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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櫻桃女]桃花笑春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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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8 10:32:13
正文 一百八十二章 李府逃妾
   
     李林聽了堂哥這一句話。全身不由自主的一顫,眼睛不由自主的看著李正,只見對方因穿著一身白孝服更顯得臉色青帶灰,神情頗為氣惱。他只得低頭賠著笑嚅嚅的道︰“堂哥,你....你怎地這樣說.....我.....我不明白......”

    李正冷笑道︰“你不明白?這就難怪了,全府里上上下下的家人都各自忙活著準備喪事,你是這李家的子孫,卻躲在這里偷著喝酒吃菜,好不愜意啊。雖說你不是家父親生,但自從二叔二嬸過世,你來到我們家里,家父是哪一點對你不住了?少了你吃的還是喝的,你竟如此喪心病狂,在這孝日子里喝得酩酊大醉,豈不是成心惹人閑話。要不就是你見家父故去了你心歡喜,才做此一事,我倒要聽聽你如何解釋?”

    李林聽得李正越說越尖銳,偏他理虧也不知道如何應答,情急之下撲通一聲跪在地下,急道︰“堂哥這樣說,弟弟實在無立足這地了。我原是見伯父故去心情不好才略喝兩杯消愁,誰知竟喝醉了,這確是弟弟的不是,還請哥哥姐姐們原諒。可要說是我故意來現李府的眼,卻是冤枉我了.....”

    他話還沒有說完,一旁的李大姐便攔住他的話頭兒道︰“這麼說我們是冤枉你了?你原是個至親至孝的好人,我們是故意跟你為難,你是這個意思不是?”

    李林忙道︰“大姐說的實在讓我無話回答,橫豎我是醉在這書房里,是我有錯在先,隨哥哥姐姐怎樣責罰我都認的,只是求你們別生我的氣,好歹咱們也是一筆寫不出一個李字......”

    李二姐聽了這話,冷哼一聲罵道︰“你不要這時候來說這些好聽的。你想想看,別人不說你你就不慚愧了麼?這樣大的人讀書讀不成,教你做買賣管鋪子你弄得一團亂,克三扣兩的倒一個月功夫弄得鋪子里怨聲載道的,怕是你自己的荷包里那兩個月倒是滿當當的罷?那里爹讓你管著兩處鋪子的生意,還有一處掛名的差事,據我算來一月大概少說也有個不少的進項,你不但用得不夠還要到家里公帳上去這里抹上一筆,那里抹上一筆,結果還是一身的虧空,倒時常跟下人抱怨你窮,我問你,你上不養活爹娘,下不養活妻室。你也不是沒有月錢銀子的,吃喝用度衣裳用具都是府里的,你的銀子用到哪里去了?我倒是不明白!”

    李林聽了這一番話,頓時偃旗息鼓,作不得聲,那李二姐接著指著他接著道︰“果然是憑著你自己的本事能掙來銀子倒也罷了,你自己願意怎樣花就怎樣花,就算是包上十個窯姐兒我們也不來問你。只是你所得的,還不全是依著我爹的老面子換來的?我以前便聽說你打著爹和弟弟的旗號四處騙吃騙喝的,總是那些人還看著爹爹的薄面不好太較真兒,你就真以為人家是傻子麼?如今爹這靠山一倒,我倒要瞧瞧你怎麼辦?你跟著去死麼?你這樣年富力強的男子,沒少胳膊沒缺腿兒的倒做了一個吃老子的人,你覺得很高興麼?整天只顧著逛那花街柳巷里花天酒地的瞎鬧,有什麼用?莫不是你少了錢還跟那些婊子破落貨兒去借幾個錢不成?你有那整天胡天胡地的本事,不如去做些正經事,掙些吃穿來才是正經,如今我們也不管了,憑你自己的本事自己混去罷。”

    李林讓堂姐給教訓了一頓倒不覺什麼,只是對方說了十分無用,除卻了李府的勢力便不能混事。對這一條他卻是有些不服氣兒的,因此雖低著頭看著地下,但卻輕輕說了幾句︰

    “家里現在又不是我當家,自然責任也不由我來負,在家里自然是閑人一個了。可是在外面若論起辦起事來,我也是和人家一樣,以前那兩個鋪子不過是我剛接觸那當鋪生意,不懂行情,才弄得沒有起色,怎就至于那樣不長進,全靠了伯父的面子混差事?莫不是我離了伯父的名兒就餓死了不成?”

    李正原本在那里坐著,聽他這樣一說,氣得一拍大腿站了起來,罵道︰“好!二姐這樣說你你還不服氣,好好好,你是個有能為的,那我就試試你的本事?你不是說你很有幾分本領麼,等家父的喪事辦完,你就搬離了府里去自立去,你有能耐便做出一番事業來給我看,到那時候你再來硬著脖子說話!”

    說完,三個人便再也不看李林一眼,起身便走了。李林話趕話頂到了這種地步,又見堂哥堂姐都是在氣頭兒上,料想自己這會子去求他們只能適得其反,便又悔又恨的垂了頭慢慢踱回了屋子里,去想應對之策。無奈他想了半晌,只是越想越後怕越想亂,十分後悔剛才為什麼要和他們賭氣斗嘴。將事情將到了這個無可退步的境地。但所幸燒完七七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他若是能想出法子來讓李正收回成命,還有可挽回。

    他這時便想到了張燕,想要偷偷去找她想個主意,趁著現在夜深了,李林便趁著夜色的遮掩偷偷溜到後院張燕的院子後頭,但是往里伸著脖子一瞧,只見里面燈都熄了,顯然是里面的人都睡了,這幾日他也知道那個林娟陪著張燕睡在一張炕上,若是自己偷偷找張燕被那個林娟現了,兩人的秘密怕是要洩露,想了一想還是安全為上,就原路又回了屋里睡下了。

    這晚上不知怎的,林娟睡得異常沉,就象死了過去一樣。她晚上吃飯的時候,不過陪著張燕喝了一碗白米粥,吃了一點子小菜,誰知剛放下筷子不一會,就覺得頭暈得厲害,眼皮子就象墜了鉛塊兒似的垂了下來,倒在床上就睡了過去。往日里她睡覺是很驚覺的,有什麼響動都會馬上醒了過來。但是今晚卻象是被人點了睡穴一樣,睡得象頭死豬。

    待得第二日林娟醒來的時候,才驚覺不好!她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旁邊睡著的張燕已然不知去向,整個一里外兩間屋子里也沒有一點人的響動,連半點聲音也沒有。林娟喊了曼兒幾聲,也沒見著有個答應,往常曼兒醒得最早,只要內屋里有一點響動,曼兒就會馬上過來伺候,可是今日她高聲叫了一陣。也不見一絲回應。

    林娟突然就從心底升出了一處不祥的感覺,趕忙爬起身來下床一看,當下大吃一驚。只見屋子里所有的細軟東西,都搬了個精空。就連她們昨晚睡的床前邊的一塊織的厚厚的花毯都不見了。里屋四個大箱籠都敞著蓋子打開了,里面只有兩條破舊的手帕,四季衣物一概都沒有了。梳妝台上的首飾盒也蹤影不見,桌椅板凳橫七豎八的倒著,都挪動了位置,牆上原本掛的字畫兒也一律收了個干干淨淨,全成了雪白的壁子。看這情形就知道必定是昨晚張燕將屋里值錢的東西都洗劫一空了。

    林娟這才猛然醒悟昨晚自己吃的東西里定是下了迷藥之類的藥物,否則她們翻箱倒櫃的自己哪能連一丁點兒的聲音都聽不到呢?看這樣子曼兒定是跟著張燕一起跑了,只是她不明白為什麼張燕要這樣做?這不成了逃妾逃奴了麼?若是將來萬一她們被衙門捉住了,這罪名可是不輕的。

    她這樣想著時在這屋子是再也坐不住了,趕忙跑出院子攔住一個丫頭將事情說了一遍,那丫頭一聽姨奶奶卷著家私兒跑了,也是嚇了一跳,連忙跑著去叫人去了。林娟只得在院子里守著等人來。過了一會兒,李正和兩個姐姐來了,那臉上氣色頗為難看。

    那李大姐瞧了瞧屋里的一室狼籍,嘆了口氣道︰“我這才知道什麼叫做席卷一空了。”

    林娟站在一旁瞧著,光是知道李正是這李家的大少爺,那兩個女子她也不認得,只站在一邊一聲不敢言語。

    李正瞧瞧他大姐點了點頭道︰“看這個情形想必她早就蓄意要逃走的了,這也難怪下人們都沒現,這家里如今忙的事情多著呢,哪個還想到這里?況且她這里的下人都是她的心腹,她進門兒時爹給錢讓她自己買來的自然早就讓她拿銀子買通了,跟她自然是一條心的,這一定是她那個丫頭跟她一起跑了。”

    說著,他便看了林娟一眼,問道︰“這位林姑娘,我聽說你是她請來玩的客人,自然是跟她平日里很好的了,我不敢說你跟她是一路的,但是也是得負上點責任的。昨晚上她收拾那些東西的時候,難道你就沒有聽到一點聲響,這幾日里難保她不露出些破綻。難道你就一點也沒有查覺?若是你早來告了我,我們好提防一二,何至于弄得這樣抄了家似的?”

    林娟便低著頭輕聲道︰“我昨晚喝了一碗稀飯,便跟睡死過去了似的,我是一點不知道燕姐姐居然能這樣做,我雖是和她平日里還好,但是她做這件事兒我卻是一點兒都不知道的,李少爺你可千萬別疑心我。我事兒我是全然不知道的。”

    李正嘆了口氣道︰“算了,我也知道這種事情她定是誰也不肯說的。”說著,回頭對跟在身後的管家李保道︰“你沒有別的事情就把這里還留著的東西,開一張清單,然後就讓下人把這些東西都搬到庫房里放著,省得看著心煩。”

    李二姐氣得臉色通紅,跳著腳在一邊叫道︰“弟弟,哪里就能這樣便宜饒了她,她走時定是帶走了不少私房銀子,那也是平日里爹爹給她的,倒讓她佔這樣一個大便宜麼?”

    李正冷笑道︰“哼,她本不是個什麼好東西,如今由她去罷,不過咱們要到官府上報個案子,若是有朝一日找到了她的行蹤,那咱們就老帳新帳一起算就是了。”

    他們正在這里說著話,那邊兒房里李林早已聽到了消息,當時便如當頭打了個晴天霹靂一般,震得他半天愣在當地動彈不得。他是做夢也想不到張燕竟會自己攜了私房跑了,他知道她受寵這幾年是攢了不少私房銀子的,再加上首飾釵環足夠舒舒服服過了十幾二十年了。他本來昨晚還想到跟張燕商量著一起私奔的,哪里料到那個無情無義的娘們兒竟然丟下他跑了,莫不是也嫌了他是個窮光蛋,看來女子若是狠毒起來,比男子更甚。

    他心里這樣想著,腳步卻象有人牽著似的,就一路跑進後院兒里來,瞧見了李家的三姐弟都在這里,也不管不顧了,就直向張燕的屋子里走去。管家李保見他這樣象著了魔似的,也不知他想干什麼以,就想跟在他後面進去。

    李正將李保一攔,冷笑道︰“由他去,省得他還做夢呢!打量他和那賤人平日里胡混的事情府里都不知道呢?他還以為那個賤人為他守著呢,簡直是癡人做夢!”

    李林沖到張燕的屋子里,先就將箱子櫃子里先翻了一遍,里面雖然還有些東西但都是陳舊破爛的,他氣極了伸手到院里拿了一把劈柴火的斧頭來,進屋來對著那鎖著的箱子一陣亂劈,其實這些箱子都是空了的,隨手都能一提而起,毫不吃力,偏是李林上了脾氣,對著箱子一通亂砍洩氣。他砍了一陣,想起舊日張燕和自己的露水情意,更是覺得受了她的愚弄,自己成了個讓娘們兒玩的傻男人了,他越想越氣,便一使勁將斧頭扔了,沖出來一瞧,李家三姐弟他惹都不敢惹,只有一個林娟是外人,便沖到她面前吼道︰

    “你難道是個死人麼?是聾子還是瞎子?這幾天你天天白日黑夜的跟她在一塊兒,她把這屋子里的東西搬得這樣干淨,你怎麼會毫不知情?莫不是你跟她是串通一氣的,你們出去了便分了不成?”

    林娟見他這樣臉紅脖子粗一副要吃人的凶狠樣子,連額頭上的青筋都鼓鼓著,全不似當日在秋水堂花園子里跟自己說話時的溫柔模樣兒,不由得心下害怕,連著倒退了兩步道︰“表少爺,你想呀,燕姐姐她在我的飯里下了迷藥,迷倒了我,就算她將我也一刀殺了,我也是人事不知的呀,怎怪到我頭上來了?”

    李正見了李林那副樣子,喝道︰“你省些事罷,還嫌不夠丟人麼?你往日里那些事情只當著別人都不知道呢,我勸你還是趕緊在你屋里好生呆著罷,想想你昨晚上說的大事業,要是再這樣鬧,干脆現在就走罷。”

    李林聽了這番話,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兩只眼睛瞪得如同銅鈴一般,張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管家李保瞧了他這副樣子頗覺得好笑,上前拉扯他道︰“表少爺,這里亂得很你還是聽大少爺的回屋去罷,省得別人瞧見你這樣,要說閑話的。”

    李林由著李保來扯他,也就順坡下驢和走了,兩腿直到屋里還打著顫呢。這邊李家大姐瞧了瞧林娟模樣溫順不象是刁鑽古怪的人,便問清了她在這里的原由,沉吟了一會子,便道︰

    “林姑娘,我們李家人是講理的,你雖是張燕那賤人找來作伴的人,但是我瞧著你和她不是一路的貨色,怕是也是受了她的騙,虧得現在她是逃了,若是家里不出這些亂事情,你呆得久了還不知她怎樣還算計你呢,怕是將你賣了你還要幫她數銀子呢,這也算是你走了運,避過了這一劫,照說我們是不該疑惑你的,只是你要知道,你和她在這里也同住了幾天,我就不能冒這樣的險,我們等會兒派人去官府里報案子,你若是跟這事情沒有關系便別怕,好生在這里略呆片刻別急著走,讓官府問完了話果然查得你沒事了,你才可以出我們家里,你看怎樣?”

    李大姐雖是用商量的口氣說這番話的,但是林娟哪里不明白這時候自己是萬萬走不出李府大門的,反正這事情確是與自己無關,不如就多呆半天等摘清了嫌疑再回家不遲。她雖是這樣想著,但那臉上也一陣紅一陣白的,委屈的掉下淚來,哽咽著道︰“這位夫人說的是,我不急著走,只是不料我只是陪她住幾日,卻攤上這樣的事情,還落一個壞名聲真是劃不來。”

    李大姐這時候哪里管得這樣一個外人委屈不委屈,就派了兩個媳婦在這里看住了林娟,同時派了人去官府里去報案子。待得李家姐弟一走,這院子里管家李保便吩咐下人搬這張燕院子里留下來的東西,同時這幫下人們見主子不在,便議論起閑話來了,未免說這張姨娘肯定是要走的,自己何日何日便料想著有這樣一天了。

    李保正檢查著東西記冊子,正不耐煩,聽他們在那里說著,便一跺腳道︰“你們都是些糊弄人的後天八卦,如今人走了你們倒說早看出苗頭來了,當時做什麼了,為什麼不早報告一聲,現在人都走出八百里以外了,你們都來放這空炮。”

    其一個下人便笑道︰“李頭兒,這事兒也是出乎意料的,咱們原以為這張姨娘就算是要跑,也是跟了那個人私奔去了,誰知這時候她竟能撂下他自個兒跑了,這卻是原想不到的,你沒瞧剛才那個人兒那個模樣,那張臉活象吃了屎似的難看,怕是他也沒想到吧?”

    另一個媳婦子也接口道︰“我瞧著這張姨娘也是個有心計的,扔了他倒好。俗語說的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瞧那個人兒就光生了張小白臉子,看不得書拿不動鋤的,跟著他做什麼?挨餓不成?就是那臉子生得再好看,也不頂餓,難不成餓了渴了還能摟過來啃一口解餓解渴不成?想是她也想透了這一點兒,才自己跑了,要不然那私攢下來的一點家事兒,沒個一年半載的便讓他敗光了,那時才好看哩。”

    林娟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她這時已聽出來這些下人口的那個人兒似乎指的就是李家的表少爺,聽她們話里的意思是表少爺和張燕有染,怎麼會這樣?難不成張燕明面上是李老爺的妾,暗地里卻和輩分是姪子的李本不干淨?這事情實在出乎林娟的意料,她突然有種很後怕的感覺,象是曾經粘在蜘蛛上的蟲子無意掙脫了出來,直驚出了一身的冷汗,連手心里都全濕了。

    這里李保去清理著東西,將張燕屋里記帳的帳冊都拿出來叫來李府的管帳先生清對了一陣。張燕雖是把留有把柄的帳目頁冊都撕去了,但是留下的別的帳目上偶然也有幾處弊病,她自己原也不曾注意的,但是這些帳目經由帳房先生一雙慧眼一瞧,細細再一檢查,毛病就完全現出來了。李保帶著帳房先生抱著那帳冊子就來到上房里李正房間里,李正一瞧他們手里拿著幾本帳冊,便道︰

    “她一個那樣小的院子,丫頭下人不過幾人,哪里就能查出那些個把柄?”

    帳房先生便湊上前來,展開冊子把有弊病的幾個條目一一指給李正看,李正一瞧,那頁寫著是綢緞莊的一紙帳單,共有二百多兩銀子,又翻開下一張,卻是珠寶鋪子里的帳單,也有五六百兩銀子,李正皺眉道︰“這些衣裳和首飾的帳,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咱們家四季衣裳都是公出錢做的,怎的還額外給她這些錢讓她做衣裳?”

    帳房先生道︰“自然是老爺知道的,張姨娘便拿了老爺寫的字條來帳房取用,說是要陪老爺出去跟生意上的朋友吃飯,人家的女眷都是全身值錢的行頭,便纏了老爺買新的衣服首飾,我們見了老爺的字條也不敢不給她。這個大少爺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李二姐此時在一邊一把扯過帳本,看了幾眼,恨恨的道︰“這個賤人簡直是把府里的錢當水用了,爹真是糊塗了,怎麼竟將這麼個人兒放在身邊兒,這樣子看來,這賤人手里的銀子是真不少,少說也有兩千多兩了罷。她倒是真精明,怕是早就打算著將來有這一天,為自己攢足了銀子了。”

    李大姐也嘆口氣道︰“爹如今是去了,咱們做兒女的也不說再說他老人家的不是,若是如今爹還活著,我可要說他的不是了。對于這種賤人拿這許多銀子給她做什麼,銀子越多她越是心猿意馬,同樣是姨太太,原來的那兩個該有多麼老實,哪里象她那樣做妖?只是不得父親寵愛就是了。”

    李二姐冷笑道︰“是呀,就是因為老實才吃虧嘛,那個賤人多麼會溜須拍馬,將爹哄得上了雲端似的,那還不是伸手要銀子就給啊,只是我年前時回家里,瞧見她也沒有穿得多麼華麗,想是打著買親衣裳首飾那些銀子都暗自存下來了罷,這個小賤人我越想越生氣,我非得花兩個錢疏通一下衙門里的差官,若是抓到了這個賤人我定饒不了她!”

    李正嘆口氣道︰“姐姐們也別氣了,橫豎事情已經這樣了,只吩咐官府里用心抓人就是了,那賤人跑了倒也好,省得到時候真和那個不成器的一起跑了,消息傳了出去,咱們李家的臉往哪里放?如今還剩那一個怕也不是省油的燈,李保你這幾天找幾個可靠的家人,就在他院子外頭盯著他,別讓他有樣學樣兒,也來搬空了家什兒,咱們家倒真成了賊窩子了。”

    李保一邊點頭答應,一邊道︰“大少爺只管放心,我一定給您看好他,只是他不象那張姨娘,好歹也有幾分體己,他卻是個銀漏子,怕是手里現錢連五兩銀子也沒有的,他那屋里也沒有名貴古董擺設,莫不成還把桌椅和床上的鋪蓋偷出去賣了?”

    李正覺得李保說的倒有幾分好笑,想想也是這個理兒,也就不理會了,仍吩咐他家白事的事宜。這京城里李家也算是生意場上的大戶,家里出了這樣的事兒不一時便傳遍了,跟李家有交情的都上門吊喪慰問,這消息傳到迎客來時,正是蕭十一在帳房里看帳的時候,掌櫃的跑了來說了這件事兒,蕭十一想著小桃認識李正,便出了酒樓去樂府告訴小桃這個消息,看看需不需要去李府一趟。

    蕭十一來的這個時辰,恰好是小桃在院子里閑著無事,搬了把椅子在樹下繡那個準備送給風翊宣的荷包。蘭茜跟家里陳氏說是小桃著了風正病著,要去樂府看看,陳氏因前幾日去樂府走了一趟,因著林氏對她很是和氣親切,便也不阻止蘭茜,便讓她去了。

    蘭茜帶著小容繞到桃仙居後門兒那里,正要揚聲喊人,卻早被看著後角門兒的趙婆子看著了,連忙叫道︰“喲,蘭小姐來了,快進來,我們小姐正在院子里繡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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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8 10:32:34
正文 一百八十三章 沖喜的消息
   
     小桃在里邊聽見趙婆子喊。忙往角門兒這里一迎,可不是蘭茜和小容兩個。蘭茜笑呵呵的進來,瞧見小桃穿了一件家常的淡藍色棉布衣衫,便笑道︰

    “桃姐姐真是奇怪,有好衣服不穿,倒將這藍布衣服穿起來了,不過也怪了,這普通的籃布碎花的衣裳怎麼姐姐穿起來,就顯得俏皮好看,換個人穿上,倒顯得粗笨了。”

    小桃上前挽了蘭茜的手,把她讓進屋里坐著,笑道︰“你這丫頭才幾天功夫兒,倒象是變了個人似的,說話都好聽起來,有事兒沒有事兒的盡是給我灌迷湯,我不過穿件家常衣裳,偏你就有這許多話來說。”

    蘭茜隨著小桃進得屋來,坐在小桃對面兒笑著道︰“我倒不是當著桃姐姐的面兒盡說好聽的,確實是如此嘛,不信你問喜鵲和畫眉她們。再不問小容也行。”

    小桃笑道︰“問她們做什麼?都是和你一伙兒的。說起來這樣的棉布的衣裳我倒是做了好幾件,你若看著好,我便送你件沒穿過的。”

    蘭茜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要謝謝姐姐了,就是不知道姐姐怎麼想起來用這棉布做幾件衣服來穿呢?”

    小桃笑道︰“說起來這也是很簡單的一件事兒,不瞞你說,你別看我家現在吃喝不愁的日子過得挺舒服,只是這幾年以前我們家也是窮的,我自小也是個窮孩子出身,家里並沒有什麼可以炫耀的,後來雖然日子一天天好起來了,但是這舊時的習慣卻是改不了的。我們家搬了這邊兒來,我有時候算帳寫字弄筆蘸墨的,怕是將那好衣服都弄髒了,就讓裁縫做了幾件家常穿著寫字做活時用的,別說是我,我三個哥哥在家時我也給他們一人弄了兩身這樣的衣服,你別瞧著它布料不值錢,可是這衣服經得起搓磨,即便是穿壞了弄髒了,扔了也不可惜,那綢緞的絲料的紗的倒是好看,不過出門見客時裝點門面,在家里穿著它卻是什麼都做不了了。”

    蘭茜道︰“原來是這樣一回事兒,我還以為桃姐姐單是喜歡這衣服穿起來俏皮呢?”

    小桃笑道︰“俏皮什麼,你淨撿好聽的說了,我二哥瞧見了還說我象個采桑養蠶的農家女呢。我就說我原是桃花村里出來的,不怕人笑話。我穿這棉布衣裳原意是圖著省儉不糟蹋東西,不是圖了好看,若要圖好看,那綢的緞的紗的有的是,不過是圖舒服做活方便罷了。”

    蘭茜點頭道︰“桃姐姐,我就喜歡你這樣,你這人很好能夠不忘本,這樣的人如今世上是越來越少了。”說著,外面畫眉已經送上茶來,蘭茜一瞧卻是一個南邊兒的紫泥茶壺茶杯。

    蘭茜拿著手里杯子看了半晌後笑道︰“桃姐姐還真是個古雅的人,喝茶都換上這種茶具了?我看這樣子好象是不曾用過的東西,難不成是姐姐剛買的?咱們京城里有好多的好瓷器,怎麼要用泥的呢?”

    小桃笑道︰“說起來,這也不是我的意思,我也是才得了這個東西,不過是前兩日七王爺來府上做客,送了兩套這樣的紫泥的茶具來,我爹倒是喜歡得很,要去了一套,這一套便放在我屋里。我起初和你想的一樣。覺得那瓷器的茶具漂亮樣式也多,後來聽我大哥講了才知道原來這紫泥的東西倒也不賤,聽說好的紫泥壺也可以值到一百多兩銀子一把哩。咱們北方玩這樣的東西的人少,若是這東西單獨用起來倒不覺好看,成套的用起來倒覺得古樸可愛了,聽說這紫泥的器具在手里把玩的久了,那壺面會越來越光滑溫潤,便更值錢了。我聽了大哥這樣一說,便把這一套捧回屋里用了。”

    蘭茜笑道︰“桃姐姐我真想跟你一起過日子,那整天該多麼舒心啊,煩惱也少一些了。”

    小桃聽了這話,捂著嘴偷樂起來,笑了半天才忍住了笑,道︰“好啊,想跟我住一起原也容易。其實我若是個男子就直接娶了你不就一輩子住一起了嗎,怕是到時候你看厭我的時候也有呢,只是這一條咱們是不成的了。橫豎我家還有三個兄長,你既想跟姐姐我長長久久的住一起,干脆嫁給我哥哥做我的嫂子不就成了?只是我吃些虧,從姐姐變成了小姑子。”

    眾人聽了都哈哈大笑,蘭茜一張俏臉漲得通紅,又是羞又是臊,急道︰“姐姐又拿我開心了,我不依,明明是姐姐紅鸞星動了有喜事,偏偏拿我來打牙,不行不行不許姐姐再說了......”

    小桃瞧著蘭茜一張臉象紅隻果似的,更是樂,笑得渾身都顫抖了。“行,我不說了。剛才說那麼一句不過是句玩笑,只是我突然想起若你真的嫁到我們家里來,豈不是更好,嗯.....看來這事兒我還真得放在心里,好好思量一番呢,若是可行就真的把你變做我們樂家的媳婦豈不是好?”

    蘭茜臉象要滴出血來,連脖子和耳根都紅了,站起身來作勢要走,畫眉和喜鵲兩個忙幫著小桃將她拉住,笑道︰“蘭姑娘莫害羞,我們小姐不過平日喜歡拿這些來開玩笑罷了,我們一日里都得被她取笑好幾回,如今臉皮也練得厚了,姑娘習慣了就好了。”

    蘭茜紅了臉道︰“姐姐就會欺負妹妹,我要找伯母告狀去。”

    小桃拍手笑道︰“那更好了,你只管去,怕是我母親知道了我這樣取笑你,會怪我壞了你的名聲,就直接和你家夫人去說,直接把你定了給我家里做媳婦呢。”

    蘭茜只覺臉上燒得厲害,笑著撲上來道︰“姐姐既然沒有姐姐的樣子,也別怪妹妹無禮了。我要撕你的嘴呢......”

    兩人笑著滾成一團,惹得幾個丫頭都捂著嘴偷樂。正笑鬧著,卻見外面艷紅和小珍一起走了進來,兩人手上還捧著幾卷東西,反面朝外微微露出一些皮毛,竟是一只只皮統子。

    喜鵲接過來放在桌上,笑道︰“哎呀,這是哪里來的這些皮毛,我剛才看著倒象是你們手抱著狐狸似的,毛茸茸的。”

    艷紅笑道︰“這是方才周管家在門口接了七王爺府里人送來的東西,說是王爺讓送來給姑娘的。讓姑娘留著冬日里做皮裘衣裳穿的,周管家送到夫人屋里去,夫人說她那年紀這幾個顏色卻穿著不好看,讓給姑娘送來,由著姑娘選吧,剩下的給老爺做件皮褥子就是了。”

    小桃聞言便拉著蘭茜的手上去看那皮貨,只聞得一股淡淡的皮毛與樟腦丸子的氣味,小桃前世里也沒穿過裘皮倒是在商場里見過好些,知道好一些的裘皮最少也要幾萬塊的,但她卻不認得眼前的皮毛都是什麼皮子的,只見十幾張皮子有的清理干淨了,有的還帶著獸毛,小桃見著那帶毛的就眼暈,忙推到一邊對喜鵲道︰

    “你和艷紅將這些皮子拿到二哥屋里去,他許是認得,讓他挑幾件出來給哥哥們冬天做幾件皮坎肩,他們整日出門在外的別冷著,我就不用了,我冬日里也不常出門,就算是偶然出去個一兩次,又是馬車又是棉衣披風,還有那厚厚的皮裙子盡夠了,讓他們做了衣裳穿吧。”

    喜鵲便和艷紅將這些皮統子又搬了出去,小桃讓畫眉打開屋門走走氣味,對蘭茜笑道︰“我聽說有些富貴人家的夫人小姐們單喜歡這樣毛皮做的披風衣裳,我對這個倒是一般,只是聽人說這毛的衣裳穿上蹲在地上,遠遠的看不清楚倒以為是一頭野獸蹲在那里呢,那顏色也太不好分辨,只我聽說那白狐皮若是做件披風既好看又暖和,我卻是沒見過的,剛才那些顏色若是穿上象個小狗熊似的,我才不要。”

    幾句話把眾人都說得樂了,畫眉在旁邊笑道︰“姑娘這就是不識貨,這皮統子皮貨店里最次的也要好多銀子,若是那好皮子做了一身穿在身上,怕沒有幾百兩銀子下不來呢。姑娘倒不稀罕,這也可惜了七王爺的一片心呢。”

    小桃笑道︰“你若喜歡,我便給你留一些,你也做件坎肩穿如何?”

    畫眉連連擺手搖頭道︰“別別別啊,姑娘,我可不敢啊,若是七王爺瞧見我穿了他給姑娘備下的東西,非得扒了我一層皮不可啊,姑娘留下我這條命好伺候您吧。”

    小桃笑道︰“你又做出這副鬼樣子,他哪里就那樣凶狠,會扒你的皮,你竟說的他象個魔王了。”

    畫眉笑道︰“哎喲,奴婢不過隨口說兩句玩笑話,姑娘就認了真了排暄起我來。我知道姑娘如今心里護著七王爺,不許人說,只是奴婢好歹也伺候了姑娘幾年,姑娘就是護著也別那樣明顯嘛,分明是心里沒有我們這些丫頭了,真是傷心啊.....”

    說著,便笑著跟小桃擠擠眼睛。小桃笑道︰“你個臭丫頭,又吃飽了沒事兒做拿我打起嘴來,瞧我不收拾你。”說著上來便要擰她的嘴,蘭茜在旁邊看得開懷大笑。

    三人正鬧騰著,就見趙婆子在外面叫道︰“蘭姑娘,你屋里的秋紅姑娘來找你呢,說是你家夫人有事尋你,讓你快回去呢。”

    蘭茜一聽心里不禁騰的一跳,自己來樂府這里是跟陳氏打了招呼的,她這時急急忙忙要站頭找自己回去,想是有什麼事情,但是自己在這府里事事做不得主的,哪里有事情能找到她的頭上,她心里雖疑惑著,但也不敢不回去,只得起身告辭,帶著小容離開。

    小桃拉著她的手道︰“你別慌,許是你家里來了親戚要見你的,所以她才叫了你回去,你別這樣板住臉的樣子,聽聽她叫你干什麼,若是有事你為難,便晚上讓小容偷偷過來跟我說,我與你想法子解決就是了,千萬別犯性子,知道了麼?”

    蘭茜點頭應承了,帶著小容快步回到蘭府。剛剛進得前廳,就見廳里陳氏和父親都坐在那里,陳氏笑嘻嘻的招手將蘭茜叫過來在旁邊坐了,蘭茜瞧見廳里還有幾個人,卻不認得,那陳氏是個行院里贖出身來的沒有親戚,估計那幾個人要不就是蘭家的沾親帶故的親戚,要不就是蘭老爺在生意場上的朋友。但是瞧著那幾個人的模樣穿戴不象是主人家,倒象是大戶人家里的下人。

    蘭茜不知道陳氏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只得呆呆的坐在一邊瞧著。只聽蘭老爺和陳氏對那幾個人說了幾句客氣話,無非是些生意經,蘭茜這耳聽了那耳冒了,正在出神的時候,就聽那幾人有一個管事的模樣的男子笑道︰“蘭老爺,這位就是貴小姐吧?”

    陳氏忙笑道︰“正是,這是我們家大小姐,咱們雖是親戚平日卻一南一北的呆著,自從舊日里我們搬來了這京城里,倒怕失了聯系,沒想到你們家老爺夫人倒差你們來看望我們,真是有勞了。”

    那幾人便客氣了幾句,又來跟蘭茜請安問她,蘭茜見人家規規矩矩的跟自己問候,便扯著嘴角笑了一下。那幾人又坐了一會子,便告辭走了。

    蘭茜心想這些人來了到底是干什麼的,自己全然不認得他們,而且這又是幾個下人並不是主人家,陳氏讓自己來定不會有什麼好事,她想到這里心里便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覺得好象自己要跟這幾個來人扯上關系一樣,不免心里就急促的跳起來。陳氏回頭看了看她,跟她道︰“你回屋里去罷,我和你爹有幾句話說。”

    蘭茜到了此時更覺得陳氏所作所為莫名其妙,但她現在聽了小桃的指教不願意象往日那樣動不動就跟這位現今的嫡母起沖突,便點了點頭走出去。小容卻是個機靈的,站在門口時早已從袖口里取出一塊碎銀子,也有一兩多重,二話不說便塞給了廳外守著伺候的丫頭,暗地里手往里間指了指。

    那丫頭明白小容是讓她聽著里面主人的說話,便接過那塊銀子塞到腰帶里,沖著小容點了點頭,意思是讓她放心好了。小容這才跟著蘭茜回了後院。

    蘭茜越想方才的事情越不對勁兒,她自顧自在這里尋思著,那邊陳氏見人走了便轉頭向蘭老爺道︰“老爺,方才他們也看了咱們家阿茜,我瞧著這事十有八九是成功的,就不要瞞著她了,不如就跟阿茜說了也讓她心里有個數,咱們也好就將這事拍定了下來。”

    蘭老爺便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卻不說話,先嘆了一口氣,陳氏見蘭老爺這樣倒一時也無話了,蘭老爺睜著兩只眼睛向手里茶杯望了許久,忽然站起身來,偏頭沉思了一會兒,似乎他又覺得這樣沉思好象也解決不了問題,便又走了兩步在前廳間站定了,好半晌才道︰

    “這事兒你讓我再好生想想,雖然阿茜這丫頭小時候有那個名聲在身上,但畢竟她也是我的親生骨肉,是我那薄命的夫人給我留下的唯一的血脈,若不是到了十分要緊的時候兒,我還是不忍心看著她去做這沖喜的新娘子的。這好人家的閨女哪有給人家去沖喜的,那都是窮得過不下去的窮苦人家才為了幾兩銀子才做這樣的事情,咱們家雖談不上大家大業的但也不差她一個閨女吃飯,我便是養活她一輩子也算不得,誰叫我是她父親呢。”

    陳氏聽他這樣講,倒停了半晌方說道︰“老爺,我知道你不舍得阿茜,如今她跟旁邊樂家的小姐處得甚好,這性子也比先前懂事的多了,我也不舍得她去沖喜,只是那正經人家聽說了阿茜過去那道士給她算得命,都嚇得怕了,不肯結親。她如今也不小了,再耽擱兩年咱們倒是沒什麼,只怕是誤了她的終生大事,況且那小戶人家倒是為了嫁妝不計較她的名聲,只是那樣人家哪里有幾個錢,阿茜在府里也是嬌生慣養長了這麼大的,真要嫁到那小戶人家里未必能吃得了苦,到那時節老爺瞧著也是心疼,到那時卻不知該怎樣辦了。”

    在前廳外面那個丫頭剛才接了小容的錢,在這里豎起耳朵聽著里面的說話,卻是將蘭氏夫妻二人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不由得心里大驚,心道,聽夫人這話的意思莫不是要讓我們家大小姐去給人家的病得快死的人沖喜?她聽了這樣一個震驚的大消息,更是仔細聽著。

    只聽里面陳氏又道︰“既是老爺覺得沖喜不大妥當,那干脆就回絕了他們罷,只是阿茜的婚事也該老爺上些心了,她歲數也不小了,我們也該留心著了。”

    蘭老爺嘆道︰“她既然到了這談婚論嫁的年紀,我斷不能耽誤了她,反正她遲早都是得嫁人的,遲早是別家的人,就算馬上有合適的人家我也給她齊備了,總不能讓她受了委屈。只是她年歲還不算太大,還可以撐一兩年的,如今若要早早兒的讓她沖喜嫁了人,她自己也才剛轉了性子,有好些東西也沒學得妥當,自己還不免讓人去照料,怎樣能去頂人家一房媳婦兒?再說這婚姻是人生第一件大事,若沒有萬不得已的原因總要循規蹈矩好好的辦起來,那窮人家還要攢些嫁妝讓女兒好好出嫁,何況于我們?沖喜這件事情都是那些無知無識的人家所干的,我雖是生意人好歹年少時也讀了不少書本,哪里可以學他們那樣?況且他們來求咱們家阿茜,不知是從哪里聽來的說咱們阿茜命數硬,以毒攻毒未免就能將那家的公子沖好了,可這退一步說若是阿茜嫁過去那小子就病死了,這豈不是要將這髒水栽到我女兒頭上,更加坐實了她命硬的名聲,她這一輩子怕不是要完了.....”說到這里,蘭老爺胡子都有些微微顫抖了,連連的搖著頭道︰“不可不可,實在是不可。這事兒不行,還是回了他們罷。我寧可養她在家里一輩子,也不能讓她出去受那個罪的。”

    說到這里,夫妻倆人便不再說了,那門外偷聽的丫頭聽的腳步聲傳過來,便趕緊重新站直了身子,低了頭裝做一副恭順的樣子。這丫頭雖面上平靜心里卻象燒滾了水似的,待蘭家夫妻二人走得遠了,她便托口去茅廁,飛跑到後院兒里去給蘭茜和小容報信兒去了。

    那丫頭飛一般跑到後院蘭茜的屋里,就把方才聽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給講了一遍,蘭茜不聽則已,一聽便如晴天霹靂一般,半晌動彈不得。小容驚得也心突突亂跳起來,所幸聽那丫頭講剛才老爺似乎是要回了那要沖喜的人家,這才稍微放心一些。小容覺得這真是件大事,便又從匣子里抓了一把散錢塞給那丫頭,讓她若是聽著別的信兒只求她來告訴一聲兒。

    那丫頭得了錢飛跑著回去了。這里蘭茜臉色氣得一陣青一陣白的,她就想這事兒一定是陳氏暗地里出的主意,一時間那火氣是再也忍不住得直沖了上來,就想出門到前院里去找陳氏理論。她倒要問問陳氏,自己是礙著她什麼眼了,她這樣處心積慮的想讓自己出門子。

    小容見蘭茜剛剛在府里平靜了一段時間,也就不想再讓她惹出事端來,便死扯著她不讓她去,兩人正在撕扯間,陳氏竟然一推門進來了,兩只眼睛定定的望著蘭茜。蘭茜一見陳氏便兩眼冒火,恨不得眼睛里燒出兩把火了,把陳氏燒了才好。蘭茜想到這里突然就覺得身上有一陣熱氣象一團火似的燒著自己,轟的一聲直帶到頭上來,把臉都漲紅了,沖著陳氏叫道︰

    “陳姨娘,我究竟怎樣惹到你了,你就這樣眼里容不得我,千方百計想將我弄了出去,你一直瞧著我不順眼,如今我才認得了桃姐姐心里剛安生了兩天,你又來尋我的事兒,這是為了什麼?”

    那陳氏一瞧蘭茜這一出,就知道剛才在前廳里的事兒定是洩露到蘭茜這里來了,只是她這會子先不追究那通風報信的,瞧著蘭茜冷笑道︰“我說大小姐,你這剛淑女了兩天,這會子又是為了什麼小事本性畢露啊,方才老爺才說小姐的性子已跟已往大不相同,誰想著你又故態復萌了,豈不是讓我們做長輩的失望麼?”

    蘭茜也不回答,只把一雙噴火似的眼睛狠盯著陳氏,陳氏也不在意,一步步的走過來,間卻正巧有一把椅子攔著路,陳氏俯身把那椅子挪到一邊去,直走到蘭茜面前來道︰“我不知你從哪里又聽來了什麼閑言碎語,只是你如今自從跟那邊兒的樂小姐認得了,我還以為你轉了性了,熟料你還是這樣一副點火就著的脾氣,我知道你這是又疑心我在你爹面前做了手腳了,只是你可親眼見了親耳聽了,若不是又為什麼要這樣子的冤枉我?”

    蘭茜突然冷冷的道︰“我不管你在我爹面前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你馬上把做的事情解除了,我也就算了,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

    陳氏臉色一變,冷笑道︰“好個知書達禮的大家小姐啊,說話就是這樣狠毒麼?我知道你在跟我賭氣,我實告訴你我也氣得要命,但卻不能跟你似的大家大鬧一場,讓是人看著象個什麼話。你既說了我算計你,我就實與你說了,方才是有個你蘭家的遠房親戚要來給你提親,說的是他們家的一個公子,這人年紀和你相當不過是個病秧子,十日里倒有九日要躺在床上。他們不知從哪里聽來了你命硬的事兒,就找個算命的一算說是以毒攻毒,想是你雖命硬但興許能沖好了這家公子的病癥,便命了家人來表示了沖喜的意思,也順便來看看人。若是咱們家同意了,便要來正式下定提親了。我和你父親還沒有說什麼,你就在這里鬧起來,讓人家看見象個什麼話?”

    陳氏雖然往日對蘭茜是七個不順眼八個不忿的,但是今日這事確實不是她在里面做的手腳,但是現在讓蘭茜這樣一鬧,又是用以前那種輕蔑的眼神瞧著她吵嚷,陳氏便又想起了先前的一些舊帳,她自己想想也覺得真是冤枉,她又是氣憤又是惱怒,尤其覺得蘭茜看她的眼神充滿了敵意,就想到了她是不是又記起了自己過去在行院里的身份,便冷哼了一聲道︰

    “哼,想不到我們家里也出了個不聽父母之言的不孝女啊,向來這婚姻之事都是父母做主,什麼時候輪到你來蹦著高的來反對,別說這個是沖喜的,就是要你嫁給個老頭子做小老婆,只要你爹做主了,你一萬個不願意也要給我上花嫁,還反了你不成?”

    陳氏越說聲音越高,聲音也愈尖銳起來,蘭茜瞧了她這副樣子倒是吃了一驚,小容怕蘭茜吃虧,忙閃身擋在蘭茜前面,勸道︰

    “夫人快別生氣,小姐不過是一時氣急了,不是有意頂撞夫人的,夫人大人有大量,別跟我們小姐計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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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8 10:32:53
正文 一百八十四章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陳氏聽了小容這話。挑刺兒道︰“果然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丫頭,什麼叫你們家小姐,難不成這個蘭府里我還是外人不成?她是你家小姐,我是別家夫人麼?”

    小容聽她這樣說,就知道陳氏是故意找茬兒了,她自己是個奴婢丫頭,哪里敢跟主人頂嘴,只得跪下了道︰“夫人,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奴婢說錯了話,請夫人責罰。”

    這時候在小容看來,是想將陳氏的怒氣轉嫁到自己身上,那樣蘭茜也就免得惹惱了陳氏再被關一次黑屋子,無奈陳氏這次倒象是看清了小容的心思似的,上下打量了小容片刻,倒笑起來,道︰

    “你這丫頭倒是個忠心護主的,只是沒攤上那心思靈透的主子,你倒想把火兒攬到自己身上呢,只可惜你回頭瞧瞧,你主子的神色象是要把我吃了呢。”

    小容回頭一瞧。嚇了一跳,只見蘭茜氣得渾身顫抖,兩只眼睛死死的盯著面前的陳氏,大有隨時撲上去一口咬死陳氏的模樣。小容心里大驚,也顧不得什麼了,急忙起身攔在兩人間,一把抱住蘭茜急道︰“小姐,你可別犯傻呀,夫人剛才說了這沖喜的事兒本不是夫人去招攬來了的,況且老爺不是也不同意嘛,你就急成這樣,可別這樣,沖撞了夫人可是不好的。”

    她邊說邊跟蘭茜打眼色,蘭茜讓小容拉著拽著,又讓她在暗地里在自己手心里狠掐了一把,這才從剛才的暴怒里清醒過來,蘭茜慢慢壓下火氣,恨恨的道︰“就算這回的事不算數,難保沒有下回,下下回,難不成我每次都能這樣逃脫麼?”

    她正說著,就聽外面秋紅稟報說是老爺從前院過來了,蘭茜心里不知怎的就委屈上來,那眼淚就一雙一對的掉下來。蘭老爺進來時看見的就是女兒默默流淚的情景,一時間心里也痛了一下,就著椅上坐了下來,長嘆了一聲道︰

    “哎。你這孩子這脾氣幾時能改改樣兒啊,你也不問清楚了事情經過便責怪你母親,她豈不冤枉,也難怪她生氣。你小時候我本說女孩子家用不著讀書認字的,你就說我是偏見,我才給你請了先生認了些字讀了些理,現在細想起來你那些書本是白讀了,你若是不識字大約才會太太平平的過日子,哪里會象現在這樣偏執?”

    蘭茜聽了父親這話,又氣又惱又羞,若不是一股火氣頂著,就快暈過去了。她想不到父親竟把這沖喜的事情看得如此淡然,就好象一筆買賣沒有談成一樣,說得那樣的雲淡風清。蘭茜想起這個,就覺得心頭里壓得火氣再也忍不住,她又想起自己的母親生了自己不過一兩年就故去了,父親就是想讓她做個愚夫蠢婦似的人,象養豬養貓狗兒一樣把她養大了,想著辦法再往婆家一送,就算是他做父親的完成了一樣使命似的。她想到這里就越覺得委屈,心一陣悲憤交加淚水向上一湧,哇的一聲便哭出聲來,道︰

    “爹這話說的女兒傷心,莫不是那沖喜的事情還是小事不成,爹在那些人來說這事的時候就應該回絕了,還要等到人家下次再來上門胡說混鬧不成,我雖不得爹的喜歡,但好歹也是您老人家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您就忍心把我丟進那火炕里......”

    說著,便再也站不住,蹲在地上雙手捂了臉痛哭起來。她臉上那眼淚就象是流不盡似的,直要把這十幾年來受的委屈都要哭出來,嗚嗚咽咽的哭個不住。

    蘭老爺看見女兒這副模樣兒,一時間也不知怎樣辦才好,只嘆著氣跺了跺腳,道︰“你們都是我的冤家,成日里不讓我省心,你這時心里大概是怪我怎麼不當場回絕了人家,你也不想想你這孩子小時候有那個命硬克親的名聲,如今好些的人家哪有個敢要你的,那些破落戶人家你去了也未必能受得了那個苦,你讓爹怎麼辦,難不成養活你一輩子。我倒不怕多這一副碗筷,只是人家倒要說我蘭某人缺了大德,把個好好的閨女放在家里,不讓你嫁人,到那時卻怎麼說?”

    還不等蘭茜回話,一邊的陳氏卻猛的竄到蘭茜面前。急聲喝道︰“丫頭,你還要鬧麼?你看你給老爺氣得那樣子,他如今是上了幾歲年紀的人,又是整日里在外面奔波忙活的人,哪里禁得住你這樣三天兩頭的氣他?若是老爺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咱們這一家子要靠誰去?”

    蘭茜聽了猛然止住了哭聲,眉毛直豎了起來,“我好好的整日呆在家里,除了桃姐姐院里,哪里也不多走一步,爹要生我的氣怕是也沒有由頭,若不是你們整日里想著把我弄出門去,哪里來得這場氣生,早知這樣,當初娘生我下來時爹就應該把我掐死,何苦讓我留在這世上受罪.....”說著,又哭起來。

    陳氏指著蘭茜道︰“你只說你的道理,你怕是不知道呢,街上那些人造出的謠言才厲害呢,說是你父親舍不得嫁妝要把你這姑娘一輩子養活在家里,否則以你的名聲既有人上門來求了為什麼咱們不答應呢?這樣的事兒也不是一兩遭了,只是沒有跟你講罷了,那求你來沖喜的做小的也不是沒有。你爹若是真留不得你,你如今早不知在哪里了,還能好好兒的呆在家里做你的千金大小姐?你爹來看看你,你又講出這樣一番沒良心的話來,豈不讓他傷心麼?你爹有心口痛的老毛病,最受不得氣你偏要這樣在這里又哭又鬧的,真的惹老爺犯了病,我看你怎麼收拾?”

    蘭茜心里動了一動,改口道︰“那也是爹他太愛生氣了,外面的謠言有什麼可信的,人家若說我殺了人。你們便認定我是殺人犯了麼?”

    蘭老爺道︰“你這丫頭不用跟我在這里 嘴,人家說女兒家要讀讀書明禮義才好,你想你連對你爹都大叫大嚷的,還說什麼別的?你做女兒的人,終究早晚要出門子的,在爹娘面前的日子短本就該孝順聽話些,怎麼整日里就這樣吵吵鬧鬧的,我問你,就算你把我吵死了,這一家子大的大,小的小,你還有兩個弟弟,到時候家里該怎麼辦?你支撐起來麼?”

    蘭茜哭道︰“爹,你犯不著用這樣一個大帽子來壓我,我怎麼能受得了呢?既然爹說我在家里會把你們都氣壞了,干脆就把我賣了得了,給人家為奴為婢去,怕是還少受些教訓呢。”

    她說到這里,臉上的淚痕卻是已經完全干了,心也冰冷一片,再也哭不出來。蘭老爺瞧著女兒倔強的樣子,狠狠瞪了她一眼轉身出去了,那陳氏瞧著蘭老爺走了也斜著眼睛瞅了蘭茜一眼,也跟著走了。臨走時還將自己的丫頭留在了蘭茜院里,道︰

    “你別跟我回去了,大小姐這里缺人伺候,你就替我在這里支應著,瞧著別讓哪個耳報神嘴快到處亂說亂傳的,若是今日的事兒有一星兒半點兒讓外人知道了,我打斷你的腿!”

    那丫頭連忙點頭答應了,就直挺挺的站在蘭茜屋子外頭,誰都知道這是陳氏放在這里監視蘭茜的眼線,只是蘭老爺也裝作沒看見似的不說話,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蘭茜氣得火冒三丈,也無法可施。

    小容見到自家小姐滿臉淚痕,便走到臉盆架子那里見還有大半盆的冷水,就把塊帕子揉搓著。上前來給蘭茜擦了一把臉,又在小梳妝盒子里面取出點脂粉,重新淡淡的給她勻上了,嘴里說道︰

    “小姐別生氣,倒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如今那沖喜的事兒十有八九是不能成功的,你哪里犯得著為這和她正面沖突,樂姑娘不是說了麼,要你別跟她硬著來,你又不聽了。”

    蘭茜怒道︰“你瞧她才好了幾日沒有找我的麻煩,這又死灰復燃了,她想把我嫁去給快病死的人沖喜,這不是比殺了我還狠毒麼?我哪里還忍得住,”說到這里又壓低了嗓音道︰“你瞧她還派了個心腹在這里盯著咱們,我剛才還想讓你偷偷去跟桃姐姐說說這事兒,讓她幫我想個法子出出主意,如今看來是不可能了,你瞧她的心腸可有多惡毒呢!”

    小容重新給她勻著臉,輕聲勸道︰“小姐的脾氣也太急了些,就象樂姑娘說的,有些事情放在肚里想想再說,別聽見風就是雨的,即便真的是夫人她搞的鬼,你這樣吵嚷一場也不濟事啊。而且依我瞧這次的事情說不定真的不是她做的,可能還真是咱們冤枉她了。”

    蘭茜坐在梳妝台前的小凳上,聽了這話,冷冷的一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一直都要算計著我,我又不在十萬八千里的地界兒不知道,我們整日里在一處宅子里混著,言前語後的,難道咱們就真的聽不到一丁點兒的消息麼?我以前就知道她巴不得把我弄戶不得意的人家兒去,好落在她眼里,她那時看著才痛快呢。”

    小容心里也摸不準這次的沖喜事件是不是陳氏提議的,所以也不敢說準了話兒,蘭茜心里更是認定罪魁禍是陳氏,于是恨恨的道︰“一定是她,除了她沒有別人這樣算計我的!我礙著她什麼了,她整日巴不得置我于死地才好,她如今這樣一弄,我跟她是勢不兩立的。”

    小容道︰“小姐你這不是胡來麼?你如今是個沒出閣的姑娘,她是咱們府里現今的主母,你怎樣能斗得過她啊?你忘了住小黑屋子的事情了麼?這話你在這跟前這樣隨便說說出出氣便罷了,可別讓外面那個細作聽了去,若是傳到了她耳朵里,怕是小姐你又要吃虧的。樂姑娘雖對咱們好,但畢竟是外人,就算出了事情她雖有心,但也沒法插手咱們府里的家事,讓豈不是小姐受罪,又讓樂姑娘白擔心麼,小姐想想,可是不是這個理兒?”

    蘭茜呆了一呆,又道︰“她不是我的親娘,這樣子待我也就罷了,可恨我親爹竟然也跟她是一條路上的,竟然沖喜這種事情也想得出來,這樣還不如我小時候不懂事時,把我當個童養媳給賣了得了,省得大家都不淨心。”

    小容聽了又好氣又好笑,淡淡笑道︰“小姐這又是耍開小孩子脾氣了,這說的是哪里話?把你當童養媳送出去,不過是你小時候調皮時老爺嚇唬你才說的話,哪里能真那樣?當父母的人生起孩子的氣來都是這樣那樣說的,這也用得著擱在心上麼?我們是什麼樣人家?哪里能夠將府里的大小姐隨隨便便送了出去,這不是笑話麼?就是夫人肯這樣老爺也是決不肯的,不說別的光是別人閑言碎語的老爺就怕死了。”

    蘭茜氣了一陣,又加上小容勸說了半天,那心頭上的火氣慢慢下降了一點,便向小容道︰“行了,你這丫頭也不用再勸我了,我本就決計做個好姑娘的,只是今日讓她們給著實氣昏了頭了。我凡是在家一天,以後便忍著不跟她吵嚷就是了,等到她若真的做出什麼說不得的事情來,我就是再沒有辦法也有一死可以相搏的,到了那沒法子的境地我就干干淨淨帶了這個身子去那世里見我娘去,也好過讓她算計我受辱!”

    小容嚇了一跳,忙道︰“小姐,你可不要胡思亂想啊。怎麼說起這樣的話來,怪嚇人的。”

    蘭茜淡笑道︰“我這可不是氣話,也不是嚇唬你,我是說真的!敢對天起誓的!”

    小容趕忙攔住她道︰“好了好了,我的祖宗好小姐,只要你肯聽話那就很好了,何至于把話說得那樣決絕呢,可別說了,仔細外面還有一雙眼睛呢。”

    說到這里,這主僕二人的聲音可就漸漸低了下去,聽不清在講些什麼了。

    再說陳氏隨著蘭老爺回了內房,她見蘭老爺臉沉似水的,便叫來個丫頭在她耳邊吩咐了幾句。蘭老爺憋著氣坐到桌旁的椅上,冒著火道︰“這孩子怎的就這樣不懂事兒,好象我存心要將她賣了去沖喜似的,也不瞧瞧她那樣的名聲若不是這樣人家,哪還有人家來上門提親呢。”

    陳氏想了想也沒搭言,只是臉上帶著笑走過來,笑道︰“老爺別氣了,橫豎也是自家女兒,她還是個小孩子你跟她生氣豈不是不值當。老爺想來也餓了,我在這院子里小廚房里讓她們做了點小灶,熬了點稀飯給你喝呢。”

    蘭老爺點頭道︰“也好,我這應付了那家人半天了,肚里確實有些餓了,你自去弄吧,我在這里躺會子。”

    陳氏聞言也就出了屋子自去廚房弄吃的。蘭老爺在這里躺著睡了一會兒,覺得心氣消了,這才坐起來,肚里卻咕咕叫著,便出了屋走到院子里去,只見陳氏在院子里樹下擺弄著一只小鍋,果然在熬粥呢。蘭老爺走近了,笑道︰“這熬得是什麼粥啊?”

    陳氏見蘭老爺來了,便笑著站起來道︰“前幾日廚房里買了些今年新下的好小米兒,一次也沒吃呢,我正熬著呢,還備了點子里放在桌上。丫頭又端上來一個托盤,里面放著兩副碗筷,又拿上四碟子小菜兒來。一小碟糖醋拌的藕片,一碟子蝦米拌的芹菜,還有一碟醬豆絲和一碟子切好的鹹鴨蛋。

    蘭老爺看了就先笑道︰“粥倒是香得很,小菜兒也挺干淨,只是這怎麼全都是素菜呢?莫不是你嫌棄了我,要我去做個和尚?”

    陳氏笑道︰“老爺說笑呢,還是打趣我呢?你整日隔三差五的在外面吃些魚翅燕窩來,又是大魚肥鴨子的,滿肚子的油膩都裝得滿了,還要在家里吃葷的不成?老爺想是不知道,吃了重葷之後再來吃素菜那才是有味道呢,況且這稀飯里頭我怕老爺嫌太素了,因擱了點子火腿丁兒,還要怎麼樣呢?”

    蘭老爺拈著胡子笑道︰“嗯,還是夫人會辦事兒,我當年還是有眼光的將你收了來,才現你竟是個會當家的。等你沒事兒了的時候,也教教阿茜那孩子,她早晚也是要嫁到婆家去當家的,省得她什麼都不懂,受了人家的氣。”

    陳氏將嘴一撇,用勺子給蘭老爺盛了一碗飯,笑道︰“老爺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別看剛才還擺出樣子來跟閨女大吵大嚷的,回頭還不是心疼得厲害,這還沒有頭兒的事情倒先拿出來說了。我要教她簡單,橫豎我在家里也沒事兒做,閑著也是閑著,只是怕阿茜她不肯跟我學呢。”

    蘭老爺隔著桌子在陳氏對面坐下,端過來她遞來的稀飯喝了一口,夾了一筷醬豆絲慢慢吃著,笑道︰“你這話雖說的在理,未免沒有小性子在里面。你不說這話我也不提,免得你說我偏心眼兒子,和閨女一條心了。其實她不過是因著你不是她親娘,再加上下面有兩個弟弟,我又因著小時她那算命的事兒不許她出門,心里記恨著呢,我是她的親爹,她也沒有法子,自然就恨上你了。這也不是什麼背人的事兒,怕是上上下下的都知道。”

    陳氏聽了放下手里端著的飯碗,嘆了一口氣道︰“這個我豈會不知道?就象今天那何家來提沖喜的事兒,我明明是不知道的,那何家是老爺家里的遠房親戚,和我哪里有什麼來往?我今天這還是第一次見著他們家的人呢,你瞧阿茜瞧我那樣子,分明就是想著是我攛掇的這件事情,那神情象是要把我吃了呢。人家都說後娘難當,果然不錯。我說重了她她以為我是欺壓她,若是事事都不管老爺又會怪我對阿茜不上心,我真是左右為難呢。”

    蘭老爺聽得夫人又道起苦難經兒來,便笑了笑低頭吃飯不言語了。陳氏見蘭老爺不再追問,也自是不提,這一頁也就揭過去了。

    自從這晚起,陳氏派給蘭茜屋里伺候的丫頭就呆在後院兒里了,還把自己的鋪蓋給搬到了蘭茜這個院兒里,蘭茜明知這是後母給自己安在身邊的眼線,雖生氣但也沒去計較,橫豎自己也沒干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也不怕她盯著。但是她總是受了這樣的束縛就想讓小容去跟小桃報個信兒,讓小桃來瞧瞧她,只是那陳氏的丫頭秋菊很是盡職,將個小容盯得死死的,小容也不敢亂跑。

    蘭茜心里著急,面兒上只不敢太露出來,只是在秋菊瞧不見的地方,那兩條眉毛就立刻皺到了一處,垂了頭側身坐在那里想著辦法,小容看她那樣子就象是回到了最初那整日蔫蔫的情形里,不由得又是害怕又是擔心又是心疼,看在眼里也覺得格外的淒涼。就這樣慢慢熬著,天卻是漸漸的黑下來了。

    蘭茜在屋里終是坐不住了,走出屋子來在院子里呆著,那秋菊也不說話只不遠不近的跟著她。蘭茜煩秋菊煩得要命,又怕趕了她陳氏又派別的丫頭來一樣是個受約束,還不如就當她不存在就是了。蘭茜這樣想著便抬頭看著頭頂天色,只見一輪彎月旁邊點綴著幾點疏星,在深藍色的天幕上懸掛著,照著院子里顯得有一種幽深的感覺。

    她聽到遠遠的似乎從樂府後院里傳出有人說笑的聲音,靜靜一聽聲音又沒了,想是自己聽錯了。蘭茜一轉頭瞧見守蘭府後角門兒的丁氏在那里跟個老婆子說話兒,心一動,便來了主意。轉頭對小容道︰“前幾日讓丁家媳婦給我納的那幾雙鞋底兒,不知好了沒有,你去問問她。”

    小容一聽便明白了,笑道︰“姑娘也是的,咱們家里也有針線上的人,丁嫂子雖說鞋底子納得好,不過是粗手粗腳弄出來的東西,我們穿著也罷了,怕是姑娘瞧不上眼兒,還是算了罷。再說我這幾日沒瞧著丁嫂子納鞋底子,怕是她給忘了罷。”

    蘭茜道︰“忘沒忘,你就去問問,若是她納了就讓她拿了來我配上鞋面做幾雙鞋來穿,雖說拿不出手,好歹是我第一次做的東西,我這兩天跟繡花師父學了花樣兒,正手癢著呢,你就去跟她要就是了。若是她忘了沒做,也就算了,只叫人在外面給我捎兩雙來就是了。”

    小容聽了便答應著去了,那秋菊也沒跟著,只遠遠的跟在蘭茜身後四五步的距離瞅著小容去找丁氏要納好的鞋底兒。小容跑到丁氏跟前,丁氏瞧見是她,堆上滿臉笑來,親熱的說道︰“容姑娘,有事兒麼?小姐現在那邊兒呢,你怎麼倒過來找我說話兒了,莫不是小姐有事兒找我?”

    那方才跟丁氏說話兒的婆子見小容過來,又瞧見那邊蘭茜往這邊看過來,生怕主子抓到她偷懶到這里來嘮閑磕,便急忙走開了。小容見那婆子走了,才壓低了聲音說道︰“丁嫂子你小聲些,如今有件事兒要你幫幫忙兒呢。”

    說著小容的眼光便往後斜了一斜,丁氏順著她的暗示往那邊兒一看,一眼便瞧著了秋菊。她當下也明白了秋菊在這里的意思。便壓低了聲音道︰“容姑娘,瞧這樣子不是大小姐又讓夫人給盯上了吧,不是前些日子好些了嗎?怎麼這一會子功夫兒又變這樣了?”

    小容道︰“我哪里知道,橫豎你也是咱們家里的老人兒了,這府里的事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先不說那些,剛才小姐是從樂府里被夫人派人叫回來的,我們走的時候樂姑娘還怪擔心的,可是夫人現在派了秋菊看著我,我是一步走不得,少不得要麻煩丁嫂子你夜里換班兒後偷著到蘭府後門去告訴趙婆子一聲兒,讓她給樂姑娘捎個信兒,就說我們小姐這幾日出不得門了,讓她若有空便來一趟。”

    丁氏受了小桃不少賞錢,正沒趕上報答的機會,聽了這話哪里推托之理,忙連聲的答應了,小容這才笑道︰“那我就先謝謝丁嫂子了,等過幾日這細作回去了,我定要好好謝謝嫂子的。我剛才還跟秋菊說是來跟你要納好的鞋底子的,可有麼?我也好回去交差呢?”

    丁氏笑道︰“有的是,我閑著無事就在這角門處守著門兒順便納幾副鞋底子,做幾雙鞋來穿,這懷里就有兩副呢,給了你吧。”

    說著,便伸手進懷里掏出兩副納好的鞋底子交給了小容。小容接過來,回到蘭茜身邊,揚了揚手里的鞋底兒,笑道︰“小姐,丁嫂子說這兩日忙,才納了兩副,小姐先用著,過幾日她得了空再多納幾副再約小姐送來就是。”

    蘭茜見她這樣說,就知道事情辦成了,便笑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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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百八十五章 說客
   
     丁氏接了這樣一個命令。便記在了心里。剛巧吃完晚飯另一個守門的媳婦子便來與她換班,丁氏便匆匆到後面兒廚房吃了口飯,便回下人房自己屋里換了身兒干淨衣裳,偷偷溜出蘭府往樂府後角門兒來。

    正巧今晚是趙婆子當班兒,她也是認識丁氏的,見丁氏晚上來了便知道她有事兒,便將她引到了院兒里稍候著,自己去跟喜鵲說了。里。

    那丁氏還是第一次到小桃的桃仙居來,隨著喜鵲恭恭敬敬的來到小桃的屋子里來,只見小桃只著衣,已卸了飾頭,一頭烏髮如黑瀑般直垂到腰際。丁氏見了小桃趕忙笑著問好,小桃也笑說道︰“你這樣晚了來,怕是你們小姐有事情罷,小容那丫頭怎麼沒來?”

    丁氏笑道︰“姑娘不知道,正是小容丫頭讓我來的。我聽她那意思,好象是我們夫人又跟我們大小姐起了什麼爭執,我瞧著夫人身邊兒的丫頭秋菊給派到了小姐身邊兒,想是看著她呢。怕是我們大小姐出不來。小容也不得出來,才讓我來給姑娘帶個話,說是讓姑娘若這幾日有空兒,好歹去看看我們小姐,她有話跟您說呢。”

    小桃聽說,便知道定是蘭茜出了什麼事情,但此時天色已晚,還是明日再去打聽。便笑著對丁氏道︰“你這深夜來了,辛苦你了,怕是還沒來得及吃飯吧,畫眉,取個賞封來兒給你丁嫂子。”

    丁氏見小桃又有賞錢給自己,那臉上立時開出了一朵花般,笑嘻嘻的接了,笑道︰“姑娘真是體恤我們做下人的,您只管放心,若是以後有什麼事情盡管吩咐我去做。”

    她這樣說著的時候,完全忘了自己乃是蘭府的下人而不是樂府的,小桃笑道︰“你回去帶話去跟你們家大小姐說,只說是她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明日我便去看她,讓她不要著急就是了。”

    丁氏應承著由趙婆子送走了。畫眉在一旁插口道︰“姑娘,下午蕭公子不是來說了李公子家里的事兒麼?你不是還說要明日去李府吊唁一回麼,怎麼能去蘭姑娘那里呢?”

    小桃道︰“沒事,我明日一早先去李府吊唁,下午回來後咱們再去蘭府拜訪,我瞧著阿茜定是急著要見我。否則也犯不著這大半夜的叫丁媳婦來送信兒了。好了,我今日也乏了,你們就都下去歇著吧,留下小珍今晚在外間值夜就是了。”

    喜鵲和畫眉就叫了小珍來外間守著,又將她的被褥鋪在外間的木榻上這才出去了。一夜無話。

    只說這一晚在蘭茜方面卻是很難熬的,她躺在床上想著心事便流起淚來,那眼睛都哭腫了,小容一清早起來瞧見了倒嚇了一跳,道︰“小姐,昨夜里丁嫂子不是來說了樂姑娘今日能來看你麼,你又哭得什麼,你瞧,你這眼睛哭得象兩個桃子似的,讓老爺和夫人看見豈不要說你好好的哭晦氣麼?這可如何是好呢?”說著,便擰了條熱手帕子來給她來敷眼睛。

    蘭茜道︰“看見了就看見,難不成我受了氣受了屈連哭也哭不得了?這也太欺負人了,沒聽見說不叫人哭的。”

    她叫小容拿來梳妝台上的小銅鏡子來照了一照,不禁連自己也嚇了一大跳,只見自己的兩只眼睛不但腫起來了,而且連眼皮子都了紅,猶如兩顆粉紅的小桃子似的。頂在臉上。看這樣子倒不是哭腫了這樣簡單了,竟象是害了眼睛上的病。她這樣一看倒也害怕起來,怕是眼睛要壞掉了,忙叫小容來細細地看。

    小容究竟是心里向著蘭茜的,進得跟前兒板住了她的臉細看了一回,又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睛泡上輕輕的撫摸了幾下,道︰“小姐,你這是害眼睛。你為什麼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呢?若是一個不小心將眼睛哭瞎了,那怎麼辦?”

    蘭茜道︰“看樣子這還真是害眼睛了,沒事兒,你去外面藥房里抓兩副藥來吃就完了。”

    小容真怕自家小姐的眼睛腫得厲害了,便急忙出去抓藥去,經過前院大門口的時候,正跟一個人走了個對面。那人約有三十五六歲,正是蘭茜死去的母親那一族的遠房里的一個表親,按輩份論起來蘭茜還應當叫他一聲表舅舅。這位表舅舅是來京城前就知道有這樣一門親戚的,蘭茜母親故去時這位表舅舅正巧在蘭家的老宅,還來祭拜了一回,因此上蘭茜對這位表舅舅還是有幾分尊敬的。

    小容此時見了他,便停下腳步施了一禮,道︰“表舅爺,您怎麼來啦?”

    那男人笑了一下,道︰“阿茜在哪里呢,我找她有事情?”

    小容道︰“我們大小姐在屋里呢,她害了眼睛我要去上藥鋪里給她抓藥呢。表舅爺您先進去跟我們小姐說說話兒罷,我一會兒回來就給您倒茶喝。”

    這位表舅爺就點了點頭,進了蘭府的院子里。這位蘭茜的表舅舅劉南原也是個八股先生,雖是不曾進學,但人家都說他是一個名童。這所謂的名童。就是沒有考取秀才的讀書人的稱謂,而且這幫名童章做得很好。因為朝廷里的科舉時考秀才便叫童子試,所以來考的人有童生一個雅號。後來沿用慣了,沒有考到秀才的讀書人即使是到了八十歲,也叫個童生。

    這位表舅舅劉南就是這樣的一個童生,因著大家都說某某人是個名童,可惜這次沒有考出真本事,但是將來是一定會進的。有了這樣的話來遮面子,對劉南來說是至關重要的,所以他考了幾次也沒考,就將這沒考的原因往命運一說上一推,說自己命運不好,也就把這考不的面子給圓回來了。

    其實這個劉南的學問是根本不怎麼精通的,考試時一遇見改議論策時,便沒有了主張慌了手腳,在這幫子童生里面實在是個本事最差的,然而這個人卻很是有些心計,常幫著別人打打官司跑跑腿,他又在年少時看過幾本醫書,有時也權作半個大夫,因此在街坊四鄰親戚朋友之間,大小事兒總是少不了他,讓他覺得很有點面子。

    而蘭老爺年輕時就因自己家夫人的緣故認得這位表妻兄。原因著劉南十分健談,和他也是有著幾分投機的,只是兩人一個在老家一個在京城相隔卻是很遠的,但有時蘭老爺生意上遇上什麼為難的事情,倒也常常派人送個信兒給劉南,劉南也因著蘭老爺格外器重他把他當個人物,也就絞盡腦汁給想過法子,偏就說了兩三個,因此蘭老爺自從搬來了京城後便與劉南重新來往起來,並不因著原夫人故去就疏遠他,還是象以往一般的客氣。他今日來卻是蘭老爺昨晚派了人去劉南的住處送了信兒。將他給請來的。主要是讓他來看看自已的表外甥女兒,順便勸導她兩句。

    這時,劉南已到了蘭茜住的後院兒里,這時正好蘭茜走在院子里迎頭踫上了他,便站住了叫了一聲表舅舅。劉南偏過頭來看了眼蘭茜,從鼻子眼兒里便哼了一聲,蘭茜自覺很少見到這位表舅舅給自己臉色看,倒心里打了一個冷戰,不知他為何這樣?只得沉住了氣低下頭站著。

    劉南道︰“你過來,咱們就在這院子里坐著說會子話,我有事問你。”

    蘭茜見了這情形,知道是不些不善,可是也不敢就違拗這位表舅舅的意思,只好慢慢的移著步子走到院里的石椅處坐下。

    劉南就向蘭茜微瞪著眼睛道︰“阿茜,你母親是我的表妹,我只你這一個表姪女,是望著你好的。不是我這作舅舅的人要管你的閑事,只是你爹如今身子不好,他又整日忙亂著生意上的事情,你是他的親閨女原是第一個應該加倍小心的,讓他心里更痛快些才是,那倒比讓他吃藥強些。你當然知道你爹的這病是氣不得的,可你卻體諒不了這一層,我聽說你如今反是要氣他的,這是何故啊?”

    蘭茜不等他說完,便紅了臉道︰“表舅舅從哪里聽來的謠言?我不知道您老人家說這些話是個什麼意思,我昨晚睡得太晚,這會子又困乏了,我回屋子里歇著去了,您老只管隨便逛逛罷。”

    說完,扭頭便氣哼哼的回了自己屋子,把屋子門踫的一聲關上,劉南聽得那門一聲巨響,只氣得站了半晌說不出話來,只不明白這個平日里聽話的表外甥女兒今日為何怒氣沖沖的,還給自己排頭吃。他這樣想著,便繞過院子來到前面。去跟蘭老爺見面。

    蘭老爺見了劉南臉上有怒氣未消的樣子,便估計著他是吃了自己女兒氣了,便笑道︰“大哥怎麼也和小孩子生起氣來,那丫頭如今也不成個樣子了。”

    劉南沉著臉嘆氣道︰“你這個女兒如今好象瞧不上我的樣子,我是不能管她的閑事了。你陸續給我的那些個信件我也大致知道了她如今的事情,可是我表妹也是早故去的了,你又是她父親便替她做主就是了。我瞧著這個孩子如今卻是反常了,我們做親戚的人是不便從說什麼的,只憑你做父母的人去操心得了。”

    蘭老爺道︰“我正是瞧著這丫頭的脾氣如今越來越大,怕是她不聽我的話,我正是從小聽了那道士的話才不讓她出門隨便見外人,她還是這樣呢,若是放任了她去四處下里亂跑,還了得?她如今年紀也不小了,我和她母親也操心她的親事,只是她卻是覺得我們要趕她離開家呢,正跟我們鬧著脾氣,我是怕她倔性子上來,怕是私跑了心也有呢。到那時我脊梁骨還不讓人家戳爛了?”

    劉南接了丫頭倒來的茶,架了兩條腿很從容的道︰“你也不必這樣擔心,那丫頭不過性子上燥了點,何至于你就想得那樣?我的意思呢,也不過是想把她叫了來當面勸她幾句,誰知道我還沒有談到正題,這孩子就給了我一個釘子踫,現在我一想,原來是你們的原因在這里頭,怪不得她急火火的呢。”

    說著,便要起身告辭,道︰“我還有事,不能在你府里久坐,阿茜這孩子的事我也不方便多管,她是你的女兒,你自己斟酌吧,萬一阿茜這孩子再為了這件事要再生氣出了事情,我也擔不起這個擔子。”

    劉南說著便起身做起要走的樣子,蘭老爺道︰“你來得這樣早沒吃早飯罷,你何不多坐一會兒呢?咱們先吃點子飯,我今日鋪子里事情少,下午再去不遲,我午讓廚房里預備下幾盤涼菜幾道熱菜,再熱上兩壺酒,咱們吃喝完了再一起走,好不好?”

    劉南聽了蘭老爺的這番話,臉上便慢慢現出些笑容了,因道︰“菜是不錯,喝一壺嘛倒也無所不可,你家里常是有好酒預備著這我倒是知道的。”

    蘭老爺見他願意留下了,這就親自叫來了丫頭吩咐了一番,讓午廚房里準備多幾樣下酒菜來。兩人又天南海北的嘮了一上午,到了午吃飯的時分,劉南見桌上一盤子白切肉、一盤子黃瓜拌豬頭肉、一盤糟的魚片兒,還有幾樣下酒的好菜,滿滿當當的擺了一桌子,劉南就眉開眼笑起來道︰“哎,妹夫何必這樣客氣,有兩個菜就夠了,何必要這許多?”

    蘭老爺提起桌上的一把錫壺過來,斟了一杯放在桌上,竟是上等的好白酒。劉南舉起一杯就直灌下肚子里,眯著眼兒笑道︰“多謝多謝,這真是好酒,香得很啊。”他嘴里說著,又舉起了第二杯,又一仰脖子直灌了下去,這才重新坐下來。

    陳氏這時也坐在一邊陪客人,見他這樣便笑道︰“表舅爺,我和老爺的酒量都不好,你自己多喝些罷。”說著,又給他倒上了一杯。

    劉南笑道︰“自家親戚怎樣說這樣的話?”說著,又端起杯子來又喝了一大口。

    陳氏就拿了一把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閑閑的和劉南談著話,直到看到他壺里的酒約莫喝下去半壺去了,陳氏這才道︰“表舅爺,我家阿茜的事倒是我們心頭的一件心事,她母親那邊也沒有什麼親戚在這里,倒只有你這個表舅舅是對她最好的,她也信你的,你總得幫我們拿個主意才好。”

    劉南那筷子就沒有停的功夫,將那平日里不常吃的大魚大肉盡著往嘴里流水似的塞進去,聽了陳氏的話後,卻又端起酒杯來,杯底朝天又干了一杯,痛快的道︰

    “這俗話說的好,女大不留,留來留去是冤仇。阿茜這孩子年紀也不小了,就是讓她現在說門好親事嫁人也是行的。早嫁人幾天你們倒也少操些心,也沒有什麼不可的。現在她雖鬧著脾氣但你們不妨就先容讓她一點。一來呢,免得這孩子脾氣越鬧越生疏,二來呢,家里過得自自在在的,妹夫這有病的人心境也好些。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呢。”

    陳氏笑道︰“果然表舅爺是個極通事理的,來,我給您斟上,您再喝一盅罷。”

    他們三個人在前院兒里喝酒吃飯的時候,蘭茜卻是在後院兒里坐立不安。她方才瞧見了表舅舅前來,很自然的想到一定是與她的事情有關系的,于是便在腦想著各種各樣的可能性,會不會這位表舅舅也是來給自己提親的,又想那門子沖喜的親事是不是這位表舅舅攛掇來的。

    蘭茜雖然這樣想著,但是心里也知道自己憂慮過重了,小容也覺得蘭茜有些過于草木皆兵了,便勸著她上床上睡一覺起來就好了。人到了這極無聊的時候,總不借著床來解決問題的。但是蘭茜睡到了床上之後,躺在那里卻覺得心潮比坐著的時候更要起伏不定,只是烙煎餅似的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當她在床上輾轉不安的時候,先是聽到外間兒里小容和人說話的聲音,又仔細聽了聽,原來是和秋紅在你低聲說著什麼。她聽了一會兒子,便覺得困乏得很,眼皮子漸漸打架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再說外間兒里的小容,看蘭茜在床上睡著了,便拿了剛才在藥鋪里抓來的治眼睛的藥來,在院里架上小風爐子,上面擱上熬藥的吊子來煎藥了。此時的小容方才也在門口處踫到了劉南,正想問秋紅這位表舅爺來做什麼的,卻聽說他不過跟自家小姐說了兩句話,就被小姐頂了回來。小容便覺得事情不妙,可能這位表舅爺也是老爺夫人一伙兒的,最起碼小姐定是這樣認為的。

    小容心里急著想要打聽,但是有了先前夫人的警告,這院兒里又多了秋菊這樣一個夫人身邊的得力細作,小容既不敢到前院里去打聽,也不知道這里面的原因,不過自己著急而已。她想了半天,蹲在那里煎藥的腿都木了,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正瞧著秋菊站在一邊兒看她煎藥呢,一副無所事事的清閑模樣兒,一雙眼睛正盯著小容,臉上還現出三分笑容來。

    小容見秋菊跟自己笑卻是有些吃驚的,向來夫人身邊的丫頭都是其它丫頭惹不起的,極是受夫人的寵,尤其這個秋菊還是夫人自己進門兒時自己挑撿來伺候自己的,這麼多年下來自然更是貼心了。只是過去自家小姐和自己手里緊巴,一絲余錢也無,那夫人身邊的丫頭們向來看見她只當沒瞧見似的,可是自從樂姑娘給了小姐銀子後,那些平日里冷著臉對著她們主僕沒有好臉色的丫頭們,也都突然的和顏悅色起來,這其就包括了兩三個夫人身邊的丫頭。

    小容見秋菊的模樣不象是有敵意的,便起了試探一下的心,于是便讓秋紅在這里看著煎藥,自己捧著一把茶壺就向秋菊那里走去,偏巧秋菊此時站的地方是廚房旁邊,她見了小容過來,就先開口笑道︰“小容你是要開水麼?我剛剛在廚房里燒了一壺開水,你拿來泡茶吧,我自己喝不完的。”

    小容見秋菊主動跟自己搭話兒,便也笑道︰“秋菊姐姐,謝謝你啦,”說著,就進了廚房由灶台上提起開水壺來,向茶壺里倒了下去,又拿了兩個茶杯倒了兩杯茶來,端出來對著秋菊笑道︰“秋菊姐姐,你也喝一杯罷。”

    秋菊順勢便接了過來,將茶端在手上,嘴里笑道︰“小容,你小心些燙,若是燙著了怎麼伺候咱們大小姐啊,咱們大小姐最是得意你的,若是燙著了傷著了,怕是大小姐要心疼死的呀。”

    小容笑道︰“秋菊姐姐哪里的話,我不過一個下人罷了,哪里有那樣嬌貴,倒是秋菊姐姐常常跟著夫人的人,比我們見識多,咱們大小姐也常說,夫人身邊兒的伺候人兒里就數秋菊姐姐你是個尖兒呢,手腳也靈便,腦子也靈活,常說我笨呢。既是秋菊姐姐在咱們院子里住長了,也是我們的福氣,就請秋菊姐姐以後多多關照小容我,讓我也多長點子見識,好吧?”

    秋菊聽了小容這話,笑道︰“小容妹妹,你瞧今日天氣不好怕是要下雨呢,這樣天氣實在令人悶得慌,我想著小姐進屋歇息去了,這里又有秋紅妹妹伺候著,我也剛燒了壺開水,不如咱們就進我屋里聊幾句閑話,喝幾口好茶吧。”

    小容正想找這樣個機會單獨和秋菊說話,哪里有不願意的道理,便答應了跟著她走到院子邊兒上下人房里,這秋菊原是住單間兒的,如今被陳氏分派到了這里仍然是一個人住一間兒,她帶了小容進了屋子,打開了自己用的小藤箱子,從里面取出一個包了幾層的紙包兒來,兩手捧著搖了兩搖笑道︰

    “小容妹妹,你瞧,這是南邊兒人販過來的好雨前茶葉,夫人弄了些來,賞了我一包兒,咱們就自泡自喝,這豈不是好?不是我輕狂說你,你剛才那茶雖不錯,但比這個還差了些兒呢。”

    說著,便將提進來的那廚房里的開水壺拿起來,泡上那紙包里的雨前茶來,兩人在床頭兒上坐下。秋菊慢慢喝著茶,抖著腿兒滿臉笑意。小容便趁機笑道︰“瞧秋菊姐姐這個樣子,興致倒是好得很,不知道姐姐是不是有什麼喜事,說來給我們聽聽,成不成啊?”

    秋菊笑著也不答話,又自去床頭邊上放著的小筐里取出一包炒好的花生仁兒來,笑道︰“你嘗嘗這個,這是在一家花生作坊里買來的炒好的花生仁兒,香得很,配茶水喝最好了。”說著抓了一把在小容手里,自己也抓了一把吃起來。

    小容拈了幾顆放在嘴里,果然香得很,便笑道︰“秋菊姐姐這是在哪家鋪子里買的,果然比咱們平日吃的好吃得多了。”

    那秋菊聽小容問起這個,臉色卻莫名的紅了一紅,呷了一口茶,將手按著茶杯,凝了一凝神,才笑道︰“告訴你也不要緊,你只是不要對別人說。就是這村莊頭上,有一家子是花生作坊,炒了花生,就到街上府里去趕集賣。這老板有兩個兒子,大的十九,小的十七,我認識是這個大的,原是我喜歡他家的花生仁兒的味道,常出去給夫人買東西時便買上一包,後來常去便認得了那家的大兒子,他知道了我愛吃他們家炒的花生仁兒,便只等我去時就多稱些給我,我要半斤,他便多稱上一兩,我不要,他便說是拉個老主顧,再到後來我們便慢慢熟了也說的幾句話,他便每次都送我一包花生仁兒來,卻是不收錢的……”

    小容聽到這里,已然猜出這花生鋪子里的小掌櫃定是與秋菊姐姐相好了。她便笑道︰“秋菊姐姐說的太簡單了,小容沒聽懂啊......”說著,便擠著眼朝秋菊笑。

    秋菊知道小容是故意打趣她,便笑道︰“小蹄子,人家不瞞你跟你實講了,你倒要來嘲笑我,我也不怕你笑,實跟你說了罷,我家里也是這京城里的,不過是家姐妹兄弟太多沒法養活,才把我賣了來做奴婢的,不過是簽了十年的契約,我十歲便被賣到別家做丫頭,後來主人家敗落又賣了我們,這才讓夫人轉手買了來,現在眼瞅著再過兩年我就可以回家去了,只是聽我家里娘說,回家便想讓給我做媒讓我成親,只是那種人材一提,就不太合我的心意,再說看夫人如今這樣子是不想放我出去的,如今我遇上了他,他也說過要替我贖身出來,我跟夫人透露過這一層意思,只是夫人說若是我想提前回家,必要我交了翻倍的銀子來才行。我也知道夫人不是看重那兩個錢,是不想放我走的意思,我正愁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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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8 10:33:33
正文 一百八十六章 李府吊唁
   
     小容一聽到這里。眼睛轉了轉便笑道︰“要多少銀子啊?”

    秋菊道︰“要二十兩呢,我當初太太將我買了來,也不過八兩銀子,簽了三年的契,如今已過了兩年,只有一年我便可以離了這里,可如今那人兒想要跟我家提親,夫人又這里不放人偏要我家拿出銀子來贖,你也知道我一個月才一兩銀子月錢,還要分一多半兒給家里去過活,哪里攢得出這樣多啊?”

    她看一眼小容接著道︰“要說夫人平時對我也還不錯,只是我們做奴婢的能有那樣做小買賣的人家看上咱們,也是挺好的事兒。這事兒我家里爹娘都很滿意的,那家還急著想提親。只是被夫人攔著了,我也不是賣了死契給夫人的,于今這個情形夫人這樣對我我也涼心的。”

    小容豈能聽不出秋菊的弦外之音,笑道︰“秋菊姐姐,你也別為難,你有這頭兒親事兒是好事,如今不過差在銀子上面,雖然咱們平日里一個伺候夫人一個伺候小姐。但畢竟都是一樣的人兒,哪有隔岸看火的道理?等我回去跟小姐說說,看看能不能給你想想辦法,你就別著急了。”

    秋菊等的就是小容這一句話,她前一陣子已經聽說了自家大小姐和旁邊樂府家的小姐相處得甚是融洽,而那位樂小姐聽說也是個手頭上極爽快的,將蘭茜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丫頭媳婦婆子都賞了,如今連以前不大注重大小姐的老爺也變得對這個女兒開始注意了,這樣的情形下雖說夫人還是在家里說得算的,但是大小姐的地位已不象以往那樣,她以前靠得夫人太久,現在也是該往大小姐身邊靠攏一下了。

    “小容,其實我知道你和小姐平日里見夫人倚重我,怕是對我有些誤解。就象這次夫人把我派了來伺候小姐,你們八成是以為我是夫人派來的細作,盯著你跟小姐行事的罷?這可真是冤枉,我不過是不能違背了夫人的命令罷了,而且我是個丫頭,要做的事情多得很,哪里就瞧得那樣完全,以後你和小姐要做事,便只當我不在就罷了,時間長了你就知道我了,我嘴巴很緊的。”

    小容得到了秋菊的保證,便放了心,又略坐了會和秋菊說了幾句閒話,便起身回去了。等得回到蘭茜屋里,便跟她講了秋菊的事,蘭茜便笑道︰“這丫頭倒是個精明的,消無聲息的便給自己找了一門子女婿了,這倒是她長得正經精神頭兒,她既叫你去說了這些,怕是就是要跟咱們要這二十兩銀子,想來咱們給了她,她便不會在那邊多言多語了。”

    小容道︰“只不過看樣子這秋菊在夫人那邊兒也呆不了多久了,怕是那邊兒若是求親了,她這邊再湊足了銀子便是要贖身回去的了,這二十兩銀子若給了她倒是派不上大用場了。”

    蘭茜想了半晌道︰“也不是那麼說,依我看未必陳姨娘就那樣輕易將秋菊放了出去,那二十兩銀子只不過是個幌子罷了,她如今身邊的丫頭也就是秋菊還用得順便些,我想她是不會那樣輕易就答應的,就算是秋菊湊了二十兩銀子,陳姨娘也能找出別的借口再留下她。你只等著瞧就是了,上次桃姐姐給的銀子還剩多少?”

    小容道︰“還多著呢,也沒有怎麼花用。”

    蘭茜道︰“你就去取了二十兩銀子給秋菊晚上悄悄的送去,我想著她既然對咱們示好,陳姨娘又未必能放她出去。不如舍了那二十兩銀子,以後咱們行事也方便些。”

    小容點頭應承了,便去梳妝台下的小匣子里掏出那藏著的銀子,拿出十兩一錠的兩個,用個手帕子包著了,等著晚上再給秋菊送了去。

    樂府這邊小桃讓站頭們找出件素色的衣裳,準備到李府去吊唁一番。因著喜鵲和畫眉兩人都要跟著,小桃便道︰“我又不是出去逛大街玩,是去人家府上去吊唁,帶那麼多人做什麼?喜鵲一個人跟著我去就行了。”

    說罷,便換上了畫眉找出的一件月白的衣裳,頭上也只插著幾根銀釵,畫眉看了道︰“小姐,只不過是去李公子那里走一趟,干什麼連頭上的釵都不戴了。”

    小桃道︰“既然去了,就要尊重人家,人家家里辦喪事,咱們穿紅著綠的去了,豈不是給人家添堵麼?那樣一來,還不如不去了呢。你們在家里把我那屋里的被子換上稍厚些的,我覺得這幾日有些漸冷了。”

    說完,便帶著喜鵲出了樂府坐了馬車先往迎客來這里來。因著蕭十一知道李府住處,小桃便約好了與他一起去李府。蕭十一也是穿了淡色的袍子,上了馬車與小桃一同去了李府。

    兩人遠遠的便看見李府門前掛著白燈籠的白幡,那門房不認得兩人,但見他們兩個都是穿著打扮不俗,也不敢怠慢了,急急去屋里回報了李正。李正聽說是迎客來的兩個老板來吊唁,忙叫人快起。果然見是蕭十一和樂小桃在門口走了進來。

    李正心里一熱,趕忙親自迎了上去,小桃見李正一身的孝服,完全不是當日在迎客來那副春風得意,瀟灑自如的模樣,如今的李正臉色有些憔悴,下巴邊兒上的胡茬子都冒了出來,心里也有些惻然,開口道︰

    “李公子,我們聽說令家父故去,我想著李公子雖然與我們交情不是很深厚,但總算咱們認識一場,也算是個朋友。既然知道了,卻沒有不來吊唁一下的道理,”說著,讓喜鵲將買來的香燭焚紙拿了上來,“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你節哀順便吧。”

    李正回禮道︰“多謝二位來,請進去罷。”

    說著,便親帶著他們進去,在靈前堂上了香祭拜了一番。正要走時,卻見一個家人飛奔來報告李正道︰“大少爺,那後院兒里的林娟姑娘鬧著要走。她哥哥也來府上找她,說是要帶妹妹回家去,李管家不放人,正在後院兒那里鬧著哪。”

    小桃一聽林娟二字,便心頭打了一個突,視線和喜鵲對踫了一下,喜鵲也是一臉驚訝之色。只聽李正道︰“我這里跟客人說話呢,你好沒眼色,這點子小事兒也來煩我,你回去告訴李管家,他們若鬧立時就讓家人綁了他們到衙門里去。那個林娟的事情還沒有鬧清楚,哪里就讓她這樣走了。”

    小桃心里就想,這個林娟會不會就是自家那個表妹?只是不會事情這麼巧吧?父親剛進了衙門,女兒又趕上官司了,看來這姓林的一家是跟衙門里很有緣呢。想到這里,小桃便對李正道︰

    “李公子,你們方才說的這個叫林娟的女孩,可是十五六歲,大眼睛,瘦瘦小小的?”

    李正奇道︰“怎麼,樂姑娘認識她?莫非這人是姑娘的朋友?”

    小桃道︰“我是認識一個叫林娟的人,原是我們家遠房的一個親戚家的女孩,只不知李公子家里這個林娟是不是我說的那一個呢。”

    李正道︰“這個容易,兩位一起與我到後院看一回就是了,若真是樂姑娘認識的人,這就好辦了。咱們現在就去罷。”

    說罷,李正便帶著小桃和蕭十一兩人,跟著那下人一起來到張燕住的後院里。人還沒有走到跟前,便聽得一個男子的聲音道︰“你們怎麼如此不講道理,我妹子又不是盜賊,你們為什麼要將她硬留在這里,這不是強盜麼?”

    小桃一聽這聲音便認了出來,正是那位林家的表弟林遠。小桃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響,果然是被自己猜了啊。她往那院兒里一看,只見林遠正站在院門口的月亮門兒處,正跟幾個李府的家人爭執,其一個管家打扮的男人道︰

    “我們是強盜?敢情你們這是倒打一耙了,你這妹子如今身上正背著窩藏罪呢,我們家姨奶奶卷了家里財物偷著跑了,她好生生的晚上和人家睡在一個被窩里的,難道就說一句不知道就完了嗎?我們大少爺這里忙沒有功夫,這才好生的讓她在這里呆著,我們已請了衙門里的人準備來這里問話的,你休要在這里糾纏,沒用的。”

    林遠聽了大嚷道︰“這是你們的一面之詞,誰知道你們府里打得什麼主意,我不管那些。反正我要將我妹子帶走,她一個好好的清白姑娘家住在你們無親無故的李家,算得什麼事情呢?你說要見官,那最好,我還要告你們拐帶良家婦女呢。”

    兩方正吵嚷間,有個下人一眼瞧見了自家少爺來了,忙叫道︰“我們大少爺來了,好小子,你敢在我們府里亂叫亂嚷的,有你小子好瞧的。”

    小桃心里暗嘆一聲,只見那位林娟表妹正抹著眼淚站在林遠身後,哭得好不可憐,那雙眼睛都腫了,林遠也是狼狽不堪,他聽那家人說李府大少爺來了,登時吵道︰“就是官府的大老爺來了,我也不怕,總有個說理的地方,沒聽說過將人家的姑娘硬押在家里不讓人回家的。”

    說著,便扭頭朝李正來的這邊看過來。林遠這一看不要緊,一眼便瞧見了走在李正身邊的小桃。只見這位表姐一身素裝,臉上面無表情,一雙眼睛正往他臉上看過來,不知怎的,林遠雖是只見了這位表姐幾面,而且人家還是對他不大理睬的,但奇怪的就是他心里對這位表姐實是有三分懼怕,此時猛的瞧見了自家表姐在這里,剛要下意識的開口要去叫人,但又猛然想起人家是不認他們姓林的,這一聲表姐又重新咽回去了。

    林娟此時在林遠背後也瞧見了小桃,一瞬間也不知心里是什麼感覺,只覺得這位表姐真是神通廣大,在哪里都能遇到她,而且每次都是自己一副狼狽相的時候,前幾日在秋水堂里的那一回,自己還暗自尋思穿了張燕衣服,跟小桃踫面的那一眼,怕是表姐也不敢太小瞧了她吧,誰知道不過兩三天功夫,一切都被打回了原形,自己好象又成了那個四處求助不成的可憐女子。她心里這樣想著,眼光是一眼也不敢看向小桃,只低垂了頭在林遠身後躲得更厲害了。

    李正對小桃道︰“樂姑娘,你瞧瞧,認識這兩位麼?”

    小桃嘆口氣道︰“李公子,真是不好意思,這兩人卻是我認識的,不知她們犯了什麼事?尤其是那位林姑娘,我方才聽你的管家說她窩藏了什麼人,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既是你們李宅,她姓林的怎麼能在別人家里窩藏人呢?”

    李正聞言道︰“樂姑娘有所不知,這其牽涉了我們家里一樁事情,那人是我爹的一個小妾,我爹出了事情,那人偷偷的卷了家里的財物細軟,居然悄悄的跑了。這也是我們府里的一樁丑事,我本不願意跟別人提起,只是既然樂姑娘認得這兩位,怕是早晚也會知道,我也就不瞞著二位了。這位林姑娘就是那位小妾請來了在她院兒里住的,說是那人原先的老鄰居家的舊時姐妹,那人跑的那晚,這位林姑娘卻是一絲半點兒的動靜兒也沒聽著,因此我便留下她想仔細問問。倒不想她這位兄長卻尋了來,因此鬧出這事情。”

    小桃聽了,半晌不言語,看了李正兩眼,扭頭走到林遠跟前,道︰“你若是想痛痛快快的將你妹妹帶走,便閃到一邊兒去,我有話問她。”

    林遠一聽這話,知道這位表姐許是有了法子,將兩人帶走,心下一喜便乖乖的站開,林娟躲無可躲,只任著小桃走到她身邊兒,仍是低了頭輕輕叫了一聲︰“表.....表姐......”

    小桃見到林娟那副膽小怕事兒的模樣就生氣,板了臉道︰“你叫我表姐啊?你都是這樣低著頭跟別人說話的麼?”

    林娟鼓了鼓勇氣才抬起頭來,看了小桃才又叫了一聲︰“表姐。”

    小桃皺了眉道︰“你不想見官弄得難看就老實的回答我,你究竟和那個小妾有沒有串通,為什麼人家要那樣說你,你一個女孩子家跟著住到人家李府小妾家里做什麼?”

    林娟怕小桃生了氣甩手不管這事,自己難保真要和林遠一起被李家人送到衙門里,她一聽官府兩字渾身都抖,想起衙門里那些威武棒和各種夾板兒之類的各種刑具,都嚇得要死。當下也顧不得了,伸手抓住了小桃的手,急得直掉淚,道︰

    “表姐,我真的不知道她要偷偷的跑掉,她之前說是李老爺出門做生意不在家,她叫了我來做伴住幾天就回去,那天晚上我吃了晚飯結果睡得很熟,一丁點兒的聲音也沒有聽見,真的不關我的事啊,表姐,我不想去衙門,你救救我吧,看在姑母的份上我求你了......”

    小桃雖然幾次沒認這一對表弟妹,但眼見著林娟這樣求她,又見她嚇得渾身抖糠似的怪可憐的,不由得心一動也起了惻隱之心,把聲音放柔了道︰“行了,我不是怪你,我問你一句話,你要如實的跟我講,你當真沒有跟那個女人串通?”

    林娟正色點了點頭,眼睛望著小桃道︰“表姐,我真的沒那樣做,我若說謊情願天打雷劈。”

    小桃知道古人對誓賭咒這種事情一向看得很嚴重,不到關鍵時候是不會輕易賭咒誓的,見林娟這樣肯定的表達,又見她眼睛里一片清澄,心里的擔心放下了七八分,便轉身走到李正身邊道︰

    “李公子,我問了林娟她說的確是沒有跟那個女人串通一氣,我覺得她也沒有說謊,不知道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情啊?”

    李正瞧了剛才小桃和林遠和林娟兩人的說話,便知道她們確實是認識的,這時聽了小桃這樣說,便有了主意,對小桃道︰

    “這兩位林氏兄妹既然是樂姑娘的遠親,而且樂姑娘也這樣說我當然是信得過了,先前也只是誤會一場而已,不如樂姑娘這就帶著兩位走罷,那小妾的事我們自會自己去官府處理追究,不會再找令表妹的麻煩,樂姑娘請放心好了。等過段日子家父的事情過了,咱們再聚罷。”

    小桃巴不得趕快領著林遠林娟兄妹離開李府,省得呆得時間長了節外生枝,便跟李正告了辭,跟蕭十一一起帶著林遠和林娟離開了。待得一行人離開了李府,林遠和林娟站在小桃的馬車前,一時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要跟著小桃上馬車呢還是兩人自己離開?兩人都知道小桃不待見自己,于是林遠便站住了腳,對小桃道︰

    “表姐,今日虧了你我們兄妹才能脫身,我知道表姐不喜歡我們,表姐今日的恩情小弟記下來了,將來一定報答表姐的恩情,如今表姐自忙去罷,我們兄妹回去了。我嬸娘還在客棧里等著呢。”

    小桃無奈的看他一眼,挑著眉道︰“我又不是老虎,還能吃了你們兩個不成?你這可不就是念完了經打和尚,卸磨殺驢吃麼!”

    林娟在一邊小聲道︰“我知道表姐不待見我們林家的人,不敢跟著你回去,怕是.....怕是表姐又要教訓我們.....”

    小桃被她說得又好氣又好笑,身邊的蕭十一笑道︰“桃子,你究竟這個姐姐是怎樣做的,親戚家的弟妹竟然怕你到這個地步,說起來豈不讓人笑掉大牙,對了,你何時有了這樣一對表弟妹,怎麼沒聽你提起過?我還以為你只有你大伯家那一個堂哥呢,沒想到竟然還有其它的親戚?”

    小桃不好對他講自家里的事,只瞪眼朝他道︰“你少管閑事了,我們家扯三掛四的遠房親戚多的是了,難不成你都見過?還要在你那里報備不成?你快趕上那衙門里的戶籍官了,我這就帶著他們回去了,你也快回去迎客來去,快中秋節了,我這兩日抽空去重訂一下菜單,咱們趁著這過節要多出幾樣節目,多嫌點銀子。”

    蕭十一笑道︰“你真是巴不得全天下的銀子都賺進你口袋里才好,將來有一天真當上了王妃,是這個巴著銀子不放的模樣?”

    小桃聽了笑道︰“你少拿這個打趣我。我不信天下還有不喜歡銀子的,再說小桃愛財取之有道,我又沒有佔山為王,去偷去搶去拐賣人口,什麼銀子賺不得,難道那銀子成斗的裝進來你嫌多不成?”

    蕭十一笑道︰“好好好,我不跟你在這里斗嘴,我自回迎客來守著賺銀子去,你趕快和你表弟表妹回家去吧。”

    待蕭十一走遠了,小桃便讓馬車調了頭,轉頭對林遠道︰“行啦,我有話跟你們說,你們一起上來這馬車上坐著,就是回客棧,這里也遠著呢,等你走回去得費多少功夫兒。”

    說著,便由喜鵲扶著上了馬車,林遠和林娟見小桃讓她們也上馬車,心里就是一喜,兩人覺得今天的小桃不似往日那樣對他們冷若冰霜似的,心里很是喜歡,便也乖乖的上了馬車,跟小桃和喜鵲對面坐著,那馬車夫便問小姐是不是要回家,小桃想了想道︰

    “林遠,你們住的那客棧在哪里?咱們先去瞧瞧......瞧瞧去罷。”

    林遠聽說小桃要去客棧瞧盧氏,也不知道這位表姐今天為什麼對自己和顏悅色起來,想必是她今日心情不錯罷?便告訴了那馬車夫那客棧的名字,馬車夫一揚馬鞭,直駛而去。

    小桃看著林娟從睫毛下偷偷打量自己,心道我難道真的那樣嚇人,給個小姑娘嚇得不敢正眼兒來看我,而且面前這兩位還是跟自己有近親關系的親表妹表弟,她想到這里不由得心里好笑,看著林娟的眼神兒也比以往柔和了許多,對了林娟道︰

    “上次在秋水堂,我瞧見你跟一個二十出頭兒的女子在一起,那個人莫非就是李公子所說的那個李府的小妾,你又怎麼會跟她到李府呢?”

    林娟從前去過樂府,這位小桃表姐可沒有給自己什麼好顏色看,今天她竟然好脾氣的跟自己說話兒,這可是一個不容易的機會,林娟便張燕的情況說了一遍道︰

    “表姐不知道,那個張燕原是我們家對門兒張家的大丫頭,平日里我們家缺個什麼或是一時銀錢上挪不開手兒,都去跟張家嬸子去借的,因此兩家處得也還不錯。那日我大伯娘說要給我說門親事,是城里一戶姓畢的人家,那家人的少爺聽說是個有瘋病的,一直娶不上媳婦兒,畢家的一個下人媳婦認得我大伯娘便跟她提起這事兒,大伯娘便跟我爹娘說了要說我過去。我不願意,但我爹貪圖那家或許不要女方家的嫁妝,彩禮也能比普通人家兒多些,便動了心思,我正心焦時燕姐姐正好回家看張大嬸,見了我就說要帶我回府里略住幾日做伴兒,我因著要躲著大伯娘這才跟她來了,才惹出這些事情來。”

    小桃聽了倒沒什麼,卻見對面的林遠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猛的想起林娟口里的大伯娘不就是林遠的親娘姜氏麼?怪不得林遠聽了林娟的話那臉色不好看呢。就在這里,只聽林遠開口道︰

    “娟妹,我娘是個什麼樣人你也不是不清楚,她就是嘴巴壞了點兒,人倒是沒有什麼壞心的,原來咱們兩家里沒窮的時候,她何時這樣算計過人?不過是現在家里日子困苦了,她便有些牢騷脾氣也變得不太好,聽你的意思是埋怨了我娘了,其實她也是好心想著給你找戶好人家不再受窮,她這也是窮怕了,就算是她想得不周全,你也不要怪她罷。我娘她......她也是個可憐的人......”

    林娟剛才說這番話時,卻當真忘了旁邊林遠在一邊兒,她倒是全然沒有扔話兒給林遠聽的意思,只是林遠定是聽了自己的話誤會了,以為自己是說給他聽著呢,忙扭身解釋道︰

    “堂哥,你可千萬別誤會,我剛才不過是跟表姐隨便說說,不是埋怨大伯娘的意思,哥哥不顧著路遠帶了我娘來城里求表姐辦爹的事情,我已經很感激了,而且還跑了李府好幾趟來打聽我的信兒,我哪里會埋怨你們?”

    小桃見狀道︰“行了,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兩句話的事兒,你們越這樣解釋來解釋去的,反倒顯得這話里有話了,你們兩家平日里很近的,挑這些字眼兒來做什麼?”說著,她語鋒一轉,朝著林娟道︰“上次你來我們家里,在門房那兒呆了一陣,想是那件事兒上還記恨著我罷?”

    林娟聽她提起上次的事兒,忙擺手道︰“沒有沒有,真的沒有。其實我聽我娘說了當年姑母和我爹大伯他們之間的事情,我也是不小的人了,也知道這里面誰對誰錯,只是我是兒女有些話不便說罷了。表姐那樣也沒什麼稀奇,若是換了我怕也是和表姐一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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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8 10:33:56
正文 一百八十七章 賊抓住了
   
     小桃聽她這樣講。看了看她半晌沒言語,過了好一陣才道︰“這事情說起來倒不和你們兩個有關系,我也知道那是上一輩人的事,若真論起來定沒有將人家妻室兒女都扯上的道理。這又不是你殺了我我殺了你的不共戴天的事兒,不過是一時半會兒的心上轉不過彎來罷了。”

    林遠聞言說道︰“表姐不用說了,我們心里明白得很,也不敢有怨怪姑母和表姐表兄們的想頭兒,今日表姐解了娟妹的圍,已是讓我們兩家感激不盡了。”

    小桃笑道︰“得了得了,別盡著說些場面兒上的話了,我且問你,你如今還讀書麼,準備科考麼?現在是在家自讀還是去書院里跟先生上學呢?”

    林遠臉上現出一絲難為情的神色來,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表姐說起這個來,弟弟我真是慚愧了,我本來好讀書,前幾年也曾在書院跟著先生學習,只是這幾年家道落,那書院的束修銀子卻是不少,因著那里的先生都是滿腹才學的,人人都是有功名的。因此那束修也是不少,我交不起只有在家溫習舊日里的功課罷了。明年開考我也想去試試。”

    小桃問道︰“哦,那這個書院在哪里?束修又是多少?”

    林遠道︰“正是京城近郊的白雲書院,束修每人每年四十兩銀子,若是在那里食宿,便要額外加上食宿銀子,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呢。”

    小桃想了想笑道︰“前些日子我酒樓里那次猜謎會時,我見你才思敏捷,可見肚里確實是有些墨汁兒的,也不枉你讀了這幾年書,想來你章也應是寫得極好的,若是在家里溫習沒有先生指導畢竟事倍功半耽誤了你,不如這樣你依舊回去那白雲書院讀書,束修銀子和食宿一應費用都由我來出,怎樣?”

    林遠聽了,心又驚又喜,還有些不可思議,他沒想到這個往日里不太搭理自己的表姐竟然提出這樣一個讓他心動的提議。只是他還有些不敢相信,于是怯怯的問道︰“表姐,這....這可當真麼?”

    小桃笑道︰“當然是真的。我沒事騙你做什麼?”

    林娟在一旁也替林遠著實的高興,她也知道自己這位堂兄一向讀書刻苦,只是苦于沒銀子去書院接受更好的授業,這時雖然高興也存著一些擔心,不禁開口問道︰“表姐,可是.....你不是.....你不是不想認我們這門兒親戚麼......”

    小桃瞧了林娟擔心的神色,笑道︰“一碼歸一碼兒,我若是半點兒不念情誼。今日壓根兒就不能管你們這閑事兒,既是管了也不差這一條兒了,何況我瞧著林遠你確實是塊好材料,覺得埋沒了可惜,索性就算是人才培養,若是你將來讀書了功名自然是好,若是不也是念了一肚子的錦繡章在胸,到時你就直接找我我來安排差事你來做,也不枉我花銀子投資一把了。至于林娟剛才說的親戚的事兒,我實話與你們說了罷,我娘和我們生氣的不過是你們的爹爹,這氣也撒不到你們身上,原先你們都來過府里,排頭兒也不是沒吃過,這也就算了,你們象今天似的遇上事情,我踫上了卻不能不管的。”

    林遠林娟二人聽了小桃的話,心里一時間又是喜歡又是酸楚,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了,想到小桃剛才的一番意思就是承認了他們,林娟高興得眼圈都要紅了。林遠卻仍有一絲擔心,道︰“表姐,姑母她.....她肯認我們麼?”

    “我方才不是說了麼?她怨恨的是她的兩個兄長,就是你們的父親,那是她們兄妹之間的問題,我娘就是再怨也不能將氣撒到你們身上,上了年紀的老人家總是嘴硬心軟的,慢慢的過一陣子想是她就能接受你們了。這事兒急不得,先放放再說。只是林遠讀書一事近在眼前,你今日回家跟跟家里打個招呼,明日就直接去白雲書院讀書罷,我下晌回家就派個家人去白雲書院將束修銀子等費用辦好了,你只好生念書就是了。”

    林遠一顆心這才放回肚里,感激不盡。幾個人說著話,一時到了盧氏和林遠投宿的客棧來。馬車剛在客棧門口停下,林娟就從車簾縫隙處瞧見了母親盧氏正一臉焦急的站在客棧門口東張西望的,想是在等著她和林遠回來吧?更讓她吃驚的是父親林繼業竟也站在盧氏旁邊,一臉的蔫頭巴腦的神情。

    幾人下了馬車,盧氏一見女兒平安無事的出現在自己跟前,趕緊幾步沖女兒跟前兒一把將她抱住,道︰“你個冤家,住在人家高門大戶里就不想著回來了,不是說只住兩天的麼?你爹惹了事兒差點關在衙門里,你還在別人家逍遙自在呢......”

    她正說著,突然瞧見林遠身後的小桃和喜鵲,登時便愣住了,林繼業瞧見閨女又是生氣又是惱怒,想起自己若不是上城里來找女兒哪里會踫見那個賣豬肉的,也不會白挨了一頓臭揍。因此他見了女兒便氣不打一處起便想上前教訓女兒幾句,剛邁上前兩步也瞧見了站在一邊冷冷瞧著他的小桃。

    小桃因著上次林繼業在秋水堂門前鬧得那一出兒,知道他便是自己的二舅舅,但是林繼業卻只是聽家人說起知道有這麼個外甥女兒,面兒卻是沒見過的,因此他此時跟小桃面對面的站著,卻是不知道這就是自己的外甥女兒,可是他也看見姪子和女兒是和小桃是從同一輛馬車下來的,想也可知這馬車自然是小桃的,他又見小桃雖身穿著素衣,但身上衣料卻是極上等的,想來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姐。

    他正在這里思量的功夫兒,盧氏已牽著女兒的手走到小桃跟前,道︰“姑娘,多謝你們出力才將你舅舅放了出來,我們一定記著你的情兒,回去幫我跟你母親道謝。”

    林娟這時說道︰“娘,方才是表姐到李府吊唁,才將我和遠哥順便送回來的。”

    林繼業聽了她們的說話,這才驚覺眼前這個年輕少女正是自己的親外甥女兒,樂家的四小姐。是自己那個從小被他們哥倆兒遺棄的妹妹生的女兒。他想到這里,看著這個本是自己近親的後輩站在那里,冷冷的眼神淡淡的看著自己。就象看一個陌生人一樣,林繼業心里一陣翻騰,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兒。

    小桃冷冷瞧了林繼業幾眼,轉頭對盧氏道︰“這里的事情都解決了,你們就回家去罷。只是以後若還有什麼賭帳、醉帳、打人帳的,可小心著,我能幫你們一次,也幫不了一輩子,下次若是做出了什麼大事情,我二哥也是解決不了的。”

    說這話時,眼光便有意無意的向林繼業這里溜了一溜。林繼業和她眼光一踫上,心虛的將眼光移向了別處。小桃轉回眼光來,看向林遠道︰“我方才和你說的,你只別忘了,明日只去書院就是了,床上的鋪蓋褥子什麼的一概不用帶了,我自會派人都給你打理清楚,你只安心念書,等改天你來見見我大哥,他最是喜歡詩才出眾的人呢。”

    林遠受寵若驚,連聲的答應了。 小桃便帶著喜鵲上了馬車自回樂府去了。剛回到府里,畫眉便迎上來笑道︰“姑娘,妳總算回來了,方才廚房的于嬸子來過了呢,說是她拿住了賊,要來向妳邀功呢。”

小桃回屋裡換了家常衣服,小珍和豆兒忙端上來茶水,小桃喝了幾口,笑道︰“哦,看來我這個三日之計確是有效啊,如今那賊在哪里呢?”

    畫眉笑道︰“于嬸子將那賊讓眾人用繩子綁了,押在廚房邊上的放伙食干貨的小倉庫里呢,聽說還用帕子堵了嘴,于嬸子還是廚房眾人勸著,要不非要先上前將那個賊痛揍一頓不可。”

    喜鵲插口道︰“那個賊是誰啊?是哪個眼皮子淺的?”

    畫眉聞言倒是眉頭一皺,頓了頓道︰“說起這個人來,姑娘和喜鵲姐姐怕是都不信呢,她平日里是廚房里面兒最老實的,人也憨厚,誰知這個偷蝦的賊就是她,我方才聽了也不信呢,就是廚房里的小雲。”

    小珍聽了先是驚叫了一聲,道︰“哎呀,畫眉姐姐,你聽得可真切麼?我在廚房里的時候,小雲跟我都是做粗使的丫頭,我們在一處兩年多。她是個最老實的,比豆兒妹妹的話還少三分呢,平日就知道埋頭干活兒,廚房里的人沒有不喜歡她的,怎麼會是她呢?”

    畫眉嘆口氣道︰“誰說不是呢,剛才于嬸子派人來叫我去廚房,我是親眼見著小雲那丫頭被捆在一邊兒,我問她話她也不說只是在那里哭,聽廚房里的人說,是小雲自己去找于嬸子投了案的,親口承認了是她偷的那青蝦,于嬸子氣得不行,要不是人攔著,小雲的臉也要讓她撓爛了呢。”

    小桃聽了只是不語,看著手里茶杯只管出神,喜鵲道︰“這丫頭平日里老老實實的,這是怎麼了,竟然干出這種下作事兒。什麼了不起的寶貝,幾只大蝦罷了,怎的就這樣眼皮子淺,畫眉,你問她她是怎麼說的?”

    畫眉道︰“還說什麼?她哭得都快背過氣兒去了。廚房里和家里的下人丫頭都得了信兒聚在廚房里瞧熱鬧,指指點點的,說什麼的都有,周管家好不容易將看熱鬧兒的驅散了,那雲丫頭兩只眼睛都哭得腫了,于嬸子還吵吵著要拿菜刀砍她的手指頭兒呢,好不熱鬧。”

    小桃聽了撲哧一聲兒笑了,道︰“我還不知道于嬸子除了做菜時會用菜刀,還會拿它砍人手指頭兒呢,不用說,小雲那丫頭定讓她嚇得不輕了?”

    畫眉聽了笑道︰“姑娘是方才出去了,沒瞧著這好一場熱鬧兒,連夫人都被驚動了呢,夫人還說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過是少了幾只蝦罷了,倒弄得廚房里象著了火似的,滿滿的圍著都是人,全府里的人多一半兒都跑去廚房里了。”

    喜鵲道︰“那是因著咱們府里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事兒,所以才顯得稀奇。我是跟了姑娘出去了,要不也一定去趕著看個熱鬧兒。”

    小桃靜靜聽她們說了半天,這時才淡淡笑道︰“你們說了這半天的話兒,就沒個人想想那個小雲丫頭為什麼要偷那幾只青蝦?她既是在廚房里做事的,那放干貨糧食雜物的小倉庫就近在手邊,那里干鮮貨品豈不更多麼?偷那個還不容易被現,何苦冒著那危險去偷那剛送來的蝦子?”

    豆兒想了想道︰“姑娘,莫不是小雲她饞過了頭?”

    小珍笑道︰“別混說了,你就是個笨的,就是一個人再饞還能饞成那樣兒?咱們府里也不是那樣小氣的人家兒,過年過節主子們給咱們一樣的上好菜好酒的,平日里姑娘做了哪樣兒稀奇新巧吃食,在廚房里做得了,都會分出去一半兒,還有什麼不足的?那幾個大蝦就看在眼里了?”

    小桃點頭笑道︰“小珍丫頭說得有理,我覺得這事兒里面有蹊蹺,那小雲雖說沒有伺候過我,不是我的丫頭,但是聽你們這樣說她在廚房里也是平日里手腳勤快老實的,平白無故的她偷那幾個蝦子做什麼?我瞧著這里頭定有她說不得的緣故.....這樣吧,畫眉你去于嬸那里說一聲兒,人既然已經綁起來了,就那樣兒先放著罷,等晚上吃了晚飯我得了空,讓她親領著波動來我院子里,我再來問案。”

    畫眉應承著點頭答應了,笑道︰“姑娘說的問案倒有趣,好像姑娘是個官兒似的。”

    小桃也笑了,“我可不就是個官麼?要不于嬸子現抓住了賊怎麼不去送給二哥和周管家,要來這里交與我呢,我就是個女官兒,專管著你們這些調皮搗蛋的東西們。”

    說完,便讓豆兒將她枕邊放的那個繡了一半兒的荷包拿來,拈起針線來繼續繡起來,喜鵲和畫眉見了都是相視一笑,偏偏小桃一瞥眼時瞧見了,登時紅了臉,嗔道︰“瞧什麼,你們兩個小蹄子做得什麼鬼臉?別打量我不知道你們肚里想什麼呢,干脆給我憋了回去,要不非得討我一頓好打呢。”

    喜鵲笑道︰“姑娘也太疑心了,我們不過笑了一下,姑娘就編排出我們這一堆話兒呢,可是冤枉我們了。”

    小桃笑道︰“冤枉你們才怪呢,你們心里定是在想,瞧咱們小姐平日里橫針不拈,豎線不動的,如今這七王爺不過隨口那麼一說,她就日夜沒事繡起荷包來,真是件奇事兒,對不對?我告訴你們,我就是喜歡給他繡東西,如何?我是個最厚臉皮的不怕你們來取笑打趣我,不妨告訴你們,我今兒開始就和女紅對上命了,這個荷包繡完我還要接著繡腰帶,繡衣裳上的花樣,怎樣?里眾人皆是哈哈大笑,畫眉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姑娘,我都沒有瞧過你這樣大膽的人兒,這羞人的話怎樣一叫你講出來,就覺得帶了那樣三分道理了呢。”

    小桃笑罵道︰“滾一邊兒去罷,亂嚼舌頭的小蹄子,叫你去廚房里傳話兒呢,你倒在這里跟我磨蹭著取笑打牙,瞧我不拿針扎你。”說著,將手鋼針晃了一晃,自己先笑了。

    畫眉笑著出去了,喜鵲上前來換了茶水,小桃猛然間想起了一件事兒來,問道︰“我先前說今年秋我要做幾樣新式樣的月餅,讓你吩咐他們去鋪子里備料,可齊備了麼?”

    喜鵲笑道︰“姑娘的吩咐,我哪里敢忘呢?前兒個我就跟采買上的人打好招呼了,姑娘要的棗泥、紅豆沙、綠豆沙、鴨蛋黃兒、蓮子、桂圓、糖桂花、干丁香、還有那些葵瓜子仁兒並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都備下了,等姑娘吩咐哪天要,就送來。”

    小桃笑道︰“還是你辦事我放心。對了,還有一樣,你可辦了?”

    喜鵲還當是小桃問她月餅料子的事情呢,答道︰“只是姑娘想到的,我都讓他們辦了,姑娘放心吧。”

    小桃聞言笑了起來,道︰“這事兒不同于那些事兒,得你親自辦了才行呢。我只問你,你這幾日做好的那幾雙鞋子,可送出去了麼?”

    喜鵲一聽,俏臉刷的一下紅透了,連耳根子都紅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小桃更是樂得不行,笑道︰“喜鵲丫頭,你怎麼突然啞巴了?害臊了麼?別呀,你和畫眉怎麼打趣姑娘我來著?”

    喜鵲一聽紅著臉就要走,小桃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姑娘我如今要拿出小姐的譜兒來了,我不准妳走,非得說給我聽聽不可,妳白日裡伺候我夜子裡做鞋,真有那精神頭兒,倒取笑我繡荷包兒,說穿了咱們這荷包兒也好鞋子也好,怕是都送到同一個地方里去了,不過是兩個人罷了,你說小姐我說得對也不對?”

    喜鵲嗔道︰“姑娘瘋魔了,整日拿我取笑,我不說了.....”

    小桃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那鞋是給誰的,你不如老老實實跟姑娘招供了出來,我好幫你謀劃,定會如你的意,你若是在我面前兒都裝神弄鬼兒的我可不管你啦,到時候若是有人來跟我求你提親,你可別怪我啊.....”

    喜鵲明知小桃八成是故意嚇她,但也著實吃了一驚,怕是將來自己真的指給了別人,可真是要命的一件事兒,便搖了搖頭道︰“姑娘盡著捉弄我,要讓我嫁給別人,我.....我不願意.....”

    小桃用手在喜鵲額角輕戳一下,笑道︰“你這丫頭還跟我耍心眼兒呢,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事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我白教你那些大道理了?你既別人不嫁,是非嫁陸平不可了?”

    喜鵲低了頭,連脖子也紅了,一聲不言語,只是嘴角含著羞澀甜蜜的笑意。小桃笑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認了啊,行了,這下我心里有底了,你放心既然你看了陸平,我瞧著他人也不錯,不但人才出眾,品行也挺好,而且還是王府里的侍衛,你跟著他必不用受苦,我也放心些,而且咱們將來還能繼續在一處,這豈不是兩全齊美麼?”

    喜鵲這才低聲說了一句︰“奴婢任憑姑娘做主.....”

    小桃點了點頭,道︰“我當然得給你做主,不光是你還有將來畫眉,過幾年里都快擱不下了,怕是陸平他穿個三年都夠了。等我尋個機會讓你跟他多呆會兒,你那鞋趕緊送了出去得好,也好騰出手來看他缺少別的什麼不?做個衣裳什麼的也比總做鞋子強啊?”

    喜鵲只笑著點頭,只聽小桃又說道︰“你去跟周管家說,讓他來見我,我把林遠明天上書院的事兒給安排一下,這事兒先不急著跟娘還有哥哥們說,等過了十五秋再說罷。”

    喜鵲這里答應著去了,豆兒自在她旁邊看小桃挑繡那荷包上的桃花兒。

    那邊畫眉到了廚房外,只見于嬸子坐在廚房外面天井處的井台邊兒上,正將一只針線簸箕放在腿上,自己坐在矮凳上低了頭縫她男人于通的衣裳呢,便笑道︰“于嬸子,做什麼呢?”

    于氏一見是畫眉來了,趕緊拉著她手另搬了條凳子讓她坐下了,笑道︰“眉丫頭你怎麼這會子又來了?姑娘出門兒可回來了?怎麼說的?”

    畫眉瞧了瞧旁邊放廚房雜物東西的小倉庫,此時已聽不見里面小雲丫頭的哭聲,她便回過身來對于氏道︰“姑娘剛回來呢,累得很,現在沒空理這事情。我瞅空跟姑娘說了小雲的事情,姑娘還不大信呢,說怎麼賊竟是她?”

    于氏兩手在大腿上一拍,道︰“可不是嘛,別說姑娘了,就連我初時也是不大信的,可是有小丫頭跑來偷偷告訴我,那天晚上明明瞧見小雲這丫頭偷偷在後院牆邊兒上往外面兒扔出去個布包兒,我問了小雲,她自己也承認了,那天蝦就是她偷的。這還說個什麼,她自己都認了。我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干,她只是哭也說不出個頭緒來,倒哭得我心煩,我又怕她跑了,就把她鎖在那小倉庫里,只等著姑娘來審她就是了。”

    畫眉笑道︰“姑娘就是讓我來告訴于嬸子一聲兒,人既然找到了就先放著罷,等到晚上姑娘吃了晚飯得了空兒我便來叫你,到時你再帶著小雲丫頭去我們院兒里就好了。姑娘要親自問她呢。”

    于氏聽了畫眉這話,卻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兒來,不由得心里先撲撲亂跳了一陣兒,跟著臉上就熱烘烘的紅了起來,壓低了聲音道︰“眉丫頭,如今這賊雖說已有了,但說來說去也是我們廚房里的人兒做的這丟臉的事情,怕是姑娘心里生氣會怪罪吧?若是姑娘要嚴辦廚房里的人兒,先我就是管著這廚房一攤事兒的,到時候眉丫頭你可要幫我說句好話兒啊。我還想好好伺候姑娘,將來跟著姑娘做陪房奴才到王府里開開眼呢?”

    畫眉聽了笑道︰“原來于嬸子還有這樣的雄心壯志呢?想著將來跟了姑娘去?”

    于氏也笑道︰“那是,人往高處走嘛,咱們雖是這府里的奴才,但也想著在主子面前爭個臉兒也好,咱們私下里這樣說,看這樣子咱們家小姐是做定了這王妃的了,將來必少不了陪房的奴才丫頭,你們幾個姑娘身邊兒的就不用說了,姑娘定是要帶著你們四個去的,但也要幾個做飯粗使跑腿兒的不是?我想著若是我有那福氣跟著姑娘過去伺候,可是個長臉兒的差事,你說是這個理兒不?”

    畫眉點頭笑道︰“于嬸子的心思我明白,你方才說的很是,那就瞧你的造化罷了。但你方才擔心姑娘怪罪廚房里的人兒,可是小瞧了咱們姑娘的度量。你別瞧咱們姑娘年紀不大,那心胸倒象個歷了些事情的,不會因著一個小雲就怪罪上廚房,不但這樣,你這幾天自己出錢讓那些小丫頭小子們給你通風報信,這個銀子怕是姑娘還能賞還了你呢。”

    于氏哎喲一聲道︰“罷喲,我可不敢承望著姑娘來賞我,不怪罪我個用人不嚴的罪名兒我就燒了高香了,哪里還厚著臉皮敢跟姑娘討賞呢?”

    畫眉起身笑道︰“行了,我就是來傳姑娘的話兒的,嬸子只晚飯後估量著點兒去帶了小雲到我們那邊兒就是了,我這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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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8 10:34:17
正文 一百八十八章 二哥的難題
   
     到了晚上,小桃吃了晚飯便坐在窗邊兒條案旁依舊做那手里的針線。偶爾抬頭看看外邊院子里那金黃的桂花落下了許多來,一早一晚的天氣也漸漸涼起來,這時院里就刮起一陣風來,還挾著一股子涼意,小桃就覺得那風吹透了衣衫,喜鵲瞧見她身子縮了一縮,趕忙便拿起一件外袍給她披在身上。

    “姑娘,如今這天氣越來越涼了,眼瞅著中秋節就到了,那夏天也過去了,你穿著這麼少可別坐在那窗邊上,小心著了涼就不好了。”

    畫眉也上來勸,兩個人一左一右將小桃給拖到里間臥房里坐了,小桃好笑道︰“你們倒象是一邊兒一個的門神似的,松開手罷,我只在這屋里坐著就是了。”

    主僕幾個正說著話,就見里外間兒隔的那片珠簾被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掀開,只見小珍走進來道︰“姑娘,外面兒廚房的于嬸子帶著小雲來啦,就在門口兒等著哪,您這會子見不見哪?”

    畫眉笑道︰“玩兒菜刀的來啦。女官兒可審不審案子呢?”

    小桃將手繡著的針線放下,理了理頭笑道︰“女官兒當然要審案子啦,你把于嬸帶進來罷,我倒要審審這個賊呢。”

    小珍聽了就出去將于嬸和小雲領了進來,于嬸見了小桃先拜了下去,道︰“姑娘,我總算沒違了你的令,這偷蝦的人我找著了,就是這個丫頭,我也問她為什麼要偷東西,可這丫頭只是哭也不跟我講,我是沒有辦法了,姑娘親自問著她吧。”

    這時屋內所有人的視線都集在這個小雲身上了,這個小雲不過才十二歲,身量尚未長足,頭上梳著兩個環髻,綁著一根淡青的繩,這個小雲膚色微黑,圓圓的臉蛋兒,平日里一雙黑漆漆的大眼晴里此時因哭得多了,眼睛里紅通通的,眼皮子也腫著,臉上縱橫交錯的都是淚痕,她進來時沒有被繩子捆著,想是剛才進來前于氏給她松了綁了。

    她見了小桃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不住的磕頭,嘴里不住的說著。“小姐,你饒了我吧,我再不敢了。你要打我罵我都行,只別趕我出去,我......我家里還靠我這一份月錢過活呢......”

    于氏聽她放聲哭起來,眉頭一皺,順手便在她身上擰了一把,喝道︰“你嚎個什麼喪?也不看看這是哪里?這是小姐的閨房,你當是你們家後院兒呢,又哭又叫的。”

    也別說她這樣一嚇唬也確實好用,當下那個小雲便壓低了哭聲,只在嗓子眼兒里哽咽,卻是不敢再放聲大哭了。小桃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細細打量小雲。只見她一雙按在地上的手上有幾道青紫的印跡,想是讓人用東西打的。

    小桃不禁皺了眉頭,想了半晌問道︰“小雲,我知道在廚房里你是個老實的,小珍說她原來在廚房里做事的時候,最是知道你是個聽話的,從來也沒有聽人說你手腳不干淨,這次的事兒也怪了。竟然是你偷拿的東西,她們大家都不相信,連我剛聽時也是吃了一驚,後來我聽于嬸說是你自己親口承認了的,說是你就是那個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說來與我聽聽?”

    那小雲此時雖不敢大聲哭喊,但唯有那哽在喉嚨里的哭更噎人,這時她伏在地上已哭得渾身顫抖了,只是用手背不住的擦著眼睛只是不作聲,畫眉是個爆脾氣的,見小桃問她她竟然只顧著哭不答話,便氣不打一處來,上前用手狠戳了一下小雲腦袋,罵道︰

    “沒見識的小蹄子,眼皮子淺手爪子輕,那麼幾個大蝦你這輩子是沒見過還是怎的?你整日在廚房里還少吃了香應不成?哪里沒瞧見那幾只活物?主子還沒有動的東西你先伸了狗爪子偷拿了,那又不是靈丹妙藥,吃了你能飛升成仙不成?姑娘如今好聲好氣的問著你,你倒只顧著哭,是不是要拿大板子打你,或是給你送到官府里去審審,你才肯說啊?要不就告訴二少爺,讓他把你帶到衙門里去過過堂,到時候不怕你不說?”

    小雲聽了畫眉的話,嚇得渾身更篩糠似的抖起來,哆哆嗦嗦的道︰“小姐....別.....別送我去見官,我說......我是偷拿了廚房里的蝦子......是我拿的......”

    于氏怒道︰“知道是你偷的,小姐是問你為啥要做這三只手的偷兒?莫不是成心要給我好看?在廚房里你一向不言不語的,我怎麼也沒想到竟是你干出這事兒來。你那嘴就那樣饞?幾個大蝦就值得你臉面都不要了?”

    小雲邊哭邊道︰“小姐,你聽我說。那蝦偷了來本不是我自己吃了,是我拿個布包將偷來的蝦子包了,順著外牆扔出去了,我家里小弟在外邊兒接著,拿回家里去了......”

    于氏聽得此言,氣得一把扯住小雲衣服罵道︰“你個小蹄子,原來還有幫凶,你在牆里扔他在牆外接,你們姐弟兩個倒唱得好雙簧兒啊!你說,你是不是把偷得那蝦讓你弟弟弄出去賣了,還是自家煮著吃了,天殺的東西,主子的東西你說拿便拿,眼里還有人兒麼......”

    于氏想起自己因著這個挨了好大的風險,現在還不知道在小姐心里是不是還責怪自己失職,因此一肚子氣都撒在小雲身上,伸手便在她身上狠打了幾下。喜鵲見狀連忙攔住,勸道︰“于嬸子何苦生這樣大氣,現今有小姐在跟前兒呢,可別太由著性子來,小姐還沒話,你便打人可是不好啊。”

    于氏瞧瞧小桃臉色。只見自家小姐臉上淡淡的瞧不出什麼情緒來,她怕小桃心里已生了氣,便連忙解釋道︰“姑娘可別見怪,我方才是氣急了,想著咱們廚房里這幾年哪里出過這樣的事情,偏是姑娘讓我管著廚房里的事情就出了這偷東西的事兒,這豈不是打我的臉麼?我一時氣急了才放肆了,望姑娘莫怪啊。”

    小桃笑道︰“行了,于嬸,我也沒怪你啊,你只一旁安生站著聽著就是了。”說著。轉向小雲繼續道︰“你這丫頭真是不曉事理,我好生生的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說明為什麼要偷東西,你倒只哭著不跟我說實話,我本原先料想著你一向老實,這次定是有什麼原因才讓你這樣做,你卻不說,那我可顧不得了,只好派人去你家里請了那個接應的人來,那個是你弟弟吧,你們兩個既是共犯,就一起送去衙門里讓大老爺審就得了,我也省得操這心。豆兒,你去周管家那里告訴他,讓他派個人去小雲家里將她弟弟帶了來,明早讓二哥一齊將他們帶到衙門去就是了......”

    小雲聽了魂都嚇掉了,哭道︰“姑娘,你可千萬別這樣兒,我知道你心腸最好了,千萬別把我弟弟拖進來,他才只有十歲,還是個不懂事兒的小孩子,他也不知道那些蝦是我偷偷拿的,他只當是主人家賞我的,才拿回家去了.....小姐你開開恩罷,我什麼都說了......”

    畫眉道︰“你早說不就好了,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東西,你只實說罷,為什麼要那樣干?”

    小雲抹了兩把淚道︰“小姐,如今我不敢瞞您,只實說了又怕您不信我,反說我故意撒謊,所以才不敢說的。”

    小桃道︰“你先別管我信不信,只先說來,信不信的我聽完了再說。”

    小雲跪坐在地上,哽咽著道︰“小姐,奴婢家里只有一個娘親和一個弟弟,爹爹早年間因病故去了。娘親身體又不好,只在家里給別人家漿洗些衣物,縫縫補補的貼補著過日子。兩年前奴婢的弟弟因得了一場病無錢醫治,奴婢沒法才跟娘商量了到府里來做丫頭,拿了賣身的銀子給弟弟看了病,總算這府里是極好的人家,對我們下人當人看不打不罵的,我只暗地里高興找到了好主子,雖然是在廚房里干些粗活,但是于大娘和那些嬸子大娘們對我平日里都不錯,我也想著將來攢些銀子讓我娘和弟弟過好日子,再送弟弟去念書....只是前些日子,弟弟來送信兒給我說我娘病了,大夫說是平日里勞累過度吃喝也盯不上,給開了藥方還讓多買些肉蛋之類的調養身子。那日弟弟晚上來找我要銀子買藥,正巧我看見廚房的木盆里放著好些大蝦,我想著我那幾錢銀子哪里夠給我娘買那些好東西調養的,當時便象鬼抓住我的手似的,就動了歪心思......我瞧著那木盆里足有六七斤的蝦,若是少幾個也看不出來,便趁著晚上沒人注意偷著拿塊包袱布包了幾個,晚上我弟弟來門房處拿藥錢時,我偷偷告訴他讓他黑了天來廚房院子後牆那里,說是主子賞了幾個大蝦讓他回家求鄰居大嬸給做了,我沒讓他來門房那里,只說是怕麻煩,其實他根本不知道那一包蝦子是我偷拿的......小姐......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我弟弟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您就饒了他罷......”

    說完,便整個人縮成一團,哭個不住。屋里幾個人聽了,也都不語,只有于氏仍是生氣,推了小雲一把道︰“你這丫頭也是個蠢的!你母親那病是整日操勞落下的,豈是吃一兩回魚呀肉呀就好了的?那是得長期好飯好菜供著調養起來的,便是那日那一木盆的蝦你都偷了去給她一頓吃了,怕是她還吃撐死了呢?要是讓你母親知道你偷了主子家的東西,手腳不干淨,她豈不是要氣死?”

    畫眉也道︰“怪不得于嬸子說你,你真是個笨的不開竅的。這府里主子們待咱們如何你也不是不知道,就算是你心里有難事兒,何妨跟小姐來說一說,或是就是跟于嬸子說說,她們也能幫你想想法子,不比你去偷拿府里的東西強多了。你雖說是和你弟弟無關,可是那偷出去的東西也是經他手的,若是真鬧到衙門里去審起來,你以為就憑你幾句話就開脫得了他麼,他那樣小小的年紀便要受連累,你母親還生著病,若是知道了,你讓她怎樣活呢?今後還拿什麼臉去做人呢?”

    小雲聽了心里刀剜似的難受,也不知如何回話才好,只用手捂住了臉一個勁兒的哭著。小桃瞧她這樣子,也是可憐,想了半天,才道︰“行了,如今事情我已經知道了,至于你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我自有法子去分辯,若你說的是真的,雖是為了你母親一時動了貪念,只是不論如何說只不應該偷拿東西,這卻是你的不對,你知道麼?”

    小雲哭著點頭,道︰“姑娘,我知道錯了,是我的不是。從那日我做了這件事兒,心里整天都慌慌的,只怕被人看出尾來,等到廚房里鬧著要抓賊,我本想著跟于嬸子說了實情,只是我又怕主子們火把我趕了出去,或是賣了可怎麼辦呢,因著這樣我便一直沒敢說......”

    小桃嘆口氣道︰“行了,這件事兒我如今全知道了。現下天也晚了,你也下去吧,這事兒容我想想,看要怎麼辦?”

    于氏問道︰“小姐,這丫頭還要在小倉庫里鎖著麼?”

    小桃道︰“不必了,仍叫她回下人房里去睡罷。如今她既已說出她弟弟的事情,你還怕她能跑了麼?她便是為了病的娘和弱弟,也斷不會這樣做,否則前幾天你沒抓到她時,她要跑早跑了,還等到現在?”

    于氏聽了便領著小雲下去了,幾個丫頭便議論開了,喜鵲問道︰“姑娘,你準備就這樣算了麼?”

    小桃笑道︰“我瞧她說的話倒有八分真,等明日讓周管家找個人兒去小雲家里鄰居處暗查一番,看看她娘是不是真的病了,若是她說的是真的,這事兒倒有三分可恕,若是她撒謊,那可就是另一回事兒了!且等明日再說罷。”

    畫眉卻道︰“姑娘,你要善心也不是這樣的弄法兒。就算那小雲丫頭說的是真的,也沒有這樣白偷了府里的東西,就一聲不響就算完了的。雖說她是為了她娘,可是說起來咱們府上哪個丫頭小子家里面兒是寬裕的,若是你可憐這個小雲丫頭,其它的下人們都跟著學起來,你今天拿條魚,我明天拿塊肉,各有各的難處,咱們這府里可不都亂了套了麼?”

    喜鵲笑道︰“別說,畫眉說的還真是那麼個道理,姑娘你可好生想好了,這次若是這個小雲的事兒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下次再管別人可就難了,拿什麼嘴去說人呢?”

    小桃想了想道︰“你們說的也有道理,容我想想罷,看看怎麼處置合適。”

    幾個人正說著話兒,就見外面有個粗使丫頭的聲音道︰“姑娘,二少爺派人來請您過去一趟呢。”

    小桃心下奇怪,二哥向來是有事兒便直接來桃仙居找她,這次卻叫個人來屋里叫她,令她頗感奇怪。小桃便吩咐丫頭們不必跟著了,自己便出了院子來到二哥樂武的屋子。

    待得來到樂武的屋子里,只見她二哥半躺在床邊上,兩只腳高高的架起來,兩只胳膊捧著腦後,皺著眉頭一臉的愁眉苦臉模樣。小桃瞧見了笑道︰“喲,二哥,你居然也有愁眉苦臉的時候兒,這個時候把妹妹叫來,想是有什麼事兒要商量?”

    說著,坐在床邊上,笑嘻嘻的瞧著她二哥。樂武瞧見妹子來了,臉上神情一震,翻身便起來了,小桃瞧他二哥急匆匆那樣子,倒覺得好笑,忍不住伸手捏住了樂武的鼻子,這卻是他們兄妹倆從小最愛玩的把戲,每每小時候小桃受了委屈或是不高興,樂武便捏著鼻子做鬼臉兒逗她開心,小桃這時扭住了樂武的鼻子,樂武便一揚臉兒道︰“好妹妹,你別現在鬧我。我有心事和你商量呢。”

    小桃笑道︰“我沒聽錯吧,二哥你向來是個有什麼說什麼的,竟然還會有什麼心事?可別惹妹妹笑了,是不是你又纏著我給你做好吃的了?”

    樂武苦笑道︰“我的好妹子,二哥哪還有心思跟你扯閑話兒開玩笑呢。我是真的有事兒,這事兒我卻不敢跟娘和爹說,若是說了怕是挨一頓好罵,爹趕我出去的事兒也干得出來呢。”

    小桃見了樂武這樣子,倒真不象是和自己開玩笑的,便也收了玩笑的態度,正色道︰“二哥難道真有事兒嗎?說給妹妹聽聽罷。”

    樂武嘆口氣道︰“都怪我太貪財了,頭兩年咱們鋪子賺錢時妹子你不是給了哥哥好些銀子麼?說是讓我零星花用,家里都有公的使用,哪里用得著這個銀子?那時我們衙門里有人要湊錢入一家錢莊的份子,我便將這五百兩銀子也投進去了。過去這一年每月也有些銀子的收益,只是今天突然聽說那家錢莊的老板犯了事兒,這鋪子都關了。還是我們幾個衙門里的官差跟著上面的大人去查封的,我想我這五百兩銀子怕是要收不回來了,怕是要打水漂兒呢。我急得不行,又不敢跟爹娘和大哥說,只好跟你說說,你說要怎麼辦才好呢?”

    小桃想了想,便笑了,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巴巴的二哥大晚上的把我找了來,卻原來就是這個。據二哥你這樣說,蝕這五百兩銀子也是個小事兒,難道因為這個還不吃飯不過日子了不成?你便只當是這銀子花完了就是了,若是有用處時,還有妹妹呢,二哥只管跟我講,我給你就是了。”

    樂武嘆道︰“哎,若是人要倒霉了,真是沒有辦法的,我是禍不單行的了。”

    小桃聽他這樣說,象是里面還有其它什麼事情,便問道︰“難道二哥不單單是這件事兒,還有其它什麼事情不成?”

    樂武頓了一頓,道︰“當時我們入份子時,有好幾個伙計都是我攛掇著一起入的股,卻是把家底兒都搜括乾淨了,這時他們雖不說什麼,但是我這心里卻是過意不去的,每日里見著他們愁眉苦臉的那個樣子,便想著不如我先出錢將他們的份兒先還上算了,橫豎這錢莊就算是關了,這里面的錢早晚未必能瞎了,我遲點再拿自己那份便是了。”

    小桃道︰“二哥的意思是,你自己先將那幾個的錢都還了,將來若是錢莊重新開起來,那幾份子你再收回來是麼?”

    樂武道︰“我卻是這樣想的,我老實說一句,我倒不是為了是個財迷才這樣入股的,只是我一月那衙門里的一點薪俸實在不夠家用的,公的錢都是妹子的幾個鋪子里出,雖然咱們是親兄妹,但是做哥哥的也想多賺些銀子,將來你若是嫁人時,哥哥也得給你添妝辦嫁妝的,沒有個你自己出錢備嫁妝的理兒。”

    小桃笑道︰“二哥你這話說的有多麼見外,咱們一個娘肚子里爬出來的,自小你就最疼我,我哪里不知道?難道還非要二哥你給我添妝辦嫁妝才跟你好嗎?你投到錢莊里錢入份子的事情倒是沒辦錯,也是個來錢的法子,只是現今不知出了什麼問題,也不見得這五百銀子就打水漂兒了,二哥你如今也別急,我有個法子說出來你聽聽行不行?”

    樂武向來知道自己這個妹子自小就聰明,便連連點頭讓她快說,小桃便道︰“二哥若是要用錢,我這里有,隨時都可以拿了去的,只是咱們先不急著給他們,妹妹明日去找七王爺,想來他認識那些官場上管這件事兒的官員,我想著查封一家京城的錢莊不是一個小衙門就能做得出來的,想是上面大有來頭兒,我問明白了這里面的事兒,看看是不是要緊,若是無事過幾日就重新開張了,咱們就不必這樣麻煩了,若是真有事情,便跟他說明了情況,想是他們錢莊里面都有內帳的,何人何時入份子多少銀子都是有據可查的,若是容易的話,便讓他們先把咱們的錢給退還了出來,連著你們衙門里那幾個兄弟的錢都弄出來,你們以後再投別家就是了。二哥,你瞧著可好?”

    樂武聽她這樣說,也覺得有幾分道理,又想七王爺是何等身份,只要他插手斷沒有辦不下來的道理。況且自己是真的入了份子有收條和內帳可查的,也不算得徇私枉法,只不過辦事便宜一些罷了。他心里這負擔這就放下了一大半兒,登時臉上現出喜色來,拉著妹妹的手笑道︰“好妹子,哥哥有你便什麼事兒也不用操心了,將來若是給你娶個嫂子能有妹子這一半兒精明伶俐就好了。”

    他說到這里,突然心里想到另一個可能性,突然又道︰“可是妹子,若是事情不象你想的這樣,倒向那相反的方向行進了,可怎生是好呢。萬一我們衙門里的伙計們急著要銀子,那邊兒還沒有弄利索辦下來,豈不是仍要墊上銀子?”

    小桃笑道︰“我方才都跟哥哥你說了,銀子是小事兒,二哥你只放心就是了。便是現在要銀子,想來妹子也拿得出來,不過是咱們想著先看看情形再說罷了。”

    樂武道︰“公帳上的銀子若是支了,要是哪天爹娘和大哥他們看了,倒問起來,這事兒豈不是又要穿幫,我少不得挨一頓臭罵,要不然我還是干脆跟爹娘說了罷。”

    小桃按著樂武的肩膀坐下,笑道︰“二哥也太小瞧妹子了,難道妹子就只能挪著公中的帳嗎?那明面兒上有數的錢不方便動用,難不成我還沒有小體己麼?光是我那些首飾盒子里的首飾,也盡夠了。我那里一對赤金雙鳳挑新樣式的串子,珠子又圓淨又大,還有一副八寶嵌珠環是時新樣式,還有一對手釧玉質很好,另有兩只洋鑽金鐲子顏色也赤,那些攢珠翠花、金如意、玉匾方,還有金戒箍子七事件,紅寶的五福拱壽、雙鶴蟠桃,這些東西我平時也不戴,到真用得著的時候,便放到當鋪里當了銀子來使,不過放一陣子仍舊贖了回來,也盡夠用了。二哥有什麼好擔心的?怕是這些東西隨便一兩件便夠二哥去辦這事兒了,還有余呢。”

    樂武聽了張了半天嘴合不攏,過了半晌才拍著腿笑道︰“我不曾想,我這妹子不光有這些鋪子賺錢,就連私房也這樣富貴,我平時里也不見你穿金戴銀的,怎麼悄沒聲息兒的就整了這麼些個值錢的釵環首飾,娘雖給你置辦了些,哪里有這樣多?”

    小桃笑道︰“二哥豈不知,這便叫做未雨綢繆,你雖見我不大戴那些東西,但是不見得我便不喜歡,我只是覺得平日里不過年不過節的,弄得全身金光閃閃的也太惹眼了。你難道不知道你妹子我不喜歡露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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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百八十九章 問題解決
   
    樂武笑道︰“行了。如今我可知道你的小私房了,我原本尋思著你那幾家鋪子雖說賺錢,但除去咱們家公花用,所剩也有限,沒想到你竟攢下了這許多東西,這也好,省得將來真的成了王妃,連幾套好頭面也沒有,沒的叫王府里的下人們笑話。我想著那里的人都是看好東西看慣了的,不是極好的東西那些人是入不了眼的,雖說他們當面兒不敢說些什麼,難保在背後不會議論,何必讓她們瞧不起呢。你那些東西好生收著,將來都是你嫁妝單子上的,二哥入錢莊份子也是要給你添份嫁妝,只怕你到時候瞧不上了。”

    小桃笑道︰“只要是二哥送的,就算是塊手帕子我也喜歡。”

    兩人正說著,樂武屋里伺候的小廝順寶在門口探頭笑道︰“四小姐,我們二少爺方才鬧著心呢,連晚飯也沒有吃,這時候想是餓了。我來問一聲兒,可是要到廚房端飯來吃?”

    小桃聽了轉頭對樂武道︰“二哥,你這又是因噎廢食了,多大點子事情連晚飯都不吃了?身體怎麼能受得了,今晚虧了爹和大伯出去了,不在家吃飯,因此咱們都各在各屋吃,要是還在一處你這樣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豈不叫娘看出端倪來了?”說著便吩咐順寶道︰“你去廚房將晚飯端來,再多端碗飯來,我在二哥這里吃了就完了,省得回去再吃了。今個兒我陪二哥吃飯。”

    順寶應承著去了,不一會兒提著一個食盒回來了,打了開來將飯菜擺在桌上,邊擺放菜飯邊笑道︰“小姐,我方才去廚房里跟于嬸子說多添碗飯,順便也將四里去。”

    他邊說邊在外間兒桌上放了飯菜,小桃瞧時見是一碟子熱騰騰香噴噴的鮮筍炖雞塊兒、攢盤里是一份鍋塌雞絲、一份晾羊肉、一份香簟火腿絲兒,另有一大盤芽韭炒豆腐,一小鍋碧粳稀飯,和一盤子象眼兒小饅頭兒。小桃見那象眼饅頭做得又軟又暄,雪白噴香的,忍不住便接過順寶遞過來的濕帕子擦了手,伸手拈了一個象眼饅頭咬了一口,點了點頭道︰“二哥。這幾日廚房里可真是不糊弄,一樣的菜做得精細多了,你有沒有覺得?”

    樂武端過碗來順邊喝了幾口,夾了一筷子鮮筍絲放到嘴里吃了,笑道︰“可不是麼?我聽說是因著廚房里招了賊,于嬸子怕你這當家的小姐怪罪她撤了她的差事兒,還不打點起十二分的精神來伺候?你瞧這幾日家里吃的飯菜精細極了,我看于嬸子的手藝都快趕上你迎客來的大廚了。”

    小桃禁不住笑起來,旁邊順寶也賠笑道︰“小姐,你不知道,那幾天于嬸子滿府里散錢抓賊,不知道的還以為她了財呢,倒象是話本兒里說的散錢的大仙兒了。”他邊說邊給樂武兄妹二人倒了茶放在一邊兒涼著。

    小桃點了點頭笑道︰“順寶你這張嘴是越來越巧了,倒象個說相聲的。還挺長眼色的,二哥有這麼個人兒在身邊兒跟著伺候著,倒是可以放心了。”

    順寶笑道︰“小姐,這相聲是個什麼東西啊?奴才不明白。”

    小桃心暗自好笑,道︰“這相聲的意思就是說你嘴兒巧,會說話,說話人愛聽,是誇你的意思呢。趕明兒你好好伺候好我二哥娶了親。你有了二少奶奶,我便賞你去娶個小媳婦,怎麼樣啊?”

    小桃這樣說本就是開句玩笑,誰知話音兒還沒落呢,就見順寶也顧不得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下,對著小桃砰砰就是連磕了兩個頭,道︰“小姐既這樣說,順寶兒我可就當真了,我正有一件事兒要求二少爺和小姐做主呢。”

    樂武擺擺手道︰“正吃飯呢,我知道還是你那樁事兒不是?我妹子好容易在我這里陪我吃頓飯,你又要來搗亂,等會兒吃完飯再說罷。”

    小桃也笑了,“你也真巧,我不說賞你你也沒有事,我剛說了你就順著桿子爬上來了,莫不是真的要我賞你個小媳婦不成?”說著,便將手里碗筷放下,瞧著順寶笑。

    樂武道︰“這小子你且不用理他,先吃飯再說。等下飯好涼了。”

    小桃笑道︰“沒事兒,我正嫌這稀飯太熱了燙嘴呢,正好聽聽這小猴兒說些什麼?”

    順寶仍跪在小桃和樂武跟前,聽了小桃的話便笑道︰“小姐可記得玉兒嗎?”

    小桃道︰“我哪里知道什麼玉兒翠兒的?”

    樂武笑道︰“怪不得,也只是順寶這小子記在心里就是了,我們哪里還記得住,虧他兩年了還沒有忘這件事兒。”

    小桃笑道︰“二哥只管吃飯吧,我來問他。你說的這個玉兒是誰?莫不是你的小媳婦?還有,你站起來說話兒吧,跪在那里我瞧著倒怪別扭的。”

    順寶謝了小桃從地上起來。垂著手兒在兄妹兩人旁邊站了,才說道︰“這事兒說起來年代久遠了,倒是兩年前的事兒呢,那時咱們府剛招丫頭時,那玉兒便是夫人院里的二等丫頭,只是她簽的是活契,只等著家里湊足了錢便把她贖了回去,她在咱們府里也呆了一年多,和奴才倒是極投緣的,我還想著過幾年跟夫人求了恩典,將她配給奴才做媳婦兒。她也是極願意的。”

    小桃聽她講到這里,才想起來,“我有印象了,莫不是那個皮膚白淨,嘴角有顆米粒大小紅痣的女孩子,常幫著艷紅丫頭做些屋里的針線的?我娘還誇過她手巧呢。只是我記得她家人早將她贖出去了,她如今人也不在咱們府里,你提起她來做什麼?”

    順寶拍手道︰“正是她呢,小姐說的一點兒沒錯兒,她是一雙巧手,偷著給奴才做了好幾雙鞋呢。”

    小桃笑了起來,“我明白了,定是你們兩個人私定了終身。說好了將來要成親的,是不是?我瞧著那丫頭是個好的,你這小猴也算是個有福的,既然你們兩個都有心,她也沒有成親,你就請個媒人去她家里說定就是了。”

    順寶嘆道︰“要是象小姐說的這樣就簡單了。小姐不知道,玉兒當初上咱們府里來,不過是因著那時她家娘老子欠了人家的債,才讓她上咱們府里做了一陣子,頭年兒里她老子娘也不知從哪里得了錢,便求咱們府上將玉兒贖回去了。奴才過了不久便托了媒人去她家里說親,玉兒同她老子娘都願意的了,誰知她的這個混帳老子賭極了,尋著慣放京債的債頭兒,九扣三分吃利錢,兩個月一轉票,利上起利,如今滾到三百多兩銀子。那債頭兒明知他有個女兒,所以安心放給他,如今來要錢玉兒的老子還不上那些銀子,那債頭兒就不依不饒的,就要把玉兒給帶走做了那債頭兒的小老婆兒去,因為玉兒不肯,在家里尋死覓活的鬧,人還沒有抬去。還是玉兒她娘心疼閨女,轉托媒人來尋奴才,叫商量尋個辦法。怕是再拖上一陣,事情便不好辦了。”

    小桃聽了道︰“這就怪了,還有這樣硬拖了人家女孩兒去做小老婆的,豈不是沒王法了麼,那銀子是她老子欠的,又不是玉兒欠的,這親事的事兒要先問人家女孩願不願意,那債頭兒就能強著霸佔她麼?”

    樂武此時已吃了個半飽,騰出嘴來插口道︰“這就是妹妹你不知道了,他們那樣人兒什麼法子想不出來。雖說是不能硬把人家閨女搶了去,可是那家里也擱不住那債頭兒天天逼著玉兒的老子要銀子啊,這樣怎生開交呢?”

    小桃道︰“二哥,你們衙門里管不管這樣的事兒?讓順寶告到衙門里去不行麼?”

    樂武道︰“事兒倒不大,但是卻是那玉兒的爹理虧,他確是欠了人家好幾十兩銀子,人家跟他要債是天經地義的,又沒有打他又沒有罵他,不過是整天上門罷了,這就叫癩蛤蟆跳腳背,不咬人厭煩人。”

    小桃道︰“若是給了那債頭銀子,他還要不要人呢?哦。我明白了,你是想跟你二少爺和小姐借銀子罷?”

    順寶賠笑道︰“奴才哪有那樣大臉,敢跟主子借當頭呢?實不瞞二位主子說,奴才這幾年在府里跟著伺候二少爺,這月錢和年節間主子們的賞我都沒花攢著呢,吃喝穿衣都是府里給統一置辦的,因此奴才手里也攢了有二三十兩銀子,再加上奴才跟其它幾個交好的伙計們借的,也差不多夠了。只是如今這債頭兒卻反了臉,不要銀子偏要人,因此才難住奴才了。奴才這才想請小姐給奴才想個法子,若是這樣逼下去,那玉兒是個烈性兒的,說不得就尋了短見了,可怎麼辦呢?”

    小桃想了想道︰“這事兒原也不難,我先前以為你沒有銀子替玉兒還帳,既然你有銀子給她老子還帳,依舊就直接去找了那債頭兒來,幾個人當面把銀子還了,借條要回來燒了,你跟玉兒說好就說她的奴籍依舊在我手里,那債頭兒想要人是萬萬不能,他硬要便讓他跟我到衙門里打官司去,我想著他不過是借著銀子的事兒鬧一場罷了,沒那膽子來咱們府上找人罷?你就準備好把玉兒抬進來就完了事兒了。”

    順寶聽了小桃的話,忙趴下磕頭道︰“謝小姐和二少爺的恩典,奴才先前不敢提府里的名頭,怕是主子怪罪奴才在外面亂說話惹事兒,既然小姐這樣說了,這事兒十成十的便成了。”他謝了一番,又說道︰“還有一事,前些日子我聽說小姐想找人將後院起一個涼亭閣子,實跟小姐說,奴才的表兄就是個有名兒的京城里的工匠頭兒,內里起造花園子那正是他的看家本事。小姐要怎樣個造法兒,怎樣的工料,奴才對他說了,叫他遞上一張單子來,一項項細細的列了上來,講定了多少銀子,限他幾時完工,奴才自然天天幫著照看,不費小姐一點子心。可好麼?”

    小桃笑道︰“我還不知道,你竟有這樣一門親戚?這倒好,辦起來倒是省事兒多了。不過我還沒想好怎樣的造法?我只想著閣子要起得高高的,材料要精細,完工要快,該多少銀子只讓他憑著舊價估價就是了。你先跟他說讓他哪天沒事兒來府里找我,跟我說說這閣子的樣式都有哪些?我先聽聽再說。”

    順寶笑著應承了。小桃心想這順寶是二哥身邊第一個得用的人,便叫順寶去帳房領二十兩銀子,算是給他成親的賞,順寶喜得又給二人磕了幾個頭,樂武見他急得抓耳撓腮的樣子,便叫他先出府去辦玉兒的事情,另叫個小廝在外伺候。那順寶先去帳房里領了銀子,便一路跑去玉兒家里,順便拖上給自己說親的媒人,那媒人知道順寶有了銀子還有了府里主子在後撐腰,估計著不難玉成其事,便也快步跟著順寶去了玉兒家,恰巧那債頭兒也在,便說了玉兒的奴籍還未脫干淨,此時還是樂府里的人,誰也強領不得。又當著那債頭兒的面兒拿出了幾錠銀子,當面本利算清,抽還了欠約。

    那債頭兒在京城里四處放債的,也微有耳聞那樂府雖不是官宦也不是巨富,但卻和皇親頗有些來往,他實是沒膽去與樂府為難,現在借欠已清並無挪借,便只得死了心垂頭喪氣的走了。那媒人趁機便說了一堆順寶的好處,再加上先前本就玉兒家里就答應了親事,這時就順水推舟選定了完婚之日。

    樂府里,小桃解決了順寶的問題,見樂武已吃喝完了,這才覺得肚子里叫喚起來,便道︰“二哥,你的下人光顧著給我出難題,你就光顧著吃,我這都飯了。我瞧你吃著怪香的,我也要喝碗粥。”

    樂武聽了笑著給她碗里盛了稀飯,又將菜盤往她面前推了推,笑道︰“方才我就說讓你先吃了飯再說,你不聽,這下餓著了罷。快些吃罷,餓壞了你怕是七王爺要找我算帳呢。”

    小桃嗔道︰“二哥就盡管打趣妹子罷,我下次不管你的事兒了。”

    說著,便提了筷子吃飯,她也不吃那魚和肉,只略夾了兩個小碟子里的小菜,拈了一根新鮮的龍須菜送到嘴里吃了,笑道︰“恩,這小菜做得不錯,又香又脆。”

    樂武笑道︰“那素菜梗子香什麼?你倒象是吃了寶貝似的?”

    小桃笑道︰“這菜梗子本不香,但是做出來便香了啊,我就喜歡這新鮮的青菜和小菜,不要說是吃,只看著那綠瑩瑩的,細條條的,便很好看,也有食欲啦。”

    樂武笑著將筷子撥了一撥盤子里的一片黃瓜片兒,笑道︰“這個也是綠綠的,你怎樣就不說好呢?”

    小桃道︰“你那個是炒熟了的,已經沒了生吃時的清香味兒,我是不喜歡的,其實有些東西光看顏色就好看,吃倒是在其次,二哥信不信這吃東西也要美美的才好。”

    樂武笑道︰“吃飯就吃飯,哪里這樣多的講究,好吃就是了。難道還能把這吃的東西擺著當畫兒看?”

    小桃喝了一口粥道︰“二哥這話可錯了,我就曾在書上看過那做出來的菜象是畫一樣,小橋流水,碧水沙灘,高山峻嶺,花朵綠葉都能由菜做出來呢,”小桃不能跟她講現代里那些高級廚師出神入化的烹飪功夫,只撿著能說的道︰“我可不是胡扯,二哥在市集上就不曾見那些水果攤子上,堆了些大大小小的各式水果?什麼顏色的都有,非常好看。而且隱隱之還夾著一股子水果香氣,是非常的好聞。如今這時節正是最好看的時候,難道不是麼?”

    樂武笑道︰“你就是為了討論水果好看不好看來的嗎,趕快吃飯是正經,我說不過你了。”

    兄妹二人正取笑著說著話吃飯,就見小桃屋里的豆兒來了,手里捧著一小盆子黃紅相間的海棠果,整整滿滿的一盤子。樂武見了便喜歡道︰“咱們園子里可沒有這樣的果子,可是外頭買的嗎?”

    小桃道︰“我嫌這海棠果兒酸,哪里還去買它?想是廚房里于嬸子踫上了覺得好,才買的,娘愛吃這樣酸酸甜甜口味的東西,二哥若是喜歡就留下來吃吧,找人給湃在涼水里,你慢慢的吃就是了。想來我那里還有,我等會讓她們都給你送來。”

    樂武便隨手從豆兒手里接過那個扭絲兒瑪瑙的盆子,里面滿滿一盆子都是海棠果兒,便笑道︰“你屋里的丫頭和你一樣講究,就是來送這果子,不拘裝在哪里就行了,偏找個這樣漂亮的瑪瑙盆子來裝著,若是她們不小心失手打碎了倒可惜了。”

    小桃道︰“這瑪瑙盆子本是一樣兒的兩個,上次蘭茜妹妹來玩兒,瞧著她裝著葡萄怪好看的,便讓我送了她一個。這一個我留著呢,拿它裝水果,也比平時多吃兩個呢。”

    正說著話兒,只見外間艷紅進來了,給樂武和小桃兩人請了安,小桃便笑道︰“你怎麼這個時候到這里來了,莫不是追著我來的,娘有事兒找我麼?”

    艷紅在豆兒身邊兒站了,笑道︰“夫人叫我來跟小姐問一聲兒,說是這些日子天氣漸漸的涼了,讓小姐上些心看看屋子有沒有人要修葺的地方兒,還叫著三位少爺都一起仔細看看,若有便請了工匠來一起收拾出來。我方才到姑娘屋里看了看,都是好好兒的,只是那窗紗夏天掛著倒好看,如今怕是太薄了些,姑娘讓喜鵲她們給換上厚的吧。”

    小桃聽了向艷紅笑道︰“妳說這個我倒想起了一件事兒呢,正經我要跟妳要件東西,就不知我娘那裡還有沒有?橫豎那屋里的東西都是你收拾著放置,今年初兒我娘不是和我大伯娘上街買了幾塊尺頭,倒是上好的厚羅紗,糊在窗上倒也好看,我記著其有一樣青色的,我很喜歡,你便回去找找,若有便拿些給我,我糊了窗子,再做副新床帳掛上才好看呢。”

    艷紅笑道︰“喲,小姐怎麼突然要起這樣兒東西來啦?那幾個尺頭我想著夫人只做了一套窗紗帳幔,應該還有些,等我回去到箱子里找找去,若有,便叫人給小姐送過去就是了。”

    說著,便告退走了。這里小桃吃完了飯,豆兒便收拾了桌子,樂武扯了小桃在窗邊坐下,問道︰“過幾日便是中秋,你是仍在家里過呢,還是去七王爺那里呢?”

    小桃道︰“二哥這話是白說,我還沒有嫁給他呢,自然在家里和家人過啦,再說他過節時怕是要進行禮,麻煩事兒一大堆,怕是當天也沒有時間來吃飯呢。”

    樂武笑道︰“看樣子你還是煩著呢,中秋那日反正你也要做些月餅的,不如多做些給王府也送些去,也是個意思,晚上王爺若完了宮里的事兒,你就繳他來咱們這里一起賞月也好,他王府里雖大,但只他一個人住著,她那皇妃的娘親在宮里也不得陪伴他,倒顯得孤單單的,倒不如和咱們一起熱鬧一番才好。”

    小桃笑道︰“看來二哥很喜歡阿宣呢,你忘了先前你知道人家是皇子還害著怕呢,如今怎麼對他這樣關心起來?”

    樂武爽朗笑道︰“他若單是王爺我自然敬怕著他,只是他如今還多著一重身份呢,是我妹子的心上人,按咱們這邊兒論起來他還是我的妹夫呢,若是在家里一家人還要敬著怕著,該多麼沒有意思了。”

    小桃聽樂武這樣說著,心里泛起一陣甜意來,她當初還暗自想過風翊宣的身份實在太高,怕是家里人雖驚喜他的身份,但是同時她也怕家人會因他的身份而對他敬而遠之,那樣反倒不好了。如今聽二哥這樣說,倒讓她的擔心減去了不少。

    又說了幾句閑話,小桃便起身告辭,帶著豆兒回了自己的桃仙居。喜鵲和畫眉兩個見小桃回來,忙上前替她寬了外衣,除了鞋子換了家常屋里穿的拖鞋,小桃便倚在榻上歇息。小珍將方才就沖泡了出色兒的茶水也端了上來,小桃接過喝了一口道︰“我方才在二哥屋里,見了豆兒送過去的海棠果兒,那果子雖好,我卻不喜歡吃,你們拿個盤子來留些自吃,剩下的都送到二哥屋里去罷,他最喜吃那些酸頭兒的東西。”

    小珍答應著,便去分海棠果兒去了。畫眉這時便出外間提了兩盒子點心進來,笑道︰“姑娘,這是才你在二少爺屋里,外面兒周管家送來的,說是咱們那點心鋪子里那張七收了秋紅姑娘的那些個芋頭粉,變著花樣想出來做的新點心,今兒下晌才做好了,只做了這麼兩小包兒,叫人給姑娘送了來嘗嘗味道,若是好了,便多做些正趕著中秋時節賣呢。”

    小桃打開包兒來瞧,只見里面十幾塊雪白軟糯的點心,看外相倒象是桂花糕似的,一股淡淡的糯米的芋頭的甜香味兒,小桃因剛吃了晚飯,這時是再也吃不下了,便拿了一塊只掰了一小塊放在嘴里慢慢嘗著味道,又讓喜鵲拿了那另一份收起來,明日一早再送到林氏屋里去。

    她又拿了四塊分了四個丫頭一人一塊,笑道︰“你們一人嘗一塊,看看這味道怎麼樣,若是好,咱們就派人去那邊兒多進些這芋頭粉,做了點心來賣也行,自吃也不錯,那日我嘗著那秋紅丫頭沖的芋粉糊味道不錯。”

    幾個丫頭嘗了,都說不錯,只小珍笑道︰“姑娘,這味道倒好,只是再甜些便更好吃了。那芋頭粉和糯米粉本來就是自身沒有味道的東西,若是不多擱些糖,吃起來雖然不難吃,但倒象是家常吃的糯米軟糕一樣,不象是鋪子里賣的零嘴兒點心了。”

    小桃聽了笑道︰“果然小珍沒有白在廚房里呆了兩年,這舌頭倒是挺用的,我嘗著味道倒好,也稍嫌口淡了些,趕明讓人去跟張七說,做稍甜些怕是味道更好些。”

    畫眉這時便吃著點心低聲道︰“姑娘,今日我下晌沒事兒倚在那後角門兒那里跟趙婆子閑嘮,據她說昨日瞧見那蘭府里的丁嫂子了,說是蘭姑娘又受了委屈似的,如今那陳夫人一門心思想給蘭姑娘說親事,想來這幾日蘭姑娘的日子也夠難過的。”

    小桃想了想道︰“阿茜這事兒確實也是個難事,難就難在雖然我能幫她,但畢竟大事上還是得由她爹娘來拿主意,那陳姨娘雖說不是阿茜的親娘,但是她卻是蘭府如今的女主人,而且看樣子那蘭老爺也是聽陳姨娘的,阿茜那個脾氣又不是不會低頭服軟的,難保不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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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8 17:27:23
正文 一百九十章 中秋(一)
   
    喜鵲見外面天色已黑了。便上前道︰“姑娘,時辰不早了,您還是明日再接著操心罷,現下趕緊上床上躺著歇歇罷,方才在二少爺那里呆了好一會兒子,還沒有說話說夠麼?”

    小桃笑道︰“我這會子也是睡不著,還不困哪,不如你把我白天做的那個荷包拿來,我再繡幾針。”

    畫眉笑道︰“姑娘別用功了,橫豎過兩日便是中秋了,姑娘繡得那荷包已經快成了,明日一日足可以繡出來的,等到中秋時給七王爺豈不正好,何必晚上燈下做活兒呢,姑娘先前還說夫人以前燈下做活兒把眼睛都弄壞了,如今姑娘也要這樣起來,以後怎麼說人哪?”

    小桃無奈笑道︰“我都讓你們給管死了,好了,算你說得有道理,我就歇著去,明兒喜鵲記得告訴廚房于嬸。把那月餅就做了出來,那些新餡料都讓她用了就是,早點做出來回回油月餅才好吃。再告訴她男人,多準備些過中秋用的菜蔬,讓他再到咱們酒樓里取幾壇子南邊兒來的好酒,說不定這幾天家里要宴客呢。”

    喜鵲笑道︰“行了,姑娘這些吩咐我們都記下了,快些歇著罷。”說著,便上床邊給她拉好帳幔,吹熄了燭火。

    兩日後,中秋佳節。

    平遙王府里,風翊宣叫府里下人將昨日小桃送來的幾份點心裝盒備好,里面是樂家小鋪經典的幾份點心,另加了四包特色瓜子、六盒新口味的月餅,還有點心鋪子里新做的芋粉香糯糕,叫陸平帶上,便往皇宮李妃娘娘處去向母妃請安。

    這是正值正午,太陽照得人暖烘烘的,御街邊油綠的草葉,橙黃色的琉璃瓦,紅色的宮牆,白玉砌成的台階欄桿,相互襯映,顯得格外鮮明亮麗煥然生輝。緊連著李妃住的宮殿的花園子里,參天古松郁郁蔥蔥,給這古老的宮殿帶來幾分生氣。

    風翊宣踏上一列漢白玉的台階,太監宮女們趕忙匍匐跪迎。他抬一抬手讓他們眾人都起來,這時就聽一片寂靜,有個圓潤溫和的聲音說道︰“是宣兒來啦。”

    風翊宣趕緊上前幾步,向母親行了常禮,恭順的問起母親近來的飲食起居。李妃溫和的笑著拉著兒子的手,讓他坐在自己面前細細打量。李妃今年已四十五歲了,但仍然美麗端莊,更有一股雍容的從容氣迫。她兩道彎彎的眉毛又黑又亮,細長的眼睛黑白分明,看著兒子的時候仿佛總含著柔柔的暖意,她此時唇邊帶著一絲笑意,神態安詳舉止端莊,她看著眼前玉樹臨風般俊朗出眾的兒子,心里泛起一陣甜蜜的感覺,拉著兒子的手道︰

    “宣兒,你今天氣色很好。我前兒個聽雲兒說,你又和你四哥還有十二弟去郊外跑馬去了,很是快活罷?我以前勸你少騎快馬,若是摔了可怎麼好,你這孩子只是不聽我的。”

    風翊宣笑道︰“母妃還當兒子是小孩呢?兒子如今都二十多歲的人了,已經是平遙王。母妃還是把兒子當小時候調皮淘氣的時候呢?”

    李妃讓宮女獻上茶來,笑道︰“你就是八十歲,也是我的兒子。當娘的就是這樣,只要活著一天便擔心著兒女,天下母親都是一樣的,將來你若是成了親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明白了,”她說著話,瞧見風翊宣腰間戴著一塊金瓖玉的佩飾,頗有幾分眼熟,便道︰“你腰間這金玉牌我瞧著怎麼好生眼熟,莫不是你父皇平日里常戴的那塊?”

    風翊宣道︰“正是,兒子來母親這之前去給父皇請安,這金玉牌是父皇賜與兒子的。”

    李妃的眼光暗了暗,沉吟了半晌方道︰“宣兒,這金玉牌其實你是不該收下的。你也知道,你父皇其實在眾皇子最喜歡的就是你,你小時候和你四哥從鄰國里歸來的時候,皇上曾動過想封你為太子的心思,只是我這做娘的知道兒子的秉性和心思,于是拼著惹皇上震怒給婉拒了,這事情已是過去了,但是我擔心太子他心里記著這事兒,處處給你為難,你如今雖說已封了王爺,在公事上又不跟太子牽扯,這算是你懂得道理又知道避諱,只是今兒皇上的賞賜若是讓太子知道了,怕是又生出事端來。惹出閑話豈不是不好?”

    風翊宣淡笑道︰“母妃不必擔心,太子如今見我封了平遙王已是定了心了,我如今和他是井水不犯河水,兒子的性情母妃是最知道的,只求巴不得讓我撤了差事,到名山大川好生游歷一番,這一生若在山水之間愜意為之,這才是兒子最喜歡的。如今我瞧著太子也是明白了我的心意,倒不象以往那樣防著我了,昨兒晚上還派人送了些節禮到我府上,今日父皇賞我這金玉牌之時他也在跟前兒,倒是沒有以往那樣嫉羨的神色,我瞧著他是愈見成熟了。母妃就放心便是。”

    李妃心頭一松,臉上重現了笑意,道︰“聽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你們都是兄弟,若是弄得互相心里存著猜忌倒不好了。”

    風翊宣笑道︰“母妃再三教導兒子自當遵從就是。倒是母妃天天悶坐在宮里,多不暢快。就是整日里逛那宮里的花園子怕是也看厭了,好沒趣味。不如過幾天母妃跟父皇說說,讓您到我的王府里住幾天,逍遙逍遙也好啊。我那王府里新建的水池子樓閣倒是小橋流水的呢,到時候母妃來了我陪您盡意的逛逛,再帶您到小桃的迎客來酒樓里去坐坐。她那里經常有好看的節目,猜謎對詩,對弈歌舞,有趣的緊,母妃不去瞧瞧倒是可惜了。”

    李妃聞言笑道︰“宣兒,上次那個小桃姑娘我確是很喜歡,那個小丫頭不僅容貌美麗,我瞧著性情也是極好的,既不死板也不張狂,倒是張弛有度的。也難怪你喜歡她,只是一條兒有些難辦。她人再好也是個平民出身,前陣子我去跟你皇祖母請安,她老人家也問起這樂姑娘來,說是這蕭將軍的義女是不是跟你有些情意?你皇祖母還說那樂姑娘才情是個出眾的,模樣兒也討喜,她倒是怪喜歡的,還說她本想著給你物色朝重臣的千金,象是丞相家的小姐啊,尚書家的千金啊,你皇祖母給你物色了一大堆,想要做這個媒人,豈料你那日把小桃姑娘一帶去,她便看出些端倪來了,你皇祖母倒沒有說什麼,只是說雖說是蕭將軍認成了義女,但根底畢竟是個平民,怕是委屈了你。”

    風翊宣心一跳,趕忙說道︰“母妃,人家都說皇家也有三門子草鞋親呢,這算不得什麼。”

    李妃笑道︰“我不過隨便說一句,你看你急得這樣子,你是我的兒子我還不知道你的心思麼?只是你的那些哥哥弟弟們只要是訂了親事的,不是高官重臣家的女兒,便是皇家的遠親眷屬,除了你福王叔當年娶了你嬸嬸,其它的還真都是門當戶對的。我只怕是你父皇那里不答應。”

    風翊宣笑道︰“反正兒子是認定樂小桃了,而且前面有福王叔的事情,想來父皇就算是一時為難,過一陣子也是要答應的,橫豎我除了樂小桃別人不娶就完了,父皇是明君,總不至于為了這個一刀把小桃給砍了,給臣下子民留話柄罷。今天過節,且不說這個,小桃昨日叫人送來的幾樣新鮮餡子的月餅還有幾樣新點心,讓兒子拿來獻給母妃嘗嘗,若是吃得好。我再叫人常送來。”

    說著,便讓宮女將他帶來的幾盒點心打開,風翊宣指著笑道︰“母妃來看,這是紅豆紗的,這是綠豆紗的,這是五仁的,另外這幾樣兒卻是她們自己做的新餡料的,外面卻沒的買,一樣鴨蛋黃的,一樣桂花芝麻的,一樣棗泥的,一樣甜芋餡兒的,兒子昨晚一樣嘗了一點兒,味道真是不錯。”

    李妃笑道︰“我知道,凡是這小桃姑娘做的就沒有不好吃的,也難得她有這份心,還想著給我送一份兒來,我這里有前幾日皇上賞下來的新進貢的織錦,等你走時帶上兩匹給小桃做衣裳穿。這些點心留著我慢慢吃罷,這大晌午的想是你也餓了,在我這里用了飯晚上再回去。”

    風翊宣笑著答應了,李妃便命宮女傳飯,擺上了兩桌酒膳,母子倆便在次間里一同進餐。

    與此同時,樂府也是從一大早上就開始忙活,樂山的大哥樂海因著家只有妻兒三人,自己過節嫌人少了不熱鬧,便一早便來了樂山處兩家湊做一起過節,清早時分樂海、樂山兩人便了各自的妻子兒女在祠堂里給祖先行禮,樂家的三兄弟,和樂海的兒子樂叢,還有小桃挨著次序又與樂山與樂海叩節。待得禮都拜完了,小桃便扯著樂叢和自家三個哥哥在一處說話閑談吃點心。樂山樂海兄弟兩人便湊一處,林氏和嫂子溫氏也湊一處,各自閑話家常。

    正熱鬧的說話兒間,只聽外面兒門房的李歪來報,說是鄉下租樂家田地的佃戶送了節禮來,林氏便吩咐了李歪將人帶進來,小桃等人便去院里看熱鬧。不多時,那佃戶走進院子,趕著上前與眾人請安問好,林氏見院子里堆著一大堆西瓜,還有些鄉下果樹上現摘的新鮮果子,便笑道︰“你大老遠的從村兒里趕來,辛苦了,只是這西瓜果子這城里都有的賣的,何苦費這力氣?你能來請個安也是你有心,何必帶東西呢?”

    那佃戶笑道︰“回夫人的話,就為了以前我們流浪到村兒里沒個落腳的地方,是夫人家里把地租給了我們,還讓我們在家里住著,這就是救了我們父子倆的命了,承著夫人,老爺,還有各位少爺小姐都照看我,我這地里如今出產的物事兒比別人家都多一半兒呢,如今也在村兒里東頭蓋了幾間屋子,一年四季也不少吃不少喝的,這都是夫人當初對我們的情兒帶來的,我們只感激夫人一家子。今年好在雨水少,結的瓜果都甜著呢,上回子還是讓村里進城的鄉親帶了點子給夫人府里送了來,夫人倒賞了些米面給帶回去。今番進城來,我多少也得帶一點子給少爺小姐們嘗個新鮮剛摘的瓜果嘗嘗,雖不值錢也是我一番意思,那鄉里的扁豆、大倭瓜還有好些茄條子我都帶了來,只是盡我一點窮心罷咧,若是伸著兩條光胳膊腿子來看夫人倒實在不好意思進門兒了,夫人只別嫌棄就是了。”

    林氏笑道︰“那是你太多心了,咱們倒想那田里的野味兒換換口味兒呢,下回再有便讓人捎些給我們就是了。難為你費心了,走了這老遠的路,周管家帶著他去後面吃些飯墊墊饑再走罷。只是你怎麼沒把你兒子帶來,他如今也長高些了吧?”

    佃戶憨厚的搓著手笑道︰“我那兒子如今個子竄了一頭高呢,如今他也大了還能幫我下地干活兒,省了我不少的力氣呢。我今兒個是一早搭了一輛屯車,趕天明就進了城,就沒叫他起來,下次讓他跟著我來,給夫人好生瞧瞧罷。”

    林氏點頭笑了,讓周管家自把人領到後面吃飯去了。這里小桃一眾人瞧完了熱鬧便滿院子逛著,樂叢好久沒有見小桃,拉了她一個勁兒說話,見堂妹今日穿了一身杏黃色新衣,更顯俏麗可人,便打趣她道︰“小桃子,我聽說你跟當今的平遙王交情不錯,剛才二哥還告訴我說是晚上這位平遙王要來,怪不得你今日穿了一身新衣裳,是不是打算扮這月里的嫦娥啊?”

    樂先笑道︰“怕是小桃子先到了月宮里,那桂花樹底下的藥石搗子也要去搗兩錘呢。”

    小桃笑著道︰“哥哥又取笑我了,讓我上那月宮里莫不是做那老兔子麼?”眾人聽了哈哈大笑起來。

    一時,眾人散步到桃仙居來,一陣風過來,聞得滿鼻子的桂花香氣。樂就道︰“妹子這院子里別的花卉倒還可,只這桂花香,比別處的卻是不一樣的。”

    樂叢瞧著院里的那棵大桂樹道︰“果然今年分外開得茂盛,園子外面都聞著香呢。怕是因著今年小桃子有喜事,因此這桂花也格外開得香些,也未可知呢。”

    小桃上前伸手追打樂叢,嗔道︰“叢哥說句話便拖上我玩笑,我非打你不可。”

    兩人笑鬧了一陣,樂叢又道︰“我方才看你們那塘池子里菱角子,密密層層的結的不少呢。”

    小桃接口道︰“這些瓜果蔬菜輪著年份,在鄉下種著是為了收成賺錢過活,在這園子里種著,難道誰還計較收成不收成?不過是玩意兒種上些點點景致罷了。”

    樂賢笑著拍了拍樂叢肩膀道︰“叢哥,你聽她說呢,她還不計較收成?你不知道我們這園子里的這些種的瓜兒菜兒果兒的,各有地段她都讓園子里老婆子看營著呢,那塘子里的蓮藕,菱角兒,都是有數兒的,有時她便弄了來做菜吃,倒比咱們原來在村里種莊稼時還用心盤算呢。”

    說笑間,小桃便讓喜鵲和畫眉等丫頭搬出了幾張椅子來,眾人圍著院里的石桌坐下。小珍這時提著一只竹籃來到跟前兒,打開蓋子,只見里面一盤子熱氣騰騰的一個個雞蛋大小的小粽子。樂笑道︰“我這妹子可是瘋了,今日是八月十五日中秋節,又不是端午節,你倒包這些粽子來做什麼?”

    小桃邊將盤子擱在桌上,邊笑說道︰“誰說除了端午節就不許吃粽子了,我是想著今日叢哥要來,從小叢哥就最喜歡吃粽子了,正巧庫里還有今年端午包剩的粽葉子,我就包了這一盤子,原是給叢哥吃了解饞的,要不就帶了回去慢慢吃,難道不行麼?”

    樂叢笑道︰“還是桃子心疼我,我這一早本沒吃早飯,這就吃幾個權當早飯了。”

    說著,便伸手拿了一個剝了粽葉大嚼起來,這是個火腿松仁餡兒的,味道鮮美,樂叢吃得格外香甜。樂家三兄弟見樂叢吃得如此香甜,也勾起了饞蟲子,也都剝起來吃,不一會兒功夫一盤粽子都吃完了。

    小桃笑道︰“叢哥,你別吃得太飽,晌午的晚上都有飯菜的,你若是吃得太飽了,怕是等會兒吃不下正餐了,我還要親自下廚做兩道拿手菜呢,其就有一味叢哥最喜歡吃的松鼠魚。”

    樂叢笑道︰“我可是好久沒嘗過小桃子的手藝了,今天非得吃了還得拿著不可。”

    此時,樂賢便問道︰“叢哥,我前幾日聽我們鋪子里的伙計說,你那邊兒的鋪子旁邊的那個永和當鋪怎麼好象出了件有趣的事兒,你說給我們聽聽也樂呵樂呵,我聽說是高價收了一副寶貝,是什麼啊?”

    樂叢聽他提起這事兒,便笑道︰“你說這事兒我倒想起來了,如今這京城里的當鋪行子里沒人兒不知道這事兒了,也挺有意思的。我就說說你們聽聽。”

    小桃聽說當鋪兩字,突然想起李正家里便是這京城里最大的當鋪生意,那永和當鋪好象也正是他們李家的買賣,便用心聽下去,只聽得樂叢道︰

    “咱們鋪子斜對面兒便是那家永和當鋪,那可是十幾年的老買賣了,前一陣子因重新裝潢了一番,那天正是第一天重新開張的日子,他家大小伙計帳房掌櫃的都四鼓時分兒便起身了,敬過了財神利鬧,掛出黑漆金的招牌,上面披了大紅的彩綢,我們店里的伙計都湊過去看熱鬧。那天先是有好些坐捕巡役地方甲長等都當了些小物事兒,不過取個吉利彩頭兒,我約莫著那日上櫃的秋計是無論當物價值一律接收,將銀兩按號開,仍給了當票。等那些人走了,才有正經來當首飾衣服器具的人擠到櫃上來。”

    “我那日因著是和他們當鋪在一條街面兒上的,就被請去了喝茶,那掌櫃的平日里和我也說過幾句話也挺熟的,我就去坐著道了聲恭喜,在那里坐了一陣子,我瞧那一天是重新開鋪面,他們當鋪里該當八錢的便給一兩,該當十兩的便當十二兩,所以當當的人都擠不開了,自大早上直鬧到巳牌時分,那些伙計才得替換吃飯。”

    “當時咱們鋪子里正巧那夾銀子的夾剪兒壞了,伙計們又都忙著,我便親自去永和當鋪里借夾剪兒一用,誰知剛進了它們鋪子里,就見有一個人拿了一件絹帕包著的當物在櫃上放下,便有個年輕伙計上前過來解開帕子,把那一件東西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問那人要當多少銀子?那人便說要當整整一千兩。”

    說到這里,眾人都吃了一驚,樂武便道︰“什麼東西那樣值錢,當當還要一千兩,莫不是一塊大金塊子不成?”

    小桃也道︰“是啊,只聽說有當首飾的至多也不過一件二三百兩已是極好的了,他那東西究竟是個什麼,竟敢開價這樣高,那當鋪的伙計怎麼說?”

    樂叢笑道︰“我當時也這樣想來著,他那一個小絹包平平整整的,也不象是什麼極值錢的好古董,便站在邊兒上看了看,原來那人帕子里包的是一副赤金的金項圈,上面瓖嵌了一些珠寶,我瞧著有幾種顏色的寶石,還有些珍珠玉片的,只是他那金項圈似乎是在火里燒過的,那珍珠都給火燎得黑了......”

    那伙計聽那人要當一千兩銀子,便笑著向那當當的道︰“客官,你這樣東西原是極好的,只可惜了這金項圈上瓖嵌的珠寶已經過了火,咱們如今只當的是金子,成色還是多算些,總值最多也不過五百兩罷了,怎麼當出一千兩銀子來?不如這些過火的東西我再給你加一百兩罷?”

    那當當的道︰“若要加那一百兩,我哪里當不出,非要大老遠的跑到這里來當?我不管東西值多少,反正這是極好的東西,我總要當一千兩銀子才行。”

    那伙計此時已有些生氣,便道︰“值多當少,大例如此。我們永和當鋪是老字號了,你別瞧著我們校報掛了匾額,就當我們是新手兒,我告訴你,我們這是老店重新修整了一通,今日是門面新開張,並不是新行當,雖說我們掌櫃的說讓大伙都便利高興些,就要通融多當些,可哪有值不到六百兩的東西要當一千兩的!”

    那當當的聽了急道︰“你們這里不當,叫咱幾千里路跑到這里,來回盤纏要花幾十兩,叫與誰去算帳呢?”

    那伙計便高聲嚷道︰“到底誰叫你來當的?”

    當當的道︰“是咱老子叫到你們這里來當的。”

    那伙計道︰“快回去叫你老子自己去當罷。你這東西我們鋪子里不收。”

    當當的又道︰“咱老子已經死過,沒處去找,是他老人家托夢的。我聽說你們鋪子里出銀子公道,才大老遠的跑了來當當,你不收不行!”

    那伙計聽他說話,這個人像有些瘋傻,便將當物丟還不去理他,自去接別人手內的東西。當當的又趕過來攔住纏個不了,引了許多來往的人在鋪里鋪外的看熱鬧,那伙計按不住心頭火起,頓時登時漲紅了臉大罵道︰

    “那里來的野咋種,原來不是當當,竟是來鬧當的。這個地方容你外路人鬧事,當鋪都不用開了。”便叫︰“頭兒們同本處地保呢?快把這一個鬧當的拴起來,連東西一同送到縣里,再究問他東西的來歷。你們看他賊頭賊惱的樣子,那東西不是偷來的,就是拐來的。還想來我們這里當當銷髒,還有沒有王法了.....”

    說聲未絕,早有坐捕地保人等因這當鋪是李府的買賣恐有鬧事的人,一半為公,一半為私都在當鋪前照應,聽見有人鬧當,巴不得生事便都一股惱的直擁上前,向胸前掏出鏈子要來鎖那個當當的人。

    正要動手擒鎖,被一個年老的伙計走過喝道︰“且慢動手。”便向那當當的好言相勸道︰“客官,我對你說,你的東西我雖不見,但聽他們說值不到六百兩銀子,你怎麼要當一千?我們當鋪里的成規,凡是足色赤金,值十當七,衣服綢緞,值十當五。當進來的物件,各人經手,都有記號,將來期滿落架,如不夠本利,要經手人認賠。我們做伙計的人,若說一票當就要賠五六百兩,那里有這些家產來賠!卻是把命賠了也是不夠還的,我勸老客拿了東西快走是正經,休討沒趣。”

    當當的道︰“那麼著,老掌櫃何不把咱的東西來瞧瞧呢?”

    老伙計笑道︰“不用再瞧,老客疑心我們鋪子里人不識貨,敝處城里城外有幾十座當鋪,何不去多走幾家?”當當的聽了這番好話,無言可答,只得把東西揣在懷里,垂著頭慢慢的走出鋪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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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百九十一章 中秋(二)

    眾人聽到這里,都感到好笑。樂武便笑道︰“這個人莫不成是個瘋子,明明人家當鋪上伙計說是六百兩的銀子,他非要當一千兩,那不是成心找不痛快麼,也虧了這個年紀老些的伙計給他弄走了,要是真被鎖到了衙門里,非得受點皮肉之苦不可。”

    樂叢笑道︰“二哥,我當時也是這樣想,只是咱們都不知道那人的那個金項圈原是有些來歷的,你們只聽我說......”

    那當當的人灰頭土臉正往外走,突然永和當鋪後面兒帳房里跑出一個管事兒的先生來,沖出來便直接對剛才那個看了金項圈的伙計道︰“剛才那人拿的那個要當一千兩銀子的金項圈兒,可是上面瓖了珠寶的,間還有一顆龍眼大的珍珠?”

    那伙計道︰“是啊,只是那金項圈雖是赤金的,也有許多珠寶瓖嵌在上面兒,只是那東西卻是象掉在了火堆里的,那項圈都過了火的,咱們收了還得請個工匠重新熔了......”

    帳房先生急道︰“你看看是不是這個樣兒的......”

    說著,拿出一張畫的圖紙來,那伙計瞧了一眼便點頭道︰“喲。可不是嘛,正是那個呢。先生哪來的這張圖兒?”

    那帳房先生急得一拍大腿急道︰“哎,糟了,差點誤了事兒,你,快去快去,把那人給我追回來。想是他沒有當成東西,還要在這別家的鋪子里看看,估計著走不遠,快點兒.....”

    那伙計雖暈乎乎不明白其原由,但想其必有緣故,便疾步出了鋪子。所幸那人沒有走得遠,被那伙計追了上來一把扯住,賠著笑往回拉,“喲,客官,方才是小人我得罪了。我上這鋪子才幾天兒還是生手,那眼力卻是不濟,剛才您的這個項圈其實是個值錢的物件兒,剛才我們帳房先生說了,讓您再跟我回去商量商量,咱們慢慢兒談著。”

    那當當的人見他如此,突然臉色一變,急忙甩脫了那伙計的手要跑,那伙計越覺得事有蹊蹺,哪里敢放他走,便雙手抱了他胳膊叫嚷起來。立時便驚動了地方坐捕人等,見那當當的人舉止慌張,人家說要加錢收他的東西,他卻不不賣了還要撂角跑,便疑心了方才那進當的東西一定來歷不明,于是一窩蜂的擁上前來要拿賊髒,那當當的只一個人,哪里頂得住這一群如狼似虎的差役,幾下功夫兒,便讓對方不由分說套上鎖鏈拉進永和當鋪里來,在他身上把那布包包的金項圈依舊搜了出來,交給那一邊兒的帳房先生驗看。

    那帳房先生拿過那金項圈兒來,在手里細細看了一回,轉身進了後面帳房屋里,讓伙計將掌櫃的也叫了來一起研看,那掌櫃看了半晌,道︰“就是這個了,前兒周管家來帶了這樣幾副圖畫兒,說是上面兒府里丟了東西,好些個首飾釵環都被人偷偷帶出來了,其就有幾件兒舊時故去的大夫人貼身戴的東西。周管家還吩咐了,那偷東西的人拿了東西必當變賣了換銀子使,要咱們小心著告訴同行知會一聲兒,若有來當的只管一千兒八百的收了,只管偷偷的叫官府的人來拿賊就是了,可巧,這當當的偏就當到咱們家生意里來了。”

    那帳房先生笑道︰“正是呢,這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呀,我瞧著這當當的也未必是那府里偷東西的賊,他再怎麼傻瓜也不敢到失主家的鋪子里來當失物啊,我瞧著這里面卻是大有章的。”

    那掌櫃的道︰“管他呢,反正咱們也報了官,只將那賊交與官府審問去就完了,說不定周管家下次來還有賞呢......”

    小桃聽到這里,心里隱隱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插口道︰“叢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個當當的果然是從李府里偷出來的東西麼?”

    樂叢道︰“你們不知道,原來那個當當的竟是個殺人越貨的盜匪。當時那官府的人要將他帶回去官府審問,那人當時就怕了,便說了內情。原來這個盜匪並不是咱們京城里的人,那個金項圈是他搶劫了一個單身女子後得來的,聽說那個女子是一個人帶著個包袱從城門里急急忙忙的出來雇了輛馬車往城外走,在城里就被這個四處游逛的盜匪給盯上了,當時就跟著那個女子來到城外,沖上去砍傷了那個趕車的老頭兒,把那個女子的包袱搶了來,那女子因著反抗時抓破了他的臉,讓他一刀給砍殺了。如今那人的死屍還埋在城外的山腳下的樹林子里呢。”

    小桃一聽,便猜到那被砍殺的女子十有八九就是那個李府的逃妾張燕了。她枉自自作聰明卷了李府的財物跑出來,沒想到卻踫上了強盜,落了個人為財死的悲慘下場。想到這個張燕的心計深沉,而林家的表妹林娟卻和這個女子同住了好幾天,也不知暗地里打著什麼主意呢,如今她人也死了,倒是不能再算計別人了。

    小桃心里也不知什麼感覺,只覺得這個張燕又可憐又可恨,而她做的一切又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她這樣想著,臉上就帶出黯淡的神色來,樂叢問道︰“桃子你怎麼了,莫不是聽說那個殺人盜物,嚇著你了?”

    小桃還沒有答話,樂武在一邊大笑道︰“她會害怕?得了罷。她小時候五歲就敢扎著兩只手到河里田間捉青蛙去,嚇得村兒里的其它小丫頭都不敢跟她玩兒了,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急了她,就把那青蛙放到人家頭上去了。”

    眾人聞言登時一陣大笑,小桃嗔道︰“二哥說我小時候淘氣的事情做什麼?你難道忘了你小時候一個人去山里捅野馬蜂窩弄蜂蜜,結果讓蜂子盯得滿身包的熊樣兒了。”

    眾人正說著小時候的趣事取樂,周管家卻進來笑道︰“姑娘。夫人叫我請您去招呼客人呢,七王爺他來了,還命人送了一堆節禮在前廳里,夫人和老爺叫你和少爺們一起去見呢。”

    樂叢笑道︰“喲,我可得好生瞧瞧我這未來的王爺妹夫是何模樣,能讓咱們家小桃子看上眼兒的,我還以為這世上壓根兒沒有呢。”

    小桃說笑著和幾個哥哥一起來到了前廳,只見滿廳里堆滿了風翊宣送來的節禮,丫頭艷紅站在夫人林氏身邊兒,手里拿著一張紅貼兒的禮單,見了小桃便迎上來將禮單送到小桃手里讓她看過。小桃往那禮單上一瞧。只見上面寫著︰

    纏絲瑪瑙盤碗兩套、翠玉帶鉤一對、翠玉手鐲一對、珍珠頭釵兩對、天青,朱紅,寶藍,絳色四樣織錦各一匹、各色廣紗十二匹、七彩繡花福字邊兒的炕幔一掛、鵝黃色淡紫色的湖縐和羽縐各四板、內造佛青寧綢兩匹、八寶瓖嵌金鳳釵兩對、還有一對羊脂玉連環供壁的玉佩、百福盤金猩紅色大呢炕圍兩條。

    小桃瞧見了這前廳里被這些五光十色的禮物給堆得滿滿的,心里好笑道,這古代有錢人送起禮來也太氣派了,這些東西往這里一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下定禮呢。她在這里想著,臉上便帶出微笑來。

    對面坐著的風翊宣從剛才小桃進來屋里,便眼神隨著她連眨都不曾眨一下,只見今年眼前的人兒太光彩眩目了,只見小桃的烏盤成了一個微側的雲髻,雙頭的珍珠花釵左右貫穿,光燦燦的金步搖點綴著點點水鑽,垂向鬢邊,恰到好處的襯出黑亮的柔和俊俏的臉龐,耳間那一對小小的珍珠耳墜子,象是閃爍在烏雲間的星光,若隱若現。她今天穿了件玉色羅裙高系在縴腰上,長拖墜地,腰間系著一條鵝黃色腰帶,更顯出那婀娜動人的窈窕身姿來。

    小桃平日里都是淡雅的妝容,她今日卻破例在臉上薄薄的施了一層淡淡清香的荷香粉,掃了幾下胭脂,這樣一打扮整個人比平日里又艷麗了三分,引得風翊宣心里一陣情思蕩漾。恨不得把她立時摟在懷里,在她凝脂般的秀麗容顏上親上幾下。

    小桃注意到風翊宣的眼光火辣辣的停留在自己臉上,不禁抬眼向他看去,兩人的眼神在空對上,小桃看見風翊宣眼那呼之欲出的情意,不禁心里又甜又喜,低了頭紅了臉笑了。

    林氏見風翊宣送來了這許多禮物,不禁有些過意不去,笑道︰“王爺,你人來就已經是讓我們蓬蓽生輝了,何必再拿東西,倒教我們怪不好意思的。”

    風翊宣笑道︰“林夫人不要見外。不過是些我府里家常的一些東西,還有兩匹尺頭是我母妃托我轉交給小桃的,小桃做的那新口味的月餅和點心很合她老人家口味,還說等過一陣子再讓送些去呢。”

    林氏笑道︰“好好好,那點心什麼的咱們鋪子里有的是,值個什麼,都是自家的東西,既是娘娘喜歡吃,你就多送些,吃沒了再來拿就是了。”

    風翊宣笑著應了,又和林氏和樂山說了幾句話兒,林氏便讓樂氏兄弟和小桃帶著風翊宣四處逛逛。風翊宣巴不得有個機會和小桃單獨在一處,那樂家幾個哥們兒哪里會不知道七王爺心里所想,早就托故走遠了,留下他和小桃兩人並著肩在園子里漫步走著說話。

    小桃將風翊宣帶到自己的桃仙居,在院子里桂花樹下的凳上坐下,幾個丫頭便上來一起給風翊宣請了安,又緊接著擺上點心茶水和水果來。風翊宣見喜鵲端了一個荷葉形的玉托盤來,里面放了一把油亮亮的紫砂的古色古香的陶壺來,旁邊是兩只同樣色澤質地的荷葉杯,栩栩如生,仿佛來一陣風就會隨風擺動似的。

    風翊宣看得有趣,笑著︰“幾天不見,你如今又高雅了不少,這荷葉杯子甚是好看,以前怎麼沒見你用過,想是怕我要去偷偷藏著呢?”

    小桃笑著接過畫眉遞過來的一個鮮紅的填漆食盒,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將我想的也太小氣了,這荷葉杯原是我一年前購入的,只是放在倉庫里就忘了,還是昨兒丫頭收拾東西才將它找了出來,我才想起來還有這麼個東西呢,你若喜歡就給你,又不是金的也不是銀的,想是你府里好東西把箱子底兒都壓塌了,倒稀罕起我這個平常東西來,值個什麼,你拿去就是了。”

    風翊宣笑道︰“我不過見它好看說兩句罷了,你今日怎麼將壓箱底兒的好東西都拿了出來宴客,我倒要好生瞧瞧開開眼了。”

    小桃笑道︰“要看好東西只有上你的平遙王府,我這里的雖樣子好看不過是些家常用的,不值什麼銀子,王爺殿下你是說笑了。”

    她邊說,邊親提了那陶壺向茶葉杯里倒茶,只見那淡綠色的清亮的茶水泠泠作響,一股清香頓時在風翊宣的四周彌散開來,喜鵲在旁邊打開了食盒蓋,小巧的盒子里如桔瓣一般的分成九格,每格里放了一些干鮮果品點心,既有各種口味的黑瓜子、也有樂家小食的幾樣精品點心。

    小桃舉了茶遞到風翊宣面前,笑道︰“王爺殿下,賞臉喝一杯啊?嘗嘗味道怎麼樣啊?”

    風翊宣笑著接過來喝了一口,只覺得茶味清香沁人心脾,非常甘美,便伸手又從果盒取了一塊千層糕吃,只覺香脆滿頰。風翊宣把玩著手茶杯,笑道︰“這茶果然好喝,是怎樣烹煮的?我喝了倒覺得又香又清醇,難道是這煮茶的水有什麼不同麼?”

    “你的舌頭真是刁,這樣也能嘗得出來?”小桃高興的笑著,露出白燦燦的貝齒︰“這煮茶的水是去年冬天從松針、竹葉和梅花上掃下來的雪,攢在小壇子里,統共才得了幾壇子,都密密的封存了埋在那邊兒樹根兒下,寶貝似的不舍得吃,這是你這位貴人來了,我才叫她們挖了出來,烹茶的時候又添了松仁兒和梅花兒兩味,水滾三道煎成的,哪里會不好喝呢?”

    風翊宣聽了笑道︰“怪不得是這個好味道呢。原來這麼費事兒,我那里泡茶的水聽說是他們從一個什麼天然的山泉那里取來的,味道已是不錯了,今天吃了你這個茶,才知道原來這個梅花啊,竹葉兒啊弄下的雪泡茶更是別有一番滋味!還有,我看你這果盒子也有講究罷?”

    小桃笑道︰“算你識貨,這叫做九九果盒,九樣小吃零嘴兒湊成一套,不光好吃還好看,不錯罷?這個是單裝著點心瓜子兒的,還有一個是全是果品的果盒子呢,畫眉,你把那個果盒子打開。”

    風翊宣來了興致,順著小桃手指的方向往那果盒里一瞧,小桃便一樣一樣的指給他看,說道︰“你瞧,這是龍眼,如同海上珍珠;栗子,仿佛上苑瓊瑤;蓮子,又名玉池蓮顆;葡萄,勝過仙露明珠;荔枝,堪稱九霄仙品;白果,恰似寶樹銀丸;白棗,可比安期珍品;松仁,美其名曰蓬山翠粒;長生果,能催令駐顏長春......”

    “好好好,”還沒等小桃話音落下,風翊宣便拍手叫起好來,一時間氣氛登時變得愉悅輕松,“我倒不知道你樂小桃的嘴子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巧了。”

    小桃看了風翊宣一眼,道︰“既然說我講得好,那你就多喝一杯罷。”說著,便又提壺給風翊宣的茶杯里斟滿茶。

    風翊宣低頭看了看八分滿的茶杯,看著小桃道︰“這又不是酒,你倒象勸酒似的。”

    小桃笑道︰“可惜我家里沒有好酒,聽說宮里出的一份玉泉酒,不是天下頭一份的麼?難道你還沒有喝夠麼?”

    風翊宣搖搖頭,笑看著小桃道︰“那類酒不稱為酒了,日飲百杯不醉,實是無味至極!聽我皇嬸說南邊兒有一個地方釀有一種名酒,叫做杏花春,甘芳清洌香沁股骨,且味厚而濃,聽說飲一小杯就會沉醉一整日,不知我何時才能嘗上一嘗?”

    小桃聽了奇道︰“一壇酒何足道?皇宮里難道還少了好美酒麼?難道這樣出名的美酒竟沒有上貢麼?”

    風翊宣嘆道︰“說來奇怪,這酒卻是沒有上貢的,若是京城里有這種酒賣,我早就賣上十壇放在府里慢慢喝了,可是這南邊兒山高水遠,也不知能不能嘗上一嘗?”

    小桃笑道︰“那杏花春確是難得的好酒,色呈淡綠,所謂傾如竹葉盈樽綠,那酒質地純厚,香氣滿屋縈繞......”

    還沒等她說完,風翊宣便問道︰“你怎麼知道?莫不是你喝過不成?”

    小桃笑道︰“那倒不是,只是前幾日我翻看那本十二皇子借我的那本南邊兒的風物志時,里面有一筆就寫到這種名為杏花村的美酒,想是這位寫風物志的人喝過這種酒。上面寫踫上他的老友送他一小壇,他足足吃了一個月,呆在南邊兒時便每天一杯,沉睡半日。但凡開壇,便覺濃香四溢,他的僕役里有那不會吃酒的都覺醺然欲醉,連站在院里的家僕,也是直咽口水。最後那兩天,酒香把附近鄰里一個好酒的鄰居都招來了,兩人對飲,一起醉得東倒西歪,家僕們好不容易才把兩個人扶回臥室,一路上他們還滿嘴嚷嚷︰好酒!好酒!”

    一番話說的在場眾人都笑了,小桃接著笑道︰“那上面還寫著,這寫風物志的仁兄本酒量不大,但是卻很愛持杯,倒象是那南邊人的習氣,每當酒酣時便議論風生精妙無比。他本來就有幾分才氣,尤其詩才雋逸,半酣時思尤其敏捷。一天,這人喝醉了,伏案而眠,他的兩個好朋友便悄悄議論,出了一個對子的上聯給他對,卻是‘雪積觀音日出化身回南海’,想不到那人竟醉夢眼都不曾睜開,便說道‘雲堆羅漢風吹移步上西天’。說罷,仍舊呼呼大睡。等他醒了問他,他竟全然不知!你說可好笑不好笑?”

    風翊宣笑道︰“這人很是有才學,這對子對得好啊!只是可惜不知這人醒時會不會來如此妙句,若是只有醉才能盡顯才情,豈不是朝廷科考時大家都要捧著酒壇子來應試不成?”

    他這幾句話說的小桃也笑了,風翊宣往兩旁看了看,笑道︰“你的丫頭真是懂事,瞧著我來了,都想讓咱們兩個說幾句體己話,這時候都不知跑到哪里去躲著了。”

    小桃一看,果然院里靜靜的只有她和風翊宣兩人對坐著,那些丫頭想是躲到屋子里去了。小桃心里好笑,眼珠一轉,伸手便在袖筒里取出一個綢絹帕包著的物事兒,放到風翊宣跟前兒,笑道︰“給你的,收下罷,就算是.....嗯,我給你中中秋節的節日禮物。”

    風翊宣見小桃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自己,心里一動,拿起那個綢絹打開,只見里面放著一個嶄新的荷包,上好的綢緞上繡著一枝俏麗的粉紅色桃花。風翊宣心一喜,起身將荷包揣在懷里,對著小桃笑道︰“多謝你啦,我一定每天都帶著!”

    他說著,便走近兩步,伸手一把拉住小桃雙手,將她白玉般的玉手放在自己大掌里,小桃只覺得他雙手溫暖有力,心里甜蜜得不行。風翊宣見她白玉般潔淨的臉上浮上兩片紅暈,真想俯下頭去在她紅唇上親吻,只是想到這院子里不知哪里就藏著那幾個調皮的丫頭,若是讓她們瞧見了怕是小桃會不好意思,想到這里才作罷,反正她早晚是自己的妻子,不急在這一時。

    風翊宣握了握小桃的手道︰“今日晚上你準備了什麼節目?你上次說做的那新奇的玩意兒可好了麼?不是說人越多越好玩麼?還有,你親自下廚做菜給我吃麼?”

    小桃歪著頭笑嘻嘻的瞅著他笑道︰“我的七王爺,小女子哪里會忘呢?我那新奇的玩意兒早就做好了,晚上咱們邊賞月邊玩兒這個,至于吃的嘛,我下廚做幾道拿手菜,你喜不喜歡?”

    風翊宣見她說話時一雙眼睛眼波橫流,亮閃閃的,竟似與頭上戴的金玉珠寶爭輝一般,惹得他心里一陣陣悸動,忍不住低頭俯在她耳邊輕聲道︰“喜歡,你所有的一切我都喜歡......”

    小桃只覺得他呼出的溫熱鼻息就在自己耳邊,他只要一偏頭嘴唇就會踫到她臉上,想到這里,不由得臉上一陣燥熱,臉色刷的一下就紅了。風翊宣見了她害羞的神情更是心弛蕩漾,不由得略偏了一下頭,嘴唇在她鬢邊輕輕滑過。

    小桃感覺到他輕輕的踫觸,臉變得更紅了,心里又甜蜜又羞澀又有些好笑,自己一個二十一世紀的靈魂在這古代的時空里呆得時間長了,竟然連性格都變得保守和羞澀了。她低了一會兒頭,只見風翊宣在她頭頂含笑的聲音道︰“哦,原來你這丫頭也會害臊啊,真難得啊.....”

    小桃撲哧一聲笑了,抬起頭來嗔道︰“你故意欺負我,我不做炸焦脆給你吃了!”

    風翊宣笑著拉著她的手依舊到石桌旁坐下,用手刮了一下她的俏鼻子笑道︰“炸焦脆?那是什麼?”

    小桃笑道︰“就是用新鮮的腌好入味的鴨骨用油炸得酥酥的,吃在嘴里脆脆的,很好吃的。”

    她沒有告訴他,這個炸鴨骨的方法是原來自己看紅樓夢時,那個呆霸王薜蟠娶的老婆夏金桂就愛吃這一口,當時她覺得好玩,便也照著弄來鴨骨炸了來吃。沒想到味道還真的是不錯,于是便有時讓于嬸炸些來吃,沒想到這道炸焦脆還挺受歡迎的,因著想風翊宣在皇宮里絕對不會吃鴨骨頭,所以才今天讓人做了一道,讓他嘗嘗新鮮。

    正在說著,便見月亮門兒處廚房的一個小丫頭捧著個食盒進來,見了小桃和風翊宣忙著請了安,笑道︰“小姐,于嬸子讓我給姑娘送炸焦脆來了,說是這個趁著熱才好吃酥脆,奴婢就趁熱給您和王爺送來了,小姐和王爺趁熱吃罷。”

    說著,便把食盒里的炸焦脆端了出來。風翊宣見那一個大盤里滿滿的裝著炸得焦脆的鴨骨,一盤鴨骨酥黃噴香,熱騰騰的,還出輕微 啪作響的聲音。小桃見了頓時眉開眼笑,一疊聲的叫風翊宣趕快坐下趁熱吃些。

    風翊宣試探著拈了用筷子夾了一根,放在嘴里試探著嚼了幾下,只覺得滿口鮮香,味道實在是不錯,便和小桃兩人對著邊吃著這炸焦脆邊說著話兒,小桃給他茶杯里滿上,笑道︰

    “你方才說想喝好酒,我家雖沒有那南邊兒的杏花村,可是卻有幾壇叢哥上南邊兒進貨時帶回來的別的好酒,共有四壇子。就放在我這里,等會給你瞧瞧,怕是你這王爺也是沒見過的呢。叢哥花了不少銀子才弄到手的,人家那酒坊里牛氣的很呢,每位客官一種酒只準一次買一壇。那排隊的都排成了一長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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