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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小黑明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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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不題撰人]劉墉傳奇[107回本](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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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30 06:49:57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回     遇恩公馮吉談匪情



  陳大勇來到滄州南關外十里之遙,有座飯鋪,好漢進鋪坐下,要了些飯食,正然吃飯,忽見一人手提竹筐、酒瓶,來買東西。見那人身穿藍布衫,布鞋布襪,年有三十上下。忽見他回頭,就瞧見了好漢,兩眼盯著英雄,只是瞧。大勇說:「這是怎麼了呢?別抓不成,再叫他抓了我去,真正可笑!」那人帶笑說:「爺上貴姓陳麼?」大勇說:「正是,你怎麼知道呢?」
  那人說:「此鋪不便說話,等你老吃完了東西,咱到外面再講。」
  大勇點頭,心內說:「這是誰呢?怎麼曉得我的姓呢?」想罷,將東西吃完,說:「掌櫃的,拿去罷!」那人說:「我也不讓你老人家了!」好漢說:「脫俗罷。」鋪家瞧了瞧,一共吃的飯錢一百十六文大錢,好漢給了錢,站起當先就走。那人說:「掌櫃的,我的東西回來再取罷!」鋪家答應。
  二人走出鋪門,往南走有一箭多遠,有座土地小廟,裡面並無一人。二人進去,就地而坐。那人說:「陳老爺,你老不認得我了?」大勇說:「一時難想,尊駕是誰?」那人說:「也罷,一晃倒有十數年的光景咧!再者,我又頭上生瘡,辮子也剪了去咧,故此你老難認。」大勇說:「貴姓呀?」那人說:「小的名叫馮吉,原先也伺候過老爺,後來老爺得了押運千總,小的跟隨老爺糧船,服侍老爺。因為那日晚上,小的酒醉,在船上和一旗丁打架,被小的將他推在水內,不知死活。老爺念小的素日忠厚,給了我十兩銀子,叫我半夜逃走。小的辭爺下船逃走,無處可投,又無營運,後來銀子花盡,衣服也無有咧,看看沒吃,可就流落在滄州地面。因我給廟裡和尚鋤地,和尚見我老實,就將我留在廟內做活,直到如今,可倒有碗飯吃。
  不知老爺這樣打扮,所為何故?如今老爺的官,又升大了?」
  大勇說:「別提了!」就把怎樣船上遭風,失了皇糧,將官壞了,前後言講一遍。那人聞聽,說:「這是老爺官運不好,才有如此。老爺如今又這樣打扮,似西人,有何貴幹?」大勇說:「你也不是外人,等我告訴與你。」好漢眼望那人,開言講話。
  好漢眼望那人講:「叫聲馮吉你是聽:只因丟官無事做,你知道,我的家中苦又窮。後來去到江寧府,無奈又入參將營。總爺見我弓箭好,放了一個旗牌在營中。後有位,劉大人升到江寧府,見了參將,二位彼此敘交情。也不知何人說的話,劉大人,和參將討我到衙中,大人放我是巡捕,承差一名在公庭。住有三年升京內,劉大人把我帶上京。皇上親將大人派,察問一路向南行。來到滄州住公館,到次日,州衙大人把堂升。查對一應案共稿,倉庫也要驗看明。後有李忠來告狀,告的是,半夜失盜事一宗。
  殺了男女人四口,大人接狀到廟中。此事交給我在下,限三天,可就要完這事情。因此出來我改扮,假裝西人找影蹤。明月蘆花差多少,依我想,要想我成功萬不能!今日飯鋪逢著你,真是故友又相逢!」言罷大勇長歎氣,那人開言把話明。說道是:「不知那家失何物?老爺告訴小的聽。」大勇聞言哈哈笑:「你問此話為何情?」
  大勇說:「你問此話做什麼呢?告訴你,也是枉費唇舌,空費氣力。」那人說:「你老告訴我,我聽聽,要是對了,豈不是好?」大勇聞聽,話有來頭,就把武舉家傷人男女四口,丟了銀子若干,玉子金條等項,言講一遍。那人聞聽,口內哼哈哈:「對呀!」大勇聞聽,連忙說:「馮伙計,你怎麼說『對』呢?」那人說:「說起來話長。」大勇說:「慢慢言來。」那人說:「我住的這廟裡,當家的老師父,我來廟裡的二年,就往海島金山寺去了,將廟交與大徒弟了凡住廟當家。這個了凡,有點子不好。先前,廟內住些小買賣兒,如今都攆了。前年,招了好些個管要要人,行動就要講拿刀動槍。一言說了罷,橫是不好。前年又有八個人,來到廟裡拜把子。你瞧他們,鬧得凶著呢!殺豬宰羊,又請三義之像,紙馬飛空,誓同生死。他們的外號兒、名姓,我還記得呢:一名常七禿子,手使兩口刀,拄一竹杖,能夠過河如走平地。二名叫過街鼠劉老善,會鑽溝,又能上房,手使攮子。第三名飛上房吳配,善會跳高,手使繩鞭。第四名燕尾子劉四,善能躥跳,燕子飛,他一縱,伸手攥住燕尾,手使鐵尺。第五名閃電神鄧八,房上來去,蹤影全無,手使鐵拐。第六名仙鶴腿張四,一天能走五百里地,善能報信。
  第七名,乃在教楊四把兒,奇怪,他先在北京城賣肉。這一日天降大雨,其水深有二尺多的,此衚衕地名叫扒兒衚衕,則見過道門走出一位老者,六十多歲,叫『賣羊肉的過來!』這四把兒答應一聲,見水深難走,用手攥住小車子的沿子,平端起來。列位想:小車多重,肉又多,實在分量不輕。端到門口,將小車放下,說:『要多少肉?』老者說:『一斤罷。』四把將肉稱足,遞與老者。老者將肉拿進去後,又走將出來,用兩個指頭,將錢一掐,說:『你拿你的拌鉤,鉤上我這一掐錢,你用拌拉得出去,我就服你是好漢!』四把聞聽,哈哈大笑,說:『這有何難?』言罷,用拌就掖好錢,連個紋絲草動沒動!四把臊了個臉紅!賭氣歸家操練。後來得遇異人,傳授飛簷走壁,這才離上京,來到滄州。因病住在廟內,就遇見了這個人,拜了一盟。第八名蕭老叔,外號半邊俏。因他右膀子上用針紮了個大半翅蜂兒,故此叫他半邊俏。蕭老叔手使單刀,飛簷走壁。
  這八名,獨只他不好,又毒又狠,見了人家婦女,奸後還要殺了,以滅活口。那六個,都是前日起身,往剿州廟。聽見說,大概做買賣了。如今廟裡剩下蕭老叔和楊四把二人在廟裡呢!」大勇說:「你怎麼知道是他呢?」那人說:「那六個人臨走之時,蕭老說:『把我這兩個玉子兒金條帶到鄚州,遇客人賣了罷。』故此,我聽陳老爺說,武舉家丟了玉子兒金條等項,我才說對。不是他是誰呢?今日他們吃公東兒,和尚也在內。」
  大勇聞言甚喜,說:「怎麼得我到廟內,將他認一認,再作商議?」那人說:「不難。我和爺上說這麼半天話,我回去只說等著火燒呢,等急了,我先拿酒菜回來。餑餑得了,舖子伙計送來。你老可就將餑餑送到廟裡,豈不瞧了?」大勇說:「甚好,你我就走。」
  那人答應,一同站起,出了小廟,還回原先飯鋪,早將東西打點現成。那人提酒瓶、拿筐將餑餑交給了陳大勇兜著,二人出鋪,拐彎來到廟內。那人進去,說:「等餑餑等晚了,我先來了。少時鋪家送來。」說罷,酒菜放在桌子之上。則見大勇走進廟門,那人說:「伙計,放在裡間屋裡桌上罷。」好漢答應,走進套間,則見杌上坐著一僧二俗,大勇細看。
  好漢搭訕將餑餑擺,二目留神看僧俗。則見他:西邊坐著僧一眾,手拿鼻煙瑪瑙壺,身穿僧衣是香色。因他盤著腿,腳上鞋襪看不出。正中坐著一年少,細白麻子少鬍鬚。兩眼弔角就主惡,一臉青筋血色無。身穿青綢小布衫,薄衣快鞋登足下。雞腿襪兒青套褲,口吃水煙把煙出。東邊坐著人一個,瞧他相貌卻在教,下邊無有胡和須。年紀不過三十歲,手提竹桿抱棍槊。大勇看明三人相,心內說:「但能得差我心意足。」
  好漢看罷,記准模樣,這才走出套間,扭項說:「餑餑放在東裡間了。」言罷,往外而走,說:「你老關門罷。」那人跟在後面,來到山門。大勇說:「我趕二鼓,到此拿他們。你可將山門虛掩,我還有兩個伴兒,上牆可不大靈便。」馮吉點頭會意,將門關上。大勇邁步往回裡面走。
  好漢得了殺人犯,不由歡喜在心中。無意之中把馮吉遇,不是他,要得消息實不能。這一回到三聖廟,回稟大人怎樣行。半邊俏聽見甚扎手,回回又是他把兄。今晚上,拿他必有一番鬧,定要動手兩相爭。拿住兇犯事才好,不然走脫了不成。好漢思想來得快,太陽落,來到關廂走進城。
  太陽將落的時候,進城來到三聖廟,問了問,說:「大人已飯時就回來了。」大勇忙進客房。大人正然閒坐,瞧見好漢回來了,大人說:「好漢回來了?多有辛苦。那事可有消息無有?」大勇說:「小人打聽著了,人我也見了。」就把見了馮吉,飯鋪相認,馮吉告訴他那個人的出沒,六個人原在廟內,因現有兇手半邊俏、蕭老叔後來假裝送餑餑,到廟內瞧準二人,前後之言告訴劉大人一遍。
  好漢說罷前後話,大人聞聽喜又驚。喜的是,無名兇手竟訪住,驚的是拿他怕不能。聽起來,蕭老武藝必扎手,恰似時遷一般同。又有回回來幫助,輕舉妄動了不成。先派朱、王、陳大勇,要拿二人有些不能。驚走蕭老無處找,再要尋他枉費工。大人低頭多一會,腹內輾轉在心中。再三再四無妙計,忽然陳大勇把話明:「大人不必多憂慮,恐怕我等不成功。小人心中有主意,我今晚,帶著朱文與王明。大人再,速傳這裡的王千總,叫他帶兵幾十名。各帶長桿與套索,令他們圍廟聽令行。我等三人將廟進,堵門擒拿必成功。如今此辦方為妥,賊人要跑萬不能。」大人聞聽將頭點:「必須如此這樣行。」說罷就令青衣去:「快傳千總莫消停!」衙役答應轉身去,去不多時,千總王彪進衙中。青衣進房說「千總到。」大人說:「叫他進來我有事情。」千總聞聽將房進,打千伺候把身躬。劉大人座上忙吩咐:說「你快派兵,跟我的人,前去拿賊莫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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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31 01:36:52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回     行淫亂和尚嫖妓女



  劉大人眼望千總,叫聲:「王千總,本部的人訪著了殺人的兇手,是個大盜,武藝扎手。本部恐怕拿急了,走脫賊人。
  故此叫你前來,帶兵三十名,預備鉤桿、套索,大家努力,必得將兇犯拿住,本部自有升賞。」千總王彪答應,說:「千總遵命。」劉大人說:「快去莫誤!」千總翻身出門,急去挑兵不表。
  且說大人眼望大勇,說:「此去你們三個人怎樣動手?」大勇說:「小人囑咐馮吉,叫他留門,等二更到廟中,令朱、王堵住房門,小人在院內驚他一驚。他們若出來動手,擒拿他;若越牆,有兵圍繞,鉤桿套索,不怕他飛上天去!必要成功。」
  大人說:「甚好,總要小心就是了。」說話之間,千總進內,稟報說:「兵已到,回大人知道。」劉大人說:「天不早了,你們走罷。我這裡洗耳靜候。」大勇連忙用褡包圍腰,別上腰刀,外套長衣;王明、朱文也改扮,換上便衣,掖上攮子、鐵尺。
  諸事已畢,告辭大人,一同千總出門。逕自出城不怠慢,帶領官兵,急走十里之遙,趕天有二鼓,眾人來到玉皇廟外。陳大勇將眾人安在廟外,自跳廟牆,牆外四週,為三十名兵圍住廟外,各拿撓鉤套索。王千總把守山門,大勇、王明、朱文三人,等候三更動手,暫且不表。
  且不說廟外眾人話,再把兇手明一明。囚徒任性專好色,和尚了凡是貪淫。楊四雖不好,一人難扭兩個人。見天已有掌燈之後,打發馮吉,把兩個姑娘叫進門。一個名叫人人愛,一個名叫一秤金。二人不過二旬外,長得那,小模樣子可愛人!人人愛,身穿一件藍布衫,青緞坎肩上掐金。腰繫汗巾蔥心綠,三寸小腳可愛人。頭上梳著是水纂,那宗淫狂賣俏心!一秤金打扮倒受看,三寸厚底兒,紅緞蝴蝶夢鞋足下登。頭上也梳是水纂,洋布綢衫穿在身。
  裡面襯著衣是藕色,手拿著紡絲紅汗巾。走動道兒頭就晃,瞧見和尚把話云:「哎喲,好呀四老爺駕!」那一個說:「這兩天沒到這廟中。」說罷二人將煙遞,挨次兒,遞給僧俗三個人。復又帶笑,說「三位老爺子好?」和尚說:「七姑娘、九姑娘,你倆坐下咱們再云。」
  和尚帶笑說:「自家爺兒們,又跑出客套來了!七姑娘、九姑娘,你們坐下罷。」半邊俏說:「你們要不坐下,罵我一個大師父變驢的個。」四和尚哈哈大笑,說:「好的,我們老太爺罵起我來了!」楊四把旁邊說:「我們第老的就是這麼好耍笑麼!」又聽四和尚說:「九姑娘,怎麼肚子大了好些了?」一秤金笑著說:「偏是你老爺的眼生,又瞧見我們肚子大了!」和尚說:「小疼疼子,別帶上駒了罷?」忽聽半邊俏蕭老兒說:「要是駒,必是驢駒子。」這麼一句話,鬧得眾人大笑,笑得和尚臉上下不來了,用手將蕭老兒的大腿一拍,說:「小猴兒,你又罵哥哥了!」楊四把接言說:「不是呀!誰叫你說駒呢!」和尚說:「顯見你們是把兄弟了!七兄弟,你也向著老叔!」半邊俏接言,說:「不是驢駒子,是禿子的駒兒咧!」四和尚說:「這還罷了。」人人愛說:「禿子」就剛要往下說,忽見蕭老兒把眼望著他了一擠,人人愛心中會意,連忙不說了。且說四和尚低著頭,想了半天,將頭一抬,說:「咱們喝酒罷!」蕭老兒說:「很好,我正想酒喝呢!」和尚說:「老太爺,還是出家人不好,一句話就掉著你的心眼了!」楊四把說:「這該罰!你四當家的第老的比咱們小,是咱們兄弟呀!」和尚說:「莫有的話!這是錯聽了!」半邊俏蕭老兒說:「對了也罷,錯聽了也罷,你聽我說個笑話:有這麼一個和尚,一生好耍,輸得旗桿也賣了,廟也典了,鐘磬全無了。後來流落掛單,還是不改,好耍。這一天,輸得真急咧,心想:偷些東西,再去撈。稍一溜,溜在一家,見人家是獨門獨院,三間正房,他就藏在人家佛爺桌底下,被圍桌擋住。等人睡著,好下手。原來此家是小兩口兒,外間屋內有個老婆子睡下,小兩口兒也就睡下咧。誰知他們倆拌了嘴了,有十拉天不說話。爺爺兒躺在西邊,仰巴腳兒脫褲子;奶奶兒躺在東邊,大概也是脫了中衣了。借著月光兒,我聽了一會,我聽見爺爺兒說:『我為你這麼個東西,我偏不下氣求人罷,你嫌我是使磚頭砸你的脖梗子!』說著又不言語了。遲了一會兒,我又聽見奶奶兒說:『你成日家上門上戶的,很愛溜個門子。今日我這躲著你,我可拿住你了,看你吃嗎?』忽聽男人大嚷,說:『誰?』我只當是看見我了,我連忙爬起,出來,說:『施主饒了我罷,我是玉皇廟的四和尚!』」一說,招的男女大笑。四和尚也笑了,說:「可罵苦了我了!」又說:「馮伙計,快擺酒菜,我好罰你老太爺三杯。」馮吉登時將酒菜擺在炕桌之上,兩名姑娘兒斟酒敬萊。
  這兩個,妓女來斟酒三盞,挨次而敬手不閒。玉腕拿起烏木筷,夾菜送到嘴唇邊。大家歡喜說又笑,嬉皮笑臉討人煩。人人愛,坐在半邊俏他懷內,一秤金斜靠和尚肩。
  表過四把人可好,專愛練武把精添。又聽僧人開言道:「叫聲九姑娘聽我言:我今點你一個小曲,必要唱,《斷想思,難上難》。一秤金點頭把曲唱,唱的是:熱河腔調巧團圓,喉嚨又細字眼准,他兩隻眼,瞅著和尚叫「心肝」。二目呆斜瞧和尚:「叫奴舍你難上難。」故用他,兩條腿,夾住和尚磕膝蓋,帶著笑,和尚時間實難受:「叫聲小疼疼子鬆了咱。」妓女復又斟上酒,放在了,僧人他的嘴唇邊。
  人人愛就把蕭老兒敬,手擎酒杯跪面前。凶徒接杯嘻嘻笑:「叫聲七姐你聽言:你且唱個《馬頭調》,敬你四太爺莫遲挨。」說著蕭老兒將杯遞,楊四把接過放面前。人人愛就將曲兒來唱,唱的是:「在家容易出外難」。聲音嚎亮嗓子好,恰似黃鳥弄聲喧。唱罷連忙又敬酒,四把接來就飲乾。復又將杯往下轉,忽聽那,蕭老兒:「叫聲二位聽我言:咱們今日不這麼飲,必要吃酒帶划拳。輸家喝來蠃家唱,大家節鼓把花傳。」和尚點頭說「從命」。楊四說:「既是如此就划拳!」蕭老兒連忙就起令,兩個姑娘斟酒放面前。只聽三五么合對,又聽大笑把話云。齊說「四師父你輸了!」一秤金拿杯放唇邊。僧人將酒飲在腹,蕭老兒連忙就開言:「叫聲七姐兒,你卻替我唱。」妓女答應走上前。唱的是:「牛郎織女銀河渡,要想相逢難上難。只等七夕銀河渡,他才相會在天邊。」唱罷又將酒斟上,放在僧人他面前。蕭老兒連忙來講話:「叫聲四師父你聽言:咱倆再划還賣馬。」僧人說「我賣在四把前。」楊四帶笑說「很好,我和老兄弟劃一番。」蕭老兒擺手說「不可,七哥留神聽我言。」
  半邊俏蕭老兒說:「使不得,我怎麼和七哥划呢?不划,不划!」楊四把說:「不划,喝酒罷。」蕭老兒說:「這倒使得。」
  言罷,大家雙雙飲酒,中間,無所不至。四和尚這色來了,伸手擰一秤金的大腿,擰得個一秤金「哎喲」,和尚說:「怎麼了?」九姐兒說:「疼。」和尚說:「疼就該別呀!」二人說著,摟在一處,一遞一口吃酒。蕭老兒抱著人人愛,拉著手,說:「你這戒指是金的不是?」七姐兒說:「是銀鍍金。」蕭老兒說:「明日我送你一對金的。」妓女說:「多謝老太爺賞了!」一秤金眼望和尚,說:「你老明日也給我打一對!」四和尚點頭,說著,用手摟起一秤金的衣服,往下一看,原來穿著一雙大紅緞子厚底兒蝴蝶夢的鞋。和尚說:「我有一雙貓耳窩的鞋,你穿了罷。」四和尚一句話未完,招得眾人大笑。
  眾人大笑來飲酒,這天外面交一更。僧俗男女來胡鬧,比那狼豬鬧得凶。蕭老兒只是耍耍嘴,和尚就把下身擰。
  兩個妓女嘻嘻笑,燈光下越顯俏花容。楊四把只管來吃酒,不管他們人四名。馮吉旁邊來上菜,心中惦著那事情。觀瞧眾人正耍笑,搭訕邁步往外行。一直來到山門內,隔著門縫看分明:外邊並無人動靜,馮吉轉身回裡行。
  馮吉見外邊並無動靜,又聽還是一更,說:「早呢!」這才進廚房坐下,不表。
  也不言眾人飲酒作樂,且說陳大勇、朱文、王明、千總王彪帶領三十名官兵,二更來到玉皇廟外,將兵派開,圍住廟門。
  千總把守山門,陳大勇眼望朱、王二人,說:「二位和千總王老爺在這裡略等一等,待我進去打一個探子。」三人答應。大勇說罷,將腳一跺,縱上牆頭,又跳在地上,輕輕邁步,進了二層角門。往西一望,則見三間禪堂,明燈蠟燭。大勇一見,就知是僧人兇手在內。輕輕走到窗櫺以外,用舌刮破窗櫺紙,閃目留神觀看。
  大勇留神仔細看,瞧見了,僧俗還有倆婦人。好漢一見心中想:看女子,不像良人貌與容。必是花街柳巷婦,和尚弄來在佛門。這宗和尚真可恨,少時拿住才稱心。好漢正恨忽聽笑,兩個妓女把話云。一秤金說:「四師父真正叫人愛,他老玩笑可人心。」人人愛說:「我們老太爺長得俏,沒有一些不可人。」男女僧俗正然鬧,好漢一見怒十分:這樣和尚真可恨,專在此廟壞佛門!殺人兇犯更可惡,你看他,洋洋得意屋內存。好漢思想心中惱,他這裡,手拔腰刀要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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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回     振寺規夜襲淫穢廟



  好漢陳大勇,隔窗瞧見了和尚妓女,還有兇犯半邊俏,鬧得實在難言,就像公狗見了母狗走身子一樣。好漢大怒,剛要進門動手,復又想我:「且住,他們人多,武藝扎手;再者,三人同來,不叫他們,如何使得?饒省了他們勁,還叫他們挑眼,說我不招呼他們了。等我出去,將他二人叫進來。」好漢想罷,往外面去,不表。
  且說朱文、王明二人,自江寧府一處當差,二人俚戲。王明眼望朱文,說:「朱二哥,陳頭兒進神湊子去了,這麼半天了,別是花班神湊子器兒內有果,是頭花班賒果,拿到陳頭兒梆聲兒哩罷?」朱文說:「不是,不是,陳爺是那樣人呀?」
  王明說:「朱二哥,如今年成的人,拿得住舵嗎?我也上去瞧瞧我才放心呢。」朱文說:「你忒透了!」王明說:「朱二哥,你聽過夏迎春私探昭陽正院,齊宣王蹲在地上,夏迎春腳登宣王肩膀上去,私探的這段書?」朱文說:「我倒聽過。你今要學夏迎春,可要登好著,別掉下來,把屁股跌出兩道口子來!」王明說:「怎麼兩道口子呢?」朱文說:「你個要學夏迎春,迎春前頭不長了道口子呢?你今要掉下來,前頭也跌出一道口子來!」王明聞聽,說:「那可就難為了我朱文咧!好的,有你的詈,樂了我了。我是個膘子,學完了夏迎春了!蹲下罷,我把你這個皇會上的柱子,木頭板子碎損,當間加杉篙--心裡不老實的空筒子日的!」朱文說:「好桂兒,詈起來!」王明說:「莫詈,要詈,你就是個齊二寡婦的小叔子咧!蹲下罷。」朱文剛然蹲下,王明才要登肩上牆,忽聽牆上「吃嘍」的一聲,王明連忙站住。
  王明一見忙站住,忽見牆上跳一人,低聲他就春著咽:「川丁合子聞我喜,神湊子窯兒把哈到,花班戎孫窯兒內存。還有月丁是賒果,窯兒裡搬山飲劉伶。內有流丁羊蹄宛,大家攢兒中動色心。你我快把撥眼入,亮出青子好拿人。」二人聞聽將頭點,王明他,眼望朱文把話云:「你我快把山門進,幫著陳爺好拿人。」朱文邁步山門去,王明轉步隨後跟。千總王彪身在外,手拿腰刀把山門。三十名官兵圍四面,撓鉤套索要拿人。不言眾人安排定,再把大勇表一番。
  列公,方才陳大勇上牆,眼望王明弔坎,說市語。古時坎兒最貴,非離了真正江湖,才會弔市語。再不然就是外州府縣,公衙中爺們會坎兒,差不多的都不會弔坎。哪像如今乾隆年間,人伶俐了,坎也賤咧。如今,差不多都會了。旗下老爺們下了班,撞見朋友了,這個「阿哥,那客?我才下班,阿哥喝酒客罷!」「好兄弟,我才搬了山了。」那位又說:「阿哥,臉上一團怒色。」這位說:「兄弟不知道,了不得!好發什昏窪布魯,他攢裡真是尖剛兒!罷了!我們再說罷,兄弟請罷!」「阿哥也不候兄弟咬葉了。」列位,這位讓喝酒,他說「搬了山了」,是喝了酒了;又問這位臉帶怒色,他說「好發什昏」,是滿洲話活該的人;「窪布魯」是罷話;又說「攢裡真是尖剛兒」,這句又是坎兒,這是那人心裡厲害;「不候咬葉」,咬葉是喝茶,這叫作滿洲話帶坎兒。為甚麼愚下說坎兒賤了呢?就是頭裡陳大勇和王明打市語,待愚下破說明白。諸公知者的,聽之爽神;不知者的,說出滿嘴會多的。待在下說破,眾位不知是什麼好。
  王明他說「神湊子窪兒裡的花班」,這是廟裡房的和尚;又說「戎孫戎孫月丁」,是兩個賊;「果」是婦人;「賒果」是養漢奶奶。
  閒言少敘。且說王明、朱文二人,聞聽點頭,邁步逕奔山門。表過山門是馮吉虛掩,三人推門而入。大勇前邊引路,不多一時,來到後院。這時天有三更,僧俗帶酒,男女貪著淫欲,一齊脫衣而睡,將燈吹滅,大家作樂。這廟門中唯有楊四巴汗病才好,二更以後,就告辭,手拄竹杖,回後邊玉皇閣上睡去了,圖的是清靜。馮吉見無有二更,躲在廚房喝酒聽信,不表。
  且說三家好漢擋住房門,各拿兵器,一聲喊叫,說:「兇手禿驢!你二人出來,快快受傳!」半邊俏蕭老兒、四和尚二人並無睡,睜眼聽一聲喊,說「凶僧凶徒出去受傳」,半邊俏一骨碌爬將起來,說聲「不好!快些出來!」和尚忙了。表過僧人不會武藝,就只會幫嫖幫賭;他也急了,伸手亂摸,燈又滅了,房內發黑,和尚著急。
  四和尚嚇得魂都掉,赤條精光找衣巾。伸手牀上摸一遍,摸不著衣褲汗渾身。拿著那,九妞兒小衣頭上套,他把件大紅衣衫穿在身。唬得他身子站不住,連忙滾在地埃塵。一趴趴在炕洞下,腿肚朝前轉了筋。口中只把佛來念,「救苦救難觀世音!」復又口內宣佛號,「嗎呢呼來嗎呢呼」
  真笑人!「暗中神佛佑弟子,自此後,和尚天天把香焚。
  和尚若要有假話,神叫我,只變驢來不變人!」說著說著地下躺,僧人聞聽嚇冒魂。腹內暗著說「不好!」他只當,拿他二人走進門。只見他,咕容咕容爬不起,那人登時到來臨。和尚仔細留神看,原來是,九姑娘爬在一處存身。
  也是上下精光無條線,口內低聲說「嚇死人!」僧人這才心放下,低低聲兒把話云。
  和尚只當是拿他們三人,正然害怕,則見那人也是爬呢!
  爬到跟前,原來是一秤金。和尚一見,說:「嚇死我了,我的親媽!做什麼來了?」一秤金說:「人家要臨門進彩拿人,你又沒了影兒,我們魂都嚇冒了!七妹妹昏倒在地,不省人事;蕭老叔,奴瞧見他把後窗戶櫺子,不知道怎麼弄下兩根,他一出溜沒了影兒了。剩下我咧!奴不藏躲,那還了得?嚇死我了!
  好祖宗,你閃閃炕洞門,奴也去躲躲兒。」和尚聞言,將臉一仰,說:「你爬進來罷。」九姑娘答應,連忙往裡就爬。地兒最窄,剛夠一個人的空兒,九姐兒進了半截,就爬不進去了,口內說:「你閃閃,奴進不去了!」和尚連忙仰巴腳兒躺在炕洞門口,一秤金從和尚身上一爬,剛爬兩步,炕洞門上有一塊磚尖,將一枰金的腰一頂,一秤金疼痛。四和尚說:「別嚷呢,看人聽見!好心肝。」一秤金說:「心肝?明兒還是大腸呢!我把你這個不要臉的白三禿子日的罷!」便趴在和尚身上,不表。
  且不說炕洞僧妓女,再將半邊俏表一程。忽聽門外有人喊,叫他受傳莫消停。飛賊就知事情犯,有人拿他到公庭。連忙爬起不怠慢,穿褲登鞋,汗衫拿來穿在身形。褡包煞得實在緊;單刀拿來手中擎。轉身來到後窗站,忙用手,窗戶櫺子搬兩根。側身一縱縱出去,好蕭老兒,飛身出房站住身形,閃目留神往下看,但則見,三個人站在地流平。又聽一人高聲叫:叫聲「賊快些出來莫消停!你不出來不中用,想保殘生萬不能!」
  大勇說:「凶徒!快些出來罷,裝會子烏龜,縮回脖子,也是不中用呀!別等著我們拿尿澆,澆出來,就漏著丟了!」又說:「凶徒!你不出來,我就放火燒咧!凶徒快滾出來罷!你要不出來,就是婊子的兒子--小癩頭鼋了!」又見旁有二人,也詈,說:「房內的臊老婆不算,和尚和賊三個人,都不滾出來!」半邊俏蕭老兒站在房簷,往下觀瞧,聽看得真切,只聽三人大罵。飛賊說:「這兩個是嚇唬吃食的。可恨那人堵門而詈,我有心下去給他一刀,他要是條好漢,豈不可惜?我如今且叫他知道知道我的厲害!」想罷,蕭老兒將房上的瓦掀起幾塊,拿在手內,蹲在房簷之上,將手一揚,把一疊瓦照著大勇的後心打將下來。「吧」一聲,瓦打在後心之上。大勇不防,往前一撲,幾乎跌倒。心內吃驚,說聲「不好!」扭項觀看。
  大勇著忙回頭看,天無月色看不清。王明、朱文一齊問:「怎麼了?陳爺身上晌一聲!」大勇說:「何處瓦來打?必有埋伏在房中!」三人言詞還未盡,忽聽房上喊一聲,大叫:「三人休乍廟!這麼個本事想要把刀擎?方才瓦是老太爺打,不過先把你驚一驚!我有心身後將你命來要,怕你也是一英雄。老太爺最愛英雄漢,故此暫且我留情。等我下去咱動手,你們要保殘生萬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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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回     三承差勇戰蕭飛賊



  半邊俏蕭老太爺最愛的是好漢,故此不肯暗自下手:「打你一瓦,是驚你一驚。你們三人,你打量我還在房內呢!早就出來了!可笑你們瞎等著:這麼個本事,就來拿人?活給番役打嘴!你也不知道老太爺是誰,告訴你們罷:京通灣衛、南北二直,大概都知道半邊俏蕭老叔罷?你們這三人就來拿我?也罷,我到下去試一試你三人的本事!」言罷,「嗖」一聲,跳在塵埃,擎刀站立好飛賊,並不躲閃將身避,反倒跳在地流平。手內擎刀哈哈笑,眼望三人把話云:「你們小哥仨來拿我,你也不知老太爺的能!手內刀,能擋人幾百,那怕兵,圍住我,說要走我就能行。世人難以將我擋,飛賊隊內頭一名。但不知拿我是那一案?告訴你:我的案多我記不清。你三人快快對我雲,說明咱好商議行。」大勇聞聽心中惱:「這賊話大了不成!聽口音,他也是康熙年間人一個,再現的一枝桃一般同。眼高自大小看我,他把陳某看得輕。少時將你來拿住,繩綁膀臂稱我情!」好漢想罷開言道:「叫聲蟊賊你是聽:話不言明將你糊,你死黃泉也不閉睛。要問你犯甚麼事?留神細聽我說明:滄州三里關廂外,有一李家莊是地名。住著武舉李國瑞,因為有事在衙中。半夜被你將人害,男女四個命殘生。俱用鋼刀來殺死,房內財物影無蹤。有人告在劉大人手,大人准狀點我們名。護著綠頭踩著你,故此到廟把你擒。若是好漢快受綁,自己做事別拉人。理正情真快受捆,真是好漢不同尋。你就要走也不中用,陳爺有本事把你擒!大盜不知拿過多少,豈把你這蟊賊放在心!」那人聞聽說「住口!好漢不用大話云。你不服,咱們如今試一試,老太爺,拿著你們醒酒散散心。」
  言罷提刀撲好漢,大勇一見把話云:說「二位把住房門口,仔細房中跳出人!」朱文聞聽將門把,大勇提刀手中存。
  一個箭步躥上去,使了個,拔草尋蛇刺前心。蕭老兒將刀朝下甩,響叮噹,兩口鋼刀迸火雲!半邊俏刀法真傳授,陳大勇刀法通過高人。這一個,蘇秦背劍朝一個,胸前抱月用刀迎。陳大勇,單鳳之式將刀挑;蕭老兒,仙人換影就轉身。二人鬥夠時多會,真是能人遇能人!
  陳大勇與蕭老兒二人,本事雖說不差上下,這內中有三強三弱之說。列公,那三強三弱?聽我言來:三強是蕭老兒才三十多歲人,正是精神百倍,這是頭一強;第二強是眼尖手快,身子靈便;第三強是刀法好,再要著了急,這人的勁,不知從那裡來的。這才說了個三強。三弱呢,是陳大勇年有四十,到底遲鈍,這頭一弱;第二弱,是手不能很快,身子不大很靈;第三弱,是又怕刀傷賊人,無了活口。故此,說了個「強弱」
  之言。
  閒言少敘。且說王明、朱文二人,把守房門,觀瞧二人動手。只聽「叮噹」刀響,火星亂迸;又聽大勇大聲喊叫,只嚷「賊人好厲害!厲害!」王明說:「朱二哥,你看陳爺急了,遇見了硬對了。我知道他的毛病兒,若急了,就嚷。你聽嚷呢!」
  朱文說:「哥,嚷不嚷都是小事,萬一走脫兇手,那還了得?
  咱倆也是奉命來的,大家都有不好。依我說,房中之人不大要緊,咱倆上去幫著陳爺,三個人拿一個,才得無事。」王明點頭,各拿兵器,撲上前來,一齊說:「陳爺,別放他逃走,我們來了!」大勇此時,正然急躁,恐跑了飛賊,一聞此言,連忙說:「二位上呀!」朱、王二人,一個攮子,一個是鐵尺,照著蕭老兒就紮就打。半邊俏一見,哈哈大笑。
  飛賊一見二人上,不由大笑把話云:「好漢豈用人幫助?狗仗人勢不算人!姓陳的,我說你萊你就菜,這麼個本事把我擒?再添這倆也有限,瞧長相長得不像人!要是英雄該獨立,婦女坤道才靠人。不是老爺言大話,一惱叫你們見閻君!」說著跺腳跟箭步,照著王明把刀掄,喊聲「那人別要走!著刀!」鋼刀一剁下狠心。王明鐵尺往上擋,好蕭老兒,抽刀一甩剁朱文。朱文連忙朝後退,蕭老兒刀又去奔敵人。照著大勇剛下去,好漢單刀往上掄。三人圍住半邊俏,鐵尺、攮子、腰刀,齊往上攻。好個飛賊名蕭老兒,一口刀敵住三個人!大鬧多時不分勝敗,蕭老兒扭頭看得明。
  蕭老兒一人敵住三人,一口鋼刀劈剁,削耳撞腮,並無懼色。猛一抬頭,則見西邊有一棵大棗樹,上面棗兒結得滿了。
  表過此乃七月已盡,棗兒皆熟。蕭老兒看見,用手中刀掇開大枝,登枝又上到頂尖一枝老樹杈,騎在上面,將刀別在腰間,口中說:「和他們鬧上我的酒來了,我先吃幾個棗兒,壓壓酒。」
  用手摘棗兒吃,不由好笑。
  且說三個人正自圍著賊人動手,忽見蕭老兒一縱縱上樹去了。三人一齊著急,只說:「好賊!好賊!真是飛賊!」王明說:「陳爺,你也上樹去拿他!」大勇說:「上樹比不得上房,這是兩道勁呢!我可不能。」朱文說:「這可如何是好?咱們別說閒話,圍樹要緊,看跑了他!」三人言罷,圍樹而站。且說蕭老兒樹上歇了一會,吃了一會棗兒,低頭一看,則見王明仰著臉往上觀瞧。蕭老兒一見,伸手摘了一把大瓔珞棗兒,使勁照著王明臉上一摔,棗兒核兒猛打在王明臉上,打得個王明「哎喲」一聲,說:「不好,下雹子了!把臉也打腫了!」
  大勇說:「怎麼了?」王明說:「下雹子呢!」蕭老兒樹上大笑說:「小子,那不是雹子,那是棗兒,給你們吃的!別說我吃獨食。」大勇聞聽大怒,說:「好賊!焉敢欺人?有本事將樹鋸折了,拿你這凶徒!」
  大勇越說心越惱,罵聲「凶徒了不成!你既將人來殺害,理該受綁到衙中。三推六問將你審,問明開刀問典刑。
  身首異處在市上,殺人償命是常情。漢子做來漢子受,敢做敢當是英雄。你今反倒來油鬥,這樣賊人了不成!」好漢越說心好惱,手內擎刀怒氣衝。半邊俏聞聽哈哈笑,他一邊,吐著棗核兒把話云。他說「那人別急躁,事從款來必成功。你心急來我不急,依你說,蕭老太爺是胡鬧,不說你們的本事鬆。你們要,武藝高強本事好,將我拿住上綁繩。不說你們將我害,只怨自己藝不精。拿到衙門去治罪,六問三推問典刑。蕭老油若是眉一皺,作鬼千秋落詈名。難道只許我把人害?人害我,我就發怨匹夫同。老太爺,今年才交三十二歲,強若讀書,世上之理我最明。並非我貪生想逃走,原是你們本事鬆。你不想,頭裡太爺在房內,你們院內喊連聲。我從後窗將房上,我要走,人不知來鬼不明。這是我,安心要把你們會,必是當世的大英雄。不然官府怎派你,這樣案叫你把功成?誰知白費我的力,三位可別忙,實在鬆來實在鬆!若要是,到了我們任丘縣,不是我今說大話,我教的徒孫比你們能!」一句話說急陳大勇,好漢的肝膽氣炸動了無名。你說半邊俏這些話,又高傲,又近理。再者,愚下上幾回書,回稟過諸公,蕭老兒一拜之人,那一個弱呀?別人猶可,乾隆老佛爺的年間,京通灣衛、南北二直,誰不知常七禿子、燕尾子呢?這個常七禿子,和德勝門外苗老爺是一行之人,一樣本事。後來他們因為搖了花咧,才遭國刑,死在霸州。
  閒言少敘。且說大勇聞言,一聲喊叫,將右腳一跺,偏偏兒又把靴底跺綻了!無奈,用錢串捆上。好漢心中甚是著急。
  朱、王二人說:「可惡!可惡!這可怎樣才好?」
  朱、王二人無主意,只嚷「可惡恨死人!」大勇急得手指樹,大詈「蕭老兒你聽真:巧言花語難當事,少時拿你進衙中,將你凌遲問了斬」那時你才能死心。你說你今在樹上,老爺等你到天明。傳人樹下將火放,燒死你這凶徒膽大人!」王明聞聽開言道:「不用放火,傳兵進來著箭墩。」一句話提醒陳大勇,好漢立刻長笑容。倒是王爺一句話,不然急在九霄云。言罷高聲把兵叫,外邊答應,進來了兵丁一大群。「好漢圍樹快放箭,擒拿飛簷走壁人。」
  眾兵答應將箭取,蕭老兒聞言不消停:眾人要是來放箭,只恐雕翎中我身。趁著此時快些走,少若遲挨了不成!想罷飛賊留神看,此樹離地七尺零。蕭老兒看罷身一縱,「嗖」一聲,縱在大殿上邊存。大勇一見雙足縱,隨後趕上那賊人,心中想:後抱腰將他來抱住,想罷他餓虎撲食往上衝。伸出雙手剛要抱,蕭老兒,右腿一蹬,使了個後蹬兒,大勇「哎喲」掉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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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回     半邊俏落網受剮刑



  陳大勇隨後上房,瞧見那人轉身要走,好漢性暴,恐怕跑了,使了個餓虎撲食,伸雙手就抱,被那人右腿一蹬在胸前,陳大勇「哎喲」一聲,咕咚,掉在塵埃。那人將手一拍,「嗖嗖嗖」順房而去,朱、王二人魂膽嚇冒,只說「不好,快些救人,救人!」眾兵答應,上前扶起大勇。大勇一骨碌爬起來,口內說:「不好了,跑了!你們快去追趕,我還上房找尋,務必找著!」朱、王答應,留下十名兵,把守此廟。帶領千總王彪二十名官兵,分頭去趕,這且不表。
  且說陳大勇上房,四下觀瞧,可喜這會月亮已上,微微看出方向。好漢連忙上了房脊之上,閃目觀瞧,忽見廟內的玉皇閣上,倒像是人。好漢不敢怠慢,也就上房追趕。剛趕到玉皇閣上,那人又躥出廟外民間的房上去了。大勇喊叫說:「你們都往東趕呀!我瞧見了!」眾人地下接聲追趕。
  且說蕭老兒躥在民間房上,後坡隱住身形。
  飛賊蹲在後坡上,暗暗沉吟腹內云:「細想我自幼學會藝,出來外面我害人。男女我害有二三十個,全無犯事有人擒。今年來到滄州地,此廟住下遇見人,本事和我一個樣,心胸不錯半毫分。八拜結交為昆仲,一共卻是八個人。他們六位鄚州去,七哥帶病難動身。今夜有人來拿我,一齊而來堵廟門。論理頭裡我該走,皆因為,惦記七哥病在身。故此我親自來動手,誰知道,那人著急叫箭墩。我才飛身出廟外,誰知那人以死跟。少時他若尋到此,我給他一下再理論。」想罷將磚拿在手,二目直瞅細留神。但見一人房上跳,蕭老兒點頭說:「也是能人!」說話之間那人到,蕭老兒輕輕站起身。右手拿著磚一塊,咬牙切齒下狠心。忽見那人往這縱,蕭老兒二目看得真,右手一揚磚打去,大勇「哎喲」又掉在塵。
  蕭老兒一磚,將大勇打下房去,掉在地上。好惡賊,心中恨急了大勇了,「嗖」一聲,躥下房來,要取英雄性命。誰知大勇,磚雖打在前胸,不甚很重。會武藝的人,身子活動,掉在塵埃,也沒跌著。連忙爬起,抓刀將身一縱,要上房拿人。
  蕭老兒並不知道,只當好漢跌著了,「嗖」一聲,跳下房來,只聽耳邊「唿」的一聲,原來是那人縱上房去。賊人一見,說:「好厲害!真是個魔頭。倒得留神。」且說大勇剛一上房,也聽見「嗖」的一聲,連忙扭項一瞧,原來是賊人擎刀下去了。
  大勇忙伸手,把花簷拿了一塊,一轉身形,跳下來,腳一沾地,左手接刀,右手磚打將出去。賊人不防,剛要邁步,右肩膀上,「吧」,就中了一磚,打得身子一晃,說聲「不好!」腳一跺,縱上房去。大勇跟尾,縱將上去,掄刀就剁。
  好一個,擒賊的陳大勇,心想拿人把功擎。一刀剁去十分力,大叫「賊人你是聽:任你總有千合勇,時遷的利便跑不能!老爺今夜拿定你,好叫大人審口供。」蕭老兒聞言心好惱,叫聲「那人你是聽:咱倆今日拚了罷,活在人間待怎生!我叫你把我擒了去,半邊俏從今不露形!」
  言罷擺刀撲好漢,眼紅心橫奔英雄。大勇也是急鬥一嘴,揮身使盡力無窮。二人房上將刀對,只聽房上響連聲。屋裡百姓也驚醒,一家老幼盡吃驚:不知房上怎麼樣?要是地動了不成!又聽房上人聲喊,只嚷「拿人」不斷聲。男女老少魂皆冒,房上必是賊人行。不言男女心害怕,藏在屋內不作聲。且說好漢陳大勇,刀剁飛賊下絕情。蕭老兒不由微微笑:大叫「那人少逞能!有心和你再動手,老太爺,還有別的那事情。」言罷雙足只一縱,躥上別房站住身形。大勇留神只一看,不由著急吃一驚:此房離那房有一丈,好漢登時瞪二睛,這麼遠他會過去,陳某實在比不能!好漢心中生一計,連忙跳在地流平。復又飛身將房上,則見那人縱身形。一閃身子往下跳,大勇追趕不消停。
  大勇上房,則見那人跳下去,大勇隨身後就趕,口中大叫「拿賊呀!拿賊呀!」蕭老兒往下一跳,原來是屠戶豬肉鋪的後門。掌櫃的姓劉,長了個傻大黑粗,一身渾勁。偏他跑肚,出後門出恭。剛然蹲下,只聽房上「當叮咕咚」瓦響,又聽有人高聲大叫「拿賊」。屠戶說:「你怎麼歹兒的媽媽,有了銀啦!」正然說著,只聽「唿」一聲,縱在房上跳下一個人來,跳在屠戶身上,壓得屠戶坐在屎上,鬧了一屁股屎。屠戶說:「兒的媽媽!好瞎眼的賊兒,跳在身上,兒,我把你這個驢日的,兒你往那個場兒跑!」言罷上前,雙手抱住蕭老兒。蕭老兒恐遭毒手,忙用刀尖回手,紮進屠戶的肋窩之上,死屍一仰。
  半邊俏剛要脫身,這個空兒,大勇早到身後,揚手一刀背,打在左膀,左膀耷拉,復又核桃骨上一刀背,打傷其骨,蕭老兒跌倒。大勇揚刀背,向飛賊的核桃骨上一連幾刀背,打得個賊人不能動了。大勇高聲嚷:「拿住了!拿住了!」朱、王、千總二十名官兵聽見嚷「拿住了」,齊奔聲音而來,叫開鋪門,一齊逕奔後院。大伙一見,果然將賊拿住。又見旁邊有死人,鋪中伙計瞧見掌櫃被賊紮死,大家著急。大勇說:「你們別害怕,等我回察大人。告訴你,我是劉大人派來拿賊的。」肉鋪伙計聞言,這才將心放下。大勇叫兵將蕭老兒四馬躦蹄捆上,派四名看守死屍,這才叫兵抬起蕭老兒,一齊奔廟。不多一時,來到廟前,一齊進廟門。這時候,馮吉也出來了,眾兵將蕭老兒放在塵埃。大勇眼望朱文、王明,說:「二位,快帶幾個兵進房,僧人,還有俗家,恰似在教之人,俱是一黨。快些拿出來,咱好起解。那個宿拉女人,不用拿她們了,省得費事。」「是」,二人答應,帶兵五名,一齊進房,留神細找。
  朱文、王明人兩個,帶兵五名進房中。屋內留神仔細看,則見當地躺一婦人形。兵丁上前摸一把,渾身冰涼赴幽冥。復又留神滿屋瞅,只聽炕洞有人哼。兵丁低頭只一看,借燈光,瞧見妓女與那僧。五名官兵齊動手,把二人拉出炕洞中。那婦女精光實難看,和尚的褲子倒是紅。官兵一見不由笑,說「這個禿驢愛你精。」說罷就拿繩子捆,登時綁上那名僧。嚇得妓女渾身戰,體似篩糠一般同。兵丁用手指一指,說道是:「陳老爺開恩,不拿你到衙中。」
  官兵言罷不怠慢,搭起僧人往外行。
  朱、王二人帶著五名官兵,抬著和尚出房,來到當院,將僧人放在蕭老兒一處,復又滿廟搜著,楊四蹤影全無,不知去向。這時,天已大亮,大勇帶領眾人,抬著僧俗,奔城而來。
  登時進城,一路招得軍民尾隨觀看。不多時,來到州衙,進大門將眾人放在門外,大勇、王明、朱文、千總四人進儀門,上堂,但見大人公堂理事。大勇打千,說:「兇犯拿到。」劉大人聞聽歡喜,吩咐:「帶進來!」「哦!」好漢答應。
  大勇轉身往外走,來到儀門把話云:「大人吩咐將人帶!」只聽外面應一聲。這才鬆鬆僧俗綁,抬著拉著往裡行。登時抬到公堂上,座上劉公看分明:和尚不過平常相,跪在旁邊露怕驚。但見那人二十多歲,跪在堂前長得凶。細白麻子倆圓眼,身體靈便露賊形。看罷大人開言問:「那人你叫甚麼名?家住哪府哪州縣?為何殺人你行兇?一同伙計幾個人?快快當堂來招承!若要隱瞞一個字,本部立刻動大刑!」那人開言把「大人」叫:「貴耳留神在上聽:家住河間任丘縣,蕭老兒是我的名。半邊俏是我的外號,飛簷走壁我甚能。作賊今年有八載,謀害人命我記不清。
  前者武舉人四口,是我殺的本真情。自從作賊無朋友,單身一個我獨行。今朝被你來拿住,或殺或剮我願情!」言罷閉目哈哈笑。劉大人點頭暗說「好賊!」吩咐帶,一干人犯我判明。
  劉大人吩咐:「帶一干人犯上堂!」青衣往下跑,不多時,將一應之人帶上公堂。武舉李國瑞、家丁李忠,早來伺候。大人提筆判斷:知縣拿賊,將無作有,囑盜拉人,就中取利,只有人命,例應熱決;皂役生端,害人起事之頭,例應絞罪;禁子受贓害人,例應絞死;和尚廟中住賊,知而不報,例應充軍;馮吉給信有功,須在陳大勇的名下;蕭老兒殺人四口,從前害人不少,例應剮罪。行文發給鄚州一帶府縣,廣捕一黨:燕尾子、常七禿子等人。武舉被屈,劉大人寫本,保補授千總。判畢,折子奏事,將一應人犯收監,等旨正法。劉大人往前察河,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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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回     熊公子鍾情窈窕女



  五夜漏聲催曉箭,九重喜色醉仙桃。
  旌旗日暖龍蛇動,宮殿風微燕雀高。
  閒言不表,單言乾隆老佛爺五十一年,直隸大名府出的一件公案。大名府原係保定府管,此處有一位大名兵備道,原先做過天津的知縣,他可是廣西永康人氏,姓熊名叫熊恩綬,年有五旬以外;膝前有位少爺,年二十二歲,名叫熊杰。此書頭緒表明。大名道台衙門,有一名皂頭,姓段名叫文經,年五十二歲,身後有個拱肩,左眼是個茄皮眼,紫膛顏色,身高五尺,一身本事,暗藏邪術。娶妻汪氏,只生一女,年十九歲,論容貌。真有西子王嬙之貌,昭君楊妃之容,叫在下也一言難盡。
  皂頭段文經有一妹丈姓徐,名叫克展,年三十七歲,面目黑色,五短身粗,一身的硬功夫。他就是本府城外八十里張棟村小潭口人氏,在大名道台衙門,身當馬快。還有本府城中二人:一名叫張君德,年三十四歲;一名叫劉奉,年三十六歲。俱是民人,都有些武功夫。二人也在道台衙門應役,算是徐克展的戶兒。他等俱是大名府匪棍,無所不為之徒。皂頭段文經,又立為八卦教,按乾坎艮震巽離坤兑之象,引誘那些愚民習其術,大有不好。
  這一日,乃是七月十五日,大名府的城中,大寺院放施食,燒法船,男女老幼,瞧熱鬧的,就不少。這一晚,公子熊杰身穿便衣,帶著兩名手下:一個內廝,一個衙役,三人步行出衙,混在人群之內,觀瞧熱鬧。但見遊人如螻蟻不斷。不多時,來至甘露寺,熊公子站住,抬頭觀看。
  熊杰舉目留神看:法台高搭上掛燈。九眾僧人將經念,法器平敲震耳鳴。台前法船高五尺,長有二丈,上面故事紮得精。越瞧越發人煙廣,又見那,孩童手拿各樣燈。公子瞧罷一扭項,忽看見,西邊站立幾個婦人。內中卻有一女子,年紀未必有二旬,那一宗,小模樣子真難講,筆下寫不盡俏芳容。但見他,杏眼秋波花含露,兩道蛾眉可愛人。鼻細懸膽一般樣,櫻桃小口點朱唇。烏雲恰似香墨染,離幾步,那宗柔氣熏動人。金蓮大概有三寸,皆因燈下瞧不真。身穿一件桃紅衫,繡花坎肩貼片金。八幅湘裙腰中係,因拿扇,玉腕春蔥全看真。別說癡人瞧著愛,佛祖觀瞧也動心!熊杰看罷多嬌女,他的那,泥丸宮內走真魂。
  腹內暗暗來講話:「此女閨閫奪盡尊!我熊某,若得此女成連理,方不愧,我父官居二品臣!」熊杰想罷一扭項,眼望著,衙役開言把話云。
  公子熊杰看罷女子的芳容,扭項眼望衙役,開言說:「李升,你順著我的手瞧:西邊紙馬鋪的台階上,站立的那幾個婦女叢中,那一個穿紅的女子,你認得不認得呢?」李升順著熊公子手,瞧夠多時,說:「少爺,你那不知道嗎?這就是咱們衙門中皂頭段文經的女孩嘛!」公子聞聽衙役李升之言,說此女是段文經之女,不由暗暗的歡喜,說:「呀,他父在我衙門中應役,此事有成矣!」想罷,兩隻眼睛瞟著那女子,越瞧越愛,竟自出神,恨不能立刻就到手。說話之間,天就有二鼓以後咧,法船也燒咧,人也散咧,那幾個婦女,帶著那女子也回家而去。公子熊杰,這一會如醉如癡,站著發怔。還是內廝說:「少爺,咱們也回衙罷。天也不早咧。」熊公子無奈,這才喪膽亡魂的回家,走進書房坐下,思想段文經之女,一夜無眠。
  次日天亮,起來洗臉吃茶已畢,吩咐小內廝:「快快去把昨晚上跟班的衙役李升叫來,我有話問他!」「是。」內廝答應。
  去不多時,將李升帶至書房。李升打千,說:「少爺叫小的,有何吩咐?」熊公子一見,說:「你起來。」復又扭項,望內廝開言講話。
  熊公子,眼望內廝吩咐話:「來祥快去莫消停!你把蘇元拿幾個,立等要用有事情。」內廝答應翻身去,不多時,復又回來手托銀。公子一見忙吩咐,就勢遞與那李升。
  公子復又來講話:「李升留神要你聽:今日叫你無別事,就是昨夜那段情。咱倆見的那女子,我熊某,意娶作妾把親成。此事休稟老爺曉,事成之後再回明。這件事情托付你,段家提親走一程,任憑他要銀多少,不用駁價你就應。
  你要是,與我說成這件事,重重有賞不非輕。眼下賞的銀幾兩,不過是,來回辛苦飲劉伶。」李升聞聽公子話,帶笑開言把「公子」稱:「少爺只管將心放,我包管,此去一說事就成!」熊杰聞聽心大悅,說道是:「既然如此你就快行!」李升聞聽答應「是。」他邁步,要到段家說事情。
  不言公子熊杰書房等候回信。單表衙役李升,出了道台的衙門,先把得的蘇元換了一錠,到酒舖子裡吃了幾杯酒。會錢出鋪,轉彎抹角,穿街越巷,不多時,來至皂頭段文經的門首站住。用手拍門,高聲問:「段爺在家麼?」只聽裡面有人答話,「嘩啷」,將街門開放,原來就是段文經。瞧見是跟熊公子的衙役李升,說:「李頭兒,找我有何貴幹?暫請裡面吃茶。」
  李升說:「特來討坐,還有話講。」言罷邁步裡走,進書房,分賓主坐下。段家的小廝獻茶,茶罷擱盞。皂頭段文經眼望李升,講話說:「李頭兒,今到寒舍之內,不知有何話講?」李升見問,帶笑開言,說:「段爺容稟。」
  李升帶笑開言叫:「段爺留神請聽明:無事不到你貴舍,今日有件喜事情。」文經就問「何喜事?」李升說:「聽我從頭對你說:只因昨晚盂蘭會,還有和尚唪經文。
  令愛令正瞧熱鬧,遇見公子閒散心,看見令愛多典雅,大有閨閫淑女風。少爺雖然將妻娶,為人蠢夯文愚蒙。況且無從在任上,他們倆,夫妻不和是真情。公子少年又典雅,才如子建一般同。明年上京去應試,何愁金榜不題名?我今來,特與令愛提親事,就是那,本官之子熊相公。令愛算是兩頭大,俱受皇家誥命封。故此大爺托付我,特來商議這事情。晚生一來討示下,二則道喜與尊翁。」李升言詞還未盡,段文經,帶笑開言把話云。
  列公,俗語說得好:「面無喜色休開店,不會說話別作媒。」
  李升說的這些話雖好,怎奈段文經性暴心直;再者,他在大名道的衙門,當一個皂頭兒,也算是個人物。到今日,一聽李升之言,說熊公子要他女兒作妾,不由心中動了點氣:「李伙計住口。難道咱們在一個衙門當差,你還不知道嗎?我女兒已經有了婆家咧!勞你的大駕,回去謝少爺的美意,你就說我女兒有了婆家,眼前十月初頭,婆家就要娶。這件事,斷難從命。
  李頭兒替我美言就是了。」李升聞聽段文經之言,好像小孩兒失了媽--一點想頭無有咧!無奈站起身形,向外而走,說:「失陪,失陪。」皂頭段文經,連送他也沒送,家中悶坐不表。
  且說李升灰心喪意,邁步就走,放開兩條報喪腿,不多一時,來到衙門,逕進書房。熊少爺一見李升回來,吃著飯就問:「李升,那件事怎麼樣了?」李升聞聽公子之言,不由長歎一聲,說:「少爺容小的回稟。」李升開言先歎氣:「少爺在上請聽明:小人遵奉公子命,立刻去見段文經。對他言講那件事,誰知文經更不從。
  他說是:『他的女兒已有聘,叫我重婚萬不能。世上萬般須要理,你回去,告訴公子早歇心。他若仗父來胡鬧,有本事,叫他父子撂考成。段某大名是人物,財勢豈能動我心?別說他是道檯子,就是那,總督之兒也稀鬆!』」李升一句加幾句,窩挑是非在其中。這李升,只恨文經無名動,他的重賞變成空。熊杰聞聽前後話,羞惱成怒動無名。只顧今日信此話,下回書,大名城中土變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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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回     仗權勢買盜攀窩主



  公子熊杰,聞聽李升之言,氣了個目瞪癡呆,暗說:「好一個段文經!就是你這麼一個人物的皂頭,這樣狂妄,竟敢小視於我?等我慢慢和你算帳!」想罷,開言:「他既不應,罷了。
  你歇著去罷。」「是。」李升答應,退出不表。
  且說熊公子,賭氣子飯也不吃咧。小內廝來祥一旁開言,說:「少爺,這件事情你那不用生氣。要依小的想,李升是個蠢笨人,到處不會說話。再者,皂頭段文經也未必瞧得起他。
  這件事,依小的:少爺竟把段文經傳來,以禮相待,然後再言此事,大略他再無不應之理。何用少爺生氣?」
  內廝說罷前後話,公子聞聽長笑容,口中連連說「很好,倒是你的話語通。你就出去看一看,段文經,可來伺候在衙中?若在外邊將他請,你說我,書房立等有事情。」
  內廝答應向外就走,越過宅門又外行。來至大堂忙站住,舉目留神看分明。皆因是,七月佳節天還熱,眾人避暑把涼乘。馬步三班全在此,伺候道台理民情。段文經,雖然心中生悶氣,只得也得進衙中。內廝一眼來瞧看見,說道是:「公子傳喚段文經。書房等候有要事,快些跟著我一同行。」皂頭答應心犯想,腹內說:「定為方才那一宗!」
  內廝前邊來引路,後跟著,大名皂頭段文經。二人同把宅門進,這一來,勾起風波大事情!小內廝來祥,將皂頭段文經領進宅門,帶至書房。段文經見熊公子,先打了個千,然後在一旁站立,說:「少爺叫小的,有何吩咐?」公子熊杰,聞聽皂頭之言,滿面是笑,說:「段頭兒請坐,我有話講。」文經說:「少爺在此,小的焉敢討坐?」
  公子說:「你我非同小比,但坐無妨。」文經告坐,這才坐在下首。內廝在旁帶笑,眼望段文經講話。
  熊公子,眼望文經來講話:「段頭留神你是聽:傳你不為別的事,聽我從頭對你云:昨朝乃是七月半,熊某出衙看荷燈。走到甘露寺前站,則見那,遊人如蟻一般同。
  熊某就把法船看,還有和尚唸經文。看罷多時回身走,見那裡,兩邊站立幾釵裙。卻是令正與令愛,大概也是去散心。令愛大有淑女意,端莊典雅不輕狂。不怕段頭你見笑,要比上,我的拙荊強萬分。當家事務全不會,不曉梁鴻孟光情。在下每每生怨恨,悔不來,生米已將飯做成。昨晚瞧見你令愛,真乃閨閫奪盡尊。熊某不由生妄想,意娶淑女到衙中。不敢教令愛身作妾,兩頭為大理上通。熊某僥倖登金榜,誥命夫人令愛擎。因此上,特請你來當面講,可以行來不可行?」皂頭聞聽忙站起,說道是:「公子留神在上聽:方才細聽少爺話,抬愛我父女豈不明?內中卻有一件事,小的回稟公子聽:奈因小女於去歲,已有婆家定朱陳。眼前十月就要娶,少爺想,怎將一女許兩門?小的雖然如草木,人間大理豈不明?越禮之事焉敢做?少爺要體小人心。」文經說罷要告退,忽聽那,公子熊杰把話云。
  皂頭段文經說罷,就要告退,轉身往外走。熊公子一見,趕上前去,一伸手,將文經的袖拉住,說:「我還有話講。」段文經一見熊杰如此光景,一團的走馬色,都上了腦袋咧!恨不得要玩段文經。明公想理,你叫段文經臉上怎麼下得來?說:「少爺好不明道理!爺現做著皇家的命臣,三品之官,少爺如何這樣胡為,豈不令人恥笑?別說我女有了婆家,就是無有婆家,本地之官,也娶不得民間之女。大清國律,你竟不明,終究老爺的前程,扔在你這敗子的身上!」說罷,使勁一摔,「咕咚」一聲,將熊公子摔倒在地,皂頭段文經氣憤憤竟自出去了!
  小內廝來祥一見公子倒在地上,不敢怠慢,跑上前去,將公子扶起。熊家的少爺,這一會羞惱成怒,坐在椅子上面,只說:「令人可惱!好一個段文經,我要不了你的命,誓不為人!」
  小內廝也在一旁開言,說:「這件事,難怪少爺生氣,真正令人可惱!」小內廝言還未了,只見公子帶怒開言,說:「來祥兒,你瞧,我要不叫段文經趕著把他女兒給我送了來,我就白叫熊公子咧!」二人正在說話之間,忽見從外邊跑進一個小門子來,說:「老爺來咧!」且說大名府道台熊恩綬,才吃完早飯,閒暇無事,到書房閒坐。剛然走進書房,瞧見公子面帶怒氣未消,恩綬就問:「我兒因何生氣?」公子見問,正對心病。
  熊杰聽見他父問,正對心懷把話雲,開言不把別的叫:「父親大人請聽明」話要煩絮人不爽,嘮叨焉能美古今?熊公子,已往從前說一遍,熊道聞聽自沉吟。公子復又開言道:「文經說話好欺人!允親不允全有限,他不該,毀罵官長兒父親。他說『清官生孝子,貪官定養忤逆根。
  你這狗子真可恨,要把有夫之女硬提親。你家老爺反縫眼,拿我段某當何人?』還有許多惡言語,如不信,父問來祥便知聞。」熊道聞聽前後話,不由心中動無名。眼望來祥說「可是?」內廝回答「是真情。」貪官聞聽越動氣,說道是:「來祥快去叫李升!」內廝向外急急走,不多時,叫進勾死鬼一名。先給道台將安請,然後平身一旁存。熊恩綬,座上開言來問話:「李升留神聽我云。」
  熊道台座上開言說:「李升。」「有,小的伺候。」恩綬說:「昨晚你跟了你少爺去看荷燈,你少爺瞧見本衙皂頭段文經的女孩兒,心中喜愛,今早差你去到段家提親,段文經不允,是真嗎?」李升說:「是真。小的焉敢撒謊?」熊道台又問:「你可知道,他的女兒可真有了婆家無有呢?」李升說:「這件事,那是段文經推脫。前者本月初十日,在酒鋪裡,他還托我小的『替你小姪女兒找個婆家』,難道說三五天的工夫,就說定了嗎?連小的也不信。」熊道聞聽,點頭說:「你歇著去罷。外面不要言講此事。」「是。」李升答應,轉身而去,不表。
  且說熊道聞言,眼望他的禍根,開言講話。
  熊恩綬,眼望公子將兒叫:「不必著急聽父云:為父與你定出氣,管叫文經活不成。」熊道說罷一扭項,眼望著,跟他的長隨把話云:「近前伏耳聽仔細,照言而行莫消停。上月拿的那一案,劫搶銀鞘人四名,叫他們,拉出文經是窩主,老爺擇輕他們罪名。快到監中對他們講,或是應來或不應。」內廝答應口說「是。」邁步翻身往外行。
  去不多時來得快,走進書房帶笑容。說道是:「小的去對他們講,俱各願意拉文經。」熊道聞聽心大悅,吩咐伺候莫消停。內廝答應又往外跑,來至那,堂上站住語高聲:「三班六房全伺候,老爺升堂辦事情!」外面眾人齊答應,內中卻有段文經。不言皂頭大禍到,單表內廝向外行。登時又到書房內。見了那,道台打千回稟明。熊道聞聽忙答應,急邁步,出了書房往外行。內廝相隨在後面,穿門越戶好幾層。這才來到大堂內,內廝忙去閃屏門。熊道走入暖閣內,坐下了,貪贓受賄不法人。衙役喊堂兩旁站,熊道開言把話云:「快提上月拿的案,打搶銀鞘四個人!」下役答應不怠慢,翻身一直奔監門。走不多時來得快,索套繩拉四個人,一個個,垢面蓬頭恰似鬼,五短三粗相貌凶。
  帶至當堂齊跪下,差人回話一轉身。熊道點名開言叫:「頭一個,刁愷留神要你聽:你等所偷銀共兩,何人主使你等行?」刁愷見問將頭叩:「太老爺留神仔細聽:要問哪個是窩主?就是那,老太爺府內皂頭段文經!」刁愷剛說一句話,這不就,嚇壞了大名府殺官劫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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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回     救義兄克展聚同盟



  列位明公,大名府道熊恩綬,也不用三推六問,劫銀鞘的大盜,也不用三拉兩扯,一張口就把段文經拉出來咧!怎麼說呢?這是他們搭就的活局子,熊恩綬要拿皂頭段文經與他兒子出氣,書裡言明。
  且說熊道台在座上,聞聽刁愷的言詞,不由得滿心歡喜。
  眼望刁愷講話,說:「此話是真麼?」刁愷說:「小的之言,千真萬真。太老爺如若不信,叫過他來,當面一對。」熊道聞聽,上面吩咐:「快帶皂頭段文經!」這眾人明知是邪火,不敢不遵依。不多時,將皂頭段文經帶至了當堂,跪在下面。劫銀鞘的大盜刁愷,一見他們的原拿皂頭段文經,一齊開言,說:「阿段大爺,自從分去那搶布客的那一宗銀子,至到而今,總未會面那!」皂頭文經一見習愷將無作有,說出這片言詞,也明白了八九。
  段文經聞聽刁愷話,不由氣壯眼圓睜,用手一指罵刁愷:「無義之賊要你聽:將無作有拉扯我,實指望,好把你們罪擇輕。你們要,仿學玉杯那件事,張全比作段文經!」
  皂頭之言還未盡,熊恩綬,座上開言把話雲,用手一指聲斷喝:「爾等不可亂胡雲!段文經:刁愷說你是窩主,唆使賊盜劫庫銀。此事你有何分辯?一字虛言定不容!」段文經,明知此事要吃苦,口吐蓮花脫不能,無奈只得將頭叩:「太老爺留神在上聽:小的並無這件事,焉肯擅自就為賊?這就是,賊咬一口入了骨,太老爺,秦鏡高懸斷分明。」皂役言詞還未盡,熊道冷笑兩三聲:「倚仗慣役能巧辯,你把本道當何人?不動大刑焉肯認?抄手問事那個應?」熊道說罷一席話,忙吩咐:「快看夾棍莫消停!」左右答應一聲喊,登時間,拿過蕭何漢代刑。
  下役將夾棍取來,當堂一撂,響聲震耳。熊道台上面開言,說:「把段文經夾起來再問!」「這!」齊聲答應。動刑人跑將上來,將皂頭段文經按倒在地,拉去鞋襪,扔在一旁,將他的兩腿入在木棍之中。熊道台吩咐:「攏繩!」「這!」齊聲答應。左右將繩一攏,只聽「咯吱吱」夾棍響亮。
  在位明公:要是別者之人,這一夾棍,就給了他咧!這可不能。怎麼說?上回書愚下就表過,皂頭算是八卦陣的教主,一身的功夫,還有點邪術。倚仗這兩宗,他焉能怕夾棍?總而一言,真是面不改色!熊道台一見段文經不招,不由心下為難。
  段文經,一連接了三夾棍,面不更色令人驚。喜壞馬快徐克展,暗把「大哥」-叫二聲:「也不枉,八卦教中你為首,真有仙藝在其中。我們若不將你救,過後人言不好聽。」徐克展,胸中起了不平意,熊道舉家活不成。在位明公細想理:這件事,誰是誰非誰不公?也是熊道該如此,前生造定豈能容?倚仗官勢行霸道,逼反那,徐克展與段文經。按下後事且不表,單說熊道人一名。公位上,瞧見文經將刑挺,三夾棍,並無「哼哈」喊一聲。熊道上邊把「忍賊」罵:「你今不招萬不能!」段文經,明知他為那件事,就是哀告也白費工。堂下邊,閉目合睛總不語,任你要用那般刑。熊恩綬,座上開言忙吩咐:「卸去刑,將他收在監禁中。明日早堂再審問。」下役答應不敢停。跑上前,卸去刑具一旁撂,攙下皂頭段文經。熊道也把堂來退,散出公門應役人。
  熊道退堂,眾役散出。皂頭段文經的妹丈馬快徐克展,眼望他手下的兩個戶兒,一個叫張君德,一個叫劉奉,向他二人講話,說:「你們哥倆,趕未時以後,到咱們教頭段大哥家,有話講。」二人答應而去。
  且說馬快徐克展,出了道台衙門,一直就奔他大舅子段文經住處而來。穿街越巷,不多時,來至段家門首。也不用叫門,直往裡走。怎麼說呢?一來他與段文經是骨肉至親;二來他的家住在大名府城外,在下上文書表過,他的住處那個莊,地名叫張棟村小潭口,離大名府城八十里。
  明公想理,徐克展在大名府應役,還能夠常家去吃飯嗎?
  要講他的本事,真可能散衙回家吃飯,吃了飯再回來,到大名府該班,可也不為能事。所以他竟自不敢回家,怕的是招風。
  所以逢該班的日期,就在大舅子段文經家吃飯。明公想理,他與段文經又是至親,又算一家人,何用叫門通報?所以才逕進去。走到上屋裡,見了他的大嫂子汪氏,也不顧坐下,說:「大嫂子,不好了,禍從天降!」
  徐克展,面帶驚慌開言叫:「大嫂留神仔細聽:也不知,熊道因為那件事?買盜相攀段文經。我哥當堂不招認,熊道台,連夾三次入獄中。瞧光景,熊道成心要作對,不知因為何事情?」汪氏聞聽尊「妹丈,其中就裡你不明。
  昨日晚刻起的禍,皆因為,帶你姪女去散心。甘露寺前瞧熱鬧,許多和尚唸經文。偏偏遇見熊公子,帶領跟班人二名。他也是,廟前為看盂蘭會,瞧見你姪女段瑞平。回衙差人提親事,妹夫想,已許婆家焉能應?大料為的這件事,熊道台,才昧良心越理行。」汪氏言詞還未盡,徐克展,一腔怒氣把心攻,大叫一聲「氣死我!」「貪官」連連罵二聲:「原因這事行毒計,縱容狗子亂胡行!倚官強霸有夫女,怪不得,買盜相攀段文經。我要早知這件事,方才衙門就不容!這宗貪官真可恨,留下倒是一禍根。瞧起來,狗官狗子心不死,只怕全家難脫身。」克展說到這句話;嚇壞了,汪氏母女兩個人,渾身一齊篩糠戰,面目焦黃似淡金。克展說:「嫂嫂姪女心別怕,講不起,事到臨頭難顧生。」克展言詞還未盡,聽見那,外面「拍拍」人叫門。
  徐克展言還未盡,只聽外面有人叫門。克展聞聽,眼望汪氏開言,說:「嫂嫂,這定是張君德、劉奉他們倆來咧。你那快打發人將他們二位請進來,我還有話講。」汪氏聞聽,望家中小廝說:「你快些出去看看,要是你張三叔、劉七叔,只管請進來。要不是,問他找誰的?」「是。」小廝答應而去。
  不多時,將張君德、劉奉二人領進房中。徐克展一見,說:「二位老弟,來得正好。我這正與嫂嫂言講咱大哥之事。」話不重敘,徐克展就把汪氏告訴他的話,他又告訴張君德、劉奉一遍。二人聞聽,說:「這還了得?令人可惱!」張君德先就開言,說:「徐哥,事已至此,但不知你有什麼主意?怎麼樣而行?」徐克展見問,說:「二位老弟請坐,聽我言講!」
  他兩個,聞聽齊坐椅子上,側耳留神仔細聽。徐克展,眼望張、劉尊「二位,老弟著意要聽明:咱與段哥非別比,又是一教又是一盟。你我若不將他救,有負神前結拜情。
  他今誤遭貪官害,就是那,窮人聞聽也不能平。何況你我同結義,咱要是,袖手旁觀落朽名。二位依我愚拙見,今夜三更進衙門。各把鋼刀帶進去,先殺貪官眷滿門。然後再去劫牢獄,救出文經一個人。再殺相攀四賊寇,餘剩下,別者之人全去刑。他們豈有不要命?幫助咱,斬關奪鎖救出城。」二人聞聽說「有理,就是如此這般行!」他倆說罷全站起,各找刀一口,要進衙門,去殺貪官滿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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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回     殺贓官馬快報仇冤



  張君德、劉奉二人,聞聽徐克展之言,二人站起身來。徐克展-見,說:「二位老弟,休要莽撞,眼時去不得。別說你我三人,就有三萬人,也難殺熊道台的舉家!那時被他知覺,反為不美。此時天氣才黑,莫若等夜靜更深,你我帶兵刃,暗地而去,越牆而過,溜進內院,撥門而入。如此而辦,方能有成。二位老弟,還有一件事情:道台手下,有一名長隨,名喚吳連升,身上也有點武藝,今年二十四歲。他也賴著算是官親,皆因他姐姐給熊恩綬做二房,故此他才在內院東廂房住著。未殺熊道台,先殺了這個狗男女,省得他出來,又要多事。」張君德、劉奉二人聞聽,說:「此話有理。」
  他三人,說話之間天將晚,段家小廝秉上燈。汪氏早備酒共飯,一齊歸座飲劉伶。張、劉並不鬧客套,三個人,酒不多飲是實情。登時飯完傢伙撤,忽聽外面定了更。眼下就殺熊恩綬,三人齊出院當中。他大家,不多一時出屋內,望上看,克展、張、劉吃一驚:一輪明月清又亮,好似白晝一般同,行刺就如將賊作,明月當空怎敢行?克展不由一聲歎,眼望張、劉把話云:「你我三人失檢點,忽略這件大事情。昨日晚上盂蘭會,今日晚,玉兔精足分外明。想是文經該如此,狗官不該喪殘生。」說話之間鑼兩棒,路上斷絕人往行。三人正在為難處,真奇怪,一片烏雲把月蒙,霎時恰似黑鍋底,淋淋漓漓帶雨星。徐克展,張、劉一見心大悅,滿面添歡長笑容!
  列位明公,這件事也是個天意該當如此。徐克展等三人,要殺熊道台的舉家,好救段文經,正愁著明月當空,不敢前去,忽然間來了一塊烏雲,把一輪明月掩住,霎時間陰得好像黑鍋底一般。徐克展、張、劉三人一見,心中大悅,並不怠慢,連忙都將長衣脫去,每人都穿上綁身小襖,一條線帶殺腰,靴子脫下,換上薄底快靴,足青布的單套褲,手巾勒頭,每人各找鋼刀一口,暗藏身邊。諸事已畢,徐克展眼望汪氏講話。
  徐克展,眼望汪氏尊「嫂嫂,仔細留神聽我云:我們去把官衙進,你們收拾莫消停。等我們,殺官救哥出牢獄,咱們一齊好出城。」汪氏回答說「知道,不用妹夫細叮嚀。
  殺死狗官將仇報,就死黃泉也閉睛!」徐克展,一同張、劉往外走,小廝隨後開放門,送出三人將門閉,小廝進去不必云。再講張、劉、徐克展,各把鋼刀帶在身。一直徑奔後街上,耳目分外留上神。穿街越巷來得快,逕奔道台他衙門。他三人,路見不平行此事,要殺貪官把帳清。三人一路不敢慢,唯恐人聽走漏風。一里之遙來得快,瞧見公衙眼下存。只聽裡面更鼓響,銅鑼連打整三聲。三人走至牆根下,側耳留神仔細聽。寂寞無聲人睡定,後來又,細聽堂鼓打不鳴。徐克展,悄言低語來講話:「二位老弟仔細聽,趁此夜靜無人曉,你我快些進衙中。就從此處月牆過,這是箭道少人行。」張、劉二人說「有理,徐哥之言理上通。」三人說罷不怠慢,「嗖嗖嗖」,縱在牆頭上面存。輕輕跳在流平地,躡足潛蹤往裡行。這是天意該如此,道台衙門土變紅。三個人,連忙就將箭亭上,一旁穿過又前行。繞過書房朝東拐,二堂穿過到宅門。三人站在宅門外,側耳向裡細留神。聽夠多時無動靜,徐克展,悄語低言把話云。
  徐、劉、張三人,在宅門以外聽夠多時,裡邊並無一點動靜,全都睡熟。徐克展低言向張、劉二人講話,說:「咱們進去,須得先奔東廂房,先殺了長隨吳連升,然後再殺貪官,方保無事。若不然,進去先殺貪官舉家,驚醒吳連升,他必出來動手,那時反倒誤事。」劉、張二人聞聽,說:「此話有理,事不宜遲,咱就進去動手!」
  他三人,說罷之時不怠慢,一齊越牆進宅門。俱各鋼刀擎在手,來到那,東廂房外站住身。側耳留神聽詳細,只聽房內打呼聲。徐克展,聽夠多時不怠慢,走上前去手推門。
  也是長隨該命盡,前生造定刀下坑。門並無關是虛掩,心中想:誰敢膽大偷官親?書裡言明不多敘,單表克展姓徐人。甩手一推門開放,三人俱各進屋中,趕上呼聲著刀剁,長隨一命赴幽冥。這正是,金風未動蟬先覺,暗送無常死不明。三人房中摸一遍,除死並無有活人。這才轉身向外走,要殺能杰把恨伸。走至門前用腳踹,心中想:殺了長隨不怕驚。「喀嚓」一聲門踹掉,徐克展,手舉鋼刀闖進門。留下張、劉在外守,克展一人去行兇。他知公子睡覺處,到牀前,伸手來抓色大的人。
  馬快徐克展,先殺了會武藝的長隨,心中不怕咧,故此廂房踹門,門外留下張君德、劉奉把守,恐怕有救應。
  且說公子熊杰,剛然睡著,忽聽門響,驚醒向外一看,影影綽綽,見一人手提鋼刀,直奔他來。說聲「不好!」往牀後一滾,早叫徐克展一伸手,揪住咧!說:「我把你這色大的狗子!你往那裡走!仗你父的官威,強要霸有夫之女,今日狹路相逢,管叫你有威難使!」言罷,手起一刀,將人頭剁下,一鬆手,死屍倒在牀上。這時候,把個小內廝驚醒,嚇得說不出話來咧!就像殺豬的一般,徐克展一見,怕的是他嚷出來,反倒不好,回手一刀,將小內廝來祥也殺咧。
  在位明公想理,徐克展踹門而入,又搭著小內廝哭嚷,這個響動也就不小咧。因此才上房中驚醒道台,熊恩綬打夢中就驚醒,吃了一驚。
  熊恩綬,睡夢之中來驚醒,側耳留神仔細聽,聽夠多時無動靜,高聲開言把話云。他說道:「快把燈燭來點上!」
  堂屋中,來祥的媽媽應一聲。立刻起來將燈點,熊道開言把話云:「你拿燈,快到少爺那屋看,問問他嚷主何情?」
  僕婦答應說「知道」、連忙端起蠟扦燈。開開隔扇向外走,一磴磴,走下台階到院中。剛才要奔西屋去,忽然跑過人二名。不說長來不道短,張君德,手快先就下絕情。只聽「喀嚓」一聲響,老婆子,「哎喲」「咕咚」倒在平。手中蠟扦扔在地,只聽「噹啷」響一聲。熊道著忙吃一驚:「大概院內有強盜!」連忙穿衣下在塵。打牆上,摘下腰力擎手內,左手拿燈往外走,一直徑出上房門。剛下台階未站穩,跑上君德與劉奉。二人揪住熊恩綬,高聲開言把話云:「徐哥快些出來罷,我們倆,拿住了害民的貪官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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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31 01:42:0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回     大劫牢血洗大名府

  話表道台熊恩綬,左手拿著蠟扦子,右手拿著腰刀,出上房門,剛下台階,還未站穩,被張君德、劉奉趕上前來。張君德先揪住熊道台拿刀的那只右手,劉奉一把揪住他的前胸,二人這才高聲講話,說:「徐哥,快來罷!我們倆拿住貪官咧!」

  且說馬快徐克展,西廂房中殺了公子熊杰、內廝來祥,剛要出門,奔上房去殺熊恩綬,忽聽當院中的張、劉二人說:「徐哥,快來罷!貪官被我們拿住咧!」徐克展聞聽,滿心歡喜,並不怠慢,連忙跑出西廂房,來至當院,見熊道台被張、劉二人揪住。徐克展一見貪官,心中好惱!

  徐克展,一見熊道心好惱,不由兩眼赤通紅,用手指定熊恩綬:「貪官留神要你聽:官至三品民公祖,你為何,縱容狗子亂胡行!強霸民間有夫女,買盜攀贓段文經。狗官拍心自己想,可你行來不可行?我徐某,路見不平來殺你,與大名,除卻一害是真情!」熊道才要來分辯,徐克展,手起刀落下絕情。只聽「喀嚓」一聲響,熊道左膀中鋼鋒,「哎喲」一聲倒在地,鋼刀蠟扦扔在塵。一連又剁五六下,熊恩綬,魂歸廣西永康村。這是他,官至三品落的結果,橫死難入祖墳塋。勸君不可仗財勢,正直公道鬼神欽。按下閒言不多敘,再表行兇三個人。殺了熊道心不死,他們齊奔上房門。走進屋,道台美妾也殺了,除此再無活著人。三人這才出了氣,徐克展,眼望劉、張把話云。

  徐克展眼望張、劉,說:「二位老弟,咱們將貪官舉家殺盡,趁此快到監中,將大哥文經救出,再殺了那相攀的四個狗男女,然後把合監之人,全去刑具,叫他們暫且幫助殺出城去,再作主意,或奔那一方。」張、劉聞聽,說:「徐哥言之有理,事不宜遲,咱就此前去!」

  三人說罷,並不怠慢,齊到院中。徐克展一貓腰,將死道台那把腰刀拿在手中,等著救文經出來,好給他使。三人這才開了宅門,向外而走。剛過二堂,打外邊打著花點,嘴裡還帶著唱的是《李淵辭朝》的梆子腔,原來是個打更的,名叫王瞎虎,皆因他是一隻眼,外人送了他個外號,叫「王瞎虎」。且說王瞎虎唱著打著和徐、劉、張三人走至一處,王瞎虎慌忙站住,拿那個好眼往對面一瞧,「你」一個「你」字無從出口,早被徐克展趕上前來,手起刀落,「喀嚓」「哎喲」「咕咚」,倒在地上。梆子也扔了,自今以後,打更的這筆帳勾了。徐克展、張、劉三人殺了更夫王瞎虎,一齊又向外走出外宅門,越大堂,逕奔監中來了。

  他三人,殺了更夫王瞎虎,逕奔監中救文經。道路全知不用問,皆因他,三人應役此衙中。穿門越戶不必講,瞧見囚房眼下存。徐克展,上前拍門叫禁子,裡面問「外邊是何人?」克展回答說「是我!」王三聽出是馬快聲。

  他心想:必是奉官來到此,聽准聲音就開門。克展一見不怠慢,手中刀,摟頭就剁下狠心,「喀嚓」一聲著了中,禁子王三倒在塵。三人邁步往裡走,齊奔囚房那座門。擰鎖撕封扔在地,牢房內,進來殺官三個人。站在當中高聲問:「段哥你在那邊存?」段文經,正在監中生悶氣,忽聽人聲把眼睜。瞧見張、劉、徐克展,人人手內把刀擎。皂頭文經說「不好,來頭不祥了不成!」

  皂頭段文經正在監中悶坐,猛聽人聲講話說:「段哥在那一塊呢?」文經舉目觀瞧,見他妹夫馬快徐克展,還有張君德、劉奉,個個手擎鋼刀。段文經一見,來頭不祥,無奈何,開言說:「三位老弟兄,來此何事?」三人聞聽,留神細看,卻原來在西南角上土地蘆席而坐。徐克展與劉、張二人,後跟緊行,幾步來至文經的跟前站住,說:「小弟們救護來遲,望乞寬恕。」

  說罷,一齊動手,將段文經刑具打去。徐克展然後又把殺熊道台一家,還有更夫、禁子二名前前後後,告訴了一遍。段文經聞聽,嚇了他個目瞪癡呆,暗暗跺腳!

  段文經,聽罷克展前後話,暗暗跺腳手捶胸,說道是:「老弟們雖然將我救,這禍惹得不非輕!衙頭殺官為大逆,全家該斬祖墳平。事到而今講不起,老弟們,跟我先殺賊四名。劣兄至此無其奈,不行辜負老弟心。」徐克展,口內開言「這才是,丈夫須當如此行!」馬快克展聞此話,忙遞過,熊道台腰刀與文經。皂頭伸手接過去,竟奔刁愷人四名。到跟前,不說青紅拿刀剁,四名賊盜喪殘生。段文經,這才出了胸中氣,手擎鋼刀把話明。眼望監中眾囚犯,說道是:「列位留神仔細聽:段某誤被貪官害,倚仗官威亂胡行。縱子要霸有夫女,熊恩綬,買盜相攀我文經。

  多虧段某三兄弟,心懷仗義抱不平。暗進宮衙去行刺,殺死那,貪官舉家人幾名。我們也難在大名府,眼下要出這座城。暫奔他鄉養銳氣,然後再圖大事情。列位若肯一同走,快答言,強如受罪在監中。」文經言詞還未盡,只聽那,眾犯開言把話云。

  皂頭段文經,言還未盡,只聽滿監中亂嚷。這邊說:「我願意幫助段爺一同出城!」那邊說:「我們也情願拔刀相助,死而無怨!」段文經聞聽監中眾犯之言,心中歡喜,眼望眾人,講話說:「既都願幫助段某,不用嚷。」復又一扭項,說:「三位老弟,快些將眾位的刑具打去!」徐、劉、張三人答應,齊都動手,不多一時,三人把刑具全都打去,各抓兵器,也有拿不拉子的,也有打窗戶的,未出監先亂鬧了一回。監中總有餘者的牢頭、禁子,瞧見這宗光景,哪一個敢來相攔阻擋送命?

  且說文經、徐克展、張、劉四個人,查清監中囚犯,一共五十三名,連他們四個算上,共總五十七人。這一起子囚犯,跟定段文經殺出牢獄。

  段文經,帶領囚犯出牢獄,一齊要離大名城。衙門縱有人知曉,誰敢出來自送生?段文經,當先引路頭前走,後跟囚犯五十三名。一直殺出衙門去,穿過轅門向東行。

  拐彎復又朝南走,段文經,想起妻女好傷情!有心帶領去避禍,猶如幌子一般同。欲待扔下妻共女,又恐怕,被人拿去落污名。左右為難無主意,仰面長噓叫「蒼穹,文經雖然當皂役,並未昧心越理行。為何今朝遭此事?家破人亡頃刻中!」文經思想走得快,來到了,自己家門把話明。眼望劉、張、徐克展:「三位老弟仔細聽:帶領眾人門外等,愚兄暫且到家中。你們那,嫂嫂姪女難相顧,段某唯恐落污名。等我進去行決斷,丈夫做事要心橫!」段文經,說罷眾人齊答應,再整皂頭段文經。手擎鋼刀向裡走,登時進了上屋中。瞧見那,瑞平汪氏妻共女,不由一陣好傷情!他把那,殺官劫獄說一遍,眼下逃災要出城。

  汪氏聞聽尊「夫主,此事不必你為難。我母女,鞋弓襪小難行路,倘被人擒你落污名。兒夫的鋼刀借與我,見決斷,就是你行也放心!」文經聞聽長噓氣,無奈何,他鋼刀遞與結髮人。汪氏接刀未拿穩,段瑞平,伸手搶刀項上橫,只聽「哧」的一聲響,自刎佳人段瑞平!汪氏一見不怠慢,跑幾步,照定東牆下絕情。按下段家正離散,只聽那外面吵吵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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