,她這麼鬧騰其實就是在他懷裡磨蹭,很容易把他撩的更加失控。景逸雖然講不上溫柔,到底還顧及著喬初熏是初次,不想讓她太疼,所以就用手掰開兩邊膝蓋,制住她□不讓亂動。同時手探到下面輕輕揉著,試探的往裡面探。
  
  喬初熏被他這麼一弄,到底跟別處疼還不一樣,酒醒了一少半,哭著往上縮著身子不給碰。景逸一邊啄吻,柔聲輕哄著,另一隻手也四處撫弄著,讓她放鬆。
  
  喬初熏那點酒勁兒徹底上來了,身心都比正常情況下容易放鬆,雖然還是覺得不舒服,到底還是由著他弄了。景逸從脫衣裳那會兒起就沒打算放過她,秉著直接做到最後的心思,一徑又親又哄,正經還沒怎麼著呢,先給自己折騰的全身都是汗。
  
  最後動起真格的,喬初熏連掙扎的勁兒都沒了,兩條腿一點力也使不上,軟綿綿靠在景逸腰兩側,指尖抓著人肩膀嗚嗚的哭。景逸原本就有些惡劣性子,平常就愛將人逗的眼眶泛紅,這會兒一聽人哭了,心裡又是心疼又是發癢,身下動作愈發的猛,不消一會兒功夫,喬初熏就哭的嗓子都啞了。
  
  肩上被摳的一連串月牙形狀的血印子,景逸也不覺得疼,眼都不眨一下,定定看著喬初熏。就見懷裡人兩眼如同含著兩汪泉水,眼波朦朧的看著自己,秀致眉尖一直緊緊蹙著,額頭鬢角香汗淋漓……見她紅腫唇瓣被牙齒咬的都見了血滴,就探出手指去扳。聲音一點不帶喘,只是壓抑著什麼的低啞:「咬著。」
  
  喬初熏被他撥開唇瓣,卻無論如何都狠不下心去咬,只連連搖頭,淚珠兒順著眼角滾落兩人交纏青絲。顫抖的張著唇,剛想說什麼,腿心又是一痛,低嗚了一聲剛要慣性咬唇,景逸指尖已經探了進來。
  
  水嫩嫩紅唇含著景逸食指,身下那處也箍的死緊,視覺加上某處的雙重刺激,景逸不由得低哼了一聲。撤出手指的同時,半闔著眸子湊上去抵住喬初熏的唇,深深的吻……
  
  臨到的時候,景逸忙扶著喬初熏腰肢退出來,沾著點點嫣紅的床鋪又染上斑駁濁白,被子也亂糟糟堆在靠牆一角。景逸半閉著眼撐著手肘伏在人身上平息一會兒,才抱著人坐起來,起身去到隔間沐浴。
  
  燃了些安神香丸,景逸抱著人靠在水池,細細緻致的幫人擦洗著。喬初熏經過剛才那一番折騰,酒也醒了不少,身上一點力氣使不上,腿心一片火辣辣的疼,只能靠在景逸胸膛由他去弄。
  
  末了碰觸到腿心那處,喬初熏輕嗚了聲,頭紮在人肩窩,推著景逸手腕不讓。景逸反握住軟塔塔的手臂搭在自己肩側,親著臉頰輕聲哄著:「別怕,有點腫了,洗乾淨好上些藥。」
  
  喬初熏一方面身子乏力,另外也確實羞的不知該如何應對,靠在人肩上不吱聲了。
  
  景逸幫人洗好,抱出池子擦乾淨,取過件自己平常穿的乾淨袍子給裹上。將人放在軟榻上,飛快換了床乾淨被褥,才抱著回到床上。又取過水壺兌了些熱茶,餵她喝下兩口,這才滅了燈盞,回床上將人摟在懷裡抱著。
  
  靜靜抱著人半晌,見喬初熏眼睫輕顫,明顯也沒睡著,卻一直不講話,景逸以為她是生自己氣了,沉默了會兒便低聲道:「下月初十日子不錯,咱們就那天辦罷。」
  
  喬初熏慌忙睜開眼,因為剛掉過淚,一雙眼在黑暗中顯得秋水盈盈,面上神情既驚訝又無措:「那麼快?」原先不是還說過兩個月才……
  
  景逸撫著她的後背,笑得有點無奈:「傻丫頭,咱倆都這樣了,能不快些麼?」
  
  喬初熏臉頰一片紅艷,咬了咬唇:「我……我那時確實醉昏了……」剛才腦子清醒過來之後,就記起景逸抵著她額頭說的那句。不管怎麼樣,這種事都是兩人你情我願的,要不是她那時暈了頭的往上湊,景逸也不會動真格的。
  
  景逸伸指撫著微腫唇瓣,目中露出淺淺笑意:「你不生氣就好。汴京那邊我早就囑咐了人打點,這兩天也該有信了。說好了,那就下月初十,一定辦的風風光光,不會讓你委屈半點。」
  
  喬初熏搖了搖頭,嗓子還啞著:「不用太招搖,就大夥一起吃頓飯就行了。」她不想景逸因為辦婚禮的事引人注意,惹禍上身。
  
  景逸不用想也知道她那些心思,嗤笑一聲,捏了捏喬初熏臉頰:「一天到晚瞎操心。你還真當我這個侯爺是廢了的?沒你想的那麼嚴重,只要我不違抗聖旨回汴京,天下之大隨我折騰,沒人管得了。」
  
  喬初熏還要說些什麼,景逸摟著她往自己懷裡貼的更近一些。伸手到床內側打開白玉匣子,摸索出一隻藥瓶,又往後退開些距離,撩開喬初熏身上的袍子就往下探去。
  
  喬初熏被他嚇了一跳,忙推著手腕不讓。景逸捉著她兩隻手,另一手探到腿心,看著喬初熏的眼道:「別怕,就上點藥,不然你明天走路肯定要難受。」
  
  喬初熏感覺到景逸手指沾了些東西,在那片輕輕撫弄著。很快便傳來冰涼且輕微刺疼的感覺,不禁瑟縮了下,閉著眼不敢看人。
  
  景逸將裡裡外外都抹上一層,從旁邊取過帕子擦了擦手指,又幫喬初熏攏上袍子,輕吻著眉心低聲道:「睡一會兒,有什麼事明天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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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寒食折柳
  
  第二日喬初熏醒來時,天已大亮。起身換衣洗漱,雖然身上還有些酸懶,到底不像夜裡那麼難受了。腿心那處也沒太大不適感覺,只略微有些發酸,但還挨得過。
  
  一切都收拾妥當,想起頭一天跟孟家請的廚子還沒見過,再加上也臨近用晌午飯的時辰,喬初熏便直接往後廚走。剛走一小段路,就和景逸走了個對臉。
  
  景逸一見她起床就不樂意了,手裡還端著托盤,另一手就過來拉喬初熏的手:「怎麼不多躺會兒?累不累,身上還疼麼?」
  
  喬初熏眼瞧著廚房裡站著好幾個人,小桃兒高翎還有幾個影衛都在,景逸說話的聲音也不低,當即就紅了臉頰小聲埋怨:「公子……」
  
  景逸拉著她一路走回臥房,見她好像還挺捨不得後廚的,就冷著臉道:「晌午飯早就準備差不多了,你只管好好休息。先趁熱把這盅燉血燕吃了。」
  
  喬初熏只得乖乖接過湯盅,一勺接一勺的吃著燕窩湯。景逸見她臉色還不錯,就又問了遍:「那裡還疼麼?」
  
  喬初熏臉一直紅著,被景逸這麼三番兩次的問,心裡既羞又惱,只能遮遮掩掩的應了聲,表示無礙。
  
  景逸抬手挽了挽她耳鬢碎發,淺笑著道:「眼看著就要成親了,還這麼容易害羞。」
  
  喬初熏咬唇看了他一眼,見景逸目中情意脈脈,更勝往日,臉畔手指溫熱,動作極是溫柔,又想起昨夜兩人交頸纏綿之時,他似乎也是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的,一時羞意更盛。再加上景逸提及成親一事,也不知該接什麼話合適,只能垂下頭一徑吃東西。
  
  景逸眼看著她面上粉暈漸深,眼睫似乎都帶著濕意,也就不再逗她,在一旁笑著作陪,看她小口小口的吃東西。
  
  喬初熏吃完燕窩,蓋上盅蓋,起身就要去後廚。景逸見狀,忙站起身攔著:「不都說飯食準備妥當了,東西擱著讓他們去收就行了。」
  
  喬初熏抬眼看了景逸一眼,輕聲道:「明天是寒食,公子不是想去城外麼?好多東西要準備,我過去跟人說聲,別落了什麼。」
  
  景逸微一愣,唇邊綻出一抹淺笑:「初熏知道我到城外要做什麼?」
  
  喬初熏放下托盤,輕歎了口氣:「這幾日公子一個人坐著的時候,總是不太開心,那三位,應該安置在城郊的吧?」依照景逸跟手底下人的交情,既然沒在府裡立牌位,應該也好生安置在某處的。眼下寒食臨近,一般人家都要折柳掃墓的,既然景逸說了到日子要帶她同去,有不少東西都要好生準備才是。
  
  景逸微垂了眼,拉著喬初熏的手道:「也不用準備什麼,過去就喜歡大魚大肉的,太雅致的吃食反倒不慣。帶你一起,就是過去給他們看看,帶幾壺好酒,幾盤子葷菜,就行了。」
  
  喬初熏見他這副樣子,心裡也跟著有些難過,卻還是溫聲笑言:「好酒好肉一定備著,該有的還是得有。別人家有的東西,不能少著他們三位。」說完,拍了拍景逸手背,就端著湯盅去了後廚。
  
  照常例,寒食當日,寒食粥,青精飯以及杏酪酥三樣是不能少的,再加上景逸要求的好酒好肉,從用過晌午飯起,喬初熏等人就是好一陣忙活。打從孟家送過來的廚子是個三十出頭的俏寡婦,為人老實不愛說話,做起活來卻特別利索。那刀工以及做菜的細緻勁兒看的喬初熏是自愧弗如,也沒多說什麼,就在和小桃兒一起,在一旁幫著打下手。
  
  寒食粥是用杏仁共旋覆花、款冬花一同煎水,撈去渣滓,用湯汁加水煮粳米粥。青精飯則是一早用南燭樹葉搗出的漿液將白粳米染色,蒸好後曝乾,待到吃時用滾水煮,煮一滾撈出便可食用。不僅寒食節的時候可以用,平常吃也是極好的,味道清香不說,且能養顏益氣,強筋壯骨,是江南一帶長做的吃食。
  
  杏酪酥則是一道點心。是將杏仁捶爛絞出漿子,濾去渣子,拌上米粉、白糖以及蜂蜜,做成花朵形狀,不僅味道香甜,而且還能祛寒止咳。許多人家冬春季節都會做來吃。
  
  三人忙活一下午,總算將各樣東西都準備妥當。晚飯也做得了,喬初熏便盛了她和景逸那份擱到托盤上,準備待會兒端過去。
  
  那安大姐卻叫住喬初熏,指指一旁小爐上燉著的湯盅,小聲道:「公子說讓給姑娘做些補血養身的,這盅湯燉了一半個時辰,也差不多了。待會兒姑娘一併端過去,再擱爐子上稍煨一會兒,吃過飯喝了最好。」
  
  喬初熏應了一聲,心裡面是既甜又怨。景逸是懂得體貼人,可這麼一吩咐下來,再加上晌午鬧那一出,估計不出幾日大伙就都知道了。怎麼說姑娘家面皮也薄,從前也沒經過這個,心裡這麼一琢磨,喬初熏就不覺紅了面頰。
  
  姓安的廚娘也是過來人,一見這情形就抿嘴笑了,拍著喬初熏手臂低聲道:「姑娘放心,我不是多嘴的人。另外晌午公子過來的時候已經吩咐了,讓早些準備著,下月要辦喜事的。」
  
  喬初熏面上更赧,跟人道了聲謝,就過去端湯盅。
  
  ……
  
  到了第二日,高翎折來柳枝插在門前,一大家子全全出動,租了五輛馬車,各自拎了食盒以及酒罈子,往城外去了。安大姐因為自家過世的夫君,也提了只食盒,跟著一併過去。
  
  待回到家中,已是日暮時分。景逸扶著喬初熏下了馬車,一轉身,就見伊青宇揣著袖子一臉鬱鬱站在門口。即便從前出了再大亂子,也沒見這人露出這般臉色,跟鬥敗公雞似地,一點精氣神都沒有。
  
  高翎打開大門,一眾影衛先進去了,景逸拉著喬初熏走在後頭,伊青宇也不吱聲,就在一邊跟著。一直到進了景逸房間,喬初熏去後廚取熱茶以及水果回來,兩人還沒談上話。
  
  景逸看出伊青宇是有事相求,也不著急,就等著對方開口。伊青宇則沉默以對,直到喬初熏幫兩人斟上熱茶,又端了兩盤水果到跟前,才輕聲說了句:「我不知道,那丫頭是想出這麼個餿主意,前幾日若是給侯爺和喬小姐添了麻煩,柏珖在這待她給二位賠不是了。」
  
  說完便站起身,端端正正給兩人作一長揖。
  
  喬初熏想起前日在「火舞」孟莊主講的話,又聯想到廖紅覃的怪異舉動,也有些明白過來了,與景逸對視一眼,有些驚訝的問伊青宇:「廖姑娘是……想請公子幫忙?」
  
  想來想去也只剩這種可能了。她一來不像真傾心於景逸,二來也不似那種攀附權貴的勢利女子,再加上她與伊青宇的一層交情,很可能是知道了景逸的身份,想請景逸幫什麼忙。而這個忙,應該和她那位行蹤成謎的未婚夫君,傳聞中的蘇小公子脫不了干係。
  
  伊青宇抿著唇,一臉沉鬱,見景逸默然不語,就先道了句:「侯爺儘管放心,我雖然跟她說了不少事,但對於侯爺的身份卻未曾跟任何人透露半分。她也只以為侯爺是汴京過來的,跟京裡邊有些關係,再加上之前兩個案子的事,才迷了心竅想請侯爺幫忙。」
  
  景逸沉吟片刻,才問:「她想讓我幫什麼,找人?」
  
  伊青宇一愣,瞅了眼一旁喬初熏,又看向景逸:「你們都知道了?誰說的?」
  
  景逸反問:「這事算秘辛?」
  
  伊青宇搖了搖頭:「倒也算不上。只不過我也是聽她說了才知道,我想侯爺和喬小姐來此不過半年,若不是在越州城待過幾年的,一般都不知道這事。就連當地人,說起這事來三緘其口,都當奇聞異事來講,談之色變的。」
  
  喬初熏想起之前孟莊主講這事時的態度,暗暗點頭,倒是這樣不錯。
  
  三人遂坐下來,伊青宇又將蘇家的事從頭到尾仔細講了一遍,大體與孟莊主講的無異,只添了些細節,且多是從廖紅覃的角度講的。
  
  原來,這廖紅覃也不是越州人士,與蘇家是遠房表親,和蘇小公子的親事更是打小訂下的娃娃親。三年前家中唯一的老父去世,給她一塊做憑證用的玉珮和一把折扇,讓她來越州城投奔蘇家。
  
  後來的事就與之前孟莊主講的都對上了。廖紅覃那時不過一個十六歲的姑娘家,孤身一人從家鄉走了一個多月到越州城,進城的當日就聽當地人說了蘇家變故,當時就懵了頭。後來幸得現在的師父也就是那間麵店子的老闆相助,收留了她做徒弟,又教給她一手好廚藝,這才在越州城落腳。
  
  因為麵店子老闆做菜餚正經有一手,伊青宇又是個好吃的,兩人漸漸熟了,就說起廖紅覃的身世。當年那蘇小公子遠走他鄉,人早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按說伊青宇也幫不上什麼忙。結果去年年底的一天,廖紅覃在街上偶然聽得有人說見到一個年輕人,恁地與蘇家公子相像。
  
  廖紅覃手裡有一幅畫像,是早年蘇家寄過去給她父母瞧的。一聽那描述,就覺得**不離十。這廖紅覃也是個死心眼的,幾年來一直也沒斷了找人的心思。按她的話說,即便婚事就此作罷,也該兩人面對面說個清楚,這麼半吊子懸著,對誰都沒好處。
  
  原本還只是跟伊青宇磨叨幾句,讓他平常幫忙留意著些,可前些天,廖紅覃自己也看到過一回。雖只是驚鴻一瞥,但那人相貌著實美的驚人,讓人想不留意都難。再加上之前聽人說過景逸幫著官府破案的事,又從伊青宇的話言話語裡得知這人身份背景都不簡單,廖紅覃這兒就動了心思。
  
  說這人死心眼是一點都不假,伊青宇一邊給兩人講一邊苦笑,她想找景逸幫忙,也不跟伊青宇說,就旁敲側擊的問些有關景逸的情況,包括這人愛吃個什麼口味的點心菜品。日前做的那道砌梅如雪就是這麼來的。直到前幾天哭著跑回店子,一連幾日都不出門,被師父追問之下,才講了實情。
  
  原來這姑娘的心思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公子都貪新鮮,她自詡長的不差,又有一手好廚藝,也不比旁邊總跟著的喬初熏差。就想藉著幫忙做飯這個機會,讓景逸看上眼,景逸幫她找人,她也算有所回報,而且各取所需兩不相欠,她也心安理得。
  
  伊青宇說的時候,幾乎是哭笑不得,把喬初熏也聽得是一愣一愣的,心道這還真是什麼想法的人都有。說白了就是想找景逸幫忙,這姑娘可好,兜了這麼大一圈,把自己都給繞進去了。這要不是伊青宇專程上門來說,景逸也不可能有那閒心去管。其實她那點小算計都是白搭,還不如老實跟伊青宇求個情,讓他搭個線,景逸也說不准肯幫的。
  
  景逸聽完,卻一直沒說話。伊青宇一臉忐忑的坐在那兒,也不知再說點什麼好,正犯嘀咕呢,冷不防景逸來了句:「你喜歡這廖姑娘?」
  
  伊青宇先是一愣,斯文白淨的臉漸漸就漲的通紅,半晌都沒接上一句話。
  
  景逸接過喬初熏遞來的茶盞,不慌不忙喝了兩口茶,才緩聲道:「也不是不能幫。只是,伊大人須得給我個非幫不可的理由。」
  
  伊青宇一呆,轉而求助的看向喬初熏,小侯爺這話是什麼意思吶?
  
  喬初熏彎唇一笑,輕聲言道:「公子的意思是,如若是伊大人的什麼人,幫起忙來也名正言順些。」
  
  可憐伊青宇臉紅的幾乎發紫,踟躕坐了半晌,「唉」了一聲,起身甩袖奔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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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42:57
第六章 火焰蛤蜊
  
  沒過幾日,伊青宇就取了那蘇家公子的畫像來。畫上的人不過十三四年紀,端的是粉雕玉琢,比女子還漂亮,眉眼間一派風流韻味,幾乎讓人一見就挪不開眼。
  
  喬初熏湊上前一看,也是輕抽了口氣,果真好生標緻哪!景逸聽到那聲輕微抽氣,不動聲色放下畫軸,抬眼看她:「覺得好看?」
  
  喬初熏點點頭,端詳著畫上人道:「確實好漂亮。這還只是畫像,想必風采氣度且不及真人……」一邊想像著,輕輕搖頭感慨:「怕是一般女子見了,都要自慚形穢了。」
  
  景逸瞇了瞇眼,摟著人腰身拉到懷裡坐下,淡聲問:「比我好看?」
  
  喬初熏初時還沉浸在對畫中人的想像,待瞧清楚景逸神色,不由得唇角一彎,就笑出了聲。
  
  景逸也不覺有什麼,仍執拗要問個清楚:「笑什麼。你覺得他比我好看?」
  
  喬初熏搖了搖頭,手指輕撫著景逸垂落在肩側的一綹髮絲,笑著道:「不同類型的,不好比。」
  
  見景逸抬高一邊眉毛,等自己詳細解釋,喬初熏只能斟酌過措辭,溫聲道:「公子雖然貌美,畢竟還帶著身為男子的英氣,旁人見了再覺得好看,也知道公子是男兒身。這位蘇公子則是男生女相,五官柔美,若不事先說明,我也要當他是女子的。」
  
  景逸聽了喬初熏的回答,雖覺得在情在理,條理清晰,仍覺得不滿。只湊近些,唇蹭著喬初熏臉頰,低聲道:「那你更喜歡哪種?」
  
  喬初熏這會兒是全明白了,合著這人根本不是真心想聽自己對兩人外貌的見解,而是變著法兒的想聽自己說情話。心裡也覺得他這般行徑幼稚的可愛,便依著景逸心意回道:「自然是喜歡逸之的……」
  
  說完,又想起從前在書上看過鄒忌的故事,不由得唇角更彎。
  
  景逸每次聽到喬初熏叫自己的表字,都格外高興。這次也不例外,再加上聽到喬初熏說喜歡自己,即便是自己藉故撒嬌強賴來的,也覺得從裡到外的舒坦。便摟著連連親了幾口,因為兩人挨的也近,景逸很快就動了情,手撫著喬初熏腰側緩緩揉著,眸色幽深看著人,也不吭聲了。
  
  原本要到了用晚膳的時辰,喬初熏感覺到身下某處起了變化,抬眼看到景逸神色有異,忙扶著他肩側要站起來。
  
  景逸也知道時間上不合適,便沒攔著。見喬初熏要往外走,知道她是要到後廚端飯食,便讓她出屋後順便把高翎叫過來。
  
  ……
  
  因為請了專門廚子做飯,幾日來喬初熏都只是幫忙打打下手,偶爾炒一半樣菜,或者做些茶點蜜餞之類的小吃食,多數時候還是在一邊跟人學。畢竟從前沒專門學過,貴在能沉下心來摸索,做活也細緻,但跟人家調羹大手比起來,很多地方都相差甚遠,可學的東西也很多。雖然換了種方式,但每日和安大姐,小桃兒三人一塊忙活,日子還是充實的很。
  
  晚間安大姐做了火焰蛤蜊,是加了老白干大火爆炒,放入蔥姜和少許蘆筍段,蛤蜊鮮嫩可口,還帶著些許辣味,吃著特別過癮。
  
  還有一道菜是馬蹄支竹悶燒肉,春日裡馬蹄鮮甜脆爽,支竹筋道蘊含肉香,又放了蕈子同悶,燒肉浸入了幾種食材的鮮味香味,吃起來一點不油膩,而且特別下飯。
  
  飯後的冰糖蓮子銀耳羹是喬初燻煮的,景逸喝的一點不剩,稍坐了會兒,就拉著喬初熏出去散步。
  
  喬初熏也擔心景逸晚飯吃的多了些,便溫聲勸道:「安大姐做菜比我好吃,公子喜歡哪樣就多吃一些,不用非把我做的吃完。而且做銀耳羹也不怎麼費功夫,公子想吃了就說一聲,隨時做都可以的。」
  
  景逸偏過頭,淺笑著看了喬初熏一眼,也沒說話。
  
  走了一段路,喬初熏發現景逸好像不是漫無目的的拉著她散步,便問:「公子,咱們是要去見什麼人麼?」
  
  景逸應了聲,緩聲解釋道:「既然是要找人,還要從根源查起。蘇家的事,我想多聽聽不同人的看法,或許會有什麼線索。」
  
  喬初熏點了點頭,又見兩人是一路往東去的:「公子是想去找那位明大夫?」
  
  「嗯。」景逸轉臉看著喬初熏,「會覺得跟我來查這種事無趣麼?」
  
  喬初熏唇角微彎搖搖頭,輕聲道:「怎麼會。公子願意讓我跟著一起,我高興還來不及的……」
  
  景逸聞言微微一笑,將她拉近了些,捏捏喬初熏下頦,道:「喜歡什麼就主動要,想跟著就開口說,記住了?」
  
  喬初熏輕點了下頭,唇瓣更彎:「記住了。」
  
  兩人到了老大夫的醫館,果然裡面燈還亮著。推開門進去,就見老頭兒拿著本書坐在椅上,另一手捧著茶盞,有滋有味的看書品茶呢。旁邊十三四歲的小藥童坐在小板凳上磨藥材,見有人進來忙擦著手站起身,要上前招待。
  
  喬初熏笑著擺擺手,又指指老頭,示意他接著忙,不礙事的。
  
  兩人都走到跟前了,老頭兒才發覺,忙站起身來。因為上次初安堂的事跟兩人也熟了,就笑呵呵的問候:「公子和姑娘氣色都好得很吶!」
  
  景逸也微微笑道:「有三兩舊事想跟明大夫請教,不知是否有興致到附近茶樓稍坐?」
  
  老頭兒捋了捋鬍須,沉吟片刻,點頭應下來。跟小藥童囑咐幾句,示意他先回後院,拿了鎖頭將醫館門鎖好,這才跟著兩人一同去了茶樓。
  
  要了壺青嫩甘潤的丁坑茶,以及三兩碟子瓜果茶點,三人在茶樓一隅坐下。景逸也沒多客套,直說是受人之托,想查越州蘇家的事。
  
  明大夫也不驚訝,只捋著鬍鬚道:「去年秋天我曾經聽人提過,說在街上見到那位蘇小公子……公子今日來說有舊事相詢,我就想,咱們這越州城裡,能值得人詢問查證的,也就是這蘇家了。」
  
  老人遂將自己瞭解的事情都講了一番。其間提到當年蘇家人皆身染疾患不治身亡的事,老人就一徑搖首。喝了半盞茶下去,才歎著氣道:「蘇家的事,說來最怪的就在這點。公子隨便找個城裡待的久些的大夫問問,大傢伙肯定都是同一句話。這蘇家的事,定有蹊蹺。」
  
  「為何?」景逸與喬初熏對視一眼,難不成這些人都染了同樣的怪病?
  
  明大夫道:「當年蘇家老太太可說是壽終正寢,這裡面倒不見得有什麼。可蘇老太太一過世,蘇小公子便是名正言順的當家人。後來蘇家的人尤其是年輕女眷陸續染疾,他卻不允大夫進門,也不許家人出門看病。」
  
  「蘇家在當地也算名門,自是有不少生意上的朋友。每每有人登門拜訪,都被門房直接趕出來。除了蘇小公子偶爾出兩趟門,其餘任何人都不准進出。漸漸許多下人都受不住這番,覺得東家行徑太過怪異,紛紛辭了工到別家找營生。」
  
  景逸聞言,也蹙起眉尖:「所以至今也無人得知當年蘇家人到底是染的什麼病?」
  
  明大夫露出一抹笑,緩聲道:「都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蘇小公子越是遮掩,就越說明有問題。這世上好事的人向來不少,愛嚼舌根的更是多數。關於這病,行裡還是有不少說道的。」
  
  「說法可說是五花八門,多玄多離譜的都有。不過依老朽愚見,比較合情理的一種說法,是講蘇家人皆面色蒼白,體虛無力,且身上有多處傷痕……」
  
  話剛講到這,景逸已經面色微變,又見老者似乎有所遮掩,便道:「明大夫但說無妨。這次的事也算是官府查案,不必有什麼多餘顧慮。」嘴上這麼勸著,景逸心裡卻已經有了譜,越州蘇家,不簡單哪!
  
  明大夫沉吟片刻,才徐徐道:「老朽也只是推測,畢竟當年蘇家人的病情到底是怎樣的,我也沒親眼見過。」
  
  「依照一些人說的,再根據我行醫這些年的經驗,蘇家人的病,應該是人為的……」
  
  老頭兒只說到這,多餘一句都不再說了。景逸也是聰明人,要的就是這句話。因此接下來三人就品著茶吃些蜜餞,順便聊聊越州城近日來的新鮮事,對於蘇家的事,都極有默契的不再提起。
  
  回到家中,喬初熏幫景逸準備沐浴用的物件,將晚間明大夫的話仔細琢磨一番,有些踟躕的喚了聲:「公子……」
  
  景逸褪下外裳,換了鞋子,赤著上身走到喬初熏身後:「嗯?」
  
  喬初熏彎腰往香爐添上幾顆香丸,剛站直身子,就被景逸摟在懷裡:「叫我什麼?」
  
  喬初熏見環在自己身前的兩條手臂都是赤|裸的,剛要開口讓景逸披上件衣裳免得凍著,就覺得耳垂兒一燙,不禁「呀」了一聲。
  
  抬起手要捂,手腕已經被人牢牢攥著,連連掙了兩下,身後的人卻摟的很緊,且隨著自己的掙扎扭動就漸漸起了反應,嚇得喬初熏也不敢亂動了。
  
  景逸順著耳垂兒一路啄吻到脖頸,肩窩,一隻手解開衣帶,剝開裡外兩件衣裳,褪到肩膀下面。就著懷裡人羅裳半敞的模樣,沿著圓潤肩頭往雪白背脊流連啃咬,時而探出舌尖打著轉的舔吻,手從兜兒側面探入,在前面不慌不忙的揉聳著。握著喬初熏手腕的手則半鬆開些,貼著人小腹緩緩揉蹭。
  
  喬初熏腿軟的幾乎站不住,靠在景逸身上,語調綿軟且帶著顫音:「逸之,別鬧了,沐浴罷。」
  
  景逸輕笑了聲,抵著喬初熏動了動:「不是我要鬧,你把它撩的精神了,我也沒轍。」
  
  喬初熏一聽這話,臉「騰」的就紅了,掙著身子不讓碰:「你!下,下流……」
  
  景逸原本都有些捺不住了,聽到這話「噗嗤」一聲就樂了,靠在喬初熏肩窩上悶悶的笑,心頭那股子火也消了不少。
  
  喬初熏被他呼出的熱氣弄的刺癢,縮著頸子躲,一邊小聲埋怨:「公子笑什麼?你剛才……本,本來就……」
  
  他平常在外人面前總一副冷峻漠然的模樣,之前親熱時狠一些也就算了,畢竟打從兩人第一次親吻,景逸就從來都不是和風細雨的作風。喬初熏又是個柔軟心性,再加上對景逸打從心底裡的愛慕,即便有些疼,從來也是包容的。可在親熱時說出那種話來,一點都不像他平常的樣子,喬初熏不懂這是男女間調|情的手段,初一聽自然接受不了。
  
  景逸下巴支在人肩窩笑了半晌,原本培養的那點旖旎情緒早都煙消雲散了。狠狠親了口臉頰,幫忙攏了攏半敞開的衣裳,見喬初熏也不知道自己遮著些胸前風光,還一副呆愣愣任人採擷的模樣,就捏著下頦低聲威脅:「還傻站著做什麼?留下來要陪我沐浴還是給我抱?」
  
  喬初熏還在消化景逸方纔那句邪肆不經的話語,所以才有些愣神,一聽景逸撂了狠話,忙扯過衣帶環著胸就往外間跑。
  
  景逸一邊脫褲子一邊笑,這丫頭忒好玩了!本來說兩句話兒就要進入正題好生溫存一番,還能一塊洗個鴛鴦浴的,未想被她一句話攪了場。兩人處了這麼些日子,她居然還能整出個新說辭,一想到喬初熏一臉羞憤罵自己下流的小模樣,景逸乾脆扶著旁邊木櫥笑個夠。
  
  喬初熏在外面一邊整理衣裳,聽到景逸在隔間的笑聲,氣的直咬唇。從兩人那次之後,景逸雖然到晚上不再睡軟榻,回到大床上抱著她一塊睡,但一直都沒再碰過她,最多也就親幾下臉頰。剛才他那樣,她本來就怕的厲害,又記著上次的疼,結果他還說那樣的話欺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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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43:18
第七章 野外烤物
  
  早先伊青宇已經和景逸提過,蘇家還有一處舊宅在城外北郊,一直沒賣,就那麼閒置著。蘇青昀走的時候,將府裡大件物件都變賣一空,唯獨留了這處宅子沒賣人。
  
  因此第二日景逸就帶了高翎和兩名影衛,連同喬初熏一塊騎馬出城,去到城郊舊宅查探一二。其實事情已經過了三載有餘,舊宅也便荒廢三載,即便真有什麼蛛絲馬跡,也早都掩埋在灰塵之中。不過查案子麼,四處勤走動多詢問,總沒什麼壞處。
  
  幾人騎馬行至一處宅院,地方稍顯偏僻,方圓十里之內再無任何屋舍,且不遠處就是山脈。景逸一見這地方,就先蹙了蹙眉,太多的巧合連綴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
  
  景逸抱著喬初熏下馬,小綠牽了幾匹馬栓在門柱,高翎則和小爐一起推開大門。隨著漆色斑駁的大門吱嘎嘎被打開,攘起一陣暗黃色的塵土。景逸拽著喬初熏側過身,手臂罩在她頭頂以及臉畔:「沒迷眼吧?」
  
  喬初熏搖搖頭,見旁邊幾個影衛都低頭忍笑,原本還想回些什麼,這會兒也不好意思講了。
  
  一行人進到院裡,就見房簷門廊幾處都結著蛛網,地上鋪著亂糟糟一層落葉,連著陰暗處一些初融的雪水,陰濕濕的骯髒一片。
  
  一路往裡走,到主屋前時,因為高翎是打頭陣的,似是有什麼發現,也沒回身,就背過手朝景逸等打了個手勢。
  
  景逸就站在原地不動,旁邊小綠和小爐則放輕腳步,無聲息的走到跟前,一個把在正門邊,另一個則直接往屋後去了。高翎也沒多遲疑,抬手劈開窗子就躥進屋。不一會兒門就從裡面打開了,高翎提高嗓音招呼一聲小爐,又朝景逸道:「屋裡沒人。不過在咱們之前,肯定有人來過。」
  
  景逸拉著喬初熏走上前,就見靠窗地上,有一枚沾著泥污的鞋印,明顯是近日留下的。小爐這會兒也從後頭轉回來,幾人遂一同進了屋子。屋內四處遍佈灰塵,唯獨裡間一方書案一塵不染。不僅是有人進來過,而且來的這人還仔細擦拭過書桌。
  
  景逸眉尖一聳,鬆開喬初熏的手,又朝高翎三人使個眼色,示意幾人都別動,且照看好喬初熏。接著緩步上前走到書案前,目光一一掃過案上各樣物件,筆洗,筆枕,硯台,一摞書冊,一沓熟宣紙,最後停留在一方一尺來長的長形梨木盒子上。盒子木質沉鬱,卻擦的光亮可鑒,上面繪了一幅麒麟圖案。
  
  景逸挑起一邊唇角,從懷裡取出一方帕子展開。隔著帕子指尖輕觸木盒邊緣,手指帶著盒子迅速一轉,木盒開闔那面就朝向窗子,同時手指一叩一帶,木盒「啪」一聲彈開,同時三枚閃著暗青色澤的梅花針「嗒嗒嗒」打在窗欞。
  
  喬初熏從景逸鬆開手上前,心就一直懸著,眼都不眨一下的看著景逸一舉一動,最後見那盒子射出三枚淬毒暗器,心也跟著咯登一顫。撫著心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看著景逸在暗器打出去的同時就扔了巾帕。
  
  因為盒子是朝另一邊開的,從高翎等人的角度方能看見裡面,所以景逸一扔了帕子,高翎就快聲道:「主子,裡面是一隻卷軸。」
  
  景逸點了點頭,這時小爐扔了把匕首過去:「主子,用這個。」
  
  景逸接過匕首,拔了刀鞘,反手握著匕首用刀尖削下卷軸一頭,插|入中空位置的同時手腕唰唰甩了幾下,那幅畫就順著景逸腕上動作「刺啦」一聲應聲甩開,在幾人面前鋪展開來。
  
  依舊是高翎等人能看到的角度,從景逸那邊反而看不到畫卷內容。高翎等幾人正在端詳畫卷,就聽喬初熏驚呼一聲:「逸之鬆手!」
  
  景逸原本還等著幾人告訴他畫上內容,一聽喬初熏喊他,儘管尚未反應過來緣由,手已經先一步鬆開來。同時高翎上前兩步扯了景逸一把,兩人一塊退到幾人原先站的位置。就見落在地上的匕首已經顯出一層烏青詭光,從刀尖一路蔓延過整片刀刃。而隨著畫卷被匕首帶落地上,竟漸漸冒起細小火星。
  
  景逸此時已經看清畫卷內容,是一個年輕男子的畫像,與之前伊青宇從廖紅覃處取來的極為肖似。眉眼風流五官柔美,雌雄難辨的標緻樣貌,不過不同於之前那幅畫上十三四歲的少年,這幅畫上的男子已經是青年模樣。按照之前眾人所說,三年前的蘇青昀是十六歲,如今已是十九歲年紀,正與畫中人的年齡相符。
  
  畫卷從邊角漸漸焦黃,漸漸整幅畫都燒起來,很快在躍動火光中燃成灰燼。
  
  景逸等人從畫捲開始燒灼就退出屋子,因為不知道卷軸上的毒會不會隨著畫卷的燃燒釋放出什麼有毒氣味。一路施展輕功到了宅子外頭,喬初熏忙拽起景逸右手仔細看著,同時探指到手腕內側的脈搏:「公子有沒有覺得哪裡異樣?」
  
  手掌依舊如同羊脂白玉,手指修長沒有半分紅腫,暫時看不出什麼,脈搏跳動也與平常無異。喬初熏仍不放心,焦急抬起眼,就見景逸唇角含笑看著她,手掌包握住她仍在為他號脈的手:「我沒事。那種毒只沾到刀刃,匕首握柄是木質的,你當時又提醒的早,沒事的。」
  
  高翎也在一旁笑著道:「這次倒虧得喬小姐眼尖。我剛才只顧著看紙上都畫了什麼,都沒注意到主子……的手。」
  
  高翎說完,旁邊兩人也低頭掩笑。本來麼,過去和景逸一起辦案子,大家雖然各有分工配合默契,但一般都專注在正在調查的案情上。比如剛才,幾人都將注意力放在那幅畫上,唯獨喬初熏看的是景逸,所以才一早發現他手裡匕首不對勁。
  
  喬初熏也有些不好意思,忙鬆開景逸握著的手,轉身往栓馬匹的地方走了。景逸冷眼看了三人一眼,高翎最先止住笑,快步跟在喬初熏後頭:「喬小姐別靠太近。這馬不是自家的,也不知教的好不好,容易踢人。」
  
  景逸轉身前道了句:「我那有把匕首,平常也不記得用。回府了記得到我屋裡取。」
  
  小爐聽了特高興,「哎」了一聲,幾人遂各自上馬。
  
  行了沒幾步路,景逸見喬初熏一直垂頭不語,以為她因為剛才的事有些嚇到了,抬首看了眼天色,問:「想不想在野外吃烤食?」
  
  喬初熏抬起頭,覺著挺新鮮:「烤什麼?魚肉還是山雞?」
  
  景逸見她一臉憧憬,不由得笑道:「你想嘗什麼,我烤給你吃。」
  
  喬初熏更驚訝了:「你會烤肉?」
  
  旁邊小綠插了句嘴:「喬小姐你可不知道,過去在外露宿,只要是公子烤的雞肉兔肉,大伙都搶著吃的!」
  
  景逸也沒反駁,接著問:「想吃麼?想吃咱們現在掉頭,去山裡。這會兒陽光也足,不會冷。」
  
  喬初熏轉臉看看高翎三人,又看景逸:「會不會太麻煩?」
  
  景逸微微一笑,旁邊小綠和小爐已經歡呼著勒馬掉頭,高翎也在一旁笑道:「我們也好久沒嘗公子的手藝了,這次是沾喬小姐的光。」
  
  趁另三人都調頭往前奔的當空,景逸低頭,連連親了兩下喬初熏面頰:「剛才嚇著了?」
  
  喬初熏生怕被人瞧見,忙縮著頸子不讓:「別……」被高翎他們瞧見,又該笑話了。
  
  景逸也不急著調頭,手托著喬初熏臉頰牢牢實實吻住唇,低聲笑:「傻丫頭,你以為他們為什麼跑那麼快。」還不是怕回去挨削,藉機給景逸騰出空兒來安撫佳人。
  
  喬初熏拽著景逸衣襟,半垂下眼簾:「……剛剛太危險了。」或許在他們看來算不得什麼,可喬初熏眼看著景逸險些被暗器算計,又握著那把浸了毒的匕首,這根本就是賭命玩啊!
  
  原本說是幫忙找人,後來就牽扯出蘇家舊事,現在還遇上這種危險,而且擺明了是給景逸他們下馬威的。喬初熏越想越覺後怕,又不能說以後不讓景逸涉足這種事,可剛才親眼看著,跟過去聽他講還不一樣,直到現在都覺得心有餘悸。
  
  景逸用唇蹭了蹭喬初熏面頰,又啄了下輕輕抿著的唇角:「沒事的。這次也是有些準備不足,沒想到有人走到咱們前頭,不然絕不會出現剛才那種狀況。別氣了,嗯?」
  
  喬初熏抬眸看了景逸一眼,靠在人胸膛點了點頭,也不吱聲。她哪裡是生氣害怕,她是擔心加上心疼。若說真格的,她也不是多膽小,不然就剛才那種情形,一般女子早嚇得尖叫出聲了。
  
  景逸淺笑著催動馬匹,調頭往山裡去了。心裡卻開始盤算剛才的事,如此一來,可以有七八成的把握,這蘇家的事,與七笙教有些淵源。年輕女眷皆臉色蒼白全身無力,且身上有傷痕,要是一半個的也就算了,整整一大家子都這樣,蘇青昀又不讓請大夫,原因只有一個,他完全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再聯繫蘇家舊宅的位置,蘇青昀那個身份神秘的朋友,三年前……景逸面色一凜,腦海中閃過一道清瘦身影,握著韁繩的手緩緩收緊,是這樣麼?唇邊勾出一抹有些諷刺的弧度,若是這樣,反倒好辦了……
  
  景逸和喬初熏到山裡時,高翎正在生火,小綠和小爐則進林子獵活物去了。幾匹馬都拴在樹幹,找的是在小溪邊上的一塊空地,看得出之前高翎已經大略清理過了,地上很乾淨,且能曬到太陽。
  
  景逸拉著喬初熏沿小溪走了段路,到一個水灣處停下,示意她往裡看:「一般這種小水灣滋泥多,草根蝦米之類的餌食也多,正午陽光曬的水暖,魚兒都愛往這種地方來。」
  
  喬初熏聽著景逸耐心講解,探著身子往水裡瞧了瞧,果然,裡面好幾尾魚兒游的正歡。
  
  景逸手臂環在人腰側,見她越來越往前湊,且一臉躍躍欲試的模樣,笑著將人往回拉一些:「別往前走了。離水太近的地方土松,容易栽進去。」
  
  喬初熏拽著景逸衣襟,一雙杏眼亮晶晶的,仰起臉問:「公子會抓魚?」
  
  見景逸點頭,喬初熏想了想,有些調皮的將人從頭打量到腳,眨巴著眼奇道:「公子穿這身衣裳,恐怕不適合抓魚罷?」
  
  景逸知道她過去沒有這樣的體驗,有些想岔了,卻也不揭穿,故作無謂的道:「無礙,初熏想吃麼!」
  
  說完就轉身到旁邊去折樹枝。
  
  喬初熏在旁邊既不解又好奇的瞅著。直到最後景逸折來長矛長短的樹枝,連袖子都沒挽,站在溪邊優哉游哉的對準目標,幾乎眨眼功夫就叉上來一條魚時,喬初熏才明白過來,自個兒以為的「捕魚」和景逸的「叉魚」根本是兩碼事。
  
  咬唇紅臉在旁邊看著景逸把五六條魚穿起來遞給高翎,喬初熏覺著自己簡直傻透了,微抿著唇揪著袖口站在旁邊,頭一回覺著自己一點用處也沒有。有米有鍋的她還能搗騰出來三兩小菜,可到了野外,無論是景逸還是小綠小爐都比她強了百倍。打兔子打野雞,捉魚生火,以及摘樹葉采山蕈,隨便一樣,她都需要從頭學起。
  
  景逸將小爐從附近農戶借來的小鍋架在火上,一轉臉,就見喬初熏眼巴巴看著高翎蹲在溪邊,挽起袖口剝兔子皮。蹙了蹙眉,手也不太乾淨,景逸沒像往常那樣伸手抬她下巴,就從身後湊到喬初熏耳邊,貼著她臉頰問:「看什麼呢?」
  
  喬初熏看的正專注,都不知道景逸什麼時候跑自己身後來的,也是嚇了一跳:「沒……就剝兔子皮。」
  
  景逸有點想笑,還是忍住了,佯裝不悅:「我還在這呢,就盯著別的男人看?」
  
  喬初熏一聽這罪名可嚴重了,忙轉過臉解釋:「不是……我不是看高大哥人,我是看他怎麼……」
  
  隱約聽到喬初熏的小聲辯解,溪邊涼風一吹,高翎禁不住打個寒顫:別的事上為了主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也就得了,這種事就不要扯上他了吧?
  
  另外兩個影衛拔野雞毛的洗蕈子的都一徑低著頭,盡量減低存在感的小步挪遠一些,不想成為下一個被無辜殃及的目標。
  
  喬初熏好容易解釋清自己只是想多學些東西,景逸依舊一臉冷峻:「哦,那過來跟我學烤魚。」
  
  喬初熏只得小媳婦樣的跟在景逸後頭,看他把魚去掉頭尾,處理乾淨內裡,包裹在翠綠豐厚的葉片裡,插著樹枝置入火堆裡,又從馬鞍側面的口袋裡取了兩隻瓶子過來。
  
  眼見鍋裡的水燒開了,喬初熏看旁邊放著幾樣不同的蕈子,略微辨識了下,就將其中兩種放進鍋裡。旁邊小綠正將另外兩種穿在樹枝上,一邊笑呵呵的道:「春天裡蕈子也少,要是到了秋天,山裡能吃的東西可多了!過去我們在外邊時候也多,山裡這些玩意沒少吃。」
  
  魚熟的最快,很快景逸就烤好了兩條,拿過一個給剛把山雞烤上的小爐,另一條拆開包裹的樹葉,遞到喬初熏手邊。
  
  見她傻愣愣拿著不知如何下口的模樣,景逸輕笑兩聲,去到溪邊把手洗乾淨,拿過來扯下魚腹上最嫩那塊遞到喬初熏唇邊。喬初熏剛要伸手接,景逸就送的更近些:「很燙的,你拿不了,張嘴。」
  
  小綠早跑到一邊跟小爐搶魚肉去了,高翎在另一個火堆邊翻烤著野雞和兔子,都有意避開兩人。喬初熏只得張開唇,嚼了兩口,也是眼前一亮,捂著唇驚道:「好嫩,還甜甜的。」
  
  景逸笑著又撕了一塊餵她:「現烤的魚本來就吃個鮮嫩。」
  
  喬初熏吃了兩口,就推說不要了,景逸也怕她飯量小,待會兒吃不動別的,就沒再勸,把剩下多半條魚都吃個乾淨。然後到火邊,一邊轉著樹枝,往兔肉上灑些調料粉。
  
  喬初熏這邊,蕈子湯煮的差不多了。一共借了兩隻碗來,喬初熏拿著碗站在火邊,也不知道該怎麼盛。高翎見了就笑著走到跟前,取了只碗到鍋裡飛快一抄,就盛了多半碗湯上來,裡面浮浮沉沉的還有好幾塊蕈子。遞了碗到喬初熏面前:「在外面都這樣的,喬小姐別嫌棄。」
  
  喬初熏點點頭,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怎麼會,是我什麼都不懂。」
  
  景逸是兩邊忙活,那邊烤肉顧完了,走過來接過高翎手裡的碗,又遞了條烤魚過去:「你這份最後烤的,他們的都吃完了,不用讓。」
  
  高翎接過烤魚就走了,景逸端起碗先嘗了口,才送到喬初熏唇邊:「肯定跟家裡沒法兒比,主要是暖暖腸胃。」
  
  喬初熏扶著碗喝了兩口,唇邊一直噙著笑:「挺好喝的。蕈子比街上買的還新鮮。」
  
  要說比不上家裡,也只是時候長短和調味料多寡問題,但勝在原汁原味的新鮮甘美。再加上初春時節的山野之地,草木青蔥流水潺潺,景致乾淨優美,正午的陽光暖洋洋照在身上,吃起山間野味兒來就別添一番情趣。
  
  過了一會兒,山雞和兔肉也都好了。景逸帶的那兩小瓶,一個是事先調好的五香粉,一個是加了幾種香料的蜜糖,是早先宮裡御膳房的一位師傅送的,平常外出尤其是露宿在山野的時候總隨身帶著。烤野味的時候就抹上一些,烤出東西來味道醇香異常。
  
  喬初熏捏著隻兔子腿吃的眼都瞇起來。肉烤的香嫩,醇厚微甜的調味汁浸到肉裡,風味甘美異常。景逸見她吃的恁滿足的模樣,就在一邊笑,又從樹枝上撕了塊烤好的蕈子餵她:「嘗嘗,這種烤著吃最香。」
  
  果然!蕈子肉烤的邊緣微焦,嚼來肥厚甘美,又帶著草木清香。再喝一口湯,別提多滋潤了。
  
  幾人一頓飯吃的都特別過癮,末了小爐去還鍋子和碗,剩下倆人就將幾隻沒烤的山雞和兔子收拾好,準備待會兒一併帶回家給大伙解饞。景逸抱著喬初熏坐上馬,在前邊慢慢溜躂著,手探到喬初熏胃腹:「飽了?」
  
  喬初熏本來就吃的不少,生怕這會兒肚子撐的鼓起來被景逸笑,忙拽開景逸的手不讓摸。
  
  景逸就順著她推開的時候輕輕捏了捏小腹,一邊低聲笑:「這也不讓摸,初熏越來越小氣了。」
  
  喬初熏用手臂擋著肚子,臉頰微燙:「不是,剛吃完飯……」而且她這樣坐著的姿勢,難免小肚子有點肉肉的。
  
  景逸明白過來之後,又是一陣笑,親著喬初熏臉頰道:「有點肉好,抱著舒服。我還覺著你瘦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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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蒜苗鱔絲
  
  回到城裡,景逸讓高翎去府衙跟伊青宇知會一聲,另兩個人先回府,自己則和喬初熏在路口下了馬,步行著往城東去了。
  
  景逸領著人進了城中最大的一家布莊,一進門就讓夥計叫老闆過來,讓給喬初熏量身。老闆笑呵呵走上前,彷彿一點都不認生的樣子,忙招呼自家媳婦兒請喬初熏進到內室。
  
  景逸事先一點口風都沒露,喬初熏也不太確定,就抬頭看了景逸一眼。見他朝自己笑了笑,就跟著老闆往另一頭去了,顯然是說話不想讓自己聽著,就跟著那少婦進了裡間小屋。
  
  少婦一邊幫喬初熏量身,一邊笑著道:「姑娘和公子都不是本地人吧?看著有些面生。前些天見公子過來看布匹,我這兒還在想是哪家姑娘好福氣,找了個這麼有心的夫君。」
  
  喬初熏眨了眨眼,沒想到景逸早就來過一趟了:「您是說他之前來過?」
  
  女子銜笑睨了她一眼:「不僅來過,還坐了一下午哪!幾匹布都是跟我家那口子專門訂的。我家那位說了,咱們城裡好幾年都沒這麼大手筆的,有錢人家的也不見得懂這個,好些人都是跟風,見別人穿什麼就買什麼,店子裡擺著什麼就挑最貴的,不像姑娘這位,是真懂行喲!」
  
  喬初熏被女子說的心裡甜甜的,小聲問:「他都訂了什麼?」
  
  少婦收起軟尺,想了想,從牆邊的木櫥裡翻出一隻匣子,捧到喬初熏面前打開:「有兩樣要明後天才到的,都從蘇州那邊採購來的。」說著,從裡面拿了兩塊布頭讓喬初熏摸摸,「有一匹和這個料子一樣,不過要的是大紅色的。還有這個,你摸摸,是不是特別滑溜,穿著都不沾身的,而且呀,無論洗多少回都不掉色……」
  
  說著,少婦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嗤嗤笑出了聲。見喬初熏不解,便湊到她耳邊悄聲道:「這個姑娘可不能嫌我嘴碎,是我家那口子列單子的時候,我在旁邊看見的。你家那位,幾乎沒把全蘇州最好的綺紈綾縠買下來,繫繩兒都不要綢帶的,說是嫌不夠軟,穿著勒人……」
  
  女子話剛說到料子,喬初熏臉就紅了。因為那幾樣布料顏色都極鮮亮,卻無一不清透軟薄,不是做肚兜抹胸,也是做裡衣才用得到的。再聽女子話裡意思,知道景逸跟人吩咐時要的不是布匹而是成衣,更覺得不好意思,耳根子都燒的紅透透的,小聲跟人致歉:「對不住,給您家添麻煩了。」
  
  女子笑吟吟直搖手:「姑娘哪的話,這麼大單的生意,我和我家那口子高興還來不及。而且公子只是要求的細,和那些財大氣粗無理取鬧的還不同,我家那位去之前蘇州採買,去的可樂意了!」
  
  兩人又輕聲說了幾句,就一前一後出了屋。景逸早在門邊等了,見喬初熏出來,又跟老闆客套囑咐幾句,就領著人出了布莊。
  
  見喬初熏面上紅暈未褪,景逸以為她知道了,就笑著道:「做喜服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怎麼臉皮這麼薄?」
  
  喬初熏嗔怪的睨了他一眼:「那你也不能……」即便兩人已有了肌膚之親,喬初熏也做不到跟他談論貼身衣物這種話題,話只說了一半就作罷了,轉臉看向另一側。
  
  景逸這回倒沒反應過來:「嗯?我不能什麼?」
  
  喬初熏咬唇瞪了他一眼,繼續不理人。
  
  說話功夫兩人已經走到一家脂粉鋪子,景逸領著人進到裡面,從眉粉到唇脂一樣樣挑過來。旁邊幫忙介紹的店主自是喜不自禁,喬初熏卻並不全盤皆收,平常就幾乎不敷粉的,不過成親時用那一次,也不必樣樣齊全。因此只撿了一定會用到的幾樣,挑了顏色正品相好的,讓夥計包了。但一整圈折騰下來,待到了外頭,也已是日暮時分。
  
  景逸看了眼攥在人手裡的小布包,有些遲疑:「要不換一家再看看?」姑娘家這種東西都不嫌多的,怎麼一半天下來,她才挑了幾盒,莫不是這家的東西不合心意?
  
  喬初熏捧著東西給景逸一樣樣簡單解釋了,又道:「這幾樣足夠用一年的了,還得是用得勤的。」
  
  景逸聽完,又仔細端詳喬初熏面容,半晌,緩緩綻出一抹笑。
  
  喬初熏被他看的有些莫名:「怎麼了?」
  
  景逸見她一副呆呆小兔子的樣兒,好笑的捏了捏臉頰:「沒事。我就是突然發現,原來你不怎麼打扮都挺好看的。」
  
  喬初熏抿唇一笑,拂開景逸手掌:「公子就會講話逗我開心。」一會兒說她身材一點都不胖,一會兒說她不打扮也好看,其實就外貌而言,她算不得多出眾。依照景逸從前走南闖北的閱歷,又是自小長在皇家,見過的美人不知有多少,她這樣的,也就勉強入得眼罷了。
  
  景逸拉著她的手握在掌中,低下頭看她:「今天很高興?」
  
  喬初熏點點頭,眼兒彎彎的看景逸。又是在野外吃烤食,又是做衣裳買脂粉的,先是為了哄她開心,現在又陪她一起為兩人婚事做準備,能不高興麼!
  
  景逸也跟著點點頭,高興就好。「那現在能跟我說,剛才是為了什麼瞪我?」
  
  喬初熏一噎,匆忙瞥開目光:「沒……」
  
  景逸剛想接著追問,就聽一旁響起某人忐忑且踟躕的問候:「景……公子。」
  
  兩人一齊偏過頭,就見伊青宇拉著一個女子站在兩人身後,臉有些紅,神情也不自然到了極點,顯然這聲問候也不是自願的。那女子兩人也不陌生,就是之前在府上做了好一陣飯食的廖紅覃了。
  
  景逸和喬初熏這回倒是挺默契,一齊朝那兩人交握在一處的手望去,又一齊看向伊青宇。喬初熏自覺有些失禮,忙朝二人笑著輕輕頷首;景逸則目露嘲弄的看伊青宇,動作挺快呀!
  
  伊青宇這一路走來,已經被不少百姓行了注目禮,被景逸這麼一看,更覺尷尬,又不方便說案子的事,只得點了點頭,想先打個罩面就此別過。
  
  廖紅覃倒是個性子爽快的,伊青宇前腳剛邁了一步,就被她給拽回來,揚著下巴看向兩人,道:「相請不如偶遇,我家離這也不遠的。之前的事還沒來得及跟公子和姑娘道歉,還有找人的事……」
  
  廖紅覃微微一頓,又接著道:「二位若是不嫌,就到寒舍小聚。我炒三兩個菜,公子也可以和柏珖好好聊聊。」
  
  景逸又是戲謔的微一抬眉,都叫柏珖了啊!這小子平時看著不著調,這種事上手腳倒是挺快!
  
  伊青宇臉紅的速度與程度跟喬初熏能有一拼,因為深諳景逸好戲弄人的脾性,心裡已經是連連叫苦,可又不想拂了廖紅覃好意,因此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的姿勢愈發僵硬起來。
  
  喬初熏轉臉看景逸:「公子,要不咱們……」
  
  景逸點點頭,反正首飾什麼的也沒打算讓喬初熏提前看,如此安排還能跟廖紅覃瞭解些蘇家的情況,也不錯。
  
  故而四人成行。廖紅覃原本手裡就提著菜籃子,一聽景逸應下來,也很是高興,跟伊青宇說了聲,又到相熟的店子買了些熟牛肉和兩罈子酒,領著幾人三乖四拐進到一條巷子。
  
  打開小門,獨門獨戶一座小庭院。地方不很大,收拾的挺乾淨,院子裡還種著不少月季,有的已經長葉抽苞了。
  
  進了屋,廖紅覃就去後廚忙了,不一會兒就先端了幾杯燒熱的茶出來:「菜很快就好,稍等啊!」
  
  喬初熏也起身要幫忙,廖紅覃也沒多推辭,兩人就一起去後廚了。
  
  屋裡,景逸倒沒急著說案子的事。喝了口茶,慢悠悠笑道:「熟門熟路,不是頭回來啊!」
  
  這兩人相處,雖然通常是景逸佔上風,但伊青宇多是話密的一方。今日一上來就讓景逸不冷不熱的來了這麼一句,伊青宇剛白回去的臉就又紅了,支吾半晌,才苦笑著直作揖:「我說侯爺您就別笑話我了。早前紅覃大晚上去您屋裡搗亂的事,她後來都跟我說了。這事也有一半要怨我,我沒跟她說清楚您和喬小姐的事……如今這也各得其所,侯爺就饒了我這回吧!」
  
  景逸冷哼一聲,聽著這話覺得不爽快:「什麼叫各得其所?倆人都糊塗,還把賬賴到我身上了?」說的好像從新分配似的,他從來都只是跟他家初熏,別的人白送上門他也不屑收的!
  
  伊青宇繼續態度誠懇承認錯誤:「侯爺教訓的是,我剛那話說的欠妥。」他跟廖紅覃那就是八百年前就算不清的爛賬,要不是跟景逸和喬初熏那兒攪了這麼一遭,還指不定拖到猴年馬月呢!
  
  景逸看他一說到廖紅覃就半點脾氣都沒有的樣子,也覺得可樂,就問:「真認定了?」
  
  伊青宇這回倒是沒猶豫,點了點頭:「認定了。」
  
  景逸瞇了瞇眸子,神情有些玩味:「老爺子那邊怎麼辦?」伊家也不是尋常人家,以廖紅覃的身世背景,要做正房,怕有些難。
  
  伊青宇咬牙:「都跑這麼個偏僻地方來了,娶個媳婦兒還不能自己做主?!」
  
  景逸繼續喝茶,一副「你家的事你別問我」的神情。
  
  伊青宇顯然也為這事煩了挺久,撓了撓頭,又一跺腳:「那你說怎麼辦?我可不像我爹,娶那麼多個女人每天挨著個兒的哄還樂此不疲。我這輩子能把這一個守住就知足了!」
  
  景逸看著伊青宇一副想以頭搶地的悲愴神情,微微一笑,道了句:「反正你一日不回家,就你倆過日子。是妻是妾又有什麼所謂?」
  
  伊青宇一愣,景逸又接著道:「到時任期滿了,你領著人再去別地,只要不回家,不什麼都好說了。」
  
  伊青宇也有些開竅了,握著拳頭表決心:「也是,到時再生仨倆大胖小子,我就不信我爹還非要逼著我娶別人!」
  
  簾子被人掀開,廖紅覃端著盤菜出來,擱在桌上就去擰伊青宇的耳朵:「說什麼呢你?什麼孩子不孩子的,丟不丟人啊你!」
  
  喬初熏也端著盤菜跟在後頭,見這情形「噗嗤」一聲就樂了。
  
  伊青宇疼的一臉扭曲,咬著牙不叫出聲,廖紅覃擰了幾下,又想起好歹人也是一方父母官,又是在朋友面前,怎麼也得給留些面子,哼了一聲,又扭著楊柳腰快步去了後廚。
  
  因為是要即時吃的,廖紅覃做的幾道菜都是小炒。一盤蒜苗鱔絲,一盤栗子燒白菜,還有一碗一早就做好的蒸肉。再加上兩碟子醬牛肉,配著口味清甜的酒液,幾人吃的都很順口。
  
  蒜苗是剛下來的青蒜,鱔魚絲是加黃酒、豆瓣醬、蔥姜蒜末大火爆炒,味道又香又竄,鱔魚燒的嫩而微脆,火候剛好。栗子燒白菜則是加了雲腿絲、竹筍片和栗子肉,白菜煨的軟爛,口味香濃微甜。蒸肉因是一早做好的,再上鍋蒸的時候油幾乎都熬出去了,香而糯,不膩口,吃著還過癮。
  
  四人幾乎吃的一點不剩。除了喬初熏,剩下三人都喝了不少酒。景逸有了上回的教訓,再也不敢讓她碰酒,心道成親之後在家喝點倒是不錯,褪去點羞澀,添幾分平常少見的嬌媚風情,這成親前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悠著點。不然再像上回那樣也忒磨人了!
  
  吃過飯,廖紅覃飯前就開始煮的茶湯也端上來了。春天傍晚天氣也好,廖紅覃的院子在巷子盡頭,也不擔心會有人偷聽。幾人就搬了凳子,到院裡坐著,一邊喝茶一邊聊天。
  
  之前高翎到府衙跟伊青宇講白日到城郊蘇家舊宅的事,廖紅覃也在當場,因此也就省了一番口舌。再加上廖紅覃也聽伊青宇提過七笙教的事,人也是個伶俐的,很快也明白過來這次找蘇青昀的事不似初時想的單純。
  
  伊青宇對畫像的事耿耿於懷,皺著眉頭低喃:「一次讓人走在前頭也就罷了,次次讓人趕在前頭……」
  
  景逸卻一點都不驚訝的,只淺笑著道:「回去好好查查手底下的人,尤其是年頭久的,資歷老的。」要說官府裡有七笙教的耳目,他可一點都不吃驚,沒有那才叫不正常。
  
  伊青宇神色也有些陰沉,默默點了點頭。
  
  廖紅覃心直口快,想到就問:「景公子,之前聽高翎說,那個盒子從裡到外都有機關,畫軸上淬了毒,畫紙被面也塗了易燃粉末。如果是有人想害咱們,且最後紙肯定要燒著的,又何必真畫了幅蘇青昀的畫像,弄張白紙不也一樣的麼?」
  
  景逸沉默片刻,才面無表情道:「他知道我一定能看到畫像,他的目的就是讓我看清楚畫像。」
  
  廖紅覃皺眉:「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伊青宇也有些奇怪的看景逸,怎麼這話聽著……好像兩人認識的意思?考慮到景逸的身份特殊,有些話也不好當著廖紅覃的面直接問,伊青宇只是以眼神表達了自己的疑惑,卻沒說什麼。
  
  喬初熏則一直憂心忡忡。案子方面的事,向來是景逸不說,她便不問,但不問不代表不想不琢磨。喬初熏從來都不是笨人,一整日下來,上午的事有意無意的在腦海裡也轉了好幾圈,對於對方的用意,她也有著自己的揣測。
  
  如今聯繫景逸別具深意的回答,又想起那幅燃起點點火星的畫卷,喬初熏莫名覺得一陣膽寒,這個一直隱藏在暗處,卻步步走在他們前頭的人,到底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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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木瓜羹
  
  幾人又聊了一陣,景逸和喬初熏起身告辭。一路走著回到家中,安大姐體貼的讓小桃兒送了兩碗甜湯過去。
  
  喬初熏掀開盅蓋一瞅,就見是湯水裡浸著小塊橘紅色的木瓜,幾朵銀耳,盅底還沉著少許北杏仁和淺黃色的銀杏果,不僅味道肯定錯不了,還是潤肺補水的,便端過去送到軟榻邊。自己也端起一盞慢慢喝著。
  
  景逸喝了幾口湯水,嘗出味道有些熟悉,舀起湯盅底部的幾樣食材看了看,半瞇起眼眸笑得邪氣。輕放下湯盅,曲著腿挪到人身後,手臂環過喬初熏腰身,將下巴擔在肩窩。喬初熏手裡還端著甜湯,不由得輕輕瑟縮了下脖頸,偏著頭側歪過身子想躲開:「逸之……」
  
  景逸伸手將湯盅接過來放到高幾,親著喬初熏臉頰低聲道:「初熏喜歡吃木瓜羹?」
  
  喬初熏點了點頭:「喜歡呀。」
  
  過去在家的時候,每年到了春季婆婆都會變著花樣的給她做木瓜吃。燕窩阿膠一類的食材很少往她們院子裡送,婆婆總怕她虧著身子,又說女孩兒家應該多注意吃些滋補的,好在每月府裡給支的銀子還夠買些新鮮蔬果,婆婆就常給她買些木瓜、鯽魚一類的食材做菜品。
  
  景逸低笑出聲,擱在喬初熏小腹的手往上滑至胸口,隔著單薄衣物揉聳著,唇輕輕摩挲著水嫩面頰:「看來還挺有效的……」
  
  喬初熏微一愣,回想起木瓜熟食的功用,過了一會兒方才反應過來話中深意,臉頰通紅的拽著景逸的手,側身往一旁躲著不讓碰:「公子……」
  
  景逸順著喬初熏推開的方向往脅下滑去,三兩下就解開衣裳繫帶,另一條手臂環過纖腰,手掌握住喬初熏的,從手腕緩緩移向掌心,最終手指交纏,握牢。微燙的唇從臉頰啄吻到脖頸,輕輕啃咬著什麼墜子也沒戴的白嫩耳垂:「初熏叫我什麼?」
  
  喬初熏被他困在懷裡,因為頸項的濕熱觸感微微戰慄,半靠在景逸胸膛,猶在做最後的抗衡,語調卻甜軟的沒有半分威脅:「逸之,別……」
  
  景逸解衣裳的手已經從兜兒一側進到裡頭,嫩汪汪一團軟雪罩在掌中,又憐又愛的揉著,同時往前湊了一些,親著喬初熏小嘴兒嗓音微啞:「初熏給我好不好?」
  
  喬初熏感覺被這人的氣息籠罩其中,全身又熱又酥軟,彷彿都不是自己的,半晌都反應不過來景逸說的是什麼。景逸卻一點不著急,彷彿很享受她這樣懵懵懂懂的嬌俏模樣,啄著喬初熏的唇,眸色深沉看著她朦朧的眼,啞聲喚她的名字:「初熏……」
  
  喬初熏略微回神,驚覺自己衣裳半敞靠在景逸懷裡,一邊胸脯還被他罩在掌中那樣弄著,不由得氣息一哽,抖著嗓子喚了聲「逸之」。
  
  景逸以唇蹭著微微顫抖的兩片軟嫩:「別怕,這次不會疼的,嗯?」
  
  說著話,不待喬初熏出聲,就抱起人到了床上,解下帳子,動作飛快的褪了衣衫,傾身覆了上去……
  
  第二日天色微蒙,景逸覺察到懷裡人的鼓弄,也沒睜眼,微蹙著眉心輕拍了下滑溜的背,嗓音猶帶了些尚未睡醒的暗啞:「別動……」
  
  喬初熏臉頰通紅的半伏在景逸胸膛,兩人皆未著寸縷,幾乎從上到下都緊緊貼著,自己一條腿還夾在景逸兩條腿間……昨晚上半夢半醒的被抱去溫泉沐浴,洗到一半就睡過去了,要知道景逸這次不給她穿衣裳,說什麼她也不敢睡的人事不知。
  
  感覺到某樣物事漸漸甦醒,堅硬如鐵頂在自己大腿……喬初熏抬頭看了眼景逸寧靜睡顏,咬著唇往後挪了挪,背後那隻手卻驀地將自己往前扣緊,同時景逸淺笑著睜開眼:「嗯?」
  
  「知道惹禍了?」
  
  喬初熏剛說了個「我」字,景逸已經翻身將人壓在身下,手肘支撐著一多半重量,一條腿半跪著,親了口喬初熏唇瓣,笑著道:「怎麼到現在還傻乎乎的……」倆人都這樣了,她還總一副呆呆小兔子的模樣,看著就讓人想欺負到哭……
  
  喬初熏推了把景逸肩側,微撇過頭輕聲道:「既然醒了,公子就起身罷。我也好去後廚幫忙。」
  
  景逸原本都忘了這茬,被喬初熏這麼一推倒想起來了,微低下上身,語調淡淡的,卻透著幾分撒嬌意味:「初熏昨晚上抓的我肩膀都破了,有點疼……」
  
  喬初熏聞言忙轉過頭,順著景逸肩頭看去,果然,兩邊肩膀都印著幾枚半月形的指甲印,還有幾處是褪去血痂的舊痕,應該是前些日子兩人第一次歡好那夜弄出來的。每次事畢喬初熏都累的不剩半分氣力,連沐浴都是景逸幫著完成,哪還有精力去看他身上?再加上弄出這些痕跡時喬初熏不是痛極也是累極,淚眼朦朧的軟聲哭著,根本不知道自己抓傷了他,也就沒有事後幫忙塗藥這一說了。
  
  如今被景逸這麼一說,又是白日裡光線充足的時候,玉石般光潔的肌膚襯著,那幾處傷痕顯得觸目驚心。喬初熏用指腹一一輕撫過,咬著唇看景逸:「公子怎麼不早說,上次的傷都沒上藥,要是落了疤怎麼辦……」
  
  景逸心裡覺得好笑,自己又不是女人,哪裡會在意多幾道疤痕,面上卻做出淡淡不快:「初熏從來都不看我……」
  
  喬初熏尷尬的一陣語塞,半晌才結結巴巴的道:「我,我那時,顧不上……」

  第一次是疼的要命,昨晚上雖然沒那麼疼了,卻也有些不舒服的,再加上他又是親又是摸,她害羞都來不及了,哪裡還顧得上看他?
  
  景逸唇角微彎,親著軟嫩臉頰,藉機為自己爭取福利:「那初熏幫我上藥。」
  
  喬初熏忙點頭答應,從景逸手裡接過藥瓶,坐起身來為他塗些藥膏。景逸摟著人繼續提要求:「以後不許總閉著眼,要記得看我。」
  
  喬初熏臉紅紅輕點了下頭。
  
  軟馥馥的美人兒抱在懷裡,且一副乖順聽話的模樣,景逸心情大好,拉著人手擱在自己胸膛:「還要這樣……」
  
  喬初熏見他又要沒正經的,忙跪著往床外側退:「公子別鬧了,我去幫忙準備早飯。」
  
  景逸一下沒拽住,喬初熏已經抱著件景逸的袍子溜下床,遮著身子到一旁換衣裳。眼瞧著人擁著自己平常穿的衣裳遮身的模樣,景逸微微瞇眼,心裡一時特別舒坦,也就隨她去了。
  
  ……
  
  這日過了晌午,暖洋洋的日頭曬著,景逸端坐在案前翻捲宗,喬初熏則倚靠在軟榻一頭小憩。昨晚上景逸折騰的時候不短,雖然不比初次難捱,喬初熏仍是有些吃不消的,用過晌午飯就有些瞌睡。後廚那邊有安大姐幫忙操持,也不用她費甚心思。再加上景逸也有讓她小睡片刻的意思,枕頭毯子都給抱過來,喬初熏便安心在軟榻睡下。
  
  躺下不多時,就有人來敲門,聽那叩門聲似乎還有些焦急。喬初熏本來睡的也不沉,剛睜開眼側過身,景逸已經起身往外走,同時朝她安撫輕笑,示意她繼續睡。
  
  喬初熏卻無端覺得不安,豎起耳朵聽著外頭動靜,就聽門外高翎和景逸低聲講著什麼,別的都聽不真切,唯獨一個「喬」字入了耳。心中悚然一驚,喬初熏掀開毯子,系衣帶的手都是抖的,急匆匆穿好鞋子奔至門口。
  
  高翎見喬初熏出來,神情有些僵硬的露出一抹笑:「喬小姐……」
  
  喬初熏心中驚惶,也不知該怎麼問才合適,訥訥回了聲「高大哥」。
  
  景逸卻是三人中最為鎮定的,只淡聲道了句:「孟家剛派人過來,孟夫人今日清早分娩,生了對雙生子,都是男孩。」
  
  喬初熏有些反應不過來的眨了眨眼,「啊」了一聲,心道這幾日自己都有些心神不寧的,難道是離太遠聽錯了不成?同時又確實為孟家喜事高興著,轉過臉看向高翎:「既如此,咱們也該送些東西過去才是……」
  
  心裡正盤算著是否該跟安大姐說聲,做些滋補吃食送過去,要不也該到城裡的金銀鋪子打兩副長命鎖什麼的,就聽高翎有些遲疑的道:「喬小姐……門外,有位姓喬的老爺來找。」
  
  喬初熏心尖一顫,一口子堵到嗓子眼,再看向景逸時,眼眶都是濕的。驚惶無措到要哭出來的神情看得景逸一陣心疼,輕撫著喬初熏背心道:「沒事的。我陪你一起過去。」
  
  喬初熏連連搖首,推著景逸手臂,低下頭輕聲道:「還是不……」
  
  景逸握住喬初熏的手示意她抬頭,神情語氣都很平淡,卻是篤定的不容拒絕:「不什麼?既然將來都是一家人,總要見一見的。」況且,他也要看一看,這個讓自己正室生的女兒被妾室隨意欺侮的男人,到底懷著怎樣的心思來此處見喬初熏!
  
  喬初熏咬唇看了景逸一眼,垂下眼簾點點頭,心裡卻始終亂糟糟的。從高翎說出那句「喬老爺」時,畏懼,擔憂以及細微到幾乎不曾覺察的欣喜和想念,在腦中混沌成一鍋粥。
  
  高翎在前面無聲帶路,景逸拉著喬初熏的手走在三步開外的距離。一進正廳,就見一位四十開外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面色微沉打量來人。
  
  待看清楚景逸和喬初熏握在一起的手,男子面色更沉,兩腮緊緊繃著,唇邊鬍子微顫,目光如炬將景逸從上到下一番打量。
  
  旁邊小綠等幾名影衛看著,各自目中均露出些許不悅,卻因為自家主子自始至終沒甚表示,才未輕舉妄動。
  
  景逸站定在屋子中央,神色平靜接受著男子略顯不屑的打量,手卻始終牢牢握著喬初熏的,且不動聲色將人半遮在自己身後。
  
  中年男子看了半晌,站起身,朝景逸潦草一拱手,直接將視線投向喬初熏:「不肖子妄自竄逃出家,過去半載承蒙公子不棄,給予收留。現今……」
  
  眼瞧著喬初熏垂著眼站在景逸身邊,一直未曾抬眼無聲抗拒的模樣,男子乍一拍桌,怒聲斥道:「逆女!還不過來!」
  
  「還未出閨閣的姑娘,青天白日和男子拉拉扯扯,成何體統!倒把喬家的臉都丟到這越州城了!」
  
  喬初熏被自家父親初一訓斥,身子先是重重一抖,待罵到後面,卻漸漸挺直了脊背。緩緩抬起眼,神色由先時的懵懂無措漸漸轉為無知無覺,喬初熏腕上用力,從景逸鉗握的手掌中鬆脫出來,眼色清明看向中年男子:「爹爹。」
  
  男子被這聲溫婉稱呼叫的一愣,復又繃起之前怒色:「還不過來!」
  
  喬初熏下唇咬的發白,眼眶微微紅著,嗓音微顫道:「爹爹,我不能走。」
  
  中年男子怒目圓睜,抬手又一拍案,寬袖一拂帶落茶盞,伴隨著「啪啦」一聲脆響,滾燙茶湯濺落一地:「混賬!」
  
  喬初熏緊咬著唇,雙手緊絞袖口掐的指尖發青,身子繃的如同一張拉滿的弓,細看卻是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發著顫,抖著嗓子一字一句的說道:「爹爹,我不能走,我也不想走。我和公子兩情相悅,初熏想要一生一世伴在公子身邊。我不要嫁給別人,還望爹爹成全。」
  
  最後一個「全」字說完,喬初熏嗓子一哽,連連嗆了幾口氣,撫著心口不住咳嗽,原本白到發青的小臉兒漲的通紅,軟著身子就往下倒。
  
  景逸和喬路見狀均大驚失色。景逸一把將人抱起來到一旁交椅,連連拍撫著喬初熏心口,另一手騰出來為人拭去迸出眼角的淚花,柔聲哄道:「初熏,別憋氣。不哭啊,只要你不想,誰也沒法兒帶你走的……」
  
  喬路在旁邊看的那叫一個氣,也顧不得形象了,扒拉開景逸的手破口就罵:「豎子輕狂!」這旁邊還站著不老少人呢,他家閨女清清白白的,哪有人一上來就摸那種地方?這不明擺著壞人閨譽麼!
  
  喬路雖不會武,到底正當壯年,又是在氣頭上,那一推搡使足了十分氣力,還真把景逸推的一趔趄。景逸被這麼一推,先前一直收斂的侯爺脾氣徹底上來了,拉開喬路毫不客氣的頂回去:「放肆!」
  
  喬路氣的兩眼一黑,差點沒厥過去,抖著手指著景逸:「你,你……」心裡想的是就你這德行,一點都不懂得尊重長輩,行事輕狂生冷不忌,想娶我閨女門都沒有!
  
  景逸站直身子豎眉冷睇:「我什麼?」
  
  旁邊高翎等人先前都看傻了眼,這會兒也各自回過神,都暗叫不妙。他家主子那個狂妄勁兒一上來,那可是天王老子也不放眼裡的,肯定是忘了事先說好要討好未來岳丈的事兒了!
  
  高翎摸了摸鼻子,沒法子,已經這樣了,只能先亮身份,不然人家對他家主子的印象肯定越來越差。因此低咳一聲,從懷裡掏出一方令牌,沉聲道:「當朝一品開府儀同三司同中書門下平章 事安逸侯在此,誰敢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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