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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看泉聽風]玉堂金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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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8:08:46 |只看該作者
一百一十、魏國風雨

  從七月開始的這場戰役,讓宋國、羯族和魏國皆是一片哭聲,每天都有接到親人戰死噩耗的家人。魏國的都城更是很多人家都飄起了白麻布。

  「什麼?你說我二哥殺了——阿耀姐的夫婿?」高二娘抱著兒子不可置信的問。

  「對。」婁泰望著臉色蒼白的妻子,放緩了語氣道:「所以這些天你儘量不要出門。」

  勝敗乃兵家常識,大部分武將都不會去想為難妻子一個弱女子的,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婁泰暗暗苦笑,他以前就聽過他岳父和兩個舅兄的名聲,他去高家迎親的時候,岳父也好,兩個舅兄也罷,都不像是有那種凶名的人,結果——婁泰搖頭,他倒不是覺得他們殺人有什麼不對,只是妻子有這樣的娘家人,讓他的壓力很大啊。

  「我二哥沒事吧?」高二娘焦急的追問,據說宇文浩武藝是魏國數一數二的,二哥殺了他,他自己有沒有受傷?

  「他應該沒事。」婁泰暗忖,能把宇文浩都劈成兩半了,應該也不是有事的人。

  二娘聽到丈夫肯定的回答,才徹底放心。

  「你這幾天誰叫你,你都別出去,知道嗎?」婁泰再次囑咐妻子道。

  「我知道。」高二娘抬頭對婁泰甜甜一笑。

  等婁泰出去後,高二娘微微一歎,以後就算再見阿耀,兩人不可能恢復之前的親密了,但她情願沒有這個朋友,也要二哥平平安安的。

  魏國和羯族聯手,派出了十二萬大軍,很多人都以為勝利指日可待,卻不想一仗敗得這麼慘,長孫博、宇文浩戰死,主戰一派實力大減,尤其是彈劾宇文雄的奏摺如雪片般的湧向魏帝。

  「大哥,現在怎麼辦?」宇文雄的書房裡,宇文豪焦急的詢問著宇文雄。

  嫡子被殺,戰場、官場的連續失利,讓宇文雄看上去憔悴了不少,「陸山來了嗎?」宇文雄問著宇文靖。

  陸山是陸耀的父親,宇文浩的葬禮,陸山身為岳父,肯定回來。宇文浩死後,宇文雄就一直把宇文靖帶在身邊,很多對外的事宜都讓宇文靖負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宇文雄有意培養庶長子了。這次戰場失利,也就宇文靖一開始勝了兩場,最後還帶回了兩萬精兵,因此宇文雄在嫡子死後,要立他為世子,宇文家也沒人反對。

  「來了,我已經讓陸大人去外書房暫歇了。」宇文靖說道。

  「你不用在這裡了,先去陪陸大人吧。」宇文雄吩咐道。

  「唯。」宇文靖退下。

  「大哥?」宇文豪等宇文靖離開後,不解的望著長兄,「你讓阿靖去陪陸山做什麼?」

  宇文雄嘴角扯了扯,「陸山前幾天跟我說,想要接陸耀回家守孝。」

  「可惜了阿浩和阿耀沒孩子。」宇文豪惋惜道,這會他們家內憂外患,要是阿浩沒死,陸家為了陸耀也會幫他們家一把的,可現在阿浩死了,兩人又沒有孩子,陸家要把陸耀接走,他們也沒反對的立場。

  「阿浩沒了,不是還有阿靖嘛。」宇文雄說,提起兒子,饒宇文雄城府極深,也不忍不住面露哀色。

  身為主戰派的宇文家,宇文雄這次不僅派出了兩個兒子去攻打昌平,甚至他自己都親自上陣,和魏國另一大將竇天源親入赤峰牽制劉毅,後來他和竇天源是逃回來了,但帶去的兩萬精兵盡數被劉毅殲滅,他們只帶了十幾騎親兵回來!好容易擺脫了劉毅的追兵,又接到了兒子斷成兩截的屍身,高嚴!我一定要讓你血債血償!

  宇文豪一怔,隨即恍然,「對啊!阿兄,我怎麼沒想到呢!」

  鮮卑不比漢人,兄弟死後,妻妾再嫁同族兄弟的事比比皆是,宇文靖迄今沒有娶妻,宇文浩一死,宇文雄就把他當成繼承人,讓他來娶陸耀,也不算辱沒了陸家,就是——

  「陸家會同意嗎?」宇文豪問。

  宇文雄沉沉道:「當初是他們自己把陸耀嫁進來的,現在我還沒死,宮裡還有皇帝,他們就想過河拆橋,哪有那麼容易!」

  宇文雄兄弟說著兒媳婦將來的婚事,後院裡,陸耀的母親于氏也在同女兒說著她將來的打算,「你年紀還輕,我跟阿耶商量過了,等阿浩出殯後,就接你回家,再給你找個好一點的人家,反正我們鮮卑沒有漢人那守孝的規矩。」

  陸耀沒說話,只慢慢的整理著紙錢。

  「你這孩子,怎麼不說話呢?」于氏推著女兒道。長女從小聰明伶俐,深受家翁喜愛,把她帶在身邊親自教導,於氏一年也難得見女兒幾次,女兒又是冷清的性子,她有時候還真不知道應該怎麼和女兒相處。

  「我夫君這會還躺在外面沒下葬呢。」陸耀淡聲道。

  于氏被女兒的一堵,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她沒好氣的說:「當初你也不願意嫁給他,怎麼這會他死了,你倒是情深起來了?」

  「不說前事,這些年他對我很好,你們就算有什麼想法,等太太平平送走了他,再提不行嗎?」陸耀毫不客氣的對母親道。

  不用母親說,她也知道家裡定又是給她找了一件「合適」的婚事,現在是來讓母親探她口風。要說陸耀對宇文浩有太深的感情,那是假的,可這麼多年夫妻,宇文浩也沒什麼地方對不起她,他就這麼走了,還走的那麼淒慘,陸耀怎麼可能不傷感?

  「虧你還對婁家那新媳婦那麼好,結果人家也沒手下留情。」於氏悻悻道。

  「戰場無父子,你還指望人家丟了刀,任你砍嗎?」陸耀反問。

  「你這孩子——」于氏氣道,「就不能跟我好好說話嗎?」

  陸耀也知道自己的態度傷了母親,「母親,對不起,女兒不是故意的。」陸耀雙目微垂的道歉。

  「算了。」于氏也知道女兒的脾氣,懶得跟她計較。

  這時候屋外響起了一陣騷動,緊接著是重物落地的聲音,陸耀眉頭一皺,起身往外走去,靈堂裡面已經一片狼藉,而她的大家元氏披頭散髮,形若瘋魔的朝一人破口大?,「為什麼死的不是你!為什麼不是你這個賤種!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害了我的浩兒!」

  那人身體挺得筆直,任元氏破口大?,一聲不吭。

  陸耀怔了怔,才想起這人是宇文靖,宇文浩死後,此人就是家翁認定下任繼承人,甚至還以嫡子的身份記入了族譜,元氏知道後,就大鬧了一場,被家翁以養病為由,送去了別莊,明天阿浩就要出殯了,才讓她回來的。

  元氏罵完宇文靖,又趴到宇文浩的靈前大哭,「阿浩!阿浩!你這狠心的孩子,你怎麼能丟下阿娘就走了呢!阿浩啊——」元氏想起死狀淒慘的兒子,就悲從中來。

  宇文浩被高嚴劈成兩半後,親兵驚慌過度,四處逃逸,甚至沒有給宇文浩收斂屍身,還是打掃戰場的宋人知道了宇文浩的身份後,將他兩半的屍身送了過來,當時宇文浩全身鮮血流盡,內臟都沒有了,身體完全的癟了下去。宋國送來的時候,倒是讓人休整過了,天氣也不是太熱,送到家中的時候,也沒有太不像樣子,可對元氏來說,看到短了一截的兒子後,當即就暈過去了。

  「大家。」陸耀上前想扶元氏起來。

  元氏一看陸耀,心裡就更來氣,用力的甩開陸耀的手,「都是你這個喪門星!一定是你克死了我的阿浩!」

  元氏從來就沒有喜歡過陸耀,一點都不像她們爽朗大方的鮮卑女人,跟那些扭扭捏捏的南蠻子女人一樣,跟兒子成親這麼多年,都沒有生過兒子,這還算女人嗎?

  陸耀被元氏一推,身體往後連退幾步,眼看就要摔倒了,宇文靖動了動,上前扶住了陸耀,等陸耀站穩後,就鬆開了他。

  元氏看到這一幕,更是紅了眼,「你們——」

  「你鬧夠了沒有!」宇文雄陰沉著臉走來,他身後還跟著陸山。

  陸山和於氏看到這一幕,臉色都不是太好看。

  「陸兄,賤內憂傷過度,失態了,你們多多諒解。」宇文雄對陸山拱手歉然道,又對下人吩咐道:「還不扶夫人進去休息!」

  元氏還想哭鬧,但看到宇文雄鐵青的神色,她身體縮了縮,她倒不是怕宇文雄,她是怕宇文雄不讓她陪兒子,嘴裡嘟噥了幾句後,就坐在兒子靈前大哭兒子,「浩兒,我的浩兒——」

  「宇文兄,知道阿浩去世後,別說你們了,就是我們夫妻——」陸山說著眼眶也紅了,對著宇文雄哽咽道,「是我們阿耀沒有福氣。」

  于氏見夫君都哭了,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也跟著抽噎起來。

  「那是我們的阿浩沒福氣。」宇文雄歎氣,「只是阿耀這個孩子,我是真心喜歡,還真捨不得讓她走。老弟,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委屈阿耀的,你也知道,阿浩死後,我也就阿靖這麼一個兒子了,後天冊封阿靖為世子的詔書就會下來了,阿耀一樣是世子妃。」宇文雄是大魏的秦國公、柱國大將軍。

  陸耀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的公爹居然打這種主意,她不由愣住了,下意識的望向自己的父親。

  陸山道:「這件事不急,等下葬了阿浩再說。」

  宇文雄也知道這件事急不得,反正陸耀還在宇文家,他也不用太著急。

  這時下人進來通傳道:「崔著作佐郎前來祭拜少郎君。」

  「請他們進來。」宇文雄說。

  崔著作佐郎名操之,官階不高,但卻是難得的清貴職位,他出生清河崔氏,崔家雖為漢臣,可在魏國勢力也不容小覷。

  「宇文大人、陸大人,節哀順變。」崔操之一襲白衣,神情肅穆祭拜完宇文浩後,上前給宇文雄、陸山見禮。白色本為賤色,可崔操之生得面如冠玉、眉若朗星,一身白衣硬是被他穿出了卓爾不凡的風度。

  「崔大人。」宇文雄、陸山官位都比崔操之高,又是長輩,只朝他拱手算是還禮。

  陸山和崔操之的父親是好友,是看著崔操之長大,見他來了,還親昵的寒暄了幾句。

  「小兒悼文還要勞煩崔大人了。」宇文雄客氣的對崔操之說道。

  「這是下官該做的。」崔操之道。

  自從崔操之入靈堂後,陸耀的頭就一直低著,專心的給宇文浩燒著紙錢,等崔操之跟宇文雄和陸山寒暄的時候,陸耀就退了出去。

  「阿耀——」宇文雄想著自己文墨不通,倒是兒媳婦精通書畫,正想讓她跟崔操之交流,卻不想陸耀已經離開了,「女君呢?」宇文雄奇怪的問。

  「女君剛剛離開。」侍女回道。

  「她守了幾天,也應該去休息了。」宇文雄對陸山說。

  「許是有事,一會就來了。」陸山附和道。

  崔操之抬頭,就見陸耀正低頭側身站在靈堂外的院子內,她似乎瘦了許多。

  陸耀似有所感,抬頭一望,正對崔操之的目光,兩人對視了片刻,陸耀突然飛快的移開了視線,往內院走去。崔操之也低下了頭,讓宇文家的下人領他去外書房寫悼文。

  內院裡,侍女們捧著清水和傷藥上來,「女君。」

  「怎麼了?」陸耀問。

  「你受傷了,先讓她們給你上藥吧。」低沉的聲音從陸耀身後響起。

  陸耀回頭,就見宇文靖站在她身後,陸耀蹙眉,「是你?」她手剛剛被元氏的指甲抓了下,就破了一點皮,她也沒在意。

  「指甲的抓傷會留疤的。」宇文靖道。

  陸耀原本對宇文靖印象就不深,這會聽了宇文雄的話後,對他更是有意冷淡,「大兄費心了。」

  宇文靖對她的冷淡也不以為意,「你早點休息,明日還要早起。」說完後就離開了。

  侍女上前道:「女君,郎君一早就吩咐我打水、給你找傷藥了,他可真細心。」宇文靖是現任世子,還有可能是陸耀將來的夫婿,多討好他些肯定沒錯的。

  陸耀似笑非笑的望著她,「你要是覺得他好,我把你送給他如何?」

  「女君——」侍女察覺到陸耀的不悅,臉色頓時白了。

  陸耀目光那清水、傷藥,心裡越發煩躁,她冷哼一聲,「退下。」

  「唯唯。」侍女躬身下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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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崔操之,陸希祖姑南塢亭君的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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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8:08:58 |只看該作者
一百一十一、暗流(一)

  「咳——咳咳——」建康太極殿中,傳了劇烈的咳嗽聲。

  高後聽到這咳嗽聲,快步走入太極殿,「陛下。」

  「阿予,你怎麼來了?」鄭啟問,但手中朱筆依然不停。

  「育郎,我聽說你這幾天一直睡得很晚,國事要緊,但你也要多保重身體。」高皇后柔聲說道。

  鄭啟並沒有馬上回答高後的話,而是提起朱筆在一奏摺上狠狠的寫下了四個字「狗屁不通」,才放下朱筆,對高後道:「這幾天事務繁忙,等過了這段時間,我們去行宮休養一段時間吧?」

  「好。」高后微笑頷首,又勸鄭啟道:「陛下,氣急傷身,疾醫說你要多修身養性。」

  說起這個,鄭啟冷哼一聲,將奏摺丟到書案前的臺階上,「這些人出了事,跑的一個比一個快,這會開始論功行賞了,全天下除了他們,就沒人有功勞了!」

  高后讓牛靜守撿起奏摺,翻看一看,臉色微微一變,這封奏摺彈劾的是高嚴,說他拒絕讓流民入城,放任敵軍殘殺宋國百姓,愧為大宋官員,要求皇帝嚴加懲罰。一看是事關自己兄弟的,高皇后將奏摺放回書案,接過宮女手中的銀耳湯,「陛下,先喝點湯潤潤嗓子。」絕口不提奏摺的內容。

  鄭啟對皇后打趣道:「你就不怕我辦你兄弟?」

  「雨露雷霆皆是君恩,仲翼這次是做的太過了,陛下給他懲罰也是應該的。」高後道。

  「若仲翼真收了這些流民,涿縣早跟昌平一樣破城了!」鄭啟冷哼,他可不是宮裡養大的皇帝。當年鄭啟跟著鄭裕打仗,看慣了前方將士們打得熱火朝天,那些對軍事壓根不懂的文官在皇帝面前指手畫腳給武官添亂,是故他上位後很是整頓了一番,已經很少有文官敢如此了。但這次高氏父子戰功實在太出眾了,難怪有人按捺不住。

  高皇后道:「這些也是仲翼該做的。」她歎了一口氣,「只是委屈了皎皎。」

  「皎皎怎麼了?」鄭啟問,他對陸希不若對陸言那麼寵愛,可陸希是元澈最心愛的女兒,鄭啟對她還是比較關心的。

  「皎皎在最後仲翼開城門迎戰的時候,在井裡生了孩子。」高後將回報的情形說了一遍,說道後面她眼眶都紅了,「不說皎皎從小嬌生慣養了,就是尋常人家的孕婦,哪有在井裡生產的?」高后想想就心疼,那可是他們高家的媳婦、長孫啊!

  鄭啟聽說陸希一聲不吭的生下了孩子,也有些動容,「這孩子倒是硬氣。」這脾氣還真像足了元澈。

  高後道:「仲翼有了孩子,我也放心了。」

  提起高嚴,鄭啟就想起高囧和阿琰,「元亮和阿琰——」鄭啟歎了一口氣,他對親自挑選的兩個女婿——高囧和崔振還是比較滿意的,私心而言,他更喜歡樂平多一些,可偏偏陽平跟崔振一個接一個的生孩子,高囧和樂平卻迄今毫無音訊。

  「陛下,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也不用太擔心了,你想當年陸老大人和袁夫人,也是成親多年後才有清微觀主和陸太傅的?」高皇后寬慰鄭啟道。

  樂平是鄭啟的女兒,他可以罵樂平,但容不得旁人說女兒一句不好。再說鄭啟還默許了元亮納妾,她就更不好多說什麼了。

  「希望如此。」鄭啟搖頭,他又想了一件事,「對了,廣陵王妃身體好些了嗎?」自去年廣陵王妃生下廣陵王的次子後,就一直大病在床。

  「一直沒起色,派去的疾醫都說這是虛症,只能好好養著。」高皇后猶豫了下,「陛下——」

  「什麼?」鄭啟難得見妻子有這種欲言又止的表情。

  「元貴妃說廣陵王妃現在沒精力照顧廣陵王,想要給廣陵王選一位孺人,是她娘家的侄女,我沒答應。」高皇后說。

  按宋制太子妾有良娣、良媛、承徽、昭訓、奉儀五等,其他皇子妾只有孺人和媵兩等,其中孺人兩位,媵十二位。鄭柦成親也就三年左右,在崔王妃已有嫡子的情況下,高皇后並沒有給鄭柦多立侍妾,先不說鄭柦會不會要,就算他收下了,她也會多個有意讓皇子沉溺美色的名聲。

  「不用答應。」鄭啟沉下臉道:「她若是閑得無聊,你就讓她多抄幾本經書。」

  高皇后微笑著點頭,崔王妃這會身體已經很不好了,她要是在這時候立個孺人,萬一崔王妃氣急攻心,就這麼去了怎麼辦?高皇后可不會做這種兩面不討好的事,更別說鄭柦都已經有嫡子了,而她的弟弟現在連個孩子的影子都不見。

  「陛下,太子殿下求見。」牛靜守進來說道。

  高后一聽說太子了,便起身回避,臨行前又提醒了鄭啟一聲,「陛下,今日是小六的生辰。」

  「知道了。」鄭啟道,皇后前幾日就提醒過他一次了,等高後退下後,「讓他進來。」鄭啟吩咐牛靜守道。

  「父皇。」鄭柢站在階下給鄭啟行禮。

  對這個長子鄭啟一向是寄予厚望的,從小就請了名師細心教導,衣食住行無一不關心,就是連他身邊伺候的下人,都是讓人精挑細選,揀品行好的才能近身的。可以說鄭柢是除了陸言外,鄭啟耗費心力最多的孩子,可能就是鄭啟對長子太過重視、鄭啟本身性格又太強勢的緣故,導致了鄭柢的個性略嫌懦弱,這讓鄭啟一直很不喜歡,也訓斥過兒子,可他越是嚴厲,鄭柢就越害怕他,兩人就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

  鄭柢是來回報這些天各地蝗災的受災情況的,同時還有各地的賑災情況,鄭柢性格溫懦,可畢竟是鄭啟和朝中能臣精心培養出來的太子,理事能力極強,行事也很有條理,讓地方滅蝗、賑災一樣不亂。這次蝗災很多地方從夏季爆發到了秋季,大宋受災還不算嚴重,最嚴重的是魏國和羯族,據探子回報,羯族現在有些部落,已經開始殺老弱病殘節省糧食了。

  鄭啟聽著太子的回報,心裡暗暗滿意,神情也漸漸的緩和了下來,鄭柢和父皇相處這麼多年,對鄭啟的情緒最能把握,感覺得出父皇這幾天現在情緒很不錯,他大著膽子對鄭啟道:「父皇,今天是六妹的生辰,阿母讓人備了一桌家宴,父皇若是有空,不若去喝上幾杯薄酒?」他生怕鄭啟誤會,說完後還急急解釋道:「阿母沒有大擺筵席,不過只是家宴而已。」

  「走吧。」皇后也提醒過自己,鄭啟當然記得今天是自己六皇女的生辰,時下並不流行給孩子過生辰,但是宮中那些皇子、公主的生辰,往往都是妃子們邀寵的藉口,一般而言鄭啟絕少會在這方面給妃子沒臉。

  「唯唯。」鄭柢見鄭啟願意去,立刻笑開了臉。

  鄭啟見兒子小心翼翼的模樣,暗暗皺眉,但也沒說什麼。

  宮室中元貴妃今天穿了一身素雅的豆綠襦裙,臉上只施了薄薄的一層脂粉,看上去清麗無匹,在場諸位女眷,縱然太子妃、元良媛等人,年紀要比元貴妃小上許多,在元貴妃奪目的豔色下,也黯然失色。謝秋華心裡暗歎,不愧是後宮第一寵妃。

  元貴妃一見鄭啟出現,連忙歡喜的迎了上去,「陛下。」

  對著寵妾、女兒和一眾兒媳婦,鄭啟神情放鬆,示意眾人起身後,還親自抱了抱太子的嫡長子大郎,看到胖小子咿咿呀呀的對自己傻笑,鄭啟心情大好,還掂了掂道:「這小子又胖了些。」

  「可不是,臣妾今天抱著都覺得壓手呢。」元貴妃對自己孫子還是很喜歡的,「陛下,臣妾還要告訴你兩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鄭啟問。

  「太子妃又有身孕了,元良媛也有身孕了。」元貴妃喜笑顏開的說道。

  「哦?很好!」鄭啟聽到太子再次有後,也很開心,大手一揮,賜下了無數賞賜。

  謝秋華和元良媛忙起身道謝。

  元貴妃見鄭啟心情這麼好,忙趁機道:「陛下,阿柦雖然在廣陵,也可惦記著他妹妹,還派人送了他親自給小六繪了一副畫。」

  「他也算有心了。」鄭啟道。

  「阿柦是最有心的孩子。」元貴妃用帕子拭了拭眼角道,「自己生病了都不告訴我。」

  「阿柦生病了?」鄭啟挑眉,他怎麼不知道。

  「是阿柦派人送禮物的侍女說的。」元貴妃說,「自從阿崔生病後,阿柦身邊就一直沒人照顧,王府也亂的不成樣子,阿柦讀書又用功,一不小心,就生病了。」

  鄭啟道:「他府邸的那些下人難道是擺設不成?」要是崔王妃生病就讓鄭柦生病,那鄭柦在結婚之前那些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下人照顧那會那麼精心?」元貴妃嘟噥著說:「不然阿柦也不會生病了。」

  鄭啟問:「那你待如何?」

  元貴妃一聽皇帝這麼問:「我侄女六娘性情溫厚,又善解人意、心細如髮,不如讓她去照顧阿柦?」

  「既是如此,就讓皇后封了媵人,明日就派去廣陵吧。」鄭啟說。

  「媵人?」元貴妃目瞪口呆,她可不是想讓自己侄女當媵人的,「可——」元貴妃還想說什麼,可見鄭啟神色未變,但唇角微抿,她即刻噤聲了。身為后宮第一寵妃,元貴妃腦子不大聰明,可對皇帝陛下的情緒把握還是十分到位的,這會皇帝明顯不開心了。

  之後的筵席,妾美女慧、子孝媳賢,大家其樂融融的,讓鄭啟鬱結了很多天的心情也好上了很多。元貴妃使出了渾身解數,想把鄭啟留下,但鄭啟不僅沒有留宿,甚至在離宴後,還去了皇后宮中,氣得元貴妃硬生生的掐斷了她一根長指甲,「那個地方有什麼——」

  「阿母!」太子和樂平同時出聲,打斷了元貴妃的口無遮攔。

  元貴妃悻悻的瞪了兒子女兒一眼,倒也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鄭柢松了一口氣,轉而望向樂平的時候,他皺了皺眉頭,「阿琰,你最近和元亮如何?」

  「有什麼如何?就這樣,一天天的過日子。」樂平懶懶的說道。

  鄭柢看著妹妹倦怠的模樣,心裡一陣煩躁,「阿琰,元亮年少有為,品貌也不差,你到底有哪裡不滿意?」她現在這樣下去,他們那是和高家結親?分明是在結仇!虧她還從小和陽平一起長大,連陽平半成本事都沒有!

  鄭柢暗暗深吸一口氣,放柔了語氣,「阿琰,你就算自己不想生,也好歹讓侍妾生一個,到時候去母留子也行……」

  「我要孩子做什麼?」樂平冷笑道:「難道我陪給了高家還不夠,還要幫他們養賤種不成?」

  「你——」鄭柢被妹妹氣得話都說不出來。

  「阿柢,你阿妹和夫君相處的好好的,你幹嘛老想往他們中間塞人?」元貴妃不樂意了,作為婆婆她很樂意看到自己兒子子嗣旺盛,兒子身邊侍妾再多她都樂意,可一旦她作為岳母,她就只會考慮女兒的感受,至於女婿斷子絕孫,與她何干?「再說他們高家,從阿姊到弟弟,都沒生兒子,這會剛出來的那個,也是花了大心思折騰出來的,你幹嘛老怪阿琰?說不定是他高元亮自己有問題!」

  「阿母!」鄭柢對元貴妃的口無遮攔非常頭疼,就算是這件事是真的,也不是她能這麼張揚說出來的!

  「好了,我知道了!」元貴妃不用兒子開口,也知道他接下去會說什麼,這些年她聽得頭都疼了,她連忙轉移話題,「阿柢,阿謝和二娘都有了身孕,阿崔又剛小產,不如我再給你添幾個人服侍?」

  阿謝是謝秋華,二娘是元貴妃的侄女元二娘,阿崔則是崔孟姬,從一開始崔孟姬就仿佛一個背景一樣,靜靜的在席上落座,這會聽到元貴妃提及她,她才動了動。

  鄭柢搖頭道:「不用了,人多也煩心。」

  「怎麼你們兄弟就一個德行呢!」元貴妃很鬱悶。

  「阿母,我們先回去了。」鄭柢說道。

  「好吧。」元貴妃也不多留兒子女兒。

  鄭柢等回了東宮後,無視元良媛殷切的目光,執起崔孟姬的手柔聲道:「你身體不好,早點休息吧。」

  崔孟姬在元良媛嫉恨的目光下,僵直著身體,跟在太子身後。

  謝秋華則早就回了宮室休息,今天一天,最忙的是她。

  高皇后第二日在接到元六娘以媵人身份去廣陵的時候,輕笑了一聲,漫不經心的順手批了,又問盧女史,「要送去涿縣的禮物都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這次會讓人快馬加鞭的送去。」盧女史說。

  高皇后歎息道:「這次真是苦了皎皎了。」

  皎皎是高皇后從小看著長大的,玉娃娃似地一個人,任誰都捨不得她受苦,卻不想生產的時候,吃了這麼大的苦。高后在得知陸希生了高家的長孫後,比誰都開心,一聽說陸希生產的時候傷了身體,讓人開了內庫,揀了做月子可以吃的補品,讓人快馬加鞭的往涿縣送去,同時去的還有無數給高崧崧的禮物,其中甚至還有她親自給他做的小衣服、小鞋子。陸言知道阿姊生了一個男娃後,軟硬兼磨的纏了鄭啟三天,終於從鄭啟手中磨來了一把先秦削鐵如泥的匕首,跟皇后的賞賜一次送去。

  「安邑縣主是個有福的人,這次磨難後,後面還有大福氣呢。」盧女史安慰高皇后道。

  「嗯,皎皎都開了一個好頭,希望我們高家以後能子嗣旺盛。」高皇后歎氣道。

  她一直無孕,元亮和樂平也一直沒孩子,甚至連仲翼和皎皎成親之初也沒傳出喜訊,很多人都認為是他們高家的人生不出孩子!高皇后這些年已經習慣了,也不覺得什麼,可她無法容忍自己兩個弟弟有這種閒言碎語!還有比說一個男人生不出孩子更惡毒的流言嗎?高皇后神情自若的吩咐著宮侍們行事,可唇邊的笑意絲毫不達眼底。

  「會的,一定會的。」盧女史想了想,遲疑的提議:「皇后,不若讓那些疾醫再給大少君的侍妾診診脈,安邑縣主不是說了,服用紅花可以暖宮嗎?我們可以讓那些侍妾試試看?」

  因樂平是公主,要是樂平不願意,誰也不敢提出讓疾醫給公主診脈,而高皇后更不可能讓疾醫去給自己阿弟診脈,所以盧女史就提議讓疾醫調養高元亮的那些侍妾。

  「不用。」高皇后擺手,「元亮的長子,怎麼可以由那些賤妾所出?」

  樂平給高囧的那些侍妾,其實也都是良家子,是元昭從幾個依附於元家的小官員家中精心挑選出來的女兒,但因是給駙馬當妾,所以都是庶女而不是嫡女。高皇后如何看得上這些庶女?對於元亮長子之母,她心裡有了人選,但此事還需要慢慢打算。

  隨著京城氣氛的暗流奔湧,高氏父子節節勝利的消息,連續不斷的傳回京城,高威父子三人一路奮勇殺敵,接連俘獲羯族五個大部落,高元亮更是一口氣攻下了武城,同時又和高威、高嚴三人配合,一舉攻破了平城,如今正整頓兵馬,往白道進軍。

  這樣的消息,讓鄭啟大喜過望,正好又有陸希產子的喜訊,故同時和皇后賞賜一起送過去的,還有高崧崧小朋友的加封!他被鄭啟封為武騎尉。這是一個虛職,也沒朝廷給的俸祿,但想著高崧崧目前出生一個月不到,就已經進入大宋人數最少的官僚階層,也足夠他開心的多喝幾次奶了。

  等陸希接到這些賞賜的時候,已經快十二月了,以往的賞賜,高后都是以姑姑的身份送來的,這次因是加急送來的,就以皇后的身份直接賜下了,看到那貼著的黃色紙箋,眾人一下子沸騰了,這可是宮裡來的賞賜啊!

  陸希已經出月子了,但是還在休養中,平時不怎麼見外客,宮裡賞賜一送到,她翻看著高後送來的幾件衣服,針腳平正,連線頭都縫了進去,陸希親了親躺在床上的兒子,「寶貝,看你阿姑多疼你。」

  崧崧今天穿了一件紅綢的小衣,小胖手帶著掛有鈴鐺的金環,手一動就叮鈴鈴的響,這會他比出生時胖了許多,小脖子胖的都看不見了,小手小腳也有力多了。陸希讓他趴著,在他上方說話,他都能把頭抬起來了,大眼滴溜溜的找著娘親。這會他腰上搭了一條布巾,身體半側著,藕節般的小手努力往前伸著,還不住的朝陸希眨眼,阿娘快來!快來陪崧崧睡覺覺!

  只可惜他的阿娘不為所動,跪在書案前,提筆揮毫,不一會一個憨態可掬的小胖墩就展現在紙上了。這是陸希新多出來的愛好之一,對著兒子寫生,裸體的、穿衣服的、洗澡的……和畫畫一起進行的,還有高崧崧的每天成長日記,等阿兄回來的給他看,跟他一起分享兒子成長的歡樂。

  「大娘子,你畫了這麼多阿崧的畫,將來準備給大了的阿崧看嗎?」穆氏問。

  「不。」陸希笑道,「這可是我給未來兒媳婦的禮物,可不是給他的。」

  「……」穆氏沒想到陸希連給未來兒媳的禮物都想好了,「大娘子,你想的跟真遠。」

  「因為大母說過,有了孩子後,時間就過的很快,一眨眼孩子都會大了。」陸希笑著比著阿崧的身量,「你們看,崧崧比生出來長大不少呢。」

  「對。」穆氏滿臉笑意的望著陸希開心的和阿崧玩鬧,郎君不在家,大娘子一個人沉悶了許多,虧得有阿崧陪著。

  「大娘子,大娘子!」春暄快步走進花罩內,笑著說:「郎君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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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8:09:11 |只看該作者
一百一十二、暗流(二)

  北地的冬日大雪飄飛,一隊全身盔甲的武士緩緩的騎馬出現在地平線處,涿縣原本歡天喜地的守軍,仿佛一下子失聲了。

  冰冷的肅殺氣在前來的軍士中彌漫,北方呼嘯的刮著,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北方刮到那隊軍士身邊時候,風聲更顯淒厲,守城的將士也都是從刀山血海裡滾過來的,見狀不由咽了咽口水,這要殺了多少人,才能凝成這股煞氣啊。

  「高將軍回來了!」守城的將士們愣怔了片刻後,揚聲喊道。

  「將軍回來了!將軍回來了!」叫聲一下子彌漫了整個涿縣,莊太守和涿縣的官員們,一個個的整裝出迎。

  「高中護,恭喜凱旋而歸!」莊太守滿臉笑意的朝高威拱手。

  他們對大軍突然回城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原本說好要攻下白道的,怎麼剛打下了平城,就打道回府了呢?莊太守思忖下,正想再開口探探高威,天意到底如何,但高威卻沒心思和他多聊,只匆匆打了一聲招呼後,就大步流星的往軍營走去。

  北地的寒冷高威是見識過的,這次也做了不少準備,可即便如此,還是凍死了不少軍士。一路上,有不少軍士手都和兵器黏在了一起,硬扯下來的時候,都帶著一大塊血肉,高威看著每天就這麼在熟睡中凍死的軍士,心裡真不是滋味,哪怕他們戰死也比凍死好。高元亮和高嚴也隨著高威一起進入了駐地。

  剛入駐地,眾人就看到不少輔兵和奴隸們正有條不紊幫著軍士們卸下盔甲,有些看起來似乎有凍傷的軍士,就送到了比外面稍微緩和些的房裡,用溫水仔細的擦拭著和盔甲、武器黏在一起皮膚,小心的一點點的卸下,空氣裡還彌漫著濃濃的羊湯味。

  「不錯!」高威看到這種井井有條的場景,心裡很滿意,他又去傷兵營溜了一圈,見大通鋪燒得暖暖的,傷兵們兩個擠一鋪,睡的正香,高威放心了不少。這時候他隱隱聽到一陣轟鬧聲,他抬腳往離傷兵營不遠的一處占地頗廣的民居走去,剛走進就感到一股水汽迎面撲來,又聽到嘩嘩的水聲,原來是澡堂子,高威跨步走進,就見不少人站在一根根陶管下洗漱,那些陶管上套著一個個的木套,熱水不斷的從木套中流出,很多人站在木套下沖洗。

  高威眼睛一溜,就發現隔間還有幾個碩大的泡澡池,很多人清洗乾淨的人都泡在澡池裡。高威忍不住一樂,「好小子!比老子都會享受!」

  看著這些人,高威都覺得身上都癢了,自從離開涿縣後,大軍上下就沒有人洗過澡了,包括高氏父子。不是沒條件洗,而是不能洗,北地的寒風就跟刀子一樣,洗了澡身上油脂沒了,寒風刮在臉上,能一下子把皮膚割裂。要是沒見到這場景,高威還能忍一段時間,可現在見了這麼多水,他哪裡忍不住,直接解了盔甲,脫了衣服,大步往陶管下走去。

  武人本來就不拘小節,見高威來了,都笑嘻嘻的讓開了一個位置,溫熱的水一沖到身上,高威渾身都爽了起來,高元亮也跟在父親身後沖洗,但高嚴卻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高威也不攔著他,這小子定是回去看他媳婦了,唔,這麼多天不見崧崧,也不知道他大了一點沒有,可真是想死他了。

  「郎君。」阿倫見高嚴回來,欣喜的上前,同時吩咐下人去通報大娘子,卻被高嚴阻止。

  「備水,不要驚動女君。」高嚴沉聲說道。

  阿倫愣了愣,正對上高嚴的黑眸,幽深難測、不帶絲毫的感情,阿倫忍不住連打了幾個寒顫,郎君到底怎麼了?這樣的郎君,他真不敢讓大娘子見他了。

  溫熱的水滑過皮膚,血污被清水沖走,高嚴閉著眼睛靠在浴桶上,滿是藥味的滾水燙的他皮膚微微發疼,但高嚴並沒有讓下人來加冷水,近兩個月持續不斷的殺人、殺人,讓高嚴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哪怕是現在,他甚至都有殺人的衝動——

  這樣的情緒,高嚴每次下戰場都有,因此他並沒有讓下人去通報皎皎,他現在不能見皎皎,他會把皎皎嚇壞的。突然高嚴睜開了眼睛,眼底閃過冷意,他不是說過不許人來打擾嗎?

  輕巧的腳步伴隨著細柔的呼吸聲響起,高嚴一怔,他驀然起身,跨出了浴桶,幾步就走出了屏風,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正在給他放寢衣,他身上的寒意略略的散去,手一伸——

  「啊!」驚叫聲響起,陸希被高嚴嚇了一跳,手上的衣服也落在了地上。她來不及有什麼反應,就被人壓倒了軟榻上,炙熱的吻密密的襲來,「阿——」她接下來的話都被高嚴堵住了,身上的衣物也隨之落地了。哪怕在守城的時候,高嚴都沒有那麼興奮過,陸希一開始真被高嚴嚇住了,但她很快就放鬆了身體,她相信阿兄不會傷害她的。

  高嚴近乎狂亂的親吻著陸希每一寸肌膚,感受到掌下柔軟的肌膚、淡淡的幽香,讓高嚴覺得自己終於活過來了,他雙手滑到陸希的腰下,親咬著陸希柔軟的小腹。

  「阿兄!」陸希忍不住了,身體不住往後縮,卻被高嚴牢牢的按住,「皎皎,讓我抱抱你。」

  「什麼?你說大娘子去找郎君了?」阿倫聽說陸希去找高嚴了,臉色都白了,他剛才琢磨了半天,才想起之前有老兵說過,下了戰場後,有時候會控制不住情緒,很容易會脾氣暴躁,甚至有可能會失手傷人——大娘子能禁得起郎君一根手指嗎?

  阿倫焦急的踱步了幾下,終於跪在了郎君的淨房前,扯著嗓子正要大吼,他打定主意了,就是郎君把他打死,他也要救出大娘子,卻不想被穆氏一把拉下,「死小子想幹什麼?」

  「阿娘,郎君他——」

  「郎君和大娘子好著呢,你這會打擾,嫌自己命大?」穆氏沒好氣的說。她是過來人,怎麼聽不到房裡傳來的聲音?也就這個傻小子敢去打擾,他嫌自己命太長了?

  「但郎君之前還在生氣——」阿倫想解釋郎君之前情緒不對。

  「還愣著幹嘛?快走啊!」穆氏沒好氣的道,「郎君之前生不生氣我不知道,你這會要是叫了,他肯定會生氣!」

  阿倫被穆氏拎著耳朵,灰溜溜退下了,臨走前他不死心的望瞭望那淨房,迄今沒什麼動靜,想來大娘子應該沒事吧?

  淨房裡,陸希靠在高嚴的懷裡,有些暈暈欲睡,高嚴摸了摸她汗濕的背,將她抱了起來,往屏風裡走去,浴桶裡藥水早就冷了,高嚴也無意讓皎皎泡藥澡,但是一旁浴池裡的水還是熱的,他抱著陸希滑進了浴池。熱氣一哄,陸希更是懶得動了,乾脆靠在他懷裡閉目養神。

  陸希的肌膚瑩潔如玉,高嚴的皮膚同樣絲毫不遜色于陸希,也正是這個緣故,高嚴從來不同外人一起梳洗,但比起陸希明顯沒什麼力量、軟綿綿的身體比起來,高嚴渾身線條起伏完美,每一塊肌肉似乎都蘊含了極大的力量,陸希突然想起了一個傳說:「阿兄,你有受過傷嗎?」

  「沒受過什麼傷。」高威從小對兩個兒子受訓就非常嚴苛,但兩人畢竟身份不同,身邊有無數人保護,要說受什麼重傷也比較困難。

  「我會保護好我自己的。」高嚴親了親陸希的額頭,神態放鬆的坐在浴池裡,比起之前緊繃的情緒,高嚴覺得自己心情好了許多,皎皎真是他的寶貝,高嚴低頭又親了親她被熱氣熏紅的臉。

  「阿兄,你真像趙子龍,他也是跟你一樣,膚白如玉,身為武將,身上沒有傷疤。」

  「趙子龍是誰?」高嚴問,對於陸希說的膚白如玉的形容避而不談,反正皎皎比他更白就好了,高嚴舉起陸希的手輕輕的咬著。

  「一個話本小說裡的人物。」陸希手敲了敲高嚴腹肌,這裡是標準的八塊腹肌呢。

  「皎皎。」高嚴一把抓住了她作怪的手苦笑,皎皎一向很喜歡摸他胸,嘴裡時常嘟噥八塊腹肌之類的話,他以前是不在乎,反正他可以翻倍賺回來,可現在他真不敢讓她隨便亂摸。

  陸希手搭在高嚴的肩上,「阿兄。」

  「嗯?不舒服?」高嚴關切的問。

  「醫女說,我惡露早就排乾淨了,也休息的挺久了……」他們剛剛親熱了這麼久,阿兄都沒做到最後一步,陸希知道他怕傷了自己,但是從自己懷孕後,兩人就沒過過真正的夫妻生活了,陸希心裡有些愧疚了。

  「大夫說你身體不好,最好能休息夠一百天以上。」高嚴知道以妻子的個性,能說出這樣的話,已經很不容易,「這點時間,我還是等得起的。」

  他興致勃勃的提議,「皎皎,或者你親親我?你看我都洗乾淨了,絕對不髒了。」他雙目發亮的望著陸希,他一直很想試試看這個,但是皎皎總是不肯,說著還拉著陸希的手去摸他洗乾淨的地方。

  「不好!」陸希聽到高嚴的話,原本的愧疚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那換我親你好了。」高嚴厚著臉皮巴著妻子說。

  「你這色狼!」陸希懊惱的扯著他頭髮,她怎麼會對這個色狼有愧疚,他分明就是不給陽光都會燦爛的混蛋!

  等兩人從淨房裡出來的時候已經快天黑了,高嚴渾身冷漠的煞氣已經盡數褪盡,眼底盡是溫柔滿足的笑意。

  高威和高元亮也梳洗乾淨,高元亮神色依然很陰沉,高威正晃著鬍子逗著剛睡醒的小孫子,他畢竟是老將,對情緒控制要比兒子好上許多,看到乖巧的嫩孫子,他老人家什麼煩惱都沒有了,這時高嚴和陸希也走了進來。高威看到次子的時候,先是愣了愣,然後目光若有所思的瞄了兒媳婦一眼。

  陸希原本就有些心虛,這會被家翁看了的一眼,更覺得不自在了,臉上也忍不住浮起了淡淡的紅暈。

  高嚴握了握她的手,陸希抬頭,就見高嚴對她笑,陸希忍不住回了一個淺淺的微笑,兩人之間的甜蜜溫馨的默契,在高元亮看來分外的刺目,他突地站了起來。

  高嚴和高威根本沒有看他,反而是陸希困惑的望著他,見高元亮似乎要離開,陸希猶豫的喊道,「大兄,一會就進哺食了。」

  高元亮停下了腳步,又面無表情的坐下。

  陸希瞄了一眼爽朗的家翁,再瞅瞅癱著臉對視的高元亮和高嚴,心裡挺困惑,他到底怎麼養出這兩朵奇葩的?難道他們像過世的大家?也不對啊,高后應該比較像過世的大家吧。陸希來了後,或許是母子心有靈犀,原本一直很乖巧的高崧崧折騰了起來,直到被陸希抱到了懷裡,他才心滿意足。

  「我這次回去,也準備好好休養下了。」高威看著孫子,感慨著說。

  「父親?」高元亮和高嚴同時抬頭,略顯錯愕的望著高威。

  「年紀大了,力不從心了。」高威擺手道,又偏頭對高元亮說:「所以你早點要給生個孫子知道嘛!」

  高威懷裡抱著高崧崧,想著即將要和小孫子分別,心裡萬分不舍!但他很清楚,一個好母親對孩子的影響,若是元亮有了孩子,他一定是要到身邊養的,但是仲翼的孩子還是讓二媳婦好好養著吧。

  「唯。」高元亮見父親已經到見縫插針說自己子嗣的問題,難免啼笑皆非,心裡還是打定主意,這次回去先給父親生幾個孩子再說,只是孩子的教養問題,高元亮皺了皺眉頭,他的孩子絕對不能給樂平教養。罷了,大不了讓阿姊養好了。

  高元亮忍不住往陸希望去,就見陸希正笑著逗著高岳,神情溫柔,高元亮移開了目光,心中莫名的想起了胡敬的那句話,妻賢夫禍少。要是他有個賢妻的話,也會輕鬆很多吧。

  陸希坐了一會,藉口給崧崧換衣服,就先退下了,連家翁的兩個心腹都在,陸希估摸著他們應該是有事要商量,她在總歸不方便的,至於哺食她可以和崧崧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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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8:09:25 |只看該作者
一百一十三、暗流(三)

  等陸希離開後,高威對長子道:「我們後天就回建康。」

  「父親,聖上除了退兵令之外,就沒有其他命令嗎?」高元亮問。

  高威搖頭,「沒有。」

  他們一路勢如破竹,揮軍北上,眼看著就要攻下白道了,聖上卻快馬加鞭下令他退兵,這個命令別說底下人了,就是他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們這次是立了功,但這只不過是開始而已,聖上能給你們這個歷練的機會,就已經是他的愛重了,賞賜之類的都是其次的。」

  高威和胡敬已經商量過了,兩人都認為聖上不大可能再次提升兩人的官職,最多讓他們擔任個勳官的職位罷了,所以他提早給兒子說了一聲,省得他們到時候不忿。

  高元亮和高嚴都沒在意,他們目前的職位,已屬於同齡人中的佼佼者了,就算高威不說,他們也不會認為皇帝會大肆封賞他們。

  「我們能有這麼一天,全靠先帝和陛下和愛護,陛下這些年對我們高家愛護,那是我們的榮幸,你們切不可借機持寵而嬌!」高威沉聲吩咐兩個兒子道,「尤其是仲翼你!你之前不讓流民進城,聖上不會罰你,但朝上肯定有人借此彈劾你,這幾天你給我夾緊尾巴,踏踏實實在涿縣好好幹!要是敢亂翹,老子先滅了你!」

  這些日子皇帝也太抬舉了高家了,再看聖上這幾年對謝家的態度,兩相對比,讓高威心裡有了危機。看著兩人都立了功,擔心他們得志後倡狂太過,就先給他們敲敲警鐘。

  彈劾算什麼?自從他來了涿縣後,被彈劾的次數多的去了,尤其是他每次那人頭堆城牆的時候,高嚴根本不當回事,「我知道了。」

  高氏父子在商議這次退兵的事,陸希也在和施平聊著這次突然退兵的事。

  「祖翁,你說這次聖上莫名退兵,會不會有什麼問題?」陸希擔憂的問道。

  經此一戰,高家會不會風頭太盛了?陸希原以為這次援軍除了高家外,應該還有其他人,可沒想到陛下居然讓就讓她家翁和大伯來了。可能高家作戰能力是強,但大宋會打仗的也不止高家一家人,先不說太子妃的謝家,另外三個四征將軍哪個不是隨著先帝南征北戰、久經沙場的老將?有必要這麼抬舉高家嗎?

  「應該和高中護沒關係。」施平倒是不怎麼擔心高威,這老頭在官場上打滾了這麼多年,心裡門清著,只是高后無子,將來怕是有的鬧,不過或許已經開始了……「聽說這次上書彈劾的郎君的就有元家的人,已經被陛下訓斥過一頓了。」

  「陛下這是在制衡外戚嗎?」陸希問。

  謝家、元家和高家同樣都是外戚,比對起來,謝靈媛和元貴妃已生子,而高皇后並沒有孩子,陛下這會是在給太子鋪路嗎?抬高家、壓謝家和元家,讓三家相互制衡,相互內耗?

  施平遲疑了下,蘸著茶水在桌上寫了幾個字,寫完後就把水跡給拭去了,但已經足夠陸希看清了,陸希臉色微微一變,驚疑不定的望著施平。

  「我也只是猜測罷了。」施平說著。

  這些年皇帝一直在不動聲色的打壓這謝家和元家,從謝藥撤職後,謝家年少輩就很少能入中樞當職了。而元家底子薄,除了元昭和元尚師,也沒有其他特別出挑的人,即使不用皇帝打壓,等元昭一退,元家也堅持不了多久。皇帝的作為,施平並不奇怪,畢竟太子陛下個性過於優柔,有個過於強悍的舅家和岳家,並不是什麼好事。但他奇怪的是,從今年九月開始,陛下已經呵斥了謝芳三次了,元家下屬的幾家附屬的官吏,也有好幾家被貶下去了。

  而相對的陛下這些日子對高家的厚愛,讓他隱隱覺得,這已經不算是在敲打謝家和元家了,反而是想讓元家、謝家和高家形成一種制衡,這樣做的好處是可以讓三家相互牽制、相互內耗,沒有一家可以獨大。可以讓太子登基後順利的渡過最初時期,等新帝手握大權後,這三家外戚的威脅也就不存在了。這做法本身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陛下前幾年也是一直在緩慢的為太子登基鋪路。

  但從今年下半年開始,陛下連續的幾件事似乎都做的太急了,如果是先帝,施平不會覺得奇怪,可今上他並不是這種急性子,且他如今正值春秋鼎盛,太子年紀也不大,沒什麼特別情況,皇帝已經不會如此著急。加上他這次突然下令召回高威的舉措,施平就忍不住懷疑京城是不是出事了,很大的可能就是今上的身體可能出問題了!

  皇帝的健康是所有臣子最關心的事,但一般來說陛下的身體狀況,除了幾個最親近的太醫署官員外,不會有任何人知道,施平也不可能派人去太醫署查探,他還沒活夠。可從平時的蛛絲馬跡中,可以看出聖上似乎今年夏天開始,就一直有些小毛病,甚至還去行宮休養了一階段。

  「大娘子,最近陽城縣主可有給你寫信?」施平問。

  「有,她還給我送了一把先秦的匕首。」陸希對施平搖了搖頭,她明白施平的意思,祖翁在問她阿嫵有沒有向她說過宮裡的情況,阿嫵當然跟她提了不少宮裡的趣事,但也僅僅限於她和阿薇而已,餘下人也就泛泛帶過,帝后的情況一句都沒有提。這不是阿嫵在防著她這個阿姊,而是有些規矩對於她們來說,從小是刻在骨子裡的。

  什麼事可以用來閒聊、什麼事一句不能提,不用特別提醒,甚至不用動腦子去想,就會下意識這麼做了。就如陸希會和陸言聊阿崧、聊涿縣的趣事,但有關高嚴公事的一切,她都不會提。哪怕現在她和施平說話,即使確定不會有人傳出去,有些犯忌諱的字眼也不會提,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不過事情要是真如祖翁猜測的,那麼陛下這一系列舉動也好解釋了。

  施平對原本也只是問一聲罷了,並沒有報以任何希望,他抬手摸了摸崧崧的小手,對陸希道:「大娘子,這次不僅阿崧得了一個勳官,想來郎君也會有冊封的。」就施平來看,高嚴哪怕這次立了大功,也不可能有太多的獎勵。

  「是啊,崧崧現在都是武騎尉,崧崧開不開心?」陸希逗著兒子。

  陸希對高嚴升不升職,並不是太在意,以高嚴的出身,只要他行事不是太不靠譜,高官厚祿隨著年紀的上去,慢慢的都會來的。高嚴現在也才二十二歲,升職太快,將來升無可升怎麼辦?自古能像霍驃姚一樣的,畢竟是少數,再說霍去病既便是戰功赫赫,留下了封狼居胥的佳話,還是被太史公記錄到了佞幸傳!

  阿崧對阿娘咯咯一笑。

  施平看到憨態可掬的小崧崧,心情頓時好了許多,他從陸希手中抱過阿崧掂了掂,「唔,這些天胖了,小崧崧越來越大了。」施平年紀越大,就越喜歡小孩子。

  陸希摸摸兒子的胖下巴,「祖翁,等等崧崧大了些,你給他開蒙好不好?」

  「哈哈,當然好。」施平朗笑。

  高威在涿縣略作整頓後,第三天就整頓出發了。出發前老人家對孫子很是依依不捨了一番,對著高崧崧的小蠶豆再次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惹得高崧崧憤怒的嚎叫起來,他才心滿意足的離去。

  陸希對兒子報以萬分同情。她前世家裡很多年都沒有孩子,陸家也人丁單薄,等她自己生了兒子後,才知道原來基本上所有男孩子小時候那顆小蠶豆都會被人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這叫娛樂大眾。陸希很愛兒子,但兒子不比女兒,女兒再怎麼嬌養都不為過,可兒子還是粗手粗腳點好,所以她對家翁的舉動一向不阻止。高家這麼多兒子,人家養兒子心得肯定比她多。

  高威走後,沒人霸著高崧崧,陸希又早習慣了整天和兒子膩在一起,高嚴每次回家,看到妻子興高采烈的陪著兒子玩鬧,心裡就萬分不爽。平時他要回軍營,就默許了妻子和兒子一起睡,但是等他一回來,他不許兒子晚上和他們一起睡,

  對高嚴的決定,陸希也沒反對,就算平時她也不和崧崧睡一起,崧崧都是睡單獨小床的。再說崧崧睡的早,等兩人睡覺的時候,他早睡熟了。陸希唯一頭疼的就是,她努力的把崧崧的成長的一切跟阿兄分享,平時儘量的讓父子兩人互動,怎麼這兩人就是親近不起來嗎?不是說男人喜歡兒子是天性嗎?

  「嗯——咳咳——」高崧崧小肥爪巴著陸希衣襟,怎麼都不肯放手,和對著祖翁哇哇的怒嚎不同,高崧崧對阿娘撒嬌的時候,一向是??嗚嗚的抽噎,一雙和高嚴類似的鳳眸水汪汪的瞅著陸希,豆大的淚珠掛在腮邊,小模樣要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你這小壞蛋,每次都這樣!」陸希親了親兒子的小胖臉,拿帕子給他擦了擦臉,捏捏他的小鼻子。高崧崧以為陸希不會讓他走了,小腦袋忙往陸希懷裡蹭,阿娘最好了,崧崧最喜歡阿娘了。

  「都是死人嗎?還不快帶小郎君下去!」高嚴低沉的聲音從花罩內傳出,這臭小子每次都會擺出這副樣子!

  高嚴一發話,下人們再也不敢耽擱,連忙抱著高崧崧退下。

  「哇——」高崧崧放聲大哭,哭得好傷心好委屈,阿娘不要崧崧了!

  陸希揉了揉眉頭,這對父子真是天生來克她的!不就一個晚上嗎?還就住在她隔壁,有必要哭得這麼生離死別呢?還有一個更過分!多大的人了,還和幾個月的小娃娃計較!

  「怎麼了,別擔心了,這臭小子哪次不鬧上這麼一場?你不在就不哭了。」一雙手從身後伸來,將陸希摟緊了寬厚而熟悉的胸膛。

  「男孩子就不能太嬌慣。」高嚴振振有詞道,「誰家孩子這麼大,還跟阿娘一起睡的?」

  「阿崧還不到四個月。」陸希嘴角一抽,三個多月的娃娃哪裡算大了?

  「所以我不是讓乳母照顧他了嗎?」高嚴摟著陸希,委屈道,「皎皎,你老想阿崧,怎麼就不想我?難道就因為他比我小?」高嚴很悲憤,自從有了兒子後,他在皎皎心中的地位一降再降。

  「咳——」陸希聽到高嚴的話,哭笑不得,「他是你兒子!」

  「我也是你夫君!」高嚴理直氣壯的說,隨即又抱著陸希道,「皎皎,崧崧天天陪著你,我難得才回來一次,怎麼說我都比他重要對不對?沒有我,哪裡有他?有了我,我們想要多少個他都行!」

  「……」聽著高嚴的話,陸希都以為自己是始亂終棄的花花公子,而高嚴是一個深閨怨婦,陸希承認她在兒子身上花了很多心思,但她也沒有有了兒子忘了老公吧?

  高嚴抱起陸希走進了花罩,把她放在書案前後,開始解衣衫,動作迅速。

  「阿兄,你在幹什麼?」陸希奇怪的問,兩人孩子都生了,陸希當然不會明知故問些「單純」的問題,但高嚴的行動實在很詭異,自顧自的脫衣服,還離自己遠遠的站著,要是換了往常,他早巴上來了。

  「皎皎,我好看嗎?」高嚴將自己脫光後,站在陸希面前,有意展現著他傲人的身材,皎皎不是最喜歡他的八塊腹肌了嗎?

  陸希心裡浮起了不好的預感。

  「比高岳好看多了吧?他就是一團肉有什麼好看的?以後你要畫就畫我。」高嚴對陸希畫的那些高崧崧的裸體像不滿很久了,皎皎都沒給自己畫過像!

  「……」

  一副近乎完美的男性軀體完全的展現在陸希眼前,身體線條完美如雕塑,不是過分的強壯賁張,而是如黑豹般優雅而充滿攻擊性,肌膚在燭光下呈現著玉石般的光澤,順著如山巒般起伏的腹肌下去是完美的倒三角……高嚴就這麼站著,一動不動,闐黑的鳳眸裡盡是一片足以讓人溺斃的深情……

  陸希原本對高嚴無端吃兒子醋的行為感到啼笑皆非,可是對上高嚴雙目的時候,她心頭像是被羽毛拂過一般,輕輕柔柔的,但又有讓人無法忽視,她怔怔的和高嚴對視,她也不是第一次見高嚴的裸體,但是今天的高嚴似乎格外的不同,讓她完全的移不開視線……

  高嚴臉上泛起了迷人的笑容,緩緩的朝陸希走去,肌肉隨著他輕巧敏捷的步伐微微的起伏,陸希目光跟隨著高嚴的舉動,他跨過書案,輕巧的將陸希抱了起來,「皎皎,以後要畫也只畫我一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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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8:09:36 |只看該作者
一百一十四、暗流(四)

  陸希是被高崧崧咿咿呀呀的哭聲驚醒的,她含糊的叫道:「阿艾。」阿艾是阿崧的奶娘,手往床外伸。

  「要喝水?」高嚴察覺的妻子的動靜,也沒睜眼,把陸希往懷裡摟了摟問。

  陸希這才反應過來,崧崧不在自己房裡,「崧崧哭了。」陸希推著他,「我要去看看。」說著就要起身。

  高嚴手快,將她再次裹到了被褥裡,「你別動,我去看。」

  陸希狐疑的望著他,他不會就去瞄一眼吧。

  高嚴先把一杯溫熱的陳茶遞給陸希,讓她漱口,在拿過一旁溫好的靈芝茶,「喝點水,我去把他抱來。」靈芝養氣安神,又不容易上火,比人參好多了,陸希出了月子後,晚上就時常喝靈芝茶。

  高嚴借著燈光,瞄了一眼更漏,已經寅時了,他一會也要回駐地了,就讓這臭小子來陪皎皎吧,高嚴一向自認自己是心胸寬大之人。

  陸希聽到高嚴的話,先是抬頭望瞭望窗外,唔——一片漆黑,還看不到太陽。

  不一會,高嚴就抱著哼哼唧唧的小豬進來了,他抱孩子的姿勢,還是相當熟練的,這是陸希在懷孕的時候,逼著他學的。

  陸希忙接過兒子,高崧崧一到氣息熟悉的懷裡,小腦袋就不停磨蹭著,陸希只在剛剛起身的時候,披了一件衣服,高崧崧很快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小嘴一張,叼住了阿娘的乳頭,這舉動讓高嚴臉色頓時黑了,「奶娘呢,還不進來!」

  「等等。」陸希放在阿崧沒有在吸,只是含著,眼睛又閉上了,呼吸平穩,顯然快睡著了,她輕輕的移開了,可剛移開,高崧崧就鬧了起來,直到陸希再次讓兒子含著,他才安靜了下來。

  這下不僅高嚴眉頭打結,連陸希也皺起了眉頭,她知道有很多母乳餵養的孩子,睡覺或是發脾氣的時候,要叼著母親的乳頭才能安靜下來,陸希疼兒子不假,可她從來沒慣過兒子這些壞習慣,他哭的時候,陸希也很少抱他,只讓他一個在床上哭,等哭夠了再抱他親他,所以阿崧平時很少哭,乖巧極了。

  「難道他平時一直這樣!」高嚴很認真的考慮,怎麼才能在皎皎不知道的情況下,好好揍這臭小子一頓,他不是愛哭嗎?讓他一次哭個夠!

  「沒有,我從來不慣他這種壞習慣。」陸希的話,讓高嚴神色微緩,陸希把熟睡的兒子放在小床上,「阿兄,你要回軍營了?」

  「對,時辰差不多了。」軍營是一向是卯時開始訓練。

  丫鬟們端上了熱氣騰騰的早點,一大半全是高嚴的愛吃的葷食,陸希大清早起來一向沒什麼胃口,就陪著高嚴喝了一碗紫米粥、半個水煮蛋和兩片薄乳餅,就不肯吃了。陸希小胃口是從小家裡慣出來,陸家習慣亥時睡、寅時起,午時再睡一個午覺,所以陸家以二餐制為主,當中夾雜三四頓點心時間。

  所以導致陸希基本上除了辰時末的朝食和申時初的哺食吃得比較認真之外,其他時候都是感覺肚子餓了,就吃些小點心。陸家通道,對養身較為重視,故每頓點心的種類,也有按時間段詳細的劃分。

  高嚴一開始是擔心陸希吃這麼少,身體能承受的住嗎?後來知道了陸家的飲食習慣後,也就沒多說什麼了,但要是陸希跟他一起吃,他總愛喂投些食物,就如這時他舀了一勺木耳炒雞子喂到陸希嘴裡,「這個味道還不錯。」

  「阿兄,我讓人泡了點鹿茸血酒,你一會帶去,隔三日喝一小口,一小口就好,不能太多,不然會上火的。」陸希咽下嘴裡的食物後高嚴說。

  陸希這幾個月一直在少量服用鹿茸補身。她一直擔心高嚴訓練量這麼大大,尤其是北方氣候又冷,他整天穿著不保暖的鐵甲在外訓練,現在年輕沒什麼,等年紀大了,肯定身體一堆毛病,最起碼的關節炎是逃不過的。

  她在詢問過疾醫後,用鹿茸和鹿茸血給他泡了些酒,少量的喝上這麼一小口,不僅能補充消耗的精力,還能消除體內鬱積的寒氣,但高嚴身體強壯,本身並不需要服用補藥,故不能天天喝,不然補陽太過反而損陽。陸希還讓疾醫開了好幾副藥浴的方子,交給小刀,讓他五天中抽出一天時間給高嚴泡藥浴。

  高嚴聽說陸希給他泡了鹿茸酒,神色有些詭異,「皎皎,難道這些天你覺得我不行了?」

  鹿茸壯陽,就算他不懂醫術都知道的,高嚴覺得這個問題很嚴重,難道這幾天他沒有能滿足皎皎,讓皎皎覺得需要給他泡鹿茸酒了,他伸手抱過妻子,很鄭重的申明,「要不我們再試試?我一定能滿足你的!」

  「走開!」陸希毫不留情的拍掉了他伸來的狼爪,對高嚴可憐兮兮的樣子沒有絲毫心軟,「少給我顧左右而言他,這些東西我都交給小刀了,他會督促你服用的。」

  窮學文富學武,學武之人講究的是練氣化精,照著道家的說法,人體內有先天元氣和後天元氣兩種,先天元氣是人的本源,後天元氣靠食物、養氣等攝入。

  像高嚴這種高強度的訓練,所需的營養,光是食補根本滿足不了他後天元氣的消耗,等先天元氣消耗乾淨,再強壯的人,一到四十歲也不行了。武人老年大多百病纏身,容易猝死也是這個道理。旁人陸希管不了,她可不想自己老公最後落得一身病,所以身體要從年輕開始養。

  「皎皎,你真沒覺得我不行了?」高嚴還是不放心的追問。

  「你要是想不行,我現在就成全你。」陸希怒道,拿起食案上切肉的小刀就要衝高嚴下面比劃。

  高嚴雙腳下意識的並緊,快速而小心的把刀從陸希手裡奪下,然後摟著妻子親了親她不自覺嘟起的嘴,「那可不行!不然我們漫漫長夜怎麼度過?」見皎皎小臉依然繃得緊緊的,擔心自己下次回來的福利,連忙保證道:「放心,我一定照著你的吩咐去做的,絕對養好身體。」

  「隨你!」陸姑娘感到一片好意白瞎了,再次傲嬌了,扭過頭不理高嚴。

  高嚴知道她小性子,哄著她,「今天下午有一場冰嬉,想不想看?」

  「冰嬉?是你們兵營裡的冰嬉嗎?」陸稀有些心動,自從生下高崧崧後,她就沒怎麼出過房門,這主動宅和被迫宅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對,但是城裡的那些官員和家眷們都會參加,下午我派王直來接你?」高嚴說。

  「好。」

  等高嚴走後,陸希把阿崧現在要含著乳頭才能睡覺的壞習慣和穆氏說了一遍,末了對穆氏吩咐道:「阿媼,你去和阿艾說一聲,讓她以後別這麼慣阿崧,阿崧畢竟是男孩子。」

  「我知道了。」穆氏點頭。

  「也不是什麼大事,你跟她說一聲,以後別再犯就是了。」陸希說。

  「大娘子放心,我有數的。」

  穆氏知道陸希的脾氣,給陸希換好衣服後,就和煙微一起退下了。

  陸希把兒子放在床上,拉下了幔帳,就點亮了房裡的燈,坐在書案前,翻著祖父留下的筆記。這是她最近才翻出來的,都是祖父記錄的一些心得隨筆,她以前沒在意,上回無意間翻到,感覺非常有意思,這幾天一直在看,也不知道家翁到了建康沒有,希望高皇后會喜歡她這次帶去的禮物。

  建康椒房宮裡,高皇后滿臉笑容的翻開著父親給自己帶回來的皎皎的信,厚厚的一疊,拆開一看全是一個小娃娃,從小猴子樣子變成一個小胖娃,每張容貌神態無一不栩栩如生、憨態可掬,就這麼看著,便可感受到畫者筆下流露出來的濃濃的愛意。

  「這就是阿崧嗎?真是漂亮的孩子!」要不是現在阿崧年紀還太小,高皇后真想派人去接皎皎和阿崧回京。

  「是的。」高元亮坐在高皇后下方,「畫的很像,想不到涿縣還有這麼好的畫師。」他看到這些畫的時候,也有些詫異,畫像他見多了,可第一次見有人專門給孩子畫這麼多小畫像,這陸家果然臧龍臥虎。

  「這一定是皎皎畫的,也就她有這個本事了。」高皇后說,看描繪的那麼精心,就知道一定是出自皎皎的手筆,「吳郡又進貢了一些新茶,我讓人泡給你吃。」

  高元亮沒有反對,他也喝茶,但對茶道沒什麼研究。

  一名膚白若雪的少女端著茶盞,垂著頭款步走來,這名少女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左右,容貌不過清秀,但一身雪白的肌膚給她加了不少分。大宋以白為美,但真正膚白如雪的人還是不多見的。要是旁人看到這等小美人,早就多看幾眼了,可高元亮壓根眼睛都沒抬一下。

  高皇后等那少女下去後,她說道:「這女孩姓柳,是柳昭儀的侄女,你一會帶她回去吧。」

  「好。」高元亮不在意的應了一聲,他入宮的時候,父親已經和他提過這件事了,說是阿姊給他選了一個侍妾,他也想要個孩子了,既然阿姊給他找了,就讓這個女人生吧。

  「元亮,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父親年紀也大了,你別讓他擔心了。」高皇后對高元亮吩咐道。

  「阿姊,你放心,我會的。」高元亮說。

  高皇后歎了一口氣,他們母親去得早,高皇后長姊如母,對兩個弟弟一直關愛有加,哪怕是面對惡毒的第一任繼母,高后都一直竭盡所能的護著仲翼,所以看到仲翼和皎皎感情那麼好,她真心希望元亮也能娶個跟他琴瑟和鳴的妻子。可是他們堅持要尚主,還等了這麼多年,高皇后眼看著元亮年近三十無子,她心酸之餘,真想對愁苦著臉的父親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魚和熊掌豈能兼得?

  可她心裡畢竟是疼愛是弟弟的,既然琴瑟和鳴的妻子不可能有了,那麼就給元亮找個能幹的侍妾吧,一個可以給元亮生孩子、有能力自己教養孩子,又不會癡心妄想讓他後院起火的侍妾。小柳氏就是高皇后精挑細選出來的,柳昭儀長兄的嫡長女。

  柳昭儀是元家送來的,柳家也是依附於元家的官員家庭,可自從那次太后壽誕上,柳昭儀落了元貴妃面子後,柳家就徹底被元家冷藏了。鄭啟除了太子外,對餘下的皇子都不怎麼太上心,尤其是譙王年紀小,學業也不高不低,要不是因為陽平完勝樂平的生子能力,讓鄭啟有了印象,他快都忘了有這麼一個兒子了。

  譙王年幼體弱,去了譙郡後,就一直大病小病不斷。柳昭儀就譙王這麼個命根,怎麼能不急?讓陽平求了崔太后好幾次,要調譙王回建康休養,可已經有封地的郡王想要回建康,是需要皇命的。

  崔太后說了一次,鄭啟沒應,崔太后也就沒提了。自從常山死後,他們母子的感情越來越冷淡。柳昭儀情急下,就求到了高皇后身邊,高后看上了小柳氏,柳家付出了自己的嫡長女,代價是高后讓已經病了快有大半年的譙王回建康休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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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8:09:48 |只看該作者
一百一十五、暗流(五)

  「柳昭儀的侄女?」陸言抱著侯瑩的次女聽著侯瑩說著最近高家的事,眉頭一挑,「這柳家賣女兒倒是習慣了,他們不是慣會鑽精嗎?這次怎麼挑了這麼個人?這高元亮能給他們什麼好處?」

  陸言對高元亮一向沒什麼好感,天底下好事全被他占了,妻子是太子之妹,他本身又被阿舅這麼看重,他年近三十無子怎麼了?天底下無子男子多的是,誰攔著他不許納妾了嗎?陸言平時和樂平不對付,但樂平再怎麼說也是她表姐,陸言從小到大都是幫親不幫理的個性。

  「也不知道舅媽怎麼會有這樣的弟弟。」

  「聽說是為了譙王,柳昭儀想讓譙王回京城休養。」侯瑩搖頭歎了一口氣。她受大家囑託,也去勸過樂平,可從樂平身邊的宮女問到的情況,卻讓她吃驚。

  樂平和高元亮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麼冷淡的,新婚的時候,兩人說不上有甜蜜期,也算好了一段時間。但好日子不過持續了十幾天時間,樂平喜歡新衣服、研究漂亮的首飾,這點愛好作為女孩子來說,無可厚非,可偏偏高元亮對這方面完全不通。不通就算了,他還不屑一顧。

  高元亮平時跟樂平在一起的時候,兩人說話的次數寥寥可數,樂平想讓高元亮陪自己出去散步,他都不肯,說是要練武。若是換了一個性格軟和些的女子,說不定就忍了,可樂平是誰?她是真正的金枝玉葉、天之驕女!哪裡受得了這樣不解風情的夫君,直接讓女官把高元亮趕走了,而高元亮也沒有低頭,夫妻兩人後來就越來越冷淡。聽了宮侍的敘述後,侯瑩對高元亮也沒什麼好感,樂平是任性,可高元亮也好不到哪裡去。高元亮既想要榮華富貴,又想老婆把他當天,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情?

  這樣的情況,這讓侯瑩想勸都無從勸起,只能說兩人都太不懂事了,枉費了兩家長輩的苦心,讓長輩在身後給他們收拾爛攤子。高皇后就算是給弟弟挑選侍妾,選的也是柳家的女兒,這還是給了元家面子。要是沒有高皇后從中周旋,陛下又看在高中護和高后的份上,睜隻眼閉隻眼,高家現在還能這麼太平?雨露雷霆都是君恩!

  「譙王?」陸言一愣,腦海中突然想起那個被她騙得團團轉的傻小子,也不知道他身體是不是好一點了?「你說譙王要回來了?」

  「對,陛下已經下旨往譙王回京休養了。」侯瑩說。

  「聽說他身體一直不好,這次回來,也能養養身體了。」陸言說。

  侯瑩道:「休養身體是一回事,柳昭儀更急的是他的婚事吧。」

  「婚事?」陸言不解。

  「譙王今年也有十六七歲了,要是整日在譙縣,陛下想不起他,誰知道將來給他娶個什麼樣的王妃?」侯瑩說,先帝還有庶子到了三十歲都沒有成親,後來還是皇帝做主,給他選了一門親事。

  提及婚事,陸言眉頭就糾結成一團,「阿姊,你說為什麼要嫁人呢?我一個人過,日子不是很舒服嗎?你看阿姑不就是?」

  尤其是看到自己兩個姐姐成親後的一堆爛事,陸言就越發的不想成親了。自己兩個阿姊,跟夫君感情都算很好,可一個連生了兩個女兒,焦急的想著什麼時候生兒子;另一個在七八萬敵軍的圍困下,在井裡生兒子,陸言都不敢想那情景,會出人命的!

  「有了丈夫,就能跟他說說心裡話,當然不成親你也可以養侍衛,但是心裡話可以跟侍衛說嗎?」侯瑩含蓄的把男寵改成了侍衛。

  「可我不是還有阿姊你嘛?」陸言說。

  「這……」的確說心裡話有好姐妹,想要男人可以養男寵,寂寞了還能收養幾個孩子,所以侯瑩還真說不上成親到底有什麼特別讓人心動的好處。

  「你看樂平,誰都說高元亮好,可她就是過的很痛苦。」陸言說。

  「她是沒找到對的人。」侯瑩歎氣。

  高元亮是很不錯,少年英才,又不好女色,一心上進。家翁是武人,個性爽直,大家是填房,沒立場管原配長子房裡事,家中弟妹也都是和善之人,還有一個一心為阿弟打算的大姑皇后,這樣的夫婿,哪怕不解風情一點,也是打著燈籠都沒處找的,但前提是——他要娶個門第略低,以夫榮妻貴為目的的妻子。

  而樂平她是公主,榮華富貴都有了,哪怕是夫君位極人臣,給她冊封了一個一品國夫人又如何?也不過和她出嫁前的身份差不多,所以她要的從來不是夫婿能給她帶來多少榮耀,她只想要一個琴瑟和鳴的夫婿,可高元亮根本給不了樂平想要。要是樂平和高元亮都能懂事點,各退一步,這兩人也能相敬如賓,可現在——高元亮納妾,樂平過自己的日子也不錯,就跟豫章從母差不多。

  「不管你成不成親,我就希望你幸福。」她疼愛的對陸言說。

  「阿姊,你放心,我不是樂平那個笨蛋。」陸言揚眉一笑。

  「對了,你是不是跟劉鐵在一起玩?」侯瑩問。

  「劉鐵?沒有啊?怎麼了?」陸言問。

  「沒什麼。」侯瑩皺了皺眉頭。

  「是不是有人說閒話?」陸言了然的問。

  「也不是。」侯瑩說,「我就覺得這孩子性子太跳脫了。」

  「你直接說他粗魯不講道理就好了。」陸言撇嘴。

  「那你還跟他一起出去玩?」侯瑩挑眉。

  「我哪有跟他出去玩,明明是他自己厚臉皮跟過來的,我難道還趕他走不成?」陸言反駁,劉鐵喜歡纏著她,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陸言一向對他沒感覺,對他糾纏也很少回復,要是真較勁回絕了,他說不定更來勁了。

  「這孩子。」侯瑩無奈的搖頭,劉鐵這人,要說討厭也說不上,相處久了也知道這孩子沒什麼壞心眼,待人也真誠,就是愛找阿嫵玩,阿嫵不理他,他也不生氣。要說他纏人吧也不算,可老讓他這麼跟著阿嫵,也不是一回事。

  「阿姊,你別擔心了。」陸言一笑,「他還比我小一歲呢,等來年他父親把他往軍營裡一丟,看他還有那個閒工夫。」

  「也是。」侯瑩也覺得自己杞人憂天了,「你說皎皎什麼時候能回來?她在涿縣也太辛苦了。」

  「不知道,估計要明年元旦吧。」陸言說,「要我也願意去涿縣,那裡天高地廣,比建康好多了。」

  「你們兩個——」侯瑩無奈,「真是有福不享,整天就愛自己折騰自己。」

  「殿下!殿下!」譙郡譙王府邸,一名年近四十、兩鬢斑白的內侍,激動的沖進了譙王書房喊道,「建康傳旨意來了!娘娘一定是勸通陛下,讓您回去養病了!」

  書房裡,譙王正在看書,他今年十六歲,因生病的緣故,臉色有些蒼白,相貌俊秀,原本看到老內侍進來的時候,他臉上還帶著溫和的微笑,但聽到內容後,他臉上笑容不變,但心裡暗暗歎了一口氣。

  「殿下,你不開心?」馮遠奇怪的問,譙王個性內斂,常人很少能察覺出他的情緒,但是對馮遠來說,他從小就伺候譙王,對譙王的情緒波動非常敏感。

  「阿母為了我能回京,一定求了不少人。」譙王眼底浮現悵然,他真是不孝,沒有能給母親分憂,反而讓母親一次次的為自己擔心。

  「殿下若是擔心娘娘,等回了建康後,好好孝順娘娘就是了。」馮遠安慰譙王道。

  譙王微微頷首,心中卻隱隱憂慮,以阿娘在宮中的地位,根本不可能勸說父皇讓自己回京,定是後面有人幫忙,無論是誰,都可能白幫,也不知道阿娘付出了何等的代價。其實他是真心不想回京城,這裡雖然地方簡陋些,可比建康自在多了。

  宮裡柳昭儀正對著陽平落淚:「總算你阿弟可以回京了。」

  陽平看著母親喜極落淚,也沒掃母親的興,提及表妹的事,「阿母,阿弟什麼時候回京?」

  「大約一個月後吧。」柳昭儀盤算著,「這次一定要讓你阿弟娶了王妃再走。」

  「弟妹的人選,你想好了嗎?」陽平問。

  「選了幾家,你也幫我參詳參詳。」柳昭儀說,她選的基本都是世家旁支的嫡女,家中父兄官位處於不上不下的水準。

  「都挺不錯的。」陽平思忖了下,「等一會我去給大母請安的時候,先跟大母提一聲。」讓阿弟回京,大母沒立場多說什麼,但讓大母提一聲讓阿弟成親,大母應該會答應吧。

  「好。」柳昭儀對陽平道:「不用太急,橫豎你阿弟都耽擱這麼久了,還有這次是委屈了阿琬——不過高元亮也算是個好歸宿了。」

  高家算什麼好歸宿?光是樂平,就夠阿琬受的了,陽平暗自腹誹,但也沒多說什麼,人都進高家了,阿舅也是心甘情願的,她又何必去做這個惡人呢。

  「子羽這幾天如何?」柳昭儀關切的詢問著女婿。

  「他還不錯,這幾天他想外放,家翁正在安排。」陽平說。

  「外放,你要跟著子羽走嗎?」柳昭儀一愣,忙追問,她可捨不得女兒離開建康受苦。

  「不,應該是子羽自己去吧。」陽平說,她和崔振已經有兩個兒子了,沒必須要跟著他去外放,一來是她不一定受得起那個苦,二來她留在建康也能幫著子羽打點些事務,不然等他外放回來,說不定建康在就忘了子羽這個人了。

  「那就好,不要跟著去,太辛苦了。」柳昭儀說,「再說建康也離不了人。」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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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六、暗流(六)

  「公主。」陽平從宮中回府的時候,宮侍們上前向她行禮,同時小聲的通報:「駙馬在陪大郎、二郎玩。」

  「他今天怎麼早回來了?」陽平暗暗詫異,往房裡走去,剛走進房中,就聽到咯咯的笑聲。

  房裡崔振正和兩個兒子玩鬧正歡,大郎坐在崔振的脖子上,崔振在房裡一顛顛的轉圈,大郎還不時的嘴裡發出「駕!駕!」的聲音,二郎坐在小床上,看著父親和大兄咯咯的笑,陽平不由嘴角微彎。

  「四娘,你回來了。」崔振見陽平回來了,笑著放下了大兒子,陽平在公主中排行第四。

  「阿娘——」大郎、二郎撲到了母親懷裡。

  「羽郎,你怎麼這麼早回來了。」陽平摸了摸兩個兒子,問著崔振。

  崔振笑容微斂,「在官署也無聊,我就先回來了。」

  「羽郎你心情不好?」夫妻多年,陽平對崔振的脾氣了若指掌,一入門她就察覺出崔振心情有些不好。

  「父親原本想讓我去東莞郡當郡尉。」崔振道。

  東莞是徐州的大郡之一,比不上建康繁華,可也屬於大宋相對富庶的地方。君子六藝中,丈夫也有騎射稍稍精通些,郡尉總比當文官好,樂平暗忖道。

  「只是被駁回了。」崔振歉然的望著妻子,他知道妻子很支持他外放。

  「誰駁回的?」陽平略微吃驚的問。

  「元僕射。」他雖身為駙馬,但並不太受陛下寵倖,目前的官職也只是領個閒職,他很明白論資歷和才幹,他遠遠比不上高元亮,也沒想和他比,他只想外放領個實差好好幹,總不能真靠崔太后和四娘過一輩子吧?

  「元昭?」陽平皺了皺眉頭,「他為什麼要駁回?」這元昭什麼時候能插手武官的升降了?

  「說我資歷不夠。」崔振神情還算平靜,他是想外放,但也沒想一開始起點就這麼高,再說郡尉這個職位,大部分都是本郡大家族成員擔任,他不是高嚴,沒有高家那麼大的軍中勢力,過去說不定依然只是個閒職,還不如去個環境稍好點的縣當個縣令。

  那倒是,羽郎的資歷的確不夠,雖說他比高仲翼還大上幾歲,可高仲翼畢竟那麼多年軍功是實打實的。

  崔振見妻子愁眉不展,笑著安慰她道:「不外放也不錯,要真出去了,我還捨不得你和大郎、二郎呢。」

  夫妻多年,陽平聽到丈夫體貼的話,心裡還是甜滋滋的。旁人都說崔振是建康出名的紈?弟子,和高元亮一個天一個地,可在陽平看來,她的駙馬一片赤子之心,對於旁人捧高高元亮、貶低自己也不在意,反過來還會樂呵呵的安慰自己,平時沐休時陪兒子玩鬧,都能玩上一天,她就覺得自己比樂平幸福多了。

  「是啊。」崔振歎了一口氣道,「不過父親還是入宮了。」

  陽平並不奇怪,家翁一向疼愛羽郎,會為了這事找大母哭訴也正常,她不好評價家翁的行為,只對崔振說,「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在一起也沒什麼不好。」

  「對。」崔振苦笑著搖頭,他之所有會提早回來,就是想攔著父親入宮,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陽平心裡暗忖,讓大母知道這件事也不錯,這元家最近也倡狂了,讓大母在宮裡壓壓元妃的氣燄也不錯,省得她沒事老是找自己阿娘麻煩。

  「嗚嗚……」崔陵坐在崔太后面前痛哭流涕,「阿姑,這件事你可要給子羽做主啊,這元家實在欺人太甚了!子羽有什麼不好,憑什麼他們家元尚師可以一帆風順,我家子羽只能領個閒職?」

  崔太后被崔陵哭的頭疼,斷斷續續的聽了好一會,才聽清崔陵想讓崔振去東莞郡當郡尉,但是元家反對,皇帝也沒有答應。

  「你也真胡鬧,郡尉是這麼好當的嗎?」崔太后沒好氣的道,她不是太精通政事的都清楚,郡尉若是家族在地方的勢力不強,當了也和閒職差不多。

  崔陵抹了一把淚,對崔太后說:「阿姑,我之前也不敢給子羽找這種差事,可現在不是柳家把女兒送到了高家嗎?我們也算是跟高家搭上一條線了,子羽也不是沒能力的人,只要高家肯開口說一聲,他未必會比高仲翼做的差。」崔陵對兒子是深具信心。

  「你說的是給高元亮當妾的那阿柳?」崔太后問。

  「是。」

  「你有把宋姬的家人當正經的親家往來嗎?」崔太后淡淡的問,宋姬就是崔振的生母。

  「當然不——」崔陵聽著崔太后的話,下意識的反駁,但話還沒說話,他就洩氣的低下了頭,也對,哪怕小柳氏生下來高元亮的長子,高家也不會因此把柳家當正經的親家來往。但是讓他放棄這個機會,他真不甘心,看到高家父子如此立功,崔陵也想著子羽功夫也不差啊,兵法他也有請先生正經教過,要是能有一個好機會,他肯定不會做的比高仲翼差的。

  「高仲翼十三歲起就在薊州,直到兩年前才當上了郡守,子羽就沒出過京城,怎麼和人家比?」崔太后知道崔陵在想什麼,「元昭說的也不錯,子羽資歷是差了些,依我看你還不如給他找個環境好些的縣,讓他從縣令慢慢磨練起來。」

  「縣令有什麼好當的?」崔陵嘟噥道。

  「怎麼不好?王玨、元昭、羅靜英……誰不是從縣令當起的,天底下哪有一蹴而就的事?你這不是在幫他,而是在害他!」崔太后沒好氣道。

  「我知道了。」崔陵見阿姑生氣了,也不敢繼續說,他眼珠子轉了轉,湊到了崔太后身邊,壓低聲音道:「阿姑,你說這些天,陛下的身體是不是——」

  「閉嘴!」崔太后聽到崔陵的話,臉色非常難看的低聲厲聲呵斥,「你不要命了!陛下的身體是你可以隨便打聽的!」

  崔陵聽到崔太后的訓斥,嚇了一跳,還是悻悻道:「阿姑,我就是隨口說說嘛。」

  「這種事也能隨口說?」崔太后毫不留情的罵道:「你一把年紀活到狗身上去了!連子羽都比你有分寸!」

  「嘿嘿,他是我兒子,當然要青出於藍。」崔陵嬉皮笑臉的說,「再說這也不是我一個人在說,外面大家都在傳,不然陛下怎麼會突然退兵呢?」

  「誰?誰在傳這種事?」崔太后勃然大怒,對她來說,鄭啟是她唯一的依靠,聽到這種有關鄭啟身體不好的傳言,她比誰都在意。

  「我也不知道。」崔陵??的說,「也就是大家私底下說說。」

  「滾出去。」崔太后對崔陵冷聲道。

  「唯唯。」崔陵知道這次阿姑是真火了,也不敢多逗留,連忙退下。

  崔太后等崔陵走後,神色陰沉的想了半天,吩咐女官道:「你去傳疾醫,我頭有些疼。」

  「唯。」

  「上腿膝足踝略發涼……肝胃不和……」

  安靜的只聽得見粗重呼吸聲的寢室裡,鄭柢穿著一身整齊的太子禮服,雙手珍惜的捧著一張潔白柔軟的紙卷,他那雙從小學習騎射的手,似乎承受不起那紙卷的重量般不停的發顫!紙上用略顯潦草的字跡寫著一行行讓人觸目驚心的記錄。

  鄭柢他現在做著一件如果被發現,哪怕以他太子之尊都不可能讓父皇手下留情的事,可是他心裡卻詭異的湧現出一種快感,這種快感就像他和崔孟姬在一起的感覺,不——比那種感覺更暢快!鄭柢俊秀的臉上泛起了興奮的紅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那紙卷,這是他那個高高在上的、無所不能的父皇的脈案!

  「陛下,太子妃求見!」寢室外,貼身內侍的通報聲傳來。

  鄭柢不緊不慢的將那卷紙再次放入暗格後,起身道:「讓太子妃進來。」鄭柢喝了一口涼透的茶水,神色恢復了平靜。

  「殿下。」謝靈媛由丫鬟扶著走了進來,「太后身體不適,已傳了太醫署過去了。」

  「大母不舒服?走,我們去看看。」鄭柢說道。

  「好。」謝靈媛來找鄭柢也是想讓他和自己一起去看太后。

  父皇生病了,大母也要生病嗎?鄭柢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光芒,剛剛有些恢復正常的臉色,又開始微微的泛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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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8:10:18 |只看該作者
一百一十七、暗流(終)

  二月初的建康,春光明媚,氣候不冷不熱,正適合外出散心。

  元貴妃柳眉緊縮,似乎一直含著淚光的美目憂愁的望著一字站開,拿著各種盥漱用具的宮侍,最後終於一撫額頭,往榻上一趟,「我頭疼——」

  「來人,快叫疾醫!」元貴妃的女官連忙吩咐內侍去喊疾醫。

  元貴妃柔弱的躺在床上,臉色發白,氣息突長突短。

  太醫署的醫女凝神給元貴妃診了半天的脈象,低頭出去給醫官說了幾句,醫官想了想,吩咐醫女入內再次診脈,醫女恭敬的點頭,如此反復幾次後,醫官終於下了診斷,元貴妃惹了風寒,需要臥床休息。

  「既是如此,就讓貴妃好好休息吧。」消息傳到高后耳中的時候,高后淡淡一笑,「我們走吧。」

  自從開春崔太后生病之後,高后跟後宮諸位妃日日都要去未央宮侍疾,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月,日日辰時去、亥時才歸,崔太后身體不見好轉,可後宮妃子著實病了不少。

  「皇后,太子妃來了。」柳葉說。

  高皇后對謝靈媛的還是很不錯的,見謝靈媛挺著微凸進來,關切的說:「你身子重了,不是說讓你多休息嗎?沒必要天天過來。」

  「母后,疾醫說我身體很好,讓我平時多在花園裡散步,我想閑在宮中也無聊,還不如跟母后一起,陪大母一起說說話,也好湊個趣。」謝靈媛含笑道。

  崔太后生病,後宮諸位妃子以及眾郡王的王妃都是入未央宮輪番侍疾。她和元良媛有孕在身,太后和皇后都免了她們侍疾,只不過兩人平時每隔兩三天還是會去看望下崔太后。這次她聽說元貴妃生病了,不能去侍疾,就匆匆趕來了。

  這幾日,後宮妃子生病的不在少數,可到底有多少是真生病,大家心裡都有數,一些低階無寵的妃子,生病就生病了,也沒人會在意。可元貴妃她身份不同,身為太子之母,她本身的一舉一動在後宮就是備受眾人關注的。以她的身份就算是真病,這時候也應該強撐著病體去侍疾。

  崔太后和高皇后都不是無理之人,定不會勉強一個病人,她這番作態反而落人話柄,只是這話謝靈媛卻不好跟元貴妃說,只能匆匆給她請安後,就過來找高後了。元貴妃病了,她來代替元妃,總比兩人都不去好。

  謝靈媛憂心的皺了皺眉頭,這些天陛下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對太子愈發的挑剔,甚至謝家、元家都受了陛下不少訓斥,這個關頭謝靈媛可不願意做任何太出挑的事。

  「你這孩子也是有心了。」高后笑望著謝靈媛,皇帝挑的這個太子妃的確沒話說的。

  「侍奉大母和母后是我該做的。」謝靈媛恭敬的說。

  兩人說話間就來到了未央宮,正巧看到譙王也在差不多時間來未央宮。

  「見過母親、長嫂。」譙王看到兩人後,恭敬的上前見禮。

  「譙王今日來早了。」高后對譙王微微頷首微笑,又關切的問他身體可好。

  她對柳昭儀的兩個孩子印象都不還錯,他們都很清楚在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就如陽平出嫁前比樂平更跋扈飛揚的脾氣,而在出嫁後卻和一改婚前的脾氣,能和建康出名的紈?弟子崔振琴瑟和鳴;就如身為飽讀詩書的柳昭儀的兒子,譙王的課業在諸多皇子是永遠的不上不下,無論那考核有多難或是有多簡單……或許這讓人覺得他們失去了赤子的童心,但是在皇宮原本就不是需要童心的地方。

  譙王聽到高皇后詢問,臉上浮起略微靦腆的笑容,「多謝母后關心,我身體已經好了很多了。」

  「譙王不必多禮。」謝靈媛只見過譙王一次,還是他十一歲的時候,她對他僅有的印象就是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小男孩,可今日一見卻有一種刮目相看之感。

  譙王如今已近有十七歲,身量頗為高挑,因是去探望生病的崔太后,他穿的頗為素雅,一身蒼色的深衣,除了腰間掛了一塊玉佩外,並沒有其他配飾,容貌和陛下有七八分相似,比不上太子精緻的俊美,可也頗為雋雅,臉上帶著的淡淡的溫和笑容,當真稱得上「言念君子、溫其如玉」,這八字的形容。

  「舅母、長嫂。」陸言聽說高皇后、謝靈媛和譙王來了,忙出來迎接。

  陸言今年已經有十四歲了,這幾年接連的打擊,讓陸言性格沉穩了不少,也漸漸褪去了女童的青澀,展露出屬於少女的風華。這些天崔太后身體不舒服,她比誰都擔心,一心一意的待在宮裡照顧大母,人也消瘦了些,一身素雅的海棠紅襦裙映著她纖弱的身體,讓原本光豔明媚的陸言有一種別樣的柔弱之美,格外的惹人驚豔。若不是場合不對,高皇后和謝靈媛都要好好誇上陸言一番了。

  「阿嫵,你要顧念自己身體才是,太后一向疼你,你要身體要是有什麼不舒服,太后比自己還急。」高皇后拉著陸言的手柔聲說。

  「我知道。」陸言點點頭,又對譙王行禮,「譙王殿下。」

  「陽城縣主不必多禮。」譙王俊臉微紅的還禮,又從袖中取出一卷經書交予內侍馮遠,「縣主,這是《大方廣佛華嚴經》。」

  崔太后原本受了鄭啟和豫章的影響,是信奉道教的,可這幾天譙王給閑來無事的崔太后說了些佛經上諸多善惡有報的事後,她就迷上了這些小故事,等譙王走後也是反反復複的讓人講述。虧得陸言記憶力還不錯,譙王說過一遍後,她大部分都記住了,這幾天大母醒來,就同大母說著這些小故事。陸言她見大母實在喜歡,就問譙王借了這本經書,準備好好琢磨下,也省得老給大母講譙王講過的故事。

  陸言身邊的宮女接過馮遠手中的佛經遞給陸言。佛經是用金粟紙抄寫而成,字跡端正平穩,經書上還帶著淡淡的檀香。陸言自幼習畫,論書畫造詣她雖說遠不及陸希,可也足夠傲視建康其她貴女,一看這卷經書就喜歡上,她含笑道:「這是譙王親自抄譽的經書吧?我想大母一定會喜歡的。」

  「只要大母身體早日康復,我願再抄一百遍《華嚴經》。」譙王輕聲說道。

  陸言神色微動,《華嚴經》這麼多,真抄譽一百遍,可要花很多時間。

  陸言和譙王面對面的站著,兩人一個柔美、一個儒雅,看著竟有說不出的般配,馮遠看著忍不住下,昭儀已經在替譙王找王妃人選了,要是未來的王妃能像陽城縣主這樣就好了。

  崔太后今天心情還不錯,臉上還帶著些病容,又聽譙王講述了幾個法華經上的小故事後,還多喝了一碗粥,陸言立刻對譙王好感大增,一切能讓大母身體好起來的人她都喜歡。

  譙王在未央宮停留時間不算長久,半個時辰就離開了。他剛走出崔太后的宮室,馮遠就跟上了,「殿下,外頭日頭太曬了,你還是坐肩輿吧。」

  「哪有這麼嬌慣?」譙王失笑,望著春光明媚的天氣,他一時興起對馮遠說:「阿遠,走,我們出去散散心。」

  「散心?」馮遠一愣,見譙王興致勃勃,他也沒有反對,果然還是回建康看,這些天殿下心情都好了不少。

  建康的繁華是大宋其他地方不可比擬的,畢竟這裡已經做了三朝帝都,街上車馬如流人如潮,譙王一向好靜,譙郡也不是太熱鬧的地方,他咋一眼看到這麼多人,不由有些愣怔,這時候他身邊的人突然多了起來,幾個撞擊,譙王就和馮遠、幾個侍從分開了,馮遠急的額頭都冒汗了。

  譙王倒沒太擔心,他這麼大一個人還能走丟不成?他悠閒的在人流中踱步,突然一個白發顫巍巍的老人拄著拐杖從他面前經過,譙王眼見著他要踩上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他伸手扶住老人,好心的提醒道,「老人家小心,你腳下——」譙王的話還沒有說完,那老人突然口吐白沫的倒在了他面前,譙王頓時一愣。

  「你對我阿耶做了什麼!」突然一名壯漢圍了上來,一把揪起譙王的衣領唾沫橫飛的大吼道。

  譙王皺了皺眉頭,他身體是比兄弟們弱一些,但皇子們該學的課業他都學過,他先是掙開了那大漢的挾制,然後對大漢道:「這位老人家是突然發病的,我沒有做什麼,這位兄台還是快送令尊去醫館就醫吧。」

  「什麼突然發病!分明就是你害我阿耶的!」壯漢對著譙王推推嚷嚷,掄起拳頭似乎要揍譙王,「什麼送我阿耶去醫館,你分明就是想溜!我告訴你,沒那麼容易!」

  譙王個性溫和,可不代表他是傻子,一見這壯漢同自己拉拉扯扯,卻不送老人去醫館,就知道他是被人訛上了,他眉色一冷,「放肆!」譙王自矜身份,不願同人在大街上拉扯,徑直將壯漢一推,抬眼見滿臉焦急之色朝自己奔來的馮遠和侍衛,心中暗自思忖,這件事到底是巧合還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你這奸人害了我阿耶不算,還敢繼續動手,我——」壯漢見譙王滿臉冷意,心中一顫,難道這還是什麼貴人不成?可轉念一想那明晃晃的銀子,壯漢咬了咬牙,繼續想要拉扯著譙王,銀子啊!那麼多銀子就是要他一條命都夠了!

  「?!」一隻足有碗口拳頭突然橫向伸了出來,將壯漢一拳打飛,壯漢碩壯的身體重重的撞在了街邊的玉蘭樹上才落了下來,「噗!」壯漢吐了一口鮮血,血中還有幾顆白白的東西。

  「譙——少君你沒事吧?」清冷的聲音響起。

  譙王回頭,就見一名身長玉立的年輕男子站在他身後,一雙鳳眸亮若寒星,「高大少君。」譙王對著高元亮微笑道謝,「多謝你替我解圍了。」

  「舉手之勞罷了。」高元亮款步走向譙王,「不知少君的侍衛在何處?」

  「殿——少君!您沒事吧!」馮遠滿頭大汗的跑來,焦急的打量著譙王,他剛剛看到那粗人拉著少君的時候嚇得魂飛魄散。

  「我沒事。」譙王對著馮遠一擺手。

  高元亮的這時也示意侍衛將癱軟成爛泥的兩父子丟到了譙王面前,「少君,這兩人就交給你處置了。」

  譙王看都沒看那兩人,只對高元亮笑道:「不知高少君可有閒情陪某喝杯薄酒?」

  高元亮當然不會拒絕,兩人說笑著往譙王在建康的府邸走去。

  而剛剛的發生的那一幕,被一雙眼睛盡收眼底。

  沿街一座二層閣樓的二樓,一名皮膚黝黑、身材精瘦高挑,相貌尋常的十四五歲少年看到譙王和高元亮離去的身影,回頭指著跪在地上侍從大罵道:「廢物!真是一群廢物!讓你們辦這麼一點小事都會搞砸!」

  「少君恕罪!」侍從們不敢為自己辯解,只是拼命的磕頭。

  「又不是讓你們上戰場殺敵,只是讓你們去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你們都不會,將來你們還能辦什麼事?」劉鐵暴跳如雷,一雙原本不大的眼睛,這會瞪圓了。

  「少君,這裡是建康,那畢竟是譙王。」一名看似有四十出頭,是房裡除了劉鐵外唯一站著的中年男子開口說道。

  「哪有如何?誰敢跟老子搶女人,老子就揍死他!」劉鐵怒道,他不過被祖翁丟到了軍營去三個月,回來就見阿嫵對著一個小白臉笑的那麼開心,心裡就像被火燒過一樣,他花了這麼多年時間,都沒讓阿嫵對自己這麼笑過!

  中年男子暗暗翻個白眼,貌似陽城縣主從來沒對少君稍加辭色過,怎麼就扣上「他女人」的稱謂呢?

  「不行!我一定要想個法子,不然阿嫵遲早被這個小白臉騙走!」劉鐵在房裡急的團團轉的說道。

  中年男子道:「少君,你不用太過擔心,陽城縣主是肯定不會嫁給譙王殿下的。」

  陽城縣主是誰?皇帝的心肝尖尖、陸太傅的嫡女,這樣的身世如果嫁入皇家,只有可能是嫁給太子,哪怕是太子的同母胞弟廣陵王都不可能!譙王是什麼身份?不過只是小郡的郡王而已,能娶到一個世家旁系女已經很不錯了,再往上挑選莫說太子了,就是陛下都不肯,除非他想挑起自己兒子們爭奪皇位!但同理可證,自家少君也沒多少機會,高仲翼全天下也就這麼一個,而且他還是陸太傅的親傳弟子。

  劉鐵平時愛動手不愛動腦,但也不是傻子,自然聽出了中年男子的言下之意,不由心裡有些煩躁,要是他能和高仲翼一樣,阿嫵是不是願意嫁給她了?劉鐵再一次怪自己為什麼還比阿嫵小一歲,要是能高仲翼一樣,比阿嫵大上五歲,他就有更多的時間去計畫了。

  譙王自然不知道他無意間,惹上了一個莫名的情敵,他這會正和高元亮聊得暢快。

  高元亮也想不到平時看起來完全不起眼的譙王居然對兵書那麼瞭解,對古代的各種著名戰役如數家珍,兩人越聊越投機,不知不覺天色都暗淡了下來。

  「哈哈,元亮,天色都不早了,不如你留下進了哺食再走?」譙王開口挽留道。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高元亮也不推辭。

  等高元亮從譙王府邸走出的時候,已經亥時了,建康早已宵禁,當然以高元亮的身份,只要他晚上不是在朱雀大街大喊大叫,他可以暢通自如的遊遍整個建康。

  二月的晚風帶著寒意,高元亮被夜風一吹,渾身的酒意就散了不少。他並沒有騎馬,而是獨自踱步回了高府。

  因高囧尚了公主,他居住的院落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是他的居所,一部分是樂平的居所,高元亮這次一反常態的沒有回自己院落,而是徑直走進了樂平的地方。

  「駙馬!」宮侍們看到高元亮來,先是一驚,但隨即攔著高元亮道:「公主已經歇下了。」

  「請公主出來,我有一件事要跟她說。」高囧對宮侍的阻攔視若無睹,而是坐在了軟榻上淡聲說道。

  宮侍們聽他說的篤定,面面相覷後,還是決定去回報公主,這畢竟是他們夫妻的事情,下人們無權插手。

  樂平已經歇下,但還沒有入睡,聽到下人的回報,她冷笑一聲,抬頭對正在給自己打扇的小柳氏道:「看來有人來救你脫離苦海了。」

  「妾身不敢,伺候公主是妾身的福氣。」小柳氏慌忙跪下說道。

  她自從入高府後,也就見過高囧三次,對高囧的印象極為模糊。倒是樂平天天讓她打地鋪睡在她房裡,整夜的讓自己為她打扇、倒夜香……柳家在京城不起眼,可家境不差,小柳氏也是家中萬般嬌寵養大的,如何受得了這種苦,幾天就病倒了。

  樂平倒是給她請了疾醫給她治病,但同時也以不讓她過了病氣為由,將她鎖在了一間小房間裡,不許她外出,平時伺候的只有兩個天聾地啞的小丫鬟,除了偶爾有大夫給她開藥外,沒有人來探望過她,小柳氏明白如果繼續病下去,那麼她就永遠走不出這個小屋,只能是被人橫抬著出去,所以掙扎的起來了,再也沒有病過。

  樂平看到小柳氏那張楚楚可憐的人就厭煩,簡直跟她姑姑、表妹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都是表裡不一的賤人!其實高囧的妾室,除了小柳氏外,樂平一個都沒有折騰過,左右不過是幾個賤婢,看不順眼拉出去打死、發賣就是了,那需要廢精力去折騰她們?跟她們耍心眼,樂平都嫌棄掉份。

  可小柳氏不同,她是柳家的女兒,高皇后親自送給高元亮的妾,雖然高家沒給小柳氏媵妾的身份,可誰都知道她和其她妾是不同的。樂平不在乎高元亮有多少妾,但她就是看小柳氏不順眼,不能隨便打死、發賣,那就慢慢磨好了,樂平有的是時間和手段陪她玩,反正最近她也挺無趣的,有這麼一個玩意在,打發了她不少時間。

  「公主。」宮侍們上前給樂平換衣服,小柳氏雖然一直在伺候樂平,可幹的都是些粗活,近身的活計樂平身邊的宮侍半點不會讓她沾手。

  小柳氏柔順的退到了一旁,滿肚子的淚水和委屈往肚子裡咽,在入高家前阿姑已經告誡過她了,她唯一的出路就是早日生孩子,只要有了一個孩子,不管男女高皇后都會保她的,在沒有生孩子之前,她唯一的能做的就是忍。阿姑還反復告誡過她,像高家這樣的人家、樂平這種身份,她所知道的那些妻妾相爭的把戲是不管用的,她一定不能掉以輕心,也千萬不能對樂平公主有任何怨懟之心。

  小柳氏的父親也不是沒有妾,妻妾相爭的把戲她見過很多,雖然她記下了阿姑的吩咐,可多少也有些不以為然。樂平公主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從小一帆風順的長大,要論心計哪裡比得上府裡的那些姬妾,她們手上她都沒有吃過虧,更別說看似直爽的樂平了。可真入了高府,她才知道她當時的想法是何等的天真!樂平是金枝玉葉的公主,有皇家撐腰,她完全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什麼心機手腕,在樂平公主的權勢面前都沒有用。

  她想讓自己幾天幾夜不睡,她就只能幾天幾夜不睡;她想關死自己,就可以關死自己……沒有人會為自己說一句話!她之前所想的妻妾相爭就是笑話!若說小柳氏在入門前,還對將來的生活有一絲幻想的話,現在她唯一的指望就是安分守己的伺候樂平,哄她開心,讓她可以多睡一會。

  「你找我什麼事情?」樂平換好衣服,命人帶高囧去她的書房,順便把小柳氏帶在了身邊,「要是要她伺候的話,現在就可以把她帶走。」

  高元亮眼角的餘光都沒有掃向小柳氏一眼,只對樂平說:「我有事跟你談。」

  樂平抬眼見高囧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意,心中莫名的一凜,揮手示意宮侍們退下後問,「什麼事?」

  高元亮從袖中取出一隻木匣,推到了樂平面前。

  樂平並沒有接那木匣,而是冷冷的注視著高囧。

  高元亮也不以為意,直接打開了木匣,「這裡面有一樣好東西。」

  樂平眼睛往木匣上一掃,臉色即刻大變,「高囧,你想幹什麼!」那木匣裡,整齊的墊著一匣子冰塊,而在冰塊上面赫然躺著一截人的手指!樂平忍無可忍,揚聲就喊宮侍進來。

  高元亮好整以暇的袖手看著樂平,「別衝動,好好看看這東西,你會知道我想幹什麼的。」

  「公主?」宮侍們聽到樂平的呼喊,沖到了屏風外,輕聲請示。

  「都退下!」樂平喝道。

  「唯。」宮侍們再次退下。

  樂平強忍下噁心和心頭不停湧出的恐懼,舉起那只木匣仔細的看中那截手指,這手指應該砍下有一段時間了,被冰塊凍得慘白,但依然很完整,可以看出是一截男人的手指,男人……

  樂平臉色一下子變白了,她驀地抬頭不可置信的望著高囧,「你——你竟敢——高囧竟敢這麼做!你這是傷害朝廷命官!」

  「公主這麼說,可就冤枉下官了。」高元亮笑了笑,「盧縣尉在去昌平縣的路上,不慎遭遇流寇,斷了一指,還是我們大宋的武官把他救了回來,甚至把他手指都撿回來了。」

  高元亮的話,讓樂平如墜冰窟,「昌平?他什麼時候去昌平了?」

  薊州現在剛在和魏國談和,表哥怎麼回去這麼危險的地方?表哥一直是文官,怎麼這會轉去當武職了?薊州現在一半已經是高家的地盤了,尤其是涿縣附近!

  「昌平、薊縣兩縣的縣令、縣尉、縣丞都殉城了,盧縣尉也當了不少年的五經卒史,一直兢兢業業,這次升職也是朝廷對他的獎勵。」高元亮說。

  「你想要什麼?」樂平暗暗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平靜的問。

  「我要一個兒子。」高元亮淡聲道。

  樂平毫不示弱的回視著他。

  「你生、小柳氏生都行,但是要給我一個兒子。」高元亮說完之後,將木匣放在樂平手邊,「這個你收好,省得將來盧成沒有全屍。」他的語氣不重,可話語中的威脅讓樂平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高元亮以前是懶得為一個心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費心,他要什麼女人沒有?可這次去涿縣,看到父親這麼喜歡阿崧,高元亮反思,他是不是做錯了?這麼跟樂平耗著,只會讓關心自己的人為自己擔憂,所以他就安排了今天這齣戲,兒子自出誰的肚子他無所謂,他只要兒子。

  「所以他就讓人砍了盧成的手指?」高嚴聽著王直的回報不屑的問。

  「是流寇把盧縣尉的手指砍下來的。」王直再次強調。

  「真是沒用,這麼多年連個女人都對付不了。」高嚴嗤之以鼻,要是誰敢打皎皎的主意,他管他是誰,早就殺掉了,「還婆婆媽媽的砍手指。」

  王直保持沉默。

  「什麼手指?」柔軟的聲音伴隨著咿咿呀呀的叫聲傳進來。

  高嚴臉色在一瞬間由不屑變成了柔情款款,他快步走了出去,「皎皎,你怎麼來了?」

  「阿兄,崧崧會自己坐起來了!」陸希興奮的說,她今天看到阿崧可以自己坐起來,連忙興奮的找高嚴獻寶來了,她用帕子給兒子拭了拭流下的口水,親了親他胖乎乎的腮幫子。

  看到妻子這麼興奮,高嚴嘴角扯了扯,「很好。」然後看到妻子期待的眼神,他勉強的伸手,把兒子抱了過來,貌似愛憐的摸了摸兒子的頭。

  高崧崧瞅了高嚴一會,突然嘴裡吹出了一個大大的口水泡泡,高嚴暗道不好,剛想丟給奶娘,「啵」一聲,口水泡泡破了,飛沫一下子飛濺到了高嚴臉上,高嚴臉一下子黑了,這臭小子以前在他身上撒尿,現在在他身上吐口水,他當真以為自己不敢收拾他嗎?

  高崧崧咯咯笑了兩聲,又是一大串口水流了出來,他小腦袋在高嚴懷裡一蹭,口水全蹭到高嚴身上了,沒法子人家現在快長牙了,正是流口水時候,高嚴的臉更黑了。

  「……」王直等人眼觀鼻鼻觀心的看著這對父子互動,陸希低頭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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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8:10:29 |只看該作者
一百一十八、起勢(一)

  「皎皎,你看著臭小子太過分了,以前在我身上尿尿,這會朝我吐口水。」高嚴委屈的向妻子訴苦。

  陸希擰了軟巾給高嚴擦臉,「阿崧還小,你怎麼老跟他計較呢?小孩子的口水又不髒。」

  高嚴拉過陸希的手,讓她坐在自己懷裡,「我哪裡有跟他計較,分明就是他整天針對我!誰說孩子口水不髒?臭死了!」高嚴滿臉嫌棄。

  「噗——」高崧崧被陸希放在高嚴書房的軟榻上,小身子靠在軟綿綿的墊子上,津津有味的吸著自己小手,還不時的流點口水,聽到了有人叫「阿崧」,他放下手,嘟起紅潤潤的小嘴,又吹了一個大大的口水泡泡,順便對爹娘咯咯一笑。

  可愛的小模樣再次把陸希萌倒,她把兒子抱了過來,愛憐的親了又親,「崧崧真可愛!」高崧崧順便也在阿娘的臉上印下幾個濕漉漉的口水吻,陸希可不嫌棄兒子的口水臭,親昵的用鼻尖蹭兒子軟軟嫩嫩的面頰,母子兩人很是親昵。

  高嚴冷著臉起身,拎起妻子懷裡的高崧崧,直接丟給了屋外的丫鬟,再把擦臉的軟巾蘸水洗了洗,擦乾淨陸希臉上的口說,捧起皎皎的臉就是一陣亂親。

  陸希哭笑不得的推開了高嚴,嫌棄道:「疼死了,你去把鬍子刮乾淨。」

  高嚴鬍子長得快,幾天不刮,下巴就會長出一片青渣,短短硬硬的鬍鬚每次都會刺疼陸希,所以他不剃乾淨鬍鬚,陸希都不許他親自己。

  「皎皎,我都二十三歲了。」高嚴見妻子嫌棄他很是哀怨。

  「哪又如何?」

  「哪有人到了我這個年紀不留鬍子的?」一般來說,男子要三十蓄須,可高嚴長相俊美,要是當文官,大家或許會覺得他風度俊雅,可武官長得像他那樣就是笑話,高嚴不止一次的想留鬍子遮掩自己的容貌,但是皎皎都不許,成親後更是,但凡他臉上冒出一點胡渣,皎皎都要讓他刮乾淨才肯讓他親近,他自覺如今他都有兒子了,更是到了蓄須的時候。

  「我耶耶比你大多了,他都沒留鬍子。」陸希瞥了他一眼。

  明明是你逼著先生把鬍子剃掉的!

  高嚴原本一直很奇怪,為什麼先生不留須,後來才知道是皎皎逼著先生剃掉的。據說皎皎在小娃娃的時候,就不喜歡先生美髯,每次見到先生,第一件事就是扯先生的長須,只和當時還沒過世的汝南公主、袁夫人親昵,先生一親她就哭,最後磨得先生終於狠心把自己長須給剃了。

  「再說你本來就比我大五歲,再留鬍鬚,我是找夫君還是找阿叔?」

  高嚴也不是沒留過鬍子,可陸希一看他留的那兩撇小鬍子就被他雷焦了。陸希逼著高嚴把鬍子刮掉後,才知道他原來居然還想留絡腮鬍子,可惜還沒長好,就被陸希扼殺了。

  這次陸希打定主意一定要從根本上打掉高嚴留鬍子的決心,再俊美的顏也禁不起這種糟蹋。就跟自己耶耶一樣,好端端的一個二十出頭的大帥哥,結果為了增加自己穩重感,不讓人有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感覺,硬生生的蓄了一把鬍子。陸希第一次看清耶耶相貌的時候,還以為他和阿娘老夫少妻,一樹梨花壓海棠呢!

  高嚴聽了陸希的話,也不以為意,摸著陸希的面頰調笑道:「我是不是老了,你還不知道嗎?不過你也可以叫我阿叔。」

  陸希被他不要臉的話弄的愣住了,一時沒什麼反應。

  「皎皎,要不我們現在就試試?」高嚴心癢難耐的摟著陸希說,想著皎皎軟軟的叫著自己阿叔……高嚴渾身熱血沸騰。

  陸希白了他一眼,「你就不會想點正經事。」

  「夫妻敦倫怎麼不是正經事了?」高嚴認真說,「你讓我喝了這麼久的鹿茸酒,就不想試試看嗎,侄女兒?」最後三個字高嚴是貼在陸希耳邊笑著說出來的。

  「高嚴!」陸希漲紅了臉,是被氣出來的。

  「來,皎皎,叫阿叔——」高嚴哄著妻子道。

  「叔你個大頭鬼!」陸希忿忿的狠咬著高嚴的肩膀,這廝的無恥真是沒下限!

  屋外,高崧崧趴在乳母懷裡吸完奶後,眼睛就耷拉了下來,阿艾橫抱著阿崧輕哼著小曲,目光愛憐的望著小崧崧。

  春暄等阿崧開始熟睡後,就要結果阿艾懷中的孩子,讓他去小床睡,大娘子吩咐過沒事不要老抱著阿崧,讓他多睡覺。

  「阿崧也不重,就讓我抱一會吧。」阿艾手一動,晃過了春暄伸來的手。

  春暄眉頭一皺,自從上回她讓阿崧養成了含乳的壞習慣後,她們都被陸希吩咐過了,一喂完奶就要把阿崧從乳母懷裡抱走,不要再讓她慣出阿崧其他壞毛病來。在春暄她們看來,含乳也不算什麼壞習慣,很多孩子都有,不過既然大娘子在意,她們當然遵守,但這些天她們發現阿艾舉動越來越不對了,似乎有點想霸著阿崧的感覺——

  「大娘子吩咐了,阿崧睡覺都必須上床睡。」

  「女君又沒生養過孩子,哪裡知道養孩子的規矩,這孩子還小,哪有一個人睡覺的?」阿艾反駁道,平日高嚴回來,阿崧都是由她陪睡的,但女君從來不許任何人睡在阿崧身邊,只許阿崧一個人躺在小床上,這讓大家都很不解,但陸希的吩咐,大家不敢不做。

  「放肆!」煙微生怕吵醒了小郎君,壓低聲音呵斥道:「大娘子的吩咐你照做就是了,哪來那麼多話!」

  煙微是陸希身邊的大丫鬟,雖說是奴婢,可在建康等閒小官員家庭的女君、娘子們都要對她笑臉相迎,自是有一股氣勢。

  阿艾嚇了一跳,等回神後發現煙微已經抱走了阿崧,她不由撇了撇嘴,嘟噥了一聲,「不過是個丫鬟,有什麼了不起!」

  春暄和煙微對視了一眼,眼底閃過默契,阿艾不能留了,兩人抱著阿崧走到了高嚴的書房,春暄道,「大娘子,我有要事稟告。」

  書房裡,陸希暈暈欲睡,高嚴輕柔的摩挲著妻子柔滑的肌膚,偶爾輕啄她半露的肩膀,笑得一臉的蕩漾。陸希懶得理會他,拉過被子,翻身閉上眼睛,準備睡一會,聽到春暄的焦急的語氣,她心中莫名的一顫,睡意不翼而飛,她驀地坐了起來,「什麼事?」春暄不是沒分寸的人,除非發生大事,平時她和高嚴在一起的時候也很少會這麼大聲嚷嚷。

  高嚴快速的把自己的衣服穿好,又給妻子披了一件披風,輕拍她的背安撫著她。

  春暄抱著阿崧和煙微一起走了進來,把適才阿艾的舉止跟陸希、高嚴說了一遍,末了道:「大娘子,我瞧著阿艾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陸希聽到阿艾居然想抱著阿崧睡覺,柳眉緊皺,「他以前抱著阿崧睡過覺?」她千叮嚀萬囑咐要讓阿崧一個人睡小床,不能跟大人一起睡,這對阿崧很危險,她居然還敢明知故犯!

  「沒有。」春暄搖頭道:「平時都是我、煙微、小雀、阿媼和夏暑她們幾個輪流陪著阿崧睡覺的,沒讓她近身過。」阿艾的責任就是給阿崧餵奶。

  「既是如此,把之前說好的錢帛翻倍給她,讓她回去吧,你們再找兩個身體好些的乳母,每天讓她們擠奶給阿崧吃吧。」陸希說,反正崧崧也快六個月了,可以稍微吃點輔食了,以後就用小勺子喂他吃好了。

  阿艾不是家裡的奴婢,而是城中一小官吏的妻子,陸希來薊州的時候,身邊帶了不少僕傭,但除了阿漪外,身邊就沒有跟她一起懷孕的高陸兩家人。阿漪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她生綿綿的時候,就沒奶水,陸希也沒指望她,就讓人在城中給阿崧挑奶娘,特地讓人挑選家境還算過得去平民女子,或是小官僚的家庭出身的女子。

  事關她期盼很久孩子的健康,陸希是用嚴格的標準去挑選的,不僅對乳母的身高體重都有嚴格的規定,還查了人家祖上六代,最後入選的只有三人,只有阿艾年紀跟她差不多吧,也是初胎,懷孕日子也和她差不多,人也高挑健壯,陸希一眼就看上了。對很多人包括陸希來說,乳母是一個很重要的存在,但陸希自己很親近乳母,卻不想讓自己兒子親近乳母,尤其是阿艾還讓阿崧養成了含乳的壞習慣,這讓陸希很不高興。

  陸希就吩咐穆氏等人,平時除了讓阿艾餵奶外,不許她和阿崧在一起。不過陸希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她讓人把阿艾的女兒接到了府裡陪伴阿艾,還允許她五天回家一次。她沒想到她該做都做了,這阿艾居然還是屢教不改,這樣的話她也沒必要留下了。陸希平時很和善不假,可那是有底線的,阿崧是她的命根子,哪怕是捕風捉影,她都不允許任何有危險性的人靠近自己兒子。

  「唯。」

  「不用那麼麻煩了。」高嚴說,「陳源不是剛添了一個兒子,讓他娘子帶著餵養一段時間就好了。」高嚴之所以會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兩天前他才喝過滿月酒,還給這傻小子取了個名字。

  「也行。」陸希點點頭,陳源是高嚴的親衛,他的娘子還是可以信任的,陸希思忖著,下回再生孩子,她一定要自己喂,或者麻煩點,也要讓人從家裡送給乳母過來,不再找外頭人了。

  打發走阿艾這件事,對陸希來說,不過只是件小事,她唯一擔心的就是突然換了一個乳母,阿崧會不會不習慣,可高崧崧小朋友依然吃得香睡得好,一點不適應的感覺都沒有,沒事還對阿娘吐幾個泡泡賣萌,讓陸希徹底松了一口氣,她抱著兒子笑道:「你這傻小子真是好養。」

  高崧崧咧開小嘴甜甜的笑著,小手湊到阿娘嘴邊,一定要阿娘親親,才滿意的放下手。

  「大娘子,這些給莊娘子當添妝如何?」夏暑捧著她精心挑出來的首飾說。

  陸希看了看那些首飾,都是她從建康帶過來精品首飾,很多都是自己沒用過的,「嗯,不錯。」陸希想了想,又加了幾副字畫上去,然後帶著高崧崧去了莊太守家中。

  太守府裡很喜慶,一派張燈結綵,但無論是何縣君還是莊三娘,面容都有些憔悴,莊三娘眼睛泛著血絲,顯然是哭過。兩人看到陸希和高崧崧的時候,臉上泛起了一絲真心的微笑,莊三娘還摸了摸阿崧的小手。陸希見狀心裡歎息了一聲,先給莊三娘添了箱,又同何縣君寒暄了幾句後,就握住了莊三娘的手。

  何縣君見狀,心裡一酸,淚水差點又溢出來,她連忙側身擦去眼淚,對陸希笑道:「你們聊,我先出去了。」

  陸希對何縣君點頭,等何縣君出去後,陸希輕拍了三娘的手,「要哭就哭吧。」

  「嗚……」聽到陸希的安慰,三娘頓時忍不住失聲痛哭,「懷玉,你說為什麼父親會這麼心狠!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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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8:10:44 |只看該作者
一百一十九、起勢(二)

  莊三娘哭的傷心,陸希任她發洩。

  三娘的未婚夫是廣陽王的小舅子,廣陽王是鄭啟的次子,廣陽王妃出自東海王氏,東海王氏在自前朝武帝時就開始沒落,但沒落也是世族。當時廣陽王妃隨母親入宮之時,被廣陽王母賢妃看中,就央了鄭啟給兒子選了王氏為妃。廣陽王比太子小一歲,成親比太子早,太子定下謝靈媛為太子妃後,足足過了五年才成親,一來是謝靈媛年紀小,二來是太子結婚儀式和尋常的皇子不同。

  廣陽王為人謙恭好學,廣陽王妃是標準的士族女,兩人成親後相敬如賓,感情很是不錯。王郎君小了廣陽王妃六歲,廣陽王妃成親後,把弟弟帶到了王府,可以說在王郎君成長最關鍵的幾年,是廣陽王一手教養的。廣陽王初成親尚無孩子,就把小舅子當成了大兒子養,對小舅子很是疼愛。要說王郎君這樣的家世,又這麼得廣陽王夫妻疼愛,年紀也和三娘相當,這一門親事怎麼都輪不上莊太守,這其中還有一番內情。

  王郎君是廣陽王妃唯一的弟弟,他是遺腹子,還沒出去就死了爹,出生後他的祖母看了孫子一眼後,也與世長辭了。在他的成長過程中,又陸續送走了祖父、叔父,王家之所以會沒落,和家中成年男丁陸續過世也有關係。等王氏成為廣陽王妃後,兩人的母親也撒手人寰了,王家人也死剩他們姐弟兩人了。旁人就起了謠言,這王郎君是真正的天煞孤星下凡,要不是廣陽王妃命好嫁入了皇家,有天家龍氣庇佑,怕是也會被他克死了!

  廣陽王妃就這麼一個弟弟,哪裡容許旁人胡說,親自入宮求了高皇后和賢妃,懇求兩人給自己阿弟挑選名門淑女為妻。高後和賢妃也精心給王郎君選了平陽華氏女為妻,卻不想剛走完聘禮的儀式,未婚妻突然暴斃了!這下這位王郎君克親克妻的謠言一下子傳開了,莫說了世家之女了,就是門第低些的寒門都不願意結親了,肯嫁的也全都只答應庶女聯姻。士族的嫡女都是家族花心思培養的,哪能用來這麼折損?

  廣陽王妃如何看得上庶女?她的弟弟將來要撐起家族的,他的妻子莫說原配了,就是填房都不可能是庶女!不然弟弟將來怎麼在大宋上流官場立足?最後廣陽王妃就只能矮子裡選高個,選上了莊三娘。莊家沒什麼底蘊,但廣陽王妃對何縣君印象不錯,有這麼一個母親想來女兒也不會太差。

  莊太守一向是慣會鑽精的個性,一聽說這麼好一門親事,哪有不應的?他倒是開心了,也自詡給女兒挑了一門好親事,可何縣君和三娘聽說結親的對象後,就抱頭痛哭了一場。何縣君並不是太輕信謠言的人,可王郎君家族那人丁減員的速度實在太可怕了,她把女兒視若眼珠,哪裡捨得讓女兒嫁這樣的人,哪怕這人是薊州數一數二的年輕俊傑!

  陸希並不信克親之言,就如她從來不信阿兄是毒子、自己是天煞孤星,但她和莊三娘不同,她跟高嚴是青梅竹馬,兩人有深厚感情基礎的,可莊三娘從來沒見過王郎君一面,想讓她要從心裡接受有這種名聲的未婚夫還是很有難度的。

  「三娘,我聽說王郎君品貌出眾,詩文騎射無一不精,是薊州數得上的才俊。」

  「是的。」莊三娘哽咽道:「王郎君的確長相頗為出眾,騎射如何我不清楚,但他的確很精通詩文。」

  王郎君是高嚴沒來之前,薊州閨秀心目中的夫婿的最佳人選,只可惜這樣的人,沒有一個疼愛女兒的父母會答應他當自己女婿。

  「三娘,你見過?」陸希驚訝的問。

  「嗯。」莊太守在涿郡也待了十多年了,三娘當然見過那位備受廣陽王寵愛的小舅子,可品貌才華再出眾,她也不想嫁給一個天煞孤星啊!

  「三娘,我從小母亡,議親前又父逝……」提及往事,陸希心頭依然一陣陣的抽疼,她眼底一片茫然。高崧崧趴在阿娘的懷裡,察覺到了阿娘的分心,他伸出小手努力攥著阿娘的手,陸希被兒子一握才回神,感受著懷中軟軟小小的身體,她心頭一片柔軟,她愛憐的親了親兒子的額頭,「那時候也有人說我是天煞孤星。」

  「不!你不是!」莊三娘激動的反駁道。

  「三娘,這種流言我並不在意。」陸希淡淡的一笑,握住她的手柔聲說:「我知道想告訴你,有時候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那什麼是真的?」

  「當然是要慢慢相處出來,才知道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其實像王家這種人家,幾年之內死光了成年男丁的家族也不少,只能說王郎君出生的時辰太巧合了。」陸希無奈的搖頭。

  「但是——」陸希的勸慰,莊三娘聽下去了,可還是怕,哪怕父親把她嫁給一個四十歲的老頭,也比嫁給克親的人強。

  「我看府裡多了不少陌生的僕婦,是廣陽王妃派來的嗎?」陸希問。

  「是的。」

  「那就說明了廣陽王對你還是很重視的,那些僕婦看上去都很穩重,你平時若是無事,就多和她們聊聊。」

  陸希心中暗忖,看來廣陽王妃還是挺注重這個娣婦的,她想了想斟酌道,「換個角度想,你嫁到王家後,家中人口簡單,廣陽王和王妃也都是和善人,你日子比一般人家的媳婦好過多了。」

  「阿娘也是這麼說的,可是——」莊三娘咬了咬下唇,「懷玉,你說王郎君那樣的人家,當家主母一定要求端莊幹練,能懂得人情往來,這些我都不懂怎麼辦?」莊三娘對這門親事的恐懼,不僅僅是因為王郎君的克親,還有對高門大族的畏懼。

  「這話是誰跟你說的?」陸希奇怪的問。

  「沒人跟我說,我就自己瞎琢磨的。」莊三娘低著頭,「阿娘那麼聰明,她都——我要是有六娘的本事就好了。」

  莊三娘不好說父母的事,可父親偏愛小妾庶女事大家都知道,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她既沒有母親的大方穩重,也沒有沙姬的小意體貼,像她這樣的人能得到夫婿的寵愛嗎?

  六娘就是沙姬的女兒,對於沙姬母女,三娘心裡是很複雜的,平心而論沙姬母女沒什麼特別惹人討厭的地方,沙姬一向安分守已、一心一意的伺候父親,六娘更是聰慧伶俐、善解人意,有她在總能聽到父親開朗的笑聲,家中很少有不喜歡她的人,可即便如此,三娘還是不喜歡她們。

  「六娘,就是你那庶妹嗎?」陸希問,她來涿縣這麼久,也聽人說起過莊太守家有這麼一位很受寵愛的庶女。

  「是的,六娘很聰明,理事能力也比我強多了。」莊三娘說。

  「你是當家主母,又不是下人,哪裡需要事事都會?大家族的理事、人情往來,都有一套慣用的流程,這種做慣了,就都會了,不需要擔憂的。你到了王家後,凡事多看少說,多親近廣陽王妃,其他的都可以慢慢來。你跟你庶妹將來的路不同,你不需要去羨慕,也沒有必要羨慕。」

  陸希見莊三娘困惑的樣子,嘴角一扯,這些不應該都是何縣君早就跟她說的話嗎?怎麼三娘都不知道呢?「三娘,很多大家族莫說是原配妻子了,就是填房也沒有庶女,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嫡庶分明嗎?」莊三娘問。

  「自古冷落妻子、寵愛小妾庶子女的人一向不少,可在家裡是一回事,到了外面就是另一回事。建康的那麼多官員,能有幾個是庶出?他們的妻子、母親又有幾個庶出?又有幾個女人會喜歡小妾的?娶了庶女為妻,就等於被這個圈子隔絕在外,當然也不是沒人打破過,但要付出比常人多千百倍的代價,誰會願意這麼多花這麼大的心思?」陸希感慨道。

  身份等級制度從古至今一直存在,嫡庶說來都是同個父親,中國是父系社會,按說身份應該相差不會太多,可不同的母親給孩子帶來的影響太不同了。

  「庶出自打出生後,就像是打上一個烙印,永遠在嫡出面前低一頭,從小這麼長大,怎麼能不影響以後的個性?說庶出小家子氣,就是這個道理。很多庶出的孩子要強,這何嘗又不是極度自卑下引起的過分的自強。」

  莊三娘那庶妹,這麼拼命的表現,也只是旁人茶餘飯後的幾句閒話,沒有人會想去提親,而三娘不用做什麼,就只要一個何縣君在,就有很多人家願意上門提親。

  「一個相對普通的嫡子和一個資質優秀的庶子,人家寧願選擇前者,就因為他身後兩個家族的支持,而後者身後可能只有半個。為人處事不似書畫,有才華就畫得好,沒有才華就畫的不好。這些只要多看多做,天才也不一定比庸才做的好。你又不是庸才,你知道沒做過,誰家姑娘家的時候做過這種事?進了王家多看多做,不用半年你就全會了。」

  陸希的話讓莊三娘不安的心平靜了不少,她感激道:「懷玉,你真好。」

  「你能開心就好了。」陸希說,「成親後好好和王郎君相處,我想他應該不是蠻不講理之人,他自幼喪父、少年喪母,一定很希望有自己的親人,你要把他當除了你阿娘外最親的親人。」

  陸希心裡暗忖,這已經是她第二個婚前開解的對象了吧?二娘現在很幸福,希望三娘也能和二娘一樣。陸希一直認為好日子是過出來的,只要雙方人品沒問題,夫妻間其他矛盾都能磨合。人要學會惜福,就像太太時常念叨的「天作有雨、人作有禍」,再好的日子,如果天天作也會沒有的。

  「我知道。」莊三娘認真的點頭,她心情好些後,也有閒情逗弄起高崧崧來,還拿出她給阿崧做的口水兜,陸希看著兩旁和背後精緻繡花,愛不釋手的說:「三娘,你繡工真精緻。」

  「我也就喜歡畫畫畫、繡繡花了。」莊三娘靦腆的說道。

  陸希抱著阿崧回家的時候,發現高嚴居然也在家,不由有些疑惑,「阿兄,你怎麼回來了?」

  「我回來找施先生。」施平這幾天身體不好,一直在家休養,高嚴有什麼事也是回家找他商議的。

  「發生什麼事了?」陸希問。

  「也沒什麼大事,你今天去莊太守府上了?」高嚴問。

  「是啊。」陸希想起三娘和何縣君的樣子,就有些唏噓。

  「怎麼了?」高嚴見陸希愁眉不展,低頭貼了貼她額頭,「不舒服?」

  「沒有,阿兄你見過王郎君嗎?他人如何?」陸希想起高嚴應該見過三娘的未婚夫吧。

  「他人還不錯。」

  高嚴的話有些出乎陸希的意料,要知道高嚴很少會誇一個人,「真的嗎?他人很好嗎?」要是這樣的話,她就真放心了。

  「廣陽王和王郎君人都很不錯。」高嚴說,「廣陽王很注重民生,郡內百姓大多安居樂業,且他嫉惡如仇,郡內幾乎沒有貪官污吏。那王郎君是廣陽王教養大的,性子有點急,但為人處事還算穩重。」要不是知道皎皎是擔心莊三娘,高嚴才不願意在妻子面前說其他男人,皎皎心裡多個高岳已經讓他很不爽了。

  要是真如高嚴說的,陸希也就放心了,性格急也不是太大的問題,反正三娘的性子慢,兩人正好互補,「我以前聽三娘說,莊太守想讓她入宮,也不知道莊太守為什麼會改變主意了?」

  陸希倒不是希望三娘入宮,皇宮那個地方根本不是三娘這種個性的人能待的,可照著莊太守的個性,怎麼會放棄三娘入宮的好處而改成嫁給廣陽王的小舅子呢?

  「現在建康那邊風聲鶴唳,大家都夾緊了尾巴,以他的個性怎麼會蹚這種渾水呢?」高嚴嗤之以鼻。

  「建康怎麼了?」建康有那麼多親人,陸希一聽風聲鶴唳,就緊張起來了。

  「放心,跟我們家關係不大。」高嚴扶著陸希往書房走去,「一個月前,廣陵王想娶李侍中的女兒為繼妃。」

  「崔王妃不是才去世了兩個月嗎?」陸希不可置信的問,她知道皇家是沒有愛情的,可哪怕像陛下和高后一樣,沒有愛情有親情也好啊,廣陵王怎麼能在崔王妃去世不到兩個月就要娶繼妃呢?

  「他倒是挺會挑人的。」陸希忍不住譏諷了一句。

  侍中和尚書令、中書令是相同地位的,李侍中也是文官中唯一能和王玨齊平的實權官員了,連元昭都稍遜兩人一等,更別說李侍中還兼任丹陽尹,比起王玨,李侍中因是寒門出身,更得鄭啟寵倖。廣陵王要是有這麼一個繼王妃,可比原配崔王妃實惠多了。

  「陛下沒允許。」高嚴說,「陛下說李氏地望寒劣,不比清河崔氏。」

  陸希撇嘴,「那為什麼大家會風聲鶴唳呢?」如果只是駁回一個王妃人選的話,沒必要搞得大家都人心惶惶吧?

  高嚴頓了頓,壓低了聲音,在陸希耳邊說了一句:「京城有謠言,陛下想廢太子!」

  廢太子!陸希不可置信的望著高嚴,「怎麼可能……」陸希喃喃道,怎麼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太子的廢立是事關國本的大事,稍有不慎就會引起朝堂的大動盪,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很少有皇帝會廢太子。

  「我和施先生也覺得不大可能,只是這裡離建康太遠,消息傳的慢,具體情況也說不清。」高嚴說,不過他相信以老頭子的老奸巨猾是絕對不可能參與這種事的,陸家就更不用擔心了,他將妻子摟在懷裡安慰道,「放心吧,這件事我們不會參與的。」

  高家和陸家都是純臣,只忠於皇帝,擁立之功是很誘人,可高陸兩家並不需要。

  陸希微微頷首,如果說高后有子,毫無疑問,高家毫無疑問的會捲入帝位之爭,可現在高皇后無子,也沒有領養任何皇子,所以高家完全可以做純臣。

  高嚴回來是找施平有事的,同陸希說了幾句後,就去書房了。陸希也回房梳洗了下,給高崧崧換了尿布,又在他小屁屁上撒了點珍珠粉輕拍,天氣熱了,陸希怕他捂出痱子來,就把珍珠粉當爽身粉了。

  高崧崧脫了尿布就閒不住了,先是小腳踢,再是拉著陸希的手要坐起來,還不時的扮幾個鬼臉逗阿娘開心。陸希望著白白嫩嫩比女孩子還秀氣的兒子,興沖沖的從衣櫃裡翻出之前做的女式小衣給兒子換上。

  「大娘子,這是女孩子的衣服。」穆氏目瞪口呆的說。

  「阿媼,你看我們崧崧是不是比女孩子還漂亮?」陸希好惋惜為什麼沒有攝像機呢,不然她就天天給崧崧攝像了。

  「可——」穆氏正想阻止陸希試圖給兒子紮小辮子的舉動,小雀匆匆走了進來,向陸希行禮,「大娘子。」

  「什麼事?」陸希示意她起身。

  「大娘子,阿艾果然回家後就意圖自盡!」小雀說,心裡慶倖不已,幸好派去的人夠盡心,總算沒讓她死成,不然大娘子要多出多少煩心事。

  「救下來沒有?」陸希問。

  「救下來了,但是她似乎有些失心瘋了。」小雀說,「我瞧著情況不對,就讓人先把她關起來了。」

  「失心瘋?」陸希在攆走阿艾的時候,問了春暄好些阿艾平時的狀況,總覺得她精神情況有點不對,就讓人去注意下,就怕她太衝動做什麼傻事。沒想到她居然真精神出問題了,難道是產後抑鬱症?可她不是分娩很久了嗎?怎麼還有產後抑鬱症呢?

  陸希暗暗慶倖,幸好早點讓她和阿崧隔開了,不然受傷的就有可能是阿崧了,也幸好她讓人去注意了,不然一條人命就沒了。

  這時門外又有下人匆忙回報:「女君,家裡攆出去的乳母的家人在門口鬧事,說——說——」那下人吞吞吐吐的不敢說下面的話。

  「說什麼?」陸希眉頭微蹙。

  「說郎君逼奸了那乳母,害乳母得了失心瘋了!還意圖殺人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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