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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櫻桃女]桃花笑春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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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7 23:46:24
正文 一百六十二章 勸架
   
     林娟眼瞅著姜氏搖搖擺擺的去了。那敷衍的臉子是再也掛不住,呱嗒一下撂了下來,使得那還算清秀的五官現出一種苦相來。

    她從鼻孔里冷哼了一聲,對著母親盧氏冷笑道︰“我瞧著這位大伯娘倒是象走街串巷子的的媒婆兒似的,整日里倒是把我盯得牢牢的,也不知真說成了親事,于她有什麼好處?莫不成男家的聘禮也抬一起子倒她家去不成?”

    盧氏知道女兒生氣,便也不說話。她素來寡言少語的,也沒有什麼大脾氣,對這個唯一的女兒也只是想讓她嫁個比自家強些的人家,也就心滿意足了。但是丈夫的命令她是不敢違抗的,因此見了林繼業冷眼瞧著女兒,她便將那勸說的話又咽回了肚子里,只拿塊抹布擦那桌子,來來回回的。

    林繼業又咳了兩聲,慢慢的道︰“我方才大嫂說這個姓畢的人家還不錯,人家好歹是大宅門兒,又有家有業的,想來聘禮必也虧待不了你,還興許連嫁妝都是男家辦了來替你出了,這可就省了多少銀錢。你也不用再想了,明兒早把那年節下穿的干淨衣裳穿了,收拾的利利索索的讓那個吳家的相看相看,咱們家能攀上這門親,將來你也能再照應些家里頭。”

    林娟聽的心里有氣,怎麼她嫁人好象不是為了自己,倒象是為了給家里貼錢似的,她又想起今日在樂府的遭遇,想到那位表姐的氣派,又想想自己如今的窘境,忍不住回嘴道︰“爹,莫非想賣女兒麼?當年你和大伯賣了親妹子還不夠,這會子竟然連親閨女都想賣了麼?”

    林繼業一個高兒從炕上蹦起來,下地沖著林娟的臉上揚手就是重重的一巴掌,直打的林娟眼前金星亂冒,耳朵嗡嗡直響。想來林娟也並不是第一次挨這耳光,左手捂著臉,眼睛還只管刀子似的盯著林繼業狠瞧。這時她那外皮兒上的斯秀氣真個一點兒也不剩了,倒是一副倔相。

    這林繼業自從幾年前生意虧了個底兒朝天後,倒象變了一個人兒。每日只是到縣里的酒館里去吃酒閑坐。家事務一概不管,全靠著老婆盧氏和閨女白天黑夜的織布繡花,稍稍賺些家用,他哥哥林繼祖雖說也生意同敗落了,但手頭好歹比他多些銀錢,買了鄉下一些田畝,租了給人種地,收些租子和糧食。再加上姜氏閑來無事走樂家串西家,保媒拉線兒的,成事兒時人家兩方會答謝她一些錢,她便指著這個貼補家用。

    林繼祖有時候也會貼補這個弟弟一些有限的幾個錢,不過這幾個錢不到半日就被林繼業敗光了,他手里只要見了錢就到街邊兒賭攤上去押單雙寶,輸了便灰頭土臉的回來找茬打罵盧氏一氣兒,若是贏了也沒帶回一星半點兒的東西,只喝的兩張臉腮如關公一般,東歪西倒的回來,常年如此。

    自從上次知道了自家妹子林氏如今是富貴了,他是又羨慕又嫉妒,巴不得攀上妹子的高枝也好水漲船高,只是全然的提當年自己拋妹賣妹一事。哪料到人家還記著這茬子,將他們這兩房人灰溜溜的趕了回來,他心里好一陣子不自在,但也不敢再去了。現下自己的親閨女竟拿這事兒來頂自己,如何能忍得下這口氣,便舊怨新愁的宣洩了出來,指著林娟罵道︰

    “死不了的臭丫頭,老子好菜好飯的把你養活了這麼大。你如今翅膀硬了敢頂你老子的嘴,你個不頂用的賠錢貨,老子養了你十五年,也是你報答我的時候兒,明兒我就告訴大嫂,讓她定下這門親事,省得你整日里在家跟我拌嘴,你再說一句,我打死你。”

    說著,瞪了一雙帶著紅絲的眼睛死盯著女兒。

    林娟眼幾乎要冒出火來,但嘴里是不敢再說一句話了。捂著臉哭著跑回自己屋里去了。林繼業見她回屋了,罵罵咧咧的又出去了,走了兩步卻停下腳步,回頭對盧氏道︰“今日她賣布的錢,給我一串來,我去試試手氣。”

    他的這樣子盧氏瞧得慣了,無奈管束不住,若要多說必定是一頓好打,只好進里屋將林娟拿回的四吊錢用布包起兩串來,藏了起來,拿著那另兩串錢走到外屋,揚起來給林繼業看,“今日布賤,就賣了這兩吊,好歹多留些家里用吧。”

    林繼業搶上前來一把搶走那兩串錢,順勢便踢了盧氏一腳,罵道︰“死娼婦,留著錢喂飽了那個死丫頭,好讓她來頂撞我啊。滾開。”

    他這邊說著,大手的揮,幾乎將盧氏扒拉到地上,精神百倍的捧著那兩串錢去賭攤了。

    盧氏一聲長嘆,聽著女兒屋里傳出一陣陣哭聲,便轉身來到林娟屋里。

    林娟側身趴在窗前的木頭桌子上,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夏日的風吹到人臉上來,微帶一些濕意和潮熱,還有些粘乎乎的,說不出的膩人。這樣的天氣里,林娟在屋里坐著哭,倒覺得身上老是寒絲絲的。那一點點如豆的油燈照得房間半亮不亮的,她的小房間顯得又小又空又亂。其實這種生活淒涼的滋味也是她久已習慣了的。但是今天也不知怎麼的,簡直一刻也坐不住了。直想沖出屋子去,再也不回來,只是又跑到哪里去呢?跑出去了接下來又該如何呢?

    她越想越是傷心,還帶著焦灼和煩亂,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盧氏進得屋來,看到那屋里閃出一道昏黃的燈光來。她覺得油燈點得是有些早了,這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就點了燈,若是讓林繼業瞧見又是一場口角。她張嘴想說女兒幾句。又見女兒正趴在桌前,兀自哭得肩抖身顫的,心腸便一下子軟了下來,便坐到一邊的織布機前面,就著那昏暗的燈光之下,吱嘎吱嘎的織起布來,那有節奏的織布機的聲響很是熱鬧,弄得林娟心里一陣陣煩。

    林娟猛地抬起頭來向盧氏嚷道︰“娘,你未免也太勤快了,晚飯也不吃,只管織布。賺了幾個錢還是被他拿去賭了,咱們辛苦日夜織布掙那幾串錢還不夠他一日輸的,索性咱們也不要再辛苦了,一起餓死了倒省事兒。”

    屋子里的織布機的聲響突然停止,盧氏停了手下活計,轉頭瞧了唯一的女兒,見她剛才被打的左臉腫起老高一塊,心里又是憐又是疼,只得嘆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他原來不是這樣,不過是家里敗落了,他心里不舒服。你爹他......他也怪可憐的......”

    林娟不知為了什麼,今晚見了娘親這低眉順眼兒的模樣就禁不住生氣,只管從椅上走到床邊坐下,湊近盧氏讓她看臉上的巴掌印,冷哼道︰“他可憐,我才可憐呢。你瞧這巴掌印子,這倒她好,明日腫起來,那個吳家的也不用來看豬頭了。”

    盧氏輕聲道︰“你別記恨你爹,咱們家以好過的時候,他何曾舍得踫你一指頭兒,就是你原來淘氣,把他最喜歡的那個古董花瓶都給打了,他也沒說你半句,你可忘了?”

    盧氏的話象一盆冷水澆到林娟頭頂上,把她方才氣盛的火頭兒盡數澆滅了。

    林娟覺得臉上沾了眼淚,粘粘的不舒服,便到廚房端了一盆涼水放在小桌上,將兩只袖子高高卷起,對了牆上懸的一面小鏡子洗了一回臉。轉身擠開了盧氏,自己在織布機前替盧氏織起布來。

    盧氏瞧著她單薄的一個身子坐在織布機前,神情懨懨的織著布,便小心翼翼的問道︰“方才你大娘提的那門子畢家的親事,你覺得怎樣?”

    林娟冷笑道︰“還能怎樣?我爹這是準備將我賣了,賺聘禮錢呢,我是看穿了。只要人家出的聘禮多,別說是羊顛瘋的病,就是今日還喘著殘氣兒,明日就死了的人,他一定也讓我照嫁不誤。我早就知道,自從家里落敗了,爹也不是爹了,女兒也不是女兒了,竟是他手里賣錢的貨物了。他和大伯不是早年就將才那一點子年紀的親妹子都賣了麼?還有什麼事兒做不出的?”

    盧氏半晌沒言語,過了一陣才道︰“好歹你是他閨女,也別怨他打你,就算他再不好,也沒有你個當女兒的去歪派當爹的道理,況且那總是很久以前的事兒了,他和你大伯如今也是後悔。”

    “當然後悔了,若是他們早知道姑母有如今的勢派,怕是將自己賣了也不帶賣她的。”

    盧氏皺了眉道︰“你那個姑母我上次和你大娘去瞧了,倒是個面善心慈的人兒,雖看著臉上帶著氣兒,但說話還挺客氣,只是她如今只做她的夫人,橫豎下面的事兒都有兒子閨女管著,不用操一點兒心,我瞧著她家那個閨女是個真正厲害的,你大娘的嘴還不夠尖利的,在她跟前只是被堵得一愣一愣的。”

    林娟淡淡的道︰“那是,若是自己虧心再巧再尖利的嘴皮子只怕也不管用呢。要不是當年的那事兒我爹他們做的太難看,如今咱們有這麼一門子好親戚,豈不是能拉咱們一把,還用得著整日里這樣四處爬食?”

    盧氏嘆道︰“你如今說這些已是不用了,只想想明日怎麼辦吧?我瞧著你倒是不大願意的,只是你爹倒是看了這家人家,怕是你做不了自己的主啊。”

    林娟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也不說話,娘兒倆個對坐著無言,只聽得屋里織布機扎扎的聲響。也就在這氣悶的時候,就聽外面有人的吵鬧聲,叫嚷道︰“你干脆殺了我好了,省得你整日瞧我不順眼。”

    林娟聽這聲音有幾分相熟,一時間又想不起來,便站起來和盧氏一起走了出去,走到院門口,只見對門張家的和她小女兒吵了起來,娘倆個都叉著腰相互瞪著眼,鼻子里呼呼噴著氣兒,看樣子是兩個人都氣得不輕。

    盧氏和張家對面住著,有時家里錢短了使,便上人家張家借兩個應應急,張家的倒是每次都痛痛快快的借了,略還錢晚了幾天也沒有不高興,因此盧氏和張家的處得還好。

    那張家的是一個寡母帶著兩個女兒過日子,大女兒聽說已嫁到有錢人家做妾,小女兒只比林娟大著兩歲,還沒有說婆家,這張家的小女兒歲數不大,倒挺招風,聽說和城里哪家的庶出的少爺相好,只是等著人家來下聘迎進門去做少奶奶。因著她姐姐嫁的那戶人家許是挺有錢,因此張家的日子雖沒有男人,但過得還是不錯,這左鄰右舍的屬她家女兒穿戴的最好,也經常買些零嘴兒吃。因著她常炫耀著端著桑皮紙包的零嘴兒站在門口吃,有時不免踫到對門兒的林娟,有時也分她些,所以林娟此時見了張家母女鬧了起來,便上去勸架。盧氏也因著欠著張家的情,也跟著過去了。

    來到張家院子里,那張氏一把抓住盧氏的手脖子,干嚎著︰“她嬸子,你瞧瞧天底下有這樣的閨女兒嗎?我辛辛苦苦的把她們姐倆兒伺候到這麼大,這死丫頭如今竟跟我對著干起來,我說一句話她倒有十句在那里等著,非要把我氣死不可。”

    盧氏聽得不明不白的,根本沒弄清是為了啥事,只好含含糊糊的勸道︰“張嫂子,有什麼話進屋里再說罷,在這院子里吵得四鄰皆知的,也不好看不是?”

    張氏聽了有理,便不言語了,只狠瞪著眼睛盯著她小女兒,她小女兒眼皮兒一翻,瞅也不瞅她。這時就見屋里走出一個人兒來,壓低了聲音道︰“小芳子,你給我滾進來。”

    林娟一瞧說話的人正是張家的大女兒張燕,只見她二十剛出頭兒的年紀,已做了少婦的打扮,衣著華麗,穿著綢緞繡花的衣衫長裙,頭上也戴了幾根金銀釵環,耳邊一對紅寶石的耳墜子隨著她的動作晃動不已,她轉眼瞧見了林娟,微愣了一下,轉眼便笑嘻嘻的,朝著林娟點了一下頭。

    林娟來這里住了幾年,跟這個張燕也是認得的,她沒出嫁之前有時倒也常跟林娟搭著伴兒說話解悶兒的,這時見她跟自己點頭,便也朝著對方笑了一下。

    張燕和盧氏還有林娟三個將張氏和張芳勸回了屋里,張燕還將門緊緊的關了,這才將盧氏和林娟讓進屋里坐了,讓她家買的一個十歲的小丫頭倒上茶來,張氏只是抓住盧氏的手走到她自己屋里去訴冤,這外間就只剩下張家姐妹和林娟三人。

    張燕先拉著林娟的手寒暄了一陣,說了幾句見面話兒,眼瞅著正說話間,張芳身子一動,竟想回屋子去,那張燕便先暫停了和林娟的敘舊,對著張芳將臉一板,冷聲喝道︰“站住!你鬧什麼鬧?不怕林家妹子笑話?你怎麼越大越不懂事了!”

    張芳背向了她姐姐,一聲不吭。

    張燕罵道︰“從前你和付家那個人的事,不去說它了。我罵過你多少回了,只當耳邊風!現在我不準那小子上門了,你還偷偷摸摸的去找他。打量我不知道呢!你就這樣賤,這樣的遷就他!天生的丫頭坯子!將來也是個做不成大事的料兒。”

    張芳究竟年紀輕,當著林娟的面,一時臉上下不來,便冷笑道︰“我這樣的遷就他,人家還不要我呢!說不定了將來娶我過門兒做少奶奶,如今又不是他變心,是他家里給他下了阻礙,嫌我是個窮丫頭片子,我還指望著我親姐姐和親姐夫給我說好話兒呢,卻不料你竟是給我下絆子的,我可不懂為什麼!”

    張燕氣得跳起身來,啪的給了妹妹一個巴掌,那張芳索性撒起潑來,叫嚷著道︰“你打死我好了,橫豎你是嫁了一戶好人家,你命倒好,去了給人家做小老婆的,三年不到那短命的大老婆便見閻王爺去了,雖然你沒扶正,這家里還不是你專寵著說了算,你管自己家里的事便得了,干什麼嫁出去的女兒還管到娘家里來了,不就是每月給那幾個臭錢麼?你就想斷了我的好親事,你打我,你只管打我,可別叫我說出好聽的來了。”

    張燕怒極反笑,反倒嘻嘻的笑了道︰“臭錢?好啊,你嫌臭以後我一個子兒也不給你,我樂得省著錢買肉喂狗,它還朝我搖搖尾巴呢。我上面只一個娘,索性便接她去家里養了起來也沒什麼,從此後我也沒有你這樣一個不省事的妹子,倒清心了許多呢。”

    張芳一聽這話,剛才的氣焰頓時滅了不少,張燕一瞧,便板了臉厲聲道︰“我是你親姐姐,一個娘肚子里爬出來的,斷沒有要害你的理兒。我勸你趁早別再糊塗了,我嫁到夫家去,那樣大宅門兒里什麼樣事沒見過,什麼樣人沒有打過交道的,還能讓你一個胎毛沒褪淨的小丫頭片子給將住了我,那才真是笑話。你當娘和我少了你便過不了日子麼?”

    張芳返身向張燕溜了一眼,撇著嘴哼道︰“你也不用巴巴的跟我說,我自是知道你如今有錢,是富貴的姨太太了,眼里哪還有你那個未出嫁的窮妹子?我也沒巴望著你能照料我些,只是我好容易跟那付家的四少爺好上了,你為什麼偏要拆散我們?讓我去嫁那死不了的老頭子?難不成你自己嫁了個老頭子,一家子骨肉都嫁老頭子不成?”

    林娟聽她姐妹倆吵嘴,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只得低著頭裝做不在意的喝茶水,她耳朵卻豎起來仔細的聽她姐妹說話。如今才算聽明白,原來是張芳私下里跟一個大宅門兒里庶出的少爺好上了,但是張燕卻用了手段想拆散了這段姻緣,給張芳找了另一家親事,看那樣子張芳卻是不太滿意的。

    張燕聽了張芳的話也不生氣,只伸出手來瞧著自己修得尖尖的光滑的塗著紅色鳳仙花汁的長指甲,笑道︰“老頭子?哼,只怕你想找個這樣有錢有家世的老頭子也是不容易呢,也要人家看得上你才行,就你這點火就著的暴燥脾氣,不出三日便能叫人家捏個錯兒給你轟了出來。你還以為那付家的小子是個好東西呢?我以前沒說,是怕你傷心,如今看你實在不是個伶俐的,只好給你看看了。你自己瞧瞧,這是什麼?”

    說著,從袖口里甩出一樣東西來,林娟偷眼一瞧,卻是個月白緞面兒的荷包,上面繡著鴛鴦戲水的圖案,張芳一見便叫一聲撲了上去,將那荷包搶在手里,翻過內里來看,果然見里子里繡了一個芳字,正是自己的活計。

    張芳頭嗡得一聲,只覺得不好,顫顫巍巍的問道︰“這荷包怎麼在你手里?你.....你怎麼得來的?”

    張燕正色道︰“你還有臉說,我都替你臊得慌。那是你姐夫前些日子跟生意場上的人在酒樓叫了歌妓喝花酒談事,有個當紅的娼妓把這荷包當個念想硬塞在你姐夫的懷里,那逢場作戲的場合他便收了,回家便給我說起這事兒,當個笑話講來給我聽,還從懷里拿出這個荷包給我看,我一瞧這緞子便是前月我拿回家給你做衣裳剩下的,我知道你繡東西總愛在里子里繡上名字,結果扒拉開一看,果然就是你的手筆,當時沒把我氣死。我第二日派了個小廝拿了銀錢去問那歌妓那荷包如何得來的,她說是一個捧她的姓付的公子送她的,那小廝還問到,那姓付的每隔幾天便去捧那個歌妓的場兒,有了錢時還在院館里留宿十天半月的,就這樣的下賤東西,也配你整日里記掛著他?”

    張芳如遭當頭棒喝一般,哆嗦著嘴唇只說︰“你騙我,一定是你編出來的瞎話。”

    張燕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罵道︰“你個不長進的東西,都到了這個時候兒你還執迷不悟的,你的腦袋是被驢踢過嗎?我索性今兒都跟你說了罷,那個付家的小子我已經使人去打聽了,他家里雖然有錢,但是單是兄弟姐妹就七個,他那個娘是第六房姨太太,生了他又是個庶出,不是嫡不是長的,他娘在家里不過是個丫頭子提上來的,也不受寵,他前面有三個大太太生的嫡親哥哥,人家那三個擰成一股繩,家里就當沒他這麼個人兒似的,連下人們都不把他當回事兒,你倒瞎了眼把他當個寶貝似的,豈不知他就是一灘臭屎。沒錢當了他娘的首飾去包戲子,養娼妓,出了名兒的王巴羔子。付老爺有幾回都想把他娘倆掃地出門了,虧你還在這里做著白日夢,想著嫁到付家做你的正頭兒的四少奶奶呢,你給我死了這條心!那付家的小子不過是拿著你消遣著玩罷了,他仗著一副小白臉子的面孔,整日里挖空心思想攀上那大戶有錢家的小姐,好用著老婆的嫁妝享福,你還做夢呢!我是你親姐姐,豈有撒這個大謊去騙你的,你若不信我說的,只管去打聽,我這里給你出銀子,你拿了銀子上那付家左鄰右舍去問去,什麼都清楚了。”

    一時間,屋里沒有人說話,似乎掉根針都能聽見落地的聲音似的。林娟雖是個客人,但聽見這張家姐妹當面鑼對面鼓的一番對話之後,心里也象是親身經歷過了似的,又恨又驚的突突亂跳。她偷眼瞧了瞧一旁靜默了的張芳,只見她一張臉子就這瞬間的功夫便蒼白得沒有血色,連嘴唇都是蒼白的,和石像一般。林娟覺得此時的張芳無比的可憐,她都替她有些恨那個可惡的付家四少爺了。

    張燕見著妹子這個失魂落魄的樣子,又見她平日里精光閃閃的大眼睛里流出成行的眼淚來,竟似止也止不住的樣子,也不免覺得心疼,便放緩了聲音慢慢道︰“行了,你也累了,不說了,你回屋里去躺著歇歇罷。”

    林娟眼瞧著張芳象個游魂似的,眼睛直勾勾的只管掛著淚,那腳步沉重的象是拴上了兩塊大石頭似的,一步一步的走回屋子去了。

    林娟看著她那樣子,不由自主的從心底冷起來,打了個寒顫。張燕這才瞧了林娟兩眼,低聲笑道︰“林家妹子,讓你看笑話了,真對不住。咱們在一起處了幾年,也不是外人,所以我教訓她也不瞞著你,小芳子這陣子估計著心里定是不受用,她素來又是個不安分的,我晚上回了家,還請林家妹子沒事兒時多來我家坐坐,陪著小芳子說說話解解悶兒,怕是還好些。若是她甩臉子,不給妹子好看,姑娘別嫌委屈,只想著她是個沒爹疼的,怪可憐的,也就是了。”

    林娟笑道︰“燕姐這話說重了,我哪里就受了委屈?你芳子就是那樣的直脾氣,心里是沒有壞心眼兒的人,這個我盡知道,燕姐也犯不著生氣,一家子骨肉,你當姐姐的奚落當妹子的幾句,也是該著的,何況是真的為了她好呢?就是打兩下小芳子也不會記恨的。”

    張燕笑道︰“娟子妹妹真是個明白人,小芳子若是有妹妹一半兒的省心,我便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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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7 23:46:50
正文 一百六十三章 林家
   
     林娟聞言,直從心底里嘆出口氣。壓低了聲音道︰“燕姐別笑我了,我哪里還有省心的時候,如今倒真是煩心才是真的。”

    張燕道︰“娟妹妹何事煩心,說與我聽聽,若能幫得上忙,姐姐我也幫你排解排解,誰叫我們有幾年的情分呢。”

    林娟張嘴剛要說話,突然想起了什麼,伸手往里屋一指,張燕便明白她是怕盧氏在那里,有些話卻不好說出來。張燕眼珠一轉,便想出一個法子,起身對林娟笑道︰“娟妹妹,從我出嫁咱們也沒有好好在一起說說話兒,正巧昨日我家老爺外出到別處談生意了,要一兩個月才得回來,家里又沒別人兒,不如你跟我去我家里坐坐,就當是認認門兒,也好將來走動。”

    林娟聽了不免有些心動,瞧了瞧里屋緩緩點了點頭。張燕明白她是怕盧氏不答應,便拉著她手走到里間,就見張氏胖乎乎的圓臉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盧氏正在勸她。

    張氏見了大女兒進來,嘆了口氣道︰“我怎麼就造孽,就生子那麼一個不省心的冤家,沒有一日不讓我上火的。”她說到這里,扯著盧氏的手道︰“她嬸子,剛才她們姐妹在外面的說話想必你也聽著了,咱們幾年的街坊,處得又比別人好,我有事也不瞞著你,我這小閨女兒真不知道是了什麼邪,自己做差了事情,還不聽她姐姐的,她也不好生想想,那是她嫡親的姐姐,還能害了她不成?她偏信外人的也不信自家人,我平日勸了也不聽,今日多虧了燕兒回來,還查清了那臭小子的底,不然我倒要白搭上一個清白姑娘呢。”說著,便連連嘆氣。

    盧氏聽她這樣說,也勾起了心的煩心事,愁眉苦臉的道︰“當娘的都是一樣兒的,盼著閨女找個好人家,才算放了一半兒的心。你還算好了,燕姑娘找了好人家,如今不愁吃不愁穿的,將來小芳子也讓她姐姐給尋戶好人家,你就省心了。我家娟子卻沒這樣好命,不知將來找個什麼樣兒的人家呢?”

    林娟聽了,就開口不悅道︰“娘,張大嬸心里正堵得慌呢,你不說好生勸勸她,倒說起我來。”

    張燕見她不高興,便攔了插話道︰“盧嬸子,我正想跟你說說,我家老爺去了外地做生意,家里只我一個人沒個人做伴,本想叫小芳子去與我住幾日解悶兒,她卻偏犯了性子,我也不指望她的了。橫豎瞧著娟子妹妹沒什麼要緊事兒,不如跟我去家里略住幾日,也消遣消遣?”

    盧氏只有這一個姑娘,平日里最是疼她的,今日眼見大嫂姜氏提了那門親事。自己閨女不滿意,又挨了她爹的一巴掌,心里正堵得慌呢,出門兒散散心也好,而且這張燕是對門的鄰居,平日里沒少讓人家張氏照應,如今就當還人情兒也不好拒絕,便點頭應承了。

    林娟聽得可以跟張燕去大宅門兒里住幾日,從心底里樂出來,便回身要回家找幾身換洗的衣裳再走。那張燕給她攔住,笑道︰“傻妹子,我那里什麼衣服沒有,做好了沒上身的也有好多呢,到時候你挑兩套我送你穿就是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剛才聽見外面馬車響,想是家里來人接我了,你這就隨我走吧。”

    說著,兩個人便出了張家,上了已在門口候著的馬車。那馬車夫見張燕,恭恭敬敬叫了一聲︰“二夫人,咱們這就回去麼?還是要再到別處逛逛?”

    張燕道︰“罷了,回家去罷。我今日回娘家來,也沒帶丫頭,還是下次再說罷。”

    兩個人相繼上了馬車,往城西疾弛而去。林娟坐在馬車上,覺得屁股下面那軟綿綿厚實實的椅墊是多麼舒適,不象今早坐的那光板拉菜的馬車,簡直能把人的骨頭顛散架了。

    不一會到了張燕的夫家。張燕親熱的牽著林娟的手,把她一路領到屋子里去了。這一路上,穿過幾個院子,眼里看著那一間間相連的氣派房舍和庭院,林娟簡直覺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夠用了。

    兩人來到張燕住的院子里,剛踏進門來,只見這堂屋里就象一所大殿一樣,里面陳設的那些擺設古董和木器,就和圖畫上所看到的差不多少。四處陳設的古玩字畫她也瞧不出名目,只覺得那些都是最好的,又看見屋子正間有一個繡花的屏風,繡著四季時令鮮花圖,腳底下踩著的是厚厚的織錦的厚毯,人走在上面便象是走在綿花上似的,軟綿綿的,半點兒聲音都沒有。

    這時便有個丫頭在右邊門下,高高卷著門簾,讓了張燕和林娟進了里屋,穿過一間屋子,便是張燕睡覺的臥房,迎面一張大雕花床,垂著珍珠羅的床帳,兩只金鉤左右兩邊分別鉤住;那床上的被褥。俱都是極好的繡花緞面兒的,使人眼花繚亂。雪白的粉牆上掛著一張美人折梅圖,地下鋪著石青紅花的地毯,金漆幾案,大紅綾子椅墊,一色大紅綾子窗簾,那種紅艷艷顏色的綾子,映著通明的燈光很是鮮艷明媚。地下擱著一只二尺來高的景泰藍方樽,里面插著幾枝半開的花朵,林娟也不認得那是什麼花兒,只覺得那一球球的小白骨朵的花球甚是好看。不禁多看了幾眼。

    張燕道︰“娟妹子,我不把你當外人,所以讓你到我屋子里來坐著,自我嫁了人,咱們這還是第一次見面兒呢,你可不要急著走,在我這里好生玩兒兩天再回去。”

    林娟笑道︰“我就聽燕姐姐的,橫豎家里也沒有我什麼事兒,我倒願意在這里陪著燕姐說話兒呢。總好過在家里聽我爹念叨。”

    說到這里,那臉上就不由得現出愁苦煩悶的氣色來了。張燕瞧著便知道她有心事,便拉著她手在床邊坐下,道︰“你若有事只管跟我說,我若有能力自幫你解決。”

    林娟苦笑道︰“怕是娟姐姐也沒有這個本事,那是我大娘跟我說的一樁親事......”

    便把今日姜氏上門來提的那畢家的事情說了一遍,沒想到張燕還沒聽完,便截住了她話驚道︰“哎呀,虧你今日跟我來了,又把這話講給我聽,否則非要上個大當不可。你可知道,那畢家的二少爺哪里是個什麼羊顛瘋,其實他是個半瘋子呢。”

    林娟心里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說出話來聲音都變調了,追著問張燕那畢家的事情。

    張燕道︰“我的傻妹子啊,那畢家的老爺和我們家老爺是舊識,雖不很相熟,但是見了面也能說上幾句話,那畢家雖是有些家財,但全是大房和三房里掌著,那位二少爺是個從小生下來有病的,都說是瘋病,好的時候和咱們一個樣兒,若是生氣或是有人惹著他了,便十有八九便犯起病來,你是沒瞧見那嚇人的樣子,我家老爺有次到酒樓里吃酒,正巧那畢家也在旁邊屋子里擺桌宴客,不知是店伙計說了些什麼。那畢二爺當場便犯起病來,抓著人就打,拿著酒壺就照著店伙計的腦袋敲過去,若不是其它人死命拉著,怕是要出人命,這可是我家老爺親眼眼看著的,那畢二爺打了人自己便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抽抽,虧了他身邊自小便跟著大夫,給他撬開嘴吃了什麼藥,又扎了針才慢慢緩過來的,嚇死人了。你可別聽那些人說得好聽,若是真答應了,將來怕是整日都要挨打,便是打死了,他是一個有病的,家里又有錢,你又能怎麼辦呢?”

    林娟早已聽得愣了,連臉上流下淚來也不知道,還是張燕忙叫丫頭拿來手帕子給她擦了,又命端了水來給她洗了臉,林娟握著她的手哭道︰“燕姐姐,今日虧了你告訴我這事情,否則我爹若是真的貪畢家的聘禮,答應下來,豈不是把我推進火炕里了?”

    張燕見她哭得可憐,安撫了她一番,又道︰“你別急,這不是已經知道了麼?再說那畢家的人明日要來相看你,但是你如今已經在我這里,她難道還能尋到這里不成?明日她見不到你,自然知道你不願意,這事也就淡了。你若是還不放心,我便叫個人兒到你家給盧嬸子捎個信兒,把畢二爺的事情說了,也好讓她心里有個算計,就是你爹再怎麼著想要聘禮,也沒有明知道那家是個半瘋子,還硬要女兒嫁過去的理兒。”

    林娟這才放了些心,張燕便叫來一個心腹丫頭,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又讓她找剛才送她們回來的馬車夫送她去,那丫頭便答應著去了。這里林娟對著張燕感激不盡,張燕安慰她道︰“娟妹子也不用煩心,這姻緣本是命注定了的事情,是強求不來的,你如今才十五歲,慢慢的找戶可心兒的人家才是正經,你別急,我也會幫你打聽著,若有那和你相配的,便跟盧嬸子說去。”

    這里林娟對張燕謝了又謝,拉著張燕的手,輕聲求道︰“今天燕姐姐既這樣對我,我也真心對你,有話並不瞞著燕姐。咱們對門做鄰居也有六七年了,燕姐是個水晶心肝玻璃人兒,我在你面前扯謊也是白扯。我有些話悶在肚子里,實在是沒人可講,就連在我爹娘面前也是沒有說過一個字一句話的,講了也是白講,徒然使我娘愁,讓我爹又罵我罷了,我只有找燕姐幫我想法子。求著燕姐可憐我,幫我打聽著那合適的人家,我就感激不盡了。”

    張燕見她臉色羞得通紅,倒覺得有幾分好笑,“我知道了,我自當將它當成一回子正經事來辦,你只是放心好了。只是你處處都想到了,就是沒有想想,我就是願意幫忙找一戶好人家,若是萬一讓你爹知道了,準得說我誘拐了良家女子。我如今便是給我家老爺做小,怕是你爹看不上呢。”

    林娟苦笑道︰“他只要有酒喝,有銀子去賭兩把,便是太陽是從南邊出來的他也是不計較的,只當看不見罷了,只要是能出聘禮的人家,他就沒得說了。”

    張燕見話已經說到如此,便隨便說了些閑話,將話頭岔開了去。

    且放下她二人閑話家常不提,只說那林繼業奪了老婆和女兒賣布得來的兩串錢,直接奔著縣上的集子來了。他本想直奔著往日里常光顧的那家賭攤去,又尋思好幾日沒有做成一筆生意,便決定最好先做成筆生意再去踫手氣,也討個好彩頭,這樣想著他便先到茶館里,找了一副靠街的座位坐了,泡了一壺茶,要了一碟點心,慢慢地咀嚼著,靜靜等著看有什麼生意沒有?

    原來林繼業自從家道落敗了之後,家里沒有進帳,他又出不得力種不得地,只得憑了昔日的幾分做生意上的伶俐勁兒,每日上街,把這鎮上做小生意的人都混得極熟。有些做小生意的,或者有特別開支,或者本錢周轉不靈,就想找那放印子錢的人借錢或邀會,或寫借字,或口約,其間少不得要從做保的,這就要來找林繼業這路人物了,因此上他也算得上是半個牙儈了。

    他每逢說好一樣交易,至少有一二百的人費,一日茶酒飯錢都有了。設若有兩筆買賣呢,那就可以帶一二百上賭攤兒上去賭一賭,輸了就算沒有掙到,贏了可是財喜加倍。他也有規矩的.總是坐在常青茶館門口第三張桌子邊兒上。這里就好像現代律師設的事務所一般,有著固定的位子。茶館子里老板,為的他是一位常年主頤,不論如何高朋滿坐,必定將那個位子留著,因為如此,所以要來請教他的人,也是一踫就著,無須他各處去尋找生意的。

    他靠桌沿坐著,把一蓋碗釅茶.都喝成淡水兒了,還不見有人來找他。這茶館外面,便是一片空場,現在日落西山,滿場子里大挑小擔,人來人往,倒是那些攤販們準備收攤兒回家的時候,正是熱熱鬧鬧的。林繼業心想,到了這般時候,還沒有生意上門,大概也沒有什麼希望了。老在這里等著,也是白費功夫兒,想到這里便再也坐不住,于是叫伙計付了幾個銅板的茶錢,便舉腳邁到集子後邊的賭攤兒來。

    這集子後面便是擺設著各種賭攤的所在,一陣骰子銅錢聲音,接連地響入了耳鼓。林繼業心里想著,無聊也是無聊定了,到賭攤兒上去試試手氣倒是真正要緊的。

    林繼業今日懷里有了兩串錢做底,心里是很安穩的,想著這兩吊錢要是運氣好了,準能翻個好幾翻,便下了賭桌開始擲骰子又是賭大小,誰知道他今天運氣臭到家,接連玩了幾把是一錢也沒贏,倒將錢輸進去不少,他愈來了脾氣,偏就不信不能翻本兒不成?結果又賭了一陣子,將那剩的錢也都盡數輸了去了,身上只剩下幾個銅板了。他本想著再賭,偏這會功夫兒又上來了酒癮,便嘆了口氣,嘴里罵罵咧咧的直罵自己運氣不好,便往集子對面的一家酒鋪子來。

    林繼業憋住了一肚子的氣,走進酒館里來,兩手按住了桌子坐下,朝著那小二叫道︰“給我打兩碗酒來。”

    他是這里的熟客了,店里伙計俱都是認得他的,便打了素日他愛喝的酒來,林繼業等不及那店伙計將酒放在桌上,便伸手搶過碗來,仰起肚子對著嘴就是幾口。那店伙計笑道︰“林二叔,你今天是渴了不成,端起來就喝了半碗,怕是拿這酒當水喝了吧?”

    林繼業鼻子里冷哼了一聲,道︰“渴是不渴,倒是心里頭有氣,須得猛灌幾口酒,方覺得能壓下些火氣。”

    那伙計常見他在那邊的賭攤子賭錢,完後便順腳來酒館子來喝上兩碗酒,若是哪天他贏得錢了,便多叫上兩盤好菜就著酒吃喝,象今天這樣空著肚子喝酒,八成就是輸了個底兒掉。那店伙計知道輸了錢的賭徒惹不得,便不再多說,便依著素日的規矩,將一小碟子水煮的五香花生米,和幾塊醬豆干悄悄送到他桌前,轉身便去招呼其它客人了。

    林繼業倒是來者不拒,掰了半邊的醬豆干,直塞到嘴里去,咀嚼著道︰“哼,豆腐干下酒,還有花生米這倒也不錯,誰叫我林繼業時運不濟,敗落了門戶呢。”

    他這里絮絮叨叨的念叨著,就聽有人在他身邊笑道︰“林二哥,你怎麼自己一個人在這里喝酒呢,伙計,再給我上兩個菜,把我桌上的酒移到這桌來,帳也算到我頭上就是了。今日我請林大叔喝酒。”

    林繼業抬頭一瞧,見是縣上的一個舊相識胡二,以前在一條胡同子里住著,這人以前販馬為生,後來不知怎的竟了一筆小財,搬離了胡同不知去到哪里住著去了。今日一瞧見是他,林繼業便有幾分高興,因著這胡二比他小了七八歲,但也是個好酒的,因此以前沒搬走之前常跟林繼業相約著一起喝酒,林繼業瞧見了他,便笑道︰“多謝多謝,要你花費請我喝酒,這多不好意思。”

    那胡二笑道︰“林二哥休要客氣,咱們一條胡同子里共住了六七年了,喝幾口酒又算得了什麼?”

    說話間,店伙計已經提了一把小錫壺,和一只青瓷酒碗,放在林繼業這桌上,因著胡二的酒量大,而且銀錢也便利,所以伙計給他預備了一小壇子的好酒,又端上來一盤肉干,一碟子炒雞蛋。

    胡二提起酒壺來,先向林繼業碗里倒滿了,林繼業兩手捧著碗,口里連聲笑道︰“胡老弟還是那樣豪爽,一點兒也沒變樣兒。”

    胡二大笑著便和林繼業胡天胡地亂侃了一通,席間,胡二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道︰“林二哥,我方才本想到你家找你出來喝酒,去了結果現你家里沒人,倒看見你家對門那張家的出嫁了的大閨女兒和你家姑娘一起上了馬車子走了。莫不是去那張家大姑娘的婆家去了?”

    林繼業搖頭道︰“不會,我家閨女向來不跟張家的閨女來往,那家子的兩個丫頭都不是什麼正經貨色,我前幾日才瞧見她家那個小丫頭兒跟個男人在胡同里拉拉扯扯的,不象個樣子。她家那個大閨女雖說是嫁了人給人做小,之前未出閣時也是個風流的,這個婆家聽說就是她自己找來的。呸,一個大閨女自個兒去找了男人,還成什麼體統?”

    胡二聽了這話,喝了一口酒,放下碗來,向林繼業微笑道︰“林二哥,你也不用分辨,我說這話可是大大有原因的,”說著,便向酒座四周圍看了一遍,然後壓低了聲音道︰“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揚,雖然是人家的事,但是畢竟一個胡同里住了幾年,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我在這里也不便多說,將來有了機會,咱們再談吧。總之,你告訴你家的閨女,少跟那張家女兒來往便是,別讓她拐帶壞了。”

    林繼業聽他如此說,更是起了疑心,他說家丑不可外揚,難道是那張家閨女背地里做了些什麼不體面的事情麼?可是這又跟他家有什麼關系,他又不是那張家姐妹倆個的老子。想到這里,便不再猜想,只一個勁兒的喝酒吃菜而已。

    過了一會兒,酒足飯飽了,胡二上櫃台上結了酒帳,見林繼業喝得兩塊顴骨紅紅的,象女人擦了胭脂一般,不覺有些好笑,又聽他向自己道︰“胡老弟,今日你請了我,我過幾日要回請你的,你過幾日盡管來我家找我便是,咱們再來喝個痛快。”

    胡二笑道︰“林二哥也太見外了,這三四十酒錢的事情,還值得回禮?走罷,我瞧二哥你喝得不少,還是我送你一段路罷。林二哥今日怎麼沒去賭攤兒試試手氣?”

    林繼業苦笑道︰“正是先試過了才來喝酒的,這幾天手氣太壞,都是趕著給人家賭攤子送錢去呢,也不知這是怎麼了,真正是晦氣得很。”

    胡二道︰“二哥說的也是,你這一年給人家說和些事情,弄錢也不算少,只是都在賭錢上送掉了,說起來,當真是有些可惜的。”

    林繼業笑了笑沒有作聲,只把手籠住了兩只袖子,低了頭一步步跟著胡二只管向前面走。

    約莫走了三十幾步路,林繼業嘆了口氣道︰“哎,我實在是該死,這樣大的年紀,還鬧得兩手空空,家徒四壁的,若是生來如此也就罷了,偏生退回十年前也過過那好日子,只是栽了一個大跟頭,這便爬不起身來了。哎,這件事我以前也講過給你聽的,說來也是我年輕時許是造了孽,老天爺報應我罷了。”

    胡二聽了這話,不由得大笑了一陣,道︰“林二哥這話也是,我年輕時也犯過毛病,得罪了不少人,做了不少的錯事,後來想過來了,卻是沒有臉面再去見人,只好當著忘了不知道罷了,其實自個兒的心里比誰記得還要清楚。日後踫著了當日得罪的人,卻是財勢都遠勝當年的,見了我的面兒數落一頓還不算,就是那種難看的臉色,好象殺過他老子娘一般,又象是抱著他家小孩子跳了井似的,實在讓人不舒服。只是誰叫我們做下了虧心的事呢,那也只好忍氣吞聲的受著了。只求著以後做個好人就是了。”

    林繼業在他身後笑了起來,悶悶的道︰“其實......哎,這天下哪有幾個好人?有錢的人容易做好人罷了,咱們無錢的人,便是想買個好也是不能的。”

    兩個人便說著閑話,一路回了林繼業住的胡同子去了。到了家門口,林繼業還要請胡二到家里去坐坐,胡二卻推說還有事兒,說好下次再來,便轉身走了。

    林繼業回到了家里,聽到盧氏在女兒屋子里織布的聲音,便直接走進女兒屋里去。盧氏見他回來,倒是吃了一驚,道︰“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林繼業沒好氣的道︰“我什麼時候回來還要跟你跟你支會不成?莫不是你這屋里藏了奸夫,怕我捉奸不成?”

    盧氏看他的形狀就知道又喝了酒了,便閉著嘴不再言語。林繼業向她招招手道︰“你等會再織布,我有話問你,咱姑娘哪里去了,是不是去那個張家大丫頭的夫家去了?”

    “你怎麼知道?”

    林繼業哧了一聲道︰“有什麼我不知道的,我今日在集子里遇見了以前的街坊胡二,他如今了小財,手里寬松得很,瞧見我便請我喝了一頓酒,說是方才來家里找我,瞧見娟子和張家大丫頭上了一輛馬車出去了。”

    盧氏點頭道︰“張家大丫頭的相公出門兒去談生意,家里無人做伴兒,本來想找她妹子陪著的,那小芳子卻身體不舒服,正好瞧見了娟子,便叫上她去略住一兩日說說話解解悶兒,我想著平日里咱們有個缺三少兩的時候,張家的從來沒有駁過咱們的臉子,總覺得欠人家的情,便讓娟子陪著去了。橫豎她們兩個都是女孩兒,怕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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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7 23:47:15
正文 一百六十四章 大宅門兒里
   
     林繼業板下臉來道︰“你一個婦道人家懂得什麼?那張家的兩個閨女都是那不安分的。咱家閨女跟她家大丫頭混在一起,怕不是要學壞了?”

    盧氏因記著張家的情,便低了頭依舊織布,也不說話。林繼業以為她是嫌自己又賭輸了兒,自覺得也有些理虧,便也不說話到炕上重新躺了下來,翻著眼皮看著屋頂,也不知想些什麼。

    在林繼業想著不想要自己的閨女跟那張家丫頭有來往的時候,他卻是不知道,林娟在心里已經將張燕當成知心的好姐妹了,眼里哪里還挑得出對方的一點錯兒來。

    這時的林娟在丫鬟的指引下,到了後院的一間洗澡房里洗了澡,那洗澡水里加上無數的玫瑰花的花瓣,還有些香料,直泡得林娟興奮之余有些暈乎乎的。

    從澡房里出來,丫鬟領著她回到張燕的屋子,張燕便讓人打開了脫衣服箱子,讓林娟選幾套衣服穿,只見那兩個大箱子打開,里面四季衣衫俱全,紗的。綢的,軟緞的,棉的,長的,短的,家常的,見客的色色都有,那顏色更是五彩繽紛,紅黃藍綠青紫白,幾乎沒有晃花了林娟的眼睛。衣箱里擱著白緞子小荷包,裝滿了不知什麼香料,只燻得滿箱子里香噴噴的。

    林娟挑了一件杏紅色的,還有一件嫩黃色的,穿在身上一試,果然人就比穿那粗布衣衫高明了許多,看著就增了幾分美麗。張燕也連誇她會挑衣服,又說了一回話,便讓丫鬟上了茶水點心,正說話間,一個丫頭來附在張燕耳邊說了幾句話,張燕便笑著站起身來,道︰

    “娟妹略坐會子,我外頭有些家事,去去就來,我那桌上有九連環,你解著玩罷。”

    林娟笑道︰“燕姐姐有正經事只管去辦,我又不是外人。在這里就象自己家似的,姐姐只管去就是了。”

    張燕笑道︰“這就是了,那我就少陪一會兒,你有什麼事兒只管交待丫鬟便是。”

    說著,便走出去了。林娟一個人呆在屋子里,忍不住便走到窗邊的那梳妝台前去看張燕擱在那里的首飾,只見金的銀的珍珠的瑪瑙的,竟有整整的一大盒子。她便伸手拿了幾根釵插在自己頭上,對著菱花鏡子照了幾照,相當滿意的笑了。

    她在照鏡時卻沒有注意到,窗外有一對男子的眼睛早已偷著在院的樹後頭,將林娟看了一個飽。覺得自己的那位和林娟一比,就象是泥土見了金。人家並不用得要脂粉珠玉那些東西陪襯,自然有一種天生的媚態風韻,尤其那一份怯生生的可憐相,倒是他從未在那人身上瞧見過的,他看到這里,心里不免就想,如何用些手段,將這個照鏡的女子弄到手來。

    張燕屏退了丫頭的跟隨,借著月色的掩蓋。轉到自己院子外頭不遠處的一處假山處,那假山足有兩個來高,間有個鑿開的一個來高的坑洞,大約是想做出天然山洞的模樣,此時張燕左右瞧瞧無人,便一頭拱進那山洞,她剛進去,黑暗就覺有兩只手猛地抱住了她,把她緊緊摟在懷里,同時一只熱哄哄的嘴唇就貼到了她脖子上,熱烈的親吻起來。

    張燕心中一蕩,回手就抱住了那人,渾身便癱軟了象根面條兒似的粘在那人身上,兩個人頓時就變做了一個,那人的手就在她身上亂摸了起來,張燕嘴里就輕吟著︰“冤家,死人,可想死我了.....”

    那人一聽到這柔媚風騷至極的聲音,哪里還忍得住,右手早就探到了她裙帶處一把扯了下來,掀起她的裙子便摸到了她白嫩細滑的大腿,此時的張燕更緊緊摟住了那男人滾倒在地上,這石洞里的在面被掃得平平滑滑的,張燕的手伸到男子腰帶上給他解開了褲子,兩個人便如黑夜交尾的野獸一般,瘋狂的雲雨起來,其間伴隨著張燕壓低的低吟聲和男人急促的喘息聲,石洞里呈現一派淫糜氣息......

    兩人雲雨過後,重新整了整身上衣裳。院子里只見兩條人影從假山處快速的鑽了出來,張燕在前面領路走到了不遠處的涼亭里坐了,里面早已點了幾枝蠟燭,將亭子里照得通亮,身後跟的那男子也隨後進來,兩人對坐在那涼亭里放置的竹桌兩面,笑吟吟的相對看著。

    張燕身邊的丫鬟走過為上了茶水,張燕對她道︰“下去吧,大少爺找我有事,我們在這里說會子話,你去屋子陪著客人,過一盞茶功夫再來。”

    那丫頭應承著去了。張燕借著燭光細看對面這男人,二十三四歲的年紀,穿著豆綠色長衫,外罩腰上系著淡青灑花腰帶,在馬褂右襟下飄出一截來。容長的臉子眉清目秀,自帶著一番俊秀富貴之氣,只是他那兩只眼睛卻亦些太靈活了些,左右游移不定,隱隱還帶了幾分淫邪之色。

    那男子見張燕只是盯著自己,便笑了,瞅瞅四下無人,便將手蓋到張燕放在桌上撥茶杯里茶葉的手上。嘴里笑道︰“怎麼,方才還不足?莫不是再來一回?”

    張燕將手猛的抽了回去,嗔道︰“死鬼,仔細人看見,咱們好歸好,可留著些臉面,好歹別戳破了這層窗戶紙兒。你不要臉,我還要做人呢。”

    那男子聞言哈哈大笑,斜了眼兒瞧著他,笑道︰“喲,我還是今天才知道。原來燕兒姨娘還是個烈性人兒呢?你也不用做婊子立牌坊,你當人家不知道咱倆的事兒呢?全府里的下人怕是都有些風言風語的,不過就是瞞著我叔叔就是了,他年紀大了,受不得氣,再有你這麼個伶俐的將他哄得天花亂墜的,怕是他到死也不知道你和我的事兒呢。”

    張燕停了半晌,才咬了牙恨恨的道︰“你們男子都是沒良心的,我是為了誰才嫁了老頭子做小老婆的,還不是為了能時時看著你,做個暗地里的夫妻。你還拿那些話兒來譏諷我,我早知道如此,何苦嫁到這李家受這個罪?你說的輕巧,只道老爺不知道呢,你可別忘了,你不過是他的親姪子,父親死了才從小寄宿在大伯家里,你雖也是李家子弟,可不要忘了,老爺還有一個嫡親的兒子李正呢,那大少爺才是李家正門兒正派的繼承人,你吃住在這里也就罷了,要想分得李家的財產怕是不容易,那李正別瞧著整日里花街柳巷的逛著,生意上的事兒可有一萬個心眼子,咱們這事兒就難保他不知道,不過是怕氣著了他爹,又沒親抓咱們,沒說就是了。你還得意起來了?我勸你收收心吧。”

    那表少爺李林笑道︰“你膽子也太小了,這大宅門兒里都是各忙活各的,誰有那閑心管這些屁事兒,我大伯整日里在生意場上你以為干淨得了,那外面包著的歌妓怕是也不少,你不過是在家里給他撐撐場面的,還真把自己當個正頭兒夫人了?我告訴你,你也別妄想,雖說我那大伯娘命短死了。可是她家里的勢力可還在呢,還有四個姐姐嫁的夫家也都是有臉面兒的,妾不能做續弦,這道理你也不是不懂,還是跟我一起謀劃著怎麼多弄老頭子幾個錢,將來咱們過好日子去。”

    張燕冷笑一聲,將手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你少拿嘴哄我,打量我沒瞧見呢,剛才是誰象個賊似的鬼鬼祟祟的扒在我院子里那樹後頭,往我屋子里瞧呢?”

    李林笑道︰“那不是在瞧你麼?”

    張燕冷笑道︰“你少來跟我花嘴油舌的,當我是個傻子呢,怎麼,我那舊時的姐妹長得可俊俏麼?表少爺可看了她麼?”

    李林見她面上雖帶著笑,但那笑卻是帶著惱氣兒的,便壓低聲音笑道︰“看你又多想了不是?莫不是又吃醋了,我心里只你一個人兒,那小丫頭片子一看就是個生瓜,若放在了床上哪有你有味兒呢?我可不是傻子,這女人可不只面上漂亮就夠了的,還要……”

    他說到這里,聲音低了下去,幾不可聞,張燕卻聽到了,臉上紅了一陣,狠狠瞪了他一眼,臉上的怒氣兒卻是消了一大半兒。

    李林見她不似方才那般生氣了,便涎了臉笑嘻嘻的道︰“燕兒,咱倆雖是想好,但畢竟是暗地里的,明路里我需得娶一房擋眼面兒的,老頭子前些日子給我說了一家藥鋪家的小姐,讓我早些娶親成家,他說我沒成家不定性,不肯交那城西門兒的當鋪交給我管,不過那藥鋪家的小賤人倒是眼界高,看不上我,說是嫌我不是老頭子的親生兒子,倒是看上了李正,我那堂哥流連花叢,能看上她那鱉孫兒樣才怪呢?我打量著有那合適的人家,找個女人娶了來,若是成了親媳婦兒再入了老頭子的眼,他隨便給我間鋪子,我便能掏出錢來。你看怎樣?”

    張燕冷笑道︰“我看你還是不要娶那藥鋪家的小姐吧,將就一點娶個身份略次一些的罷!你要娶一個闊小姐,你的眼界又高,人家大戶里的定不能將姑娘給你這麼個沒錢沒勢的,差一些的門戶,你又看不上眼。真是有些家財的人家出身的女孩子,驕縱慣了的,哪里會像平民小戶家的女子那樣好說話兒?處處地方你不免受了拘束,還有什麼意思?而且不說別的,若是弄個厲害的,咱們再想見面說說話敘敘舊也難了。你要娶妻的目的原是從老頭子手上要出兩家鋪子來掌管著,將來淘出錢來,咱們好遠走高飛。若是整日對著個厲害老婆,豈不鬧心麼?過個幾年,等咱們手頭兒上錢賺得夠了,你盡可以休妻,若是那高門大戶的那女方家可是那樣容易說話的,怕是連老爺也不讓你休呢,不如弄個家底薄的,貧苦些的,還好擺弄呢,由著你磋磨也就是了。老頭子見你娶了貧寒人家的,也會說你不貪羨那榮華富貴,說不定更看重你呢,你說我說的可有理麼?”

    一番話說的李林心悅誠服,連連點頭,笑道︰“你說的那貧寒人家的姑娘,難不成就是今天對著鏡子插著你的釵子在那里擺弄的那位?”

    張燕見了李林那歡喜的樣子,不免給了他一個白眼,心里酸得往上冒泡,冷冷的道︰“喲,表少爺的兩只眼睛倒瞧得挺仔細啊,實話告訴你,你的這娶親的事情只管自己張羅去,我犯不著替你操這份兒心。我自己的事情已經這樣了,雖說是為了你這樣做的,但也是背著那私通男人的要命的大罪,我每日里著慌都夠受了,哪還有那樣的閑功夫兒,去管你的風流韻事?你倒想的美,我把你們的事兒安排好了,于我有什麼好處?再說這個林娟是我臨時叫來與我做伴兒的,來進我並沒想到要把她攪到這混水里,我這里還沒說什麼,你那里倒是結結實實的惦記上了,真對得起我啊?”

    李林見她又吃起醋來,便笑道︰“你看看你今日脾氣怎樣這樣大起來?我不過隨口那樣一說,開個玩笑罷了,你就認真的排渲起我來,我是覺得你屋里的那個看樣子雖清秀,但也是個見錢眼開傻乎乎的,倒是個容易上套的主兒。這樣的人兒放在身邊好擺弄,她又跟你好,將來果真進了咱們李家的門兒,就便聽到些風言風語,斷然也不會懷疑到你我身上,豈不對我們都兩便麼?”

    張燕不知想起了什麼心事,嘆了口氣道︰“哼,天下的女子也真是可憐,不管是聰明也罷,糊塗也罷,好看也罷丑陋也罷,不過都是靠了命數去踫,踫的好便好生的過一輩子,踫得不好打打鬧鬧的也是這一輩子。男人沒有娶到好老婆,盡可以去討小老婆,還可以去嫖妓女,女子若是嫁不到好丈夫,那就該認了命里倒霉的,這又是誰定的規矩?我娘從我們姐妹兩個從小兒時便守著寡帶大我們,那其的艱辛是不足以外人道的,我是嘗盡了那苦處,我是偏不信那邪,就要試試隨著我的心活著,到底能是能?”

    她這樣說著,便抬頭望天上那一輪銀盤似的月亮,那月光印到堂屋地上,仿佛這地面上塗了一塊銀漆,。她看著月光下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心里的愛人,只覺得滿腔的夙怨和委屈都化做了另一種奇異的感觸,覺得為了這個男人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突然想起剛才李林要她將林娟說給他的事情,心里一陣陣不自在。想著我是為了什麼要把你兩個湊做一對?我又為什麼要為你們跑腿說嘴呢?我整日里怕人現這丑事,擔驚受怕的,倒要把這心上人兒說給別的女子做夫妻,這是自己最不願意見的。可是自己如今的身份是不可以和這個男人有明面上一絲一毫的瓜葛的,若是被人知道了,怕是兩個人都要死無葬身之地了,但是她卻是並不怕的,若是將來真能跟他去了一個沒人認得他們的所在,這一生可算是沒有白做人一回。就算現在不能配成夫妻,到底也是交好了一場,在這個世上她心里面總算是有了個知心的可以牽掛的人,無論如何總比心守著個老頭子心里頭空蕩蕩的要好些吧?

    只是要幫自己心上的人拉皮條,自己只在旁邊做個看客,還要親手送個女人到他床上去,睡在他身邊,張燕就覺得心里刀割般的難受。不過他說的也對,林娟素來是個沒什麼心計的女孩子,而且現在信得過自己,相貌也說得過去,反正不論如何李林都是必須要有一個頂名兒的妻子的,還不如弄個自己熟悉的,信任自己的女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省得自己不安心。

    她突然又想起自己小的時候,有他爹做主是做了一門娃娃親的,那對方是個教書的秀才,因著跟她爹有幾分交情,便定了兒女親家,後來爹死了,人家就不再提起這門子親事,自己後來又遇到了李林,本來想嫁他做老婆的,卻又被李家老爺相了要下大聘禮去做姨太太,她為著那好日子,便拋了李林,選了他的親叔叔。

    她覺得世間的婚姻便是由天上的月下老人做主的。但這月下老人卻又為什麼這樣不公平,不讓李林變得有錢些,或是讓那位李老爺變得年輕些,這樣她豈不是不用為難了?

    她心里如此想著,就只顧抬了頭就呆呆地向月亮望著,只見月亮邊兒上起了幾片浮雲,那浮雲飄浮在半空,好像不曾動,只有那月亮像梭子一般,在雲里亂鑽。她看了許久的月亮,身上仿佛有些涼浸浸的,這才醒悟過來,在這里已經是坐得過久了。

    對面的李林望著她,也不說話,象是看她看得呆住了。月光下只見她的臉孔象是蒼白的透明一般,兩只眼睛里神色慢慢堅定了,只見她終于站起身來,對他說道︰

    “行了,這事兒我答應了,我留她在家里多住幾日,我盡管找些由頭哄著她往院子里去,你便使出本事勾搭她吧,若是她有那意思,這事兒便成了。她家里日子不好過,我瞧著她也是個眼皮子淺的,你花兩個銀子弄些首飾哄哄她也就差不多了。剩下的便不用我教你了吧,你自己著量著辦就是了!”

    說完,正看見自己的丫頭從那頭兒過來了,便起身扭著身子走了。

    待張燕回到自己的屋里,瞧見林娟正坐在窗邊解那九連環玩呢,便笑道︰“娟妹可餓了罷,都怪我去了這許久,咱們這就吃飯罷。”說著便命小丫頭在外間的八仙桌上擺下飯菜來。

    林娟被張燕牽著手來到外間,見那三四個小丫頭都提著食盒進來,將里面飯菜擺在桌上,只見有綠豆百合粥、羊肉餡兒的小煎餃、芝麻小花卷、烤的肥肥的鴨子、雞絲拌的黃瓜、火腿炖的肘子,還有些她認不得的叫不出名兒的,直擺了滿滿的一桌子。

    林娟平日在家里不過一菜一飯,有時還吃不上干飯要喝稀的,這時見了這滿桌子的美味佳肴,肚子里餓得更厲害了。她心里暗道,原來她們大戶人家的家常便飯,便如此豐盛,竟然這樣好。一般的人家過年前時,也沒有這樣的好菜。

    張燕便拉著她在飯桌前坐了,用起飯來,一邊吃著,一邊還給她殷勤的夾菜,使林娟心里對張燕感激羨慕到了十二分。

    張燕端著杯子,讓丫頭倒上了一杯薄荷冰梅酒來,喝了一口,滿桌子的葷菜她都沒怎麼動,就只是把手上的象牙筷子,去扒拉了一碟子蘿卜蒜泥麻醬拌的海帶絲,對林娟笑道︰“娟妹今日一定要把我們廚子做的菜,一樣一樣嘗遍了才好,倒不是為了別的,只是以前的廚子做的飯我吃得厭了,昨日才換得新廚子,妹子幫我嘗嘗看,手藝怎麼樣,若是不好,就退了再請一個來。”

    林娟趕忙笑道︰“燕姐太看得起我了,不瞞姐姐說,在家里便是過年過節也吃不上這樣的好東西,我嘗著竟是樣樣都是好的,我吃了不少了,姐姐怎麼不吃呢?”

    張燕笑道︰“這幾日天熱,我胃口不好這葷菜太油膩,只是就著小菜喝些清粥倒覺得胃里舒爽些,你不知道,這廚子雖多,但好廚子真是難找,南方的北方的我真是換得不少了,到于今也沒有一個合適的,將就著用就是了。銀子倒是花了不少。”

    林娟問道︰“燕姐家里不是都有大廚房麼?還用花銀子自己找廚子?”

    張燕道︰“那大廚房的廚子自然是不用我自個兒花錢的,只是老爺經常來我院子里住,都不在大飯廳里吃,我嫌大廚房做得粗糙,便自個兒花銀子找了廚子在自個兒院子後面闢了個小廚房,做些小灶吃,銀錢也是自己出也就是了。花上那幾個錢,吃得順心些也是值得的。”

    林娟聽得她吃個飯也要有如此多的講究,更羨慕大宅門兒里頭的富貴。張燕又親自給林娟倒了一杯酒,遞到她跟前兒,兩相里踫了一下,都痛快的喝了。這時丫頭又送上一湯盆的八珍打鹵面來,張燕便笑道︰“娟妹嘗嘗這個,這新請的廚子在南邊兒呆過幾年,做的面食尤其好,這面條味兒是地道的不錯,你喝一碗嘗嘗,連我們家老爺都誇這面條子做得好。”

    說著,親盛了一碗給林娟。林娟便笑著接過,挑了幾根面吃,又喝了兩口湯,果然覺得面條筋道咬勁兒十足,湯底也鮮美無比,比自家那稀湯寡水兒的撈面條兒不知強了多少倍。心里一喜,便將一小碗面條都下了肚子。

    張燕見她吃得香甜,便不住的給她夾菜,讓她多吃些,林娟在她的盛情下塞了一肚子的油水兒,可算是心滿意足了。

    一時,小丫頭們收拾下了碗筷,張燕拉著林娟笑道︰“娟妹,不是姐姐笑你,你今晚吃得不少,怕是攢住了食等會睡下便不好了,咱們到院子里散散步消消食。”

    林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應了,跟張燕拉著手到她院子去。此時月光柔柔的灑下來,照得院子里象披了一層銀紗似的,小丫頭們在院子里的石燭台時點了幾根粗蠟,院里登時亮起來。丫頭們在那一帶花叢邊上擺了兩張木頭搖椅,兩人在院子里象征性的拉著手走了幾圈,便在搖椅上坐了下來。

    張燕問道︰“娟妹,我今日看著盧嬸子似乎比以前瘦了好些,莫不是平日里太操勞了麼?她如今年紀也大了,若是家時有事情,你也要多做些,幫襯著她些才好。“

    林娟道︰“姐姐說的是,只是咱們小戶人家,姐姐還有什麼不知道的,那日子只是湊和著往前推著過就是了。我娘本就身子不壯實,如今上了年紀腰也軟了,腿腳也笨了,若是遇著刮風下雨泥地里也能摔幾跤,她如今那右胳膊還沒有好,整天貼著膏藥,只是不見效罷了。如今這家里的家務都是我做,娘還整日里織布賣兩個錢,只是還不夠我爹輸的。”

    張燕勸道︰“你也不用愁,若是你銀錢上緊得厲害了,只管來找我與我說,我一定幫你解了這難處,咱們對門住著這些年,自比別人要親近些,除了小芳子,我便覺得鄰居里的女孩子屬你最懂事,若是小芳子有你一半聽話,我也就不操心了。”

    林娟笑道︰“芳妹是歲數還小,再過些日子大些就會好的。她有你這樣一個嫡親姐姐,倒是比我強得多了,我若能有燕姐這樣一個好姐姐,便是少活十年也甘願的了。”

    張燕笑道︰“你既這樣說,我現下就認了你這異姓妹子,從現在起你就直接管我叫姐姐,我就管你叫妹妹,有什麼事你只管和我說,我自當盡力幫你。你只沒事兒時常來跟我做做伴兒也就是了。”

    林娟又驚又喜道︰“姐姐這樣說我是感激不盡的,只是姐姐也知道妹妹我家里的情形,沒的來找姐姐,空著兩只手就連那看門兒的下人瞧見了也不象樣子,怎麼好意思常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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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7 23:47:35
正文 一百六十五章 樂府夜話
   
     張燕聽了,就撅了一下嘴。皺了眉道︰“妹妹,你這樣說是故意罵我了?我們倆個既投緣,認個干姐妹,還分什麼你我,姐姐就圖你仨瓜倆棗的吃頭不成?說句不好聽的話,妹妹別氣,就是你拿了東西來怕是在我眼里也平常呢。我是看你這個人,並不是為了東西。就象你認我做個姐姐,也同樣是看了我們的感情好,並不是為了其它的什麼,不是麼?”

    林娟聽了她的話,心里豁然就象開了兩扇門般,當時就從搖椅上猛的坐了起來,可她卻忘了這是搖椅子,差點從椅上翻了過去,惹來張燕一陣悶笑,林娟也頗感不好意思,起身站在張燕面前,就深施了一禮,正色道︰“蒙姐姐不棄,認我做個妹妹。娟兒以後定當敬愛著姐姐,就跟小芳子一樣。”

    張燕趕忙起身將她扶了起來,笑道︰“喲,自家姐妹,快別這麼著。你和小芳子可不一樣,比她懂事聽話多了,以後你的親事只管放心,姐姐定幫你打聽一戶好人家,怎麼也得配得上我這新妹妹的才行。”

    兩人又說了一會子話,便回屋在一個炕上歇著了,林娟因今日跟張燕拜了姐妹,實在心里高興,又吃了一肚子平日少見的美味佳肴,腦袋挨著了枕頭就覺得犯了困,開始還跟張燕聊著幾句閑話,不一會功夫兒便睡過去了。

    張燕半倚起身子,借著屋里明亮的燭光瞧著林娟的臉,瞧了好半晌,嘴邊露出一個微笑來,轉身重新躺回炕上睡了。

    這時辰換算成現代的時間也不過八點來鐘,她們這里睡了覺,另外一些人卻正是熱鬧的看燈的時候。

    樂小桃今日在家里招待了風翊宣和蕭十一兩個,這會兒帶著四個丫頭跟著風翊宣和蕭十一坐馬車來到碧波湖看花燈。因著丫頭們從未聽說夏日里還有燈會,便爭先恐後的要小桃帶了她們來,待得馬車來到碧波湖畔時,遠遠的便瞧見那條跑馬車的道路上已是燈火通明,路兩邊俱是放著一盞盞的四方形的燈火。在那片寬敞的湖岸上,用木頭架子搭了一個戲台子,上面扯著好多條繩子,掛著一盞盞各色彩燈。各式彩燈的數量雖不比元宵時多,但也有好幾十盞,想必是從南面兒請來的戲班子,又搭上了燈火在這里做表演,卻不是純粹的看燈。

    眾人下了馬車,小桃見了風翊宣口好看的花燈,暗嘆口氣,因她穿來前在現代看了好多高科技制作的花燈展,現在再看這樣純手工粗制的花燈實在是提不起勁兒來,但見丫頭們都是興趣十足,便也跟著她們在湖邊走了一圈,又看了一回那搭起的戲台上表演了一些雜耍,便有些倦倦的,風翊宣瞧出她不感興趣,便要送她回家。

    小桃見十二皇子也在人群里,卻不見冷梅的身影,便偷偷向風翊宣笑問道︰“冷姑娘沒來麼?”

    風翊宣也笑了,“聽說十二弟今天下晌派人去尚書府請她。那位冷小姐聽說是十二皇子相邀,便說自己身子不舒服,給推了。十二弟現下正氣悶呢。”

    小桃聽了直笑,“我瞧著那冷姑娘對十二皇子很是防備著呢,怕是不大信任他呢。”

    風翊宣笑道︰“這是他自己的事情,我是幫不上忙的,他那日見了冷姑娘和你走得親近,如今想必是打著你的主意呢,你若是嫌煩只管不理他就是了。我瞧你不喜歡看這些燈,不如送你回去吧?”

    小桃笑道︰“還回去呢,你瞧剛剛下馬車,那幾個丫頭就跑得沒有影兒了,我雖不愛看,但她們幾個整日跟著我拘著,也不得痛快玩一天,今日這花燈也算稀奇,聽說十二皇子又是花了銀子的,就讓她們賞個痛快好了。我瞧著那邊有條木椅子沒人坐,咱們去歇息一會就是了。”

    兩人走到那長椅上坐下,因著今晚這里的人都是奔著觀燈而來的,因此這椅子周圍是冷冷清清的,也十分安靜,風翊宣和小桃兩個便說些閑話,就聽風翊宣說道︰“今天下晌吃飯的時候,你又鬧什麼鬼兒了?”

    小桃一愣,風翊宣接著說道︰“你出去的那一陣子功夫,據你說是鋪子里的了事情,你要去處理一下子,要依著我猜全不是那麼回事!怕是有什麼難處理的事情你親自去解決了吧?”

    小桃想起下午林娟來府上的事。笑道︰“你什麼時候成了我肚里的蛔蟲了,這都知道?”

    風翊宣笑道︰“你和你大哥兩個打眼色,以為別人不知道呢?”

    小桃低頭笑了一陣,便將她娘林氏從前的事情講說了一遍,又將林家兄弟讓各自的婆娘上門認親的事講了,又說了林遠和林娟的事情。風翊宣聽說林遠便是那日在迎客來里與南宮離做對子的年輕人︰“咱們先不說別的,就只你這個表弟肚里的文采,倒不是個庸人。”

    小桃也笑道︰“你說的正是呢。他們林家的人我算來加上今日來的那林娟,我算是統統都見過的了,我最意的就是這個林遠,他來我家時並不知道當年他父親和二叔所做的事情,聽了後便扯著他娘要走,我瞧著是個頗有幾分骨氣的,我倒覺得可惜了他,若是我爹家大伯的兒子,我不知疼得怎樣呢?”

    風翊宣想了一會,笑道︰“這是你的家事,我本不應插嘴,但既然你對我說了,足見你心里有我,有事並不瞞著我,我也知道你心里焦慮。你怕是對你那表弟表妹恨也不是愛也不是,畢竟當年他們那事情做的是太過分,只是你只記住一樣,對不起你母親的人是你兩個舅舅,並不是你的表弟表妹,就算他們有錯,也算不到兒女頭上去。你盡可以甩臉子給那犯了錯的人看,但是你那表弟表妹受了你的氣,不免也覺得冤得慌,尤其是你那表弟,我瞧著那日做對子的樣子。是個才思極敏捷的,若是好好有名師指點著讀書,也許將來就能考取功名,倒是塊材料。”

    小桃嘆口氣道︰“我何嘗不知道他是個好孩子,只是攤上了不成樣兒的父母罷了。”

    風翊宣笑道︰“你表弟看那樣子不過和你差不多大,至多小個一歲半歲的,就成了孩子了,我有時覺著你瞧著誰都象是比你小的樣子,真是奇怪。”

    小桃笑道︰“有什麼奇怪,我雖年紀不大,但心理成熟,怎麼,你不喜歡麼?”

    風翊宣輕扯過她的手,在手里握著,輕笑道︰“喜歡,你怎樣我都喜歡。”

    兩人對視了一陣,不由得都笑了。風翊宣輕聲道︰“過兩日就是八月十五中秋節,我要吃你親手做的月餅。”

    小桃笑道︰“那有何難,我本打算今年中秋做月餅就要弄幾樣新鮮餡兒料,到時若是做的好吃了,在點心鋪里也做些賣,我親自做的那些你替我送些進宮里給李妃娘娘嘗嘗,我還要多弄些,還有福王爺和王妃也要送點子去,還有雲平郡主那里,十二皇子那里,蕭老將軍那里……”

    她話還沒說完,風翊宣已笑開了,攔住她的話頭兒道︰“你可別再說了,再說下去說到天亮也未必說得完全。”

    說得小桃也笑了。兩人又坐著說了一會子閑話,只見蕭十一帶著四個丫頭從那邊過來,笑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們兩個便都是那懶的,我們逛著腿都要跑細了,你兩個只在這里坐著歇著,真是一家人了。”

    四個丫頭跑得臉蛋紅撲撲的。畫眉笑道︰“姑娘,我只說冬日里元月看燈,沒想到這有錢人真是好,夏天里也能弄來彩燈看,還有那些雜耍的可好看了。”

    小桃笑道︰“那你們看夠了麼?看夠了咱們就回家去,我可是有些累了。”

    于是眾人分上了兩輛馬車,先由風翊宣和蕭十一將小桃一行人送回了樂府,又回了王府和將軍府。

    回了家里,小桃洗了臉脫了外衣,便一下仰躺在床上,喜鵲笑道︰“姑娘今日是累著了吧,今早起了一個大早兒,又做了飯,陪了客人一整天,又讓馬車顛了這好一陣子,小珍,過來給姑娘拆散了頭,好讓姑娘快些歇著。”

    小珍便過來扶起小桃,給她除去上釵環,又取出別的黑夾,給她鋪好了被褥,小桃剛鑽進被窩里,畫眉卻上前來道︰“姑娘,你怕是忘了一件事了。”

    “哦,什麼事?”小桃一時想不起來。

    畫眉笑道︰“姑娘要今晚到廚房審賊的不是麼?想是這會子忘了?姑娘累了明日再查也是一樣,只是要不要去告訴于嬸子一聲,怕是她今日一整天也不得安心了,我今晌午去廚房拿飯,見于嬸子跟底下人板著一張臉,活象死了老子娘似的,又氣又恨的,底下人也一個個打了蔫兒似的。”

    小桃聽了她的形容,笑了笑道︰“你不提我還真就忘了這事兒了,其實我實話跟你們講,我不是在乎那幾斤蝦子,只是氣這人不爭氣,幾只青蝦罷了,就值得去做賊,再說這事兒若是不查清了,輕易的就揭了過去,難保其它人以為我太好說話,以後越膽子大起來,那府里便成了賊窩子了,成個什麼體統?因此上,這事兒一定要弄明白的,畫眉,你現在就去下人房,告訴于嬸子,我相信她的為人,但是她底下的人我卻不能全信,我給她留個臉面,從明日起三天之內,她不管用什麼辦法,必須得給我把那個偷主子東西的賊找了出來,我有賞,若是找不出來,那就對不住,廚房所有的人包括她在內,我一起趕出府去,可別怪我無情了。”

    畫眉一驚,愣愣的問道︰“姑娘,若是于嬸子真的查不出來,你真的打算趕走廚房所有人啊?”

    小桃一笑不答,一旁的喜鵲笑道︰“說你聰明時真聰明,糊塗時也真糊塗,姑娘哪里是那狠心的人,若是想趕她們走,今早兒就趕了,難道少了她們還能餓死人不成?若是姑娘不這樣跟于嬸子說,怕是她便不認真的找那賊,如今要趕她們走了,廚房里的所有人只要是清白的,都會一齊去將那賊找出來,她們廚房里的人平素都在一起的,怕是有的人知道是誰可疑,只是不說,這樣一來,便不怕她們不用心了。”

    畫眉拍手笑道︰“對呀對呀,姑娘辦法真多,我這就找于嬸子說去,怕是她會子還惦記得睡不著覺呢。”

    小桃笑道︰“你去罷,軟硬兼施的嚇嚇她,怕是不出兩日就能找出那個賊了。”

    畫眉笑著應承著出門便往後院兒的下人房來。樂府的下人房都集在後院的兩大排屋子,這里面有丫頭住的地兒,也有夫妻二人都在樂府做活的比如象于氏這樣的屋子。畫眉借著月光來了後院,迎頭卻瞧著院子里的一塊大青石上坐著一個人,那人影子被月光拖得長長的,倒嚇了畫眉一跳。

    “喂,那是誰啊,坐在那里嚇人?”畫眉沒好氣兒的嚷了一句。

    那人聽出了畫眉的聲音,趕忙站起身來,笑道︰“喲,這不是畫眉丫頭麼?怎麼這時候得空來我們這里了,莫不是有事兒麼?到我屋里坐坐去啊”?

    這人一說話,畫眉也聽出來了這是于氏的聲音,她這才放了心,拍著胸脯子笑道︰“于嬸子你半夜三更的坐在這大石頭上做什麼?倒嚇了我一跳,你說我有事兒倒真是說對了,我正是來找你的。”

    說著,上前走了幾步來到于氏跟前兒笑嘻嘻的瞧著她。

    于氏這一整天自從早上青蝦事件起,人都是連氣帶著恨,又兼著上火著急,暈暈乎乎的,也不知這一天是怎樣熬過去的,偏就今天家里來了位貴客王爺,聽著其它丫頭說八成是未來的姑爺,她于是就半喜半憂的,喜的是若是姑娘真將來嫁了個王爺做了個王妃,這樂府便更興旺了,自己雖是個做下人的,也能水漲船高的過上更好的日子,萬一姑娘喜歡了,點了自己做陪房過去接著伺候那就更體面了,怕的是今天那個不長眼的賊偷了主子的東西,而且還是在廚房里丟的,雖說不是自己偷的,但是她卻是這廚房里的管事,出了事情自然要當其沖的負上責任,她著實怕惹惱了這位平日里好脾氣的子里,跟丈夫于勇長吁短嘆的抱怨。

    她在氣頭兒上,晚飯也沒有吃,于勇白日里卻是出門跟著周管家辦事兒去了,忙活了一陣子,到了這會兒子沒有吃飯,到廚房一瞧,門都上了鎖了,叫于氏開了門弄點飯出來吃,于氏正沒有人可以出火,聽見當家的要自己拿了鑰匙要開廚房的門,便氣哼哼的道︰“不成。你便是沒吃飯也沒辦法,我廚房都上了鎖了,如今廚房里正拿賊呢,這黑燈瞎火的,咱們兩口子再跑到廚房里做飯,讓人家瞧見更說不清了,怕是那偷蝦子的罪名也要落在頭上,我勸你忍一忍吧,明早兒一起吃得了。”

    那于勇平日里最是脾氣好的一個人,偏就飯量最大,又在白日里跟著周管家跑了一天,肚子里正鬧饑荒,聽了這話,便不高興的道︰“你管著廚房,我便跟你要飯吃,沒有個跑了一天腿連個熱乎飯吃不上的,橫豎廚房里丟了東西你找出來賊來就是了,平白餓著我的肚子算個什麼事兒啊?就連咱家小姐也沒說丟了東西就不讓人吃飯啊?”

    于氏心頭火起,叉著腰跟他吵了一通,摔了門跑到院子來坐著消火,正踫上畫眉找來。畫眉聽了于氏講說了不給于勇吃飯的事情,笑得直打跌,“于嬸子,你這可就不講道理了,于大叔辦了一天的差,總是為了府里的事情,你雖說生著氣呢,也犯不著拿于大叔煞性子,真餓壞了他你敢自不心疼?”

    于勇在屋里聽到了畫眉說的等方面,推門出來笑道︰“還是畫眉丫頭懂理,沒個讓人餓著的理兒,我這人缺啥都行,但就是不能缺了飯,這會子肚子里摳心挖膽的正難受呢。”

    畫眉扯著于氏往廚房里來,笑道︰“于嬸子,你也不必忌諱那些。如今我不正在眼前兒麼,我剛跟姑娘看花燈回來,下晌吃的那些飯也下去的差不離兒了,也有些餓了,于嬸子你就著白日里剩的那些菜蔬略做兩個飯菜,咱們一起吃些。”

    于氏聽說畫眉要在她屋里吃飯,喜出望外,她知道畫眉和喜鵲是小桃身邊最得寵的兩個大丫頭,和她搞好了關系,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便樂呵呵的開了廚房門,喜道︰“畫眉丫頭你不早說,別餓壞了你。我這就做兩個菜,算在我帳上,明日添了錢出來,就算是嬸子請你吃頓家常飯。”

    畫眉笑道︰“那就多謝嬸子了。”

    于氏擄胳膊挽袖子,不一會兒功夫,便將菜做好了。拿了個大托盤捧著回到屋子里,請畫眉坐了,將菜擺上桌子,還給于勇燙了一壺白酒。于勇見婆娘給自己現做了飯菜還有酒喝,便樂呵呵的坐到桌前準備吃飯。畫眉看那桌上,乃是一碗紅燒大塊的豬肉,一大盤子肉絲炒雜拌,一大盆子老雞煨豆腐,一碟子生拌蘿卜皮,一碟子炸花生米,也算挺豐盛的。

    正要舉筷吃時,忽聽得有人在門上拍了兩下,于氏去開了門,只見卻是樂府的周管家站在門口,于氏趕忙將他讓了進來,笑道︰“喲,周管家,今兒我們家是吹了什麼香風了,盡著是貴客臨門呢,你瞧方才畫眉丫頭才來坐下,您又來了,我們還沒吃飯呢,周管家一起吃點兒吧。”

    這周管家原是城里一家當鋪行的掌櫃的,因那當鋪的老板舉家移到南邊兒了,這周管家不願意離開京城,便通過了李牙儈入了樂府幫著管府上的事務。因他在錢財上通得很,小桃便將府里帳目交給他來計算,若是每位少爺拿公中的錢做什麼用處,周管家便都要一筆筆記著待將來查證,廚房里家里的用度也都由他來統一掌管著。這周管家壯年失了妻子,便不願再娶,情願帶著兩個兒子過日子,如今兩個兒子都被小桃弄在鋪子里做副掌櫃,跟著學經營,將來開新鋪時說好讓他們去掌管。周管家對小桃的安排很是滿意,便安心呆在樂府做事。

    他今日帶著于勇去各家鋪子替里,見到那一桌子飯菜也覺得肚子空,便就了于氏遞過來的馬扎子坐下,笑道︰

    “趕得早不如趕得巧,我也是餓了,就不跟于你兩口子客氣了,就在這里吃點子罷。”

    于氏笑道︰“早知道周管家也沒吃飯,我應當再多作兩個菜就好了了。”

    周管家擺擺手笑道︰“這些盡夠了,畫眉這丫頭不過是吃貓食兒的,還能跟我這上歲數的搶饅頭不成?”

    一句話把大伙兒都逗樂了。于氏笑道︰“周管家,過兩日我們老家的親戚來看我們,說是捎些自家養的好羊肉來,到時候我煨好了,下羊肉麵請你來吃。”

    周管家笑道︰“那好啊,這麼說我今日是來對了,不光蹭上一頓,還把過幾日的也預訂下了,真是好運氣。”

    畫眉撿著空兒笑道︰“周管家,你瞧,于嬸子看這樣子都下重賞了,用羊肉面來賄賂你,你可得費費力,幫著于嬸子將那三隻手的賊找了出來。你不知道,小姐今天了脾氣,說是要于嬸子三天之內將這個偷蝦賊提了出來,不然的話,便要廚房所有的人全部離開府里,一個不留,您瞧怎麼辦吧?”

    說完,便瞅著周管家和于氏不說話了。于氏果然嚇得不輕,一屁股坐在炕沿兒上,拉著畫眉的手連聲問道︰“畫眉丫頭,你可別說笑話嚇我啊,小姐果真是這樣說的,真的要趕我們走?”

    畫眉道︰“不是要趕你們走,而是說若是三天之內找不出那個賊來,才要趕人呢。于嬸子你三日里找出那個惡賊不就成了,小姐說若是找出出來,她有賞呢。”

    于氏拍著大腿嘆道︰“哎呀,誰盼著小姐賞呢,只要小姐她不怪罪我就燒高香了,這個該死的殺千刀的臭賊,自己干下這見不得人的丑事兒,倒連累得廚房里一幫子人受累。這家伙定是頭頂上長瘡,腳底下流膿,都壞透氣兒了。倒霉該死的王八蛋,若讓老娘抓住了你,非先扇你二三十個大嘴巴子不可。”

    周管家一聽畫眉剛才說起小桃要趕人,便猜到這是小姐要給于氏施加壓力,讓她動群眾找出賊來,便不答腔,只拿了一個饅頭蘸著紅燒豬肉的湯汁,先吃了一個,嘴里贊道︰“好香的紅燒肉,于家的,你的手藝真是不錯,我瞧著除了咱們小姐,就屬你做飯最好。”

    于氏笑道︰“周管家,您可別這麼說,我可不敢跟咱家小姐比,我原來倒是會做幾個菜,但是小姐教了我一些新的做菜的方法,我覺得還真不錯,雖然挺稀奇的,但是做出來味道倒是好,在別處是吃不到的。您愛吃便多吃些,那有昨兒烙的卷餅,卷著那肉絲炒雜拌吃最是得味兒了。您跟我們那口子吃著飯呢,我就不說些鬧心事了。”

    周管家笑道︰“不妨事,你不說憋著也怪難受的,不如說出來的好,我也聽聽,今日我不在家,回來就聽說府里出了賊了,這也怪了,我來這府里快三年了,也沒聽說過廚房里丟過東西的,那三只手的人也太不開眼,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又不是金元寶,值得去偷?找出來臉都丟盡了,還能在府里呆著麼?真是眼光短淺。”

    于氏一拍大腿叫道︰“您說得對,正是這個理兒啊。象咱們這樣的人,被小姐看管了廚房,這幾年哪里丟過一片韭菜葉兒啊,如今竟出了這樣的事兒。周管家您沒瞧見,那一盆子活蹦亂跳的青蝦每只都有一捺長,想是那人見那蝦好,犯了嘴饞病,偷了悄悄兒的煮了吃了。今兒小姐將那些蝦都用鹽水煮了,宴了客不算,還給各房里有頭臉兒的管事兒們每個人留了一只,連我都分了一只,還別說那味兒倒是好,咬在嘴里一口口蝦肉實實惠惠的,真是便宜了那個惡賊。小姐高看我一眼,讓我管著廚房,不想就出了這樣的事兒,我哪里還有臉面吃蝦,但喜鵲丫頭來告訴小姐的話,說是知道我一向是老老實實肯干活出力的,這次的事兒小姐只氣那個偷東西的不長進,並不生我的氣,我這才心里好過些,沒說的,明日我非抓出那個三隻手的臭賊不可!”

    說著,便氣得直咬牙,坐在炕邊兒上皺著眉頭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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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百六十六章 戲園初見
   
     周管家勸道︰“于家的。你也不必生氣,我給你支個主意,包你聽我的準沒錯,小姐不是給你三天的時日麼,你只管將小姐今日說的散出風兒去,橫豎那個賊是在你們廚房里的,且都住在這院子里,如今這事漏了,保不定這人形跡上慌張就帶了出來,你只使幾個散錢買幾斤點心,堵堵那些小丫頭們的嘴,她們整日里在府里東跑西竄的,要是覺查出什麼來告訴你,不比什麼都強?”

    于氏聽他說得有理,笑道︰“還是周管家你腦袋靈,就按你說的辦,若是這事成了,我還得好好謝謝您呢。”

    說著,心里覺得這事兒又點譜兒了,便放了些心,親自洗了手將烙餅拿來。取了一張攤在盤底,用筷子大把的夾著肉絲炒雜拌兒,放在餅里卷成拳頭大小的餅卷兒,遞了給周管家,又接連著卷了兩個遞給畫眉和于勇。畫眉只吃了一個便飽了,卻見于勇和周管家兩個大胃口的連吃了三個餅卷眉頭也沒有皺一下,不由暗自好笑。于氏又用大碗盛上來幾碗紅豆細米粥,放在一旁涼著。這時端了上來,便聽到唏哩呼嚕的聲響,一會功夫兒粥又喝光了。

    畫眉實在忍不住笑得打跌,捂著肚子笑道︰“周管家,不是我說您,您這吃起飯來哪有個平日里氣派的管家派頭兒啊,倒象個三天沒吃飯的花子似的。”

    周管家笑道︰“小丫頭懂得什麼,原來災年時連啃樹皮的時候也有呢,我這人到人家作客只一點兒不好,就是從來不裝假,不讓肚子受委屈。”

    于氏笑道︰“那敢情好,周管家只管吃,人話兒說的,開得起飯店就管得起大肚漢,周管家和我家這口子是一樣的,就算天要塌下來也要吃足了飯。你們若是嫌不夠,後面兒還有半個雞架子,我拿來你們一遍吃了吧。”

    于勇笑道︰“吃就吃,能吃飯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你只管端了來。我跟周管家好生喝幾盅兒,周管家也不是外人,不用講究那些窮規矩。”

    于氏笑著將那半盆子雞架子也端了來,周管家和于勇吃的連湯帶汁的灑了一桌子,讓于氏和畫眉瞧得好不有趣。

    于氏笑道︰“我這有一肚子心事兒的人,都讓你們給招樂了。”

    畫眉見沒了自己的事兒,便起身走了,回去跟小桃說起周管家和于勇吃東西時的樣子,逗得小桃樂得夠嗆。小桃笑道︰“能吃飯是好事兒,哪個都象你們似的都吃得象貓食兒一樣,瘦巴巴的,還是長些肉好看。”

    畫眉笑道︰“我們可不象姑娘似的,干吃不長肉,我這兩個月褲腰都緊了,原來的裙子都穿不下了。”

    小桃笑道︰“明日還有好吃的呢,王爺在秋水堂訂了幾個雅間,說是南邊兒來的有名兒的雜耍班子要在那里唱戲演雜耍,明日十二皇子和雲平郡主還有四皇子怕是都要來呢,我打算看完了戲在迎客來請上一桌,算是回禮吧。”

    喜鵲在一旁笑道︰“姑娘真是的,如今和王爺還分什麼里外麼?用得著回禮?”

    小桃知道丫頭們故意打趣她。只是一笑也不分辨。

    第二日到了看戲的日子,到了晌午便有王爺府的馬車在樂府門前等候,小桃帶著喜鵲和畫眉兩個坐了馬車到了秋水堂門口。風翊宣更是招待周到,早已讓陸平在門口候著。喜鵲一見陸平不知怎的臉就紅了一下,畫眉瞧見了用手肘輕輕撞了她一下,輕聲道︰“喜鵲姐姐,這幾夜連著不睡覺,做的那新鞋可帶來了?”

    喜鵲狠狠瞪她一眼,也不說話,扭過了頭去,招得小桃也笑起來。陸平見她們來了,便引著她們來到樓上雅間里來。那秋水堂是京城極有名氣的一間戲園子,唱戲,雜耍,辦壽宴都是承接的,裝修的也甚是富麗堂皇,分為上下兩層,下層是散座,上層是一間間用壁板隔開來的雅間,幾張梨花小幾放在過道前旁,以備著客人擺放點心零嘴兒。

    小桃來時,只見風翊宣和十二皇子在里面,四皇子和雲平郡主卻沒有到。她見雅間里乾濕果碟,點心瓜子都放滿了,門口站著的伙計也是加倍的恭維著這屋子里的客人,小桃便對十二皇子笑道︰“十二皇子,謝謝你借我的書看,還有那琉璃燈,真是漂亮極了。我沒什麼好回禮的。昨兒個家里做了些新巧點心,我帶了來些請你嘗嘗。”

    十二皇子笑得見牙不見眼,道︰“哎呀,樂姑娘你也太客氣了,不過是點小玩意兒罷了,咱們都是一家人,將來我還得叫你一聲七......”他說到這里接收到了風翊宣冷冷瞧過來的目光,知道他是怕小桃害羞,便收住了話頭兒,道︰“反正,不用客氣就對了。”

    小桃笑著找個座位坐下來。剛一落座,伙計便伶俐的斟了一杯茶,雙手遞到她面前桌上,還笑著叫了一聲小姐喝茶,接著便退了出去,又重新站回門邊兒上。小桃瞧著這家的伙計甚是講規矩又靈透,正覺得有趣,就見十二皇子又把碟子里的瓜子、花生、芝麻糖、陳皮梅還有各種水果之類,不住的抓著向面前遞送。直惹得小桃笑道︰“十二皇子方才剛說了不要客氣,這會子怎麼對我客氣起來了。”

    三人正說著話呢,只見雲平郡主也帶著丫鬟來了,四個人便湊在一起說說笑笑。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兒,那場上的戲便開場了。先是上來一個抱著琵琶的年輕女子,對著全場眾人行了一禮,便坐在一張錦凳上,唱了一提場詩,那女子也不過十八九歲年紀,生得清秀可人,一身輕盈的月白色衫子,坐在那里真有幾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覺。

    只聽她唱道︰“六月荷花處處開,綠波香霧近樓台,游魚陣陣穿花樂,看見佳人游過來。佳人見。笑盈腮,高叫郎君你快來,魚兒見我都親近,不象你,近著奴家反走開。郎君看,叫怪哉,真個魚兒聚起來,想它也解憐香意,顧不得桿上金鉤釣住腮。佳人聽說微微笑,他解憐香我愛財,如魚似水人生樂,可惜了多少紅顏土里埋。郎君聽,叫裙衩,休對魚兒去呆,瓶尚有同心酒,我和你慢慢談心樂開懷,同上楚陽台。”

    她嗓音一落,滿場里便叫起好兒來。小桃聽這提場詩說的甚是有趣,也不禁笑起來。又聽了一回紅,小桃轉身拿茶水時卻見十二皇子跟她使個眼色,她便明白這位十二皇子有話要說,而且她不用想都猜得出來,定是與那冷梅有關的。怕是要讓自己做個說客吧?

    十二皇子風秀林的這個情形,風翊宣和雲平郡主早就瞧見了,也知道他是為著什麼,便笑笑假裝不知道。由著他纏小桃去。小桃見了這樣,只好起身坐到風秀林對面的椅上,笑道︰“十二皇子可有話跟我說麼?”

    風秀林見她不聽戲,卻過來和自己說話,感激之下頗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樂姑娘不喜歡聽戲?”

    小桃笑道︰“戲什麼時候聽都是可以的,但是瞧著十二皇子似乎有要緊的事要跟我講,若是耽誤了你的事情可比聽不成戲難辦得多了。”

    風秀林笑道︰“果然樂姑娘是個伶俐的人兒。這戲好歹也要連演上幾場,若是樂姑娘覺得不盡興我改天請你再來聽就是了,你說好麼?”

    雲平郡主和風翊宣聽得風秀林厚了臉皮纏著小桃,忍不住好笑,雲平郡主聽他說到這里,便插嘴道︰“十二弟說的對。這戲也只是初看時覺著好罷了。若是天天有些個在這里聽,就沒有這樣興致了,你瞧那開戲園子的老板和伙計,整天在這里都聽得厭了,我也看出來了,十二弟今日來根本不是為了聽戲來的,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你就直說是為了來找小桃替你辦事的吧?也許還是想著踫踫運氣,能不能踫著那另一個人兒?”

    風秀林吃了一驚,道︰“她來了麼,我怎麼不知道,也沒看見,在哪里?”

    雲平郡主故意逗了,便正色道︰“我方才瞧見她了,在那里聽書聽得好好的,你要去找她麼?”

    風秀林道︰“這可怪了,我打聽著她是不喜歡聽戲的,倒是喜歡四處游玩賞景,莫不成她當真轉了性了?”

    這時候,連小桃也看出來雲平郡主是故意逗他,風翊宣更是又好氣又好笑的道︰“平日里都說你聰明伶俐的,原來也有這樣的傻德性。”

    風秀林這才明白是雲平郡主在逗他,不禁紅了臉,道︰“堂姐又拿我取笑了,我說的人並不是冷梅,而是說的一位公子,堂姐怕是誤會了吧?你別和他們一樣,總象是我和冷梅有些什麼關系似的?干什麼我說句話就非得扯上她啊?”

    雲平郡主笑道︰“喲,我也並沒有提名點姓的說是冷梅啊,想是十二弟你才是多心的那一個罷。”

    風秀林駁不過她,便不去理她了,只對了小桃壓低聲音道︰“樂姑娘,我.....我想求你一件事情,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替我辦一辦呢?”

    “十二皇子,你有什麼事情托我?說來聽聽吧。”

    風秀林笑道︰“這事兒除了樂姑娘,怕是別人是辦不到的。”

    小桃笑道︰“既然如此,就請十二皇子告訴我,我看看是什麼事情,倒非要我出馬不可了?快說罷。”

    風秀林就先拈了幾顆瓜子在手里捏開了,又斟了一杯茶來喝了,只是不說話。風翊宣瞧著可笑,便笑道︰“你到底有什麼事情只管說了罷,你求人的人反倒拿了架子,倒象是人家求你一般,左不過是跟那位冷家千金有關的,我可有猜錯麼?”

    小桃也笑道︰“十二皇子盡管說了,若是再不說,我就不替你辦了。”

    風秀林笑道︰“我說我說,上次在宮里的夏宴上,樂姑娘不是見過冷尚書的女兒冷梅姑娘了麼,我瞧著你們兩個說話挺親近的,又見她對你似乎另眼相看,不知道樂姑娘覺得她這個人怎麼樣?”

    小桃笑道︰“不錯啊,這個冷小姐我是很喜歡的,雖然那天只是每次見面,但是給我的感覺卻象是個相交多年的老友似的,我這幾天正準備去拜訪一下呢。”

    風秀林聽到這里,正合自己的心意,便厚了臉皮笑道︰“這個忙很簡單,就是請樂姑娘若是哪天請了冷姑娘出來游玩時,可不可以也告訴我一聲,我也想湊個熱鬧。當然人多些沒關系,只要有她在便成了。”

    風翊宣和雲平郡主都笑了,小桃也忍俊不禁,笑道︰“十二皇子方才還說與冷姑娘沒有關系呢,這才一眨眼的功夫兒,便要我約了她出來,好讓你近水樓台先得月,豈不是自相矛盾麼?哦,我懂了,這就叫做口不對心吧。”

    眾人笑了一陣,便繼續去看戲。風秀林了結了心的心事,也定了心觀賞起台上的雜耍表演了。過了一陣子,小桃要去小解,喜鵲和畫眉便要跟去,小桃見她倆看得正熱鬧,便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去解個手也要人跟著,你們自在這里瞧戲吧。”

    說著,便自己一個人轉出了包廂,問明了伙計茅房的所在,直奔而來。解了一回手,又到樓梯拐角的放置的臉盆處洗了手,剛要回自已的包廂,卻突然見到左邊的一家包廂里坐著一個年輕女子,面目正是昨日來府上的林娟。只是她今日穿著與昨日大不相同,顯得比昨日華麗多了。就見那個包廂里還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做少婦打扮,穿戴也是不凡。

    可巧,林娟正也起身要去解手,一站起來正跟小桃打了個照面。林娟心里不知怎的就是一震,不知為什麼,她昨日只見了小桃一面就打心底里打怵這個只比自己大一歲的表姐,不過這念頭也只是很快就消失了,她突然想起今天的自己是全身的綾羅綢緞,頭上還有張燕給自己的幾枝釵環,便頓時添了幾分自信,也不說話只看著小桃打量。

    不過這一打量,林娟卻又有些受了打擊,只見小桃身上穿的衣服是淡淡的杏黃色,那料子又細又亮,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也不知道這個布料該叫什麼名字。再看那料子上,全用了銀色絲線,繡著各種白鶴,各有各式的樣子,兩只袖口和衣襟的底擺,卻又繡了浪紋與水藻,都是綠色與銀色絲線配成的,她瞧了瞧自己身上那件張燕送與自己的一件鸚綠的紡綢衫子,雖說清雅風格都是一樣,然而自己一方,未免顯著單調與寒酸起來。又見對方柔美白嫩的頸上掛著一串黑亮柔光的黑珍珠項鏈,越顯著皮膚粉雕玉琢。那一串項鏈珠子雖不很大,但每粒都有豌豆粒大小,更可貴的是顆顆大小一樣,還是難得一見的黑色珍珠,恐怕它的價值,恐怕要值上千兩銀子。

    因著她這一打量,剛才挺起來的胸脯未免又含了進去。小桃因在這里見到了林娟,也是吃了一驚,昨日見她還穿著寒酸,怎麼今日就穿戴一新的打扮起來了,還到這里來看戲,怕是跟著那個包廂里的另一位女子來的吧。也就是在兩人照面的片刻功夫兒,林娟和小桃各自心里想了些心事,小桃先移回了眼光,面不改色的仍回自己包廂里去了。

    林娟見小桃臉色淡淡的,象是不認識自己似的,又自覺著已被對方的氣派給壓了下去,便有些悶悶的不快,去了茅廁後便回了包廂。這時剛邁進包廂,卻見里面卻多了一個年輕的男子,倒讓她停住了腳步,張燕看見了她,便招手笑道︰“娟妹快來,這是我們李府的表少爺,是老爺的親姪子,不是外人,你也來見見。”

    林娟這才微低了頭走了過去,張燕挽住林娟的手站在那年輕男子面前,對他道︰“林,這是我舊時的一個好姐妹,她姓林,如今我新認了她做妹子,你瞧瞧,是不是比我那正經親妹子還俊俏啊?”

    那年輕男子李林雙手對著林娟拱了一拱,笑道︰“林姑娘,在下有禮了。”

    林娟趕忙還了禮,偷偷去瞧這位表少爺。只見他長條的身材,穿著件寶藍色細絲綢子長衫,面貌俊秀風流,一對桃花眼隱隱含情似的,瞧著林娟。林娟平日里在那窮鄉僻壤里呆著,那里出入的盡是些衣著簡陋面目可憎的窮漢,零星有一兩個少年也是干枯黃瘦,哪里曾見過如此風流儒雅的青年,一顆心怦怦亂跳,忙垂下眼睛看著地面,不敢看他。

    因她低下了頭,所以沒有看見李林正悄悄的跟張燕擠眼睛呢,那張燕半怒半嗔的瞪了他一眼,恢復了一慣平靜自若的表情,笑道︰“表少爺,我怎麼聽著大少爺他也在這里包了包廂聽戲呢,怎麼沒有瞧見他?”

    話音未落,就聽包廂外有人笑道︰“原來姨娘惦記我了,這真是稀奇。我帶著人兒來給姨娘請安了。”

    張燕一瞧,李家的大少爺李正笑嘻嘻的站在包廂門口,旁邊還有個年輕女子,打扮得妖嬈無比,一看就知是行院里的妓女,正緊挽著李正的胳膊往包廂里瞧呢。

    張燕趕忙站起身來招呼,口里笑道︰“喲,大少爺今日閑著沒事,竟沒有去鋪子里照顧生意,也沒有到城外跑馬去,竟到這里來安安靜靜聽戲了?瞧你,臉這樣紅通通的,想是喝了不少吧,回頭兒讓你那想好的瞧見了,又要拿你取笑了。”

    李正轉頭笑呵呵看了一眼身邊的妓女,伸手摸了一把她下巴,笑道︰“姨娘說的錯了,我的相好這不就在這兒嗎?你說對不對啊,美人兒?”

    那妓女笑道︰“爺說的是,您今天的相好可不就是我麼?只是明日又不是誰了?”

    李正聽那妓女語帶含酸,嬌嗔羞惱的小女兒姿態,樂得哈哈大笑︰“美人兒,剛喝了酒這會子就吃起醋來,真正是小人與女人難養也。”

    說著,便走到包廂里面坐下,一眼瞧見了旁邊站立著往這邊看的林娟,笑道︰“姨娘,這位姑娘是你的客人?”

    張燕笑道︰“你收了你那風流眼睛罷,不要略平頭正臉兒的你就撥不出來了,這是我認的妹子,可不是你認識的那些女子,你尊重些吧。”

    李林此時插口道︰“堂哥,我方才瞧見了趙公子,他跟我說堂哥昨晚上跟他們上賭場大贏了歸來,今日是他們攛掇堂哥做東請看戲聽曲還兼著吃館子呢。”

    李正笑道︰“你的消息倒靈,他們哪里是讓我做東?那是他們把我贏來的銀子當瓦片兒使呢。我說包一個包廂得了,他們卻說有好多人要來,後來廂包好了,他們居然只來了三個人,我卻包了三間包廂,難道一個包廂里只坐一個人不成?我這才從百花院里叫來平日交好的幾位姑娘,否則也太對不住這包廂錢不是?”

    他說話的時候,林娟只用眼著他瞧,心道原來這位就是燕姐丈夫的唯一兒子,這男子倒也一副好相貌,只是說話舉止頗有幾分不正經,便不喜他,轉了眼仍往台下看那雜耍。

    李正又說了幾句話,便回去了自己呆的包廂里。那李林也跟著回去了,張燕見林娟聽戲表情有些厭厭的,眼珠一轉,便笑道︰“妹子坐了這半天,想是也厭累了,這戲園子後頭也有景致,就是給人坐久了嫌悶賞玩用的,花木景致也還不錯,娟妹不如去游賞一番,也算沒白來一回。這戲我倒是愛看,就不陪你了,橫豎這里都有伙計小二,你若是有什麼事只管跟他們說就是。”

    林娟也想出去走走看看,便答應了,出了包廂順著樓梯下來,伙計見有客人下來問詢,便指了一道紅漆朱門,笑道︰“這位小姐,這門後就是我們秋水堂的景致,您若是第一次來可得瞧瞧,雖不如您家里那樣富麗,但也有些野景值得瞧瞧呢。”

    林娟口里答應著,心里卻好笑,我們家還不如你們這里呢?她邊思忖著邊推開那道朱紅門,往外面來。

    這時天色正是太陽正盛之時,林娟向前一看,只見一疊假石山,接上走廊。四周全是花木,儼然就是一所小花園子。花園子一邊種著一叢千葉石榴花,連著一排小鳳尾竹,一張小巧的長椅,就列在花下。椅子的前面,擺著許多大盆的盆荷,綠成一片,里面伸出一兩只小荷來,甚是精巧可愛。人坐在這里,真是花團錦族,與外間隔絕。林娟見了這景致十分喜歡,于是慢慢地向前去,走到一排垂柳底下來.那陽光由柳葉間隙里透過來,林娟人站在樹底下,真個覺得整個人幾乎飄飄欲仙。恰好有幾陣清風從柳條子里梳過來,將那翠綠色的柳條兒,也吹動得飄飄蕩蕩的。

    林娟只覺得渾身爽快,仿佛記著鄰家一個窮秀才曾念過這樣兩句詩,“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如今現實與詩里的情景正相合,雖自己不識的字,但也能覺出那詩里美好的意境。此時林娟的一副心情,完全在詩上景上,也就不計其他了,沒有注意到一個人也跟出來,站在園子門口那里往這邊看過來。

    李林瞧著林娟站在那柳樹下,還穿著一身綠色衣服,用細白條子瓖了衣裳的滾邊兒。脖子上想是怕曬著,圍了一條湖水色的蒙頭紗巾,被風吹得翩翩飛舞。

    李林生長金粉叢,從小便把倚紅偎翠的事情看慣了,雖說如今父母已然去世了,自己被叔叔接了過府過活,寄人籬下畢竟不如在自己家里那樣方便,但是背地里依舊是偷著上行院之類的地方去眠花宿柳,那里的女子都是恨不得將所有的顏色都貼到身上,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吸引客人,象是林娟這樣素淨的妝飾,卻是百無一有,很少瞧見。

    李林不看猶可,這看了之後,不覺得心道,這姓林的丫頭雖說稱不上特別美麗,但也有幾分里做個掛名兒的夫妻,暗地里還有那個風騷媚骨的張燕在床上跟他胡混,也算是一舉兩得了。

    想到這里,便心底里暗自計較了一番,慢慢舉著步踱到林娟站的所在而來。

    林娟正在看景看得出神,忽聽一個男子的聲音道︰“這不是林姑娘麼?”

    林娟抬頭一瞧,正是剛才在包廂里見過的李林,便微笑道︰“李公子,你怎麼也來了此處?”

    李林笑道︰“這接連兩出武戲雜耍,鑼鼓喧天,我耳朵都震聾了,便想到這里休息一下,沒想到竟然林姑娘也在這里,想是也是嫌太熱鬧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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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7 23:48:21
正文 一百六十七章 尋花問柳
   
     林娟道︰“那里頭有些熱。我出來略走走這就要回去了。”說著便低了頭要走回包廂里。

    李林本來要攔她,好好說幾話話,實施他那一番勾引的計劃,又轉念一想,不成,若是自己太急進了怕是這林娟不但不上鉤反倒被嚇跑了,這可就得不償失了。他想到這里那伸出去的胳膊就在半空轉了向,順勢的給她推開通往內院的朱紅門扉,林娟低低的點了點頭,道了聲謝便穿過過道回了樓上包廂,繼續陪著張燕看戲。

    張燕剛才瞧著林娟和李林都下去了,便猜到李林要借故接近林娟,心時正不痛快,但這不過一會兒功夫林娟就回來了,她倒是有些奇怪,只是不好去問。便仍眼睛盯著戲台看那雜耍,但是心里卻是一個勁兒的猜測著。

    李林沒有跟著進林娟的包廂,雖然他和張燕暗地里是無所不為,但是這出了門在外,總要做出些面子功夫來,便跟著林娟出來直接去了李正的包廂。因著李正的狐朋狗友經常去李府找人。他也認得幾個,有時也一起出去廝混,平日里也比較熟稔,便笑著進了屋里去跟眾人取樂。

    李正瞧見堂弟笑嘻嘻的走了進來,便忙讓他坐到自己向邊招呼著。這兩兄弟明面兒里看著處得不錯,但其實心里各有一本小帳兒,但是在明面上卻是不肯表露出來的。

    這屋里還坐著三個男子,卻是與李正平日要好的朋友趙宛,李四平,還有一個卻是京城平安客棧的少東家方明。四個人加上一個李林再加上一個妓女,把個包廂塞得滿當當的,方明便笑道︰

    “咱們都不是那小戶人家,八輩子不曾看過戲似的,這包廂也太小了些,這天兒也熱,我看咱們不如另換家地方吃酒的好,再叫上幾個漂亮女子唱曲豈不比在這里看那些人耍猴似的翻跟斗要強些?”

    趙宛是個粗大的胖子,身上穿著寶藍的綢衣,此時因熱敞開了胸膛,用一把帶著香風兒的檀香扇子猛扇著,聞言便笑道︰“方老弟,你莫要拿這話來遮掩,分明是你想去喝花酒訪美人。”

    方明笑道︰“我是替你老兄說了你心里的話,難不成你不想去瞧你的小心肝兒不成?我聽說上個月你在畫舫上連呆了三天三夜,氣得你老婆追到畫舫上去揪了你回去,可有此事啊?”

    趙宛臉上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這又是誰的耳報神。你消息倒知道的快,我家那婆娘仗著娘家在南邊有勢力,家里銀錢又不愁,盡使著銀子把合府里的下人丫頭婆子小廝們都收賣了,我出門兒就是放了幾個屁,她在家里就知道了。這哪里是老婆?倒是老娘了。”

    眾人聽了放聲大笑,連那個坐在李正懷里的妓女也笑道︰“趙大爺的夫人如此凶悍,您還敢上畫舫找我們姐妹去,您膽子倒是大得很呢。”

    趙宛笑道︰“水杏兒,我的小美人兒,你是不知道,這男人吶,你越是管著他看著他,他就是越要拼了命的出去,你若是不管他,還說不定他玩夠了就乖乖回你身邊兒了呢。”

    水杏兒坐在李正懷里就是身子一扭,撅著兩片塗著胭脂的薄嘴唇嬌哼道︰“這是你們男人們尋出來找樂子的借口,饒是管著你們還管不住要去偷腥呢,若是不管著豈不是要整日宿在外頭去了。”

    方明接口笑道︰“還虧你是在風月場里呆著的人,豈不聞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著不如偷不著,那看得見卻摸不著的,才最是教人掛心呢。若是平平順順的到手了,就算是個天仙下凡,也不過月把功夫兒也不過如此,早就丟到脖子後頭去了。”

    水杏兒笑道︰“可見你們男人都是薄幸的人兒,遇見了新人就忘了舊人。這些事兒我們整日里看得多了,也沒有什麼稀奇。”

    正說著話,伙計便聽了李正的吩咐將他們幾人請進了包廂後頭一個吃飯的雅間里,那里是備著有包壽宴的人用餐所設的,因著李正等人嫌包廂里太擁擠,便點了雅間又叫了一桌子菜品,卻不去管那戲了。

    他們這里議論著有情無情的問題,那趙宛便笑道︰“方老弟,我前些日子聽說你看上了人家錦繡坊老板的姪女兒,抬了彩禮請了媒人去求,只是那人兒卻將你拒了,可有此事啊?”

    方明也不避諱,嘆口氣道︰“我是覺得那女子甚好,我家里的那位在南邊兒呢,我也不願意把她帶到京城來,不過是為著她家里的財勢才娶了來,不過為了擺著好看用得著時方便罷了。沒想在這里相一個繡坊里的女子,竟也被她拒了,我起時還不甘心,想著用些手段逼她答應,先著人去仔細打聽了一番。卻不料她家雖是開著繡坊,她那姑姑卻原來是皇宮里出來的人兒,原是伺候貴妃娘娘的。聽說在宮里時還是甚得寵的,如今年紀大了放了出來,聽說那些流氓地痞也不敢到她們繡坊里鬧事兒,生怕惹上背後的主子可不好辦。我這才罷了手,如今想來也甚是可惜。只嘆各有各有緣分罷了。”

    他這一番話一說,卻又觸動了另一個人的心情,李正突然想起小桃來,想著自己也是真心對她有好感,想著將來能有一番親近,結果卻被婉拒了。若是拒方明現在所說,看來這各有各的緣分的話,實在是很有道理的。他自認得小桃開始,下館子便包在迎客來,只為了見她一面論月的天天呆在迎客來吃飯,跟她說話時都是收斂起了平日里的傲氣,總是在心里憐惜著她。卻不料對方沒有一點點的心動之意,這樣看來,世間的人不論男女,若是不得對方的歡心,便既是把心掏了出來給對方,也是枉然的了。

    他想到這里,正要說話,卻聽李林在一邊笑道︰“這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聽方明大哥所言,那女子卻是有些無情了,也是方大哥沒有盡著去討好罷了,若是天天對著她好,也說不準她就是不動心吧?就說那行院里的歌妓舞女們,雖說吃的是這口子賣身飯,但也是個人,一樣的也有感情。比如一個要飯的,你幾次三番的周濟他給她飯吃給他錢花,他便會記得你。那些嫖客盡力的花錢,對她們又好。首飾衣衫盡力的送著,她難道就不對我們表示一點好感麼?”

    李正聽兄弟說起這麼一番言論來,笑得頭都搖掉了,“你是個傻子不成,自古來都說戲子無情,婊子無義,你卻這樣替她們設想起來,那些花錢的人豈不是太傻了麼?她們做這一行當,犧牲的是色相,賣的是身子,你以為她是看了你的人才與你春宵一度的麼,那些表面上做出來的甜甜蜜蜜的樣子難道就是看了你的人,若是這樣,怕是她們全都餓死了,就連那開妓院的老鴇子也不能答應呢。”

    他話音一落,他身上坐著的水杏兒可不願意了,軟趴趴的整個挨到李正身上,嗔道︰“李少爺,我們女子來被迫做這一行已經夠可憐的,你還這樣說人家,難道我們這些女人竟是一種沒有感情的行屍走肉一樣的人了?”

    李正在她臉蛋上輕掐了一把,笑道︰“小美人兒,你莫不是傷心起來了?用不著在我面前做這樣子,公子我是個最明白事理的,你們這花街柳巷里的女子自然也是有感情的,只不過所愛之人,未必是我們這些花錢的客人就是了。而且那兩只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那感情可想而知也是不深厚的,怕是夜里的感情見了第二天的日頭便消散了吧?我如今是知道,這有些女子的感情卻不是能拿銀子買的到的,就是你花銀子買了來了,也不過是表面上的應酬做戲而已,絕不是真的心里有你。”

    李林笑道︰“堂哥既然這樣懂這里面的事情,怕是有這樣的經驗吧?莫不是以堂哥這樣人財兩全的人竟也有女子瞧不上不成?不如說來聽聽。”

    李正打個哈哈笑了一笑,手一攤道︰“這有什麼可說的,大概在妓院里花過一些銀子的男人。都應該知道這個理兒,哪里非要我現身說法,就是你們幾位,也不必裝那良善的樣子,你們有哪個是沒逛過行院的,只管站了出來。”

    眾人都是嘻嘻一笑,那李四平道︰“正兄既說到這時,我卻想起來好久沒有大家一起逛過了,咱們不如就去走走,瞻仰瞻仰那新面孔的頭牌們?”

    李正笑道︰“去倒是不妨,只是平日里有時應酬生意偶然在哪個館里略坐坐,或是來了興頭呆個一時半刻的,卻沒有哪個是我的老相好,我也不知最近有沒有新面孔。你倒是去問問趙胖子,他整日里躲他老婆十天有八天呆在妓院里睡覺,他最是清楚不過的。”

    趙宛大笑道︰“你們既這樣說,那咱們就去逛逛那粉香樓,那里前些日子來了幾個新面孔的,那模樣倒是挺俊俏的,咱們現在就走吧。”

    他們幾個人既定下了要去粉香樓尋歡一番,便樂呵呵的吃完了酒菜,酒足飯飽之後李正便給了水杏兒一錠銀子,讓她先回去。自帶著李林和一幫子狐朋狗友去往粉香樓去。

    這粉香樓是京城里頗有名號的一家妓院,里面的姑娘南邊北邊的都有,李正和幾個好友已是這家的老顧客了,來到門口便有龜奴迎上來招呼,那李林雖也逛過妓院嫖過娼妓,但是卻因手頭銀錢緊巴,所以光顧的盡是些小妓院,象粉香樓這種三層大門臉兒的地方他還是第一次來。

    李正包了一間二樓的雅間,又叫了茶水點心,剛走進樓梯口便迎面踫上粉香樓的老鴇。那老鴇見是老主顧,忙上來招呼,李正問了那幾個新來的面孔,那老鴇便拍著胸脯說等會兒便把人送到雅間里去,說話時還向李正擠了擠眼睛,小聲笑道︰

    “李公子,你有時候沒來了,那一陣子我聽說你改了樣兒了,不稀罕到我們這兒來了,我還以為你要娶親了呢,那我們的姑娘們可得傷心死了,沒想到那竟全是謠言,今兒告訴你個好事兒,我們這南邊來的幾個姑娘還有兩個是未開苞的呢,等著過一陣子好捧紅她們呢。李公子若是今兒看上了哪個,我就破個例,讓她們招呼了您,怎樣?”

    李正笑道︰“你不用跟我花馬掉嘴兒的,你那兩個清倌兒是留著釣大魚的,能讓我佔了便宜去了,再說我也未必看得上眼,你還是留著吧,我們今日不過是來喝幾杯,玩樂一下子,若是點了哪個過夜,再告訴你就是了。”

    那老鴇知道李正是這里的內行,便笑道︰“那就多謝李公子給我們留著這兩塊貨兒了,等下我便讓她們四個來伺候你們。”

    說完,一扭一擺的帶著一陣香風兒自去招呼別人去了。幾個人讓龜奴引著進了二樓的雅間,丫頭上了茶水點心,過了不一會兒便有五個穿紅著綠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其兩個歲數略大些,顯然是與趙宛和李四平相熟,上來便親熱的走到兩人身邊坐下,親捧了茶來送到他們嘴邊兒上。

    那剩下的兩個一個有十七八歲,腦後梳著一個如意髻,臉上擦了不少的胭脂粉,倒把真面目掩蓋住了,她穿著一件豆綠色瓖金邊的衣裳,裙下微露出一點來,卻是一雙纏過足的三寸小腳兒,瞧見李正在打量她們,便一扭一扭的走上來,坐在他身邊,笑道︰“公子,奴家名叫翠玉,由我來伺候公子吧。”

    李正接過她遞來的茶,喝了一口,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眼光瞧向那仍站在門口的女子,見她年紀在這四個里頭最小,只是十五歲的樣子,上身穿了件秋香色的衫子,下面一條蔥綠灑花長裙,一頭黑烏油油的,瓜子臉籠煙眉,一對上挑的丹鳳眼脈脈含情,竟也清秀可人。

    李正瞧她看人舉止間風塵氣息不重,想就是那南邊新尋來的女孩子,這個女子怕是剛做這行不久,不知怎樣上來應酬。便開口指了一下她道︰“你過來,坐在我們這里。”

    他指了指李林的身邊,那女子便過來坐下了。門口伺候的龜奴進來,替她道︰“李公子,她叫秀紅,過從南邊賣身過來的,才只十五歲呢,媽媽先不叫她接客呢,要好好教導她一陣子才行呢。她才來了不幾天兒,若是規矩上生疏不周到的地方兒,請李公子別和她計較就是了。”

    李正點了頭,便讓那龜奴出去了,幾個人便吃灑作樂,那四個女子想是接慣了客人的,嘻笑嬌嗔應付自如,只那一個秀紅仍是怯怯的,只低著頭坐著不說話。那趙宛和李四平方明幾個方才喝了酒,又吃了飯,力氣沒處使去,便略呆了呆,就跟李正使個眼色便跟著那四個妓女單獨行樂去了。

    李正見自己旁邊這個妓女雖臉上粉厚了一些,但是五官卻是不難看,言語間還倒頗有幾分嬌憨之處,他便起了意要跟這女子燕好,便留下了李林和那名叫秀紅的女子,道︰“你自在這里坐著說話玩樂,這姑娘方才老鴇子說了,是未開苞的,你若是想要別人只管點去,這個我卻是答應了人家不動的,你只記住就是了。”

    李林笑著應承了,這雅間里就只剩他們二人,李林便瞧著那秀紅笑道︰“你怎麼不說話兒?”

    那秀紅微紅了臉,小聲道︰“真對不住,請這位少爺別生氣,我才來不懂得規矩,還請您多擔待著些兒,要不媽媽又要打我了,還不給我飯吃。”

    李林若是遇上那撒嬌耍癡的,倒還不怎麼往心里去,因為那些娼妓們大多者是此種舉動,尋常得很,這如今見了這樣一個不尋常的,他卻覺得新鮮起來,便真打了幾分主意,想佔這女子的便宜起來。

    他瞧見這雅間兒的間隔了一道青色紗帳,便起身走了去看,見後面是個內室還有一張精美的雕花木床,簾鉤挑著雪白的床帳,想是備著給喝醉酒的客人歇息用的。他心里便有了主意,走回桌邊坐下,對那秀紅正色道︰“我方才見你一進來,便瞧著你很好,如今我問你一句話,你是想在這種地方做一輩子呢,還是將來想出去,正經的找戶人家過日子?”

    秀紅一愣,呆了一呆,那李林又道︰“我實與你說了罷,我方才見了你很是喜歡,又聽說你是個清倌,沒有接過客人的,我想帶你跳出這個苦海,我家里沒有娶妻,也沒有妾室,但我妻子已經定下來了,我卻不喜歡她。如今我想著先納個妾室放在家里,只要我喜歡她便行。我方才一見你便覺得喜歡,你若也答應,便等我幾天,待我回家說說便將你贖出去怎樣?”

    他這一番話出口,其實不過是為了佔到便宜而故意花言巧語,只可惜那秀紅畢竟年紀小,而且剛進得這大染缸里,沒有接觸過這種口蜜腹劍的男子,當下真以為李林瞧上了她,又見李林穿著甚好,又年輕清秀,當下便有幾分動心。便紅了臉低下頭去不說話。

    那李林早已看出了她的心思,心下暗喜道,李正你既帶我來妓院,倒不許我嫖妓,我從來也沒踫上個清倌,今天說什麼也要試試。再說這些女子早晚也得是接客,不如讓他先撥個頭籌,只要她不說,待那老鴇子現,怕是也得幾個月後的事情了,我那時早跑了,還能抓的住我。

    他心里這樣想著,面上卻仍裝著一本正經的樣子,伸手就扯住了秀紅的手,道︰“你是怎麼個意思?也給我個話兒啊,等下你媽媽來了,就不得說話兒了。你若是願意就點點頭吧。”

    話音剛落,便見那秀紅腦袋點了一點,李林大樂,伸手便將秀紅摟在懷里,輕聲在她耳邊道︰“那麼就此刻起,你就是我的人啦。我是真心想和你好的,你只先在這里忍耐幾天,我回家里備辦一下便弄了銀子來贖你。”

    他這里對著秀紅甜言蜜語,哪里想到眼前這個秀紅卻是個極有心計的。她確是個清倌不假,也的確是南邊兒的人,只是連那老鴇都不知道她的底細。

    原來這個秀紅本是個孤兒,從小被個孤身的女人收養,後來她和知道這個養母年輕時原是個賣笑的妓女,上了年紀便攢了私房自贖自身出來過活,因著以前喝過絕育的湯藥,這一生也不能生兒育女,只靠著年輕時攢下的幾個錢單獨過活,後來見了被人扔在路邊的秀紅,便撿了來養著。這老妓女撿了秀紅來也不過只是為了做個伴兒,從小秀紅便跟著她受了不少白眼兒,也從那老妓女處聽了不少妓院里的事情,是以雖然她年紀小,但心里早對男人看了個底兒透。也因此對男人的心理揣摸的透透的,後來老妓女染病死了,她便自賣自身來到京城找到了粉香樓,她想利用自己還是清倌的身份釣上一條大魚,從了良嫁到大戶人家就算做個小妾也好。

    她知道脂粉叢里花紅柳綠的,若是清淡些倒還顯眼,便裝出一副生怯怯什麼都不懂的樣子,她本身長得就不錯,再加上嘴又討喜,又不頂著那老鴇子來,因此還真哄住了老鴇。那老鴇一心要好好栽培她,將來做個頭牌賺大把銀子。她哪里知道秀紅是拿著這里做個認識有錢人的跳板。

    方才她一進屋子便作出一副青澀可憐的樣子來,果然引得李林上套。只是他方才一番話她一句也不信,只在心內冷笑,但她細思量,這李林看樣子也是個富家公子,若是自己從了他便不由的他賴帳,她只要把自己贖了出去,她自有本事將來奪來那夫人之位。那樣她這一輩子就不用受窮了。

    她想到此,便慢慢做出受寵若驚的樣子來,起身微笑著去打手巾把兒給李林擦臉,又親自倒茶取點心給他送到嘴里去,她此時已明白等會兒李林定會來糾纏自己,便借口去小解跟那龜奴說公子們正玩的樂呵,不讓打擾,只半個時辰後送些酒菜進去便是,那龜奴應了,自去廚房吩咐收拾。

    這里秀紅定下了計謀,便回了雅間,挨近了李林輕聲說話,李林只覺得軟玉溫香抱在懷里,又見這秀紅一副被自己迷住了的模樣兒,哪還顧得了許多,當下便關了門摟著進了內室倒在了床上,

    秀紅歪了頭,掠了掠鬢,輕握住李林解她衣衫的手,嗔道︰“你們男人,壞死了……”

    李林見了她這副樣子,早已半身酥倒,一把拽她來緊緊摟住便親了個嘴兒,秀紅渾身立即軟綿綿的,骨頭散了架兒似的任由著李林搓弄著,兩個人翻倒在床上,李林翻身壓了上去,顛鸞倒鳳起來.....

    李林和秀紅二人如魚得水,溫柔鄉幾度春風方心滿意足,他正欲起身,卻聽門外腳步雜沓,接著便是推門聲,有人進來了,只聽那龜奴的聲音道︰“喲,這屋子里怎麼沒人兒了......”

    這時便聽那粉香樓的老鴇的聲音叫道︰“你個瞎了眼的玩意兒,眼錯不見兒,這一屋的公子少爺們都跑哪兒去了,遍地里尋不著。我還生怕秀紅那丫頭不會伺候,招了李少爺的眼,倒想來看看,這會子竟沒個人影兒。難道這里出了鬼了,平白的人就沒了不成?想是你自己饞了想吃東西,打著客人的名號去廚房里點了一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那龜奴笑嘻嘻的低聲下氣兒的說道︰“我的媽媽,您就算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到廚房去胡鬧啊,我咋就那麼饞呢,這酒菜確實是李公子他們要的,您老不必擔心,那秀紅是您老的搖錢樹命根子,她雖剛干這一行兒,略生澀些,但平日里我瞧她嘴皮子乖巧不是個惹事兒的,再惹不到李公子的。我方才還看她從這屋出去解手去了,還說是要一桌子酒菜,想是在後花園子里和爺們兒逛呢。”

    他在外間這樣和老鴇子說著話,李林在屋里床上嚇得怔,他本想佔了便宜便拍拍屁股走了再來就不認帳了,誰想竟差點被人堵在被窩兒里。他嚇得在床上動也不敢動,只是盼外間那兩人快點走了才好。

    這時秀紅卻巴不得龜奴和老鴇子趕快進來,眼珠一轉,便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成功的把外間的兩個人引了來。那老鴇子嘴里還說道︰“喲,這內屋里是誰啊......”

    那李林已是唬得面白如紙,一把推秀紅起身,說︰“快穿衣裳!”一邊撐起身來,扯了外衣胡亂穿上,便系腰帶。

    正自慌亂,那內外室相隔的那層薄薄的紗帳已被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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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7 23:48:45
正文 一百六十八章 吃個啞巴虧
   
     那老鴇子一掀簾子。猛的見了在床上慌忙穿衣的兩人,頓時如遭雷劈似的呆站在那里,那身後的龜奴也被眼前景象懵住了,但是不過眨眼功夫便福至心靈,覷著眼兒去瞧那秀紅不及穿衣而露在外的雪白香肩。

    李林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想佔個現成的便宜,竟被老鴇子當面堵在床上,若說是別的妓女也就罷了,可偏巧這個秀紅是堂哥答應了老鴇子不踫的,又是那老鴇想好生栽培捧著釣大魚的,哪里會輕易讓人佔了便宜去?如今這秀紅被自己搶先一步給破了身子,想必那老鴇定是不依的。況且這事兒鬧了開來被堂哥知道,保不齊鬧到伯父耳朵里去,那時候豈不是要挨一頓教訓。他想到此,嚇得一顆心慌慌的,那衣裳穿的愈慢了,褲帶是半天都系不上。

    果然,那老鴇子已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見了李林和秀紅的此種情景,就象手里捧著個金元寶一下子被人奪了去似的,又氣又恨又冤。她雖見李林是跟著李正和眾熟客公子一起來的,但是她整日里呆在這里,什麼樣的富貴人物沒有見過,倒是練出一副好眼力來。

    她瞧著李林衣著服飾不似其它人那樣華麗,不過是整齊而已,便沒將他放在眼里,再加上心內著實生氣,便一頭撞了進來,一把扯住秀紅的胳膊,給她從床上直扯到地上,揮手左右開弓啪啪就是兩記耳光,接著一屁股坐在地下,兩手往大腿上一拍,大聲哭罵撒潑起來︰

    “我的天老爺啊!我可活不成了,我怎麼就瞎了眼,看上了你這個不要臉的賊娼婦小賤人,整日里媽媽長媽媽短的要學規矩,給我掙大錢,可是都在放你母親的屁呢!你這殺千刀倒霉催的賣肉兒的浪蹄子,才來這里幾天兒便給我浪東浪西的,原來是你這小娼婦兒了騷!前幾日那劉公子要花三百兩銀子給你開臉兒,你裝病裝傻的不答應,又是費家老爺要花一千兩銀子給你贖身納了你做屋里的,你那嘴里胡天胡地說著‘舍不得媽媽’,這可倒好,你倒給我自己找了人家兒,還是這麼塊爛白菜!”

    老鴇子又哭又罵。一把抓住秀紅的頭扯了讓她的臉兒對著李林,手指著仍在床邊呆的李林罵道︰“你睜大了你那浪眼睛給我好好兒瞧瞧,這是個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啊?要人物沒人物,要錢財沒錢財的,你瞧那穿的褂子想是洗過一百回了都掉了色兒似的,連來這兒跟著爺們兒的小廝都不如,不武不武,論人物品貌都不配給劉公子和費老爺提鞋兒!哪塊地里長不出這麼一塊歪南瓜,你就跟著他睡?你這殺千刀喪盡天良的賤娼婦......”

    這老鴇子平日里嗓子保養的甚好,一張口那聲音簡直高得驚人,而且罵起人來不帶重樣兒的,她這又哭又罵的一咋呼,頓時將樓里其它的客人吸引了來,眾人都聞聲趕來看熱鬧,當時便把個雅間里塞了個嚴嚴實實。

    那龜奴見屋子里聚滿了人,指指點點說說笑笑,都是把這事兒當個熱鬧兒看,忙去伸手拉那老鴇子,賠著笑勸道︰“我的好媽媽,您這會兒子好歹歇歇火兒,醒醒神兒罷。您瞧這滿屋子的看熱鬧兒的都擠破了門了。”他說到這里,壓低了嗓音在老鴇子耳邊輕聲道︰“我的媽媽,秀紅這破了身子的事兒,咱們不張揚誰知道呢?被單子遮著些,這位李公子再破費幾個銀子,大家都圓了臉面兒豈不好?這麼著雞飛狗跳的有什麼好處,平白讓人家看熱鬧兒罷了.....”

    他這里話還未說完,就見老鴇子臉色一變,扭頭照著他臉就是一口吐沫啐了上去,罵道︰“放你母親的狗臭屁,就你能!你是出了名兒的糊塗秧子,你回家只問你媽和你婆去,成婚頭夜她們蒙混過去了沒有?”

    一句話罵得龜奴登時閉了嘴退到一邊兒去了,屋內眾人哄堂大笑。李林心知自己是壞了老鴇子的一棵搖錢樹,見秀紅委頓在地淚光滿面一聲不吭只是哭泣,心下一陣慌亂,脫口就說道︰“不....不是我.....不是......”

    誰知那老鴇子聽見他這一句話,更是從地上蹭的跳了起來,攛到李林面前指著他鼻子大罵︰“你想賴帳!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不是你干的好事,難道還是我不成?小浪蹄你,你睜大了眼睛瞧瞧,你就看這麼個人兒啊,剛得了便宜被窩還沒涼呢,就不認帳了,我看你是瞎了眼了!”

    秀紅聞言抬起頭來向李林看去,李林接觸到秀紅投來的眼光,只覺那眼光里帶著一種復雜的神情,有恨意還有一絲一閃而過的輕蔑。不過也只一眼。秀紅便象是累了似的,低了頭不做聲。

    屋子里便有看熱鬧的嫖客見了此情景笑道︰“哈哈,我來逛妓院可從沒見辦完了事兒不認帳的,若是這樣美人兒們可吃什麼喝什麼呢?你這位小兄弟兒也太不講究,就算破了人家清倌兒的身子,只花錢買了她包下來也就是了,何苦不認帳呢?”

    又有人笑道︰“是啊,俗語說的賭銀嫖資概不相欠,尤其這嫖資,可是人家小姑娘的皮肉兒錢,你也太想便宜了,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李林眼見要犯了眾怒,忙心下惦量了一陣,站起來求道︰“媽媽,你也別威了,反正生米已經做成了熟飯,你一頭撞死也沒有!就算是.....就算是我給秀紅姑娘贖身了吧,嗯......秀紅要多少贖身銀子,我還了你,她便是我的人了也就圓了這事情了。”

    李林雖嘴里這樣說著,心里卻是沒底的,他在大伯家雖然吃穿不愁,但是卻沒有額外的進項。手里卻是沒幾個錢的,原有幾個零花也都是平日里張燕暗攢著偷偷遞給他的。如今事情已鬧到這個地步,若是不給錢怕是這事兒過不去,怕是這錢也得求求堂哥李正先給墊付了,慢慢再還罷了。反正秀紅也是給了他了,不如把她領回去,也算是給自己添一個小妾便是了。

    那老鴇子抹了一把鼻涕眼淚,掃視了一下屋里看熱鬧的人,又下死眼兒直盯了李林一會兒,一撇嘴兒冷笑道︰“憑你?贖她?好啊,老娘索性今日就破個例做把賠本的買賣。頭面首飾的銀子我不要你的,本銀一千兩,一手交銀子一手交人,人貨兩清,拿來罷!”說著便把手一伸,攤到李林跟前兒。

    李林一臉尷尬,強堆著笑臉道︰“媽媽,我如今身上沒帶著這多的銀票,改日再來奉上可好?”

    老鴇子將臉一板,冷笑道︰“你們大伙兒瞧瞧啊,大家聽聽,這位公子爺說大話不怕吹死牛!我告訴你,象你這號兒的貪了便宜不想認帳老娘見的多了,只怕比城外護城河里的王巴還多些,你就想幾話蒙了我,我可不是那小浪蹄子,你幾句話就哄了去。你有本事逛窯子,還有不帶錢的,今兒你不交了錢出來,就別想出我這個門兒!”

    話音剛落,只見人群分開,一個三十七八歲的男子跨腳來到間,斜著眼兒瞧著李林,手里輕搖著一把泥金湘妃扇,笑道︰“你和這種人爭什麼口?象這種無錢還敢來宿妓漂娼的無賴漢,就該把他送到衙門里去,一頓板子牢房坐下來,他就知道深淺了。”

    李林仔細打量著來人,見這男子穿著醬紫色湖綢繡花袍子,腳下一雙黑色皂靴,腰間掛著一條漢玉墜子的玄色荷包一晃一晃的,四方臉上兩道濃眉擰成一團,厚厚的嘴唇微微下吊著,一臉旁若無人的縱橫驕氣,卻不知是個什麼來路。

    他正疑惑時,就見那老鴇子早已是滿臉堆笑的沖那人迎了上去,施了一禮。方才還烏雲密布的臉孔頓時便喜笑顏開了,笑道︰“喲,這不是費老爺麼?您老怎麼今兒個有空來了,我這正想著讓秀紅等會兒去您府上請您呢,可巧兒就踫上這麼個窮爺正調戲她。他佔了秀紅的便宜不說,還不肯拿出錢來,爺要是不來,我還真不知怎麼落他呢,爺方才說將他送到衙門里去,可使得?”

    費老爺笑道︰“如何不使得呢?你這粉香樓是正巴經兒在冊的受官府管轄的地界,就象是買東西不給錢似的,難道還告不成他?”

    說著,便跟身後跟著他來的幾個家丁使了個眼色,那幾個家丁加上妓院里的龜奴王八早已如狼似虎的撲將了上來,在床邊上架起了李林便走。李林哪里肯依,跟這幫人連推帶搡,嘴里大喊著要人去找他堂哥李正來。

    那老鴇子聽了李正的名字,愣了一愣,便叫那幫子綁人的住手,帶著疑惑的問道︰“你剛才說什麼來著?李家大公子是你堂哥?”

    李林見老鴇子似乎還認李正的名號,便稍微放了些心,大聲道︰“正是,你們差人將我堂哥找過來,此事必有個了斷的,你們欺我便是欺李家,我好歹也是李家子孫,豈容得你們這樣糟蹋?”

    他話音剛落,便聽得一個聲音怒喝道︰“住嘴,你還有臉說是李家子孫,李家的臉都給你丟盡了!”

    李林一聽這聲音,便不由自主的渾身一抖,卻見李正怒氣沖沖的分開人群,與趙宛、李四平和方明三個走到了圈子里。李正瞧著堂弟衣服七歪八扭的,腰帶松松的掛在腰間,只隨便搭著也沒系起來,衣服前襟高後襟低,光著一雙大腳站在地上,襪子也沒有穿,頭也亂篷篷的,一副好不狼狽的模樣兒,又瞧那方才那秀紅姑娘淚眼盈盈的站在一邊,也是同樣的鬢散亂,衣裙不整,只氣得李正七竅生煙。

    李正本就平時瞧這位堂弟不甚入眼,但畢竟兩人也是至親,叔叔又早故了,父親將堂弟接了來一起過活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只是這位堂弟素日里不學無術,書不用心讀,只一心想著怎樣吃喝玩樂賺大錢,只是他卻沒有那經商的靈活頭腦,初時李老爺也曾將個鋪子交到他手上全權經管,沒想到不出兩個月,那帳上已看不得了,進項少了不說,還收了好些個假貨次貨,賠在了手里。

    李老爺恨他不成氣候,便不讓他經管主事,只讓他安心在家讀書,其實也不指望他能考出個功名來,不過是為了讓他在家收收性子罷了。但這李林卻不惹事兒難受,見了伯父新娶的姨娘竟是先前跟自己想好的姑娘,便也顧不得1un理大防,使出千百種手段終是暗地里勾到了手,從她手里套錢花。

    李正在李府早就聽聞了下人的風言風語,只是沒有親自抓住兩人有奸情,自不好隨便亂說,再者父親年事不小,受不得氣,若是聽了這污言穢語怕是生出病來,便平日裝著聽不見也就是了,還管束著下人們不準他們隨便議論主子。

    他背地里正想著弄個什麼辦法,將這事情查個清楚,倒也不是為了家里丑事不可外揚,也是因著他總覺得這堂弟和那張燕暗地里在算計著什麼,他可不願意將來李府出了吃里扒外的東西。

    今日他不過和一干朋友出來做樂而已,沒想到帶上這位不爭氣的堂弟來,一會功夫兒便鬧出這讓人看笑話兒的事來。

    李正知道這老鴇子不過是做戲想要多弄些銀兩而已,便朝著老鴇子冷著臉兒道︰“齊媽媽,你這是做什麼?想必是想將我堂弟送官究辦了?”

    那老鴇子聽李正親口承認那位是李家的表少爺,便登時變了臉兒,換上了另外一副面孔出來,沖著李林哈著腰兒施了一禮,笑道︰“喲,李家表少爺,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我先前還道您是喝蹭酒來的呢,誰能想到您竟是李府的表少爺呢?”

    說著,便又湊到了李正跟前兒,賠著笑臉兒道︰“我的李大少爺啊,不是我老婆子不懂得道理,也不是我老婆子不給您面子,剛才我是太火兒了,還請您別生我老婆子的氣啊?”說著,便給那些龜奴一個眼色,大聲道︰“好好好,眾位看熱鬧的爺們兒們,大伙兒都散了罷啊.....沒啥好看的.....各位的相好正屋里等著各位了,這會子被窩都焐熱乎兒了,你們還不都趕著鑽那熱被窩兒去,我這麼個老婆子可有啥好看的?”

    她這一說,屋里看熱鬧的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便說笑著散去了,連方才嚷嚷著要抓人的費爺也不見了蹤影。屋里只剩下李正一行人,還有老鴇子和秀紅幾人。李正重新坐回桌邊紅木椅上,眼睛狠狠瞪了李林一眼,嚇得他把頭連忙低了下去,只聽李正喝道︰“還不快把衣服整理好,象個叫花子似的成個什麼樣子?李家的人都給你這不爭氣的丟盡了!”

    李林被兄長喝斥,也不敢回嘴,只是低頭重新整理身上衣服。那老鴇子見李正在此,便知道那一千兩銀子八成是有著落了,便笑嘻嘻的也在他旁邊兒坐下,笑道︰“李少爺,這秀紅如今是您李家的人了,李少爺和表少爺兩個要怎樣辦呢?”

    李正哼了一聲,瞧了一眼站在老鴇子身後那一臉淚痕的秀紅,道︰“算我們李家的人?哼,不見得吧?你這粉香樓的姑娘們那相好的可是多著呢,若是睡了一回便成了人家的人,你這粉香樓早空了。”

    那老鴇子齊媽媽笑道︰“喲,看李少爺說的,怎樣不算是你李家的人呢?秀紅本是個清倌,才到了我這粉香樓沒幾天兒,連客人手兒也沒拉過一下兒的,統共才見了三回客,還是規規矩矩的呢,不信您問問表少爺,我說表少爺,這人是你經手的,可是不是未開苞的雛兒您到是說句話呀?”

    李林只是低頭不語,感到兩道凌厲的視線射了過來,一聲不敢言語。那齊媽媽又接著道︰“不說話那就是承認了,既然秀紅是個清白的身子給了咱們表少爺,她又生得這副模樣兒,就跟了表少爺做屋里的,也不算辱沒了呀。而且我本是打算捧這丫頭紅的,可事到如今已經這樣兒了,難不成我還把她再捧起來不成?就是表少爺肯放手,我也不願意呀。我看著表少爺一表人材的,人又年輕俊秀,和我們秀紅站在一起,直似一對兒玉人兒似的,好生般配,不如李少爺就高高手替秀紅贖了身,早讓她出了這里,也算是我積了一次德呢。我雖剛才罵著她,但心里卻是把她當自個兒女兒看待的,她若是能進個好人家好生過日子,我也安心了不是?”

    這時,一旁的方明笑道︰“這齊媽媽真是生得一張巧嘴兒,你這話說得前後周到,倒是替著李家的兩位少爺都給顧上了,照你這樣說來,若是我們不贖她,豈不是辜負了你一片好心了?”

    李正笑道︰“你那些話也不用說了,我知道你不過是想多要兩個贖身銀子,但是天底下也沒有那個規矩,睡了清倌兒就必須得娶回家去的,天下的妓院都是一樣的,天底下的做這行當的女子大多進這地方時都是清白的,只是後來污穢了罷了,若是按你這樣說,豈非睡了她們的那第一個人定要娶她們回家了,若是這樣,這天下的妓院也開不成了。”

    齊媽媽聽李正這話頭兒,似乎是不想給一筆錢將秀紅帶了去,便轉了頭兒去瞧李林,又瞧了瞧秀紅,向她遞了遞眼色。

    這秀紅方才見到李林那沒擔待的樣子,早已又氣又悔,心里把他祖宗八代都臭罵了個遍,只是面兒上仍得做出楚楚可憐的樣子來。她這一會功夫已經看明白了,李家的這位表少爺只是個虛有其表的銀樣兒蠟槍頭,做不得主,那位李大少爺才是真正能拍板做主的。她這回子暗自後悔,剛才怎麼就沒勾搭上這一位?她眼光不由的便向李正這邊斜過來,卻正對上李正凌厲的審視的目光,心一慌,忙收住心神低了頭,暗道這位李家大少爺可是個不好糊弄的主兒,這戲須得演得真了才行。反正已經錯了一步了,不妨就將錯就錯跟李林回了李府再說。

    想到這里,秀紅雙膝一軟,眼圈一紅便給眾人跪下了,重重的磕了幾個頭,哭著道︰“幾位爺,是奴家不懂事兒,方才那位李公子說瞧上了我,要娶我回家做屋里人,還說要把我贖出去,我便動了心,又見李公子一表人材,奴家想若是能蒙他令眼垂青,便可以跳脫了這火炕,便從了李少爺。”她說到這里,在地上跪爬了幾步,來到李正跟前兒,抬起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臉兒沖著李正道︰“李大公子,我知道您生氣我們丟了您的面子,您要打要罰都行,只是千萬別把我扔在這里,媽媽會打死我的.....”

    說了,又趴在地上痛哭。一番話說的李林在那里再也站不住,好歹這事兒是由他牽頭兒的,如今出了事情,讓一個弱女子跪在那里哭求,實在有些放不下面子來,瞧著趙宛和方明還有李四平等人都用略帶不滿的眼光瞅著他,他便愈覺得不好意思,鼓足了膽子邁上前一步,低聲道︰

    “堂哥,你就......依我這一回罷,就算借我一千兩銀子,我把她贖了出去讓她跟了我做屋里的,以後我賺了錢再慢慢還你......”

    這李林雖說現在寄居伯父家里,但畢竟也算是個世家子弟,父兄都告訴他在人前要斯斯的,才不失了大家子的體統。而這李林偏從小便不是個守規矩的人,背著人只管偷看些風花雪月的書,整年整月的,想著身邊何時才能倚紅偎綠才好。他身邊雖暗地里有一個張燕,但畢竟是暗路上的走不上明面兒,再加整日和她行事還得小心翼翼提防著人踫著,提心吊膽的沒什麼趣味,他便想光明正大的弄幾個妻妾放在屋里,光明正大的享樂。他頭里本記掛著那個清秀的林娟,這會兒子見了秀紅又想若是這一妻一妾都能弄到手里,還有個暗路里偷情的張燕,自己可是艷福不淺。唯一懼怕的便是伯父過些日子回來,怎樣過他那一關,因此他便想求著李正將這事兒應承下來,好將來在李老爺面前好應對一番。

    李正聞言笑道︰“你說的倒硬氣兒,還我,你如何還我?”

    李林被噎得一愣,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低了頭不說話了。李正本心倒不是心疼那一千兩銀子,而是覺得這位堂弟辦事情太沒有規矩,明明自己來時就說不踫人家的清倌兒,他就當是耳旁風兒似的,全然不當回事兒。他瞧著那跪在眼前的秀紅,一張清秀的里人,怕是那些謠言也就自然而然的消退了。即便退一萬步說,那張燕真的和李林有什麼事情,這秀紅論模樣性情都不差于張燕,又是新上手的熱乎勁兒沒過,說不定就收住了李林的心,這也是一件好事兒。

    他想到這里,心里反來復去的算計著,想來想去就都覺得把秀紅給了李林橫豎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那一千兩銀子倒也不是什麼大數目,想他以前包了一個頭牌一個月,頭面首飾衣裳吃食也不止這個數目了。但是人可以贖,銀子也可以他來付,但是必須得給這位堂弟一個教訓才是,否則他下次再睡了別家的人,豈不是他李府要成了行院窩兒了?

    李正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轉頭對齊媽媽道︰“我李家規矩大,你這小姑娘調教得怎樣,別真弄了回去鬧得府里烏煙瘴氣的,這一千兩銀可真算是打了水漂兒了。”

    那齊媽媽一聽有門兒,拍著胸脯打保票,笑道︰“瞧您說的,我齊婆子手下調教出來的人兒個個都是頂好的,您放心就是。李少爺您的意思是願意贖了她?”

    李正也不說話,從懷里掏出兩張五百兩的銀票,拍在桌上,道︰“把她的賣身契拿了來,此後她可與你們粉香樓再不相干了。”

    齊媽媽趕忙讓那龜奴去取賣身契去了,轉身握將秀紅從地上拉起來,握著她的手道︰“好孩子,你要體諒我,我這也是為著你好,你今後去了那高門大戶的地方兒,可千萬別把媽媽忘了。我費了這一番心血教導你,可不就是為著讓你紅了起來,下半輩子有個依靠。你可別錯怪了我的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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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8 10:27:53
正文 一百六十九章 各懷心事
   
     秀紅見了齊媽媽的情狀。明知她是做戲而已,但也不免裝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來,拉了齊媽媽的手,拱在懷里掉了兩滴眼淚。

    李正瞧了她們這假情假意的樣子,不免心里好笑,這果真是應了那句話,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把自己弄成個忠善良義的人來。他便冷下臉兒來道︰“齊媽媽,你省省罷。你這一套我實在看得厭了,這銀票我就擱在桌上,再耽擱一會兒賣身契還不拿來,小心我翻臉不認帳了。”

    那齊媽媽聞聽此言,嚇得趕快將懷里秀紅推開,伸手一把便將桌上的銀票抓在手里塞進了懷里,臉上堆笑道︰“李大公子,這是說哪里的話呢,馬上就給您拿來了......”

    正說著,那龜奴拿著秀紅的賣身契跑了來,交給了齊媽媽,齊媽媽又雙手捧著遞給了李正。李林心想這秀紅是我的人了,這賣身契自該歸我所有。便涎了臉走上前伸手正要接,卻見李正手一收,將那張賣身契竟放在自己袖筒里。

    “林弟,這賣身契就放在我這里,你寫一張欠據,寫明是你嫖了粉香樓的清倌所欠銀兩一千,什麼時候你將這一千兩銀子還上了,什麼時候你再將這丫頭的賣身契拿走。”李正瞄了一眼臉色不悅的李林,接著道︰“你要知道,我不是心疼這一千兩銀子,只是這銀子本是公帳上支的另有用途的,是一個老客要賣他家的一個古董物件兒,我這兩日才揣著這一千銀子預備著隨時付給他錢,你如今用去了,這公帳上添了虧空,總得有個說法。雖說這是咱們本家的買賣,也得按著規矩來。你說不是不?”

    李林被他堂哥一番大道理說的啞口無言,只得連聲稱是,心里卻罵,用我的名兒贖出來的人,賣身契卻握在你手里,說出去可不好聽。難不成你也心里也想沾一沾這秀紅的便宜?他心里只是這樣想著,嘴里可不敢說出半個字兒來,唯唯諾諾的站在一邊兒。

    李正又瞧了瞧秀紅,正色道︰“你也不必哭了,雖說如今林弟答應了你要納你做小,只是我們李家是有規矩的人家。家的大事還需父親做主,況且林弟又沒有了父母,一切婚事都由我爹說了算,你這事情出于意外,我先暫時將你安置在家里,只等父親回來後向他說明了此事,由他來安排你的去留,你先隨我們回家,明面兒上就說是買回來伺候林弟的丫頭就是了。至于吃住,就先住在林弟院里的小單間里,且先做一陣子通房丫頭再說罷。”

    他這里把各色事宜安排妥當,李林雖心下暗恨他插手太過,但也不敢多言語一聲兒。只霜打的茄子似的跟在李正屁股後頭走回家去。

    他們這邊這一會功夫便生出的這些事來,那邊秋水堂看戲看的正熱鬧的張燕和林娟卻是一無所知,林娟方才在戲園後頭的花園子里踫到了李林,也不知怎的就覺得這會子心里亂跳得厲害,眼睛雖是望著下面的戲台子的,但那心思早不在台上了,也不知飛到哪里去了。

    張燕和她是一樣的心思,雖然眼里看著戲,但是心里也是在算計著別的事情。只不過林娟想的是李林,而她想的卻是怎樣將林娟引進套子里來。她撇眼看了林娟那魂不守舍的樣子,便知道這丫頭是動了心思了。心里不免又是酸楚又是嫉妒,想著李林那臭賊還真有些對付女人的手段,不過這一時半刻那一會子功夫,只見了幾面而已,連話也沒說上幾句呢,倒把個人兒給勾住了。憑的什麼,不過是副清秀喜人的好臉子罷了,就好比那繡花的枕頭人見人愛,揭了開來里面卻是一包爛糠皮。

    她心里這樣想著,也不免有些好笑,自己當初不就是被這爛糠皮的繡花枕頭給迷上了,若不是那次娘生病家里無錢,她捧了棉衣到當鋪里當當,踫到了李老爺,見實到了真正的有錢人的氣派,八成自己就還真跟那李林成了正頭夫妻呢。只是他雖外貌清秀,可內里卻是個無大才干的人,連李正的一半兒都比不上,吃喝玩樂倒是無師自通的,跟她偷情時的那些花樣兒也是層出不窮,定是從那些不規矩的春宮畫冊上學來的......

    直到旁邊林娟喝茶嗆了嗓子,張燕這才突然醒了過來,轉頭一瞧,那林娟正被一口茶水嗆住了,只咳得臉色通紅,她忙伸手替她在背後輕輕捶著,口里道︰“娟妹。怎麼這樣不小心,可有事麼?”

    林娟剛才想事情忘了神,端起茶水來往嘴里送,也不知怎麼便嗆住了,此時好一通折騰才緩過勁兒來,臉紅脖子粗的道︰“燕姐.....我沒.....沒事了......”

    張燕心里冷笑一聲,嘴里又笑問道︰“娟妹想什麼這樣入神?方才我瞧你眼珠子都直了,這會子喝口茶還能嗆了自己,到底是在做什麼呢?”

    林娟聞言不禁紅了臉,她這才覺得自己方才似乎有些失態。剛才想李林這件事情,自己本應當極力來遮掩住的,好不叫一個人現才好,為什麼還這樣心猿意馬的,只管露出了破綻給人家現了呢?她心里這樣鼓勵了自己一番,便立刻挺起胸脯來正襟危坐著,還將衣襟扯了扯,頭摸了一把,表示著自己振作的樣子,對張燕示好的一笑,表示自己沒有事了。

    張燕是過來人,心計又是比林娟深沉得多的,見了她這欲蓋彌彰的樣子,如何不懂得?心里暗罵。果然是個不守本分的小娼婦,不過是林去花園子里跟你說了兩句話罷了,還沒有成其好事,入了巷呢,你這沒出門子的女孩子家就這樣走了真魂似的,可見不是個好貨色,你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她帶著嫉妒和氣憤想事情,自然將事情看得偏激了,看林娟也不順眼起來,只是為了達成將來的目的,只好在心里強忍著。用探尋的眼光打量了林娟幾眼,裝做不知道的樣子問道︰“娟妹,你這是怎麼了?好象有心事的樣子,若有只管跟姐姐說來,姐姐替你做主就是了。”

    只這幾句話,讓林娟象失了知覺似的,手上捧著的茶杯,差點兒失手跌落在地上,她趕忙將茶杯放回桌上,有些慌張的將眼光望向看過來的張燕,不知怎麼說話才好?

    張燕向她周身上下又看了看,心里更恨,但只面上沒有帶出來,便又忍著氣問道︰“你到底是怎麼了?娟妹?你看看你今天出門兒時還好好兒的,這會子讓茶水嗆住了,剛才又差點兒打落了茶杯,一副慌張的樣子,莫不是身子不舒服麼?或者是,今日出了什麼意外的事情麼?”

    林娟做夢也沒想到張燕其實已洞悉了她心里所有的想法,還裝做沒事似的強笑道︰“燕姐姐,我並沒有什麼事情。”

    張燕笑道︰“可我瞧著你這會兒心神不定,好象犯了什麼事兒似的,莫不是我想錯了?”

    林娟心里極力的讓自己鎮靜著,生怕讓張燕看出了痕跡會怪自己偷著想漢子,她雖沒讀過那是極丟臉被人瞧不起的事情,便低了頭小聲道︰“燕姐姐,我只是.....只是身子有些不舒服,沒什麼......”

    張燕笑道︰“既然是身上不舒服,你何不早跟我講呢?何必硬撐了來陪著我來這里看戲,想必是台上的戲太熱鬧了,有病的人越是熱鬧越是受不住的,既然這樣咱們就回家去罷。”

    林娟也就站起身來陪著張燕出了包廂往外走,剛走出包廂便瞧見表姐樂小桃身邊的一個穿淡青衣衫的丫鬟正從樓梯走上來,瞧見她愣了一愣,那神情分明是認出她來。林娟也認出這就是昨天那一位言語尖利的,不知為什麼就挨近了張燕。胸脯挺了挺,大搖大擺的便挨著那丫鬟的身子走下去了。

    畫眉眼瞧著林娟走下樓梯去了,心道,這位不就是昨天那位來打秋風反被小姐給弄走的林家姑娘麼,怎麼一轉眼只一天的功夫兒,便新衣新鞋,全身煥然一新的打扮了起來,而且跟她一起的那個少婦也是一身華麗,莫不成那林姑娘是給有錢人家的少奶奶當了丫鬟不成?

    她揣著滿肚子的疑問回了包廂,跟喜鵲暗打了個眼色,讓她出來,兩人站在走廊里時,便將方才看到的說給了喜鵲。喜鵲卻毫不在意的笑道︰“我說你是個無事忙,小姐又不認她,她又關咱們什麼事情,你倒是挺上心的,有那時間不如多想想你自己的事情。”

    畫眉眼珠一轉,臉上便帶了俏皮的笑意,“我哪里有喜鵲姐那樣的好福氣,心里有個人還可以惦記著,晚上也有精神成夜的做鞋,只是你那鞋做好了可不要不好意思送出去,若是做一百雙人家不知道也是白費勁,要不妹妹我幫你送給他可好?”

    喜鵲登時臉上通紅,伸了兩只手便來撕畫眉的嘴,口里笑罵道︰“我撕了你這小蹄子的嘴,讓你整日里嚼蛆來編排我!”

    畫眉邊笑邊躲,口內求饒道︰“好喜鵲姐姐,饒了我這一遭兒吧,你瞧這是在外面又不是在家里隨著你鬧,要讓別人看了咱兩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在這里瘋鬧,怕是要笑話,若是讓小姐瞧著了,也會說咱們沒規矩了。”

    喜鵲停了手,但仍在畫眉腰里捏了一把,疼得畫眉哎喲了一聲,笑罵道︰“你這爛了嘴的小蹄子,什麼時候又講起規矩來了,便屬你是個最不安分的,整日里纏著小姐講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兒,想是你看著小姐和七王爺好事近了,也想著弄個小女婿嫁人了。還如花似玉呢,呸,真不要臉。”

    畫眉樂呵呵的湊到喜鵲身邊又笑道︰“我的臉皮自是比喜鵲姐姐厚了那麼一點兒,那也因著我是個直脾氣,有話直說罷了,不象喜鵲姐姐,遮著掩著的。”說完,捂嘴兒偷樂。

    喜鵲又紅了臉,把頭扭到一邊,也不看她,嘴里只說道︰“誰遮著掩著了,我可遮掩什麼了?我又沒養漢沒做賊的?”

    畫眉瞧著喜鵲難得一見的羞澀的表情,那臉都紅得快滴出血來,登時笑得彎了腰,捂著肚子笑道︰“姐姐說的是,姐姐沒有養漢倒是真的,但沒有想漢子倒是未必,我只問你,是誰做了那好幾雙男人的鞋子偷偷藏在箱櫃里,還用著個花包袱做賊似的包了好幾層?”

    喜鵲紅著臉分辨道︰“那是我穿的......”

    畫眉笑道︰“哦,原來是姐姐穿的,姐姐何時又長了那樣一雙大腳,象兩把大蒲扇似的.....”

    喜鵲再也撐不住,也撲哧一聲笑了,伸出兩手又去咯吱畫眉,畫眉最怕的便是有人呵她的癢,登時左扭右閃,抓住了喜鵲的兩手笑道︰“好姐姐,我再不敢拿你取笑了,你別咯吱我了。”

    喜鵲這才放了手,理了理鬢邊絲,紅了臉不去理她。

    那包廂門口的伙計很是長眼色,見了這屋子貴客所帶的丫鬟站在包廂外玩笑,便忙去旁邊的空房間里拖出兩條凳子來,送到兩人面前,笑道︰“兩位姐姐坐著歇會兒吧,這戲還得一陣才完得了呢。白站累了兩位姐姐。”

    兩人笑著道了謝,便在包廂外的廊下坐了,因著下面鑼鼓暄天的她倆人說話也不怕被人聽了去,畫眉便壓低了聲音在喜鵲耳邊正色道︰“喜鵲姐姐,咱們在一處也快兩年多了,厚臉皮說一句,最懂姐姐心事的怕是除了咱們小姐便是我了。好歹咱們兩個在一屋里睡一處吃飯,我又不是那心思笨拙的人,豈有不知姐姐所想的?”

    喜鵲嗔道︰“你這死丫頭又知道什麼,只會打趣我亂說。”

    畫眉笑道︰“打趣姐姐不過是咱們姐妹玩笑罷了,說正經的,那陸侍衛確是個不錯的人呢,不光人長得精神,品行也不錯,再者他還救了姐姐,算是對姐姐有恩,姐姐若是真的喜歡他,不如就悄悄的跟小姐說了,將來小姐嫁了七王爺,你兩個又經常在一處,若是成了,一個呆在小姐身邊一個在王爺身邊,豈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麼?”

    喜鵲紅了臉罵道︰“你這蹄子真是諷魔了,都是平日里小姐給你縱成這樣兒的,如今竟拿我打牙起來了,你若再說我便告訴小姐,給你一頓好打你便老實了。”

    畫眉笑道︰“姐姐不必嚇我了,小姐什麼人咱們還不知道麼?她再不為這個打我?到時候怕是贊我想的周到,會誇我也不一定呢?”

    喜鵲笑道︰“你倒是了解小姐的脾氣,這是咱們走運攤上了一個這樣明理的好主子,若是換了別家,聽到你這番話,還不把你的皮揭了去呢。”

    畫眉笑嘻嘻的挽住喜鵲的手笑道︰“若是有人要揭我的皮,我知道喜鵲姐姐必是要來救我的,所以我方才說的也是為了你好,我也不想跟小姐還有喜鵲姐分開,若是將來你真跟了王爺身邊的人,咱們還是一家人,你也不用搬出府去,咱們仍在一處住,豈不好麼?”

    喜鵲笑道︰“原來你是擔這個心,你這就是多慮了,我便是將來有嫁人的那天,也要仍到小姐跟前做個媳婦子伺候著的,你也知道,我和我娘原是小姐救下的,若沒有她此刻我不知在哪個不得見人的地方生不如死呢。所以我娘早跟我商量妥當了,小姐將來不管嫁到哪里去,就算是天邊兒,我和我娘也一定要跟去的。”

    畫眉想了一想,半晌才道︰“方嬸如今管了吃食鋪子,怕是要跟著小姐過去有些不便,除非她不管事兒了,方能做為咱家的陪嫁人過去,這倒猶可。只是你卻未必能如願,咱們跟著小姐過去是一定的了,只是小姐素來心疼咱倆,若是你當真另許了人家,小姐定是要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的,既嫁到了別處,每晚又得回家去睡,小姐難保心疼你不讓你奔波,就使你住在了外頭不用到里面東奔西跑的伺候,豈不是又得和我們分開了?”

    喜鵲道︰“若象你說的,你說該如何辦呢?”

    畫眉笑道︰“最好的辦法就是你干脆就嫁了陸侍衛,反正他也是王爺的人,聽說就住在王府里,你若嫁給了他也一並住在王府里,伺候小姐和伺候夫君兩不耽誤,豈不是好?”

    喜鵲笑道︰“瞧你說的,好象我說嫁就能嫁似的,人家陸大哥又不是件物事,你說怎樣就怎樣啊?”

    畫眉笑道︰“我剛才怎麼說來著,你心里有了他還不承認,那天你回來我瞧著你看陸侍衛的眼神就跟平時不同,別說是我,怕是小姐那樣精明的人早就看出苗頭兒來了,我也不多說了,你只瞧著罷,以小姐疼咱們的心,怕是不用你操心就將這事兒辦得服服帖帖的呢。”

    “你瘋了,我不跟你說了。”

    喜鵲笑說了一句,便低頭不語,心里卻想著找個什麼機會把做的那幾雙鞋送給陸平,她這里想著心事,包廂里的小桃也在想著心事,因此顯得悶悶的。

    剛才她在樓梯處遇到了林娟,見了她一身嶄新的打扮便覺得奇怪,不明白何以一夜之間那林娟便鳥槍換炮,煥然一新起來。

    風翊宣瞧著她去解手回來,神色便有些悶悶的,不知出了何事,便坐到她身邊輕聲問詢,小桃便將方才所見之事說了一遍,風翊宣笑道︰“我說你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昨日不還是不認你那林家的表妹麼,如今見了她行止怪異,但擔心起來了,可見你心里軟嘴里硬罷了。”

    小桃也笑道︰“倒不是這麼說,我雖有些小心眼兒,想著當年他們做的那對不起我母親的事情才不肯相認,但畢竟血緣上那林家也是跟我娘極親的,我家雖然不肯認他們,但終究不願意看林家出什麼事情。你也說了,那事情是上輩間的恩怨,總算不到我們這小輩的頭上來,因此那林遠和林娟倒是沒什麼過錯的,不過是攤了這樣的父親罷了。他們兄妹二人若是真有什麼事情,或是遇上了為難事,若沒個人幫著,怕是吃了人家虧上了人家當。”

    風翊宣笑道︰“你未免也擔心太過了,你那表弟表妹也不是幾歲的孩童,還怕被人拐了去不成?”

    小桃正色道︰“話也不是那樣說,我這表弟你上次猜謎會上想是也瞧見的了,是個妥當服帖的孩子,那個林娟卻也未必,我昨日見她雖然布衣荊釵,但眼里卻不甚安分,這點卻和林遠大不相同。況且她又是個女孩子,我怕她家里平日窮的怕了,看到人家富貴的形狀便眼紅羨慕,若只是想想也就罷了,若是真的存了什麼心,做出什麼事情來,可是要出大事的。我瞧剛才跟她在一起的那女人,年紀也就十出頭,眼睛里精光閃動,想是個心機深的,一身的綾羅綢緞,想來是個大戶人家的女人。林娟怎會認得這樣的人?”

    風翊宣見她確實有些擔心,便安撫她道︰“你也莫要擔心,不然我叫隱衛跟著她們暗地里查一查那女人的底細,可好?”

    小桃想了半晌,搖了搖頭道︰“還是算了吧,許是我想得太多了,你那隱衛是保護你安全的,又不是我家的下人,怎麼能隨便就使派人家。這事就先放一放吧,以後再說罷。”

    兩人正說著,雲平郡主湊過來道︰“喲,這一屋子里四個人,我和十二弟在看戲,你們兩個只顧湊在一起說起悄悄話來,說些什麼呢,我們也聽聽成不?”

    風翊宣因說的是小桃家里的事兒,不便和外人去學說,便笑了一笑,說道︰“不過說幾句南北風情的閑話罷了,堂姐倒又來打趣我們。”

    雲平郡主正因著看了好半天的戲有些厭倦了,正想有人說說話,聽得風翊宣說起南北邊兒的話題來,正引起了她的興趣,便笑著走過來,也不看戲了,坐在小桃身邊笑道︰

    “我是沒去過南邊兒的,怕是小桃也沒有去過,聽說那邊兒的風情景色和咱們這邊大不相同,那小橋流水倒是秀麗得很。”

    小桃笑道︰“郡主既沒有去過那里,怎知那里的景色?”

    雲平郡主笑著道︰“我是沒有去過,但我未出嫁前,府里有個伺候過我的丫頭嫁與了一個南邊的生意人,因她伺候得好,她出嫁我便把她的賣身契還了她,她感激得很,因她念著我的恩,便經常來府上來瞧我走動。後來有一陣子,她隨著她男人到南方販米,又做了幾樁菜油的生意,頗為順便。幾年下來頗攢了幾兩銀子。後來夫妻二人就在這京城里開了一家油鹽米面鋪子,也嫌得了幾個錢。因她覺得來看我時無甚孝敬,便將從南方帶了來的小巧的玩意獻了我,權當盡了份子心。我倒喜歡的緊,有一樣是天然松根雕成的如意,雖不值金呀玉的值錢,倒也稀奇古樸有趣,還有沉香的佛像一座,還有些香珠,絨扇,絞綃之類的,林林總總的一大堆,倒是南邊兒出的新巧的玩意。”

    風翊宣笑道︰“你說的那松根兒雕成的如意,我在你家也見了,雖說不是金玉珍寶之物,也算得上是奇物了,你不知道那南邊我也曾去過的,那松根兒卻是南邊兒的天台山上的幾百年的老松根雕成的,那尊佛像看著象是在南邊兒有名兒的淨雲寺開光請了來的,雖說不如那金玉的值錢,但就這份稀奇也算是好的了。”

    風秀林聞言插口道︰“皇姐,你沒聽那丫頭說,南邊兒的景致如何麼?”

    雲平郡主笑道︰“你七哥也是去過的,你放踫上他這樣一個現成人兒不問,倒問我這個道聽途說的,豈不是本末倒置麼?”

    風翊宣笑道︰“我雖是去過南邊兒的,但都是為公事而去,整日里見那些官員督辦公事還忙得不可開交呢,哪里有心思去賞花玩景,便是那秀麗的景致在我眼前過,也沒有入得我眼里去。”

    風秀林笑道︰“那可真是可惜,若是今後樂姑娘成了我的七.....是樂姑娘跟了我七哥同去,怕是七哥你就無心公事了,光顧著賞玩美景了。”

    雲平郡主笑道︰“我聽說那里的景致勝在細膩秀麗,和咱們這偉岸壯觀大是不同,她去南邊兒的那時節正是象現在似的夏天,到處都是池塘湖水,滿池里的荷花又多,她們多都是花港觀魚的去賞玩,還有那畫槳蕭鼓,真個是來往人群如梭,絡繹不絕啊。那沿著堤邊盡是些濃陰柳色,雨霽初晴之時真是遠近如畫,那里卻是少有人工點綴,全是天然美景,和咱們府里雕琢出來的南邊景色一般無二,但只勝在天然二字。這便有了千般的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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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百七十章 徒惹事端

    小桃笑道︰“依著郡主這樣說。這南邊的景致咱們是見不到的了,這倒是有些怪可惜的,原來我也曾想到南邊四處去逛逛,最好將赤玨、臨雲等國都逛了才是好呢,無奈我爹娘兄長都不答應,好象我出了門便要被拐子拐了去賣了似的,真沒有辦法。”

    雲平郡主瞧了瞧她,又轉頭看了風翊宣一眼,笑道︰“那時是你家二老不放心你出去,如今可又多了一個人不放心你了,你若是被拐子拐了去,怕是我七弟要追到那里,把地皮都翻過來查幾遍呢。”

    一句話說的眾人都笑了,小桃瞧著風翊宣也笑嘻嘻的看著自己,倒是臉上一紅,嗔道︰“郡主,你果然是和他一派的,沒事兒總是拿著我取笑,虧我這幾天還想著過兩日便是八月秋,正想做幾樣特色新巧的月餅,想兩樣好玩的物什兒。請了你們吃酒玩耍,看來我是白費力了。”

    雲平郡主果然撲上來笑道︰“好小桃,你別生氣,我不過是開幾句玩笑罷了。你那手藝我是深知的,不知你今年做幾樣什麼餡子的月餅,我也不問,只等著吃現成的就是了。我只對你說的那新巧的玩意兒有興趣,不知你又想到了什麼新點子?”

    風秀林也笑道︰“樂姑娘,我聽說你專會想些別人都不會的新巧玩物兒,咱們既認得了,你也不能瞞我,若是有什麼,也要給我一份才成。”

    風翊宣朝著他笑道︰“沒見過你這樣厚臉皮的,和人家不熟便張口跟人要東西,可見你難纏。”

    風秀林毫不在意,笑著說道︰“我跟樂姑娘雖不熟,但我跟七哥你熟啊,不僅熟,咱們還是親兄弟呢,而且將來樂姑娘也是自家人,我有什麼好忌諱的,我這人便是喜歡新巧玩意兒,上次到七哥府里去,見著他那琉璃的跳棋,聽說便是樂姑娘你想出來的,我喜歡的什麼似的,難為你怎麼想出來的?”

    小桃笑道︰“這有何難。不過是我平日里愛玩愛吃罷了,十二皇子難道不曾聽過,愛吃的人在廚藝一事上都有過人的天賦,這愛玩的人自然也比常人能想到更多的新巧的把戲。我這幾日已想好了一個極好玩的東西,也是原來在一本古書上記的,只是稍加改良罷了,已經著人去做了,這東西極好玩,兩人玩也可,四人也可,你們必定喜歡的。”

    風翊宣見她不肯透露細節,便笑著用手折扇照著小桃放在桌上的玉手輕敲了一下,笑道︰“你這小東西,居然賣起乖來,還不趕緊實說,你瞧給堂姐還有十二弟急的那樣子。”

    小桃轉頭一瞧,果然雲平郡主和風秀林兩人閃著星星眼,一臉充滿好奇的神情。小桃不由得好笑,笑道︰“不是我不說,只是說出來便沒有驚喜了,還是等那東西做出來了再告訴你們。那東西雖簡單便玩法有好多,我一人送你們幾副,再教你們玩法兒,很簡單的,但是想玩得好那就有些動腦筋了。”

    眾人見她說的神秘,心里更是期待,但為了保持那一份神秘也就不再問了。幾人又回頭去看戲,直看到戲演完了,這才準備各自回家去。

    誰料幾人走到秋水堂門口,見門口停的幾輛馬車正被一對打架的人給攔住了,駛不出去。秋水堂門口圍了一大堆人看熱鬧,指手劃腳的,吆三喝六的,還有那嚷著再打得狠些的。一時間,秋水堂所在的這條大街上圍了一圈人,連個蒼蠅也飛不進去了。

    小桃暗道這古人的娛樂也真是太少了,在街上見著個打架吵鬧的也當回子新鮮事兒,能引來附近方圓一里內的人來看熱鬧,也真算得上是街市一景了。小桃向來對這種看熱鬧的事兒不感興趣,只盼著他們趕快分出個勝負,或是巡街的捕快官差快來將這些人驅散,好坐馬車回家。在戲園子里坐了一天,她著實有些乏了。

    正在想著的時候,只見那圍觀打架的圈子突然分出一道縫隙來,一個人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從人堆里滾了出來,里面一個年輕書生也忙跟著跑出來扶著那人,小桃心里不由得就是一驚,原來那年輕的書生正是林遠。

    他怎麼會在這里?怎麼會又跟人打架,不對。打架的不是他,而是他腳邊滾落的那個五十來歲的男人,他又是誰?看林遠滿臉緊張焦急的神情,難道會是林遠的爹,自己血緣上的舅舅?那個林繼祖?

    這時,小桃身後兩個丫頭喜鵲和畫眉也瞧見了林遠,她們在那日林遠陪著姜氏上門認親和在迎客來里已見過了他兩回,哪里不認得?這時見小姐神色驚疑不定,便從小桃身後走到她身前,一邊一個將小桃擋在身後,只在兩人頭頸的縫隙間露出一點空檔來。小桃知道她倆意思,想是怕林遠撲上來認親,在大街上撕扯甚不好看,因此將她擋在身後,權作一個保護的作用。

    那里林遠扶起了那個鼻青臉腫的人,只聽那人在口不住罵道︰“王老,你算個什麼東西,敢嘴里不干不淨的罵人,老子打死你......”

    他話剛說完,在林遠的攙扶下起了身,又直沖進戰圈里和里面一個身子粗壯的黑黝黝的膀漢又撕扯到一起。那林遠是個斯書生,哪里會打架,只急得跳著腳去拉扯兩人。他那瘦弱的小身板子哪里拉得起架,反被兩人撞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

    只嘴里急喊道︰“二叔,你別打了......省些事罷......”

    小桃眼瞧著林遠半躺在地上,一身衣服上全是泥土,頭髮也擠得散亂了,好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不知怎的卻覺得有些心疼,微皺了皺眉,暗道這傻子拉什麼架,自己那副薄身子骨自己不知道麼?想到這里卻又覺得有些生自己的氣。想到我這是干什麼?我是不認林家這門親戚的,又何必心疼這表弟,橫豎他是林繼祖的兒子,他的父親當年對我娘做的那些狠心的事情,難道就都忘了不成?想到這里,便暗地硬著心腸只是看著,也沒去阻攔。

    這里一群人看熱鬧,別人都不認得林遠叔姪倆,但是除了小桃主僕之外,卻多了一個人認得,正是七王爺風翊宣。他方才一打眼間便認出了那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正是那日迎客來猜謎會上的林遠,今日頭會子又聽得小桃說了林家的事情,知道這位其實應該是小桃的親表弟,只是這內里有許多事情卻是他這個外人不便插手的,于是便側頭偷偷看了小桃一眼。

    只見小桃俏麗的面容上面色蒼白,雖極力做出鎮定的樣子,但仍能從她緊握的雙手看出她心其實頗為緊張,但是她畢竟站在那里一聲沒吭,他便不好去插手管事,只走近了她旁邊默默的站著。

    林遠此時倒在地上,心里又急又氣,後悔自己今天不該陪著二叔林繼業出來。原來昨晚林娟跟了張燕去李府小住,林繼業卻是有些不喜,因盧氏說張家向來都幫襯著自己家里,因此不好拒絕,但他心里卻是極不喜歡的。又想起原來張家大姑娘未嫁時,左鄰右舍有些人家便傳出傳言來,說是張燕暗地里跟個男子相好,卻又為了李府老爺的財勢,趕熱鍋的上了門兒去做小老婆,這本是張家的家事,林繼業卻是管不著的,但是聽說這位張家大姑娘是個有心眼兒的,他酒醒了後便擔心一向聽話的女兒被張家大女兒引誘壞了,再加上前日姜氏來提的那畢家的少爺,雖是有些病痛的,但是家里錢財卻是寬裕的。他便想著促成了林娟的這一門親事。

    誰知他晚上等到了半夜,也不見張家大女兒送閨女回來,他本以為不過是去坐會子就是了,哪想到卻是夜不歸宿的。林繼業便十分的不快了,林娟長了這麼大也沒有在外頭過夜,如今跟了張燕竟跑到人家的府里去住著,不沾親不帶故的,象個什麼樣子。其實最主要的還是,第二日一早姜氏便會帶著畢家的那個媳婦子來相看林娟,若是這丫頭不在家,這事情豈不是要吹了?這樣的好事雞飛蛋打林繼業可不願意,便跑到對面張家要閨女,張氏見他兩只眼睛通紅的來討閨女,便不惹他,只暗罵晦氣,告訴了他李府在京城里的住址,讓他自己上門尋去。

    結果,天剛亮林繼業便跑來扯著林遠陪自己一同去,他因著林遠年輕一來做個伴,二來林遠上次和姜氏盧氏一起來過京城一次,有他在打聽路方便著些。林遠是個實心的人,聽說二叔家的妹子一晚上沒有回來,也怕她有什麼事情,再者二叔親來要他同去,他也不便推辭,便跟爹娘打了招呼一同雇了輛上京城拉腳的馬車,進城去尋李府。

    林遠本只就來過京城一次,那林繼業也是頭一次進京城,剛走進城門東南西北都認不全,哪里能找得到地方兒,還是林遠花了幾個錢,請那拉腳的問了人才找到李府去。結果到人家門頭兒上一問,看門的門房卻說自己只看大門兒的,內院里的事情一概是不知道的。林遠是個那是門房借機要錢的門道兒,還只當他當真不知道呢,于是便打算往回走,那林繼業畢竟以前是跑過買賣的,知道這些事兒,便跟林遠要了幾個錢,塞到那門房手里去,又問那林娟的下落。

    那門房瞅著手上那幾個銅板跟另一個人笑道︰“喲,今天我可是見著錢了,這幾個銅子兒還不夠我喝碗酒的,”又看了一眼林繼業和林遠穿著舊衣,想也是窮人家,本打算將幾個錢扔到他們面前不理他們,又想若是這兩人真跟那張姨娘請來的姑娘有關系,自己便怕挨了張姨娘的訓斥,這才帶著那不順的氣聲兒嚷道︰“我們姨奶奶和跟她來的那位姑娘去秋水堂看戲去了,你們自去那里找去罷。”

    于是,林繼業和林遠又找到秋水堂來,只是他們兩人來得不巧,林娟和張燕兩個人前腳剛走了,他們兩個哪里知道?只要進去找人,那秋水堂門前的看門兒的見他倆這打扮要進去找人,哪里肯放他們進去,只說快散戲了,橫豎里面的人都要從這門兒里出來,讓他們在附近等著。兩人無法,只得在旁邊等了。

    林繼業眼尖,眼瞧著街對面胡同口旁邊有一個小酒水攤子,便上了酒癮。他只說早上出門沒吃早飯,讓林遠出錢跟他去吃點子東西。林遠因陪著林繼業出門也是沒吃飯的,這會子奔波了一陣早已餓了,正好身上有姜氏給的一點散錢,便跟林繼業坐到那酒攤上要了兩碗陽春面。誰知林繼業卻不要吃面,要喝起酒來,林遠是在家里見過這位二叔犯酒瘋的,不想讓他這里喝酒誤事,但是卻阻攔不住,眼瞅著林繼業擺出叔叔的款兒來,只得氣的把袖里幾十個錢都給了他,自己捧著面到一邊吃去了。誰知他這一賭氣不管,林繼業便惹出一樁事兒來。

    那林繼業一日不聞過酒的味道,便渾身不自在,此時見林遠將幾十枚錢都與了他,那是喜出望外,口里早就是饞涎欲滴,便笑著吩咐酒攤的店伙計打了幾碗酒來,還要了一碟子醬豆腐干子下酒,剛喝了兩口,突然對面一個人對著他坐下,口里笑道︰“這不是林二哥麼?今兒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你怎麼竟進城了?”

    林繼業抬頭一瞧,原來是舊時的酒友劉四。這劉四本是舊日和林繼業極投契的一個好友,她原本是縣里的一個廚子,也因著貪酒好賭誤了人家飯館子里的正事兒,差點兒將人家的廚房給點著了,讓人家踢了出來,現在仗著親戚給找了一個做干點心的活兒,正巧在這秋水堂里做。他剛才是替換了班,剛出門兒準備回家去,卻踫上了舊相識。

    林繼業瞧見了他,便二話不說又要了一副碗筷,親手給他又斟上了一杯,道︰“咱哥倆兒有陣子沒見了,自從你上城里來做活兒,咱們便沒在一處喝過酒,今兒既遇上了可得好好喝兩杯。”

    那劉四笑道︰“二哥,我如今已經戒了酒啦。”

    林繼業笑罵道︰“放屁,不要再廢話了,這酒又不是毒藥,又藥不死你,何必戒它?就算你現在戒了,吃個一回兩回的,以後就不再吃了也就是了,趕快趕快,喝了喝了。”說著,又叫那伙計另加了一碟五香毛豆,一碟子切成兩半的鹹鴨蛋下酒。

    那劉四也是個好酒的,見林繼業那酒壺提的高高的,倒下了酒來,那酒香直沖到鼻子眼兒里去,哪里還忍的住,早端起杯來笑道︰“既是二哥你酒都倒上了,那我也就只有叨擾兩杯了。”說著,先就端起碗來,抿了一口。

    這劉四許多日子不曾喝酒,不過是怕再象上次似的誤事兒,如今忽然喝了一口酒,覺得整個身子都舒服起來,嘴里那滋味兒真是甜美異常,無法形容,便眉開眼笑的向林繼業笑道上︰“既然開了戒,那就說不得了,定要陪著林二哥你多喝幾碗才是。”

    于是兩個人一面喝酒一面說話,就這樣一碗碗的喝了下去。林遠在旁邊一張桌子上看著,氣得愣愣的,但見二叔既已喝開了,也不便上去攔著,便扭著頭不理他,自去看光景消氣兒。

    這酒桌邊兒上交朋友,那是最容易的,往往很快的便能稱兄道弟,成為知己的。林繼業和劉四也是一樣,只聽劉四道︰“二哥,咱們雖然認識時間不算太長,不過一兩年功夫,我倒覺得你這人很是不錯,將來有要我幫忙的地方,只管說就是了,我是盡力而行的。”

    那林繼業便笑道︰“那還少得了老弟你的提攜呀?你要是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兒,也只管說,別的事兒我不敢說,若是讓我幫著傳個話搭個線什麼的,我的這兩條腿子倒是便利得很,說走就走,絕不會耽誤事兒的。”說著,便在自己大腿上,啪啪拍了兩下。

    那劉四也斜著眼睛,向他笑道︰“二哥,今日進城來是做什麼?平日里你牽線搭橋的不都是在咱們縣里麼,怎麼如今來京城里了,我告訴二哥,這京城里人規矩不比咱們,有事兒都是多找牙行里的牙儈,在這里混飯吃不容易的,依我說二哥還是回去縣里做事,便宜些。”

    林繼業喝了一口酒,又拿了一塊醬豆腐干子吃了,笑道︰“老弟誤會了,我不是來做事的,是來工閨女的。她跟著我們鄰居的一個姐妹跑了來人家住著,家里有點子事兒,我來找她回去的。方才找到那人家,說是她們來這戲園子看戲了,我等著散了場便接她回家的。”

    那劉四一拍大腿笑道︰“這是弄到一處去了,我如今便是在這秋水堂里後廚里做事的,你不早說,你要找的是誰?”

    林繼業便跟他說了,劉四一聽李府里姨奶奶的名號,臉色變了一變,半晌沒有說話,好半天才壓低聲音道︰“二哥,咱們不是外人兒,你又請我喝酒,有句話我就跟你說了罷,你家的閨女我也瞧見過,頂好的一個好姑娘,你今日把她領了回去,就別叫她再跟那女人來往了,也別讓她覺得城里熱鬧總想往這里跑來逛,她一個小姑娘家懂得什麼,這城里的人兒豈是那樣好相與的?”

    林繼業聽得他話里有話,一顆心便登時提起老高,連忙問道︰“這難道有什麼不妥麼?”

    劉四笑道︰“二哥,也虧你曾經是跑過買賣拉過單幫的人,雖說是這些事兒久不經歷了,難道就忘了不成?這城里吊人的地方多的是,那李府的姨奶奶我雖是沒見過,但曾聽廚下的伙計說過她的笑話兒,那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你閨女還是少和她來往的好。別讓她給帶累壞了。”

    林繼業問道︰“莫不是她有什麼不妥?”

    劉四壓低了嗓子道︰“這我倒是沒有親眼瞧見,但是有一兩回聽得我們那里的店伙計說,李府的老爺在我們那里包了場子玩,也帶著全家人和那個姨奶奶,伙計進屋里送茶點的時候,正巧趕上李老爺解手去了,屋里也就那位姨奶奶和一個他家里的表少爺,那兩人雖是在那里規規矩矩的坐著,那桌子底下的手可不老實,那表少爺的手都摸到那姨奶奶的大腿上去了,我們伙計一眼瞧見了,他們才沒事兒人似的分了開,你聽聽,可是什麼好貨色麼?告訴你說,這大宅院里說不得的事情多著呢。只不知道你說的那個李家是不是我說的這個李家,反正不管怎麼說,你家閨女少叫她來這城里拋頭露面的就是了,這城里專拐女人的道道兒多著呢。她一個小丫頭子哪里知道那些?”

    林繼業想想也是,這京城里姓李的有錢人家多著呢,怎麼就那麼巧偏就是張家大丫頭嫁的那一個?自己也未免有些太多慮了。他便笑著對劉四道︰“老弟放心,我閨女平日里都是不出門兒的,不過偶爾跟著鄰居家的姐妹嬸娘們一起來北城那里販些自家織的布匹,換些散錢花。”

    劉四一拍桌子道︰“喲,你還提那個北城的布集呢,你是不經常往京里來不知道,那里的花花事兒更多,聽說前兩日還有個拐子幫在那里捉賣布的大姑娘,結果遇上了吃生米兒的,被人狠揍了一通,又被官差抓了去了,那兩個男人肋骨都被踩斷了,那個老婆子也被公堂上的板子打了個半死,這幾日那里才清靜些。”

    林繼業聽了也是一驚,忙問︰“哦,那光天化日下的,那里又有那些個賣布買布的人走來走去的,怎麼那拐子幫就敢拐人呢?”

    劉四道︰“二哥,我一說你便明白了。那有什麼難的,好比說,每到了賣布趕集的日子,那些個拐子便裝成了買布的客人,在那布集里轉來轉去的,看那些鄉下來的賣布的或是賣些零頭巴腦的女人們,若是他們覺得哪個姑娘媳婦生得模樣不錯,便偷偷告訴了那老婆子,她便裝做那買布的將你引到那樹林子里去拿錢,你想,那樣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婆子誰還會疑心她呢,就是這樣才上鉤呢。去了那里,便被藏在那里的兩個男人抓住,一個女人能有多大的力氣,哪里能掙脫的了呢?他們再把人灌上迷藥,迷暈了賣到青樓或是別的地兒去,這女人既失了身子沒了清白,哪里還有臉再回故地,便就這樣被他們給坑了。聽說那幫子拐子弄走了好些個女人了。”

    林繼業聽了不免的有些後怕,想著以後可不要叫閨女來城里販賣布匹了,要來便是要自己婆娘來就是了,人家便是拐子要拐也要拐那水靈鮮活的大姑娘,沒聽說過要拐那大姑娘的娘的。這樣一想,雖放了幾分心,但心里不知為什麼,總覺得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于是他和劉四兩人將桌上的酒喝完,劉四便回了家了。林繼業這里喝了不少,林遠給他的那幾十個錢都花了去了,林遠瞧見他二叔臉子喝的赤紅,兩只眼睛象充了血似的,走路也晃晃悠悠的,便是有十分氣也只得上來挽住了他,坐在秋水堂對面的馬路牙子上歇著。

    說來也巧,他們的鄰居也有一個是在這城里販豬肉的王老,素日里看不慣林繼業醉醺醺的那副死樣子,向來是在胡同子里踫著了也只裝作沒看見的,偏就今日林繼業喝了酒,又心里記掛著林娟的事兒,有些心不在焉的,那王老剛到秋水堂里送過新鮮豬肉出來,拉著板車準備要到下一家去,卻正趕上林繼業站起身來往秋水堂門口走,想要往里面張望,兩下里這一走,再加上林繼業喝了酒腳步顛倒,直撞到王老的板車上去,那板上還放著兩塊半片子的豬肉和半桶豬腸子,他這樣一撲上去,那裝著豬腸子的桶子倒了,倒沾上了一身的油膩之物。

    這若是換作平常,或是換做別人,也就罷了,偏巧對方是這兩人,平日里互相看不順眼的兩人,這就扯開了由頭吵鬧了起來。那林繼業便罵︰“你瞎了狗眼了,推著車子往我身上撞,弄得我這一身好衣裳都髒了,說不得,拿錢賠衣服看大夫。”

    那王老也不甘示弱,回罵道︰“林二,你撒潑尿照照你那鱉孫樣兒,也配得起好衣裳?你灌了黃湯自己撞到我車子上來,弄翻了我桶子里的豬腸子,我還沒有讓你賠呢。你還敢開口便罵人,你要飯離遠些,守著人家的戲園子也是不用?”

    林繼業今日是喝了酒,俗語說的酒壯熊人膽,況且林繼業本不是個肯吃虧的,便跳著腳指著王老的鼻子大罵︰“你個狗婦養的,你才是要飯的,老子今天非給點子厲害瞧瞧!”

    那王老哪里會把他放在眼里,梗梗著脖子道︰“我便是罵了你,怎麼樣?還不給老子滾開,擋了我的財路,老子非把你王八羔子痛揍一頓,讓你瞧瞧我王老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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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8 10:28:44
正文 一百七十一章 衙門抓人
   
     林繼業聽王老嘴里不干不淨的罵開了人。便幾步攛上前去一把抓住王老的衣領子,罵道︰“什麼狗屁王老,我看是你是二五眼兒!”一言未了,便伸胳膊一拳打在王老的胸口上。

    那王老是個殺豬賣肉的,平日里拿著剔肉刀跟玩兒似的,哪里把林繼業放在眼里,嘴里大喝一聲便跟林繼業撕扯在一起,兩人就你一拳我一腳的斗在一起。林遠坐在那里勸說不住,只得上來拉架,早被王老一把扒拉開,那林繼業身材上比王老矮了一截,力氣也沒有對方大,再加上喝了酒,腳步虛浮,本就是有些東晃西歪的,哪里架得住王老的猛攻,只不一會兒的功夫,便讓王老揍了個鼻青臉腫。

    說也奇怪,若是換了別人打架打不過對方,也就收了手就是了,可偏這個林繼業也是一個倔頭子。他雖吃了虧,但偏不肯就此放手,只忍著痛冷不防一頭將王老撞倒,二人滾在地上,嘴里邊罵邊撕扯,正此時秋水堂里已散了戲,看戲的人都出來走到門口,見了門口有打架的,有那喜歡看熱鬧的便自動自覺的圍了上去,將林繼業和王老兩人都圍在間,看耍猴兒似的瞧熱鬧。

    林遠勸也勸不住,拉架也拉不開,正急得跳腳,沒法子之下跳起來便往人群外邊兒跑,他是想著去衙門找官差來拉架,剛鑽出人群猛的看見前面站著幾個衣飾華麗的男女,站在幾輛裝潢富麗的馬車跟前兒,還有兩個服飾一樣的丫鬟扯著手站在一個穿杏黃衣裙的美貌姑娘前面,那穿杏黃衣服的女子正微蹙著眉頭,臉上表情說不上是生氣還是嫌惡,正冷眼瞧著他。

    林遠不由得心里就是一驚,因為他認了出來這個穿杏黃衫子的女子正是樂府的四小姐,他姑母家的表姐樂小桃。林遠這一驚之下,下意識的就想去給他表姐見禮,但剛要張嘴說話,卻突然想起人家是不認自己家這門親戚的,而且現下情況又是自己二叔當街鬧事兒。這樣丟人的事情被人家看個正著,豈不是心里更瞧不起麼?他這樣想著,腳步就不由得停住了,邁出去的步子尷尬在半空停了停,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他那一張清秀的臉上便登時通紅了一片,心里又為難又焦急。

    樂小桃見了林遠此時的情景,心里不由得便軟了下來。若說她對兩個舅舅當年所做的事情不記恨那是假的,但是若說是她也同樣煩林遠和林娟,那又好象不完全對。林遠第一次隨著姜氏和盧氏來樂府時,小桃根本是對林遠正眼都不瞧的,但是從那次猜謎會上看林遠頗有些才,又有些骨氣,便對他印象有些扭轉,今日又聽風翊宣講到父母間的恩怨是不應該算到後代身上,她便覺得有些心思活動了,道理她本都懂,不過一時沒有想開罷了。剛才聽得林遠叫那打架的人為二叔,想是那就是自己血緣上的二舅了?怎麼如此的不要臉面,在街上和人撕打。

    她本待不理,坐到馬車上拉上車簾,眼不見心不煩。但此時見了林遠那尷尬又復雜的神色,她心里便有些不忍了,可是又覺得心里煩得厲害,便朝向站在向前的兩個丫頭道︰“你們兩個哼哈二將似的擋在我前面做什麼?難不成怕我被老虎吃了?”

    畫眉笑道︰“有事我們自然要擋在小姐的前面了,否則您要我們做什麼用呢?”

    風翊宣笑著對小桃道︰“你的丫頭倒是有這忠心,只怕真有個什麼事情,便是你們三個主僕綁在一起也不是人家的對手。”

    小桃剛要說話,林遠終于低著頭往前走了兩步,對小桃這邊施了一禮,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說話。風秀林瞧著那書生跟小桃行禮,而小桃卻一臉的不自在,便悄聲問道︰“樂姑娘,你認識這個人?”

    小桃正不知該怎麼回答,正在為難,就見幾個官差捕快走了來,領頭的便是自己的二哥樂武。那樂武並沒有瞧著人群外邊兒的小桃,只是剛才和眾人巡街踫巧看到這邊有人鬧事打架,便帶了人來,沖進人群,幾個官差上去分開了林繼業和王老,樂武喝道︰“是什麼人?在這京城的大街上打架鬧事,都給我帶回衙門去問話,你們若沒打夠,回去衙門接著打便是了。”

    說著,便讓手下人上去拿鏈子將他二人一起拴了,帶回衙門里。林遠一瞧不好,便沖上來攔住求道︰“這位官差大哥,是那位賣豬肉的王大叔先罵人。我二叔才回了口打起來的,你就把他放了吧。”

    林遠上次跟姜氏去樂府時,見的是樂府的三少爺樂賢,大少爺樂和二少爺樂武他卻是都沒有見到的。但是樂武卻在上次猜謎會上見過台上的林遠,而且小桃還跟他講了林遠是林家老大林繼祖的兒子,因此樂武對他卻是有幾分印象的。此時他見林遠跑在自己面前兒攔住去路,又見他為那打架之人求情,口稱二叔,便知道那位被打成豬頭的便是當日拋棄她娘于荒野的母舅其中之一,便不由自主的回頭又瞧了那林繼業一眼。

    只見他被王老打得鼻子處冒出血來,嘴角也磕破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象開了染料店似的,身上的舊衣被王老撕扯的一條一綹的,腳上的鞋也不知怎的掉了一只,正撒拉了一只腳歪歪扭扭的讓捕快拖著走,那副狼狽相兒就甭提了。

    樂武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便罵道︰“這樣大年紀的人,不好生做自己的營生,倒在這里滿街滾著打架,真不成個樣子,叫子姪們如何敬服?”

    他瞧著林遠一臉焦急的站在自己前面,更覺得有火往頂梁上撞。便一伸胳膊將身前擋著的林遠往旁邊兒一扒拉,沒好氣兒的道︰“他兩人當街斗毆,自有老爺按例處置,你在這里求得什麼情,趕快回家讀書罷!”說完,瞧也不瞧他一眼,掉頭兒就走。

    樂武這一掉頭兒的功夫兒,卻瞅見了七王爺風翊宣和自家妹妹小桃站在一處,往這邊張望,旁邊還站著兩個衣著華麗的男女,還有一幫子伺候的丫鬟侍衛們。樂武自昨日七王爺來樂府便識得了。他對這位未來妹夫的印象甚是不錯,于是便笑呵呵的上來施禮請安,完後才對著小桃笑道︰

    “你說今日出來看戲,原來是王爺請的你,可惜我要上工,不然我最愛看那武戲和雜耍的戲碼,你看得可有趣麼?”

    小桃還未答話,風翊宣便笑道︰“原來你竟喜歡這個,那容易,它這里戲還要連演三日,我給你弄幾個位子,明日或者後日你只管帶了親朋好友來看就是了,有什麼難的?”

    樂武樂的一拍大腿,直想伸手在風翊宣肩膀上拍兩下,又想到他身份尊貴,自己若是那樣做確是有些失禮,便忍住了,只大笑道︰“還是七王爺你爽快,那我就不客氣了,我只來這里說是王爺留的位子便行了麼?”

    風翊宣笑著點頭,小桃便上前拉住樂武手笑道︰“二哥,你真是不見外。昨日才跟人家王爺認識,今日便要承人家的情去看戲,也太不認生了。你不會自己去找位子麼,咱們又不是看不起?”

    風翊宣笑道︰“小桃你這就有所不知了,這秋水堂的三天戲早在半月前就已經全部讓人包下場了,若不是我也連包了三天,如今也是沒有位置呢。”

    樂武哈哈一笑︰“多謝王爺了。我只承王爺的情就是了。”說著朝眾人告辭回衙門去了。

    風翊宣瞧著樂武瀟灑的背影,笑道︰“你這二哥的性情最是豪爽,我卻是極喜歡的,與這種人交往談話,就不用動腦筋,有什麼就可以說什麼,多麼痛快!”

    小桃笑道︰“你的兄弟姐妹也多,倒羨慕起我二哥來了。”

    風秀林在旁邊笑道︰“兄弟姐妹是不少,倒是這樣真性情的是少之又少,樂姑娘是不知道。皇宮里什麼都不缺,就只缺一個‘真’字。七哥四哥還有我就算是好的了,只是人在那里,想要象你兄長那樣隨性率真卻是斷不可行的。”

    雲平郡主嗔道︰“十二弟,你又管不住你那張嘴,胡亂說話起來,虧這是在宮外,若是在宮里被有心之人聽見,傳到皇上耳朵里,又有你的一頓教訓了。”

    風翊宣笑道︰“怕什麼,宮謠言本來多,還差這一項不成?不過,現在時候也不早了,咱們早些回去罷。”說著,便讓馬夫趕了各人的車子來。

    這時秋水堂門口人群已疏散了開來,雲平郡主和風秀林分別回府去了,風翊宣知道小桃看了剛才的一幕不快,也不多說,送了小桃一行回到樂府,也自回了平遙王府。

    林遠仍站在秋水堂門口那里,剛剛他聽到樂武和小桃風翊宣等人的說話,這才知道原來那位捕快的頭兒竟是樂家的二表哥,而那位跟表姐站在一起的俊美男人竟是位王爺,這可大出他的所料之外。這林遠倒不曾想到別的,只是想二叔如今被抓到衙門里去,他又喝得醉醺醺的,若是大老爺問起話來,他前言不搭後語,甚至再耍酒瘋一番,可要吃大苦頭,那衙門里的板子可是不認人的,豈不要把他屁股打成八瓣兒不成?

    他雖然知道樂府的人並不認他們林家這門親戚,但是如今事情緊急,也顧不得別的,只想著趕快回家去把盧氏叫上,到樂府里去求姑母一番,讓衙門里放了林繼業或是少打他幾板子。若是樂府的人肯幫忙,那是一定能行得通的,只是不知道人家願意不願意。他自己拿不住主意,便雇了一輛回去的馬車,多許了車夫幾個錢,讓他飛快的往城外趕,回家與盧氏報信兒。也顧不上去找林娟了。

    林遠回到家里,先到了盧氏那里跟她講了林繼業被衙門抓起來的事兒,盧氏一聽便兩腿酥軟,幾乎站立不住,林遠連忙扶住,勸道︰“嬸子別急,二叔不過是與胡同里的王老抓打了幾下子,又不是什麼殺人放火的罪名兒,不過是怕他醉後在公堂上胡言亂語才回來跟你說一聲兒,方才我瞧見了姑母家的二表哥和四表姐,原來那二表哥就是衙門上的人,就是他帶人將二叔鎖走的……”

    他話還沒說完,盧氏就已哭了起來,“難道是樂家想要報仇不成?他……他都那樣年紀的人了,受得了那罪麼,還不得死在那里?若是人家成心想弄死他,豈不比捻死只螞蟻還容易些……”

    林遠趕忙道︰“嬸子,你想得多了,不是那麼回事兒,那樂家的二表哥我也是今日才見到,是見到他跟表姐說話才知道,我原不認得他他也不認得我,更不認得二叔了,哪里就陷害了他了,更何況是二叔自己喝醉了酒,撞到王老拉豬肉的板車上,這才口角起來,不關人家的事兒。”

    盧氏這才放了些心,想了想又哭道︰“可是…..那樂家的人根本不認咱們,如今你叔叔出了這事兒,咱們便是去求他們,他們哪里肯管呢?”想到這里,心里又恨又急又氣,哭罵道︰“整日就知道喝酒賭錢,正事不干也就罷了,如今竟弄到衙門里去了,偏生早年間心腸長歪了,對自己親妹子做出那喪了良心的事兒,怎怪得了人家不認他?如今哪有臉去求人家…….”說著,又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林遠聽盧氏罵起林繼業當年棄妹的事兒,不禁臉上也是一紅,這話雖是罵著林繼業但是他爹林繼祖也是其之一,這明顯是連著林繼祖一起罵在里頭了。可是現在盧氏正焦急著鬧心,哪里還顧得上這些,雖說口里這樣說著,心里還是希望能再到樂家見見林氏,求求她幫幫忙。

    林遠又回家將這事情告訴了姜氏和父親林繼祖,林繼祖唯有唉聲嘆氣而已,一個字說不出來,姜氏本來不想讓兒子趟這混水,但轉念一想,這又是一個能跟樂府接觸的機會,或是樂府不幫忙對自己也沒有什麼損失,反正抓得也不是自己的漢子和兒子,若是樂府幫了忙,便說明認親還是有希望的,于是她便同意了林遠跟著盧氏一塊兒去,叮囑道︰

    “遠兒,你去了樂府只直說要求見你姑母,別讓你那四表姐擋了駕。上次我算是瞧清楚了,你那表姐雖是個未出閣的女孩兒,但看樣子這樂府是她在當家呢,大事小情的應該都是她在那里說了算。我瞧著她是個頂厲害的,你別瞅著她一副好俊俏模樣,說話也不急不慢的,那話說出來卻象刀子似的,讓我都接不下話兒去,你雖讀了兩天書怕是也說她不過呢,還是少跟她打交道,我瞧著你姑母雖是面兒上淡淡的,但心里未必就不疼顧你這親姪子,你只把事情說得可憐些,止不定你姑母就軟了心腸,好歹是一個娘肚子里爬出來的,真個見死不救不成……”

    林遠也顧不上聽她囉嗦,見盧氏換了件出門的衣裳,便扯著她仍坐著回來的那輛馬車依舊往城里去了。

    這邊小桃回了家,一路上都是悶悶的,心里暗罵真是孽緣,怎麼今日看了一出戲,便見到了林家的三個人,那一個被打得鼻歪嘴腫的竟然還是自己的長輩。她越想越氣,也不知道是氣些什麼。畫眉和喜鵲見她的樣子,便知道她心事,也就不作聲陪著她回了桃仙居。

    豆兒和小珍見了小姐回來了,便上來遞上家常衣服,又送來溫熱的茶水,小桃喝了兩口茶,壓了壓火氣,讓小珍幫自己卸了頭上釵環,繃著臉走到內屋的床邊,就呆呆的坐在床沿上想事情。小珍和豆兒見小桃的這個樣子,就知道是有火氣,也不敢上前招惹,只喜鵲走上前來輕聲問道︰

    “姑娘,可是要歇歇,我把被褥給展開,姑娘略躺一下可好麼?”

    見小桃點了頭,喜鵲便拉開簾鉤,將被褥重新鋪好,小桃便一頭倒下,臉沖著里悶著生氣,一時及幻想著母親小時候站在荒野時哭泣的情景,一時想到今日林遠見到自己又高興又害怕又尷尬的複雜神情,心里是越想越亂,煩燥不已。她昨晚想著今日看戲,本就沒有睡好,這會子又想了心事,就覺得頭疼起來,忍不住就用手去按揉太陽穴。

    喜鵲和畫眉趕忙上前來,畫眉便問道︰“姑娘,可是腦袋疼了,我給姑娘按按。”

    說著便上前給小桃按壓著頭部,她其實是按得毫無章法的,但是這樣按來按去的居然也十分舒服,小桃覺得頭疼慢慢緩解,一陣困意襲了上來,便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喜鵲和畫眉見她睡著了,也不敢驚動,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走到院子里,小珍小心翼翼的問道︰“兩位姐姐,小姐這是怎麼啦?我可是頭一次瞧見小姐拉著臉子,怪嚇人的,可是想起那偷蝦的事兒來氣的?”

    喜鵲好笑道︰“咱們姑娘哪里就那樣小氣了?讓幾只蝦能氣成那樣?你們也不必問,做好你們分內的事就好,姑娘的私事你們少插嘴,將來自然就看明白了。”

    小珍和豆兒應承了,便依舊拿了針線坐在院子里的桂樹下縫荷包。喜鵲和畫眉也拿了活計在院坐了,邊說話邊扎花。

    畫眉扎了幾針,停下了說道︰“我瞧著姑娘這是心軟了,怕是心里面兒在拔河呢,依我說,他們林家當年那事兒辦得不是人,如今干嘛要幫襯他們?這是我們府里如今富貴了,若是還受著窮,他們哪里會來?”

    喜鵲也道︰“話是這樣說,可是人心都是肉長的,咱姑娘雖說平日里胸懷敞亮,但畢竟是有骨血的近親,上次雖說沒認下,不過是多年的怨氣,我今瞧著姑娘瞧那林公子的眼神兒,怕是有些回護的意思,只是強自忍住了。”

    畫眉道︰“我瞧著林家那些個人兒里,單就只這個林公子還有個正經樣子,若是姑娘的其它親戚,姑娘早就認了,還等到現在。只是怪他投生在那樣人家里,說不得老子的錯處兒子承擔罷了。冤是冤了些,可是哪個廟門兒上又沒有屈死的鬼兒呢,這也沒法子說理去。”

    喜鵲嘆了口氣,道︰“你瞧著吧,這事情我看沒算完,我約莫著那林家說不定還會來上門求情,到時候小姐才為難呢。算了,不說了,這事兒咱們管不了,干好自己的活計才是真的。”

    兩人這才住了口,認真縫起手里的枕套和椅墊兒來。

    小桃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只見喜鵲歪著身子坐在床沿上,畫眉在屋里窗下坐著扎花,喜鵲見小桃醒了連忙上前握著小桃的手道︰“姑娘,你醒了?剛才你睡著了,我們就沒敢驚動,我在這里等著,問問姑娘身上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小桃道︰“倒要你們替我擔心起來,我沒事兒,身上也沒病,不過你們也知道的,心里不太舒服罷了,這會子睡了一覺,好得多了。”

    畫眉聽見小桃醒了,也放下針線來到床邊,握著她另一只手摸了摸,卻覺得她手掌心兒里熱哄哄的,因道︰“姑娘,你這手心里怪熱的,別是真的病了吧?我去跟夫人說一聲兒請個大夫吧?”

    小桃讓喜鵲扶著倚在床上,笑道︰“你也太小心了,我這手是睡覺時捂在被里才熱哄哄的,我沒事兒,你去跟我娘一說,她準得著急上火,我爹和那三個哥哥也非得驚天動地的又找大夫又說我不仔細身子,倒挨他們一通教訓,我沒有什麼病,略安安靜靜的躺幾天就好了。”

    小珍在外面擰了帕子進來,給小桃擦了一把臉,喜鵲便問道︰“姑娘,你躺了這半天,肚子可餓了?可要吃些東西?”

    小桃讓她一說,還真覺得肚子里有點子空,便讓小珍和豆兒到廚房里讓做點稀飯吃,再要幾樣清淡些的小菜來,不要葷腥。小珍應承著自去了。

    小桃自己披了件外衣起來,坐到窗邊桌前拿了風秀林借自己的那本南邊的風物志看了起來。

    廚房聽說小桃要吃稀飯,于氏便趕忙現做了白米綠豆稀飯,又做了幾碟子精致的平日小桃愛吃的幾樣小菜,讓小珍捧了去。小珍臨去時,于氏抓住了她的手,悄聲問道︰“小珍,姑娘可有提我們廚房的事兒了麼,有沒有說那蝦子的事兒?”

    小珍因舊日便是在廚房里做活的,和于氏處得還算不錯,私交也好,便湊近了她壓低聲音笑道︰“于嬸子,你這幾天便別東想西想的了,全是不用,只安心抓賊也就是了,你這幾天用心做事,小姐今兒回來臉子不好看,怕是不知在生誰的氣呢,你可小心著些,別趕著這火頭兒上惹了去。雖說小姐平日里怪好說話的,但聽畫眉姐姐說,小姐若是作起來,那可是不留情面兒的。”

    于氏嚇得心肝亂顫,連聲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把飯送去吧,一會兒稀飯該涼了。”

    小珍把飯菜端回屋子,放在圓桌上。小桃坐過來,只見桌上一碟子大蝦米拌黃瓜、一碟子素燒鮮菇、一碟子豆腐絲攔海帶絲,一碟子清炒筍片,還有一大碗紫菜蛋花豆腐湯,另加一小缽綠豆白米兩摻的稀飯。喜鵲先盛了一碗稀飯,放在小桃跟前兒。小桃拿起筷子先夾起兩塊黃瓜吃了,酸涼香脆,覺得很適口,就連吃了幾筷。

    畫眉在一邊兒看見,便笑道︰“姑娘,你人不大舒服,可別吃多了那生冷的東西,你瞧這一碟子黃瓜,都快讓你吃完了。”

    小桃也笑道︰“我這會子心里熱得慌,吃點子涼的東西心里也涼快些。你不知道這黃瓜可是好東西,不僅清爽好吃,還能減肥,你若是下次再說那裙帶系不上了,便少吃些肉多吃些黃瓜刮刮油水就是了。”

    說著,將稀飯用筷子攪涼,喜鵲見她想吃涼的,便把剩下的給她盛出來放在窗邊兒涼著。小桃將稀飯攪涼了,夾著涼菜喝了一口,覺得十分痛快,便很快的吃完一碗,喜鵲忙把那一碗也端來,也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了,又讓喜鵲現盛些來。

    喜鵲笑道︰“姑娘今日倒是好食量,喝稀飯倒也吃得那樣香,只是我勸姑娘一句,我瞧你今日是有些乏累了的,你就少吃一點兒吧?那涼菜你就吃得不少了,再要加上三碗涼稀飯,怕是要鬧起肚子來,豈不遭罪麼?”

    小桃放下碗,笑道︰“你倒比我娘還囉嗦,行了,我就聽你的,吃這麼些也夠了,晚上再說罷。”

    豆兒忙在外面打了帕子給她擦嘴,又遞了漱口水進來。小桃漱了口,便又回身向床上躺下,喜鵲道︰“姑娘剛吃了飯,躺下了怕存住了食,不如起來稍散散步再睡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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