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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櫻桃女]桃花笑春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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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8 10:29:01
正文 一百七十二章 生病
   
     小桃也沒理會她。只說自己無事,卻在桌上抽了那本南邊兒的書,倚到床上去正待要看書時,只覺得胃里剛吃下去的東西,一陣一陣地要向外翻,連忙跑下床,也來不及穿鞋,跑到痰盂子邊兒上,嘩啦嘩啦吐個不住。這一陣子惡吐,連眼淚都帶出來了。渾身說不出的難受。

    屋里的丫頭們驚的什麼似的,趕忙都跑進來,捶背的捶背,擰帕子的擰帕子,還有遞漱口水的,喜鵲又是心疼又是著急,道︰“姑娘,我方才怎麼說來著?你要受涼不是?你趕快去躺著罷。”

    畫眉也緊著上來攙著她放倒在床上,又把薄被給她蓋在身上,道︰“姑娘,你好生躺著靜靜歇一些罷,別又想那些鬧心事兒上火。我知你這是老毛病了,上了火就立時大嘔大吐起來,為了那些個人這不是自己遭罪麼?”

    小桃吐得胃里難受,也不說話,只是輕輕點點頭,便閉了眼睛休息。喜鵲擔心的在床尾坐著守著她,畫眉領著小珍和豆兒將碗碟收拾下去,小桃靜靜躺在床上,倒覺得方才吐了那一會子,胸口倒舒服些了,不象先前那樣堵得慌了,她便不再去想別的,只靜躺著養神,不一會兒功夫,意識有些模糊,倒是又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喜鵲見她睡了,這才略覺心安一些,輕挪腳步走到外間,對畫眉道︰“我瞧姑娘是真上了火了,她剛才又喝了那些涼稀飯吃了那許多涼黃瓜,怕是要熱著涼,我看還是去告訴夫人一聲,請個大夫來看看。”

    畫眉答應一聲,便轉身出了桃仙居往前院里林氏的屋子來。林氏正在屋里和妯娌溫氏在一處說話兒,艷紅和兩個丫頭一起坐在外間兒,正繡手里的活計。瞧見畫眉走進來,三個丫頭便都起身迎著。艷紅只笑道︰“你這丫頭,怎麼這個時候得了空兒,跑到我這里來瞧我,莫不是偷懶來了?”

    畫眉皺眉道︰“姐姐還說笑呢,我是來告訴夫人,姑娘身子不舒服,剛才吃了兩碗稀飯都吐了出來,現在正蔫蔫的在屋里躺著呢,我們要請大夫,姑娘又說沒事攔著不讓請,只好來回夫人,好去看看,拿個主意。”

    艷紅聽說小桃病了,忙放下手里活計和畫眉一起走到內屋,見溫氏正和林氏手挽著手親熱的說話兒,只聽溫氏笑道︰“我瞧著她從小兒便是個有福的,那年抓周時她一個手指頭還沒長開的小娃娃,倒將那滿桌的東西都劃拉到自己懷里去了,那日我就知道她長大了定是個有福的,現在看來,我的話果然沒有錯兒的。”

    林氏笑道︰“怪道呢。她六七歲時我們村兒里來了個老瞎子來算命,你知道你兄弟他向來不信這個,我就背著他偷偷拿了十幾個錢,悄悄抱著四妞兒去找那瞎子看了一把,告訴了他四妞兒的生辰八字,那瞎子便說她是極富貴的命格兒,我當時只道他是信口里胡謅些好聽的,哪里想到還真被他說的對了。”

    溫氏也道︰“其實也用不著他來算,只是你瞧瞧,你們家現在這份舒服兒,不都是四妞兒起頭兒賺來的,說起來她叢哥如今四處跑生意拉買賣,還不是也靠得他妹妹麼?她從小兒便是個和別個孩子不同的,你瞧她想的那些奇異古怪的物事兒,真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更別說見過了。偏巧她就能想出來做出來,真真是個老天眷顧的......”

    兩人正說著話,抬頭看到艷紅並畫眉一起進來了,林氏見到畫眉便知道她有事情,畫眉便請了安,將小桃剛才吐了事情說了一遍,又道︰“夫人,姑娘硬說自己沒事,但是我和喜鵲姐姐瞧著姑娘怕是要熱,因此來回夫人,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看看?”

    林氏一聽女兒病了,急得立馬便站起身來,急道︰“喲,這孩子今日出門兒前才來給我請安的。那時候不還好好兒的麼,說是王爺請她和郡主一起看戲,怎麼這麼一會子的功夫兒,便病倒了。莫不是著了涼麼?”

    畫眉趕忙回道︰“回夫人的話,姑娘並沒著涼,我們瞧著大約是老毛病犯了,生了點子氣上了點子火,又喝了涼稀飯沖撞著了,所以才吐了。”

    林氏自小對這個唯一的女兒最是上心,自然知道她的毛病,這時聽了才略覺放心些,但隨即又問︰“她自小是有這個毛病,只是這許多年也不曾犯了,再說她出去看戲高高興興的,哪里有人會氣著他,我瞧那七王爺和她說話都是滿臉笑意的,想是也不該是他招惹的,到底怎麼回事?你趕快說給我聽聽,若不是大火氣,她斷然不能再犯這毛病。”

    畫眉聽見林氏問她,便只得將今日在秋水堂看完戲後散場時,在街口踫到林遠和林繼業的事兒說了,又將林繼業打架的事情也繪聲繪色學了一遍。還說了樂武已將林繼業帶去了衙門的事兒也講了。林氏一聽,心里又急又氣,罵道︰

    “他都多大年紀的人了,比我還大著幾歲,如今也是女兒那樣大了,怎麼還跟個毛頭小子似的跟人當街鬧事兒,還嫌不夠丟人麼?聽你這樣說,他竟還多了樣灌黃湯的臭病,林家怎樣竟出了這樣的人,一把年紀做出的事情總不讓人敬服。雖如此,但他怎麼又氣著了四妞呢?”

    畫眉回道︰“那打架的人並沒有氣著姑娘。若不是上次來的那位林遠林公子也在場,怕是姑娘根本就不知道那打架的人是誰呢,他自然也是沒見過姑娘的。依我想,不過是姑娘瞧著了林公子,知道了那個是.....是認識的.....勾起了舊時的想頭兒,所以才生氣的......”

    溫氏與林氏一向交好,在桃花村時兩人便經常湊在一起說些閑話,因此林家的事情溫氏也知道一些,這時聽了畫眉的話心里也已明白了七八,見林氏臉色頗不好看,便在旁勸說道︰“弟妹也莫生氣,咱們趕緊去瞧瞧四妞兒是正經,這丫頭從小便不喜歡看大夫喝苦藥,怕是就便不舒服也硬頂著,莫要再生出大病來啊。”

    林氏嘆了口氣,狠道︰“我也真不知是上世里做了什麼孽,好好兒的和兒女一家人過著舒服日子,他們倒整日里出些花活纏了上來,這會子四妞兒又氣得病了,真是撕擄不開的冤家對頭!”說著轉頭對艷紅說道︰“你去跟門房說,往後再有什麼姓林的來,都通通給我打了出去,一概不要往家里領!告訴門房里,若是糾纏著不走,就著人去衙門找官差,就說有人無故在咱家門口鬧事兒,滅滅他們炭火兒樣旺的心怕是就好了。”說完,便跟溫氏一起往桃仙居里來。

    這里小桃昏昏沉沉的閉眼眯了一會兒,忽然覺得身體難受極了,在這種難受她又被驚醒了,只覺得全身有些軟綿綿的,一點勁都用不上。過了不過一會子功夫,就覺得渾身骨節酸痛,她翻了個身無奈翻來覆去的總覺得哪個姿勢都不舒服,又覺得喘息出來的鼻息帶著點子微熱的感覺。小桃這時就確定自己肯定是感冒了,可是她沒想到竟是來得這樣突然這樣厲害,怕是還有點子為燒呢。她只覺得自己手心里和身上都有些熱哄哄的,象是從皮肉里往外散著熱氣,難受極了,可惜這里沒有溫度計,也不知道燒到多少度了,估計著差不多也是有三十八度了吧?

    小桃向來不喜歡喝藥,無奈這里又不是現代,沒有方便的西藥藥片和點滴吊瓶,更沒有退燒針,只要是病都得是喝苦藥,這對于從現代而來的小桃是個相當大的挑戰。她原本就最不喜歡苦味的東西,象類似苦瓜一類帶苦味的食物是一點不踫的,更何況要一天兩三次的喝那苦藥汁子,她寧可多喝水用自身的抵抗力抗過去,也不願意受那苦湯藥的荼毒。

    當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翻身的時候,早已驚動了就坐在外間里伺候的三個丫頭,喜鵲聽見她翻身的響聲,連忙進來,一瞧小桃的臉頰上飛著兩塊桃紅,便覺不好,伸手在她頭上一摸,微微的有些熱,喜鵲苦著臉道︰“姑娘,你怕是熱了,小珍豆兒,趕緊將屋里的窗子都關起來,再叫廚房熬兩碗熱熱的姜湯來!”

    小桃見她一臉焦急的神色,開口淡笑道︰“不過是這兩天風大,著了些涼,又剛才喝了些涼東西,過會兒子就好了,瞧你急的這樣子?我又不是立時就死了,你拉長著一張臉倒象是我快死了似的。”

    喜鵲嗔道︰“姑娘,你就是不愛惜自個兒的身體!上次替王爺挨的那一箭雖說是無事了,但是畢竟是傷了元氣的,身子本來就不比從前那樣強壯,本就該小心著些,偏你就愛晚上坐在那窗戶邊兒上看書寫字的,如今雖是夏季未過,但一早一晚的也涼了,也該多披件衣裳才是,饒我怎麼說姑娘就是當耳邊風兒,要我怎樣辦呢?如今可好了,果真病倒了,若是再勾起舊時的傷病來可怎麼辦呢?我們這些伺候的丫頭們越該死了!”

    說著,又是心疼又是生氣,竟流下一行淚來。

    小桃看得又好氣又好笑,笑道︰“你瞧瞧你,越大越象小孩子了,你瞧你排暄了我這麼一大通話兒,我都沒說什麼,你倒氣得哭了,可是怪可笑的。行啦,我心里知道你們都關心我,為我好,我聽你的,以後讓我穿幾件衣服我便穿幾件,也少在那窗邊吹風,可好麼?你放心,不過是受了點涼了熱,捂點汗多喝點水就好了,放心,你小姐我死不了,命硬著呢,我沒看見你和畫眉丫頭嫁人,哪里舍得死呢?”

    喜鵲讓她說得又哭又笑,道︰“姑娘,你饒是病了嘴還不老實呢,趕快靜靜的歇歇吧,別打趣了。今日這大夫是必定要請的,苦藥也是一定得喝的,姑娘就別做夢妄想逃過去了!”

    小桃這時覺得身上一陣冷又一陣熱烘烘的,也怕病情加重,只好點頭答應了。小珍便去廚房吩咐熬紅糖姜湯水,豆兒便去找周管家讓他派人去藥鋪請個大夫來出診。

    林氏和溫氏由艷紅和畫眉在前邊引著,只管走到桃仙居來看小桃。走進院子里,便聞到一種淡淡的草木的清新味道,整個院子里倒是一點聲音都沒有的。畫眉搶上前打開簾子,林氏和溫氏一進來,便隔著屏風瞧見小桃的臥室里,秋香色的床幔低垂了一邊,另一邊被金鉤挽了起來,床尾正是喜鵲在那里坐著,眼睛瞧著床上躺著的小桃。

    林氏和溫氏走進里屋,見小桃側躺在床上,身上蓋了湖綠色繡蘭草的夏被,一手撐了頭,一手拿了那本南邊兒的風物志的冊子在那里細看,嘴里還咕咕噥噥的念著。那床邊不遠處放了一張花梨木的紅漆小圓桌,上面放了茶壺茶杯等物,還有兩個空碗,想是等著小珍拿來紅糖姜水時要用的。

    喜鵲一見林氏和溫氏來了,忙起身請了安,說道︰“夫人來了,姑娘有些著了涼,正讓她歇著呢,我方才讓小珍去廚房里弄些紅糖姜水來,給姑娘汗。”

    林氏點頭道︰“嗯,你做得對,這就是了,多多的給她灌上幾碗,別管她嫌苦嫌辣的,沒聽說個有病的人嫌藥苦的,”說著走到床前坐下,伸手摸著小桃的臉道︰“我的小冤家,你平日里壯得跟頭老虎似的,怎麼這好好的竟著涼了?”

    說完,便伸手往小桃額頭上一探,觸手覺得熱,更是心焦,便嗔道︰“你就是不聽我的話,整日里忙得腳不沾地兒的,何苦呢?咱家鋪子如今都有掌櫃的管著,你也少操點兒心吧,難道掙的銀子還要不夠你花不成?還是怕少了嫁妝呢?莫不是真要將下輩子的銀子都掙出來才肯歇歇?”

    小桃笑道︰“娘,瞧你說的,我倒想賺盡天下的銀子呢,只是你女兒我沒有那個能耐,大伯娘,你也來看我了?上次聽叢哥說你喜歡喝蜂蜜,我著人去南邊辦貨時捎了兩罐子上好的給你送去,味道可還好?”

    溫氏也讓畫眉拿了個錦凳在床頭坐下,對著小桃笑道︰“好好好,虧你還惦記著,現在不光是我連你大伯早起也聽你的,沖上一杯蜂蜜水喝呢。你這丫頭,不是伯娘說你,你只知道管著別人卻不知管著自己,怎麼好好兒的就病起來了?”

    小桃讓喜鵲扶著自己坐下來,用兩個大靠枕墊在身後倚了,喜鵲又用被子嚴嚴實實的將她捂了,小桃這才苦笑道︰“大伯娘,我沒事的,不過著了點涼罷了,你瞧我娘和這些丫頭們緊張的,這被子給我捂成個蠶繭了。”

    林氏見她床頭邊還放著剛才看的那本︰“你瞧瞧你,盡做些讓人挑眼兒的事情。平日里好好兒的你不看那書,現在病了倒捧著本書看起來,裝那樣子做什麼,可是俗語說的‘生蠶做硬繭’呢,我勸你好生躺著閉著眼睛睡覺或是睡不著養養神也好啊,又看那書累著眼睛。”

    小桃笑道︰“娘,我知道了,不過是剛才睡不著,身上又有些難受,所以看本書分一下心而已,娘既說病看書不了,我就不看了,喜鵲,把書拿走放著。”

    林氏瞧見,笑道︰“你這孩子就會當面兒哄我罷了,我叫你那鋪子少操些心你就只是不聽。如今王爺和你走得近,他若有事找你你便去,若是他有公事不找你的時節,你也苦守著那幾個鋪子來回奔波什麼?要不就是呆在屋里算那天書似的帳,我見你那紙上畫得一條一豎的,竟一個字也不認得,就連問你哥哥們,也說是不認得,可知又是你想出來的古怪記號了。如今你也賺得不少了,嫁妝也滿夠了,這家里不愁吃喝的,你也有個小姐樣子吧,象人家的千金小姐似的繡繡花,逛逛花園子可有多好,哪個象你,竟整日跟銀子打交道。倒象個財迷!”

    一番話,說得屋里眾人都笑了,溫氏笑道︰“弟妹這話說的有趣,人家都巴不得賺大把的銀子,莫不是弟妹還嫌銀子扎手麼?”

    林氏聞言也笑了,道︰“世人哪個不喜歡銀子,說實話我也是喜歡的,只是這丫頭賺銀子也太用功了些,若是為了賺那幾個銀子倒把身子熬遭壞了,可是劃不來的。這千金難買好身體,若是為了銀子累了一身的病,這銀子可花不出去了。”

    小桃忍不住笑道︰“娘如今也懂得這些大道理了,嗯嗯,娘說的很是那麼一回事兒。”

    林氏笑罵道︰“你這臭丫頭不用跟我花牙掉嘴兒的,你這些書翻爛了也不能去考狀元,倒是沒事出去找程姑娘,旁邊的蘭姑娘去散散心才好。我們來瞧你,你卻在這里拿著本書瞧,就你識字了?”

    小桃笑道︰“娘說這話,我就該讓娘打屁股了,難道我在娘和大伯娘面前還敢賣弄認識幾個字麼?大伯娘,你別看我認識幾個字,卻是除了看看帳本再也用不上了。”

    溫氏笑道︰“好孩子,認字當然好了,你看那懂道理的人都是識字的,不過你是個女孩子,若是個男子就你那勁頭兒,保不定能象你大哥似的也考個功名呢,你母親不過是讓你別整日埋在那帳本子里,累著了身子。”

    小桃笑著應承了,林氏見她神情有些倦倦的,便讓丫頭們好生伺候著,便跟溫氏自回前院去,留她在這里好好休息。過了一會,小珍從廚房里端著現熬得厚厚的姜汁紅糖水,強著小桃喝了一大碗,又約莫半個時辰功夫,周管家請來的藥鋪的大夫來了,給小桃診了一回脈,也不過是傷了風著了涼之類,開了方子讓個小丫頭跟著去取藥回來,立時便熬了。

    畫眉端著藥汁進來,小桃聞到那股子藥味道,頭登時漲得老大,苦笑道︰“我說了沒事,你們偏是不信,這會子看了病也就罷了,又煎了這苦藥湯子來灌我,我可不喝。那時在王爺府的曉春閣住著,這苦藥湯子可是喝得足足的,我如今看了它便惡心。別招我吐了出來才好呢。”

    畫眉走上前來笑道︰“姑娘,你耍賴也不用的,這藥夫人吩咐了必須得喝,而且我還給您從廚房拿了點話梅,您喝了藥含在嘴里也就不苦了。”

    喜鵲也笑道︰“姑娘吃起藥來,倒象個小孩子。可真是招笑兒。我瞧著姑娘在七王爺府上時,喝藥倒是挺痛快的。”

    小桃笑道︰“那是為了保命,別說是苦藥,便是毒藥若是救了命也喝下去了。如今不過一個小小的傷風,倒也要灌下這麼些苦藥,我可是不願意的,不如咱們打個商量,我晚些再喝,若是晚上不熱了我就不喝了,若是依舊不好,再喝也不遲。”

    喜鵲笑道︰“姑娘竟跟我們講起價錢來了,沒說的,這是夫人的吩咐,若是姑娘不喝這藥被夫人知道了,不過說姑娘幾句也就完了,怕是要責罰我們呢。”

    小桃嘆口氣道︰“你們就合起伙兒來騙我吧,我娘那性情最是溫良不過的,哪里責罰過下人,你們為了騙我喝藥,竟連這瞎話也編了出來,我是怕了你們了。我這會兒挺乏的,沒力氣跟你們斗嘴,干脆把那藥拿來吧,我喝了也就是了,省得你們在我旁邊麻雀似的嘰嘰喳喳的鬧人。”

    畫眉這才笑著把藥端到床前,喜鵲扶起小桃一骨作氣把藥喝了,只見小桃皺著眉苦著臉,一臉無奈痛苦的樣子,搶過畫眉手里的兩顆畫眉扔進嘴里趕那苦味兒。喜鵲收了藥碗,笑道︰“姑娘,你喝了藥睡會子罷。”

    小桃點頭閉了眼休息,畫眉給她把床幔放下,又掖了掖她身上被角,和喜鵲到外間自去守著。

    那溫氏隨林氏回了前院林氏的屋里又說了一回子話,便告辭回去了。正巧走到大門口時,正踫上樂文回來,樂文躬身給伯娘請了安,溫氏笑道︰“大姪子,你快回家去罷,四妞兒今日受了涼還有些熱,我剛跟你母親去後院看了她一回,她這會子想是吃了藥睡了,你傍晚兒時去瞧瞧她吧。”

    樂文聽說妹妹病了,嚇了一跳,急忙就問︰“可病得厲害麼?”

    溫氏笑道︰“倒沒什麼,想是受了風,吃兩劑子藥也就好了。你快回去吧,我這就走了。”說完,一路去了。

    樂文本想立即到桃仙居去看妹子的病,但想到剛才溫氏說的妹子想是剛喝了藥睡下了,不便去吵醒她,便先來林氏房里來請安。林氏見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兒,我前日聽你二弟說,你們那個衙門里的上司要調到外地做官,還帶走了幾個人一起上任,莫不是也要叫你一起去?我可不願意你離得我遠遠的,成年的瞧不著人,這事兒究竟有沒有?”

    樂文笑道︰“那都是上面的主意,我們這里也不甚清楚,也做不得主,都是我們那里有位姓查的同仁,聽到上面說要調任,他便攛掇著要些人跟著一起去,其實說起來,這衙門里各有各管理的事務,哪里由著他們來分派,只瞧著就是了。”

    林氏這才笑道︰“我那日聽你二哥說了,還當是真真的一件事兒呢,卻原來是件有形沒影兒的,倒白擔了心,你既這麼說,我便放心了。”她讓丫頭給樂上了茶來,又道︰“我剛才去後院瞧你妹子了,她今日病了,正不舒服,晚上你去瞧瞧她,我怕她又偷著不吃藥,這病拖著不好呢,她小時候便就還怕你些,你去叮囑她一番才好。我才放心呢。”

    樂文點了頭,又笑道︰“妹子身子一向挺好的,怎麼好好兒的著涼起熱來?”

    林氏嘆氣道︰“剛才她屋里的畫眉來說,頭前兒還吐了好一陣子,怕是苦膽水也吐出來了。”

    樂文疑道︰“莫不成是她跟誰生了氣?她小時候便有這個毛病,可這幾年也沒有再犯,我都快忘了這事兒了,如今她怎麼又犯起這上火的病來?”

    林氏沉吟了半晌,嘆道︰“說起來這都是娘的過錯,若不是那林家,哪有今日這事。”

    說著,便將畫眉來時所說的今日見到林家人之事講了一遍,又將上次姜氏和盧氏領著林遠來認親的事情也說了。那天姜氏等人來樂府時,樂文卻是不在的,只是後來樂賢跟樂文說了這件事情,他不過聽了一耳朵也就過去了,沒想到今日妹子在街上竟又遇到林家的人,還在街上跟人打架被二弟抓去了衙門,真是讓他無話可說。

    樂文想了想道︰“娘也不用想那樣多,當年的事娘想必還記著,既然是他們將娘推出門去,斷沒有一句話就一筆勾倒的道理,只是今日既然那林家的人見到了妹子,怕是他家人被抓在衙門里,說不定林家還會來人上門,想是要求著將人放出去,怕是這是免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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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8 10:29:18
正文 一百七十三章 主僕閑聊
   
     林氏聽了,低了頭沉吟了半晌。那平日里慈祥的面容就帶了三分愁怨,緊皺了眉頭沉著聲音道︰“你母親我向來是個心軟的,只是在那兩人身上我這善心是萬萬不能施展了,想當年我那樣小的年紀,就讓他們二哄著上了山,沒被野獸叼了去也是你母親命不該絕,若不是你姥姥姥爺收養了我,想是早喂了狼了。如今我是想起這事兒便傷心,也不願再見他們,我頭前兒已告訴門房,只是姓林的來找一概不準讓進來,這也就是了。”

    樂文道︰“娘雖是這樣想,但是若是他們真到了門前來,見到不讓他們進來,若是真在大門口哭鬧起來,怕是左鄰右舍不知道內情,只當是咱們如今富貴了便不肯認窮親戚,于名聲上也不甚好聽。”

    林氏聽了愁道︰“那莫不成還請他們進來當客待不成?我不見他們倒省心,見了他們便想起當年的事情來,心里難受得很。你妹子不就是今日見了他家胡鬧的情形,氣了一陣再略涼著了些。便又引出病來,我正煩心著呢,哪有心思見他們,還是不見的好。”

    樂文聽了想了想道︰“娘只管這樣躲著也不是個法子,不如林家的人真來了娘便見她們,橫豎娘將心里不快向他們道出來也就完了,倒放在心里也是個心思,不如說出來大家清靜,也讓他們知道當日所做是對是錯,于娘這邊來說也算是出了一口氣,他們若懂事的自當知道自己不對,以後少來走動也就是了。”

    林氏聽了樂文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便嘆口氣點頭應了。娘倆兒個正說著些閑話,偏這時樂武也回來了,林氏便問起他林繼業抓到衙門里的情形,樂武不禁好笑道︰

    “娘,你不知道,那位真是個混人,原是灌了一肚子黃湯和人在街上口角起來,後來兩個人動了手,另一位卻是個賣豬肉的,力氣又大人又年輕,他哪里是人家對手,讓人家揍了個痛快滿臉青包紫殼兒的,嘴里還不饒人,殺人放火的亂叫著。我們老爺問他話,他答的著三不著兩。顯是還醉著呢,給我們老爺氣得叫人照頭潑了一桶涼水,誰知他還不清醒竟口里亂罵起來,我們老爺當場令打了他十板子扔到牢里放著,啥時候醒了酒啥時候再問他。”

    林氏聽了罵道︰“你們聽聽,這可象個正經人兒做出來的事情,難怪讓人不敬服,行了,你也不必說了,那林家的事兒我不想聽,我這會兒子累了,想歇歇,你們哥倆下去休息著吧。”

    樂文和樂武這才出了前院,兄弟倆一起來後院瞧小桃。

    這時候,頭頂卻突然變起天來,猛的下起了雨,那雨來得極快下得也極大,雨滴打在樹葉子上出沙沙的響聲,流到地上象牽著白線一般,順著台階牆角四處敞,樂文和樂武此時已走到桃仙居外頭。見下了雨都急跑起來,幾步跑到桃仙居的屋檐下站著抖衣服上的雨水,只見院子里花圃里那些花花草草都被大雨打得歪歪扭扭的。

    兩人在廊下扭著衣服上的水,見小桃住的屋子的門關得緊緊的,便在外面叫了一聲開門,卻沒有人答應,也沒人應聲。樂武推門看時,外間里卻沒有人,隔著屏風看見床上帳幔放下,隱隱有一個人在那里睡覺,樂武便退出來,仍輕輕關了門,對樂文笑道︰

    “大哥,小妹在屋里睡著了,等她醒了咱們再跟她說話兒吧。只是這樣大的雨,那幾個丫頭跑到哪里去了?”

    他話音未落,卻聽得旁邊的屋子里傳來女孩子說話的聲音。那間屋子緊靠著里呆著了。

    樂武不放心小桃的病,便想找丫頭來問問,剛走到門口兒想推門,就聽里面喜鵲的聲音道︰“我真看不出來,那林公子就那樣跑走了?好歹那也是他親二叔呢,被咱們二少爺抓起來到衙門里,他也不跟著去分辨兩句,竟自己掉頭兒跑走了。果然是林家的人,做出來的事情都是無情無義的呢。”

    這時又聽畫眉的聲音哼了一聲說道︰“本來就是,無情無義二字還能冤枉了他們林家了?只瞧著當年他們家人對咱們夫人的狠心就知道了。可見那樣的人養出來的兒女哪里會是好的,不過是繼承他們家的家學就是了。”

    小珍恍然大悟的聲音響起來︰“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小姐回來臉子便不好看,我還頭一次見小姐這樣拉著臉呢,想是她氣得不輕,虧的那人沒見過小姐不認得他,要是認得可糟了,在大街上扯住了小姐再拿出舅舅的派兒來,小姐豈不是要丟人麼?”

    豆兒也插上一句道︰“那樣的人也配做咱們小姐的舅舅?我看小姐壓根兒就不用理他,何苦為那樣人生氣,好好兒的和王爺出去看戲,該有多好,王爺的模樣那樣好看,我若是咱們小姐,光看王爺還看不過來呢,哪有心思去看那些不相干的人?”

    喜鵲聽了忍不住笑道︰“豆兒你個小東西,這麼點子就知道男子好看不好看了?莫不是你也想將來找個模樣好看的小女婿,若是這樣,你現在就不如求求咱們姑娘,讓她給你留心著,怕是將來說不得真會如了你的願呢。”

    畫眉笑道︰“你少打趣她了,豆兒是個老實的,不過說說罷了。她哪里有你那樣本事,光論做鞋她就比不上你了。說不得你將來先嫁了姓陸的,再幫豆兒找個可心兒的也就是了。”

    喜鵲呸了一聲笑罵道︰“你個嚼蛆的小蹄子,又好好兒的編排起我來,誰嫁姓陸的,你才嫁姓陸的呢。”

    畫眉笑得前仰後合的,拍著手笑道︰“喜鵲姐姐既這樣說,我便嫁那姓陸的好了,只怕人家穿慣了姐姐做的鞋,可嫌我的針腳粗不想要我呢。我瞧著將來咱們姑娘必定是七王爺的王妃無疑了,她又那樣疼你。必定會遂了姐姐的心,讓你嫁與你心上人兒去,只是你先別急,咱們姑娘還沒完事兒呢,哪有你跑到她頭里的道理?你只盼著咱們姑娘快些成親吧,那樣你的事兒也就不用急了。”

    喜鵲嗔道︰“你這爛了舌頭的里跑的聲響,畫眉喘著氣兒笑道︰“小珍,豆兒,快,把她快攔住,可不得了了,我說了咱們喜鵲姐姐的心事兒,她如今臊了惱了,想是要殺人滅口呢......”

    只聽小珍和豆兒笑嘻嘻的聲音道︰“喜鵲姐姐,你就饒了畫眉姐姐罷,她不過玩笑......”

    喜鵲道︰“你倆個小東西也幫著她,好好好,你們三個我一塊兒收拾......”

    這時就聽屋里三人拉扯笑鬧的聲音,接上又是撲通一聲響,想是有人在地上摔了一跤,樂武聽得有趣,這時便推了門走進去,笑道︰“哎呀,我以為這屋子里鬧耗子呢,原來是你們幾個丫頭在這里瞎鬧,你們小姐在那屋里睡覺不管你們,你們在這屋里造了反了不成?”

    四個人正鬧得有趣,瞧見二少爺樂武走了進來,忙都停住了,回頭看時,樂武還穿著捕快服,衣服上淋了些雨水,一塊干一塊濕的走了進來,那畫眉方才跟喜鵲鬧得坐倒在地上,腳上鞋子也掉了一只。光著一只穿著白襪的左腳在地上站著,樂武對著地板上那只飛到一邊兒的繡鞋先笑了,“你們幾個丫頭也鬧得太瘋了,這鞋都鬧掉了,還不趕緊穿起來。”

    畫眉臉色羞得通紅,趕忙幾步邁過去,將鞋重撿回來穿了,對樂武笑道︰“二少爺真是的,一來了這里就拿我們丫頭開心打趣”。

    這樂武性情最是爽直,在家里跟下人丫頭們也沒有什麼主子架式,因來桃仙居來得頻繁,跟丫頭們也是熟極了的,因此畫眉和喜鵲對他都很親近,經常說話打趣,也不見他生氣。這時畫眉掉了鞋被樂武瞧見,頗覺得有幾分不好意思,便笑道︰“二少爺敢情這身子衣服是租來的,不可著勁兒穿不劃算似的。”

    這時樂文也走了進來,見她們在一處笑鬧,就知道小桃沒什麼大事,便跟她們道︰“你們幾個都藏在這里做什麼?那屋里一個人也沒有,沒有事麼”?

    喜鵲道︰“大少爺放心,方才姑娘才喝了大夫開的藥睡了,讓我們出來呆著,她要靜靜的一人呆著好好睡一覺,嫌我們在外間里有動靜,說是醒了就叫我們呢,過一會兒我們再過去呢。我們如今沒事兒,便在這里將秋日里的衣服收拾出來,該熨的熨,該燻香的燻香,這天兒雖還熱著,但一早一晚也涼了,況且過些日子便立秋了,這天氣也快涼了,先將衣裳拿出來備著,到時候省得現找。”

    樂文點了點頭,畫眉便將二人讓到椅上坐了,讓小珍去端了茶來,道︰“大少爺和二少爺可是來瞧姑娘的病的,二位少爺放心姑娘沒大事兒,只是著了點子涼受了點閑氣罷了,想是二位少爺在夫人那兒也聽了故事兒來的,奴婢也不多說了,只是姑娘剛睡下,二位少爺在這里多坐一會兒罷,等會姑娘醒了,再說話。”

    喜鵲也道︰“二位少爺想是淋了雨吧,不如將外衣脫了下來,我們這里倒有兩件姑娘給少爺們新做的衣裳,姑娘本想著過秋時給少爺送去的,如今兩位少爺淋了雨,怕是濕衣服穿在身上著了涼倒不好了,不如現在就穿了去,橫豎也沒幾天,就當先送了就是了。”

    說著,便從箱子里拿出兩件新的男式新衣來,遞了上去,兩人脫了外衣,所幸里面衣未濕,就將新衣換上,樂文那件是墨紫色,樂武那件是淡青色,倒是跟兩人臉色很是相配。樂武便笑道︰“還是我妹子給我做的衣服最是好看,我沒有不滿意的,她怎麼知道我喜歡這竹葉紋的?”

    畫眉在一邊笑道︰“二少爺哪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咱們姑娘最是個心里細心的,她是二少爺的親妹子,從小一處長了這麼大,難道連二少爺喜歡什麼都不知道麼,那可真是奇了。”

    樂文笑道︰“小桃不單在我們身上用心,在你們身上也是用心的,就說喜鵲,一開始和方嬸本是來我家幫忙的,後來可是不知怎的就成了跟在小桃身邊的人兒了,她常說將來定要給喜鵲你找個好人家這才放心。”

    眾丫頭聽樂文這樣一說,就知道剛才幾人說的話大概是被兩位少爺聽了去了,喜鵲不由得臉上就是一紅,心也虛了,故意背轉了身去清理櫃子里的衣服,說道︰“少爺們盡是拿我打趣,我和娘跟著姑娘那天起,就打算一輩子跟著姑娘身邊,姑娘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樂文聽了笑道︰“喜鵲,我們倒不是打趣你的話,你和方嬸自來我家原不是做奴僕的,不過是當年在小吃鋪子里幫忙,想是你和桃子處得姐妹一般,願意跟在她身邊伺候她,雖是你以奴婢自稱,但是我們心里向來不肯把你當外人的,只怕你和方嬸比我們那不入流的親戚還親近些。你想,你跟了小桃這些年,活兒也會做了,也稍微跟她認識了幾個字,人也清秀了,她待自己的妹妹也不過如此吧?哪里舍得讓你不出嫁陪著她,我想不過是你陪嫁過去呆一陣子,她便要給你找個可心的對象,讓你也風光的嫁人去了。這才是正理兒。不單是你,就連畫眉,以後的小珍豆兒,還有其它的到了年紀的丫頭,都是這樣的,我們可沒有阻著丫頭們不讓成家的道理。”

    喜鵲紅了臉,嗔道︰“大少爺,這就奇了,怎麼好端端的談起這些個話來?我不過是姑娘救回來的丫頭,怎麼敢當呢?”

    樂武笑著說道︰“怎麼不敢當呢,實話跟你說了罷,咱們家不象那些書香門弟,高門大戶家里那樣大的規矩,若是在那樣的人家里,怕是咱們現在這男子女子一大堆人坐在一處說話兒,也不行呢,是要有人說閑話的,可是這是樂府,沒有這樣囉嗦規矩,只憑心行事就得了。剛才你們私底下的說話我也聽了一句半句的,象是你心里有了人,若真是這樣這倒不是一件壞事,你只管去跟小桃子明說了,讓她給你做主也就是了,她那樣疼你,必會依著你的。”

    樂文也道︰“我們倒不是拿你打趣,也不是無緣無故和你提起這些話,只是你一歲大似一歲了,你將來的嫁人問題,早晚也得想法兒解決,憑著你的模樣兒和能耐,若是隨便配一個咱們家里做事的人,那他們還不跟了狀元一般樂,只是我瞧著這家里的這些個做事的倒是沒人配得上你的,小桃也斷不能答應的。而且那些人也大都是不能成器的,要說到外面去找一個咱家鋪子里做事的,你倒可以終身有靠,可是只怕你瞧不上,若是找個身家好的,咱們這里倒沒什麼,怕是不是人人都象七王爺那樣,除得了門弟觀念,方才你們說的那姓陸的,我想著莫不是跟在七王爺身邊兒的那個陸侍衛?他原是個好的,又是王府里的侍衛,又是王爺身邊的親信,這種事情,打著燈籠也難找的,所以你也不要只顧著害臊,到底應該去和小桃將這事兒說了開來,讓她留心跟王爺透了風兒,將那陸平給留著,那樣的人若是被別家的姑娘瞧上了,怕也是個搶手的。”

    喜鵲見家里兩個少爺談到她的婚姻問題,先是有些害臊,後來又聽見樂文說的話卻是句句為她著想的,心里也是一陣感激,但是畢竟他們兩個是少爺,有些話實在不好意思在他們男子面前說的,所以雖然樂說了一大篇話,喜鵲便只是靜靜的聽著,一句也沒答出來。

    樂文知她害羞,便笑道︰“這是你的與,你怎麼不作聲,你也用不著害臊,我只是跟你說說辦法,你有話只管等小桃好了跟她說去便成,我以後也不說了,你只自己著量辦就是了。”

    喜鵲低低的道︰“奴婢多謝兩位少爺的關心,我的事情.....全憑姑娘給我做主就是了.....”

    眾人聽了她這話,便知道她是願意去跟里小桃的聲音叫道︰“有人麼,給我倒點水來。”

    眾丫頭一聽得小桃醒了,便都急忙放下手里活計,往小桃房間里跑了去。

    這個時候,雨下得正急,丫頭們一開屋子,雖然屋里有屏風遮擋著,但是那一陣陣涼風便由院子里吹過來,將雨吹成一片水霧,夾著冷氣兒向屋里直撲過來,後面進來的樂武連忙將門關上了,到內屋來瞧小桃。

    小桃見兩個哥哥也和丫頭們一起進來了,便要起身坐著,樂文連忙把她按住,笑道︰“你個小東西這會兒子病了倒講起禮來,安生躺著吧,外面下了雨,怪涼的,別起來風撲了就壞了,你這會子覺得怎麼樣?可好受些了?”

    小桃笑道︰“睡了這一會兒,覺得頭倒是不疼了,身上也好受些了,大哥二哥你們不用擔心,我沒事兒,不過吃了點涼東西受了點風,明天就好了,咦,你們怎的把這衣服找出來穿上了,這是我秋準備給你們的禮呢。”

    喜鵲就上前把剛才兩人被雨淋了的事情講說了一遍,小桃笑道︰“既如此,穿就穿了吧,橫豎早穿幾天罷了,二哥,我還要問你呢,那林家的人現在怎樣了?”

    樂武就知道她是問林繼業呢,他一聽這名字就來氣,沒好氣的說道︰“你都病了還操那閑心做什麼?橫豎那家人的事情不干咱們的事兒,你只安心躺著養病才是,又記掛這個那個的。”

    小桃見他不高興,便笑道︰“好吧,我聽二哥的,只是我老是躺著,憋得我怪難受的,不如讓我上外間里坐會兒吧,繡個花兒什麼的,也消遣一會子。”

    樂文笑道︰“你少來那出,外面雨下得急,那風吹得也緊,那外間里怪涼的,你又出去坐著干什麼?還繡花呢,平日里也不見你動針線,如今病了倒要繡這個那個的,等你好了,怕是又撂下不繡了,這會子裝什麼相呢?”

    幾句話把眾人都說的笑了,喜鵲走到邊兒上問道︰“姑娘,方才吐了那一場,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如今胃里怪空的,你餓不餓,若是這會子不太惡心了,少喝點子熱稀飯可好?”

    小桃被她這樣一提,還真覺得肚子里有些空,便笑道︰“那也好,這會兒我真覺得肚子里餓的有些空呢,只是不要那涼的,要熱乎乎的小米粥熬一碗來,也不要別的菜,只要一兩樣清淡的小鹹菜就是了,你讓于嬸子把那小米粥熬得粘粘的,今兒這天兒怪涼的,讓她多熬些姜湯,大家都去弄些喝了,別著了涼。”

    小珍答應著去廚房吩咐去了,樂武笑道︰“我說妳就是個生來操心命,自己病在床上還想著別人,我勸妳吃了飯便老老實實的呆在屋裡,明日好了隨你繡花也好做什麼也好,我們也不管了,等會兒晚上叫喜鵲或是畫眉在外間守夜吧,你若想喝水別自己起來,讓她們倒了來,別再剛好些再受了風。”

    小桃拉著樂武的手笑著︰“二哥,你愈囉嗦起來,倒象是娘似的,我這樣大人了你還把我當小孩子看,我有這幾個丫頭照看著你還不放心麼?你和大哥方才淋了雨,趕緊回屋子去從里到外換身干爽衣服。”

    樂文和樂武又叮囑了幾句,才出去了。小桃讓豆兒拿來大靠枕倚在床邊,豆兒又把被子給她掖得嚴實了,小桃朝幾人問道︰“你們幾個吃過飯了沒有?”

    畫眉上前來端上茶水,喂她喝了兩口,笑道︰“還沒有呢,姑娘方才大吐了一陣,我們這里都擔心呢,還沒去廚房拿飯呢,想是于嬸子給我們把飯熱上了,等會兒姑娘吃了飯,我們再吃就是了。”

    小桃笑道︰“也不必那樣麻煩,你們就把飯一起端了來,就在這屋子里擺個桌子,你們就吃了就得了,我也少喝些稀飯,你們陪我一起吃些,我瞧著你們吃看著也香甜。”

    畫眉點頭笑道︰“我們聽姑娘的就是了,不是我說姑娘,姑娘你的脾氣真的是和別人不同,倒是和我們平日里不分大小的,連三位少爺也是這樣呢,對我們都和和氣氣的。”

    小桃聽了她這話,忍不住笑道︰“聽你這話就知道想是方才我大哥和二哥定是說什麼了,莫不是說要給你這丫頭找婆家,你這樣嘴乖起來?”

    豆兒笑道︰“姑娘不知道呢,咱們家真的是跟別人家不同的呢,這個我卻是最知道的。”

    小桃笑道︰“你才幾歲呢,說話象個小大人兒似的,你怎麼就知道了,難不成你做過幾家麼?”

    豆兒道︰“姑娘不知道,我真的是做過兩家人家的,我是小的時候拐子把我拐出來的,那個時候的事情我也記不太住了,只是記得別人問我幾歲,我就隨口說是四歲,其實我是瞎說的,後來拐子把我賣在第一戶人家里,本來是要給人家做童養媳的,但不過呆了兩年,就嫌我小不能做活,又轉賣到了第二家,呆了幾年,後來那家的小姐脾氣大,我掃地時打翻了小姐喜歡的花瓶子,她便將我賣了,後來才來到姑娘家里,我怎麼不知道呢?”

    小桃這還是第一次聽見豆兒的事情,心里替她一陣難過,問道︰“那你今年到底幾歲呢?本姓什麼?家又在哪里?”

    豆兒想了想道︰“回姑娘的話,我姓什麼真的是不大記得了,從小時候只聽別人叫我豆兒,也不知是爹娘起的名字,還是拐子起的名兒?我只記得我小時候,我爹個子高高的穿個藍粗布的衣裳,天天從外面回來,常帶些好吃的東西給我吃,我娘也常抱我,但這也不過是一點模糊的影子罷了,仔細的情形,我是一點也記不得。我那時被拐子賣到那第一家人家兒里,估莫著也不過四五歲罷,到底是不是,我也不知道。”

    小桃聽她說得這樣可憐,心里一動,倒為她紅了眼眶,流下淚來。豆兒見了忙勸道︰“姑娘,我不過說說我的身世,你怎麼就哭起來,你還病著呢,這豈不是我招惹出來的,快別哭了,我如今跟著姑娘,姑娘對我們又極好,比什麼都強,那些事情早就忘了,姑娘快別哭,不然喜鵲姐姐回來要說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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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百七十四章 閑話家常
   
     畫眉也在一旁勸說道︰“我的好姑娘。你身上帶著病呢,可別哭了,豆兒瞧著也難受,你要再哭,我的眼淚也是止不住了。”說著又扭頭對豆兒道︰“你都是你惹這丫頭惹出來的,我平日都不知道你原來還受過這樣的苦,倒是難為你了,你也快別掉金豆豆了,去給姑娘擰條帕子來,擦擦臉。”

    豆兒便到外間兌了溫水擰了條干淨帕子來給小桃擦了眼淚,順便擦了臉。小桃也就止住了眼淚,道︰“我也真是的,聽豆兒說起年小時那些苦事,只管著替她難受,也沒安慰兩句,倒是幫了倒忙反招出這丫頭的眼淚來了,真是沒有道理。”說著,便接過帕子來重又將兩只眼睛擦了擦。

    這時小珍和喜鵲已從廚房拿了食盒回來,聽得小桃說讓她們也將自吃的飯拿來一處吃了,便又叫小珍和豆兒去廚房端了一遍。畫眉和喜鵲將外間的一個小炕桌搬到床上來,底下鋪了大錦墊子。就讓她不下床在床上吃,又將她們的飯擺在小圓桌上。

    喜鵲上來打開小桃面前的食盒,將里面盤碗擺到炕桌上來,小桃先聞到一陣小米粥的清香鑽入鼻子,又見有一小碟小蔥拌豆腐,一小碟八寶菜,一小碟切的細細的用香油拌的蘿卜絲,還有用盤子盛的幾個交瓜餅,除此之外還有一碗稠稠粘粘的噴香的小米粥。

    小桃把那交瓜餅遞給喜鵲道︰“那幾樣小菜倒清清爽爽的我倒喜歡,這交瓜餅烙的時候擱了油,我只想吃些清淡的,這盤子你們幾個吃了罷。”

    喜鵲聞言接過來便放在下面圓桌上,小桃瞅了一眼,只見她們桌上一大碗茄子土豆炖豬肉,一盤炒青菜,一盤芹菜臘肉炒豆干,還有一大碗冬瓜粉皮湯,旁邊一個小木桶里滿滿的是白米飯。小桃就讓她們在下面坐著吃飯,自己也不用人伺候,在床上坐下來,端著碗先喝了幾口小米粥,覺得不象先前那樣犯惡心了,心里便高興。又拿起筷子夾了一筷面前的小蔥拌豆腐,覺得味兒甚好,便笑道︰

    “我瞧著這幾日于嬸子做事甚是用心,連這菜做的也比平日里有味兒,你們的飯食上她也算盡心的了。我瞧著倒是比往日里殷勤了好些呢。”

    幾個丫頭正吃著飯,聽到小桃這樣說,畫眉便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道︰“姑娘說的正是呢,于嬸子這幾日大氣都不敢喘,白日里當差恨不得多長出兩只眼睛來盯著那些廚里的人,生怕再有人手長偷拿了東西去,聽說晚上還散出些銅錢來給那些各房里粗使的小丫頭小廝們,問她們那日可曾見有人夜里偷偷來廚房。我估計著是要抓那偷蝦子的賊呢。”

    小珍也放下筷子笑道︰“方才我和喜鵲姐姐去廚房,于嬸子聽著姑娘身上不爽快,便打起十二分精神親自去弄了菜,又親熬了粥,說是晚上得了空要來看姑娘呢。我只說姑娘在床上歇病,哪里有精神答對她,便讓她不必來了。”

    小桃笑道︰“她倒是個有心的,你等會去廚下送碗筷,幫我謝謝她記掛著。”

    說完,便就著幾樣小菜將一碗稀飯喝完,仍舊將碗放在炕桌上,偏了身子瞧丫頭們吃飯。喜鵲見她吃完了飯,便放下手里飯碗想要上來伺候。小桃說道︰“你們只管吃你們的,吃完了再來收拾,我瞧著你們吃飯香甜,急什麼,吃飯最大。”

    喜鵲這才重新坐下,吃起飯來。不一時,眾丫頭吃完了飯,豆兒和小珍便上前抬走了小桃面前的炕桌,又收拾起圓桌上的碗筷要一並送回廚房里去。畫眉倒了一杯茶來,給小桃遞在手里,又拿過水來讓她漱了口,小桃漱口完了笑道︰“怪不得人人都想著要大富大貴的,都想要個人伺候著,你瞧就象你們幾個這樣的,多麼令人稱心,哎,我可是真舍不得將來放你們走,可是若是不放你們,又耽誤了你們的正經事兒,這可怎麼辦呢?”

    喜鵲道︰“姑娘才身上覺得好些,又開始有精神拿我們取笑了,我們是姑娘的貼身丫頭,是再不離了姑娘的,姑娘只管放心就是。”

    畫眉在一旁笑道︰“現在我們三人說這話都還可信,只喜鵲姐姐怕將來是第一個要離了姑娘的,你說這話我卻是不信的,不過姑娘也別擔心,喜鵲姐姐說了將來就嫁個王爺身邊兒的人,那豈不是就算嫁了人也能整日呆在姑娘身邊兒了?”

    喜鵲上前就去撕畫眉的嘴。小桃笑得縮成一團,看她倆在那里鬧在一起,小珍和豆兒兩個正在擦桌子,聽了小桃方才的話笑道︰“姑娘想要丫頭還不容易?出錢跟人牙子買要多少有多少。”

    小桃道︰“這話別人說了還尚可,就只豆兒你這丫頭說了我倒心里不好受,我方才聽了你小時候是被人拐了出來賣了的,就恨不得把天下做拐子的人全殺了才稱心,若是家里貧苦些送了兒女出來到大戶人家里掙口吃的倒也不妨,只是偷偷的把人家的孩子硬拐了出來,生生的把人家骨肉至親分離了,這卻是缺德帶冒煙兒的損事兒,這種作孽的王八混人,早晚有報應的。”

    豆兒聽了重重嘆了口氣,接口道︰“姑娘你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呢,象我們這拐賣出來的孩子,那些拐子都是挑著三四歲不太記事兒的小兒下手,若是那已經記事兒的,怕是記著家鄉父母,將來鬧起來不方便呢。這拐子手上的孩子,若是象我這樣能賣到象咱們這種人家來做丫頭的,真算是走了好運登了天的,有些人家的丫鬟,吃不飽穿不暖。那還罷了,只是還叫人家小小的孩子做起那成人干的活計來,真是把人當牲畜來用,做得好了沒有一個好字,若是做得不好了,動不動就會打得皮開肉綻的,有好多人家都是把好好的小孩子逼的傻了,還有把好好兒的孩子給打死了的,這樣的事情有的是呢。不過姑娘不知道就是了。”

    小桃也聽了嘆氣,道︰“照你這樣說,若是今後買丫頭使喚。便要挑那身世可憐的,否則那好好的孩子給逼死了,豈不心疼死人了麼?若是那孩子的生身父母知道了,可讓他們怎麼活呢?”

    豆兒點點頭道︰“姑娘,你這樣的好心眼兒,將來一定有好報的,菩薩也會保佑你的。”

    畫眉笑道︰“你這話說的倒是很對,不是我故意要討姑娘的好兒,實話說咱們姑娘這樣的主子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還有這樣的人家是一萬戶里也難挑出一戶來的,要不七王爺就能瞧上了咱們姑娘,我就說七王爺是個有眼光的。”

    小桃笑罵道︰“你個爛了嘴的小蹄子,剛才打趣夠了喜鵲,這會子又拿我來說嘴了,都是我平日里慣的你沒法沒天的,給我惹惱了,把你嫁給那街上要飯的花子去,讓你整日里對著人說個夠。”

    幾句話說得眾人都大笑起來,畫眉吐了吐舌頭,笑著沖喜鵲擠了擠眼睛。又叫小珍和豆兒趕緊將吃剩的碗筷送回廚房。不一時兩人回來,小珍手里卻捧著一只銀邊青瓷的小托盆來,里面托著一只白玉瓷的小杯子進來,放在桌上。

    喜鵲便問道︰“這是什麼?”

    小珍笑道︰“我方才和豆兒去廚房,正踫上艷紅姐姐從廚房里出來,說是夫人給了廚房一根人參,讓于嬸子每日里炖一點給姑娘補身子的,我就順手拿回來了。”

    小桃讓她拿過來一看,見杯子里的參湯帶著點鴨蛋青色,杯子里熱氣騰騰,想是用那托盆里的熱水暖著的緣故。小桃不由得好笑,心道我這又不是做手術開了刀傷了元氣,喝得哪門子參湯啊?再說如今她這身體年紀才十六歲,又不是七老八十,喝那樣補的東西不會太上火了嗎?

    她心里這樣想著,手就根本不去踫那碗參湯,小珍只當是她不愛喝這個,便笑著道︰“姑娘別怕。艷紅姐姐說了,夫人知道姑娘最喝不慣那些帶藥氣的東西,所以讓于嬸子熬這個的時候多多的擱了冰糖,都已經炖了好一會子了,倒也沒什麼藥味兒了,姑娘就喝了吧,這東西對身子好呢。”

    小桃心想這杯參湯若是不喝,說不得等會兒娘會親自來盯著她喝了,那時候又得受幾句數落,不如干脆喝了就是了,反正沒有害處就是了。于是接過杯子來,將參湯略吹溫了,一口氣灌了下去,果然這里面冰糖放了不少,倒是沖淡了人參的味道,也不顯得那樣難入口了。

    小桃喝了參湯,又吃飯了飯,再加上病未好利索,便覺得有些蔫蔫兒的,便重新倒回床上歇著,卻不料不一會兒的功夫兒卻睡著了。丫頭們見她睡了,便悄悄給她拉好床幔,掖好被角,悄悄退回外間兒坐著小聲說話兒,並繡手里的活計。

    到了晚上喜鵲便留在外間的榻上守夜,卻喜小桃一晚上睡得很是香甜,連一次夜也沒有起,到了次日醒來之後,先是聽見外面有晨鳥清鳴的聲音,小桃睜開眼來,覺得身上輕松自若,竟是好了八九分了,自是十分高興。便披上了外衣,里面只著著衣便到外間兒來坐著。

    她讓喜鵲打開了窗戶,見昨兒下了一夜的雨早已停了,天氣已放了晴。一陣陽光撲進屋子里來,那久雨之後的陽光分外顯得明亮爽淨,小桃只覺得看到這樣的陽光心里十分清爽痛快。這時畫眉和小珍豆兒等也從各自房里出來伺候,見沒有風,便打開了房門,只見院兒里的花草樹木被昨兒的一場久雨沖刷的干干淨淨,連地上紅磚也分外顯得明亮,那株桂花樹被雨水打落了許多花瓣下來,剩下的掛在樹上被太陽光一照,顯得光華燦爛,很是漂亮。

    小桃便不由得走出屋子,站在院子里看那雨後的美景,只見花草上都帶著晶瑩的雨露,還沒有被陽光吸干,映著日頭反射出七色的光彩,象透明的寶石一般。喜鵲趕著又拿著件外頭披的衣裳給她披在肩膀上,道︰“姑娘小心些,剛好了別再著了涼。”

    小桃笑道︰“沒事了,我昨兒下晌到今兒早上一直悶在屋里,把我悶壞了,出來走走,我覺得身上大好了,想是不妨事兒的,如今肚里卻有些餓,你們去廚房里要早飯來吃罷。”

    喜鵲聽她要吃飯,便知道她是身上大好了,也是高興,小珍不等吩咐便歡天喜地去廚房端早飯去了。等到了廚房見于氏正在那里忙活,便上前笑道︰“于嬸子,忙著麼?我們姑娘的早飯得了麼?”

    于氏見是小珍來了,忙親熱的拉住她的手,笑道︰“喲,我這一晚上還記掛著姑娘的病呢,她可好些了麼?”

    小珍笑道︰“虧你還記掛著,姑娘早起好了八九分了,現在直嚷著餓了,讓我來要早飯吃呢。于嬸子有什麼現成的,弄些來。”

    于氏笑道︰“我早起就想著姑娘昨日才病了,今日定是不能吃些太油膩的,早就熬了一鍋稠稠的紅稻米粥,你這就端去罷。”說著,又撿了一碟子香油拌的醋香紅蘿卜,一碟醬豆腐絲兒,一碟新鮮的龍須菜,還有一碟子切開的冒油的鴨蛋。

    小珍端著剛要走,于氏卻輕扯了扯她衣角,悄聲問道︰“姑娘這兩日沒說起廚房里的事兒?”

    小珍笑道︰“沒有,姑娘昨日病了難受著,哪里還想得到你廚房里的事兒?只是你那賊可得抓緊捉啊,姑娘不是讓你三天內給她回話兒麼,今兒可是第二天了,過了明日你再提不出個人兒來,怕是我們給你說情也不用了。嬸子不是這兩日到處散錢呢麼,就沒有信兒來?”

    于氏壓低了聲音,一臉神秘的低聲道︰“不瞞你說,昨兒個晚上,守後門兒的小廝長順兒偷偷跟你于大哥說了幾句,說是丟東西那晚上隱約看見個人影從廚房這溜了過去,我估摸著就是那個偷蝦子的賊渣子,今兒晚上我再細打聽打聽,怕是能找著這個人兒呢。”

    小珍笑道︰“若是那樣倒是嬸子的造化了,行了,我不跟你在這里講了,再晚回去些飯好涼了,咱們有空再聊吧。”

    說著,便提著食盒回了桃仙居。見了小桃,便將剛才從于氏那里聽來的信兒告訴了她,小桃用筷子挑著幾根龍須菜吃,笑道︰“看來,這于嬸子在抓賊上還真有兩下子,不過兩天功夫兒就有了信兒了,我倒是等著瞧瞧,究竟是哪個人這樣眼皮子淺,偷東西偷到廚房里去了。”

    畫眉笑著道︰“姑娘,倒不是于嬸子有抓賊的手段,怕是那散出去的銀錢的勁兒大,聽說上上下下的小丫頭小廝們都得了好處,這麼多的眼睛盯著,那偷東西的賊豈不慌張,若是再外露點,說不定被哪個丫頭小子看著,告訴了于嬸子,就離抓住那賊差不遠了。”

    小桃笑著道︰“果然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道理真是古今皆同啊。”

    小珍捂著嘴兒笑道︰“姑娘沒瞧著于嬸子那一雙眼睛,如今盯著廚房里的人盯得比于大叔還緊些,恨不得把眼睛串在那些人身上,那眼光能把人兒的衣裳燒出兩個窟窿來。”

    她這一句話,把眾人笑得前仰後合,小桃一口稀飯在嘴里差點沒噴出來,強咽了下去,噎得直咳嗽,畫眉忙上前給她捶著後背,笑罵小珍道︰“你個使促狹的小蹄子,好生生偏在姑娘吃飯的時候說這招笑兒的話,倒讓姑娘嗆著了,你說你該打不該打?”

    小珍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漲紅了臉,上前替小桃輕拍著胸口,小桃咳了一會覺得沒事兒了,才笑道︰“不怨她,原是她說得也實在太形象,我想著于嬸子那虎視眈眈的模樣兒,也覺得招笑兒。”她扭頭對小珍笑道︰“你可別當著于嬸子面兒這樣取笑,她這兩日肝火必定是旺的,小心她拿大爆栗子敲你。”

    逗得小珍也笑了。小桃便讓喜鵲到前院林氏的房間里去告訴她自己已病好了,等會子便去給她請安,也好讓娘放心。喜鵲領了命去了,才走到前面院子里,就瞧見門房一個小廝慌慌張張的跑了來,在院子里叫艷紅。

    喜鵲覺得奇怪,認得這小廝是跟李歪對班專守夜班兒的,也平時出門兒給眾人跑了腿買個零碎東西什麼的,因此倒也和他相熟,便攔住他問道︰“吉慶,你一大早慌慌張張的跑什麼?”

    吉慶是認得四小姐屋里的喜鵲的,因常給各屋里的人跑腿,也常得些銅板賞錢,這里面屬桃仙居里的丫頭給的零頭兒是最多的,因此他對四小姐的身邊兒的丫頭向來是最尊敬的,這時見了喜鵲問他話,便壓低了聲音說了一句︰“是李叔讓我來稟報夫人一聲兒,林家的兩個人兒又來了,要我問夫人放不放他們進來呢?”

    喜鵲一聽,心頭就是一動,心道姑娘昨日還說林家的人定是要來求情上門兒的,這卦果然不錯的。便問吉慶道︰“哪個林家,是誰呢?”

    吉慶小聲道︰“還有哪個林家,不就是上次來打秋風的那個林家麼,上回他們來時就是我和李大叔的班兒,這回卻是上次那個女的,帶著個年輕的公子來的,我看這兩個人兒倒不象上次那個那樣大吵大嚷的,只是來了便求李大叔回稟一聲兒,李大叔先前不答應,但是那婦人哭了起來,那年輕的公子又低聲下氣的在那里哀求,李大叔想是軟了心腸,便讓我來問夫人的示下。”

    喜鵲就在這一愣神兒的功夫兒,屋里面的艷紅早就聽到了外面有人說話兒,便掀了簾子走出來,吉慶便上前將剛才的話學了一遍,又道︰“李大叔讓我來問問夫人,原是夫人說是只要是林家的人來一概不見,可是昨晚上大少爺又來說若是林家來了人,便先告訴上面兒一聲,因此讓我來回夫人,看是將人趕出去呢,還是讓進來呢?”

    艷紅想了一想,問道︰“如今人在哪里?”

    吉慶道︰“那兩個人兒如今在門房里呢。”

    艷紅便道︰“行,你等著吧,夫人剛起來我這就告訴去,”轉頭對喜鵲道︰“夫人剛才還念叨讓我稍過會兒便去後院瞧瞧姑娘病好些了沒,偏巧你就來了,倒省了我的事兒了。”

    喜鵲笑道︰“姑娘怕夫人擔心才讓我來的,”說著便隨著艷紅到里間兒去了。

    因著樂山前些日子和兄長樂海聽說鄰縣的海邊兒有大魚,便相約著幾個好垂釣的去出海釣魚去了,因此不在家里,所以喜鵲才放了心跟著艷紅直接走到內屋里。

    林氏見了喜鵲,便問小桃病情。喜鵲便將小桃要她說的話轉達了一番,又道︰“姑娘已沒事了,讓夫人不必擔心了,還要我告訴夫人,那參湯可不可以不喝了,姑娘說若是身上沒病身子又不虛,怕是喝了參湯,大夏天的別再上了火,讓我問一聲兒。”

    林氏道︰“她說的也有道理,她小孩子家家的吃多了那東西倒頂得慌。那就罷了,那參湯就不炖了吧,只是那燕窩她每日里還是盯著喝麼?”

    喜鵲回道︰“回夫人的話,姑娘每天都讓廚房里用銀吊子專門熬一碗燕窩粥來喝的,說是滋陰養顏,對皮膚還好,因此每日都不曾斷呢。前幾日七王爺送來的禮盒里就有六盒上等的燕窩,其有兩盒還是極難得的血燕,姑娘說兩盒血燕請夫人和老爺就自己吃了就是,她吃那剩下的也是一樣的。”

    林氏點頭道︰“這丫頭倒真是個細心的,前幾日王爺送來的那許多禮盒子我叫她拿回去,她偏放在我這里,說是盡著我挑撿完了再拿剩下的,我瞧了那里面百年老參就有兩根,還有那些燕窩,其它的東西我竟是一半沒有見過的,等會兒你就順便找個丫頭幫你拿回去放庫里擱著,我若用時再去要就完了。”

    喜鵲笑著應承了。艷紅瞧見她們二人說完了小桃的事兒,便瞅空兒將吉慶方才來報的事兒講了,林氏臉色就是一變,沉著聲音道︰“不省心的冤家們,一大早的就來攪的人不安寧,昨日四妞兒病了的事兒我正沒處找人算帳呢,他們倒踫了來。艷紅,你去告訴吉慶,讓他們進來,只在前廳里坐著等著,且不用去理會他們,我瞧著他們心火是太旺了,晾著歇歇火才是呢。”

    艷紅便退出去告訴吉慶讓李歪把人帶到前廳里,又叫兩個丫頭去前廳看著,林氏越想越氣,又勾起當年的火兒來,索性讓喜鵲回去桃仙居伺候小桃,自己便讓艷紅慢慢兒的梳頭洗臉吃飯,簡直就象沒有林家人來訪這件事兒一樣,艷紅心知夫人是生了氣了,也一聲不敢言語。心里暗想今日怕是夫人要作林家的人。

    喜鵲快步回了桃仙居,一眼便瞅見小桃坐在外間兒的窗邊兒上,手里拿著一個小花繃子,正背對著太陽光在繡一塊淡藍色的緞子。喜鵲進來挨近了瞧了一眼,就見窗邊的條案上放了一張才畫好的花樣子,卻是一只桃花從空橫出花枝,上面一半是花骨朵,一半是開了的桃花,間夾雜著一些嫩綠色的桃葉,十分的俏麗。

    小桃見喜鵲瞧著花樣兒,便抬頭一手捂住了,不叫她看,嘴里笑道︰“有什麼好看的,沒見過我畫畫兒麼?”

    喜鵲笑道︰“見是見過,只是姑娘這花樣子想是要繡這只荷包用的罷。這顏色似乎男子用還挺好看的,這桃花繡了上去粉配藍也很漂亮,若是我猜的不錯,怕是給七王爺繡的吧?”

    小桃扭了頭笑道︰“聽你胡說呢,我是繡給爹爹的,繡給哥哥的,不行麼,誰說繡個荷包非得是給他的,他王府里針線上的人可還少了麼,哪里用得著我繡東西給他?”

    畫眉也在一旁笑道︰“是啊,喜鵲姐姐,你可別冤枉了咱們姑娘。咱們姑娘是一年也難得動幾下針線的,如今好不容易動了心想繡個荷包送人了,你卻偏把它說破,姑娘若是害起臊來索性不繡了,七王爺豈不是沒有荷包拿了?若是七王爺不知道也就罷了,若是知道了是你多嘴壞了他的荷包,怕是要生起氣來,將來不答應你和陸侍衛的事兒,豈不可惜麼?”

    小桃笑得指著畫眉對喜鵲道︰“喜鵲,你去撕她的嘴,她這一張嘴把咱們兩個都說到里頭去了,你把她的嘴擰下來,問問她再敢嚼蛆不了?”

    喜鵲也是紅了一張臉,伸手就去擰畫眉臉,畫眉跳起來便躲,兩人著實笑鬧了一陣,又湊在小桃面前瞧她手里的荷包,畫眉笑道︰“姑娘其實繡活兒很不錯,只是平日里都不做罷了。若是靜心做起來,怕是除了夫人的手藝,別人還真比不上呢。”

    小桃笑道︰“別盡著灌迷湯了,若不是上次下棋輸了,答應了他要繡個荷包給它,我才懶得弄這個,這許久沒有動針線了,這會子手都生疏了。只盼著快些繡好應付過去,別讓他整日里見著我就提這荷包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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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百七十五章 幫不幫忙?

    畫眉笑道︰“我這還是第一次見著姑娘繡東西這樣認真呢。反正一個也是繡兩個也是繡,姑娘干脆就趁著這會子熱乎勁兒多繡幾個,也不拘非得是荷包,什麼腰帶、帕子、鞋墊兒都行,雖說王府里有針線上的人,可畢竟這是姑娘親手做的,想必王爺是極喜歡的。”

    小桃笑道︰“你少說些罷,誰還能將你當成啞巴賣了不成?我也吃完早飯了,你們就去吃罷。別在我這里嚼舌根了。”

    喜鵲這時湊上來小聲道︰“姑娘,方才我去夫人屋里,踫見門房上的吉慶在傳李歪的話,說是林家的人又來了,在大門口處呢,正在問夫人是不是要他們進來?”

    小桃就是一愣,問道︰“你可知來的是誰?”

    “我聽那意思,似乎是林公子和那個盧氏,如今正在門房處求著呢。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小桃還沒答話,在一旁的畫眉聽了便哼了一聲,低低的嘀咕道︰“看什麼?又有什麼好看的?不過是來求情讓二少爺將人放出來就是了,姑娘昨兒病了一下晌,今兒剛好了些。去生那些閑氣做什麼?橫豎今天大少爺和二少爺都在家里,還有夫人呢,自有人去應付。”

    小桃將手里花繃子放到桌上,支著頭想了一會兒,站起身來道︰“他們如今還在門房那里等著麼?”

    喜鵲忙道︰“剛才夫人說讓李歪把人給領進前廳去,只是也沒派人招呼,怕是要他們等著,這也不知等到什麼時辰。”

    小桃聞言倒笑了,“看來,我娘倒真是生氣了,要把送上門來的林家人晾上一晾,也好,橫豎這會子前廳里沒人去接待他們,我先去瞧瞧他們可有什麼說的麼?”

    說著,喜鵲和畫眉便跟在後頭,一行人繞出桃仙居,來到前廳里。

    盧氏和林遠昨日坐了一下晌的馬車,顛簸得渾身骨架子都快散了,方來到了京城里。只是他們來的時候天色已然晚了,雖然心急如焚,但想著這會子人家都已關門閉戶的了,去打擾卻是不敢,便找了上次住的那家小客棧住了一晚,一大早便急急忙忙的到樂府里來。

    盧氏和林遠二人來時便想到了八成這次又來樂府要受阻,果然在門房就有人將他們攔下了,說是夫人有令,林家人一概不放進去。若是換了平常。林遠必定掉身便走,但此時是有求于人,而且自己的親二叔就關在衙門里,他還是那副著三不著兩的醉態,若是惹惱了官差,掄起大棍來打他一頓那算是輕的,而且盧氏一路來哭得淒淒哀哀的,他心下也不落忍,只得忍了恥好言相求。

    好在那門房的李歪總算是個嘴硬心軟件的,看著盧氏一個婦人家,年紀還比他大些,在自己面前哭得可憐,又連連作揖打躬的,那個林遠不過是個年少的後生,一臉斯文相,也一口一個大叔的叫著,求他回稟一聲,李歪便叫吉慶去報了夫人。總算是夫人了話,讓將人領到前廳里坐著。

    林遠一聽叫他們進去等著,就算是看見一丁點兒的曙光了,忙跟著李歪來到前廳里坐著等。豈知將他們往這前廳里一放。丫鬟上來兩杯茶水便走了,屋里只有他跟盧氏二人大眼瞪小眼,沒有人來理會他們。盧氏和林遠就知道這是人家故意冷落他們,雖然兩人面上過不去,但心里畢竟還記掛著衙門里的那一位,因此嘆氣忍著仍坐在椅上等著。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兒,林遠就見前廳敞開的大門外,他表姐樂小桃穿著一身淡紫色的衣裙從院子里走了來,後面還跟著兩個丫頭,正是上次見過的那兩個。只見她似乎剛起來似的,頭髮只輕輕挽起只插了一根碧綠的玉簪,腮旁一對綠玉墜子映著日光一明一暗來回搖晃著,她衣服外還披著件略厚些的織錦的長衣,長長的衣擺直拖到裙角,她正提著一邊的衣角提步上了台階進了前廳。

    林遠忙起身站立給她遠遠的施了個禮,眼角瞧見對面椅上坐著的盧氏也起來了,緊張的手腳不知往哪里放。小桃瞧見盧氏張了張口,想是不知該怎麼稱呼自己,又緊著將嘴合上了,一臉的手足無措的緊張模樣。小桃瞧了倒覺得她可憐,心下暗嘆一聲,臉上表情也和緩了些,喜鵲扶她坐到椅上,小桃瞧了瞧兩人道︰“既是我娘叫你們來這里坐著等的,你們就只管在這里等會子罷了。”

    盧氏還記得臨來時姜氏跟自己說的話,這位外甥女兒就是家里的眼珠子,只要她說一句話,比她們說上一百句也有用呢。盧氏想到此,便厚了臉皮上前走了兩步。擠出一個唯唯諾諾的笑容來,對著小桃道︰“姑娘,我知我們不該來打擾的,只是昨兒下晌我才聽說我們家那口子在城里喝醉了酒,跟人打起架來,還讓官爺抓了去衙門,我急得連忙往城里趕,一晚上急得沒有睡著覺,只想著聽說府里有人在衙門里做事的,好歹央求姑娘看在......看在我家那口子是......是你母親的親兄長的情份上,幫著我料理料理......”

    小桃瞧了盧氏一眼,臉不變色心不跳的慢慢道︰

    “你們上次來時,我們該說的怕是也說得明明白白了,我們兩家本就沒什麼來往,如今有了事兒便求到這們這兒來,也實在讓我們為難。我瞧你的年紀和我娘也不差什麼,從年紀上來論也算是個長輩,就跟你說一說。你這處處都想到了,只是沒有替我們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別說我們兩家沒什麼交情,就算是跟我們府里有交情的求這事兒,也難辦。他這件事兒,就算是我們家里二哥是在衙門里做事的。也實難給他辦下來。先不說別的,就單說衙門里的規矩也是多得很,通不許做事的人給家人親朋求情的,若是求個情就放了人,還要那國法做什麼用?依我說,你們也不必再跟我母親說了,她的話想必也和我的也是一樣的,你們也就回去吧,就便是落了,不過是打他一頓板子也就是了,難不成還有什麼罪名麼?不過是當街打架鬧事而已。又不是偷蒙拐騙,殺人放火,衙門里自沒有押他坐牢的道理。”

    盧氏聞言立時哭起來道︰“啊呀,若是你二舅舅被打了板子,他那身子骨怎麼能夠受得住?又拿什麼臉去見人哪?”

    誰知小桃一聽這話,眉頭便皺了兩皺,林遠在一旁看見,心知小桃是最討厭這舅舅二字,便趕忙走到盧氏身邊暗暗給她使眼色,低聲急道︰“嬸嬸是糊塗了麼?嘴里亂認起親戚來,她最煩的就是舅舅二字,你若不提那兩個字倒還有得商量,若是提起那二字來她想起姑母當年的往事來,更沒有說話的余地了。”

    盧氏身子打擺子似的一顫,唯有住了口,被小桃一大番話堵住話口,這會兒子便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眼淚成雙成對的往下滴落而已。小桃瞧見了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想了想道︰“你們既然想著親見我母親一面,讓她給做主,那便請了她來,她怎樣說便怎樣辦吧。”說著扭頭向畫眉使個眼色,道︰“你去前院將母親請了來,若是正在吃飯就請她吃完了再來,有人等她呢。”

    那畫眉轉身去了,林遠扶起盧氏在椅上重新坐了,轉過身來對著小桃躬身又深施了一禮,道︰“表姐,我知你們心里不痛快,我也知這實是怨不得你們,只是我二叔他如今上了幾歲年紀,身子骨又整日喝酒糟蹋得不成樣子,若是年輕力壯的打幾板子我們也就不說了,怕是他挨了那板子便是要去了他半條老命了,還請表姐就當是個慈悲,救救他罷。”

    小桃偏了頭去喝了一口茶,轉回頭來瞧著在自己面前的林遠。半晌方道︰“響鼓不用重錘敲,我知道林家如今也就是你是個極通情達理,懂得事理的,上次在迎客來那猜謎會上我就知道你書讀的不錯,文采也頗出眾,想必是明曉事理的。若是今日是你自個兒遇上了這事兒,我說不定便會幫忙,我知他們當年做那事兒的時候,你還不知在哪里呢,這事兒說實話實是與你和林娟扯不上任何干系,只能說是你們受了他們的累。我實話與你說罷,我就算是能幫得上忙也不能幫,那當年的事兒是他們長輩間的恩怨,我自不好隨便拿主意,只瞧著我娘的意思也就是了。”

    林遠賠笑道︰“依著表姐的意思,若是姑母肯高抬手幫忙我二叔,表姐和那位在衙門里的表哥也是願意幫忙的麼?”

    小桃道︰“若真是那樣,那也得瞧你們的造化罷了。我二哥的脾性是最爆的,也是最直率的,他這人是個擰種,若是看對眼了的人他無二話的便舍命幫你,若是他看不上的人,便是你求他一萬遍怕是他連正眼也不瞧一眼呢?我雖恨當年他們那樣對待我娘,但畢竟我沒法追到衙門里去報仇去,只是我二哥現就在衙門里當差,而你二叔又果真犯了事兒落在官爺手里,行起刑來若是趕上我二哥打板子,我怕是平常人難以受得住呢。”

    盧氏聽完,差點兒沒軟倒在椅子里,她本就嘴笨不會象姜氏那樣花言巧語,此時又急又怨,只有拍腿大哭而已,林遠勸了好一會兒方略止住了一些,“表姐,當年的事我知道是我爹和二叔做得不對,只是這事隔多年,姑母和表姐都是寬宏大量的,難道還跟他們計較不成?”

    他話音未落,就見林氏由艷紅和畫眉陪著走了進來,嘴里冷笑道︰“當然計較!你們便是給我戴一百頂高帽子,我也是不認的。我就是小性兒,就是受嚼這陳芝麻爛谷子,我就是忘不了當年他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如何?”

    小桃見母親來了,忙起身在旁邊扶住,走到椅上坐下,她見母親臉色鐵青,很是不好看,想是聽到了剛才林遠講的話,便站在她後頭不言語,只等母親來說話。

    林遠見姑母來了,又聽到了剛才自己說的話,知道一時半會兒是解不開這多年的死疙瘩,便只有賠笑道︰“姑母莫要生氣,都是姪子的不是。姑母忘不了當年的事,我自從那日隨我娘來了一次,知道了這件事情,也是總也忘不了,當初我爹和二叔做了那樣罪過的事情,只求姑母得給我一個替他們贖罪的機會,以後慢慢的報答您!”

    林氏瞧了林遠半晌,嘆口氣道︰“罷了,你這孩子我是挑不出什麼來,我也不是沖你。只是我們如今不過是吃穿上好過了些,這些兒子女兒們都是些不成材的,言不出眾,貌不驚人,哪里有那個本事管這個閑事?雖說武兒是在衙門里當個小差官,只是衙門里自有衙門里的規矩,他們幾個的事兒我向來是不管不問的,若是為了這事兒讓他去跟上官說話兒求情,怕是先得讓上官給武兒一頓好罵呢。”

    盧氏聽見林氏的這一番話,再傻也知道是面兒上敷衍的話了,偏又自己這邊兒沒理,駁不出來,只得放聲大哭道︰“她姑母,我也知道當年是他們哥倆兒的不是,如今我們家落成這樣兒也難說不是當年做那事兒的報應,即便他們都是那該死的人,也求你看著你們死去的爹娘的份兒上,好歹你們是一個娘肚子里爬出來的親兄妹,怎麼能眼睜睜的見死不救呢?”

    林氏聞言便低了頭想什麼,一聲不言語,小桃在一邊淡淡的道︰“正因著是一個娘肚子里的親兄妹,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才愈的讓人寒心呢,若是換了沒親沒故的,反不這樣傷心呢。”

    盧氏聽了哭著道︰“姑娘,原知道是你兩個舅舅的不是了,古人還說‘不念舊惡’呢,何況他倆人再該死也是你的骨肉至親呢,求姑娘看在你早去的姥姥姥爺份兒上,救救他吧......”

    小桃道︰“若是看在他們份兒上,更扯得遠了,我姥爺姓崔呢,我姥姥崔章氏從小看著我們兄妹幾人長大的,就沒聽說過有這樣兩個舅舅?倒是知道當年是我姥爺是從野樹林子里帶回的我娘,還被人以此相訛詐去了做棺材本兒的銀子呢。”

    盧氏聽了又是大哭,一句整話兒也說不出來了,林遠急得頭上只是冒汗,只是連連給林氏和小桃作揖,林氏心里對林遠印象不錯,只是想到他父親才不好表露出來,這會子見他一個年輕小後生給逼的眼淚都快急出來了,心里也有些心疼了,轉頭看了看哭得全身顫抖的盧氏,也覺得她一個女人家為了那樣喝酒鬧事的男人出來求人,也還得聽著冷言冷語,也甚是不易,便一時間動了側隱心腸,咬了咬牙道︰

    “行了,你也別哭了,你也別作揖了,我今兒就算是看在死了的親爹娘的陰靈兒的份上,幫這一回忙,只是下次再鬧出事兒來,我是萬萬不管的。四妞兒,你就去跟你二哥說說,若是他沒有什麼大事便讓你二哥給料理料理,放了出來罷。”

    小桃聽林氏下了令,便不好再說什麼,只點頭應承道︰“娘既然這樣說了,女兒說不得等會兒去跟二哥說一聲,能辦不能辦可瞧著二哥的罷。”

    盧氏一聽樂家人答應了將人放出來,頓時抹著眼淚千恩萬謝,林氏長嘆一聲由艷紅陪著離開前廳,自回前院去了。盧氏和林遠又來謝小桃,小桃眉頭一挑道︰“你們別謝得太早了,昨兒晚上聽二哥說,他都被抓到衙門里去了,酒還沒有醒,吵嚷著說些醉話還亂罵人,昨兒個已經被官老爺令打了幾板,倒是無事,只怕他在衙門里胡言亂語,若是人家大人了脾氣,將他關起來十天半月的,你們可別怨我們沒盡力就是了。”

    盧氏和林遠一聽便知道小桃沒有扯謊,自家男人和二叔平日里是個什麼脾氣他們還能不知道?盧氏氣得在心里暗罵林繼業,林遠卻仍給小桃施了禮,正色道︰“表姐今日肯救我二叔一救,就已是讓我們感激了,只是不知何時能將人放出來,也好和我們一起回家。”

    小桃想了想道︰“你們不是在城里客棧里住著,先就住一兩天吧,我今晚跟二哥說說,看他明日能不能將人放出來,只是你們記住了,別讓他放出來後到處亂說,別仗著幫這一次忙便攀上了關系,三日兩頭的倚了勢鬧起來,若是鬧出大事來,我們可是再不管的。你們可記住了!若是他記不住,寧可讓他在里面多呆些時日,長長記性也好。他出來了也不必告訴他是你們來求了我們,只說是使了些銀子通融了才弄他出來的就是了,免得橫生枝節!”

    盧氏趕忙接口道︰“姑娘放心,我準不讓他胡說八道,也不告訴實情就是了。”

    小桃點了點頭,也就不說話了。林遠見人家已經答應了幫忙,便拉著盧氏跟小桃又說了幾句感激話,便告辭著去了。小桃轉身便往桃仙居里來,身邊喜鵲笑道︰“姑娘,方才答應了人家要幫忙跟二少爺說,今兒二少爺不當班,想是在房里呢,你不去找他麼?”

    小桃笑笑也不說話兒,畫眉瞧了她一眼,笑道︰“著什麼急啊,那樣灌了黃湯就耍酒瘋的人真要在牢里呆幾天才能老實的,我已猜著姑娘的意思了,忙是要幫的,但是不急,是不是啊,姑娘?”

    小桃伸手在畫眉鼻尖上輕輕一點,笑道︰“就你什麼都知道,你去給我找件出門兒的衣裳,幾天沒瞧見蘭茜了,咱們去瞧瞧她去。”

    偏巧今日蘭府里的陳氏帶著兩個兒子出門逛去了,這會兒卻不在家里。小桃投了貼子聽說陳氏不在,也就省了那規矩,直接帶著喜鵲和畫眉從蘭府後門兒進去了。那守門兒的仍是上次來時那個媳婦子丁氏。丁氏因上次受了小桃一個大賞封兒,一見了她便堆上了滿臉的笑來開了門兒,笑道︰

    “樂小姐來看我們大小姐啦,今兒您怎麼得空了?我們大小姐前日還跟我說起,這兩日要偷偷的叫小容從這門里出去瞧瞧您呢。可巧您就來了。”

    小桃閃身進了蘭府的後院,笑道︰“我這兩日家里有客,昨個兒又病了一場,總是沒有騰出功夫兒來,剛才我聽說你們夫人出門去了,我本想到前面見見她再來瞧你們大小姐的,聽說她不在,就干脆偷懶直接從這里走吧,還近便些。”

    說著,便給畫眉使個眼色,畫眉便從腰間解下一個放了銀子的荷包,遞給了丁氏,笑道︰“我們小姐說了,這過幾天便是秋了,你整日里守著這里也怪辛苦的,這個你收著,給家里孩子買幾個月餅吃罷。”

    丁氏歡歡喜喜的接了過來,在手上一惦,也有二兩來重,登時喜得眉開眼笑,笑著將三人親領到蘭茜的屋外頭,這才帶著笑去了。

    小桃一進院子,便看見小容蹲在院里一棵樹下,煽一只小風爐,上面咕嘟咕嘟煮著一鍋東西,畫眉上前猛的按住她肩膀笑道︰“小東西,偷著弄小灶兒啊,可給我抓住了。”

    小容被她嚇了一跳,轉頭一看是她們三人,忙起身笑道︰“原來是姑娘來了,我們里正悶得慌呢。”

    小桃笑道︰“你這炖的是什麼?怎麼不在大廚房里做去?莫不是開小灶兒麼?也不擋著人眼睛,若是被你們夫人知道了,不說你麼?”

    小容道︰“姑娘不知道,這是老爺讓炖的。前兩日我們姑娘病了,吃不下廚房里做的東西,老爺也不知怎麼突然疼起小姐來,讓我在院子里給小姐開小灶兒,要什麼食材就直接去廚房要去,這便宜我為什麼不要呢?我上次記得姑娘說羊肉是好東西,偏今兒廚房里有新鮮的羊腿子肉,我就要了一塊來,和白蘿卜放在一處炖呢,昨兒我炖的老母雞湯。等會兒炖好了,姑娘也來一碗嘗嘗罷。”

    小桃笑道︰“你有這心我就高興了,只是我昨兒也病了一場,今兒才好些了來看看阿茜妹子,這羊肉我就不吃了,下次你再做了好東西我再來嘗罷。”

    小容笑道︰“姑娘可得保重些,這幾天我覺得天兒慢慢涼了,姑娘早晚可要多添件衣裳才好,我們小姐不就是晚上穿得少了著了涼麼?”

    小桃笑道︰“你是個細心的,阿茜妹子有你照顧著真是妥當。我問你,這些日子,你們這院子里伺候的丫頭們可還聽使喚麼?”

    小容聽了湊近了小桃,壓低了聲音道︰“如今可不比往日了,這些丫頭們恨不得在小姐眼前兒獻殷勤才好。那舊日里我忙得腳丫子朝天也沒人看一眼,這院兒里的事兒統共是我一個人忙活,哪個眼里有小姐了?現下可不同了,自從那日姑娘給了我們那些銀子,我們手頭上寬裕了好些,這幫子丫頭媳婦婆子們也是勢利眼兒,多給了她們些賞錢,便一窩蜂子似的撲了上來,全不是往日里拉著臉子的模樣兒了,巴不得在我們小姐眼前兒討好兒呢。不是我當著姑娘面兒說好聽的,若不是姑娘跟我們姑娘這樣好,往日里我們主僕二人在這家里,誰把我們當個人兒呢?”

    小桃笑道︰“你在這家里呆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還看不清麼,有些下人就是那樣的,只認錢不認人的,你只伺候好你們小姐,心里知道她們是什麼樣人就完了。”

    正說著,里面的蘭茜聽著院子里有人說話聲,便迎了出來,一見是小桃便親熱的撲過來拉著她的手不放,道︰“桃姐姐,你怎麼這好些天不來看我,我都想死你啦。”

    小桃笑道︰“我這不是來了嘛。我前幾日忙著招待家里的客人,昨兒才忙活完了,誰想著著了涼又病了一宿,今天略身子舒爽些便來看你了,聽說你前日也病了,可好些了?”

    蘭茜扯著小桃手進了屋里,邊走邊笑道︰“我從小粗養粗長的,哪里有什麼大病,不過是略著了些涼罷了,桃姐姐放心,我早好啦。”

    “好了就好。”小桃瞧著蘭茜這間屋子,她幾天前來時還是那樣亂糟糟的樣子,沒想到不過這麼幾天功夫便收拾的干干淨淨,利利索索了。就連那空蕩蕩的多寶格上也多了好些件漂亮的擺件兒。全然是鳥槍換炮了。

    小桃不由得笑道︰“你這屋子如今倒是全然變換了模樣兒了,這麼個樣子瞧著才象個大家小姐住的屋子,原來那灰嗆嗆的模樣倒象是幾年不住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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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8 10:30:16
正文 一百七十六章 朋友效應
   
     蘭茜笑道︰“我這里的事情還有哪件是桃姐姐不知道的。這都是桃姐姐的功勞,我如今這屋子也象個模樣了,前日我身上不舒爽,我爹也不知是怎麼了,聽到信兒居然讓人給我院子里開小灶兒了,姐姐再也想不到是什麼緣故?”

    兩人說話的時候,另有一個頭臉兒還算齊整的丫頭已送上了茶來,小桃見那丫頭十四五歲年紀,模樣倒還干淨清秀,似乎還有些面熟,正是上次來蘭府時曾見過的那個丫頭秋紅。秋紅見小桃看她,便站在一邊笑道︰“樂小姐,夫人說大小姐如今只有小容一個人伺候著太少,便分派了我進來和小容妹子一起伺候大小姐呢。”

    小桃笑道︰“那敢情好,我上次見你就知道你是個眼明手快的,幫襯著小容最是合適不過。”說完,便讓畫眉也賞她一個荷包,秋紅謝賞收了,一臉的喜氣。

    蘭茜讓她下去幫著小容弄那羊肉蘿卜湯去了,對小桃道︰“姐姐上次來已賞了這院子里上上下下的下人們了,她們只背地里念佛呢。這才幾天沒來又賞什麼?”

    小桃笑道︰“那秋紅我瞧著是個有心計的,你這里短人使,象她這樣的人你若好好待她,她必是你的臂膀的,小容雖好,但只她一個人也忙活不過來的。對了,方才你說你爹讓人在你院兒里開小灶兒,我方才也瞧見了小容在那里炖羊肉湯呢,這豈不是好事?”

    蘭茜笑道︰“剛才我問桃姐姐這里面的緣故,你是再猜不到的。實話說與姐姐聽罷,其實這都是沾了姐姐的光,自從那日姐姐來我家看我,又賞了我們家下人賞錢,我也依著姐姐的話將你送與我的點心都分了好些給那上屋里的,還有那兩個小弟,他們雖沒說什麼,卻派了丫鬟來謝了我。從那之後,在家里面踫見,倒也臉子上好看了些。我才知道原來姐姐說的卻都是正理兒呢。”

    小桃道︰“倒不是什麼正理,我也沒多想,只不過你那兩個弟弟不過是小孩子家,都是喜歡貪玩吃些好吃的東西,不過是投其所好罷了。”

    蘭茜笑道︰“實是姐姐想得周到,我以往是萬萬想不到這上頭的,只尋思兩個弟弟年紀小,我和他們又不是一個母親所生,自然而然的便生份了。再加上他們和我也差著好幾歲呢,沒什麼好跟他們講的,自然越來越沒有話說了,若不是姐姐這次教我行事為人,怕是這兩個弟弟見了我連句話也沒有呢。”

    “人都是一樣的,大都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雖說有那蠻橫不講理兒的人,但畢竟也是少數,你那兩個弟弟是小孩子,哪里懂得大人的想法,你對他們好,他們便喜歡親近你,這就夠了,”小桃喝了口茶,接著道︰“雖說你們確實非一母所生,但也是同父的親姐弟,就算是你們家夫人也不能夠因著你不是她生養的,便不許你疼弟弟吧?所以我還是那句話,你是當姐姐的,多疼兩個弟弟是應該的。讓你爹看著也象回事兒啊。”

    蘭茜點頭道︰“我現下是明白這個道理了。桃姐姐不知道,你那次回去後,陳姨娘......”

    小桃趕忙截住她的話道︰“你還叫陳姨娘呢,我都說了,你心里怎樣瞧她都不要緊,但是明面兒上仍舊要叫一聲母親的,省的那些人挑你的事兒.....”

    蘭茜拉住小桃的手,笑道︰“桃姐姐放心,我這是跟你在一處說話才不注意的,自從那日妳說了我,又跟我講了那樣一番大道理,我都記在心里了,如今我是管她叫母親的,不過是在你面前或是只有小容在眼前兒時,才偶爾叫一兩聲罷了。”

    “那就好,總算我沒白替你操了一回心。”小桃這才放心了。

    蘭茜接著道︰“如今她瞧我也沒象過去那樣總是挑刺兒了,倒還分派了秋紅幫著小容伺候我。我聽秋紅跟她屋里的丫頭閑說話時聽來的,說是原來她去了姐姐家里拜訪了姐姐的母親,回來後便說果然姐姐家教好是長輩教得好,又說我如今也大了,不能象小時那樣關在家里不開眼界,便請了個繡花的師傅來教我刺繡,還讓我沒事兒時學學廚藝,這都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我這兩日是病了,爹讓我好生養著,那師傅才沒有來,不然一天要繡兩個時辰的花兒呢......”

    小桃笑道︰“那好啊,你這年紀過一兩年也該嫁人的了,是該學些女紅針線。最好再學著管家,將來嫁到婆家去,便得心應手了。這樣看來,你們家夫人明面兒上倒是有些疼你了?”

    蘭茜哼了一聲道︰“別看她面兒上裝著比過去疼我,全是假的,不過是拿我來做給我爹看罷了。她見到她兩個兒子,轉眼兒就忘了我的名姓兒了。前幾日我病了,她只是讓我在院兒里養病,不讓我出來見人,不過是怕我將病傳給兩個弟弟罷了,哼,她兩個兒子的命就是特別值錢!今兒她又帶著兩個兒子去街上逛去了,雖然我現在是比過去強了些,但是要出門還是跟舊時一樣,是很難的,只不過若要到姐姐家倒是便宜的,只不過跟她說一聲就完了。”

    小桃笑道︰“你真是個急脾氣,事情得一步一步的慢慢來,哪有人一口吃個熱饅頭的?你現在只不過幾天的功夫兒,屋子里都變了個樣子,這還不是進步麼?你莫要著急是真的,起碼現在你爹還知道家里有你這樣一號人,這就比原先強些。”

    蘭茜也笑了。“桃姐姐說的是,我是心急了些。”

    兩人說到這里,因為坐在窗子邊兒上,外面一陣風刮進來,喜鵲趕緊上前將窗子掩上,笑道︰“兩位姑娘都是病剛好,別坐在窗口邊兒上吹風罷。小心再著了涼。”

    小桃笑道︰“就你蠍蠍蜇蜇的,我哪里被風吹吹就病死了?”說著,一手理著吹散到腮上的頭髮,將它繞到耳朵後面去,蘭茜瞧她穿了件粉紫色的衣衫。外面套了件七彩織錦的短夾衣,黑緞子般的頭髮配上那玉雪晶瑩的皮膚,實在可愛得很,怪不得人人都喜歡她。就連她這個女子瞧著都著了迷,蘭茜心里只顧如此想著,便聯想到昨日聽守後院兒門的丁媳婦說旁邊樂府來了貴客,聽趙婆子說了一嘴,是什麼王爺,蘭茜便知道定是七王爺上府里來了。心著實替小桃高興。

    小桃見蘭茜只顧笑著盯著自己看,笑道︰“你總瞧著我做什麼?莫不是沒見過?哦,我知道了,定是我昨日病了,今日氣象有些不好看,你在笑我吧?”

    蘭茜只顧出了一會兒神,才眯著眼睛笑道︰“桃姐姐說哪里話,我是瞧著姐姐真是個美人,不管怎樣打扮,就是不打扮竟也是美麗的,正在這里著迷出神呢。”

    小桃紅了臉笑道︰“你如今也學壞了,倒這樣花言巧語起來,難道你就不美麼?不過是我穿了幾件顏色鮮艷的衣裳,襯得臉子好看些罷了。你就打趣我。”

    蘭茜笑道︰“我向來是不會說謊的,姐姐難道不知道?我是說的真心話,我這個女子看姐姐都覺得移不開眼,再別說別人了。對了,姐姐,你幫了我許多忙,我想著要好好謝謝你。只是不知道姐姐喜歡什麼,也讓我好盡盡心啊。”

    小桃笑道︰“阿茜妹子這樣說就生分了。我難道幫你是想要你來謝謝我不成?”

    “自然不是了,只是我這心里過不去,想著就算是自己繡的粗東西,給姐姐略表表心意也是好的,只是這兩日師傅沒來,我平日里手藝也不好,繡得東西實在拿不出手去,只得跟師傅將手藝練好了,繡件象樣的東西給姐姐才好。”

    小桃笑道︰“你就別客氣啦。你這幾日倒懂得人情事故起來了,我幫你的忙是因為你對了我的眼,我喜歡你這人才幫你,不過你若覺得心里過不去,繡個荷包啦,帕子啦,這樣的小東西我倒是願意收下的。”

    蘭茜這才高了興,對小桃笑道︰“桃姐姐吃過飯了嗎?”

    小桃道︰“一大早便喝了碗稀飯,吃了點子小菜,我早上不願吃那油膩的東西,只是喝些稀的就是了。只是稀的不頂餓,怕是挨到正午又得多吃一碗飯了。”

    蘭茜笑道︰“剛才小容在院子里炖那羊肉蘿卜湯呢,姐姐等會也分一碗吃罷,挨到晌午該受不了了。姐姐若是嫌那羊肉油膩,我這里還有些軟和素淨的東西,前日秋紅的家里人來瞧她,給她帶了些去年秋天留下來的芋頭,我讓秋紅做幾碗芋頭羹來咱們吃可好?”

    小桃笑道︰“哦,去年的芋頭留到現在那還能吃得嗎?”

    蘭茜笑道︰“她們將東西存在地窖里面,自然吃得。而且那芋頭是磨成了芋頭粉的,又粉又甜,做起芋粉糊糊來很好吃的,秋紅做這些個家鄉小吃是最拿手的,不知桃姐姐喜歡吃鹹的還是喜歡吃甜的?讓秋紅做了來,姐姐想是沒吃過這個風味兒,正好嘗嘗。”

    小桃見蘭茜一臉喜意,又是那樣的熱心,便不忍駁她的好意,再說那芋頭粉做的芋粉糊她確實沒有吃過,倒是有幾分好奇的,便笑道︰“聽你說的那樣熱鬧,我也實在好奇了,你就讓秋紅做兩碗來吧,我嘗嘗這芋粉糊到底是個什麼味道?”

    蘭茜站起身來招呼了一聲秋紅進來,讓她去做一小鍋甜的芋粉糊,秋紅笑道︰“小姐,我瞧小容妹子那羊肉炖蘿卜已經熬得了,我就在那小風爐子上做了吧?”

    蘭茜笑道︰“隨你罷,只要做得象那日那樣好吃就行。多做些,咱們都一人分一碗吃。”

    那秋紅便笑著下去做芋粉糊去了。小桃低聲笑道︰“我瞧你這丫頭手腳也甚是麻利,性子倒是比前幾日我來更爽快了些,想來用久了,也是個得用的人兒。”

    蘭茜也壓低了聲音道︰“桃姐姐不知道,我前些天才知道,這個秋紅也是個極有骨氣心性兒的。這才跟陳姨娘透了口風,要了她來進屋子伺候我。我原先只當她是個硬氣兒的,平日里也不吱聲不言語的,想著她不好相與,便對她也淡淡的,後來小容跟她們一屋里住的秋雲說話兒時才知道,原來這也是個有故事兒的。”

    正說到這里,小容端著那熬好的一小鍋羊肉蘿卜湯進來了,托盤上還放著兩副碗筷調羹。小桃忙笑道︰“都說了,我不吃這油膩的東西,你只給你們小姐盛出些就是了,不用管我,我只等著吃秋紅煮的芋粉糊呢。”

    小容笑了,給蘭茜盛出一碗羊肉湯來,蘭茜便對她道︰“我正跟桃姐姐說秋紅的事兒呢,我也是有些餓了,佔著嘴吃東西,你就說給姐姐聽聽,那秋紅的事情,我剛才還跟桃姐姐說這是個有骨氣的女子呢。”

    小容這才笑著道︰“樂姑娘,說起這事兒我們府里也傳遍了的,秋紅姐也不避諱,不過她的事情還是讓她來講,等會兒她熬完了芋粉糊是要送來的,還是姑娘親自問她的好,要不她好說咱們背地里說她的閑話了。”

    小桃笑道︰“小容說的是,當面問是一回兒事,背地里談論又是另一回事,她既對這事兒不避諱,自然問她也肯說的,我倒要聽聽你府上又出了什麼奇人奇事?”

    眾人又說了一會子閑話,秋紅在外面已熬好了芋粉糊,直接用那罐子端了進來,只一進來小桃便聞見滿屋子噴香的芋頭香氣,便不由贊了一聲道︰“好香啊。”

    秋紅聽了歡喜,邊將那罐子芋粉糊放在桌上,邊笑道︰“姑娘喜歡,就多喝兩碗,這東西是我們家鄉那邊兒有名兒的小吃,那芋粉若是蒸成甜糕也好吃得很,咱們這邊兒經常有栗粉糕,其實大家都不知道,這芋粉糕做出來也是很香的。”

    說著,里家人送來的芋粉糊還很多,要讓小桃帶些回去吃。

    小桃笑道︰“我在這里吃就行了,還要帶著走,你們小姐還吃什麼?”

    秋紅道︰“姑娘,這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不過是家鄉里盛產這個,我們保存的又好,這時節咱們這里沒有新鮮的芋頭吃,于是我家里人才帶了這個過來,原是讓我嘗嘗久別的家鄉風味兒的,誰知大小姐極喜歡,姑娘也是愛吃,我那里還有兩大口袋呢,管保姑娘吃膩了的日子還有呢,姑娘若是喜歡吃鹹的,只管兌了少許鹽粉來煮了,或是兌了糯米粉蒸出芋粉糕來,也是好吃得很呢。”

    小桃突然想起一事,眼珠轉了兩轉,笑道︰“你這芋粉糊確實好吃,聽你說這東西還可以做成糕,如今咱們這里芋頭還沒有下市,這也算是稀缺新鮮的物事兒,實告訴你,我最是個喜歡賺銀子的,我家就有一個小吃鋪子和一家點心鋪子,卻從來沒有賣過這芋頭做的東西,我倒想多弄些這東西在店里賣,就不知你家鄉里還有沒有人家存著這種芋粉,若是有我就都要了來,橫豎這東西是風干了磨成粉的,也擱得住,等東西弄來了,你就到我鋪子里教他們做芋粉糊和芋粉糕,這東西做小吃或是點心倒都是挺適口的,我便給你些銀子算是謝你的,如何?”

    秋紅聽了哪有個不願意的,趕忙笑道︰“姑娘這主意好,我們家鄉那里這東西多的是,姑娘只管派人去收就是了,若是姑娘覺得這東西愛吃的人多賣得好,明年就在我們那里多租幾畝地,專讓他們種這個也就是了,這芋頭就是白水煮熟了蘸著糖吃也是極香甜的。”

    小桃笑道︰“那我們就這樣說定了,等會子我讓畫眉送你去我們那點心鋪子里去,你只管跟那里掌櫃的說就是了,他自會安排人手,你就只管等著分銀子就是了。”

    秋紅笑著答應了,蘭茜便對她道︰“我們剛才還說起你來,就是你那件揚眉吐氣的事情,你若是不怕人知道,就說給桃姐姐聽聽,我們倒是覺得你是個有骨氣的,當個新鮮事兒說給桃姐姐聽呢。”

    秋紅聽她這樣說,便笑道︰“哦,原來姑娘想知道這事兒,其實原沒什麼,姑娘既想知道我便說與姑娘聽聽。不過是我在家鄉里原訂下了一門親事,我在這蘭府里做活兒簽得是活契,再過三年便能回家與未婚夫成親了,只是前幾日我家里哥哥來看我,說是那人嫌我呆得時間太久,等不得了,硬要跟我們家退了親事,還要索回當初下定的東西。我和哥哥從小就沒有了父母,只有哥哥這一個親人,我是賣了自己當丫頭才賺了銀子給哥哥娶了媳婦,哥哥哪里會答應他,在家鄉時便和那人吵鬧起來,堅決不退婚,哥哥這次來看我也是將這事兒告訴我,讓我心里有數。我卻不是那樣軟弱的人,憑什麼他都不要我了,我還要死皮賴臉的纏著他,又不是我的不是,我怕個什麼?我告訴了我哥哥,他想退婚只管退去,只是讓我哥哥準備了個大柳條籃子,讓我哥哥回去後到他家里,將我這幾年給那人縫的衣裳,鞋子,所有的零零碎碎的東西全都給我要了回來,我就是一把火將它燒了,也不放在那人手里。他還想退禮金,打量我是軟柿子呢,他既要退親一個子兒也沒有,等我哥哥拿回我的東西我才要把生辰紙還他呢。”

    小桃眾人聽了又是好笑,又是佩服,尤其是小桃,她知道這古代的女子若是被夫家退了婚,或是休了回家,算得上是奇恥大辱了,有的甚至還為此投河上吊,鬧著要自殺以表清白。象秋紅這樣的,大大方方退親的,倒是少有的,小桃瞧著她還真有點現代女性的雷厲風行的作風了。因笑道對秋紅笑道︰“你這丫頭做起事兒來倒是干脆,依我說,你做的對,那樣負心的人要他做什麼,就是硬逼著成了親,怕是也沒有好果子吃。倒不如一了百了,將來再找個合適的人家兒才好。省得受那閑氣。”

    蘭茜道︰“桃姐姐雖是這樣說,但是我卻是心里為秋紅打抱不平呢。秋紅這一場退婚的事,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心里有氣,這件事情那男人得負上全部的責任,秋紅這樣一退了婚,那男人的如意算盤便算是打得響了,豈不是如了他的意麼?”

    小桃笑道︰“阿茜妹子這就不懂了,要照你這樣說,若是硬著不退婚,就便是嫁與了這個人了,又失了人格和尊嚴,哪里還有什麼趣味兒?秋紅一個好好的年輕的女子,為著要和這人成親,就變成了溫順的綿羊或是母老虎一樣,這兩樣都不妥當。不成親又有什麼要緊,橫豎她才十六七歲,便是三年期滿了,二十歲成親只要找個順心順意的,也是不晚。何苦從這一個牢籠跳到那另一個牢籠里呢?”

    蘭茜想了想,點了點頭,又對秋紅問道︰“我想著,這人既是一定要退親,八成是暗地里相了其它的女子,你就沒有聽到風聲麼?”

    秋紅笑道︰“有什麼不知道的,我哥哥和那人在一村里住著,自然知道他的行蹤。聽說是瞧上了村上另一戶人家的姑娘,所以才要退親。退就退唄,反正我家鄉的人都知道他的事情,沒有人說我的不是,我將來回了家里,也是他挨人戳脊梁骨,沒有我的事。”

    小桃道︰“怎麼樣?他家里對他這樣的行為也是置之不理麼?難道他們家對那個新的姑娘就是那樣的滿意?”

    秋紅哼了一聲道︰“怎麼會不滿意哩?這個時候,正是新開的茅廁三天香呢,全家人捧著象個香餑餑一樣呢,那姑娘我也認得,我來城里之前常跟她在一起玩兒呢,她如今還沒跟那人訂下來,便起早貪黑的幫著他家下地做活,他們家怎麼會不喜歡呢。”

    小桃笑道︰“你也用不著想太多,這樣的人既然能做出這種事來,保不準將來對那位會不會也是這樣,說不定便是看了人家是個免費的勞動力,你又離得遠幫不了他的忙,才這樣行事起來,將來他家里有得看呢。”

    秋紅笑道︰“得了得了,姑娘們不用勸慰我,我是個想得開的,若是有想不開的那親我硬著不退,他家也是沒辦法的,大不了官司鬧到大老爺那里去,我們那里好歹還有族長呢,哪個能輕易饒了他?咱們不提這種不相干的事情了,姑娘們撿樂呵的事兒說些吧。我這就下去,將那芋粉收拾出一口袋,樂姑娘就提了回去,晚上就能熬著吃了,若是哪天懶得動彈,早上就沖一杯甜芋粉喝,也不差過那白米粥呢。”

    說完,便去她住的屋子里收拾芋粉口袋去了。果然不一會兒,便提著一口袋芋粉走了來,笑道︰“姑娘,這里差不多二十斤芋粉,夠你吃一陣子的了,橫豎姑娘要派人去我們家鄉里去弄這東西,想是夠姑娘吃的了。”

    小桃再次道了謝,笑道︰“那我就不客氣收下了,若是這芋粉的生意做成了,我必用大紅包來謝你。”

    秋紅笑著下去自忙她的去了,蘭茜又和小桃說了一會子話,便讓小容拿過自己的一個小首飾箱子,在里面翻騰了一陣子,取出一個藍綢面兒的小包兒來。打開來一看,只見里面墊了半口袋棉花,里面卻裝著兩只小翡翠的細指環,蘭茜取了出來,遞到小桃手里笑道︰“姐姐看,這兩只翡翠的指環怎麼樣?”

    小桃接過來一看,只見那指環翠綠陰陰的,水汪汪的象一環秋水,而且玉上深深淺淺的綠色沒有一絲白紋,她上次跟雲平郡主學了看翡翠,便知道這雖不如自己那條太後賜的翡翠軟金鐲上的翠桃片珍貴,但也算是上等的了,便笑道︰“你何時收了這樣的好東西,難不成是你爹新買給你的?”

    蘭茜笑道︰“我爹哪里想到給我買這樣東西,我原是我娘生了我時給我備下的,只因著是我娘的遺物,我就算再困手時也沒有讓小容將她變賣了,只當了些小的金銀首飾罷了,這一對卻是這里面最好的了。”

    小桃笑道︰“我原本也不懂得這些翡翠之類的珠寶,只是上次跟雲平郡主進宮,偏巧太後賞了一條翡翠軟金鐲的手鏈,因此卻懂了一點,你那指環的綠色雖然蒼老,但卻又水汪汪的,看來非常潤澤,這東西著實是不錯的,你好生留著罷,別劃花了倒不美了。”

    蘭茜在小桃手上看了一回她手上戴的翡翠軟金鐲,連贊好看,又笑道︰“姐姐既有了翡翠片兒的軟金鐲,要是再配上這樣一個翡翠的指環,豈不是正好一對麼,我這指環雖不如姐姐的翡翠好,也好歹是拿得出手的,就送一只與姐姐,姐姐就別嫌棄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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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8 10:30:33
正文 一百七十七章 謀劃
   
     小桃見她要將那翡翠的指環給自己一只。忙推辭道︰“這東西我可不能要,那是你母親的遺物,是留給你做念想用的,你只管好生保存著就是,四處送人做什麼?”

    蘭茜硬是將那指環套進小桃手指上,握著她手不讓她取下來,正色道︰“桃姐姐千萬別與我客氣,我的情況你是最知道的,在家里做不得主也沒有什麼好東西在手里,只母親留下一點子原來的首飾還能拿得出手,我知道姐姐不缺少這些,怕是比這好上十倍的東西家里也有好些呢,這只不過是妹妹的一點子心意,我自從認得了姐姐,姐姐對我照顧有加,處處替我留心在意,倒比我自己想得還周到十倍,若不是姐姐我這如今怕還禁足在那黑屋子里呢,姐姐既然認了我是妹妹,那妹妹給姐姐一件東西也是極正常的,姐姐若是不收。怕是嫌這東西不好,瞧不上眼罷?”

    小桃見她如此說,倒不好不收了,只得收了笑道︰“你既這樣說,我不收倒顯得我小瞧你了一般,那我就收下了,也就這一回還可,下次若是再弄這些東西給我,就顯見得你和我生分了,我就生氣了。”

    蘭茜見小桃收下了東西,喜出望外,又和小桃嘮了些別的事情,小桃因想到她只靠著家里,自己手頭除了幾件首飾沒有一點銀子的進益,雖靠著自己幫忙,但畢竟她是蘭府的大小姐,若是被蘭老爺和夫人知道自己暗資助蘭茜銀兩,怕是會怪自己多管閑事,說不得想要幫她謀劃一個能正大光明收銀子的進益才好,這樣方可細水長流,將來若是嫁了人到了婆家,也有份私房在手里了,賞人自用倒也方便。

    蘭茜見小桃臉上神色變幻,問道︰“桃姐姐,你好象有什麼話要說的樣子,有什麼就直接跟妹妹說來,我雖無甚本事。但幫姐姐排解排解憂慮也是好的。”

    小容在一旁插口道︰“小姐真是想的簡單,小姐如今自顧自身都顧不及了,哪里還幫得了樂姑娘。而且我瞧樂姑娘是瞅著小姐你想事情,怕是想的也是小姐你的事情。”

    小桃聽了拉住小容手笑道︰“怪不得你們小姐一直都倚重你,你果然是個聰明靈透的,我的心里想著你小姐的事情,焦慮到十二分呢。你瞧著現如今丫頭婆子們都聽了話了,也服管,但是時日長了還是得靠著銀子說話的,我雖能幫襯著,但畢竟不如你小姐有一門可以進益的銀錢收入口袋來得方便。”

    小容聽得小桃話里有話,想是對方要幫著自己家小姐弄些進錢的法子,便笑對她道︰“樂姑娘莫不是有好法子,若是小姐有了進益的銀錢,那自是手頭方便許多了,樂姑娘說來聽聽。”

    蘭茜道︰“桃姐姐跟我說話,只管說來就是,咱們姐妹沒有什麼忌諱的,而且姐姐若有這想法是幫著我找出路呢,我感謝還來不及,姐姐怎麼還顧忌上了?”

    小桃笑道︰“你既如此說。那我就跟你說了。這話本不應該是我這個外人說的,而且你雖日子過得不如意但畢竟是蘭府里的大小姐,我若說了,怕是你爹和蘭夫人會想我一個外人管你們蘭府里的家事,我說了你只和小容記著就是,別四處亂說。若是成了自然是好,若是不成就當我沒說也就完了。”

    蘭茜笑道︰“姐姐是什麼事情這樣神秘,只管說來就是。”

    小桃便想了想笑問她道︰“我先問你,你喜歡現如今的日子還是原來的日子?喜歡手里有自己可以拿捏的銀子,還是喜歡每月伸手跟你家蘭夫人要月錢?”

    蘭茜不等她說完,便笑倒了,“姐姐問得好奇怪,這還用說嘛?自然是喜歡自己手里有銀子,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看人家的臉色,若是問人家伸手要錢,雖然是自家爹爹,那也是由不得自己的,何況我爹爹在我身上用心有限,怕是想不到這些細處,我如今若不是姐姐上次給我那五十兩銀子,怕是這些丫頭們還不太聽使喚呢。”

    小桃便笑道︰“你別瞧我家現在吃喝不愁,過得挺舒心的,我的家里原本也不是根兒上就大富大貴的人家兒。從小兒不過在村里是吃得上飽飯的普通人家,若是遇見年成不好,也得省吃儉用著過日子。那時我父親和哥哥們都下田種地,我母親還得整日繡花賣給城里繡坊貼補家用,那時我自小便知道人生的苦處,莫過于受窮。正是因為如此。我才一開始便弄了每家小吃鋪子,咬著牙起早貪黑的全家人一起忙活著,慢慢的才有了起色。我是知道了,窮倒不要緊,最怕的就是只花錢出去,卻沒有銀錢入帳的,這種窮是沒有挽救的,有再多的家底早晚也得敗光了。就象你原來那樣,雖手頭里有你母親留得一些首飾,當了也能換了錢來使用,只是那幾個錢不過一陣子,慢慢便用光了,那時候只有再去當別的東西,這樣一點點下去,即使是個銀山也敗空了。依我說,這樣當東西或是零星府里給的月錢都不如自己有收益來得穩妥。”

    蘭茜聞言道︰“這個我何嘗不知道?只不過我又不象我爹,能管著家里的銀錢,我是手頭除了這一點子首飾,一錢也沒有的,姐姐看以往那些丫頭婆子們的行止就知道了,我那點子首飾也當得七七八八了,只是無奈我沒有姐姐那樣的本事,能自己開著好幾家鋪子賺銀子。只是羨慕罷了。”

    小桃笑道︰“我自是知道你的苦處的,所以才幫你想了一個主意,只是不知道你家爹爹和夫人能不能答應。”

    蘭茜笑道︰“桃姐姐一向聰明,就說來與我聽聽,我想是一定能行的。”

    小桃便跟她道︰“我如今手里有四五家鋪子,里面還有合開的一家酒樓迎客來,生意都還不錯,我想了若是想幫你長長遠遠的解決銀錢問題,非是我今日一百兩,明日五百兩就能解決的。將來你嫁人去了婆家,難道我還能插手不成。那不是討你婆家的罵麼?她們非得罵我手伸得太長,好象人家養活不起自家媳婦似的。我想了,既然我手里有這幾家鋪子,不如你就跟蘭老爺說,讓他給你出些銀錢,你就當入了我店鋪里的分子,每年我給你分紅就是了。你若嫌按年分紅時間太長,我便按月給你提當月的紅例,這樣一來,你既手頭里有了活錢,又不用看著你家夫人的臉色討那幾兩銀子的月錢,也算是手里有個長期進項銀子的收益,將來就是找了婆家嫁出去,也有了私房,有用得著的時候不是方便得很麼?”

    蘭茜一聽,心里便是一動,小容也是滿臉喜色,但是蘭茜想了一想,便垂了頭低聲道︰“桃姐姐這個辦法甚好,只是我爹未必肯出錢給我入分子,我手里的幾十兩銀子還是姐姐上次給的,這五十兩自然也不夠的,若是讓姐姐白給我出分子錢,斷沒有那個道理,我也不肯的。如今我卻有一個法子,我手里既有娘留下來的幾件首飾,放在我這里我也是死的,我也不戴不用的,不如就拿到當鋪里當了銀錢來,想來雖不值錢,但湊幾百兩銀子也夠了。不如就拿這個錢給姐姐一個鋪子里入了分子,等賺了錢再將東西贖出來便是,姐姐覺得如何?”

    小桃替她想了半晌,開口說道︰“你這辦法倒好,但是那些首飾畢竟是你母親留下的遺物,你舍得當了它們麼?不如我先拿錢給你墊上,就算你一分子。等你有了再還我就是了。”

    蘭茜一聽搖得頭都快掉了,拼命擺手道︰“不行不行,姐姐又不是個能點石成金的神仙,就算是有銀子也沒有這樣白給我使的,若是這樣我可不答應。那豈不成了白養活著我了,我母親這首飾留著也是死錢,當了入了姐姐鋪子里面倒能生出活的銀子來,若是母親在世,也定是能同意我的做法。姐姐聽我的,我明日便跟我爹說這事情,若是他答應了給我出幾個錢也就罷了,若是他不答應我便讓小容將首飾當了,也要入姐姐的鋪子。我知道姐姐這是變著法子的給我弄銀子花,想來別人削尖了頭想入姐姐的鋪子里還不能夠呢,我哪里就不知道好歹呢?就這樣辦罷,我這幾日辦妥了就求姐姐多照應著罷,姐姐說怎樣辦就怎樣辦。”

    小桃又問她喜歡哪家鋪子,蘭茜笑道︰“我見姐姐送來的那些點心極新巧,我又是個嘴饞的,不如就入姐姐那家點心鋪子罷,姐姐也不必每月都給我分紅,只憑著姐姐怎樣方便就是了。”

    小桃笑道︰“那好,那我就按我們鋪子的規矩三個月給你分一次紅例,年底若是買賣好,我再多分你一些。”

    兩人就此說定,蘭茜和小容不禁滿心歡喜,謝了又謝小桃的苦心。小桃略又坐了一會兒,便從蘭府的後門兒直接穿過去,由桃仙居外的後門回了自己院子,略歇了一會兒便吃了點晌飯,便倒在床上歇了一會兒午覺。

    且不說她在這里休息,只說林遠與盧氏從樂府出去,直接回了住宿的客棧里去。盧氏還是有些不放心,怕小桃是說場面兒話敷衍她,那一顆心便是吊著的,一番五次的問林遠,林遠只得安慰她道︰

    “嬸娘你只放心,表姐你也見過了,姑母也親口答應了救二叔出來,她們本就不喜咱們便犯不著拿好話兒來敷衍咱們,只直接不讓咱們進府去不就完了,何必繞那一大圈的彎子呢?依我說姑母既答應了讓表姐去跟二表哥說這事兒,這事兒就是準了八九成了,咱們只安心在這里等信兒便是了。”

    盧氏讓他一番勸慰才略放了心,又想到女兒林娟還在張家的大丫頭的家里,便想著若不是自家男人來城里接人,也惹不出這一場禍事,便心里有些不高興,吵嚷著要去找林娟回來。怎奈她一個婦人人生地不熟的,林遠不放心她自己去東跑西顛的找人,便安撫了嬸娘一陣讓她自留在客棧里等著樂府里的來信兒,自己要了李府的地址,便出了客棧打聽著路要到李府尋人。

    他哪里知道這時的李府便是開鍋似的熱鬧,頭前里李林在粉香樓里將秀紅給弄上了手,本想著佔個便宜卻不料被纏上了手,只得央求著李正給他寫了借據將人給贖了出來,領回了李府里。秀紅跟著李林來到李府,卻見李林住在李府大花園子一個偏角處的小院子里,伺候的只有兩個丫頭一個小廝,和自己預想的根本不一樣,不禁暗自悔恨自己沒有擦亮眼睛,看來這個李府的表少爺根本就不得李府的寵愛,不過是寄居在這里罷了。可如今她人已經來了,斷沒有再回去那粉香樓的道理,便也只有先暫時住下,慢慢的再看情勢想辦法。

    李林因著李正說先讓秀紅當個通房的丫頭,便把她安排在自己屋子旁邊的一間屋子里,那里原睡著兩個值夜的丫頭,把她們趕了出去,又讓人收拾了一番,將秀紅安置在里面。李林心想人既然已經帶了回來,銀子也已給了那粉香樓的老鴇給秀紅贖了身,她自然就是自己的人,放在近處無非是想夜里跟她胡混方便些,他一向最是貪花弄柳的,豈有放個到了嘴的肥肉,不咂巴出滋味兒的。

    秀紅也想著先哄住了李林再說,再說她剛跟著李家人到了李府,人生地不熟的,不敢馬上就得罪冷落了李林,好歹自己現在的身份也是李林的通房丫頭,便有意無意的在李林眼前晃悠著,一會倒個茶,一會端個點心,弄得李林眼前花,心里波瀾蕩漾的。

    回李府的當天晚上,張燕和林娟早已睡了,根本不知道花園子那頭偏院兒里李林弄了個女人進來。李林卻是睡不著覺,先是吃了晚飯便被李正叫到書房里,端起堂哥和債主的譜兒來,著實將李林教訓了一頓,李林本就理虧,壓根兒就回不出話來,只得低頭聽著訓斥而已。

    李正見了李林便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剛才在粉香樓因有外人在場,不方便當著外人的面訓斥他,如今回了家里,哪里還忍得,冷著臉兒斥道︰

    “林弟,不是我說你,你這些日子也太不像話了!爹從出去忙生意起,你便整天不在家里,我問了你院里的人幾回,都說你出去了,我倒不知道,你這些時候在忙些什麼東西,怎麼會比我這個在鋪子里經營的人還忙七分。我簡直這半月來都不見你的面了,你這忙活勁兒也快趕上父親了,為什麼沒見你掙一個大錢回來?父親在家時時,你還整日在他面前撒謊,我知道你不是去了妓院便是找那起子狐朋狗友喝酒賭錢去了,我聽得外面許多人說,你在外面人瞧不見的地方,是無所不為的,十天里倒有八天宿在妓院里,沒出息的東西,你以為那里是溫柔鄉麼?那里是食金窟銷銀地,莫說你一個靠家里的人,就是那家財富貴的也沒有整日不做事情留連在那里的,那里的婊子哪一個是白玩的,象你今天似的,不過是大家去喝個花酒,你便惹出這場事兒來,我問你,你是沒去過妓院還是怎麼的,我看那秀紅也不是出眾之姿,不過是個剛入行院的小丫頭而已,你就瞧上了也應該跟我說一聲,就悄不聲息的將事情做下了,如今可好,花大把的銀子弄個什麼也做不了的丫頭回家,我看父親回來你怎麼跟他交待?”

    李林被李正一番劈頭蓋臉的訓斥弄得一點兒脾氣也沒有,只得唯唯諾諾的點頭稱是而已,李正見他低頭不語,只顧著點頭搖頭,也不好說出再難聽的來,便將他哄出書房,自己回屋里睡了。

    這李林受了一肚子氣回到屋子里,一瞥眼兒瞧見秀紅穿著一身嬌黃色薄紗的衣衫坐在他屋里,一點昏黃的燈點著,照著她紗衣里的肌膚細致白嫩,曲線在朦朦朧朧的紗衣里若隱若現,她瞧見李林回了屋,便柔順的起身上前替他解開腰帶,嘴里笑道︰“表少爺,我聽說大少爺將你叫了去,想是訓了你一頓罷,都是為了我才讓你受這委屈,秀紅心里著實難受,只是我一個沒親沒故的弱女子也沒什麼好報答的,既已是表少爺你的人了,便只有好好伺候著你,讓你舒舒服服的,秀紅也就安心了.....”

    她這里話還沒說完,李林便早已覺得隨著她的話語,她那一雙小手便不自覺的爬上了他的胸前,有意無意輕輕游移著,李林正是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年紀,又是平日里風流慣了的,哪里不知道這是秀紅故意撩撥,早已按捺不住,一把將她手抓住,拖到床上按倒,床帳子也不放下,就去撕她身上紗衣,那紗衣本就質地薄綃,哪里禁得住他的手勁兒,只不過幾下便將秀紅剝了個玉體半露,李林餓虎撲羊般撲了上去,秀紅也不過半推半就,兩人便雲雨起來.....

    俗話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二人在這里的事情,哪里瞞得過李府的下人的眼睛,在李林屋子里伺候的小丫頭被從那個兩人間的屋子趕了出去,便對這個新進來的秀紅一肚子的不忿,其一個丫頭的相好的便是跟著李正出門伺候車馬的小廝,這丫頭便氣沖沖的第二日一大早在院里假山石後頭堵住那相好兒的牢騷,那小廝勸她道︰

    “哎,你什麼脾氣,你只道那新來的人兒和你一樣是府里的丫鬟麼,實話告訴你,那是粉香樓新來的清倌,被咱們表少爺給佔了便宜,那老鴇子非得讓大少爺拿銀子來贖了,跟著咱們表少爺來的,將來告訴了老爺,再不濟也是個姨奶奶,你就敢得罪她?”

    那丫頭聽了冷哼一聲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個千人騎萬人枕的窯姐兒,什麼下流東西,也配住我們的屋子。我昨晚上瞧著就知道她不是個好東西,天一擦黑兒便沒了人影,原是跑到表少爺屋里去了,晚上我見她屋里燈也沒點,一片漆黑的,想是住在表少爺屋里頭了。什麼賤皮子丫頭,不過是跟主子睡了幾覺,便覺得自己是半個主子了,她不惹我倒罷,惹了我一樣給她排頭吃。”

    這丫頭也不是說大話,她原本是在張燕院兒里伺候的丫頭,因著張燕跟李林暗有染,張燕對李林了解甚深,也怕她在府里外面捻三惹四的,便把身邊這個叫麗兒的丫頭暗轉了去伺候表少爺,這麗兒每月里除了月錢還受著張燕暗地里給的賞,是一片忠心向著張燕的,李林有什麼風吹草動的便第一時間報給了張燕知道,所以她仗著背後有得寵的張燕撐腰,全然沒把一個妓院里出來的秀紅放在眼里。

    這里麗兒得知了秀紅是李林的想好的消息,哪里還再耽擱,一路小跑兒回了張燕住的院子,迎頭便踫上了張燕的貼身丫頭,也是她的另一個心腹的丫頭曼兒。曼兒一眼瞧見這時候麗兒跑來,便知道定是有急事,便進屋將剛洗完臉準備梳頭的張燕叫住,往窗外指了指。張燕瞧見麗兒跑來,知道事情也李林有關,心不知怎麼的就慌起來,皺了皺眉頭往床里頭一瞧,林娟還在睡著呢沒有起來,便抬腳出了屋子,將麗兒叫到一旁院里的空曠地兒問道︰

    “你這丫頭瘋魔了,怎麼一大早跑了我這里來,若是讓他瞧見便知道你是我的人了,他豈不是要加倍提防,你怎麼如此不小心。”

    麗兒道︰“姨奶奶,你別傻了,你還盡著想著那人做什麼,他此時正是只聞新人笑,哪見舊人哭的時節。這會兒子我還怕他現我,他現在正摟著粉香樓出來的婊子在那里睡覺呢。”

    張燕一聽,就覺得頭頂象轟了個炸雷一般,轟轟作響,半晌才緩過神兒來,臉色白得象紙一樣,強壓著心頭怒氣,問麗兒道︰“這是怎麼回事?你細說來我聽聽。”

    麗兒便將從她相好處聽來的話學了,又將秀紅佔了她和另一個丫頭的屋子,昨晚又宿在表少爺屋里的事兒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張燕也不作聲,只是蒼白著臉靜靜的聽下去,心里卻是不由得亂跳成一團,也不知是傷心還是氣憤,那麗兒口無遮掩,只顧一路說下去,張燕聽到李林到了妓院里就將人家的清倌給破了身子,不由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只板了臉子不說話。過了好半晌,張燕見麗兒停了口,才問道︰“這人長得什麼模樣?美不美?”

    麗兒道︰“美倒不是多美,只是模樣兒清秀而已。不過我瞧著那丫頭歲數不大,不過和我的年紀差不多,但說話看人一臉騷樣兒,那妓院里出來的還有好種不成?怕就是這副裝出來的騷樣子迷住了表少爺,昨晚上鬧騰了一宿,到這會兒兩個人還沒起來呢。”

    張燕冷笑一聲道︰“我說呢,昨日在酒樓半截上就沒了影兒,原是跟著大少爺他們鬧到妓院里去了,只是他也不是那干淨貨色,妓院也不是頭一次沾腳的地方,怎麼就那樣眼皮子淺,竟將人家的清倌給糟蹋起來了,想是那老鴇子也不能輕易饒他,想是大少爺也心里氣得慌,花了一千兩銀子贖了個臭婊子來家里,哼,我倒要瞧瞧老爺回來了,他們怎麼交待?”

    她嘴里雖然這樣強硬的說著,心里實在是難受極了,邊聽著邊使勁兒的咬著牙,見了院里的石椅便坐在上面,雙手握拳狠狠的在石桌上一砸,鼻子和眼睛便紅了,一串眼淚便走珠似的滾落下來。麗兒瞧見主子傷心,也不敢多說,只勸道︰

    “姨奶奶,你也別太傷心了,男人大都是這個樣子的,你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呢,何況表少爺是個什麼樣人兒,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惹出來的麻煩算上這一件,也有十件八件的了,這家里誰不知道他是個不成材的,你和他的事兒我瞧府上倒有一多半猜到的,只是老爺不知道罷了,若是將來萬一鬧了起來,姨奶奶豈不要吃虧。橫豎表少爺也不是個能依靠得住的,將來即便你倆跑了,也難保他不惹其它麻煩,與其將來跟著他傷心,不如姨奶奶趁這回傷心,就跟他斷了也就是了,省得將來還是一樁心事!”

    張燕沉默了半晌,突然笑起來,只是麗兒覺得她那笑比哭還難看,只聽張燕一字一句的道︰

    “你說的容易,我如今和他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他,如今就算斷了若被老爺知道也是沒有好兒的,他既這樣對我,我也絕不讓他好過,要難受咱們大家就一起罷,走著瞧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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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8 10:30:53
正文 一百七十八章 亂成一團
   
     麗兒聽她的話語里帶著機鋒。也不知說什麼好,曼兒這時從屋里走出來,方才麗兒說的話她站在門檻兒邊上都聽了個七八,心里也明白了幾分,上前說道︰“麗兒,你話說完了就回去罷,別讓表少爺知道了防著你,既然那里又新添了那麼一個妖精,你更得打點起精神來盯著。”

    麗兒點了點頭,剛轉頭要去,便被張燕出聲阻住,吩咐曼兒道︰“你去屋里取十兩銀子來給麗兒,倒不是為了別的,我只喜歡她這片忠心,你有事知道第一個來告訴我,這就很好。你去罷。”

    那麗兒接過曼兒拿過來的銀子揣在懷里,歡天喜地的去了。曼兒瞧著張燕冷著臉披著晨衣站在院子里,便扶她往屋里走,同時低聲在她耳邊道︰“姨奶奶,你不要生氣,好歹那林家的姑娘還在咱們屋子里住著。讓她瞧見了不好。”

    張燕好象猛的醒過來一樣,嘴里喃喃的道︰“我倒忘了,屋里還有一個呢,”說到這里,她冷哼了一聲咬牙道︰“虧我還替他算計著林家的丫頭,沒想到他還沒有勾搭上林家的,倒先弄了個窯子里的,可真是個不要臉的貨色,橫豎那窯子里的小賤人不能做當家奶奶,頂到天不過是個小妾罷了,憑著他那性子,就是個天仙不過三日五日功夫兒也丟到脖子後頭去了,我倒不擔心她攪了我的好事,只是這口氣也太難咽下,我自有我的辦法,咱們只瞧著就是了。”

    兩人回到屋里,林娟已起來了,曼兒便上前捧水來給她們慢慢梳洗。那邊兒屋里李林和秀紅本是新歡,一夜里顛鸞倒鳳幾度雲雨,直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著。一大清早秀紅便躺倒在李林懷里,嬌滴滴的道︰“表少爺,我是你的人,也不圖著什麼名分和榮華富貴,只求表少爺你心里有我,多疼異些盡夠了。”

    李林伸手在她腰間里捏了一把,笑道︰“這還用你說麼?我昨晚兒上還不夠疼你麼?怕是你怪我太疼你了呢。”

    秀紅扭了扭身子,撒嬌道︰“你真壞。說那些羞人的話做什麼?”

    李林被她在懷里扭得興起,一把將她摁在床上,笑道︰“喲,小丫頭害臊了,說那些羞人的話算個什麼?我現在還要做羞人的事兒呢.....”

    話未說完,便壓上去親昵了一番,兩人正在興頭上,卻突然聽得院子里 當一聲盆子響,緊接著就聽有丫頭的聲音罵道︰“你手折了是怎麼的?好好的洗臉盆子還能掉地下?這是給表少爺新打的洗臉水呢,耽誤了表少爺洗臉看我不打死你。”

    李林聽出這是自己屋里的丫頭麗兒的聲音,他聽那口氣里語氣不善,也知道是昨晚將麗兒和另一丫頭趕出屋子讓秀紅入住,那兩個丫頭心里不滿的緣故,想必剛才摔盆砸碗的動靜都是她們鬧出來的,但他寄居在伯父家里,這府里丫頭再多也不是他的下人,他也不太敢明目張膽的指著丫頭罵,只得訕訕的從床上起來,說道︰“起來罷,你剛來府里,別叫人看著太不象了。”

    秀紅聞言便起了身。自回屋里去梳洗了。李林讓麗兒進來伺候梳洗完,便到飯廳里和李正一起用了早飯,席間李正拿正眼也沒瞧過他,李林只低了頭只顧吃飯,權當作沒看見。吃完飯,李林便繞過府里的大花園子,剛想著回去屋里再跟秀紅廝纏,正走到假山石後,卻聽見一個女子的聲音嬌滴滴的叫道︰“阿咪,不要跑,等等我。”

    李林聽了這兩句話,抬頭一瞧,只見假山石後的芭蕉影子里先是跑出一只灰毛皮的小貓來,他認出那貓正是張燕養著玩兒的,後面緊跟著那位林家的林娟姑娘,正在後面追著跑出來,嘴里還喊著呢。李林昨晚得了秀紅這樣一個寶貝,早將林娟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如今這一踫上,才猛然想起家里還住著這麼一位妙人兒。

    那林娟猛的追小貓出來,卻和李林結結實實的打了個照面,不由得又害羞又有些莫名的慌張,臉上一陣緋紅,望著對方說不出話來。然而李林卻大方得多了,上前兩步手扶了芭蕉葉子,笑嘻嘻的叫了一聲林姑娘。林娟見人家都開了口打招呼,自己站在這里呆呆的不理人家實是不好,于是也就微笑著答應了一聲,她雖是答應了一聲。然而自己都不知道答應的是什麼,似乎只是鼻子里輕輕哼了一聲就完了。她另一只手不自然的牽住了芭蕉葉子,下意識的將那芭蕉葉子在手里一條條撕著,只管低了頭微笑,但是心里的慌張是顯而易見的了。

    林娟不敢和李林多說話,但是心里又實在舍不得馬上走開,只等著李林開腔和她說話,便用一雙眼睛偷偷從眼睫毛縫里將李林溜上一溜,李林是風月場上的老手,如何不知道此刻這個純真少女的心思,又見她雖不是很打眼的美貌佳人,但也算清秀的小家碧玉,和屋里那個秀紅相比多了一份清純,和那個張燕相比又多了一份溫柔,這種類型的女子他倒是沒有上手過,心里一陣歡喜,便笑問道︰“林姑娘可曾吃早飯了嗎?怎麼追阿咪追到這里來了?”

    林娟道︰“燕姐姐讓丫頭去端飯去了,我本是逗著阿咪在院子里玩兒,誰料到這個小東西竟跑了出來,我就跟出來追到這里來了。”她說完這一句話,便跟李林點了一下頭,便走開了。但是在走過月亮門兒那里時,卻回頭又瞅了李林一眼。露出一個微笑來。

    李林站在芭蕉樹旁,眼看著林娟姍姍而去,又回眸一笑的情形,心里頭倒是極高興的。覺得此時此刻那樣一個清秀的佳人向自己一笑,分明是表達了一種喜歡的暗示,他又想起剛才那林娟穿著件半新不舊的素色的衣裳,更顯得楚楚可憐,他一高興起來,身子猶如騰雲駕霧了一般情不自禁就在地上跳了兩跳,腳剛站穩落在地上,就聽耳邊一個女子的聲音冷笑道︰“表少爺。你這是怎麼了?”

    李林轉頭一瞧,說話的正是張燕,只見她穿著一身橘色的繡花衣衫,面帶冷笑站在那假山石後頭,一雙眼睛冒著寒意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李林就覺得臉上一紅,不知道自己方才和林娟在這里說話有沒有被張燕看到,只得笑道︰“沒什麼?你怎麼一大早跑到這花園子來了?”

    張燕下巴往上一抬,笑道︰“怎麼,就許你們才子佳人呆在花園子里說話,我就不能來麼?”

    李林聽出她說話里帶刺,不知她又能說出什麼來,便只是傻笑,轉身要走,張燕上前兩步走在他前面將他去路攔住,冷笑道︰“怎麼,表少爺有了新人便忘了舊人了麼?這麼著急走是要去見林姑娘還是那秀紅姑娘啊?”她見李林也不搭話,便嘆口氣笑道︰“喲,這有錢人家的人,真是脾氣大,我好生好氣的跟表少爺你說話,你倒不理我。行,咱們走著瞧罷!”

    說完,轉身就往回走。還沒邁出兩步,袖子就被李林扯住,只聽他急道︰“燕兒,你一個人在這里跟我說話,又著三不著兩的,莫不是大清早就灌了黃湯不成?若是被下人們瞧見咱們在這里拉拉扯扯的倒是不好看。”

    張燕站住腳,慢慢回過身來,用一雙眼睛上下打量的李林心里慌,半晌才冷笑道︰“我的好表少爺,你當真以為這李府里沒人知道咱們的事兒?你少做那春秋大夢了,不過是她們怕惹了老頭子生氣,李正又壓著才沒有將這事兒捅到老頭子那里去,你當真以為他們的眼睛都瞎了?”

    李林頓時慌亂起來,急道︰“那你還在這里堵住我做什麼?這不更是落人口實麼?”

    張燕瞧了瞧他。笑道︰“表少爺盡管走吧,算是我瞎了眼,早知道你是這樣一個擔當不起大事的人,何必費那心思和你好,不如就跟老爺安生的過罷。”說完,轉身輕飄飄的去了。

    李林站在原地半晌,罵了一句︰“莫名其妙,娘兒們都是他奶奶的麻煩精!”掉身回自己院子了。

    林娟方才在花園子里踫見了李林,她哪里知道他們這里面的彎彎繞,只覺得他是翩翩風流瀟灑的少年,一顆心便七上八下的蕩漾起來,回到張燕住的院落,現張燕不在,她便覺得有些坐立不安的,冷眼瞧見院里那小廚房里有人進出,她便走了過去,正巧那摘菜的一個婆子在那里忙活呢,用個小板凳坐在那里,嘴里還不知說些什麼嘟嘟噥噥的,林娟住這幾日曾跟這婆子說過幾句話,因此也算認得,便走到廚房里面去笑道︰“嬸子,你一個人在這里說些什麼呢?”

    那婆子回頭看時,見是林娟來了,連忙站起來笑道︰“喲,姑娘怎麼會到我們廚房里來了?這里怪髒的,看弄髒了姑娘的衣服手腳。”

    林娟笑道︰“怎麼?廚房里不許我來麼?”

    那婆子趕忙笑道︰“姑娘說的哪里話?我是怕這廚房里整日里燒著柴,又是油漬麻花兒的,怕姑娘嫌這里髒,哪里是不讓姑娘來呢?姑娘是我們姨奶奶請來的貴客,我們巴結還來不及呢?”

    這婆子姓王,因著張燕把她弄到自已院子里管著小廚房,便經常能弄些子便宜東西回家,心里對張燕倒是極擁戴的,這時見林娟是張燕請來的客人,便也客客氣氣的說話兒。林娟便問她︰“王婆婆,這時候剛吃過早飯,又不是晌午的飯點兒,你這麼早便忙活開了麼?”說著,她便隨意的看看盆里的菜又看看鍋里的米,還伸頭向水缸里看了眼。

    這王婆子就想,怪呀,這位姑娘一大早來廚房里,莫不是存心來查我的弊病來的,她心下便有些慌,便笑道︰“晌午的飯菜現在就得摘出來,準備好了料,晌午直接做起來方便。我們那廚子出去有事情了,我幫我拾掇拾掇。”

    林娟在廚房里打了幾個轉,遂就笑道︰“我幫你老摘菜吧,反正閑著也沒事兒,咱們說說話兒也有趣些。”

    王婆這才明白原來這位姑娘是呆在屋里悶極了,來找自己說話兒的,便當下放了心,起了身去通了爐子現煮茶來,笑道︰“那姑娘就在一邊坐著看我忙活便是了,咱們邊說話邊干活兒,我可不敢讓姑娘動手,若是讓姨奶奶知道了會作我的,你只一邊兒看著就是了,陪我說說話兒倒好。我通開爐子煮幾碗茶給你喝。”

    林娟也正有一肚子話想要旁敲側擊的部,就走到她邊兒上拿了個小馬扎子坐下,那王婆子便將爐子上的一把銅茶壺提了起來,找了個干淨的茶杯子倒了一碗給林娟,自己便也倒了一飯碗的茶在旁邊兒晾著。林娟笑道︰“王媽媽只管做你的事兒,別忙著招呼我了,我也不是外人。”

    王婆子笑道︰“果然的姑娘是個好伺候的,姑娘就喝口粗茶潤潤嗓子罷,我們這廚房里也沒有好茶葉,怕是倒會讓姑娘覺得澀嘴呢,好茶葉只是在曼兒姑娘那里收著呢,專給姨奶奶吃的。”

    林娟就問她有沒有吃早飯,王婆子嘆口氣道︰“剛才急急匆匆的吃了幾口,我們這日子簡直過得顛三倒四的,後天不是城里有趕集的麼?我想著快些把廚房里的事兒做完了,回屋里去多織些布匹,明天下了機後天拿到市集上賣了去,也好貼補些家用。”

    林娟有一肚子想問的事兒,只是不知道怎樣挑起話頭兒來才好,正自在肚里轉著彎的尋思,就見廚房外面一個喝得醉醺醺的四十七八歲的男人闖了進來,兩只眼睛喝的通紅,可見是喝了成宿的酒,他見了林娟也不說話兒,只奔著王婆子去了,眯了一雙醉眼對王婆子嚷道︰

    “喂,我聽說昨兒姨奶奶吃了你做的蓮子薏米粥很是適口,還賞了你一把錢,你拿來我有用。”

    林娟聽他這樣說話,便知道這人定是王婆子的男人了。這王婆子雖說叫個婆子,其實年紀也不過四十四五歲,這時她瞧見了自家男人來要錢,便放下手里正在摘的菜,去缸邊拿水淘米,默然不作一聲。林娟見此情形,想避開來但見那男人倚著廚房的門框,正嚴嚴實實的堵住了門口,自己硬沖過去也不便,便硬著頭皮站在一邊兒不言語。

    那漢子王通梗著脖子道︰“我跟你講話你怎麼不作聲?我也不過跟你要幾個錢花就是了,你還有什麼為難的?橫豎你掙錢也是養家,那姨奶奶打賞的錢就給我了就是了,值個什麼?”

    王婆子一聽便臉子一撂,回身罵道︰“你說的輕巧,你這又是哪里灌了一夜的黃湯來,我難道是個會變銀子出來的,你只伸著手管我要,家里還有好幾張嘴要吃飯,你老娘和孩子們難道讓她們喝西北風兒去不成?你整日里正經事兒不做,大少爺讓你跟著辦事兒,你倒偷懶躲滑的,這會子還有臉跟我要錢,我告訴你,我一個子兒也沒有,愛找誰要找誰要去。”

    王通挨了老婆的一頓訓斥,漲紅了臉道︰“橫豎你昨天的賞錢也不急著用,就當是我跟你借的,半個月之內,我還你也就是了,你用得著那樣橫眉豎眼的麼?”

    王婆子聞言將手里米盆往灶上一頓,狠狠的放下,出踫的一聲重響,大聲叫道︰“銀子已讓我買了米了,現在我身上一個子兒也沒有,我勸你趕快去上工罷,別仗著你以前從荷花池里給大少爺背出來的功勞,就大著膽子在這府里橫著走,大少爺不過念著你那回救他的情分,不願意趕你,你就老了臉皮混日子,等哪天老爺和大少爺趕上煩心事兒,你再沖著他們的火兒,給你轟出去你吃西北風罷。”

    王通罵道︰“你個老娘們兒少跟我在這里叭叭的頂嘴經,分明是你私留了錢不肯給我花,還說些有的沒的說我一頓,我告訴你今天這錢我是要定了,你不給我不行。”

    說著,身子搖搖晃晃的晃蕩了兩下,走到了王婆子面前來,林娟站在一邊兒,只聞得那一股酒臭味兒帶著那王通身上的汗臭味道直鑽進她鼻孔里來,頓時讓林娟差點吐了出來。這樣難聞的氣味兒便讓林娟對這王通產生了不良印象,于是也就隨著他的步子往後倒退了幾步。那王婆子見到了林娟的模樣,更是覺得自家男人給自己丟了臉面,面上一時掛不住,便狠瞪了雙眼向王通道︰

    “你晃過來做什麼?你這個熊樣子,莫不成還想打我不成?”

    那王通本就喝得五迷三道的,聽著王婆子這樣的挑釁,哪里還忍得住,橫著眼睛道︰“你是我婆娘,我就是打了你也算不得犯王法。”

    王婆子也是急了眼,挺著胸脯大聲喝道︰“你打我,你憑什麼打我,我在這廚房里整日黑夜白日的熬著,全家大小的飯都是我掙來的,你還要伸拳頭打我?你不配!”

    她不說這‘你不配’這三個字猶可,一說出來,在醉酒的王通聽著,卻是刺耳得很,他哪里還忍得,一伸手照著王婆子的臉上,通的一聲便是一記老拳,打得王婆子臉上登時就腫了起來,火辣辣的象是火烤了一般。

    王婆子沒料到王通真的伸手打她,便哭起來道︰“好哇!你個死不了的醉畜生,你真的動手打我,我跟你拼了。”說時,便舉起兩只手來,朝著王通的臉上一陣亂抓亂撓。

    這女人打架無非使用指甲的機會多,也無非是抓打撓踢扯頭,實在是沒有什麼技術可言,更別談力量了,只不過是亂鬧一通。若是換作平常,王通也就踢她兩腳也就是了,這時候他喝了酒正在暈乎頭兒上,他又是個男人有得是力氣,王婆子不過起初那幾下抓了他幾把,在他臉上留了幾條血道道兒,王通一躲,她如何能抓得住他。王通此時見有外人林娟在場,這又不似在家里,覺得失了他一個大男人的面子,被自家媳婦給抓破了臉這是多麼的奇恥大辱,立時間便覺得渾身的酒氣都向頭頂沖上來了,也不管王婆子能不能經受得起,伸出手來一把將王婆子胸前衣裳抓住,向自己這邊一拖然後用力給她一甩,王婆子兩腳站立不住,早被他一下子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她雖爬不起來,但吃了虧卻是不讓的,坐在地上便放聲祖宗八輩兒的罵將起來,王通一看她這樣子,也忘了這是李府的廚房不是後街胡同里他的家里,便什麼也顧不上了,一不作二不休的將王婆子反按在地上,騎在她身上,兩只拳頭象擂鼓似的向她背上不住手的連連打去,王婆子哪里受得住,破口大罵便夾著叫救命的聲音,林娟早已看得兩眼都直了,但好在她家里的爹也是打過她母親的,她也算有了幾分經驗,便瞅著空兒跑到了廚房外邊兒,大聲叫起來︰“打死人了,快來救人呀。”

    林娟受了幾分驚嚇,那叫起來的聲音既高昴又淒厲,若是半夜聽著倒能嚇死幾個,她這幾聲尖叫早已驚動了院里的其它下人,那些小丫頭們雖心急但都怕王通借著酒勁兒把拉架的也打了,只是遠遠站著不敢靠前,只幾個前院里的下人路過聽著了,忙搶了進來將王通從王婆子身上拽了下來,救了王婆子的性命。那王婆子方才被丈夫騎著打,本來只有哭喊救命的份兒,現在看見有人來了扯開了王通,料想著自己是一時半會受不了傷害了,便膽子大了起來,便賴著身子坐在地上不肯起來,只管指手劃腳的指著王通的鼻子邊哭邊罵。

    眾人見王婆子平時干干淨淨一個人兒,此時卻是頭髮散開了披在臉上,滿身都是土渣菜葉子,那滿臉的眼淚鼻涕交錯縱橫,簡直成了一張嚇人的鬼臉兒了。王通被幾個下人扯開,又讓風一吹,瞧見了自家婆娘這副尊容,心里也思忖著這一頓飽打,大概是不輕,若是真將自家婆娘打得一月下不了炕,豈不是家里要斷糧麼?他這樣想著的時候,那酒也就醒了一大半了,可是他既然鬧起來了,也不肯立時屈服,指著王婆子罵道︰“各位看看她這潑樣兒,簡直丟人,你還有臉哭鬧,趕緊閉了嘴滾吧。”

    王婆子也指著他罵道︰“姓王的,你這樣糟蹋我,我是斷不能再跟你過日子了,你等著瞧,咱們倆個非得死一個這日子才能安生,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你等著罷!”

    王通聽了這話,蹦起來罵道︰“我非打你你這個賤人不可!”

    王婆子兩只手掌在地下亂拍,口里罵道︰“你來打,你來打,我怕了你也不是人!”

    王通待要再撲上前面去動手時,已經有幾個人死拉活拽的將他拖在一邊去了,王婆子便坐在地上哭著罵著鬧上一陣,眾人只是勸解不住。林娟眼瞧著一場夫妻大戰在自己眼前展開,自己從頭到尾看了個明明白白,只覺得腦袋生疼,心里將那個胡亂打人的王通恨了個半死,覺得看見他就象是看見了自己的父親林繼業耍酒瘋的場景似的,恨不得自己上前幫王婆子狠踢王通幾腳才解恨。她氣得不住的喘氣,簡直激動的說不出話來,這時就聽一個冷冷的聲音在院門口罵道︰

    “你們反了天了!這里是什麼地方?你們這起子不要臉的就敢在這里鬧起來,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里!”

    眾人回頭一看,只見姨奶奶張燕一張俏臉繃得緊緊的,一對眼睛都快吊了起來,胸脯氣得一起一伏的,她瞥眼瞧見了林娟站在那里,幾步走過來問道︰“妹妹,你在這里就好。告訴姐姐,是誰在這里瞎胡鬧?”

    林娟猶豫了一下,她覺得自己畢竟不是李府里的人,若是得罪了人怕是不好,但是看張燕板著一張臉正色的問自己,不說還怕她不高興,便眼睛向王通的方向一溜。張燕哪里會不明白她的意思,轉頭一瞧,見王通此時臉上通紅一片,兩只眼睛也是血紅的,臉上被抓了好幾道血印兒,還帶著幾個牙印兒,又看看坐在一邊兒地上只顧捂臉亂哭的王婆子,心下便明白了大半。她本就一早聽了李林帶回個妓女的消息,正憋了一肚子窩囊氣沒處洩,此時見了自己院子里又亂成一團,那王通兩口子竟然打架打到主人院子里來了,真是豈有此理?

    張燕就覺得心底里一股怒火再也壓抑不住,直沖著頂梁門兒就上來了,她幾步沖到王通面前,二話不說,伸手左右開弓,啪啪啪啪一陣聲響,接連就是七八個嘴巴子,直打得王通剩下的一半酒也醒了。王通瞧著面前的姨奶奶平時那張沒事帶著三分笑的臉,此時青白交加,象個索命的閻王似的,嚇得一聲不敢吭,只咬著牙關任她打。張燕打得手都疼了,也不知扇了王通十幾個嘴巴子,才停了手。王通撲通一聲跪在地下,連聲求饒︰

    “姨奶奶饒命,小的灌多了黃湯,在姨奶奶的院子里撒野,小的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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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百七十九章 李府驚變
   
     張燕狠瞪了王通幾眼。也不理他,這時院子里已聚集了好多下人,有張燕院子里伺候的,也有前院伺候老爺少爺的小廝們,就連李府的管家李保也來了。張燕本就心里象籠著一團火苗似的,王通在她院子里打老婆的事情就象是在故意找茬似的,讓她臉上越不好看起來。

    張燕覺得這滿院子里的人不是來拉架的,而是知道了李林弄了個妓院的婊子回來,都來這里看她的笑話的,她只這樣想著,心里更是怒火爆起了三丈高,冷著臉對管家李保喝道︰“這個該死的畜生在我院子里鬧起來,我斷饒不了他,他打老婆只管回家打去干嘛在我廚房里打人,分明是沒把我這個人看在眼里,既這樣,你去取家法來,我就在院子里治他!”

    李保見張燕氣得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又見她方才猛扇王通十多個巴掌的凶樣,知道這位年輕的姨奶奶是氣到極點了,這位姨奶奶雖說是暗地里名聲兒不大妙。但是老爺卻是寵愛得緊,他卻是不敢輕易得罪的,便指使手下家人將王通用繩子結結實實捆了起來象個粽子似的,摁在了地下,又命人取來了兩只大板子,那板子象兩只船槳相似,就吩咐了兩個家人一邊兒一個,對著王通的屁股打了二十來下,直疼得王通一個勁兒的哭爹喊娘,張燕只是冷笑著看著,直到瞧著打得差不多了,才叫他們住了手,把王通拖了下去。

    張燕轉頭瞧見王婆子依舊在那地上坐著哭嚎,心里一陣煩燥,也有幾分同情,便喝斥她道︰“哭什麼!都給我下去罷,我還沒死呢,都在這里嚎什麼喪!你當初嫁了這麼一個不成器的東西,就想得到有今天的結果,哭給誰看!”

    王婆子見主子了火,便由著兩個下人媳婦攙扶著,一拐一拐的躲了出去擦藥了。張燕在這里氣得胸脯一起一伏的,只管鼻也里噴著氣,就瞧見林娟在一邊膽顫心驚,一臉驚嚇之色的看著,張燕便上前扯著她的手,強笑道︰“妹子別怪。這都是下人太欠管教,倒教你看了笑話了。只是這樣大人家里都是東一頭事情西一頭事情的,難保下人多了有那放肆不守禮的,妹妹只別向外人道就是了。可有嚇著了?”

    林娟忙道︰“姐姐放心我並沒有事,只是看了那人打老婆,便緊喊了幾聲,卻是跟我沒有關系的。”

    張燕見院子里僕人漸漸散去,便拉著林娟回了屋里,這會子她和林娟兩人都是心緒不寧,只是坐在那里也覺得心里踫踫亂跳,張燕手掌剛才打王通時使力不小,這會子還隱隱作痛呢。林娟見張燕臉色不好,以為她是讓下人剛才打架事件氣得,她哪里知道一清早李林和秀紅的那一樁公案呢,于是便想轉開話題,便對張燕道︰“姐姐,那個打人的男子也太可惡,自己家的老婆整日里在院子里忙活掙吃的,他倒灌了黃湯亂打人,姐姐可得好好教訓教訓他,不然難保他有沒有下一次。”

    張燕嘆了口氣道︰“你瞧見了沒有。妹妹?咱們做女子的就是這樣的可憐,嫁給了好丈夫是一輩子,嫁給了那樣的糟漢子也是一輩子,你許是不知道,那王婆子聽說當年也是李府里有頭臉的丫頭,那姿色雖說不能跟咱們相比,但也是丫頭里面數一數二的,當年有一家老爺生意場上的朋友來家里作客看了她,想討她回家里做小,她只是不願意,說是要一輩子跟著一個人過,結果就嫁了這樣一個骯髒得要死的賴漢子醉鬼?她如今都四十多歲的人了,在家里有公婆還有兒女,現今被這王通這樣一頓好打,未免太無用了,這一時半會兒間哪有臉再來院子里露臉?你瞧著吧,這十天半個月的,這王婆子定然裝病在家里躲著,不好意思出來,非得等這事兒過一陣子大家忘了揭過去了,她才肯再來呢。”

    林娟道︰“這事兒怎樣怨得了王婆子?我當時就在廚房里站著,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分明是她男人喝醉了酒故意來鬧,若是大家取笑也是取笑那個醉鬼,他無緣無故就打了自己媳婦一通兒,這是他理虧的事情,應當回家跟王婆子賠禮的,要不然,依我說那王婆子就不應該放過了他。”

    張燕聞言冷笑道︰“妹妹果然是未出閣的女孩兒。說出來的話也太天真了。那男子們都是極自負的,個個兒認為自己是條好漢,最忌諱的便是人家說他們怕老婆。在他們想來,既然事情已然做錯了,那不妨就將錯就錯,錯到底罷,這個錯兒是決不肯認的。那王婆子必定也覺得自己有理,丈夫不肯認錯,她也是決對沒有跑了出去找他之理,這樣僵持著,倒要看看他們怎麼解決這事情呢?”

    她們兩人在這里議論著,曼兒進來說王婆子在外面要求見姨奶奶,說是剛才夫妻兩個在姨奶奶院子里鬧起來,給姨奶奶添了堵,特意來賠罪的。張燕便讓她進來了,只見王婆子這會兒換了一身干淨衣裳,頭臉也看得出來重新洗過了,重新挽了頭,只是眼睛里剛才哭得還紅著,見了張燕和林娟就跪了下來,道︰“姨奶奶,是我的不對,不該和那個死鬼在廚房里就鬧起來。惹姨奶奶您動了氣,求您責罰奴才罷。”

    張燕這會子氣消了大半,再說她的氣跟王婆子卻是沒有半點關系,便讓她站起身來,問了問剛才他們兩口子打架的前因後果,聽了後便正色道︰“這不是你的錯兒!他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掙不出吃來掙不穿的,倒叫自己家婆娘跟著受苦,還要灌了黃湯撒酒瘋?整日把你丟在家里不聞不問,讓你倚靠誰呢?你的來意我也知道,想是見他方才挨了打。又關了倉庫里,想是來給他求情的罷,我勸你回去自養著罷,我瞧他打得你不輕,你難道不疼麼?”

    王婆子聽了張燕的話,便不敢再作聲,只在嗓子眼兒里輕輕嗯了一聲,轉身便出去了。張燕看了她的背景對林娟道︰“你瞧見沒,女子若是嫁了那不好的丈夫,是多麼的下濺哪。饒是剛剛被打了,這會子又來求情,不過是為了怕真打壞了他,她便還要騰出精力來伺候,橫豎都是落在她身上,哎,這女子怎麼就會這樣難呢.....”

    林娟聽了,也不知怎樣答對才好,這時又聽張燕對她說道︰“我的好妹妹,姐姐告訴你一句真心話罷,人生一世草生一春,你如今的年紀還是趁早打算自己的事罷。看了方才那一出兒,你還沒明白麼,這都是銀子鬧的,俗話說的貧賤夫妻百事哀,就是這個道理了!”

    林娟聽了張燕的話心里就是一動,低了頭記在了心里,但是面上卻是沒有說什麼,只聽張燕繼續道︰“夫妻兩個打架,本就是咱們女子吃虧,本來女子的力氣就沒有他們男子大,哪有個不吃虧的道理?俗語說君為臣綱,夫為妻綱,女人若是被男從打了幾下,也只得認了罷了。若是不認,總有許多人來勸說,說什麼夫妻無隔夜仇,還能記恨一輩子不成?還有人說什麼做婆娘的怕丈夫才稱得上賢惠。所以呀,女人若是找了個賴丈夫只得一輩子受氣去了罷了,難不成真要一紙休書回娘家不成?那可真要丟祖宗的臉了。”

    兩個人正說著話呢,卻不知道這時府門口卻出了一件大事情,原來是李老爺在外地談完了生意,便忙著往回趕,誰知道在半路上竟然得了重病,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不清醒,跟著他去的兩個分鋪的掌櫃的見勢不好,忙雇了一個大夫跟著他們一路上照顧著往回趕,想著讓李正拿主意。

    這時的李正在屋里正聽下人講剛才張燕廚房里打了起來的熱鬧事兒,就見門外李保一陣風兒似的沖了進來,也顧不上請安了,人還沒進屋里便嚷著︰“少爺少爺,不好了,不好了!”

    李正一聽李保的聲音打著顫,不由自主便站起身來,“是誰在那里亂嚷?”

    這時李保已跑了進了屋里,急道︰“少爺,你趕快去看看吧,老爺他回來了,只是回來路上摔了一跤,似乎不太好呢,一路上跟過來的大夫說老爺一直沒醒來過呢,連話都說不了了......”

    李正聽了,哎呀了一聲,雖然意圖鎮定著往外就走,那渾身卻是顫的,連腿都是軟的,他旁邊的小廝忙來扶著,他便甩開了小廝的手往外跑,這時李府的下人們已將李老爺抬到他自己房里去了,李正便直奔父親房里而來。到了房里,只見李老爺躺在床上,微睜著眼睛四肢動也不動,李正心里突突打鼓,上前幾步站在床前拉住他父親的手,緩聲道︰“爹,你怎麼樣?還認得我麼?”

    李老爺聽了兒子的話,似乎有些反應,眼珠在眼睛里轉了幾下,望向了兒子。李正稍覺安心,轉身問那個大夫這是怎麼回事,那個大夫說了一大通道理,大約就是說邪風入體,病體沉重之類。李正這時掐死這大夫的心都有了,沉著臉扭頭對管家李保吩咐道︰“你去將咱們家相熟的幾個大夫都找來,一起給我爹看病,不論花多少錢,這京城里的名醫都給我弄了來。”

    李保答應著去了,這時李正便派了家里的下人去各家通知四個已出嫁的姐姐,父親病得如此厲害,若是有個萬一自己要和姐姐們一起拿主意才行。這時候李府里上上下下都傳遍了老爺回來但卻病體沉重的消息,李林和張燕也聽說了,都急急忙忙擁了出來到上房里來探望。

    那張燕聽說老爺病了,在屋里就用手帕子擦淨了臉上的胭脂水粉,素著一張臉來到上房,見到李正在病床前坐著,她便慢慢走上去,見到李老爺臉色不好,她也不知道怎的心里象失了可倚仗的臂膀似的,兩行淚水便直淌下來,止也止不住。她心里想著若是李老爺真的有個三長兩短的,她在這家里是一個小妾的身份,有李老爺寵愛著一切好說,若是沒有了這層寵愛,自己就是個連體面下人都不如的,主家若是將自己賣了也沒有法子抗拒的。因此張燕心里就比李正還要焦急幾分,但她也不敢哭出聲來,怕李正喝斥自己,只得拿塊手帕子緊緊捂住了嘴忍著哭聲而已。

    林娟這時也聽到了李府老爺病重的消息,她不方便往內室去,便在張燕屋子里坐立不安,過了不一會兒功夫,卻見有個粗使的丫頭跑進來,說是前面府門口有個叫林遠的年輕後生找上門來,說是來接她的。林娟知道這許是母親不放心來接自己了,便跟著那小丫頭到了前邊兒,林遠見了堂妹便跟她說了林繼業喝酒鬧事被抓在衙門里的事,讓林娟跟自己回去。可是此時李府里出了事兒,林娟覺得這會子回去了想是有些不妥當,便跟林遠說了再呆兩天安撫張燕一通再走,林遠想著人家出了事,自家妹子這時候走了顯然讓人家以為是避禍的意思,確實有些不太講究,便想了想答應了她再留兩天,便自己回客棧去了。

    林娟慢慢的心思沉重的回到後院兒,想起張燕此時定是心神不寧,她也知道張燕有現在的寵愛,合賴著那李老爺喜愛她,仗著李老爺這一家之主的這個名頭在那里支撐著,張燕才在府里有些體面,下人們也都不去惹她,而她衣食不愁能安心的過著舒服的日子也是因著李老爺的庇護,可是聽說前面的情形李老爺似乎病得急促而又沉重,退一萬步說,若是真的這次李老爺挺不過來,對張燕而言便如同是頂梁柱傾倒了一般,事情可就大大的不同了。這是她切己的事情,任她平日里再怎麼堅強並威風八面,此時怕是除了著急之外,就只剩恐慌和悲傷了,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林娟替張燕想到這里,都覺得替她犯愁,心里也感到一陣悲涼,坐在窗子邊上流出幾滴眼淚來。她覺得這事情生的也太緊急,先前是一絲準備也沒有的,也不知自己那位干姐姐傷心到了什麼份兒上?

    且不說她這里的心思,只說前面上房里李正和李林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在屋里不住的走著兜圈子,李林所想和張燕也差不了多少,他想著雖然伯父管著他甚嚴,但畢竟肯讓他在李府里安生舒服的住著,若是伯父真的去了,這李府里自然而然得由堂哥李正當家主事,堂哥一向跟伯父不一樣,不會一味的慣著自己,若是到那時候堂哥一個不高興將自己趕出李府,自己豈不是得流落街頭嗎?因著他這樣想著,心里是十二分的盼望伯父李老爺能好轉過來,如今他的利益是和伯父直接聯系在一起的,伯父是棵大樹他就是株藤蔓,若是失了這棵大樹他真不知道該如何辦了?

    一家子人此時心里各盤算著自己的主意,過了約莫兩三刻鐘,派出去請大夫的家人陸續回來了,先來的便是離李府最近的一個姓朱的大夫。這個大夫醫術還算不錯,常來李府走動,李府人生病也大多是由他來看診,李府為了便利起見,還送了這位朱大夫一輛馬車,專讓他用著來回走動。這時朱大夫被下人們引著,就直接來到上房,他也不似平常那樣和李正等人拱手相讓,直接便側身坐在了床頭上,偏著頭閉著眼,靜默了幾分鐘來診過李老爺兩手的脈象。

    過了一會兒,那朱大夫起身走到外面廳里來,李正就知道他有話要說,便一路跟著他來到外面,問他怎麼樣。那朱大夫摸了摸他的八字胡兒,很沉重的聲音說道︰“李老爺這次的病很嚴重哪,我也沒有十分的把握,姑且開一個方子試試罷。”

    桌上本已放好筆墨紙硯,朱大夫坐下,研著墨出了一會子神,又慢吞吞地蘸著筆許久,整了一整紙,才寫了一張脈案,大意是斷為風癥。並雲六脈沉浮不定,邪風深入,加以氣血兩虧,危險即在目前,已非草木可治。李正拿起方子一看,雖不知道藥的性質如何,然而上面寫的邪風深入,又說是危險即在目前,這竟是毫無把握了的,不禁心又提了上來,因問道︰“家父如今這個樣子,看著確是完全失去了知覺,就是這藥熬好了怎樣讓他喝進去呢?”

    朱大夫想了片刻,道︰“于今也沒有辦法了,只好使點蠻橫的法子,讓人用筷子將李老爺的牙齒撬開硬灌了進去,除此之外,恐怕別無他法了。”

    李正雖然覺得法子太笨了,但是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讓人去趕緊抓藥煎藥。過了一會兒,又來了幾個大夫,診出來的病癥和這位朱大夫也是大同小異,李正這就確定了父親是了風,只是著急而已。他四個姐姐嫁到了外地兩個,在京城時的只有大姐和四姐,這時也已趕到了,撲到父親房里那眼淚就忍不住走珠似的往下掉,然而瞧著弟弟鐵青的臉色也不敢放聲哭嚎,只得緊閉著牙關只顧無聲的流淚而已。

    過了一會兒,李家的大姐李玉珠突然想起一件事兒來,扯了弟弟到一邊道︰“小弟,我瞧著咱爹這樣也不是辦法,我們家里倒認識一個畫神符的,法子很靈。他只要對病人劃上一道符,就能夠把病移到別處去,或是石頭或是樹木花草上。不如就請了他來試一試,如今這情形,也就顧不上那許多了。縱然他畫不好病,也決計壞不了事。你看怎麼樣?”

    李正道︰“大姐既然這樣說,就找了來試試吧。說句不好聽的話,如今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了,只要是有法子管他是畫符還是念經,就只管來試罷。若是父親有個三長兩短的,那可怎麼辦?”

    李玉珠聽了便忙讓跟自己來的丈夫回家將那人請了來,那大女婿得了夫人的命令,急忙就讓人趕了馬車直接到那畫符的神人那里許了他銀子,將人請了來李府。那個畫符的人穿了一件緊窄的藍布舊袍子,外罩著一件灰色的背心子,長了一張雷公臉,狗油胡兒翹翹著,實在是個很難讓人喜歡的人。

    他到了李老爺躺著的內室里,覺得這李府里比其它富貴人家的氣派還大著三分,這一路上在院子里已走過很多走廊與院落,只覺得頭暈目眩。這時見屋里的人盡是穿著華麗,而又鴉雀無聲的,不由得他也板緊了臉做出一副很嚴肅的模樣兒來。李林瞧見了這人,卻是肚里有些不滿的,也覺得十二分的不順眼,心道這是天橋上賣大力丸說嘴子的角色,怎麼也請了來?這豈不是病急了亂投醫麼?只是他不是家里管事的,心里雖不滿,但也不敢開口說什麼,反正那是李府里的頂梁柱,由著他們擺弄好了。

    這時候的李正也是沒有了主張,只要是能治病,管他是什麼人,用什麼方法來治一律不管,只要上門說是治病的他便一律歡迎,他覺得天下事本就難以預料,也許不知哪個人用哪種旁門左道的方法說不定就治了病了。

    那畫符的男人進去之後,先在床邊看了一眼李老爺的面前,便倒退了回來,向李正輕聲道︰“我不敢說有把握,讓我先給這位老爺畫一道驅凶避病的符來試試看。請這位少爺準備一張黃裱紙,一碗白水,一支朱筆,再準備一副香燭,我便可以開始了。”說著,就笑著向李正拱了拱手。

    李正聽他這樣說來,覺得似乎他還挺有把握的,就心里先松了一松,讓下人將他方才要的東西都準備了來。那畫符的人先將香燭在院子里的牆根兒下燒了,然後用手上那碗清水在香頭上燻了一燻,他左手托著那清水碗,右手還捏了一個劍訣模樣的手勢,在空對著水碗遙遙的畫了幾遍,左轉右移的也不知畫了些什麼。他畫了半天,就著那水碗喝了一口水含在嘴里,回過頭來,撲的一聲,將嘴里的水朝著李老爺的臥室窗子外面猛的一噴,噴過之後又取了朱筆黃裱紙,又緊接著畫了三道符,就著手向半天空里打了三個拱,然後在香燭頭上將那符焚化了。同時他昂著頭向了半天空,兩片嘴唇一陣亂動口念念有詞,伸開雞爪子似的五根手指向天空一把抓下來,象握住了什麼東西似的,然後緊著一陣風似的跑進屋里來,對著李老爺和身子渾身一使勁,將右手里的朱筆對準了李老爺的頭,遙遙地就畫上了三個大圈圈。左手的訣一伸,再向空一抓,這右手的筆,就如被雷擊了一般,只管上下左右,一陣飛舞,畫了一個不停。這一陣大畫之下,又把左手作佛手式的指伸直向上,其余四指,全在下面盤繞起來。屋里的眾人見他忙個不停,不敢從插言,只管遙遙地看著他。

    那幾個請來的大夫心里是極瞧不上這種畫符的勾當,只是人家主人家還沒有說什麼,他們自然是不便說話,只一個個冷著臉來瞧著。那畫符的終于做完了一套,停了手剛要說什麼,卻見外面跑進來一個須皆白的六十來歲的老人,瞧見了那畫符的只管冷著臉喝道︰“你這天橋上打把式賣大力丸的,竟敢跑到李府來坑蒙拐騙了,還不快給我滾。”

    李正一瞧來的人正是京城里很有名氣的一位老大夫,這人是李家的舊故世交,和李老爺年輕時便認識,李正最是信得著他,見了他來了李正哪里還管那個指手劃腳畫符的,幾步迎上來道︰“柳伯伯,你快瞧瞧我爹,他....他這是怎麼了.....”

    柳大夫二話不說,上前依例把了脈,臉色愈顯沉重,診完了脈結果與剛才那位朱大夫也是說的一樣,只是說這病來勢凶猛,只得施針炙和湯藥雙管齊下慢慢調養,至于能不能惡化,只看造化了。

    李正聽了也不說別的,只叫他趕快給父親施針。這柳大夫的針炙手藝也是京城一絕,當下便從醫箱里拿出一包金針來,那一包金針有好幾十根,他讓下人解開李老爺的衣服,在他的穴道上略扎了幾針便停了手,取過剛才朱大夫開得那張藥方,看了看,點了點頭道︰

    “賢姪,你只管按這方子抓藥,這方子倒是沒有開錯,只是我再開一副,加上幾味藥材效果會更快些,”說著接過下人遞來的紙筆,坐到桌前又寫了一張藥方,讓下人去抓了來。

    李正急道︰“柳伯伯,咱們京城里可有治這病的國醫高手?我瞧著家父這病實在是厲害,怕是弄不好要出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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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8 10:31:35
正文 一百八十章 眾生百相
   
     柳大夫正要跟他講說。不料在屋子里守著的兩個姐姐突然尖叫了起來,緊接著就是一陣大哭,連聲叫著父親,李正就覺得腦袋嗡的一聲,心暗叫不好,忙轉身幾步跑進內屋去,只見李老爺臉如白紙,顏色很不好看。

    李正忙伸手一摸李老爺的兩手,已是象冰一般冷,又一觸他鼻息,好象連呼吸都沒有了,不由得叫了一聲不好,忙跟隨著自己跑過來的柳大夫急道︰“柳伯伯,你看這......”

    那柳大夫上前一瞧李老爺的情形,長長的嘆了口氣,對著李正就搖了搖頭,李正和兩個姐姐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就直流下來,旁邊有幾個李府的老奴見了此種情景,也哭了起來。也就是在眾人哭著的這一會兒,李老爺便撒手去世了。

    這樣一來。滿屋子里的人真哭的假哭的,各懷著各自的心腸總之是一片哀嚎之聲,大家只有哭的份兒,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了。張燕在那人堆里站著,靠了牆倚著,手上拿了塊帕子,也是掩著臉哭得淚如雨下。只有她知道她哭的是自己,她使盡了手段寵絡了李老爺幾年,得了幾年的寵,如今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李府里此時的下人丫頭媳婦老婆子們因屋子里站不下,都在院子里站著,十人里有七八人都在抹淚。李林也跟著哭了一陣,見堂哥李正仍伏在床邊痛哭,便上前道︰“堂哥,你也別太傷心了,事已如此,還是想想這喪事該如何辦起來呢?”

    李家大姐在旁邊聽了,罵著將兩手一攤,道︰“怎麼辦呢?合著怎麼完全好看,就怎樣辦罷。爹操心了一輩子,就是到那世里也該好好兒的享享福,讓他風風光光的下葬罷。”

    李林正待回話,就見外面兩個陪著李老爺回來的當鋪的掌櫃的站在外間里,跟李正招手,李林推了李正一把,李正便用袖子擦著眼淚走了出來,兩個掌櫃的先是勸慰了一番。然後其一個道︰“大少爺,如今你要止一止哀,里里外外現下有許多事情要你出面來扛起責任來了。現下老爺已經沒了,咱們得趕緊通知咱們家的各家鋪子,大少爺得趕緊接上這東家的缺兒,咱們鋪子里若是趁亂出了事情是不行的,而且咱們鋪子里和許多商號都有生意往來,關系也是多得很,應當派幾個家人去通知人家一下子。”

    李正便壓了心頭哀傷,派了家下人們去各自準備靈棚喪事一應事宜,又親囑托了兩個父親生前極信任的這兩家當鋪的管事的去暫理一下鋪子里的生意,又著人去跟親戚朋友家報信兒,自這日開始,李府上上下下的燭火便一齊亮著,李府這一條街前面,都是來吊喪的人。上房里是親戚來吊唁的,外面前廳里是生意場上的伙伴來慰問的,內里的廳里聚集了李府的一些親信,帳房里也是承辦了喪事的銀錢取用,廚房里的廚子們日夜開工預備茶水點心。

    李正帶著李府里的人直忙到天亮,嗓子都啞了。張燕見四處都是亂糟糟的,便瞅著空子回了自己院子休息一會兒。

    如今這李府上上下下,男女老少,主子僕役是各有各的心事,這其是尤以張燕的心事最為復雜。她知道自己不是李府的正經主子,往日里不過是憑借著老爺子的寵愛才能耀武揚威,如今她的靠山撒手先去了,自己是既沒有本領也沒有產業,連個一兒半女也也沒有,名分上還只是一個小妾,這幾件事里是一件也站不住腳的。李老爺在世的日子,她不過靠著他給的一些首飾銀錢私攢起來,月錢雖也按月在李府里領用,但每月不過那十兩銀子夠個什麼,還是靠著李老爺私下的貼補才能穿戴得風風光光的,如今還不知道李正會怎樣處置自己,她一向覺得李正對自己是瞧不上的,只不過不願意違背李老爺的意願罷了。

    張燕這一肚子的心事,在大家一處時還可以壓制得住,現在回到了自己院子里離了眾人,心事就完全的湧現了上來,她走到自己房里,也不用曼兒攙扶,只悶悶的在窗邊兒的椅上坐下,林娟瞧見她進來了,手托著半邊臉呆著,只管掉眼淚,心里也覺得不是個滋味兒,倒可憐起她來。便走上來道︰

    “燕姐姐,你這一宿也沒歇一歇麼?”

    張燕點了點頭,也不作聲。林娟道︰“姐姐臉色很不好看,倒要保重些,事情既然已這樣了,姐姐又在這里是沒親故的,自己不保重又將來靠誰呢?”說到這里,不由得就哽咽住了。

    張燕聽林娟這幾句話,正觸動了自己滿腹的心事,不覺那淚珠掉的更快了,因拿帕子擦著眼睛道︰“我做夢也想不到能出這種事情。事到如今我也沒有法子了?只好過著瞧罷了。”正說到這里,就聽窗外面有人叫道︰“姨奶奶在屋里麼?”

    曼兒走出去一看,只見一個下人手里捧著幾件白色衣裳走了進來,道︰“曼兒,這是姨奶奶的孝服,連夜趕制起來的。里面還有幾件分給這院子里的下人穿,你收著吧。”

    曼兒將孝衣拿進來放在桌上,張燕一瞧,不由得想自己前一刻還很高興來著,哪里想到這一時三刻的功夫便會穿戴起這樣的東西來呢?于是她心里想起自己雖是為了錢財才嫁了李老爺做妾,但是他對自己卻是很好的,她一時良心現觸動了心事,于是兩手捧了臉只是望著桌上的孝衣呆。覺得那白顏色刺眼得很,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哭到傷心之處,連曼兒和林娟也被她哭得心酸,陪著她掉起淚來。

    林娟由著張燕哭了一會兒,牽著她手道︰“燕姐姐你只管哭也不是事兒,你熬了這一夜也應該歇息一會子了。待一會兒起來,恐怕府上還有不少事情要做呢,怕是你到時候支撐不住可怎麼好呢?”

    張燕哭得傷心,哪里止得住?還是林娟和曼兒走過來連勸帶推,才把她推到內屋里的床邊去。讓她倚著床邊兒坐著,張燕心里慌亂也睡不著覺,哭了一陣依舊將那孝衣穿上又往前院里來。

    張燕到了前面廳里時,只見大小院子都已經把孝棚架起來了,府里面所有的柱子和屋檐一律都用白布給纏繞起來,來來往往的下人也都是一身白色,她看了這樣的景象,心里說不出一種什麼感覺,只見得心里也是空落落的。她剛走到房門口,只見伺候李林的麗兒走了來,道︰“姨奶奶,你還是進去看老爺幾眼罷,看一刻是一刻了,壽材大少爺已備置妥了,稍等些時辰就要入殮了。”

    張燕聽了一聲言語不得,扶了身邊麗兒的手就往里走,這時屋里的李家的兩個女兒都是眼圈紅紅的,見她進來,那兩個女人也不理她,只顧自己在那里哽咽。李正從里面迎出來,見她進來,分明皺了皺眉頭,對她說道︰“你還是回去你院子里呆著罷,這里人多事亂,你別添亂,到了舉哀時自然叫你出來。”

    張燕愣了一愣,象是踩在麥芒上扎了一下似的,渾身劇烈的抖了一抖,回身便往回走,那眼淚卻是又湧了出來。張燕飛快的奔回了自己院子里,想著李老爺屍骨未寒李家的新當家的就如此看不上自己,竟然自己想去看看老爺都不被允許,以後自己的日子更是可想而知了,先前自己還跟那個李林打算如何騙老爺子交出幾家鋪子產業,如今這全是一場泡影了。

    她一頭拱在床上只是放聲哭,林娟不知這一會功夫她又受到了刺激,只得在一旁說些勸慰的話。張燕一肚子委屈沒處洩。拉住林娟的手將臉一沉,哭道︰“娟妹你瞧,這一家子的人是多麼的霸道!我去瞧瞧老爺他們都攔著不讓,這以後還有我的好日子過麼?難不成讓我過得不好,他們就痛快了麼?”

    林娟望了她哭得淚水鼻涕一片的臉道︰“姐姐夾槍帶棒的這樣亂說一陣,究竟是遇到什麼事情?”

    張燕便將剛才去上房里看李老爺受阻一事說了一遍,她拉了林娟的手在床邊兒上坐下,臉上現出了一種嚴肅的樣子正色道︰“我如今瞧了,這以後李府里是沒有我的好果子吃,我為了將來打算有許多事情不能不想明白了。我看著大少爺如今對我的態度,恐怕這家里將來是容不下我了,俗語說的樹倒猢猻散,我也要為我自己將來打算一番。”

    林娟聽著她說這樣嚴肅的話,不免也認真聽她說,又在她身上看了幾眼。只見張燕那一身白衣穿得齊齊整整,頭上的釵環也早已拿掉了,只梳了一個圓髻在腦後,腰身小得只有一把粗,左邊鬢邊上戴了一朵白絨繩的小白花,襯著那張臉更顯得素淨,也顯得比平日里俊俏了三分。

    林娟這一看之下,也不免心里覺得一動,想起她一夜之間便由受寵的姨娘變做了未亡人,也有些為她感到難過,她只顧自己想心事,張燕卻將她的手握住,搖了幾搖道︰“妹妹怎麼只顧盯著我看,不認得我了麼?”

    林娟讓她說的有點兒不好意思,便索性直望著她的臉嘆道︰“不是別的,我瞧著姐姐這一夜的功夫便覺得瘦了些,為你擔心呢,姐姐心里得放寬一些才好啊。”

    張燕聽了,又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低頭看了自己的雙手,說道︰“我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死了丈夫,哪有不傷心的道理?可是我這樣傷心,怕是人家還疑心我是故意做作的呢。哎,我如今算是看透了,一個好女子無論如何是千萬不要去做男人的小老婆,做了小老婆人格平白的低了一級,根本就不管你是不是個好人,直接就將你看做是個壞人,人人都這樣說著看著,哪里好得了呢?只怨我當初看差了人,走錯了路,如今這苦果子也是自己種下來的,能怨得了誰呢?”

    林娟勸慰她道︰“姐姐這話也不可一概而論,做人家妾室的女子從古至今多著呢,又不是一天兩天,那些如夫人做出驚天動地事情的也不知有多少,哪可以就那樣一棒子打死?女子嫁了人做了偏房,雖說有些是受了銀錢上的壓迫,可是也有很多的人是為了恩愛二字才如此的。在恩愛上來說,什麼犧牲都是在所不計的,旁人因著這個也絕不應該看低了這如夫人的人格,我瞧著姐姐這一場傷心,就知道姐姐和李老爺是平日里極恩愛的,姐姐就不要想得太多,徒然讓自己傷心罷了。”

    張燕聽了苦笑了一下,道︰“你這話雖說是寬慰我的,但是卻是有幾分道理的。老爺對我固然是十分好,我對于老爺也是沒有一點子私心的,”她說到這里,突然想起李林來,話頭就頓了一頓,又板著面孔接著說道︰

    “老爺在世的日子有人瞧我不起,但還要看他三分薄面不敢惹我,現在他人沒了,不但沒有人來袒護著我,怕是還要因為我以前受了老爺的寵,現在要加倍的和我為難使絆子呢。我這種妾室在這個大家子里誰肯當個正經人來看呢?又哪里有人肯聽我的話?那以前的做的面子功夫兒不過是看在銀子的面上罷了。我只有這一點年紀,又不好意思端出上人的架子來,又沒有個一兒半女的,往後在這家里誰能幫著我呢。再說,就算是有了兒女怕也是枉然,一來庶出的本就不值錢了,二來若是生了兒女年紀自然是最小的,攤上了這樣的事兒怎麼來撫養著長大?這都是一筆難算的帳,如今我無牽無掛的倒是少了一門心思。他們若是平日里看我順眼,隨便的攜帶我一把我也過得去了,只是看樣子這是不能夠的了,我怕他們說不定還要將我賣了,那可如何是好呢?娟妹妹,咱們姐妹一場,我如今是心上在亂了,你是個明理的人,趕快幫我想個辦法吧?”

    林娟不料她說了這樣一番話來,不聽猶可一聽之下,只覺得她說的事事為難,都快要流下汗來了,想了半晌才道︰“姐姐莫不是想得太偏了,他們李府里這樣有錢的人家,難道就少了養你的那幾兩銀子,何況你年紀再小也是李老爺的名正言順的妾室,他們哪里就敢賣你。實在這里過得不舒心,就回娘家去不呆在這里不成麼?”

    張燕被她說得倒笑了,“我的傻妹妹,你說得倒輕巧,你以為這是小門小戶的人家,依著你來去自如呢,這大宅門兒里的規矩大得很,這給人為妾的人失了丈夫,若是有子女的便依著子女行事,若是那可憐的沒有一兒半女的,便由著大房的兒女做主,那賣了妾的人家多的是,多是平日里主事的人寵了哪一房妾室,那大房和她的兒女平日里攢了一肚子的悶氣終于得了報復的機會,還不趁機幾倍的還了回來,有那心腸歹毒的還將人賣到妓院里去,那真是淒慘的一件事。就算是不賣到見不得人的去處,也是讓當妾的重嫁了病夫,巴不得她受盡了痛苦才好呢。”

    林娟被她說的不知該怎樣答話,只覺得張燕說的確是一個難以解決的難題,正在思想間,張燕卻扭頭瞧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在自己院子門口處閃了一閃,雖是一眨眼間,但張燕已瞧清楚那人正是穿了孝服的李林。他這時在自己院子外邊出現,想是有重要事情跟自己商量,張燕前腳剛訴完跟李老爺的恩愛,這會子見了李林的影子閃現,便完全將剛才跟李老爺恩愛的一番話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她跟曼兒使了個眼色,起身道︰“妹妹先在這里坐一會子,我去瞧瞧其它地方可有什麼能幫上忙的,我在這里呆坐著也是不安。”

    她說完,便快步走到院子外的天井當院里來。那李林瞧見張燕出來,忙上前一步,先是笑了一笑,張燕冷著臉兒道︰“這會子家里忙亂成這樣,你到這里來做什麼?”

    李林咦了一聲笑道︰“這就怪了,我不過是經過這里略看看你傷心到什麼地步,沒想到就瞧見你在窗子邊兒上哭天抹淚兒的,我想我正在這里想心事,你也在那里想心事,可見是一床被不蓋兩樣兒的人了,咱們還是心里通著的。”

    張燕將眼瞪了一瞪罵道︰“你放屁撿好聽點兒的材料,不要光天化日的在這里說些不堪入耳的話來瞎扯。”

    李林笑道︰“我說的這話是千真萬確的,哪里有半點的不堪入耳?我問你,難道咱們兩個沒有同蓋過一床被麼”?說到這里,就伸著脖子向前朝張燕擠了一擠眼睛,眼光又在她胸前掃了一掃。

    張燕又狠瞪了他一眼道︰“哼,你就是個沒良心的白眼兒狼。你的親伯父剛死,你有這樣的熱孝在身,虧了你還笑得出來?你這是在我面前瘋,若是讓第二個人瞧見,或是讓李正瞧見,保準立時就將你轟出府去,還要罵你沒有心肝,我倒要瞧你怎樣過日子?”

    這幾句話說得太重,駁得李林臉上紅一陣青一陣,完全說不出話來。張燕瞧了瞧她,繼續道︰“你別扔著臉子給我看,我私下跟你說出來,以後省得你在別人面前露出馬腳來,你倒對我瞪眼扒皮的。”

    李林聽了這話又舒服起來,對著張燕連連作了幾個揖,“那我可得真的好生謝謝你了。我哪里不知道死了親伯父是件痛心的事情,只是這也只能在心里放著,叫我見著人就皺眉擠眼淚,放出一張苦臉子來,我實在沒有那門功夫兒。反正這事是放在心里不肯忘記也就是了,何必硬生生的擺在臉子上呢?”

    張燕斜了他一眼,冷哼道︰“你要笑,你就大笑的全府里人都知道罷,我也不管你了,我如今還不知落個什麼下場呢,還有功夫兒在這里看你耍猴戲兒?”

    說著,身子一轉掉頭就要回屋里。李林趕忙上前幾步攔住她道︰“你瞧,我不過略說了幾句玩笑話,這也值得生這樣大的氣?你教訓了我我不生氣,你倒反要生我的氣來,這不是笑話麼?”

    張燕停了腳站住,上上下下打量得李林心都有些慌了,只聽她好半晌才冷笑道︰“哼,笑話?可不就是笑話麼?你李家的堂堂表少爺弄了個妓女來家里,這才真是個笑話!”

    李林知道她是犯了醋勁兒,只得嘿嘿一笑道︰“咳,你這個人也太認真了,這過去了的事情還提她做什麼?我不過是一時貪新鮮尋思佔個現成的便宜,誰知那老鴇子厲害硬是讓她給我訛上了,我有什麼法子?我如今是很悔的,你就不要再提她了。”

    張燕冷笑道︰“蒼蠅不盯無縫的蛋,她是個下濺貨,你也不是個好東西!破鍋配破蓋,我瞧著你就娶了她,你們兩個一對倒是相配得很呢。”

    李林見眼睛所見之處並無人經過,便大著膽子握了握張燕的手,笑道︰“你瞧瞧你,醋勁兒真是大得嚇人。你現下又來挑我的眼兒了,我這一次實在是得了一個教訓,再不弄些外邊兒的女人回來就是,也絕不重蹈覆轍了。”

    張燕從鼻子里哼出一聲來,“好啊,你李表少爺倒還是想重蹈覆轍呢,只是如今的狀況也容不得你亂來了,那亂來包女人的銀子可是沒人給你了,你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倒在這里說些好聽的,有什麼意思!”

    李林見她兀自在秀紅一事上糾纏不休,便低聲下氣的笑道︰“我你還不知道麼?不過是逢場作戲玩玩罷了,我的心一直在你這里,不拘你什麼時候要就拿去便是。我如今卻不是和你開玩笑,倒要講些正經事了。”

    張燕看他一眼,見他擺正了臉子,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便抱了胳膊道︰“有話就說,誰不讓你說來。”

    李林便道︰“現如今我大伯死了,這家產便落在了我堂哥的手上,我瞧著他看我也不太順眼,就是你也未必他能留著,咱們如今趁著家里這些亂事兒還有一陣子需要忙活,還不早早的打定了主意,該怎樣辦就辦了來,要是他們喪事一應事體都辦完了,騰出手來咱們可就怕是要吃虧了。”

    張燕道︰“這李府里倒了這樣一根大梁,當然是要亂一陣子的了。我只是奇怪你這表少爺又不是我,我是這家里的外人,別人都不待見的,你雖不是老爺的親子,也是他的至親姪子,李正就是再厭煩你,也沒有把你賣了作奴才的道理,你著個什麼急呢。大不了就是逼著你淨身出了戶,離了李府的庇護自個兒過活也就是了,你就急得象毛腳雞似的趕了來問我,我還只當你偷了家里的銀子準備叫上我私奔呢。”

    李林紅了臉道︰“你就那樣藐視人?這次無論如何,我也要做一番事業給你看看,難不成我離了大伯家里,便能餓死在野地里不成?”

    張燕也不客氣,直接便道︰“你也不過是說這話給自己聽聽過過癮就是了。你有什麼事業?鋪子里大伯曾經讓你去學著掌管經營,還不夠你自己偷拿暗佔的,你那些風月場上的狐朋狗友沒少佔了便宜,我就說你是個不成器的,你便是要貪要佔也等著自己一把抓了之後再行事,哪有個還沒學會走就想四處跑的,怪不得老頭子和李正要瞧你不起,你原也是灘爛泥扶不上牆。”

    李林還是第一次被張燕這樣摟頭蓋臉的當面訓斥,覺得面子上卻是有些下不來台,反駁道︰“你好歹也是我的相好,就這樣跟著別人一樣來輕蔑我,就瞧準了我是一輩子的窮命兒了?”

    張燕本就心里存著昨晚他弄進秀紅的事情,這時見他撞到自己面前找挨罵,哪里還給他半點容情,冷笑著道︰“李林,要說你嘛也不是完全的沒本事,只是你的本事卻用在了見不得人的面兒上。那陪著窯姐兒吹拉彈唱下館子游湖看景兒,你原是比眾人都強的,還有那收藏春宮圖冊一樣兒,怕是一百個人里也找不出你這麼一個。我瞧著那春宮圖兒的冊子都翻爛了吧,想是看它的時候比你小時候讀書寫字兒還認真百倍千倍呢。若論到別的什麼本領,你能夠會的,怕是我大概也能夠,我勸你就不要說那些大話吹牛皮了,有什麼話直說就是!”

    李林被她噎的呆呆的直愣了半晌,對于這種明面兒的諷刺卻反駁不出什麼,想想張燕方才說的這一番話倒是句句都是擲地有聲的,還別說她還真是了解他,他雖想梗著脖子反嘴給自己爭回點面子,只是卻不知拿哪一項來頂回去,悶悶的尋思了一會兒,最後卻只是咬了咬牙,迸出幾個字來︰

    “哼,大家走著瞧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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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8 10:31:55
正文 一百八十一章 醉酒闖禍
   
     張燕見他面上甚是不好看。氣焰也不似平時了,心里頓時覺得舒爽了許多,瞧了瞧他道︰“我知道你找我的意思,無非是想跟我商量商量有什麼油水可以趁亂撈一筆?我只跟你講一句,如今家里就要改朝換代了,各人自掃門前雪,別管他人瓦上霜了。你且別出亂子,讓我今晚好好想想該怎麼辦,明兒我想好了,自會去找你說的,這會子人多眼雜的,你且回去罷。”

    李林也怕在這里呆久了被人看見不好,便轉頭氣哼哼的走了。張燕只待他走得遠了,仍愣在當地看著李林背影,許久也不曾說話,心里也不知在打算什麼呢?過了好半晌,才移步緩緩回了自己屋子,丫頭曼兒見她神情委頓,便同一旁的林娟眨眨眼睛,暗示她上前勸慰。林娟今天將這輩子勸人的話都說得盡了,見曼兒使眼色。只得上來扶著張燕在床頭上坐下,想了想開口說道︰

    “姐姐還是這樣憂慮,可別這樣了,你怕個什麼,說句不好聽的,姐姐雖是如今失了老爺的寵愛,但是也是撥出根汗毛來比我們的腰桿兒子還粗呢,還愁吃喝不成?”

    張燕嘆道︰“你是個沒出嫁的姑娘,這里面的事兒難怪著你不懂。一個人不愁吃喝就完了麼?再說,就靠著我這手上的幾個錢也不夠過日子的,叫我怎地不愁呢,我又不是個男子可以去打拼一番事業的,只能呆在家里,如今又成了個新寡,越難過了。”

    她這一番話林娟雖聽了,但也是心里暗自吃驚的,在她以為有吃有喝的日子就已經很好了,她為什麼還要說這樣的話,有吃有喝不算,她還想打算怎麼樣呢?于是林娟便沉默了看著張燕,側著頭認真的聽下去,看她說些什麼。

    曼兒也在旁邊道︰“姨奶奶,俗話說的好,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人頂著,你怕什麼?”

    張燕聽了冷笑一聲,道︰“個子高的人便是能頂著,也是替別人頂著的。哪里能輪得上我呢?我想到了現在這步田地,這家里有許多人怕是要飛鳥各投林了,我受著他們的氣也受夠了,現在也是那起子平日看我不慣的小人報仇的時候兒了,你們瞧著吧,不久等老爺的喪事辦完,家里就該有好戲唱了,且等著看就是了。”

    說到這里,張燕只覺得頭里嗡嗡直響,實在忍不住便上床去略歇了一會子。林娟也是鬧得沒有休息好,也趴在床邊小睡了一會兒,正迷迷糊糊之間,只聽得耳邊上有哭泣之聲,她一個激凌醒了過來,一瞧正是張燕側倚在床里,用手捂了臉嗚嗚咽咽的哭得很是傷心。林娟這一日將張燕的哭聲也聽得習慣了,見她又哭起來也不覺怎樣,但仍是遞了自己手邊的帕子,問道︰“我瞧姐姐剛才方睡了一會子,怎麼這麼會兒功夫又哭起來了?”

    張燕接過帕子擦了擦眼睛,哽咽著道︰“我並不是無故傷心。只是因為剛才睡了那一會子,迷迷糊糊的夢見了老爺,還是像生前的那個模樣,拉著我的手給我挑撿首飾。因此才驚醒了,卻是一場夢。”

    林娟聽到她說夢到了李老爺,不覺身上寒起來,古時的人都比較迷信,大都信人死之後魂魄會在家進而盤恆數天,因此聽了張燕說夢到了剛剛亡故的人,不禁暗打了一個寒戰,因道︰“姐姐這是心里惦記著李老爺,所以才有這個夢,白日里做夢都是不準的。”

    張燕道︰“妹妹這樣勸慰著我,我知道是全心為了我好,只是我實在是不能不傷心,我這樣年紀輕輕的,讓老爺這一走把我從天上摔到地下,我該怎樣辦呢?除了哭我也是全沒有法子了。如今那大少爺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的話,我怎樣來應付呢,怕是沒有我的存活之地了......”

    林娟現在看張燕確實挺可憐的,便道︰“這話不是那樣說,父親去世你也是大少爺的姨娘,雖說年輕些但也總算是個長輩,難道他們便能扔你在這里不聞不問麼?”

    張燕苦笑道︰“我長了這二十多歲的人,難道連這一點還看不懂麼?還打算拉出庶母的架子來和他們如今的主子講個什麼理麼?他們若真的對我不聞不問倒也好了,只怕是問得多才是可怕呢,找出茬兒來便將我打了,他們李家不缺少銀錢,賣了我的事情倒是不太能做出來。若是讓我回了娘家還好,怕是到時候讓我進那些葷不葷素不素的庵堂里去,那才是吭了我呢。

    林娟聽了,也是為她犯愁。且不說兩人在這里唉聲嘆氣,只說這個時候的李林方才受了張燕的氣,氣哼哼的就一頭走回自己的屋子,臉上的氣色是帶著十二分的不耐煩。秀紅也早聽說了李府起了變故,正在暗嘆自己命苦,怎樣才使著手段跟了李林進來,便攤上了李府換了主人的事情,看樣子那位李大少爺並不是很好說話的人,他能讓自己繼續呆在李府里嗎?瞧這個李家表少爺的模樣,怕是連自保也是個困難事兒呢。

    只是她心里這樣想著,面上卻是一絲一毫也沒有帶出來。見了李林面色不好的進來,秀紅便知道他是哪里受了氣,便走上前來遞上茶道︰“表少爺,你怎麼沒有在前面照應,前面不缺人手麼?”

    李林哼道︰“哼,你也知道我是表少爺,帶了這一個表字,就是一表三千里了,前面就是缺人手也輪不到我上前,我不過是李府里混吃混喝的一個擺設罷了。哎,我真是灰心啊。”

    秀紅明知道他的處境和心事,卻故意問他道︰“表少爺又有什麼不如意,要這樣牢騷?若是方便就告訴我,我來幫您寬寬心哪。”

    這時屋內沒有別人,只李林和秀紅兩人而已,丫頭婆子們都上前頭忙活去了,連經常在屋里出現的麗兒也不知所蹤,李林只覺得府里人人都有事情做,只自己被冷落在一邊兒,不。還有那個後院的張燕,她這個時候也被撂在一旁了,看來這府里果真沒有將他們放在眼里。他這里想著心事,只覺滿肚子的委屈沒處訴去,恨恨的坐在椅上,道︰“我好歹也是姓李的,也是李家的子孫,並不比誰差著一頭,就因為跟著大伯家過活,就受這樣的閑氣,真是窩囊。”

    秀紅聽他提起李府的家事,自己倒是沒法插言,畢竟如今是李家的正枝正派的大少爺當家了,自己還不知未來如何,可不敢亂說話得罪了人,便不言語站在李林身邊沉默著。李林正是煩燥的時候,看誰都不太順眼,便叫秀紅下去,秀紅樂得趕快躲事兒,便快步回了下房里呆著,拴了房門暗自想著自己的下一步出路。

    這李林就在屋子里呆呆的坐著,一時間想起自己小時候父母健在時也是絲毫沒有受過委屈,吃香喝辣,身邊也是金奴銀婢的伺候包圍著,那時是何等的風光,不過幾年功夫,自己便落到這樣看人臉色吃飯的境地,這是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去細想的。他在屋里坐了一會兒卻實在坐不住了,便走出屋子在院子里亂逛,卻不經意走到李府花園旁邊的一間大屋子里去。

    這間屋子,原是李老爺的書房和李正小時候讀書寫字的所在,李林舊時也常在這里裝樣子讀書,後來李老爺見他實在不是塊讀書的材料,便讓他不用再來這里混功夫兒了,不過這屋子李老爺父子倆還是經常來這里盤恆,倒是李林自從脫了這里,一年到頭兒也不曾到這里來一兩回。這會猛然見了卻覺得有些陌生似的。

    李林現在心里想一回自己在李府里不夠自在,又想一回連張燕這個跟自己暗通款曲的女人也看自己不起,便覺得這世間的女子真都是無情無意,不得沾惹的,好時蜜里調油,不好時象烏眼兒雞似的,恨不得吃了對方。他想到這里便想從今以後要下個決心,離開一切女子不再做那些非非之想了。這樣想著,他看著眼前這個舊日里讀書的屋子,突然覺得無比親切,因此就毫不躊躇邁腳就進了書房里來。想要圖個一時清靜。

    這個時候滿府里的家人大都在前面大廳里忙活,這書房里確是沒有人出入的,好在這書房和李正的屋子離得很近,李正經常在這里擺弄帳目,因此屋子里是每日都打掃的,里面桌椅擺設都是很干淨的。屋子里整整齊齊的幾個書架子,上面列著好些書冊,李林隨手抽了一本出來,坐在那桌前的椅子里面慢慢翻看。

    這李林本就不是讀書的材料,只要是帶字的東西他都是看不進去的,偏這一本還是古人勸戒世人的章,在李林看來這是一點意思都沒有的大道理,他哪里看得進去?只隨便翻了幾頁便扔了這本又取出一本風物志來,沒看了兩眼又扔到一邊去了,心里覺得這樣書冊比那春宮圖差得遠了。他就索性也不看書,只靠了椅子將兩腿支在書案上翹著腿兒坐著,想自己的心事。

    他覺得自己此時是萬分的可憐,不過總算是身邊還有兩個女人。張燕和自己是舊故自不必說了,那個秀紅是自己想佔個便宜卻被硬塞了進來,不過她那樣嬌弱的一個人兒,永久的埋在那妓院的火炕里也實是可惜了,這樣他歸了自己也總算是他做了一件好事情。不過如今自己這種境況,怕是秀紅也要跟著自己受委屈,那個張燕也是跟自己藕斷絲連牽扯不斷的,如今大伯死了,她也成了新寡,自己倒是可以趁機和她遠走高飛了,只是這走了之後銀錢上可怎麼解決,這倒是一個大問題。而且除非把秀紅丟下,否則三個人一起怕是張燕是不肯的,這秀紅經他睡了這兩回看來,也是個挺能曲意承歡的,讓他就此丟下手卻實是有些舍不得,這豈不是一件兩面為難的事?

    李林想來想去是越想越煩,滿心煩躁也不知道怎樣才能解除胸這些塊壘?到如今他卻十分想喝點酒來解悶,于是便走出屋子想到廚房里弄些酒來喝。事兒也趕巧,他剛邁出書房便頂頭踫上廚房里的媳婦往廳里送點心,便攔住了她。那媳婦子一見是李林,便說道︰“原來是表少爺在這里,可有事麼?”

    李林道︰“我在這書房里辦點事情,沒時間去吃飯,你到廚房里給我拿些東西來吃。不論有什麼酒務必給我拿兩壺來。”

    那媳婦心里就想這如今府里上上下下都在辦喪事,你表少爺卻要在書房里偷著喝酒,這卻是什麼緣故。她只這停了一會間,李林便看出她的猶豫,心里更不高興,便冷著臉子道︰“怎麼,是堂哥吩咐我在這里寫些東西,你竟不聽我的麼?你想找罵挨嗎,若是耽誤了堂哥的事兒,可不怨我。”

    那媳婦子聽他這樣說,也就信了是李正吩咐他來這里做事,便賠了笑臉道︰“表少爺,那行,你稍在這里等會子,我送完了這一趟點心便去廚房給你弄些飯菜來,只那酒您可別喝多了就是。”

    這媳婦子既是以為李林是為大少爺辦事,這可不敢輕易怠慢了,便送了點心快步來到廚房里來,對廚子說叫他們準備四盤子冷葷,兩壺黃酒,又派了個粗使丫頭給送到了書房里去。同時那廚子還趕著做了一個炖著肉的砂鍋子,也讓人捧了去。

    李林接了飯菜和酒,擺在案頭上一個人自斟自飲好不快活,那幾樣冷葷味道適口,那砂鍋子里的肉炖得噴香,一陣陣香味兒直鑽了他的鼻孔里,更鼓動起李林飲酒的興趣。于是李林便一手拿著酒杯,一手將筷子挑著鍋子里的大肉,吃喝個不住。他眼望著外面花園里的景致,搖著兩腿只覺得愜意,心道,平時里粉香玉脂陪著,那大魚肥肉也不知吃了多少,倒不覺得有什麼好胃口,象此時這樣一個人自吃喝起來,倒是吃得多麼的香,他這樣想著,便一口酒一口肉的在嘴里進出不住,越吃越有味兒,完全把一切都忘了。什麼大伯的喪事,什麼人倫規矩,全都泡在酒里喝到肚子里面去了。

    這黃酒吃起來本就很爽口,也不覺得怎樣辣口,那兩壺酒毫不費力就一氣兒把它喝了個干淨。酒喝完了,那四盤子冷葷和鍋子里的菜還剩了一半兒,李林正吃在興頭兒上,哪里收得住手,便又出書房堵了一個小廝讓他再去廚房取一壺酒來,那小廝原不知道緣故,便到廚房來告訴了。那廚子便又取了一壺黃酒讓小廝給李林送了去。李林從來不曾這樣吃得有味兒,接過又送來的那壺酒,開懷暢飲,又喝了一個干淨。

    這個小廝卻是個有心計的,見李林在書房里喝了個爛醉,心里面就對他有些瞧不上眼,他尋思老爺剛去了,整個府里人人忙活著喪事,這位表少爺卻在書房里吃喝自如,也太瞧著不象了。等到他到前廳里做事時,就將這事兒偷偷告訴了管家李保。

    那李保一聽心里就是一驚,實是不相信李林敢如此大膽,便瞅空便到書房里瞧了幾眼,剛走到書房門口,就瞧見李林和衣趴在窗邊兒的書案上,案子上杯盤狼藉,酒杯都倒在了桌上,里面的酒灑了半桌子,那李林緊閉著眼張嘴往外呼著一陣陣的酒氣,那酒的味道燻的整間屋子里都是,倒不象是書房,象是走到酒窖子里了一般。

    李保心里帶著氣,俯身往李林臉上看了一看,只覺得一股子沖鼻的酒氣直向人沖了過來,這不用多說,分明是這位喝了個爛醉如泥。李保上前推了推他喊道︰“表少爺,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在這里喝醉了?”

    李林睡得正香,哪里還聽得見?李保接連著叫了好幾聲,也不見李林眨眨眼皮兒,李保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索性也不去叫他了,只吩咐了一個小廝在這里門外看著他,自己氣哼哼的走了。邊走邊道︰“這些個人也太不成樣子了,老爺這才剛剛過世,這還不到一整天功夫,他竟然躲在這里喝開酒來,我真是替老爺不值,白養了這個沒心肝的東西幾年......”

    他這樣心里帶著氣,臉上不免就難看起來,那氣哼哼的神情也就讓李正看了出來。便問他是怎麼回事。李保本不想說,怕李正忙上加亂上火生氣,但少爺既然問了,再加上他實在覺得這位表少爺在這個時候喝得爛醉如泥,實在是太不象話,樂得讓大少爺給他一頓排頭,便將方才在書房里看到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李林聽了好半晌沒有說話,只是那臉子板得寒冰一般,旁邊的李家的兩個女兒也氣得臉色通紅,李家的大女兒便不住口的地旁邊罵人。李正嘆了一口氣道︰“這都怪我這個做堂哥的,不會教導他,父親成日里在外面做生意,也照看不了他,才養成他這樣驕奢淫逸的脾氣!”

    李家大姐頓時炸開了,罵道︰“這還了得,父親才去了,他一個親姪子倒好酒好菜的自己喝開了,這是什麼意思,莫不是他還很高興不成?這樣的白眼狼養著他做什麼!依我說干脆現在就攆了出去,省得看見了生氣!”

    李家二姐也對李保道︰“李管家,你怎麼也這樣糊塗起來,看他這樣鬧你怎麼不早進來說一聲,倘若被親戚朋友們見到,以為我們家連點子人倫規矩也不講了,這不是要丟我們李家的人麼?”

    李保道︰“我也是剛剛才聽下面人說表少爺在書房喝醉了,這才親去看了一眼,就過來回話的。”

    李家大姐對妹妹說道︰“你說李管家做什麼?是個人都想不到在這個時候還有個至親的人在那里偷著吃肉喝酒,想是我們李家平日里委屈了他了,他這樣現我們的眼。行啦,如今家里親戚多,別讓人家知道了看笑話,李管家你只叫人在書房里看住了他,聽你這樣說他這一頓酒非得到晚上才能醒呢,咱們慢慢攢著明日再說!”

    李保聞言便轉身又叫了兩個下人去書房外看著。李家二姐皺眉道︰“弟弟,你聽見沒有,他是怎樣的鬧法兒?小時候我就瞧著他不成器,本就不贊成父親將他接了來在府里住著,不料你們都不聽我的,我哪里是差他一雙碗筷,只是覺得他不是個正經人,早晚得鬧出大亂子來,你們瞧怎麼樣?果然是個吃喝不計的白眼狼罷?整日里不是去賭,便是在外面和那些不干不淨的女人鬧出事情.....”說到這里,她壓低聲音,悄聲道︰“我聽說,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和後院那塊兒貨也不干淨,真是下作!”

    李正只聽著,也不說話,心里頭的火焰已是攢滿了,只是怕鬧了出來惹得親戚朋友們笑話,只得強忍著心頭怒火,依舊處理上下事宜。

    那邊兒的李林好夢正酣,哪里知道自己的行事已成了公憤,他這一覺本來一直睡到了半夜子時方醒。他坐下來一看,才知道自己還是在書房里,屋子里暗暗的,只有外面的月光透過窗子射進來一些。他嘴里覺得十分的口渴,便想出書房回自己屋子里喝口茶好好睡覺,哪里想到剛走到書房門口,便見兩三個家人正坐在門檻上,見他要出來,其一個年老些的便起來板著臉道︰

    “大少爺吩咐,若是表少爺醒了酒,請就呆在這書房里等著,他和兩位姑奶奶要來瞧表少爺呢。”

    李林一聽這話便心里一驚,直覺的感覺事情不妙,他這回醒了酒想起今日自己在書房里大醉的事情怕是讓李正知道了,這事情自己確是做得不地道,不由得心里十二分的慌亂起來,那幾個家人攔在門口,明顯是不肯讓他出去的了,他只好又踱進書房里來,坐立不安的四處亂走,偏就是一點辦法也想不出來。

    他低頭見自己衣衫不整的樣子,緊著手忙腳亂的整了一整衣裳,正沒處做手腳時,就見外面李正和李家的兩個女兒走了進來,李林趕忙上前行了禮,但三個人瞧都沒有瞧他一眼,只進來屋里站了。李正讓三個家人遠遠的站開了,讓人關上書房的門,一雙眼睛只盯在李林身上打量。

    李林此時已知道喝酒的事情敗露,心虛得很,知道李正一定是氣得很,心里實在是捏了一把汗,望望這個又瞧瞧那個,那幾個的臉色跟門神似的,他正要賠著笑說話兒,只聽李正從鼻子里冷哼了一聲,偏過頭來瞅著他冷笑連連的道︰

    “我以為你今晚應該醉死了才對呢,怎麼倒醒了,你是什麼樣事情樂成這樣,連親大伯的喪事都不曾放在眼里,只顧樂得在這里喝酒?”

    李林瞧著堂兄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便躬著身子低聲說道︰“我是因著伯父去世了,這也太突然,我心里十分難過,便喝了點子悶酒,誰知不勝酒力就吃醉了,堂哥和兩位堂姐不要生氣了......”

    還不等他說完,李家二姐便喝道︰“你放屁!你對自家哥哥姐姐都不肯說一句實話,做錯了事情,還要撒謊蒙人想來掩蓋,何況對其它人?你分明是打著正的名號跟廚房里要酒要菜的,在這書房里躲懶大吃大喝起來,怎麼還跟人說是正吩咐你在這里做事?你這種人嘴里一句真話也沒有,我看你一輩子也不會有出息了,我們往日里看在都是姓李的至親份上,都容著你,你如今在這時候卻做出這樣違背天倫規矩的事情來,還有什麼好說的,你連死去的親伯父的白事都不放在眼里,眼里還有誰!”

    李林見李家二姐說出這種話來,也不敢頂嘴,真怕一開口就讓人直接攆了出去,那就無轉寰的余地了,只低著頭不出聲,做出一臉悔恨的樣子來。

    李家大姐瞧了他這副樣子,就說不出的煩躁,冷冷的道︰“不成器的東西,從小到大就沒有做過一件好事情,這也罷了,誰也沒瞎了眼指望著你作官進爵賺大錢的,只是我連禮義廉恥都不顧了,我卻是說不得了,趕快給我滾出去罷。”

    因著李家大姐並沒有說讓李林滾到哪里,他就理解為讓他滾回自己屋里,便想借這句話逃脫,只是腳步還沒有來得及邁出去,就聽李正的聲音冷冷的道︰“慢著,大姐,別忙著讓他走,我還有話,要好好兒的問著他呢!”

    李林聽了這話,心里便咚咚打鼓一般,跳得更厲害了,但只得在原地站住,等著李正問話。李正也不急著說話,只坐在那里一雙眼睛刀子似的在他身上剜了一遍,開口冷笑著道︰

    “李林,你可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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