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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看泉聽風]玉堂金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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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8:10:58 |只看該作者
一百二十、起勢(三)

  「逼——奸!」屋裡所有人聽到這句話,都露出了似被雷劈過的表情,大家想過無數種可能,都沒想到過這種可能。

  穆氏想著阿艾,再想想郎君那張俊美過分的臉,身體晃了晃,老人家有點頭暈。

  「都關起來了嗎?」陸希聽到逼奸兩個字也被雷的不輕,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的問。

  「關起來了。」下人回報說,要是真被一個小小的低級官吏在家門口鬧起來,郎君和女君面子的往哪裡擱?

  「阿艾在哪裡?」陸希問小雀。

  「還在她家的小農莊裡,她犯了臆症,她家裡就把送到不遠的小農莊去了。」小雀說。

  「把她弄出來。」陸希下令道,一個小小官吏敢到這裡來鬧,後面肯定有指使,人一定要留著,不然就死無對證了。

  「唯。」小雀應聲而下。

  「她有說過什麼胡話嗎?」陸希又問煙微,該不會是阿艾自己說阿兄逼奸她吧?陸希心裡暗忖,不然這家人怎麼有膽氣這麼來鬧呢?經過涿縣一戰,阿兄在百姓中的名聲還是非常不錯的,要不是有人唆使,這些人應該不敢這麼鬧。

  「她有說過阿崧是她的兒子。」煙微說,這是阿艾回去後說的,當時她們只覺得她犯了臆症,讓人多注意些,可沒想告訴陸希。

  「她家裡是什麼情況?」陸希抱著兒子問,「他們夫妻感情不好嗎?還是婆媳不和?」產後抑鬱症也應該有緣故吧。

  「阿艾的夫婿有兩個妾,阿艾生了女兒後,兩個妾都懷孕了。」煙微說。

  難怪!陸希恍然,她低頭親了親專心致志玩手指的兒子,「我家崧崧真可愛,到處有人搶。」

  高崧崧眨著黑白分明大眼,和阿娘對視著,和兒子對視了一會,陸希心情好了很多。

  「大娘子,要不要讓王司馬把他們綁起來送大牢裡?」春暄問。

  「不用。」陸希擺手,「他們巴不得我們鬧上這麼一出呢。」

  他們?春暄暗暗疑惑,他們是誰?「那怎麼辦?」

  「讓阿倫把阿艾按了手印的清單給他們讀出來。」陸希說。

  「是。」春暄沒想到大娘子還留了這麼一手,連忙出去找阿倫。

  小雀吩咐了人後,就又回到陸希身邊了,聽陸希這麼一說,不由星星眼的望著陸希說:「大娘子,你真厲害,你早算到阿艾會這樣嗎?」

  阿艾剛來的時候,被府上的富貴迷花了眼,哪怕大娘子給的她月錢很豐厚,她也動了貪心,時常會順些府裡的東西帶回家,她自以為做的隱蔽,其實家裡的對象大部分都有暗記的。大娘子知道後也沒說什麼,也不許大家去追究,直到阿艾離開的時候,才讓人查了她的包袱。原本小雀以為大娘子會把阿艾送官,卻沒有想到大娘子只讓她按了一個手印就放她走了。她原來還覺得大娘子太心善了,這會她才知道大娘子那是有先見之明!

  「我哪裡知道會發生這種事?」陸希搖頭,她又不是神仙。

  她沒讓人抓阿艾,是因為她實在找不到代替阿艾的人選,她聽說過哺乳期的嬰兒奶粉牌子是不能隨便亂換的,想來乳母也不能隨便亂換,所以她才縱容阿艾的行為,橫豎她也偷不走多少東西,等阿崧斷奶後,就馬上打發走好了。也正是這個原因,她不允許阿艾跟兒子有任何親近的舉動。等發現阿艾精神不正常後,陸希就更不願意跟她多費口舌了,只讓她留了一張證據以防萬一,就當請了兩個乳母。

  「萬一他們抵賴,說是我們趁著阿艾犯臆症的時候,逼她按下的手印怎麼辦?」小雀又擔心的問。

  「那就讓王直帶人去抄家,她這幾個月可拿走了不少東西。」陸希輕描淡寫的說,「不過要是這樣的話,可就沒那麼容易放過去了,都給我去牢裡待幾天下下火氣再說。」

  「皎皎!」高嚴接到通知後,讓王直去處理這件事,自己匆匆來找妻子了,聽到妻子正在處理這件事,他說道,「這件事你別管了,我來處理。」

  「好。」此事肯定涉及高嚴在官場上的爭鬥,她也不願意多問,她該做的都做了,薊州這塊蛋糕原來是廣陽王、劉毅和薊州幾個本土大世家三分天下,可高嚴來了以後,一下子就打破了這個局面,硬生生從這裡面挖了一大塊出來,當然有很多人不願意,背後使些手段也不奇怪,陸希早有心理準備了,「我有阿艾偷東西的證據,她也被我暫時安置在農莊上,你派人去接她。」

  「她沒死?」高嚴很詫異,「還偷過東西?」要是這樣的話,他就輕鬆多了,高嚴忍不住暗暗得意,他的皎皎就是能幹,能幫他這麼多忙。

  「沒死,她家裡也應該有不少從府裡帶出去的物品,你讓王直一查就知道了。」陸希說,「只是她現在還在犯臆症,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清醒過來。」

  「沒必要清醒,這點東西夠我用了。」高嚴不在乎道,在阿艾的家人說出他逼奸阿艾的時候,他們的結局就已經定下了。

  「我們下一個孩子的時候,再麻煩也要從家裡調個家生子過來。」陸希感慨的說,虧得自己還多留了一個心眼,不然多糟心。

  「下回我們直接領不要哺乳的孩子豈不更好。」

  高嚴還是堅持不肯讓陸希生娃,陸希也沒反對,他們大部分時候都是算著日子親熱的,可高嚴時常會忍不住,她沒再吃紅花,可也一直在調養身體,等她身體好了,孩子就算他不想要也會來的。陸希很希望再生個女兒湊個「好」字,一個小阿崧、一個小阿虎,兩個坐在一起,該有多可愛!

  「阿兄,這件事能軟著處理就軟一點。」陸希把手覆在高嚴手上柔聲道,「畢竟不是什麼生死仇敵。」

  陸希真擔心以高嚴的個性,把人家一族都滅了。官場和商場有些相似,講究的是與人為善,儘量的多交朋友,而不是多樹立敵人,為人處事留一線餘地,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可一旦真正決裂,那就是不死不休的結局,那時候陸希也會支持斬草除根的,但那家人遠沒有到這個地步,他們甚至連對手都稱不上。

  「我知道,你不用太擔心。」高嚴親了親陸希的額頭,突然他胸口被人撞了下,他眉頭一挑,低頭就見一個胖娃娃正晃著大胖腦袋朝他胸口撞,高嚴食指對著兒子額頭一戳,胖娃娃四肢朝天倒在榻上。

  「啊啊——」高崧崧憤怒的叫著,小胖手握拳高舉往下一壓、小胖腿用力一蹬,再次翻身起來,腦袋再次往父親懷裡撞。

  高嚴嗤笑一聲,再次伸出食指輕輕一彈。

  「啪!」小胖娃還沒坐穩,就又四仰八叉倒在軟墊上,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哇——」高崧崧小朋友嚎啕大哭起來。

  陸希對這對父子各種幼稚的舉動已經非常淡定了,給兒子稍稍整理了下姿勢,就讓他哭個夠,她很少會抱哭鬧中的兒子,不然慣出他沒事大哭耍賴的脾氣怎麼辦?

  高崧崧哭了一會,不見有人來安慰他,就停了下來,烏溜溜的大眼骨碌碌的朝陸希看去,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幾滴淚珠,肥短的小手握成一個小肉球,往嘴裡塞著,阿娘,崧崧最乖了,不哭了,快來抱崧崧、親親崧崧。

  果然不出高崧崧所料,很快他就落入了一個熟悉溫軟的懷抱,緊接著額頭上、臉頰上也印上了阿娘柔軟的香吻,阿崧幸福的啃著小拳頭往阿娘的懷裡靠。

  「皎皎——」陸希剛安慰完兒子,腰間又環上了一雙手臂,「我剛剛被人潑污水了,你不安慰安慰我嗎?」那臭小子有什麼好抱的,高嚴抱著妻子求安慰。

  「……」我才是受傷的人好吧,陸希嘴角抽了抽,「你先把阿艾的事處理完再說。」她看著兒子那身小女娃裝束,手又癢癢了,給崧崧畫幅像吧,寄回去阿姑和高后一定喜歡!

  高嚴受傷的看著妻子把他趕出了寢室,毫不留情的關上門跟兒子親了起來,他恨恨的對迎上來的王直道:「全給我送到牢裡去!」

  「唯。」

  接下來的日子阿艾的夫家像是陷入了一場無止境的噩夢,他們是聽了阿艾親口說高郡尉強佔了她,才憋著一股氣去高府找高嚴算帳的,卻不想高府先是拿出了阿艾按過手印的認罪文書,文書上細數了她從高府偷走的各式財物,高府的侍衛又從家裡抄出了不少印著高府暗記的物品,甚至還有當鋪的當票,這樣的證據面前,阿艾丈夫陳誠想辯解都無從辯解。接著又是縣裡幾位知名的大夫證實了阿艾得了臆症,而且是已經犯了一段時間了,這下眾人都譁然了,犯了臆症人的話還能信嗎?這陳家分明就是有意栽贓!

  高嚴是郡尉,陳誠是他的下官,下官誣陷上官,那是大罪!以陸希縣主的身份,平民敢在她門前鬧事,那是以下犯上!是故,陳、艾兩家前去鬧事之人,除了因高嚴善心,放走的老弱病殘外,餘下身強力壯的人全被關進了大牢。

  這下陳家和艾家是徹底像塌了天一樣,青壯年哪個不是家庭的頂樑柱,要是他們出了三長兩短,剩下一家子婦人老弱怎麼度日?所有人的憤怒都聚集在了陳誠那一房,陳誠一房甚至被族長和族老徹底逐出了宗族。

  陳誠一家逐出宗族後,被關進牢裡的陳家和艾家人也陸續放了出來,受了苦還挨了刑杖,可好歹留了一條命,慢慢調養也能恢復,大家也就滿足了,再也不敢說高嚴任何閒話了。可陳誠一家子就沒那麼幸運了,陳誠放出來了,杖傷發作,熬了不過三天就死了,陳誠一死,他年邁的父母原本就因被逐出了宗族而病倒了,加上兒子一死,兩位老人家拖了不到三天也跟著兒子一起去了。

  家裡主人死的差不多了,唯一剩下的也是半瘋的,兩個小妾把生下的孩子一丟,也各自找出路去了,家裡就剩了一個時而清醒、時而瘋癲的阿艾照看嗷嗷待哺的三個小嬰兒。

  高嚴是想斬草除根的,可陸希抱著兒子,想著高嚴對自己兒子都那樣,那麼對阿艾的孩子呢?高嚴殺大人,陸希也不管了,可孩子——太造孽了,更別說是三個什麼都不同的小嬰兒了。

  她拉著高嚴反復叮囑,高嚴無可奈何,又不忍心違皎皎的意願,就讓王直把那三個孩子處理了,沒說去哪裡,就說肯定不會死。陸希相信高嚴不會騙自己,也知道這是他的極限了,也沒多問。至於阿艾,丟了孩子後,就徹底瘋了,家裡沒了人照顧她,最後活活餓死了。

  和陳家差不多的一幕,也同樣發生在阿艾的娘家人身上,高嚴可沒有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想法,對高嚴來說,阿艾對他的幻想,不是他有魅力的體現,而是對他的羞辱!

  他高二郎君長這麼大,也就這樣的侮辱就受過兩次,第一次那人被他戳成了碎肉,這一次他只滅了兩家,而不是這兩族還是看在皎皎的份上。至於指使者——

  高嚴對躍躍欲試的近衛道:「一個不留。」

  在陳家事件平息後的兩個月,薊州一本地大族,半夜遭了流寇,一家百餘口人全部被流寇殺的乾乾淨淨,財物全部卷走,一場大火足足燒了六天七夜,從此那處地方就徹底成了鬼宅,再也無人敢踏入!

  陳、艾兩家的事,陸希起初還挺關心,可後來阿崧因長牙而發燒後,她就忙得再也沒閒心了。高崧崧一向是霸王脾氣,只要在陸希身邊,他是千好萬好,要是離了陸希,平時身體好的時候,他還會乖一點,可現在他發燒了,渾身難受,就是天王老子了,都不能讓他離開阿娘!一定要陸希整日整夜的摟著才會安分下來,不然就幹嚎,嚎到嗓子啞了也不肯停。

  陸希看著兒子紅潤潤的小嘴因失水而起了皺皮,圓嘟嘟的小臉也縮了一圈,哪裡捨得再離開兒子,整天抱著他不放手,小心的用烈酒給他擦拭腋窩、腹股溝,用溫水給他洗澡,用泡了冰水的軟巾敷在他前額上,軟巾稍一回暖就讓人換掉。就這麼折騰了大半月,她忙得差點連高嚴都忘了,哪裡還記得什麼阿艾。也幸好高嚴這幾天忙,不然看到妻子這樣,醋罐子又要打翻了。

  等高嚴徹底忙完,差不多也進入了五月,涿縣也越來越熱了,陸希讓人收拾了下別莊,就帶著兒子去別院避暑了,別院離高嚴駐地也近,比對城裡,陸希更喜歡住在這裡。

  「啊啊——」高崧崧發了一場高燒,養了幾天,就又恢復了以往圓潤粉嫩,他長這麼大,第一次出門,看到這麼寬廣的天空,興奮在春暄懷裡直叫。

  陸希靠在高嚴懷裡,笑盈盈的看著兒子興奮的模樣,「阿兄,以後我們多帶崧崧出來玩好不好?」

  「你還擔心他?你這幾天瘦了多少?」高嚴不滿道。

  陸希這幾個月因為擔心兒子,瘦了一大圈,原本還有些贅肉的腰肢也纖細下來,陸希自己很滿意,可高嚴很心疼,這幾天拼命給妻子補身體,一心想把皎皎丟掉的肉補回來。他一定打定主意了,等著臭小子已滿三歲,就把他丟軍營裡去!

  「我現在很好啊。」陸希原本對自己身材不是太滿意,小肚子上的贅肉太多了,這幾天瘦下來了,她自我感覺很良好,高嚴是一心想把自己往豬的身材餵!

  「一點都不好,渾身都瘦下來了!」高嚴嘟噥了一聲。

  陸希一開始沒在意,後來她眼睛一眯,伸手拎著高嚴的耳朵道:「你說什麼?」這混蛋是在嫌棄她嗎?

  「我說你太瘦了,這樣對身體不好。」高嚴飛快的說道。

  「哼!」陸希冷哼了一聲,手下更用力的擰高嚴的耳朵,高嚴臉皮抽了抽,皎皎下手太狠了!不就是說錯了一句話嘛,可高嚴躲都不敢躲。

  突地一陣疾馳而來的馬蹄聲解救了高嚴的耳朵。

  「郎君、女君,京城傳訃文,築陽縣主卒。」

  「築陽縣主?」陸希茫然的重複了一遍,怔怔的鬆開了手,「阿兄,我是不是聽錯了?」阿薇怎麼會死?陸希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接到阿薇訃文的一天,至少不是現在,阿薇才二十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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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一、起勢(四)

  三個月前的建康,元府

  「什麼?阿姊你又有身孕了?」陸言興奮的問著侯瑩。

  「嗯。」侯瑩面帶紅暈的點頭,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她剛診斷出來有兩個月身孕。

  「太好了!我小侄子什麼時候出來?」陸言問,她一口咬定這個一定是兒子。

  侯瑩聽了阿妹的話,微微一笑,摸著肚子柔聲道:「如果這次再是一個女兒的話,我準備給你姊夫納妾了。」

  「阿姊!」陸言吃了一驚,「是不是姊夫逼你的?」

  「不是。」侯瑩神情平靜的說,「我只是覺得沒意思了。」

  「沒意思?」陸言不解的望著侯瑩。

  「是男是女對我來說,都是我孩子,可對元家來說,區別太大了。」侯瑩說,「我不想再逼自己了,夫君等了這麼多年,也該有個兒子了。」侯瑩一笑,「高元亮的妾不也懷孕了。」

  陸言神色一冷,「樂平歸樂平,你歸你,他們要你跟樂平一樣,他們和高家一樣了嗎?」

  「這也是我願意的。」侯瑩道,「哪個男人身邊沒一兩個妾?要是命中註定我是無子的命,那麼將來他們也能給木木和夭夭做些依靠,要是我將來有了自己的兒子,橫豎也不過幾個庶子罷了,還能翻天不成?」

  侯瑩發現自己跟大家提了要給夫君納妾後,她的心情居然好了很多,懷這胎的時候,也不像懷夭夭那會,整天提心吊膽,渾身不舒服了。

  陸言想了想道:「阿姊只要自己開心就好了。」

  侯瑩一笑,「我現在就挺開心的,生孩子我願意,可一心要我生兒子,我不願。」

  「那就好。」陸言這下放心了。

  等侯瑩送走了陸言後,剛回房就見元尚師在房裡看書,她頗為詫異的問:「你怎麼回來了?」

  「下午沒什麼事,我就先回來了。」元尚師放下書卷,伸手扶住侯瑩,柔聲問:「孩子今天有鬧著你嗎?」

  「沒有,這孩子很乖。」侯瑩微笑的撫摸著肚子,臉上溢滿了濃濃的母愛。

  元尚師讓侯瑩坐下,「母親剛剛跟我說了,阿薇你別想太多了,當年陸老大人不也是年近五旬才得了陸太傅嗎?何必在我們夫妻間多放一個不相干的人呢?」

  「但是如果我這胎還是——」侯瑩擔憂的說。

  「就算再有一個女兒也不錯,木木、夭夭多可愛,以後全建康的臭小子都要圍著我們女兒轉了,我可要好好為難為難這些臭小子。」說起女兒,元尚師眉眼都帶了笑容,顯然是真心愛兩個女兒。

  「撲哧——」侯瑩被他逗得失笑,不過被元尚師這麼一安慰,侯瑩心情好了許多,要不是逼不得已,誰願意和旁的女人分享自己夫婿。

  「說起親事,阿薇,阿嫵是不是要定親了?」元尚師問。

  「阿嫵要定親?沒有啊,我沒聽她說過。」侯瑩搖頭。

  「沒有?」元尚師錯愕的問,「不是說她要和譙王定親嗎?」

  「譙王?怎麼可能?」侯瑩搖頭,「我從來沒聽阿嫵說過,再說阿嫵壓根都沒見過譙王幾面。」

  「那又是外頭那些流言吧。」元尚師說。

  「這些人太可惡了。」侯瑩恨恨道,「整天傳些流言蜚語,也不怕缺德!」

  元尚師輕拍妻子的手,「別氣著自己了。」他心中若有所思,如果連阿薇都不知道的話,那麼陸言真不一定會嫁譙王,這樣的話太子也不必太憂心了。同妻子又說笑了幾句,等她午歇後,他就先離開了。

  元昭已經在書房等他了,元尚師對元昭道:「父親,我問過阿薇了,她說沒聽說陸言說過,陛下想讓她跟譙王訂親,這會不會是謠言?」

  元昭並沒有回復元尚師的話,而是怔怔的出神。

  元尚師暗暗奇怪,「父親?」他又叫了一聲。

  元昭看到兒子,歎了一口氣,「太子他——闖大禍了!」

  「什麼?」元尚師心頭一跳,太子能闖什麼禍,能讓父親這麼說。

  「他翻看了陛下的脈案。」元昭神色凝重道。

  「陛下的脈案!」元尚師這下是真的神色大變,太子他居然敢做這樣的事?他怎麼敢做這樣的事?

  「父親,這件事陛下知道嗎?」元尚師小心的問。

  「不確定。」元昭苦笑著搖頭,「是太子說漏了嘴。」

  父子兩人同時沉默了下來,他們都知道了,這件事還能瞞住嗎?

  「父親,那怎麼辦?」元尚師焦躁的問,這件事要是傳出去了,就算陛下肯放過太子,下面的皇子也不會放過他的!

  「不急,先緩一緩,緩一緩,好好想想對策。」元昭也不知道是對兒子說,還是對自己說。

  陸言回到未央宮寢室的時候,沒有看到崔太后,不由奇怪的問:「大母呢?」

  「回縣主,木夫人攜崔承徽求見,太后在永安殿召見兩人。」宮侍回復道。

  「哦。」陸言聽說木夫人來了,也沒換衣服,就往永安殿走去,陸言不喜歡崔陵,可跟表舅母木夫人感情還不錯。

  永安殿中,木夫人哽咽的對崔太后道:「太后,您一定要給孟姬做主啊!這孩子都不成人樣了!」說著她拉起崔孟姬的手臂,陸言側目望去,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崔孟姬白皙嬌嫩的手臂上居然一片青紫,甚至還有不少地方破皮了,還凝了血痂。陸言想不通,崔孟姬身上怎麼會有這麼多傷的。

  「太后,這手臂的傷勢還是最輕的,她身上更是——還有那個孩子,也是因為挨了鞭子而流到的,太后你一定要給孟姬做主啊!」木夫人失聲痛哭。

  崔孟姬不是木夫人親生的,可從小是木夫人養大的,木夫人沒子女,把崔孟姬和崔振當成自己親生的,看到女兒受了這麼多苦,她怎麼不心疼?

  崔孟姬原本臉上沒什麼表情,可看到母親這麼傷心,她眼眶也紅了,「阿娘,我沒事的,你別擔心了。」

  崔孟姬自從被父親送到了東宮,當了太子妾後,她已經當自己是個死人了,所以無論鄭柦對自己做什麼,她都沒跟一個人說,她真沒想到阿娘會在無意間看到自己傷後,拉著自己來找崔太后了!崔孟姬不認為崔太后會為自己做主,但是阿娘有這份心,她已經很滿足了。

  「混帳!」陸言不懂崔孟姬的傷怎麼來的,崔太后怎麼可能不知道,她臉色都氣白了,「那麼多太傅,就是這麼教太子的!來人,請——」

  崔孟姬打了一個寒噤,突然意識到了她太衝動了!她不應該跟著阿娘一起告狀的!她跪在了崔太后面前,「太后,這件事跟太子無關,這些傷都是妾不小心自己弄傷的!」

  「你自己能弄出這麼多傷?你怎麼弄的?」崔太后怒聲呵斥,「去請皇后過來!」

  「是真的,都是妾自己弄出來的!」崔孟姬急的鼻尖都冒汗了,她不是想為太子開脫,而是她明白太子倒楣她也會倒楣,她倒楣太子卻不會倒楣。她不過是個太子妾罷了,莫說太子只是弄傷她,就是弄死她,難道皇家還會讓太子給自己賠命不成?崔孟姬拼命朝太后磕頭,只求太后看在她是她侄孫女的份上,饒了她一命。

  「阿嫵。」崔太后頭也不回的喊道。

  「大母。」陸言走了進來,她平時跟崔孟姬一向不說話,可看到崔孟姬受了這種的傷,心裡不禁難過,又想起自己和阿姊的對話,果然人長大了就有各種麻煩事嗎?

  「你先回去休息。」崔太后說,這件事可不是陸言可以看到的。

  「好。」陸言點點頭,她在大母和阿舅身邊久了,自然知道什麼事可以好奇,什麼事不能好奇。

  高后來的時候,鄭啟也一起過來了,崔太后看到鄭啟愣了愣,但還是沒瞞著鄭啟,將太子對崔孟姬的所作所為一五一十的全說了。鄭啟面沉如水,高后讓醫女領著崔孟姬入內室檢查,醫女出來的時候,臉上還帶著驚懼,她真沒見過有那個大家閨秀身上會傷成這樣子。她悄聲向高皇后稟告著,高皇后越聽臉色越難看。

  她素性端莊,幼年在家的時候,高威最疼愛的就是長女,高嚴他是無視,而高囧是從小挨著他棍子長大的,只有高后從小是被高威捧在手心呵護著長大的,出嫁後鄭啟雖年長她不少歲數,可對她一向溫柔體貼,後宮爭風吃醋的事不少,可這麼齷蹉噁心的事,她只聽說過卻沒真見過。

  鄭啟聽了高皇后的回報後,也臉色鐵青,但依然沒說出對太子的懲罰,只吩咐高后好好派人照顧崔孟姬。

  高皇后和崔太后都知道,太子是鄭啟最花心思也是最寵愛的皇子,要讓鄭啟為了一個小小的妾室去懲罰太子,那是不可能的,崔太后也沒想過太子要給崔孟姬一個交代,她要的只是讓鄭啟知道這件事。

  之後的幾個月,太子和元家膽戰心驚,可鄭啟一直平靜無波,只是太子的太傅們對太子越發的嚴厲,太子去行宮散心,被太傅們上疏批為耽于玩樂;太子讓人給自己嫡長子翻修下房屋,被上疏批為奢靡無度……同時陸言要嫁給譙王的流言也越演愈烈。

  陸言對這一切一無所知,未央宮被崔太后管的就跟鐵桶一樣,陸言平時就去元府,侯瑩自然也不會是這種事讓阿妹煩心。

  「阿姊?」陸言今天第六次叫著侯瑩。

  「啊,阿嫵?」侯瑩回神。

  「阿姊,你怎麼了?是不是孩子鬧騰你?」陸言關切的問。

  「沒有,這孩子很乖。」侯瑩含笑搖頭,「阿嫵,你把你的桃花簪給我。」侯瑩說著從頭上取下了自己的桃花簪。

  「怎麼了?」陸言把自己的簪子取下遞給阿姊,這桃花簪是袁夫人給三姐妹特別打制的,三根簪子除了簪尾各印了三姐妹的名外,外表看起來幾乎完全一致。

  「沒什麼,就想跟你換著戴戴。」侯瑩笑著說。

  陸言也不以為意,她們姐妹的衣服首飾一向會換著穿戴。

  「從母!從母!」侯瑩的兩個女兒木木、夭夭笑著跑了進來,撲到了陸言懷裡,除了阿娘外,她們最喜歡的就是陸言。

  「木木、夭夭,讓從母親親。」陸言抱著兩個孩子,一人一個香吻。

  侯瑩笑著陸言跟孩子親昵,「阿嫵,你喜歡木木和夭夭嗎?」

  「阿姊你怎麼了?」陸言困惑的望著侯瑩,在陸言心裡木木和夭夭跟自己女兒也沒區別啊,陸言是打定主意不成親的,就想把木木和夭夭當女兒養了。

  「沒什麼,我就隨口問問。」侯瑩搖頭。

  陸言心裡有些疑惑,但也沒在意,回宮的時候還再三囑咐侯瑩要多注意身體,侯瑩微笑著應了。之後的日子裡,陸言無數次的後悔,她當時為什麼不多想一下,如果她當時多問一句,是不是情況就會有所不同,是不是阿姊還會好好的陪在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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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二、起勢(終)

  侯瑩等陸言走後,又怔怔的發呆了半晌,直到夭夭扯著阿娘的袖子半天,都不見阿娘來抱她,小嘴一癟抽噎的哭了起來,才讓侯瑩回神。

  「夭夭乖,不哭。」侯瑩愛憐的抱起小女兒輕哄。

  「桃花花——」小姑娘奶聲奶氣的說道。

  「好,我們去看桃花花。」侯瑩抱著夭夭,牽著木木,往自己的書房走去。書房裡,掛著一幅桃夭圖,這是她請人臨陸世父那副桃夭圖的摹本,真品給她精心收藏起來了,侯瑩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愛來書房對著桃夭圖發呆。

  大母,如果你在的話,是不是也會說我做的對?侯瑩露出一絲苦笑,她說的大母,並不是崔太后而是袁夫人。要是人都能不長大該有多好。侯瑩回想起來,還是在陸家,有大母在的時間,是她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了。

  自從譙王和阿嫵要成親的謠言越傳越烈,陛下這些天又接連訓斥太子,對太子越發不假辭色,她處在內院都覺得朝廷可能會有大變動了。而家翁和夫婿這幾天明顯看出心情很不好。同時她還發現家裡帳面上有異動,數額不大,但接連幾個重要的家族鋪子都發生異動,就讓她起了疑心,讓心腹偷偷的查了查,才發現居然有人私底下提走了一大筆物資,而能做這樣事的,除了她家翁外還會有誰有這樣的權利?

  如果光是這點,也不至於讓她起疑心,可在她無意間一次,看到自己家翁和夫君居然在不是沐休的時候,和謝家的謝芝在夫君的小書房裡議事。那間書房地處隱蔽,夫君平時很少去,她那次也是去拿一本書,結果還沒走入書房,就被人攔了下來,隔著大開的窗戶,她看到了謝芝,而他們看到她時候的表情也有些古怪……

  種種的種種,讓侯瑩心生屢屢心生狐疑,但又很快覺得自己在胡思亂想,元家畢竟是她的夫家,元尚師是木木和夭夭的父親,如果不是千真萬確,侯瑩真不敢胡亂下判斷,畢竟這是誅全族的大罪。如果是真的,元家滿門一個都活不下來!如果不是真的,元家整個家族的前途就全毀了,她就是元家的大罪人。

  可如果等她真確定再說,她又怕她再也沒有機會了。侯瑩澀然一笑,要是她真出了什麼事,以阿嫵的聰明,一定會知道她那些舉動的真正含義……

  侯瑩望著那桃夭圖,眼眶微微發紅。在夫家和娘家之間,侯瑩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娘家,原因無他,娘家沒有了,她和她的孩子都活不下去;如果元家失敗了,那麼——至少木木和夭夭會沒事。

  木木和夭夭都是乖巧的孩子,只要待在侯瑩身邊,兩個人手裡有一隻兔娃娃,就可以玩上一天。侯瑩看著兩個乖巧的女兒,眼睛閉了閉,忍下了即將滑落的淚珠,將木木摟在懷裡,「木木,阿娘有話跟你說,你一定要記住,知道嗎?」

  侯瑩不知道自己猜測對不對,如果不對,過階段把簪子換回來就是,如果是真的——那麼這根簪子或許能幫她保住木木和夭夭。

  「知道。」木木眨著長長的睫毛,微鼓著粉嫩的小腮幫子保證著。

  「?當」一聲,陸言手中的茶盞落地,她怔怔的望著回報的下人,輕輕的問:「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姑娘,大姑娘走了!」回報的宮侍又戰戰兢兢的說了一遍。

  「走?阿姊去哪裡了?」陸言喃喃道,「怎麼不叫我——」

  陸言的話還沒說話,就被身邊的宮侍驚恐的捂住了嘴,「二娘子,這話可不能說!」

  「你們胡說!」陸言驀地站了起來,「不會的!阿姊才不會就這麼走了的!她大半個月前還好好的呢!」

  她不信,她不信阿姊會走!自從她那次離開元家後,侯瑩不多時就傳來了胎像不穩的消息,陸言想去看侯瑩,但被侯瑩婉拒了,說是她沒什麼大事,不用太擔心。大母也勸陸言,說是保胎需要多休息,讓她不要隨便去打擾阿姊,她就沒去,前幾天還傳來消息說,她好點了,可以起身走幾步了,怎麼今天又會突然不行了呢?

  「姑娘,小的沒騙你,大姑娘真的走了。」前來通報侯瑩死訊的下人嚎啕大哭。

  「阿姊!」陸言什麼都顧不上了,直接往外走,慌得宮侍們忙上前攔住,「縣主,您先換身衣服吧。」陸言身邊的宮侍都是伺候她多年的,對她的個性瞭解至深,忙哄著她說,「你這身衣服也不合適。」

  陸言這才發現她穿了一身水紅的深衣,大母這幾天身體好轉,年紀大的人不愛素淨,陸言又適合穿亮色的衣服,她身上的衣服都是明亮鮮豔的色澤,的確不適合現在去看侯瑩,可對陸言來說,她真不信阿姊就這麼離開了她,也不願意換衣服。

  宮侍見勸下了陸言,忙一邊快速給她換衣服,一邊讓人去通報崔太后。

  陸言平時在寢殿不愛多戴首飾,身上飾物也不多,她看到下人取下的桃花簪,她眼眶一紅,緊緊的抓住了那根簪子,阿姊!阿姊,為什麼連你都丟下了我!

  崔太后午覺還沒起身,一聽說阿薇走了,一開始有些反應不過來,「你們說什麼?阿薇怎麼了?」

  「太后,築陽縣主走了——」宮侍戰戰兢兢的回報。

  崔太后愣住了,這麼多孫輩中,她最疼愛的是阿嫵,阿嫵下來就是阿薇,這兩個孩子都是她親手照顧大的,她年紀大了,經歷的生離死別也多了,要是換了其他人,她傷心會也就過去了,可是阿薇她才二十啊,那麼年輕還有兩個女兒,她怎麼就這麼走了呢?

  「怎麼走的?怎麼會這麼突然?前天阿嫵回來,不還說她好好的嗎?」崔太后連聲追問。

  「侯縣主前段時間身體不適,讓人來號了脈,說是胎像有些不穩,疾醫讓好生養著,大姑娘在床上躺了幾天,身體好了些,見今天天氣好,就想去花園走走,結果還沒走幾步,大姑娘就嚷著肚子疼,後來——後來血怎麼都止不住……最後就這麼走了!」下人哭著說,「還落下了一個成形的男胎。」

  崔太后聽後眼睛一花,要不是還躺在床上,早就癱軟在床上了,嚇得宮侍們忙上前給她按人中、揉胸口,好半晌崔太后才緩過氣來哭道,「這孩子怎麼這麼命苦!」

  幼年喪父,母親和父族鬧翻,她不得不寄人籬下,成了親好容易有個感情好的夫君,就這麼走了,崔太后越想越傷心。

  「大母。」陸言穿了一身素衣,身上環佩全無,白著臉走了進來,「我要去看阿姊。」

  「阿嫵。」崔太后將小孫女摟在懷裡,拍著她的背安慰著,「大母跟你一起去。」崔太后想著這些天的朝堂的震動,她不是陸言,她敏感的察覺到,侯瑩的死太巧合了。

  「太后!」宮侍們大驚失色的想要阻止,崔太后年紀大了,很忌諱生死之事,除了少數親人外,很少有人能報喪到她和高太皇太后面前,侯瑩畢竟是晚輩,走的又不是太祥,宮侍們自然不敢讓崔太后去元家。

  「大母你別去了,我會去好好照顧阿姊的。」陸言也勸著崔太后說。

  崔太后想了想,叫來了自己的近身女官陪陸言一起去。

  元家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冼夫人哭的死去活來,一是傷心兒媳婦,二是傷心那個未出生的孫子,她盼了這麼久的孫子啊!元家已經披上了白布,上下忙得腳不點地。

  陸言到元家的時候,就見木木和夭夭就傻愣愣的待在侯瑩身邊,木木有五歲了,還不懂死亡是什麼含義,但已經隱約知道阿娘再也不會因為她哭而起來抱她了。夭夭才二歲多,懵懂不知人事,抱著兔娃娃坐在地上,哭得聲嘶力竭,就是要讓阿娘起來抱她,陪她玩兔娃娃。元尚師也跪在侯瑩身旁,泣不成聲。

  陸言看到這副情景,原本強忍了淚水一下子湧出,「木木、夭夭,過來,到從母這兒來。」她跪在地上對著兩個小女娃娃顫聲道。

  「從母!」兩個小女娃跌跌撞撞的撲到了陸言懷裡。

  夭夭仰起小腦袋,委屈的朝陸言訴苦,「從母,阿娘不理夭夭。」

  幼兒童稚的話語讓在場大人更傷心了,冼夫人放聲大哭,「阿薇!阿薇!你這個狠心的孩子!你怎麼能捨得丟下木木、夭夭就這麼走了呢!她們還小啊!怎麼離得開阿娘呢!」

  陸言看到阿姊面白如紙的躺著,面容如生,嘴角甚至還帶著安詳的微笑,「阿姊——阿姊!」陸言真無法接受,阿姊怎麼就這麼走了呢!

  陸言手覆在侯瑩的手上,「阿姊,你不要走,你走了我怎麼辦?」陸言察覺到侯瑩的手握成了拳狀,掌心似乎之前握著什麼東西,她心頭湧起莫名的感覺,可臉上依然聲色不露。

  木木和夭夭的乳母要抱兩人下去,但是兩人見了陸言後,就怎麼都不肯離開她,尤其是木木,陸言以為她們嚇壞了,對冼夫人說:「夫人,我帶她們先去梳洗下,吃點東西。」這兩個哭鬧到現在,不肯吃喝,誰勸都沒法子。

  「好!快去吧,她們要餓壞了。」冼夫人說。

  木木和夭夭都餓壞了,乳母把熱騰騰的飯食端上來的時候,兩人都吃的狼吞虎嚥,陸言抱著夭夭,心疼的對木木說:「慢一點,要是餓了怎麼不叫吃的呢?」

  木木沒說話,只眨著大眼望著陸言不說話。

  陸言等兩人吃完飯食,又給兩人梳洗了下後,就哄著她們上床睡覺。木木偎依到了陸言懷裡,嘟著小嘴對陸言說:「從母,你不要走,你陪著木木、夭夭好不好?阿娘說,如果哪天她起不來了,就讓我們跟著從母,誰給我們吃東西都不要吃,等從母來了才能吃東西。」

  陸言聽著木木的話,臉色疾變,難道阿姊她——陸言想起阿姊那蜷起的手,「木木,你知道你阿娘手裡之前握著什麼嗎?」

  木木困惑的望著陸言搖頭,陸言有些喪氣,但也沒說什麼,木木畢竟只是一個五歲的孩子罷了。

  「桃花花——」夭夭突然說道。

  「夭夭你說什麼?」陸言心中一動的問。

  「桃花花,漂亮的桃花花——」夭夭雙臂張開,比了一個長度,「陸祖翁——」

  「你是說阿娘手裡的握著的是祖翁畫的桃夭圖」陸言問。

  「嗯!」夭夭點點頭,「桃花花——」

  「從母,阿娘也說要我們把大從母給我們的水晶鏡子放好——」木木也想起了阿娘之前的吩咐。

  阿姊拿耶耶的桃夭圖做什麼?陸言低頭思忖了起來,等等!桃夭——桃花簪!皎皎送給她們玩耍的水晶鏡子……還有她那天去看阿姊時候,她那奇怪的舉動,陸言心頭狂跳了起來,「來人。」陸言喊道。

  「縣主。」侍女們走到屏風外。

  「去請冼夫人過來。」陸言吩咐道。

  「唯。」

  冼夫人正在處理侯瑩的喪事,五月是惡月,侯瑩又是暴斃,故元家商議了下,決定儘快下葬侯瑩,但是該走的儀式一樣不差,冼夫人就元尚師這麼一個嫡子,元家這幾年權勢愈大,前來的弔孝的人絡繹不絕,冼夫人忙得幾乎腳不點地,冼夫人越忙就越想著兒媳婦,冼夫人抹了一把淚,也不知道以後的兒媳婦能不能有阿薇一半的能幹。

  「夫人,陽城縣主請你過去。」侍女前來傳話。

  「陽城縣主找我?」冼夫人有些奇怪,陸言這會找她有什麼事?陸言算是她的晚輩,可冼夫人還真不敢用對晚輩的態度對待她,她隨著宮侍們來到了暫時安置陸言的客房。

  「冼夫人。」陸言親自在外迎著冼夫人。

  「縣主折煞老婦了。」冼夫人忙扶起要對她行禮的陸言。

  因著侯瑩的關係,宮中對元家的賞賜一直沒斷過,陸言對元家的人一向很客氣,甚至遠在涿縣的陸希逢年過節往建康送年禮的時候,也從來沒忘記過元家。侯瑩去了,冼夫人比誰都傷心,這個兒媳婦除了暫時沒有生子外,無論人品才貌,還是家世都無可挑剔,就這麼走了,她再去哪裡找那麼好的兒媳婦?

  「冼夫人,我想把木木和夭夭帶回去。」陸言說,「阿姊走了,您忙著理事,家裡是不缺丫鬟僕婦,可她們終究是下人,木木和夭夭也離不開我,我想這段時間還是讓她們待在我身邊吧。」

  「這——」冼夫人有些猶豫。

  「夫人你放心吧,宮裡還有大母能幫著一起照看木木和夭夭呢,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們的。」陸言誠懇道。

  冼夫人想了想,阿薇走了,她這段時間也沒太多的時間照顧木木和夭夭,陸言雖沒成親,可畢竟是她們的從母,宮裡又有太后,「那這段時間就麻煩陸縣主了。」冼夫人客氣的說。

  陸言哽咽道:「她們是阿姊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冼夫人聽到陸言的話,心裡閃過一絲摸不著的心思。

  「夫人,我聽說阿姊——臨終前握著耶耶給她畫的桃夭圖?」陸言問。

  「是嗎?」冼夫人一愣,「這我到不知道,我到的時候,下人們已經把阿薇換好衣服了。」

  一直在一旁伺候的元家侍女上前給兩人行禮,陸言和冼夫人同時望著她,侍女道:「回夫人、縣主,女君臨去前,說要看兩位小娘子,還讓我們把桃夭圖取來,女君是握著桃夭圖走的,我們見女君握著桃夭圖不好換衣服,就斗膽將桃夭圖取下了。」

  「你們把那副桃夭圖取來。」冼夫人吩咐道,那副桃夭圖她是知道的,是陸太傅給特地給侯瑩的陪嫁,難怪她臨終還想著那幅畫。

  「不用了,這副畫是阿姊的最愛,就讓它陪著阿姊吧。」陸言悲傷的搖頭道。

  「縣主你放心,我一定會注意到。」冼夫人說。

  侯瑩是在第二天晚上匆匆下葬的,葬禮辦的慌亂而隆重,陪葬也非常豐厚,陸言看得出來元家是盡了全力的,她默默的看著哭的撕心裂肺的冼夫人,以及連站都站不穩的元尚師,她真的無法相信自己的猜測,但是阿姊的突然死亡、臨終的匯總中舉動,讓她不得不懷疑,這一切回了寢殿后就知道了。

  送走了侯瑩,元尚師送走了大部分客人後,疲憊的往父親的書房走去。

  「父親。」他啞著嗓子說道。

  元昭專注的盯著書案,上面攤開放著一副圖,赫然是侯瑩臨終前握在手裡的桃夭圖!只是這副圖所有的卷軸都已經取下,甚至裝裱的鑲邊都拆了下來。

  元尚師看到那幅桃夭圖神色一黯。

  「你確定她除了這副桃夭圖外,沒有拿其他東西了?」元昭問。

  「沒有了。」元尚師低低的說道。

  元昭看了兒子一眼,見他滿臉失神落魄,不由喝道:「不過一區區婦人爾,大丈夫何患無妻!」

  元尚師雙拳緊握,「阿薇她還有——」

  提起尚未出世的孫子,元昭倒是有些感慨,「這孩子來的真不是時候,不過你們沒有兒子也好,將來再挑更好的,給你生個嫡子。」

  元尚師沉默不語。

  元昭摩挲著這副桃夭圖,「奇怪,我已經把整幅畫都拆開了,裡面並沒有任何東西。」

  「或許真的什麼都沒有吧。」元尚師說,「後來阿薇不是一個人都沒有見。」他們察覺的侯瑩舉止有些不對勁後,就沒讓她再見外人了。

  「你不是說陽城縣主提起過這幅畫嗎?」元昭說。

  「是夭夭說起阿薇臨終前拿著這幅畫,陽城縣主就問了一句,甚至沒有看這幅畫。」元尚師澀聲道,「我們不是一發現,就不讓阿薇出門了嗎?她應該什麼都沒有說,陽城縣主這幾天也沒有入阿薇的房裡。」

  「萬事還是小心為宜。」元昭說。

  元尚師低頭不語的退出了書房,踏著沉重的步伐來到侯瑩的房裡,房裡被下人打掃的乾乾淨淨,很多侯瑩喜歡的衣服、飾品都被挑揀去陪葬了,房裡空蕩蕩的。

  「阿薇——」元尚師輕輕的叫了一聲,房裡並沒有響起他聽慣的溫柔的回復聲,只有他粗重的呼吸聲在房裡流淌。

  「阿薇!」元尚師跪了下來,雙手緊緊的捂著眼,阿薇對不起!對不起!這輩子我欠你的,下輩子我還給你!元尚師手裡緊緊的握著侯瑩最愛戴那支桃花簪。

  與此同時,未央宮的陸言的寢殿裡,陸言揮退了所有的下人,從妝匣中取出那支桃花簪,微顫的手仔細的摩挲著那支白玉桃花簪,簪身柔緩,陸言耐心的一點點的摸著,再摸到一處粗糙凹處,她淚水再次湧出。

  這支玉簪是去世的大母讓人給她們雕琢的,大母一直想給三人打一支一模一樣的簪子,但一直找不到合心意的玉,一等就等了三四年,待這支簪子打好後,大母沒多久就去世了。因這個緣故,這支玉簪一直是她們三姐妹珍愛之物,三姐妹的名字也刻在極為隱蔽的地方,這簪子簪身是絕對不可能有任何磨損的地方,如今這簪子有了痕跡……

  陸言的淚水流得更凶了,相對阿姊突然離開自己,她更接受不了的是阿姊的死是人為!

  陸言雙手顫抖的打開了妝匣,取出一面水晶鏡,這是皎皎派人送來給她們玩的,沒什麼特別的用處,就可以把極小的物品放大,陸言舉起水晶鏡,對著簪子一照,幾個刻得歪歪斜斜的小字映入她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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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8:11:47 |只看該作者
一百二十三、震盪(上)

  「啊……」堆滿了柔軟靠墊的床榻上,高崧崧就穿了一件紅色的小兜兜,伸展著四肢,努力的在床上爬著,偶爾還翻滾兩圈,抓起幾個色彩鮮豔的小布球往嘴裡塞。

  他瘋玩了一會,抬頭見阿娘就靠在床上,一動不動,小胖娃癟了癟嘴,依依呀呀的奮力往阿娘身邊爬,阿娘這幾天都不怎麼理崧崧了,小崧崧憂傷的啃著小拳頭,在陸希懷裡磨蹭,求抱抱求關注!

  陸希順勢抱著兒子,見他口水滴答,無奈的搖頭,用溫熱的軟巾給他擦嘴,高崧崧借機往陸希臉上一趴,「吧嗒」一口,送上了純純少男吻,然後對著陸希傻笑。

  陸希看到兒子無邪的笑臉,心情好了許多,見他又準備啃自己手了,忙在他嘴裡塞了一個去核的櫻珠,讓他自己嚼著。

  「大娘子。」春暄打來給熱水給陸希淨面,又端了一盞微溫的綠豆湯給陸希解暑。

  煙微低頭想抱走阿崧,卻不想「啪!」一聲,高崧崧小肥爪子一巴掌拍在煙微臉上,煙微白皙的臉頰立刻被他拍紅了一片。對高崧崧來說,任何企圖他和阿娘的都是他高崧崧的敵人!面對敵人,高崧崧下手從不留情!

  「啪!啪!」陸希抓過兒子的小肥爪毫不留情的用力的拍了兩下,然後把他讓床角一塞。這孩子脾氣是越來越壞了,春暄幾個都挨過他打了,簡直跟他爹一樣的壞脾氣,陸希打定主意,一定要從小開始管教,她可不想重蹈她家翁的覆轍,養朵奇葩出來。

  高崧崧抬起自己的爪子疑惑的瞅了瞅,阿娘為什麼拍自己?不疼!他團起小手塞到嘴裡啃了啃,口水滴答的繼續往陸希身邊爬去,阿娘,崧崧來了!

  陸希瞪著兒子過分燦爛的笑容,心裡湧出陣陣無力感。

  「大娘子,阿崧打人不疼。」煙微笑著說。

  「他才多大!現在都會打人了,將來怎麼辦?」陸希將兒子再次往床角一塞,轉身離開床上,站到了窗前。

  「哇——」高崧崧一見阿娘拋下自己,很快就不見了,頓時急了,扯開嗓子大嚎起來,聲音震天響。

  「大娘子。」春暄和煙微一見阿崧哭了,心都揪疼了,一個個眼巴巴的瞅著陸希。

  「讓他一個人呆一會。」陸希也很心疼,但還是沒動,她要確切讓阿崧知道,他這麼舉動是不對的,她心裡默默的數數,從一數到一百。

  「皎皎,高岳又惹你生氣了?」自從侯瑩死訊傳來後,陸希的心情就一直不大好,高嚴擔心妻子會悶出病來,平時一有空閒就會回來看看妻子,這會回來正好見高岳在床上大哭,皎皎則站在窗口,反常的不去抱高岳,心裡暗暗奇怪,難道這臭小子惹皎皎生氣了?

  陸希瞪了他一眼,心裡忍不住委屈,從遺傳學的角度來說,不是兒子像媽媽更多嗎?阿崧無論是相貌還是個性,都跟他一樣,太過分了!

  「皎皎怎麼了?」高嚴見陸希抿著嘴不說話,眉頭一皺,「誰惹你不開心了?高岳嗎?我去揍——」高嚴的話還沒有說完,他突然抱起陸希往旁快速一閃。

  「砰——」一個軟墊落在剛剛高嚴站得地方。

  「啊啊!」高崧崧叫著,再次舉起一個軟墊朝虐嬰犯丟去。壞人!跟崧崧搶阿娘!

  陸希目瞪口呆的望著兒子的舉動,一時都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她真不知道崧崧什麼時候都學會這種壞習慣了!

  高嚴怒了,這臭小子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他放下陸希,大步一把抓起高崧崧的兩條小肥腿,倒提了起來,晃了晃,高崧崧手一松,軟墊落在床上。

  「哇——」

  「阿兄!」陸希大驚失色,撲上去就要去攔高嚴,「你做什麼!阿崧還小啊!」

  「這麼小就敢這麼沒規矩,不好好教訓,將來還不是要反天了!」高嚴沒好氣道,把兒子往床上一丟。

  「高嚴!」陸希心都跳出來了,忙把蚊香眼的兒子摟在懷裡,慌忙摸著兒子的脖子,確定沒出問題後,才微微松了一口氣。高崧崧一見阿娘又抱他了,連忙伸出小爪子扒拉著陸希的衣襟,緊緊的摟住陸希的脖子,嘴裡發出嗚嗚咽咽的哭聲求愛撫,阿娘,崧崧又被虐嬰怪欺負了。

  「那你也不能這麼來!萬一傷到阿崧怎麼辦?」陸希現在心頭還在劇烈的跳動,她緊緊摟著兒子。

  「我這不是有分寸嘛。」高嚴見皎皎真被自己嚇壞了,忙摟著她安慰道,「你看,他這會多歡騰!」高嚴瞪著在妻子懷裡無恥磨蹭的兒子,高崧崧毫不示弱的會瞪回去。

  「你能有什麼分寸!」陸希心頭火起,阿崧才多大,他居然就敢當著她的面子虐待她兒子,「你給我出去!我今天不想看見你!」

  「皎皎——」高嚴可憐巴巴的瞅著妻子,「我是特地回來看你的。」

  陸希根本不理他,「出去!」

  「皎皎別生氣,我這不是和阿崧鬧著玩嗎?」高嚴一見裝可憐無效,立即不叫高岳了,改叫阿崧了,他伸手抱起兒子往脖子一放,「你看,我帶著阿崧騎馬好不好?」

  高崧崧原本在阿娘懷裡好好的,突然被虐嬰怪抱了起來駕到了脖子上,他憤怒伸手狠狠的扯著虐嬰怪的髮髻。高嚴眉頭跳了跳,在妻子的注視下,勉強忍住沒把這臭小子丟出去。

  陸希望著這對無下限的父子,心頭的無力感更甚,她真不懂,怎麼阿劫這麼乖,換了阿崧就這麼調皮呢?高嚴怎麼跟阿崧怎麼一點都不像父子,兩人簡直是前世的仇人!

  高嚴見狀連忙把兒子放到了一邊,抱住了態度軟化的妻子,「皎皎,別生氣了,我以後不搖他就是了。」

  陸希看著在床上翻身的高崧崧,「阿兄,你說木木和夭夭以後怎麼辦?」

  木木和夭夭?那是什麼東西?高嚴看著皎皎目露憂傷,皎皎這幾天一直在為她姐姐去世的事傷心,高嚴記得元尚師有兩個嫡女,那就是那兩個女孩子的名字?

  「放心吧,宮裡不是還有崔太后嘛。」高嚴說。

  陸希頭靠在高嚴懷裡,「阿兄,要是有機會,我們回建康一趟好不好?」她想親人了。

  「好。」

  接到侯瑩死訊後,陸希就格外精心的給木木和夭夭準備了很多禮物,各式可愛的動物娃娃造型,各種小女孩子可愛精緻的發飾,還有兩本她親手製作的日記本,用粉色的花箋做成,上面畫了各種精美的圖案,周邊還用漂亮的綢緞和珍珠、寶石等物鑲嵌,充滿了女孩子粉色的幻想。

  這些原本都是陸希在懷孕的時候給女兒準備的,她當時是一心希望生個嬌嬌軟軟的小女娃娃的。現在高崧崧都這麼大了,陸希就先給木木和夭夭了,以後等懷孕的時候再做好了。也不知道阿嫵現在如何了?她應該把木木和夭夭帶在身邊吧?

  五月的建康,戌時天空還有些微亮,柳氏放下針線,揉了揉脖子,問伺候的丫鬟,「現在什麼時辰了?」

  「回媵人,戌時了。」侍女答道。

  在小柳氏懷孕後,高皇后就讓高元亮為柳氏正了名,她現在也算是正經的侍妾了,照著高元亮的品階,他可以有媵五人。也就是說國家政策允許範圍內他可以納的小妾,超過五個就不算是妾了,目前高元亮也只有小柳氏這麼一個妾。

  「你去打熱水,我要休息了。」小柳氏說,說著她眼神就微微一黯,在柳家的時候,她什麼時候還需要吩咐丫鬟去打熱水,下人一定早早的備好了,等著她洗漱……

  「媵人?」丫鬟遲疑的喚著她,「你不等郎君回來嗎?」自從小柳氏懷孕後,高嚴基本上五天會來這裡一次,就算不過夜也會陪她吃頓飯,今天正好是第五天,故丫鬟才有這麼一問。

  「他應該不會來了。」小柳氏說,現在都戌時了,差不多是她休息的時間了,她很清楚高家對她肚子裡孩子的重視,所以高元亮絕對不會來打擾她來休息了,小柳氏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唯唯。」丫鬟應聲而下,她並非小柳氏的陪嫁丫鬟,小柳氏以前伺候的丫鬟都沒有帶進高府。

  而此時的高元亮正隨著自己上峰,司隸校尉曾和步入太極殿。曾和今年已經有五十歲了,頭髮已經有些花白了,身體稍稍有些佝僂,看上去和尋常五十歲的老翁沒有任何區別,可就是這麼一個不起眼的老翁,卻足以讓大宋所有的官員膽戰心驚!鄭啟的心腹大臣很多,可唯一可以讓鄭啟完全信任的,就只有這麼一人了。

  「曾校尉、高都尉。」牛靜守正在殿門口候著,一見兩人忙笑著迎了上去。

  「牛公,陛下在嗎?」曾和微笑朝牛靜守拱手。

  「陛下在和安邑縣主說話,請曾校尉、高都尉去偏殿稍候。」牛靜守躬身說。

  「牛公帶路。」曾和說。

  牛靜守領著兩人去偏殿稍坐,讓宮侍們奉茶,他又躡足走到內殿外,悄悄的探頭往裡面一瞧,陽城縣主已經哭得趴在軟榻的扶手上了,陛下看樣子似乎在安慰縣主,縣主還在傷心侯娘子的死吧?牛靜守暗暗歎息。

  鄭啟沉默的看著書案上那根玉簪,輕輕的拍著陸言的背,「阿嫵,別哭了。」

  「阿舅,你一定要給阿姊報仇!她是被元家害死的!阿姊她用命才傳出這條消息的!」陸言拉著鄭啟的袖子哭的已經無力了,「還有木木和夭夭,她們這麼小就沒有阿娘,將來怎麼辦?」

  「我知道。」鄭啟柔聲安慰著陸言,「我封木木和夭夭為亭主好不好?」

  陸言抬頭,「阿舅,我會好好照顧木木和夭夭的,你讓她們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好。」鄭啟用軟巾輕柔的給陸言拭幹了淚水,「阿嫵,人死不能複生,別太傷心了,阿薇走了也不會安心的。」

  陸言如同幼時一般,趴在阿舅膝蓋上,她已經沒力氣了,可淚水這麼都止不住,她有很多話說,她甚至還想問阿舅到底知不知道太子聯合元家、謝家謀反的事,可每次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問了又如何?阿姊都走了——

  鄭啟彎腰抱起了直不起身的陸言,讓她靠在自己懷裡,牛靜守極有眼色的立刻安神湯,鄭啟接過溫度正好入口的安神湯,哄著陸言喝了下去。陸言喝了安神湯,很快就睡了過去,鄭啟見她放在了軟榻上,殿外又走來四個小內侍,抬著軟榻去了太極宮旁的椒房宮,讓高皇后暫時照顧她。

  高皇后看著這幾天一下子清減了不少的陸言,輕歎了一口氣,親自動手給她褪去了衣飾,又擰了帕子給她擦臉,身在皇家,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楚。

  「皇后。」柳葉上前小聲道,「還是我來伺候縣主吧。」

  高后點點頭,「你們小心些,莫要驚醒了縣主。」

  「唯。」

  太極宮內,曾和將這段時間的所作的一切部署都一五一十的向鄭啟回報,很多情況高元亮一點都不知情,他垂目安靜的聽著。

  「你派人去廣陵,讓侯遠多注意下廣陵王,一旦有異動,即可把他帶到京城來見我。」

  「唯。」

  「元亮,這幾天你就留在宮裡吧。」鄭啟說。

  「唯。」

  鄭啟等兩人都退下後,他長歎了一聲,神情略帶憔悴的靠在軟榻上,牛靜守輕聲輕腳的給他換了一盞熱茶。

  太子是鄭啟傾注心血最多的皇子,也是鄭啟寄予厚望了繼承人,只要他不耽擱正事,餘下的一些邊角瑣事,鄭啟壓根不在意,誰沒有年輕的時候,讓人慢慢教了,等年長了自然就知道分寸了。

  可再縱容也是有限度的!這江山遲早是太子的不假,可鄭啟絕對不允許太子在他還活著的時候就惦記著他的皇位!他打壓謝家、元家,原本只是想敲打下,卻不想居然把他這個懦弱兒子的膽量也敲出來了!就這麼一個流言,就能讓他有篡位的膽量,看來他還是真是太小瞧這個兒子了!

  鄭啟舉起茶盞,淺嘗了一口,太子的廢立是朝中大事,稍有不慎就會引起朝廷震盪,他花了這麼多年心血,辛苦平衡朝中各項勢力,一夕之間就因為鄭柢這的舉動全毀了。廣陽王有足疾;廣陵王也是元妃的生的;四子生母出生太卑微;五小子就是一頭豬!至於譙王——

  鄭啟食指輕叩書案,若有所思,這些天因太子的事,他到也多注意了些譙王,他這個兒子似乎有點意思。說來阿嫵年紀也不小了,崔太后也跟他提了好幾次阿嫵的親事,可崔太后看上的人,鄭啟一個都不喜歡,或者就讓流言成真也不錯……

  陸言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她在舅母的宮中,不由鬧了一個大紅臉。

  柳葉恭敬的上前給陸希梳洗,昨天晚上柳葉和幾個侍女已經給陸言耐心的敷過眼了,所以陸言早上起來眼睛並沒有不適的感覺。

  「阿嫵醒了?」高皇后含笑站在寢室外望著陸言。

  「舅母,阿嫵昨晚失態,擾了你安歇了。」陸言起身給高皇后賠罪。

  「這孩子,當舅母是外人不成?」高皇后輕聲責備著。

  「我只是怕擾了舅母休息。」陸言對著高皇后一笑,笑容一反之前的燦爛,帶著淡淡的憂愁。

  高皇后心中暗暗歎息,這孩子也長大了。

  「皇后。」盧女史在門外輕喚。

  「什麼事?」高皇后問。

  「柳昭儀求見。」盧女史道。

  高皇后拍了拍陸言的手,「我讓人把木木和夭夭接來了,皎皎派人從涿縣加急送了不少東西來,你先陪她們玩,一會我們一起進朝食。」

  「好。」陸言乖巧的應了。

  高皇后寢殿外,柳昭儀心神不寧的喝著茶水,見高皇后出來了,忙給她行禮,「皇后。」

  「坐吧。」小柳氏有了身孕,高皇后心裡的一塊大石也落地了,對柳昭儀也更和氣了,只要有身孕就好,哪怕是女兒也不怕,慢慢來,總會有兒子的,哪怕小柳氏不行,還有其她人。

  「皇后,我——」柳昭儀對這些天譙王要和陸言訂親的流言膽戰心驚,她想過要讓自己兒子回京養身體,娶個端莊賢淑的貴女為妻,可從來沒想過讓兒子牽扯到帝位之爭啊!如今她已經選好的幾家未來兒媳婦人選,都在最短的時間內火速的訂親成親,基本都嫁了出去,看到這情況,柳昭儀——欲哭無淚!

  高后耐心的喝茶等著柳昭儀說話。

  「皇后,譙王年紀也不小了,他身體也好的差不多了,妾想給他娶個王妃,早日成家,這樣他去了譙郡,妾也能放心了。」柳昭儀咬了咬牙,乾脆先探探高皇后的口風。

  「譙王年紀也不大,暫時還不急。」高後淡淡道。

  「譙王也十六了,廣陽王這年歲,嫡長子都二歲了。」柳昭儀急道。

  「柳昭儀在我說這個皇后失職,不關心皇子終生大事?」高皇后放下茶盞淡聲道。

  「當然不是!」柳昭儀矢口否認,「妾只是——」

  「好了,我乏了,你退下吧。」高皇后起身往內殿走去,對譙王的婚事,高皇后倒不是推託,只是真不敢在這個時候做主,畢竟陛下心裡怎麼想,她也僅僅只有些大致的猜測,這些猜測除非哪天真實現了,不然她就完全的爛在肚子裡,誰也不會說。

  「皇——」柳昭儀絕望的看著高皇后離去的背影,淚如雨下,她只有譙王這麼一個兒子,她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如果譙王有什麼三長兩短,她怎麼活下去?

  「咯咯——」高皇后剛走到餐室,就聽到室內傳來了小女孩開心的笑聲,她略帶陰霾的心情也好了許多,她嘴角不由揚起了柔軟的笑容。

  「阿母!」九皇女像一隻靈巧的小雀般飛撲到了她懷裡,「你看,皎皎阿姊給我的記事本。」她獻寶的給高皇后看一本精美非常的書卷。

  「什麼是記事本?」高皇后好奇的望著這卷書卷,似乎和尋常的書卷有些不同。

  「皎皎阿姊說,我們可以在書卷上今天一天的感想,就我們一個人可以看!」九皇女說。

  高皇后莞爾,論做些女兒家的小東西,皎皎說第二,沒有敢說第一。

  木木和夭夭也興奮的一件件的拆著陸希送來的小禮物,陸希每個匣子都用漂亮的彩紙包裹了,上面還有可愛的各種緞帶,還黏貼了各式的小動物玩偶,每一樣都讓三個小女娃驚喜連連,除了九皇女外,木木和夭夭對陸希都沒有印象,可她們都知道,有一個漂亮的大從母,每年都會送很多很多可愛的小東西給她們。

  皎皎真是有心了,高皇后感慨的看著再次露出笑顏的元氏姐妹,小孩子是最敏感的,這幾天就算阿嫵有心,她們也整天悶悶的不說話。

  陸言眼眶也微微紅了,果然還是阿姊對照顧孩子更有心得。

  「今天你們也別回去了。」高后對陸言說,「阿九也難得有玩伴。」

  陸言猶豫了下,見九皇女同姐姐樣,煞有其事的帶著木木和夭夭一起玩布娃娃,點了點頭,「好,舅母我陪你一起做針線。」陸言知道阿舅的貼身衣服大多都是舅母親手做的。

  「阿嫵也大了,都會做針線了。」高皇后摸著她的柔軟的頭髮。

  「舅母——」陸言不依的紅了臉,「我本來就會做,就是做的不好罷了。」她後一句話說的很輕。

  高皇后笑道:「沒事,慢慢來,反正也只是打發時間罷了。」高皇后也是出嫁後,女紅的技術才提升的。

  這一天,對陸言來說,原本只是最平凡不過的一天,她陪著高皇后做了半天的女紅,下午的時候還和九皇女、木木、夭夭午睡了會,等到了晚上,鄭啟來椒房宮,大家一起進了哺食,高皇后才吩咐宮侍們送陸言等人回未央宮。

  崔太后見陸言一臉蒼白了幾天的臉色多了幾許紅潤,木木和夭夭也笑了,還很高興的給木木、夭夭說了兩個小故事,親自看著三人睡下,原本這一天就該這麼平靜過去了。可這天半夜一場從內廷開始、牽扯到大宋數個權貴世家,最後波及了整個大宋上層的權貴的動亂,讓陸言的人生徹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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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四、震盪(下)

  建康的皇宮,原是前漢的江南行宮,自衛起因帝都定於江南,才改建行宮為皇宮,後經歷楚、梁,至如今宋,歷經四朝,也不知道見證過多少血腥。

  牛靜守還記得他剛淨身入宮的時候,教導他的前輩就對他說過,這宮裡所有的臺階前都透著血氣,現在——他站在鄭啟身後,看著那流滿黑紅血跡的漢白玉臺階,頭低得更低了。

  「陛下,謝家五百七十三口、元家二百八十三口……已經全部就擒。」高元亮跪在臺階前對鄭啟回報道,被他放在地上的長刀上猶在滴血,他昨晚的任務,就是把參與的那些家族全部抓起來。

  鄭啟穿著了一件玄色的常服,神色平淡的立於太極殿前,目光掃過在場諸位官員、禁衛軍的時候,眾人不約而同的低下頭,不敢和皇帝對視。清晨的晨風帶著濃濃的血氣,吹過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頭,預示著一場腥風血雨的到來。除了陸續前來回報的禁軍統領的聲音外,現場鴉雀無聲,大臣們聽一家家的被滿門收押的臣子,看著臺階前橫躺的那些屍體,一個個噤若寒蟬。

  朝會散後,高囧和同僚交接完畢後,就先回府了,他已經很多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郎君。」院裡的管事匆匆迎上,見高元亮渾身血污,早就見慣不慣了,「熱水已經備好了。」

  高元亮微微頷首,抬步往淨房走去。

  「啊!」一聲含著驚恐的驚呼聲響起,緊接著是茶盞的落地聲。

  高元亮抬眼望去,就見柳氏渾身顫抖的望著自己,眼底帶著顯而易見的驚懼,自從柳氏有了身孕後,阿姐讓他不僅要多陪柳氏,還要讓他多顧忌樂平,儘量別讓樂平不開心。他一開始還有耐心照著阿姊的吩咐去做,可一個月不到,他就嫌太麻煩,乾脆留在官府不回來了。

  見柳氏如此,高元亮皺了皺眉頭,他已經很久沒有休息好了,昨晚又忙了一晚上,現在可沒什麼精神哄她,「回去。」他簡單的說了兩個字後,越過柳氏往淨房走去。

  「媵人。」柳氏的丫鬟上前扶住柳氏,她也嚇得臉色蒼白,郎君看起來就跟一個血人似地,那兇神惡煞的模樣,簡直就跟魔鬼一樣!

  柳氏捂住自己的肚子,蹙眉道:「你先扶我回去,我肚子有點疼。」她在嫁入高家前,就已經有過心理準備,可能會對上剛下戰場的高元亮,真正面對的時候,她還是接受不了。

  柳氏肚子裡的孩子可比她能不能伺候高元亮重要多了,別說是柳氏的侍女了,就是院子裡的管事聽說小柳氏的肚子不舒服,也連忙讓人抬來肩輿送她回去。

  淨房裡,高元亮將身上的血污洗乾淨後,坐在了泡了藥浴的木桶裡閉目養神,下人們全都退了出去,房裡一如既往的很安靜,高囧在就習慣了這種的安靜,可莫名的他想起了他們打下平城後,高嚴和陸希相攜進門的那一幕,他心裡莫名的有些心煩氣躁。

  攻下平城後,父親原本是有意讓高嚴守在平城的,可高嚴拒絕了,說是在涿縣駐紮多年,暫時不想擅動。他嘴上說的振振有詞,可誰不知道他就是捨不得離開陸希。涿縣再偏遠,好歹還算是正經的大宋境內的縣城,平城是連像樣的房子都沒有,高嚴不願意陸希過去受苦,也捨不得離開陸希,就乾脆放棄了平城。高囧冷哼了一聲,整天耽於兒女情長,沒藥救了!

  「高囧!高囧!你給我出來!」樂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公主,郎君在——」

  「給我掌嘴!」樂平怒斥道。

  聽到樂平的聲音,高囧原來就不是太好的臉色越發的陰沉,他剛從木桶中跨出,「砰!」一聲,樂平沖了進來,「你這個混蛋!你——」

  樂平一醒來,就聽說高囧帶兵將元家抓了起來,甚至還殺了她的幾個表哥,她就憤怒的來找高囧,卻不想看到什麼衣服都沒有穿的高囧,不由愣住了,半晌才切齒道:「無恥之極!」

  高囧冷睨了樂平一眼,穿好了衣服,也懶得和樂平爭辯,「你來做什麼?」

  「高囧,你——」

  「如果是為了元家的事,你還是不要白費口舌了,元家的那些人是陛下讓我殺的。」高囧淡淡道。

  「不可能!」樂平茫然的搖頭,「不可能!父皇才不會下這種命令呢!」她喃喃道:「我要入宮!我要去找父皇!」

  「如果我是你,現在就乖乖的待在家裡,別在時候去礙了陛下的眼。」高囧道。

  「你什麼意思!」樂平瞪著他。

  「字面上的意思。」高囧沒說話,將外衣穿好後,往外面走去。

  「高囧,你站住!」樂平喊住他。

  高囧停步。

  「我阿娘和妹妹如何了?」樂平仰起頭同高囧對視,衣袖下的雙手則緊緊的握成拳。

  「兩位皇女目前在崔太后處。」高囧說,並沒有說元貴妃在得知元家被全部投入大獄、太子被禁衛軍抓走後就已經自盡了。

  「我阿娘呢?」樂平追問,眼底隱隱閃出一絲水光,她最擔心的就是阿娘,一旦出了這種事,皇子或許會死,可沒聽說過會連累公主的,最多失寵罷了,但是皇妃……

  「不清楚。」高囧丟了這句話後,就離開了。

  「高囧,你這混蛋!」樂平不是傻瓜,看到高囧這樣子,就知道自己阿娘定是凶多吉少了!

  「公主。」宮女們戰戰兢兢的站在門口看著樂平。

  「看什麼!都給我出去!」樂平怒道。

  宮侍們立刻一哄而散,樂平看到眾人這模樣,強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滑落了下來,她跪在了地上,失聲痛哭,「阿娘、阿兄……」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父皇會這麼狠心?

  在很多人還震驚于太子逼宮的舉動之時,鄭啟就動作十分迅速的出動了禁軍,扣押了太子、元昭、謝芝等人,遠在長安的謝芳和廣陵王也被押送回京,緊接著又是太子、廣陵王貶為庶民軟禁,太子妃、廣陵王妃、元良媛、崔孟姬自盡。

  除了侯瑩所生兩女,由宮中高臺皇后、崔太后、高皇后和陸言求情留了一命;謝芳的幼子也有王玨等人求情,兼之鄭啟顧念謝芳有從龍之功,給他留了一子以守祭祀外,元昭、謝芳、謝芝、謝藥及其父母妻子兒女兒孫,無論男女老幼盡數斬首,加上牽連到的大小官員,足有千條人命因此而喪生。建康劊子手盡出,也足足花了二十天才把所有人斬首完畢,血氣足足盤旋了三個月才散去。斬首完畢的屍首,若是有家人收斂的還會好些,要是沒有人收斂的,只能被人胡亂的丟到了亂葬崗。

  謝芳三兄弟除了留了謝芳一幼子外,餘下人盡數斬首,謝家當然不止三兄弟這一支,可他們卻是謝家目前權勢最大的一房,他們一死,謝氏元氣大傷!不過好歹他們的屍首還是有人收斂,謝家這種大士族,和很多權貴官員都有姻親關係,尤其是從前梁文帝始,就定下了罪不及出嫁女的律法,不似前朝出嫁婦人,父家和父家犯了族刑,都要受誅連。故謝芳等人嫁出去的女兒,還是在夫家的默許下收斂了娘家人。而餘下很多的家族被斬首的屍體都被丟入了亂葬崗,任野狗啃食,其中包括了元家。

  樂平是被關在高家,鄭啟不許她隨意外出,而朝堂上大家都不是傻子,看到崔太后和陽城縣主對元家全族被斬的事,壓根不過問,元家死後也絕口不提替他們收斂屍身,就知道侯瑩死的不正常。譙王已經被立為太子,陽城縣主是毋庸置疑的太子妃,誰敢冒著得罪太后和太子妃的危險去收斂已經全家死光、只留了兩個幼女的元家。連嫁到盧家的元女君也被夫家攔下,不許她去收斂。元家數百口人就這麼暴屍在亂葬崗,任野獸啃食。權利可以將人捧到天上,也能讓人一下子跌落到地底。

  「小郎君,該走了。」白髮老翁對著跪在謝氏一家墳塋前遲遲不肯離去的少年勸道。

  「再等等。」謝小郎忍著淚,給父親再上了一杯酒水,今日一別也不知道將來有沒有機會再來看父母了。

  「唉——」白髮老翁摸著眼淚,他是謝府的老管家了,謝家倒了,他們奴婢再次被發賣,謝家贖出了他,讓他帶著幾個部曲護送小郎君去嶺南。

  「謝小郎,時辰差不多了,再不走今天只能露宿荒野了。」押謝小郎的小吏道,但語氣也沒有很不耐煩。

  謝家倒了,可謝藥等人的母親王夫人是王玨的嫡親姑姑,元昭倒了,朝中就是王玨和李侍中兩人最大了,王玨特地派人來向他們打招呼,還送了不少財物,對於這種財神爺他們當然要捧著。

  「好,我這就走。」謝小郎抬起手,讓他們上了枷鎖。

  「謝小郎你忍忍,這會人多眼雜,等出了城就好了。」押送的人笑道。

  「勞煩兩位了。」謝小郎勉強笑了笑。

  「噠噠」的一陣急促馬蹄聲傳來,眾人尋聲望去,就見一名素衣妙曼的女子由侍從簇擁著,騎馬而來,見了墳塋處有人,她由侍女扶著下了馬,朝眾人走來。

  「是謝小郎嗎?」泠泠的女聲響起。

  「正是某,請問娘子是——」謝小郎摸不著頭腦的上前請安,那女子罩著羃離,看不清容貌,可光看她舉止言行,就知道她一定是大家出生的貴夫人。

  「女君!女君是你嗎?」老翁跪在地上老淚縱橫的問。

  那女子聽到老翁的話,歎了一聲,取下了羃離,露出了一張風華絕代的臉,除了老翁外,所有人都看呆了,謝小郎是疑惑他們家什麼時候出了這麼一位陌生的女君,而那些低下的小吏,何曾見過如此美貌尊貴的女子,一個個都看呆了。

  「女君!」老翁跪走到陸止面前。

  陸止的對著自己大哭的老翁微微搖頭,「阿武,這麼多年不見,你都老了。」

  「二十五年了,女君二十五年了,郎君他——」老翁含混的大哭。

  陸止也心生感慨,她足足有二十五年沒有見謝芳了,想不到在一次見面居然是來拜祭他,她抬眼看了謝小郎一眼,對他頷首道:「此去嶺南一路辛苦,謝小郎還需保重身體為好。」

  「某謝陸觀主關心。」謝小郎看到這名他父母惦記了一輩子的女子,心裡百味雜陳。

  陸止這次來只是祭拜故人而已,並不是來找謝小郎敘舊的,只跟他稍稍寒暄了幾句,就去了謝家的墓地,謝家的那些人她大部分都熟悉,看著這一個個新造的墳塋,陸止眼底浮出悵然,同樣的情景,她二十年前在袁家也遇到過。

  隨同陸止一起來的長伯,看著酷似謝芳的謝小郎,暗暗感慨,真是世事無常,人死如燈滅,他借著說話的空隙,塞了幾錠銀錠過去,請他們好好照顧謝小郎。

  小吏們眉開眼笑的接過銀錠,這世家出手果然大方,他們這輩子都沒有見識過的金子、銀子,這王家、顧家和陸家都送了過來。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他們一路上對謝小郎就更照顧了,不說王家和顧家,就是陸家,看樣子馬上就要出個太子妃了,怎麼能不巴結一點?

  「世家果然就是世家啊!」小吏對著同僚感慨,「有人幫著收斂屍身,還給留後代祭拜,流放都有人打點,比對那一家,嘖嘖死無全屍啊!」

  華夏自古講究事死如事生,哪怕是窮的揭不開鍋的人,買不起壽棺,也要草席卷一卷入土為安,可那一大家子就這麼暴屍荒野,無人收屍,虧得還是尚書左付射,尚書省的省主呢!廢太子和廣陵王是關起來了,但還有三個公主外甥女呢,可還是不頂用。男丁也沒留了一個,就兩個不能承嗣的小孫女。

  「聽說那家是把懷了孩子的媳婦給——」另一人做了一個剁人的手勢,「不然皇家哪會那麼狠?那家男人是死光了,可嫁出去的女兒還沒死,不是也不敢收斂嗎?」

  小吏搖頭,「這做人就是不能太狠,凡是還是留一線餘地,不然你看,這不斷子絕孫了?」

  「也是!」大家心有戚戚的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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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五、荷花蕩

  「阿嫵,你喜歡這件嗎?」未央宮內,崔太后讓人將自己多年的珍藏的首飾全部的挑揀了出來,仔細的給外孫女準備著嫁妝。

  「喜歡。」陸言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崔太后見小孫女懨懨的樣子,正欲說話。

  「太后,崔侍郎、木夫人求見。」宮侍前來稟告道。

  「讓他們進來。」崔太后說。

  崔陵經歷多年波折,終於從安邑再次調回建康,依然當他的黃門侍郎,雖沒有升職,可崔陵這幾天走路都帶風,譙王上位比他自己升官還開心,有了樂平在還愁他們家沒有前程嗎?果然之前偷偷推一把是明智的選擇。

  倒是木夫人眼眶紅紅,臉色也一下子憔悴了許多,她真不明白,太子都廢掉了,譙王當太子了,為什麼孟姬還要自盡?

  陸言看到崔陵滿面紅光,心中就越發的不豫了,崔孟姬剛死,他就算不傷心,有必要表現的這麼開心嗎?陸言起身。

  「阿嫵,你去哪裡?」崔太后問。

  「大母,我想帶木木和夭夭去外面走走。」陸言說。

  「好。」崔太后見陸言愁容不展,心中暗忖,要找個機會跟阿嫵好好談談了。

  木木和夭夭這幾天在陸言的精心呵護下,已經很熟悉宮裡的環境了,只是夭夭還不時的要著阿娘,木木卻已經很懂事的明白阿娘不會回來了,小大人似的照顧著夭夭。

  陸言每次看到這對姊妹,就想起她和阿姊小時候,四年前父親和阿娘在一年之內都離開了她,那時候她還有阿姊陪在身邊,可現在……陸言低著頭努力的眨著眼睛,要把淚水眨回去,可淚水還是止不住的湧出。

  「從母不哭。」木木摟著陸言的脖子奶聲奶氣的說,「木木親親你。」

  夭夭也偎依陸言懷裡,糯糯的叫著「從母、阿娘……」她年紀小,以前侯瑩在的時候,她不會叫錯,這這幾天她每次叫阿娘的時候,陸言就會出現,漸漸的她就以為陸言是自己阿娘了。

  陸言摟著兩個外甥女軟軟的小身子,聽著夭夭的叫聲,淚水更是止不住,「咦?」陸言淚眼迷離中隱約看到了一塊絹帕,她眨了眨眼睛,才看清站在她面前的人,「譙——太子。」她忙起身行禮。

  「縣主不必多禮。」以前的譙王,現在的太子鄭桓溫言道,手裡依然握著那塊絹帕。在太子的印象中,陸言一直是愛笑的人,哪怕是站在人群中,她都是最出色耀眼的,「人死不能複生,縣主不要太傷心了。」

  陸言沉默,這幾天很多人都在恭喜她要成為太子妃了,大母也興致勃勃的給自己準備的嫁妝,所有人都很興奮,除了她自己。她從小在皇宮長大,對她來說皇宮是比陸家更親近的存在,可這幾天發生了太多的事,讓陸言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她很想走,遠遠的離開這個地方,可離開了這裡,她又能去哪裡呢?陸言很茫然。

  「縣主——」陸言身後的侍女輕輕的喚著陸言,太子殿下還拿著絹帕呢。

  「多謝太子。」陸言遲疑了下,親手接過鄭桓手中的絹帕,對著他行禮,「言失儀……」是溫熱的濕帕,陸言背過身體,低頭拭了拭淚。

  「都是自家人,阿妹不用這麼多禮。」鄭桓說。

  木木也跟著陸言一起行禮,而夭夭則怯生生的偎依在陸言身邊,懵懂的望著鄭桓一會,抬頭張開雙手讓陸言抱。她今天梳著兩個包包頭,小臉粉嘟嘟的,身上穿著陸希給她做的精緻蕾絲小衣,漂亮的就跟畫裡走出來的小玉女。

  陸言剛想彎腰抱她,鄭桓上前一步,拿出一個精緻的小荷包逗著夭夭,「夭夭,讓阿舅抱抱好不好?」

  夭夭瞅瞅陸言,再瞅瞅鄭桓,最後眨巴著大眼伸手要去抓小荷包。

  鄭桓笑眯眯的將荷包往上抬了抬,「讓阿舅抱抱,阿舅就給你。」

  夭夭咬著手指認真的思考著,是讓阿娘抱抱呢,還是要漂亮小包包。

  「從母說我們是香香的小娘子,不可以隨便被臭臭的小郎君抱,不然我們也會變臭臭的。」木木口齒清晰的說,可大眼也不住的往那小荷包溜去。

  陸言迥然,這是阿姊小時候對她說的,她就上次隨口哄了這兩個娃娃,結果木木居然記住了。

  「可是阿舅不臭啊!」鄭桓誘哄著小女娃說。

  「真的嗎?」木木狐疑的望著鄭桓。

  鄭桓張開手臂笑道:「你們讓阿舅抱抱不就知道了嗎?」

  說著又拿出了一隻小荷包,對著兩人晃晃,夭夭終於抵擋不住漂亮小包包的魅力,張開小手、走了幾步,往鄭桓懷裡一撲,小手緊緊的抓著兩隻漂亮小荷包。木木也想上前,但是見阿妹都喜歡,她往後退了退,仰頭看著陸言,陸言愛憐的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把自己身上的小金魚吊墜取下給她玩。

  「謝謝從母。」木木開心的道謝。

  鄭桓抱著夭夭,對陸言說,「縣主,我們去東苑如何?我記得那裡開了不少花,木木和夭夭一定喜歡的。」鄭桓雖是徵詢的口氣,可人已經抱著夭夭往東苑走去。

  見這情景,陸言還能說什麼,只能牽起木木的跟在鄭桓身後。

  兩人一路走,鄭桓不時的說些他以前在屬地的見聞,陸言是見鄭桓耐心的給兩個娃娃採花,讓人給她們抓蝴蝶玩,哄得兩個小娃娃咯咯直笑,臉上忍不住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我讓人在東宮給她們置辦了一間寢室。」鄭桓突然說。

  陸言驚訝的望著鄭桓,大母已經說過了,等她成親後,就讓她把木木和夭夭留在未央宮,陸言沒反對,可心裡是不願意的。鄭桓道:「大母年紀也大了,我想也不要讓她費心了,就讓她們住在東宮吧,平時你也有個伴。」

  「好!」陸言展顏一笑。

  鄭桓看著她的笑顏,心頭一松,看來這件事似乎這件事做對了。

  兩人絲毫沒有注意到,在御花園某處小閣樓上,鄭啟和高皇后看著兩人談笑甚洽,不由相視而笑。

  「這下你放心了吧。」鄭啟戲謔對高後笑道,「阿桓是我兒子,阿嫵是我的外甥女,我還能看錯不成?」

  「我聽宮侍說,阿嫵這幾天精神都不怎麼好,今天倒是精神了些。」高皇后見陸言和太子似乎很能談得來,心裡也松了一口氣。

  「她年紀小,聽了些胡言亂語,就一心想著要和陸清微一樣,說是不成親,想出家當了道士,一輩子遊山玩水。」鄭啟搖頭,「小孩子脾氣,只當遊山玩水是好事,卻不知路上有多苦,她哪裡受得住?再說若非萬不得已,哪有什麼人真能孤身一輩子?」

  「誰年少時沒個胡思亂想。」高皇后笑道:「我幼時還想跟父親一樣,當個將軍呢,整天纏著阿父習武,後來被阿娘罵了,阿父才沒有繼續讓我習武。」

  鄭啟朗笑:「若是當年宋夫人沒阻止,我就少了一個皇后,多了個女將軍了。」

  「那可說不準,後來我不想當將軍了,想當仗劍的遊俠兒了。」高皇后斜了鄭啟一眼道。

  鄭啟哈哈大笑,看著御花園花團錦簇的景致,他執起高皇后的手道:「阿予,我們也出去走走如何?」鄭啟今天穿了一件黃櫨色的常服,雅致的服色襯的他面如冠玉,絲毫看不出他已經年過四旬,多年身居高位讓他自帶了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度,俊朗之極。

  高皇后面頰泛起微微的紅暈,「好。」

  建康的腥風血雨,傳到涿縣的速度很快,但高嚴因陸希這些天一直鬱鬱不樂,也沒有跟她多說什麼,這種朝堂上的勾心鬥角,沒必要讓皎皎知道,直到傳來陸言成為太子妃的消息後,高嚴才跟陸希提了提,這時已經是七月了。

  「你說阿嫵要當太子妃了!」陸希不可置信的重複了一遍。

  「是的,我們還要回京參加太子殿下的婚禮。」按理他是守邊關的武將,不能隨便離開駐守之地,別說是太子的婚禮了,就是皇帝大婚也不用回去,但陸希是陸言唯一的姐姐,陛下特地下令讓他們回京,高嚴因陸希想回去,也想找個機會回建康一趟,這樣就不會他讓高威動腦子了。

  「呀呀——」陸希正在給兒子喂米糊糊,高崧崧嘴巴張了半天,不見阿娘給自己餵食,不滿意的哼哼唧唧起來。

  陸希又舀了一勺送到了兒子嘴裡,高崧崧雙眼立刻彎成了月牙兒。

  高嚴不屑的撇了兒子一眼,豬食都能吃得這麼津津有味,還能有什麼出息!高崧崧已經長牙了,飯量也比之前大多了,光靠母乳,他基本上半個時辰左右就要喂一次,陸希就給他加了輔食,以軟爛的米粥果蔬為原料,不加一點佐料,當然這種食物也就高崧崧能消受得起了。

  「皎皎,我一會要喝粥。」高嚴說。

  「你不會餓嗎?」陸希奇怪的問,高嚴就是晚飯都很少喝粥的,更別說是午食了。

  「不會!」高嚴很肯定的說,隨即摟著陸希的腰,「皎皎,我要喝你熬的粥。」

  「……現在不行。」陸希嘴角抽了抽。

  「為什麼?」高嚴不滿了,皎皎這幾天是天天給這臭小子做飯!他都沒享受過這待遇!高嚴心裡萬分不爽。

  「你見過就煮一會就好的粥嗎?」陸希反問,「熬粥起碼要一個時辰吧?」

  「那——你給我煮雞蛋?」高嚴說。

  「等一會。」陸希隨口道,一心一意的喂著兒子。

  「皎皎——」高嚴手不規矩的從腰腹緩緩的往上摸。

  「啪!」不規矩的鹹豬手被無情的拍掉。

  高嚴手被拍掉了,也不生氣,只看著陸希微笑,惹來了高崧崧戒備的目光,這虐嬰犯又想幹什麼?

  陸希喂完兒子吃飯,給他擦了牙後,就把他摟在懷裡,哄著他睡覺。高崧崧努力的睜大眼睛瞪著虐嬰犯,這個壞人一定有壞企圖!高崧崧對著高嚴張牙舞爪了一段時間後,終於抵擋不住嬰兒的作息,閉上眼睛睡著了。

  陸希將兒子放回小床上,「崧崧大了,越來越調皮了,午睡也越來越難哄了,而且睡一會就會醒,醒了就要鬧著出去玩。」

  「他不愛睡就別睡,等困了自然就會睡的。」高嚴握著陸希的肩膀說:「皎皎,天這麼熱,要不我們進了午食後去泛舟?」

  「好啊。」陸希說。他們兩人正在別院裡,阿倫讓人挖了一個小池塘,種了些荷花,讓陸希夏季可以來此處賞荷。兩人吃完午食後,下人也把小舟備好了,高嚴讓下人下去,自己親自撐著小舟在湖面上滑行。

  湖面上涼風習習,小船裡又墊著玉涼席,池塘周圍下人都退下了,陸希也就沒多穿,只披了一件涼爽的夏衫,半閉著眼睛道,「也不知道阿嫵現在如何了。」她應該不願意當這個太子妃吧。

  陸希一向愛穿棉麻衣,在家的衣服又沒怎麼染色,透著單薄的白麻衣,高嚴清晰的看到裡面鮮紅的小衣,他喉結上下動了動,「不是說馬上要回去了嗎?等回去了就知道了。」他將小舟停在了一處荷花群中,丟下了鐵錨,就靠到了陸希身邊。

  「阿兄,你說我給阿嫵帶什麼禮物回去?」陸希翻了個身,離高嚴遠了點,冬天跟阿兄窩在一起很舒服,可夏天就太熱了。

  「隨便。」高嚴漫不經心的說,看著陸希的夏杉往下滑了滑,露出了一段瑩白,他眸色越深,探身上前握住了陸希的腰,「皎皎——」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隱隱有哭聲傳來,高嚴臉一下子黑了,這臭小子!

  「阿兄,是不是崧崧在哭?」陸希問,她聽力沒有高嚴那麼好。

  「沒有!」高嚴斬釘截鐵道,將妻子往懷裡摟。

  「啊啊——哇——」嘹亮的哭聲清晰的從岸上傳來。

  陸希推著高嚴,「你快劃到岸上去,阿崧哭了。」

  「他哪天不哭上幾頓?」高嚴嗤之以鼻。

  「可是——」陸希正想說話,卻不想身上的衣服被高嚴拉了下來,「阿兄!」陸希忙要拉回自己的衣服,阿崧還不會走路,岸上肯定還有下人,她不想給人免費看小電影。

  高嚴哪裡容得了她拒絕,她一上岸肯定又要和高岳膩在一起了,他一手握住了陸希的雙手,低著頭愛憐的細吻著那片軟玉溫香。

  「你快放手!」陸希急的額頭都快冒汗了,「外面有人。」

  「不會有人的。」高嚴安撫的親著她的額頭,「我安排了人,不會讓任何人打擾我們的。」

  他安排了人,和被春暄她們看見有什麼區別?

  「放心吧,她們看不見的。」高嚴手輕輕的摩挲著她緊繃的背,他哪裡會允許其她人看到皎皎,哪怕是丫鬟也不行。

  陸希這才放鬆了下來,微惱的瞪了他一眼,高嚴見她放鬆了下來,輕笑著吻著她的嘴角,「你不是說水裡不舒服嗎?這會我們在船上試試看如何?」高嚴梳洗的時候,時常拉著陸希一起,但兩人很少在水裡親熱。陸希一來嫌太累,二來又覺得水裡澀澀的不舒服。高嚴也沒反對,反正可以親熱的地方多得是,船上她不會拒絕了吧?這船是他一早就備好的,裡面讓人墊了軟墊,還鋪了涼席,跟床也沒什麼區別。

  「你有本事下回去馬上試!」陸希沒好氣道。

  「你願意?」高嚴眼睛一亮,馬上?聽起來挺不錯的,或許真可以試試看?

  「做夢!」陸希白了他一眼。

  「那就先試試船好了……」高嚴聲音漸漸的低了下去,隨即響起了低低的喘息聲。

  船是無根之物,稍稍一用力,就隨著水波蕩漾,驚得船下的錦鯉紛紛甩著尾巴遊走,一片片的水花濺起,一圈圈的水波從荷花深處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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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8:12:28 |只看該作者
一百二十六、隱瞞

  建康高府,這些天訪客如車水馬龍,高家當家少女君成娘子這些天忙得恨不得自己生了三頭六臂。

  「女君,喝點靈芝茶提提神。」成娘子的乳母心疼自家娘子,見她稍稍有空,連忙端來了熬好的靈芝茶給她提神,又伸手給她揉肩。

  成娘子輕啜了一口靈芝茶,目光掃過身邊一直默默伺候她的貌道:「你有了身孕,就先下去休息吧。」

  「奴告退。」那名少婦看起來約有二十歲左右,容貌不是特別美豔,卻也有十分的清秀,加上那身溫柔似水的氣質,讓人初一看就心生好感。

  那名少婦退下後,乳母忿忿不平道:「女君你對這賤婢也太好了,哪家人家的丫鬟有這麼好運的?整天躺在房裡休息的?就是大郎君房裡的柳媵人都要天天去正房請安呢!」這柳媵人是官宦人家的嫡女出身,說的不好聽點,柳媵人的父親官職和成娘子的父親是一個品階的。她又是皇后賜下的,論身份要比這個從小賣身到高府的侍妾高貴多了!她肚子裡還有大郎君迄今為止的第一個子嗣呢,不還是天天去樂平公主上房請安?


  這名少婦是高回的侍妾,婁氏只有高回這麼一個兒子,把他當成了自己終生的指望,對他身邊伺候的人也是精挑細選的,出現他周圍的丫鬟也各個都是容貌秀麗,性情穩重柔順,不是魅主的狐媚子類型。這名少婦自打八歲起伺候高回迄今足有十二年,深得高回喜愛。

  成娘子懷孕生下高回的嫡長子後,婁氏就讓成娘子給高回的兩名大丫鬟開臉,現在這兩名侍妾都懷孕了,雖說天天來請安,可成娘子每次讓她們站一盞茶時間,就讓她們回房休息了,另一人因胎像不好,這幾天成娘子乾脆就免了她請安。

  「你都說了,連柳氏那身份做了妾,也只能做妾該做的事,更別說她們不過是兩個丫鬟,我有什麼好擔心的?」成娘子道。

  「可是長房那裡畢竟是公主。」這也是乳母最擔心的,公主有封邑、有皇家撐腰,不比尋常夫人,自家女君可沒有那麼顯赫的娘家。

  「阿媼,天家的事不是我們能討論的。」成娘子打斷了乳母的話,單純以女人的角度,成娘子還是挺同情樂平的,現在陛下還在,她在高家的地位肯定不會有變,可那天太子登基,她一個跟太子不是同母的公主,即使高家不可能寵妾滅妻,將來的日子也可想而知。更別說她下面還有一個身為太子表妹、又有身孕的妾室,「我們現在先把小郎君的抓周宴辦好才是。」

  「女君,小郎君真會回建康辦抓周宴嗎?」乳母對高崧崧也是久仰大名,但他不是在涿縣嗎?現在已經七月了,能在九月趕回來嗎?

  「家翁不是已經派人去接了嗎?應該能趕回來。」成娘子說。

  「女君,到了十二月就是我們家小郎君的抓周了,到時候是不是也要大辦一場?」乳母試探的問。

  「到時候再說吧。」成娘子也不確定,不過想來高家也不可能在一年之內大辦兩場抓周宴。都說長孫幼子心頭肉,即使高家在高崧崧出生後,她也已經為高家生下了第二個嫡子嫡孫,小柳氏和高回的兩個侍妾也已經有身孕,還是比不上高崧崧在高威心目中的地位。

  成娘子對自己兒子的不受重視,絲毫沒有任何失落。本來在家翁心目中,高回就遠遠不及兩位兄長,但他也沒有薄待他們,她相信只要自己安分做她該做的事,該是自己的總會是自己的。高囧、高嚴兩兄弟的表現,已經讓成娘子起不了一絲的嫉妒之心,就是她家翁傾心培養自己那位夫君,他也不能做到他兩位兄長如今這成就。只是建康涿縣路途遙遠,也不知道二嫂能不能趕回來。

  「女君,昨天阿楚來找我說話。」乳母說。

  「她來做什麼?」成娘子問,阿楚是她叔母的心腹僕婦,她母親和叔母關係一向不大好,她當初出嫁的時候,叔母也說了不少風涼話,這幾年見她在高家過的還不錯,又轉而跟她和阿娘好起來了。成娘子也沒遠著她,但也沒有特別親近。

  「她是來問,團郎君的婚事。」乳母說,「問我團郎君有沒有成親了,有沒有看中人家,我當時就含糊了幾句沒應聲。」

  「高團?」成娘子微微挑眉,隨即想起她叔父還有一個很寵愛的庶女沒有出嫁,他們果然打的好算盤!高家那幾個庶子中,稍微有點出息的也就高團一人了,他們居然打上了高團的主意。

  「娘子,說來團郎君年紀也不小了,我們家不是也有——」乳母的話還沒有說話,就被成娘子打斷了,「五叔的婚事自然有大家、家翁定奪,哪裡輪的上我來做主?」成娘子心中暗忖,高家幾個郎君的婚事莫說是她了,就是她那位大家都做不了主,再說以高家現在的門第,高團目前的職位,就算娶個尋常官宦人家的嫡女也不為過,要娶庶女也能求娶上世家女,她們家算什麼?

  「也是,我也只是想著,要是能讓六娘子嫁來的話,女君也能多個幫手。」乳母說。

  「她?」成娘子冷笑,她那庶妹不給自己添亂就很不錯了。

  高威知道皇帝允許高嚴和陸希回來參加太子婚禮後,樂顛顛的一路跑回家,連著陛下的旨意一齊修書一封,送到了兒子手裡,上面大意很簡單,就是他老人家想孫子了,高崧崧也要周歲了,機會難得,他高嚴不來沒關係,孫子一定要到!高威琢磨著,太子成親是來年三月,孫子趁著今年九月回來,還能在家待上小半年,這麼多天不見,他可想死小孫孫了,這小半年足夠讓他好好跟小孫孫親熱了,高威嘿嘿直笑。

  只可惜他老人家算盤打得響,他那個熊兒子卻絲毫不理會,看著老爹通篇廢話的書信,他隨手往博物架上一丟,就當沒收到這封信。太子來年三月才成親,現在還不到七月,回了建康,他不是要大半年見不到皎皎了?這麼吃虧的事,他會做嗎?高岳馬上就要周歲了?高嚴琢磨著,再忍兩年,就不用看到這臭小子整日霸著皎皎了。

  「阿嚏!」房裡被陸希養得粉嫩圓潤的高崧崧突然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百歲!」穆氏連忙跟著喊了一聲,把高崧崧抱了起來,摸了摸他的額頭,再摸摸他的小手,確定體溫很正常後,吩咐下人將窗關了。

  「嗚嗚……」高崧崧小手揮動著,很不耐煩穆氏的抱著自己。

  「真是個小祖宗。」穆氏笑著將高崧崧放到了床上,她也是陸家的老人了,陸家的孩子大部分都很乖巧,像高崧崧這樣小霸王脾氣的還真沒見過。

  高崧崧一到床上,就專心致志的看起畫在軟布上的各式漂亮圖案。只是陸希畫了形狀後,讓下人染色裝訂起來的,色彩鮮豔又抓不爛,很適合精力過分旺盛的高崧崧小朋友把玩。

  春暄端著蛋羹進來,見高崧崧專心致志的翻著畫冊,悄悄的讓人把蛋羹放回灶上熱著,大娘子說過,小郎君看書、玩耍的時候,不要去打擾他,他渴了、餓了自己會叫。

  「大娘子回來了嗎?」穆氏也悄悄退到了花罩外,問著春暄。

  「沒有呢。」春暄搖頭,「大娘子是和莊娘子一起出去的,兩人許久未見,應該有不少話說吧。」

  穆氏點頭,「也是。」

  涿縣四周是一馬平川的平原,水草豐美,最適合的就是養馬,這裡有著大宋最大的馬場,在這裡隨處都可以看到神駿的好馬而不引起人的注意,但是——

  「噠噠」急促的馬蹄聲響起,涿縣縣外的官道上,一隊馬隊疾馳而過,走在官道兩旁的人紛紛抬頭,就見為首一條淡金色的身影如淡煙般飄過!

  「血汗寶馬!」一名趟子手失聲驚呼。

  「你莫不是眼花了吧?怎麼可能有血汗寶馬呢?」旁人取笑道,既便是寶馬如雲的涿縣,血汗寶馬也屬於傳說中的馬匹。

  「怎麼可能!我還沒老眼昏花呢!」那人氣紅了臉,「那真是血汗寶馬!」

  「哈哈——就是我們高郡尉和莊太守都沒有血汗寶馬,你說其他人怎麼可能有?」大家哈哈大笑。

  「那可不一定!」那人嘀咕道,「說不定從那裡來了個貴人呢?」

  「懷玉,你這匹馬跑的可真快。」莊三娘驚歎的望著陸希騎著的這匹淡金色的駿馬,她的馬也屬於駿馬,可在陸希這匹馬面前,就跟一頭小毛驢似地,「這是什麼馬?從西域引過來的嗎?」她剛剛拼命追趕,都沒有趕上陸希這匹馬,她能看出陸希這匹馬似乎還沒有盡全力。;

  「我也不知道。」陸希翻身下馬,愛憐的摸了摸乖乖的馬臉,讓下人給她喝水喂豆餅,「是阿兄給我的。」因之前的身體底子打得好,陸希在疾醫精心調養下,身體恢復的差不多了,高嚴在疾醫再三保證下,總算松了她的禁馬令,允許她每天騎馬半個時辰。今天莊三娘難得回娘家,來找她玩,兩人就騎著馬出城散心了。

  「真漂亮。」莊三娘贊道,又問陸希道,「懷玉,你準備什麼時候回建康?」

  「還沒定,你和王郎君什麼時候走?」陸希問,太子成親,諸位皇子肯定要回京祝賀的,莊三娘會去建康也不奇怪。

  「我們過幾天就走,廣陽王讓我們先帶著小世子先去建康,他和王妃等過了元旦再去。」莊三娘說。

  「我可能也要過了元旦再去呢。」陸希說,阿兄不能離開涿縣這麼久的。

  「過了元旦?那阿崧的抓周宴怎麼辦?」莊三娘困惑的問。

  「當然是在涿縣辦了。」陸稀有些困惑,崧崧的抓周宴和回建康有什麼關係?

  「高中護不是說要在建康給阿崧辦抓周宴嗎?」莊三娘說,這件事她還是昨天聽乳母提起的,乳母也是從高家管事口中得知的。

  「我一時忘了。」陸希迅速改口,心裡暗暗疑惑,她確信三娘不會信口開河,但她又不知道這件事……陸希心中已經很快速的鎖定一人了。

  「懷玉,你也回去盤算下,要是出發日子差不多的話,我們就一起出發好了。」莊三娘很識趣的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好。」陸希點頭,等回去後,她先叫來了高家的管事,確定了建康家翁的確傳來了消息,讓她帶阿崧回去抓周,不由怒道,「把郎君給我叫回來!」

  「唯。」家裡的管事連連應聲,心裡終於松了一口氣,總算讓女君知道了這件事,不然他真不知道怎麼跟郎君交代啊。

  高嚴正在駐地和施平商量著明年擴大馬場的事,聽到高家下人的傳話,他微微一愣,皎皎怎麼想到喊自己回去了。他倒是不擔心家裡會出事,皎皎身邊全是自己的人,要是她出了什麼問題,親衛早就來回報了,哪裡輪的上家中下人來傳話。

  「郎君,女君是知道太尉讓阿崧回建康抓周的事。」家中管事說道。

  「是誰敢這麼多嘴?」高嚴皺眉道,他不是下了禁口令嗎?

  管事低頭吶吶道:「我也不知道。」

  「拖下去。」高嚴眉眼也不抬的對親衛下令道,高家是武將世家,高威一向是拿軍法當家法用,高嚴受父親影響頗深,家中也實行軍法那套,所以陸希管家才會格外輕鬆,因為家中管事從來不敢違抗她的命令。而高氏父子治軍又極嚴,對於違背軍令的人一向殺無赦。他明明吩咐了誰也不許和皎皎說這件事,這管事居然還是把消息漏了出去,高嚴如何不惱。

  「等等!」施平連忙阻止道,「郎君,他畢竟不是軍士,再說阿崧馬上也要抓周了,大喜的日子,別為了這事掃興。」要是軍士違反軍令,他肯定不會阻止,但這管事畢竟是高威派來的,他就這麼殺了,不是掃高威的面子嗎?

  高嚴還是冷著臉讓人把管家拖了下去,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想著皎皎喊他回去,肯定是因為回建康的事,他對施平說,「施先生,皎皎身體還沒好,你乾脆修書一封給父親得了。」

  施平都沒想到高嚴居然會做出這麼幼稚的舉動,難免有些哭笑不得,「郎君,既是高中護的吩咐,你又何必——」

  「不行。」高嚴一口拒絕,他看不想跟皎皎一別大半年。

  施平無奈,「郎君,這件事你還是去和大娘子說吧。」他可不趟這渾水。

  高嚴得不到施平的支援,只能先悻悻先回別院,皎皎都叫他回去了,他不敢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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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8:12:43 |只看該作者
一百二十七、婚後第一次爭吵

  別院裡,陸希已經哄了阿崧睡下,調整了燈光在書案前看書,突然眼前出現了一朵幽幽吐著芳香的碗蓮。

  「喜歡嗎?」高嚴從身後靠了過來,把她摟入懷中,親了親她額角。「我讓人從吳郡運過來的,死了不少,就這株活了下來。」高嚴將碗蓮放在陸希書案前,亭亭的玉蓮、盈盈的碧葉,以及兩條在水下悠遊的小錦鯉,「你看書看累了,也可以換換眼睛。」高嚴討好的說,碗蓮是吳郡的特產,北方因氣候水土緣故,根本長不出來。

  陸希沒吱聲,繼續翻書。

  「皎皎,你在看什麼?」高嚴問,但陸希還是不應聲。

  「皎皎,阿崧睡了?」高嚴瞄了一眼睡的快流口水的小胖娃,心裡哼了一聲,這小子睡得倒是熟。

  陸希乾脆側過身體,不看高嚴。

  「皎皎,你怎麼不理我?」高嚴見陸希真生氣了,乾脆一把抱起陸希,把她往床上一放,攬過陸希的肩膀,讓她看著自己,「你不喜歡碗蓮?那你喜歡什麼?我派人抓兩個小貂兒給你?」高嚴哄著她說,見陸希瞪著自己就是不說話,「怎麼不說話?誰惹你不開心了?」

  「你少給我裝傻!」陸希怒道,「我問你,家翁是不是要我帶阿崧回去抓周?」

  「是。」既然皎皎都發現了,高嚴當然不會否認。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陸希氣壞了,他怎麼可以這麼做?虧得三娘是厚道人,兩人回去的時候,三娘還隱約的提了一聲,她不會讓下人把這件事傳出去的,不然她臉就丟大了!

  「我只是不想你跟阿崧離開我半年。」高嚴額頭抵著陸希的額頭,「再說這裡亂,我哪放心你跟阿崧單獨走?」

  陸希見他說的振振有詞,氣不打一處來,「你還有理了?」

  「我沒理,我錯了。」高嚴哪裡會在陸希氣頭上火上澆油,萬一皎皎生氣了,抱著高岳回建康了怎麼辦?

  陸希見他那副認錯態度誠懇,死不悔改的樣子,心裡怒氣更甚,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把該說的全說了,「你——」

  「皎皎,建康這麼遠,你過來的時候都生病了,我哪裡放心你單獨回去,還有阿崧還這麼小,哪裡受得了長途顛簸?」高嚴解釋道。

  「所以你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好?」陸希忍著氣說。

  「我只是擔心你。」高嚴低聲說,「不讓你知道父親的來信是我不好,可你要是知道了,不是兩面為難嗎?我寫信跟父親解釋,反正等我們回了建康,再給阿崧辦抓周也行。」

  「你一切都給我打算好了,我都不要動腦子了。」陸希輕聲道,手卻緊緊的抓著身下的被褥。

  「皎皎,我就希望你開開心心的,不要為瑣事煩心,別生悶氣了。」高嚴輕柔的摸著陸希的手,讓她團起的拳頭鬆開,又低頭要去親她的唇,「皎皎鬆手,你會抓疼自己的。」

  陸希別過臉,高嚴的吻落在了她鬢髮邊,高嚴一頓。

  「你出去。」陸希說。

  「皎皎——」

  「出去!」陸希用力的推著他,「我不想看見你!」

  陸希的力氣對高嚴來說,根本無關痛癢,他穩穩的摟著陸希,安撫著她,「皎皎,別打我,打我你手疼,要不你咬我幾口?」說著把手湊到了陸希嘴邊。

  「啪!」陸希一巴掌排開高嚴的手,聲音非常響,陸希的手一下子拍紅了。

  高嚴嚇了一跳,忙鬆開了陸希,心疼的要看她的手,陸希順勢掙脫了高嚴的懷抱,站了起來,揚聲喊道:「阿媼!春暄!煙微!」

  高嚴心裡浮起不好的預感。

  果然等穆氏等人進內房的時候,就聽陸希說:「收拾行李,我們現在就回建康!」

  高嚴心中也有些慌亂,這種事他不止做過一次,皎皎從來沒這麼生氣過,他走到陸希身邊,也不敢抱她,就怕她又打疼自己手,「皎皎,現在天色晚了,有事我們明天再商量如何?」又對穆氏等人下令,「都給我出去!」

  穆氏、春暄和煙微面面相覷,不由有些束手無措,大娘子和郎君成親這麼久,從來沒發生過這種情況。

  「我說了收拾行李!」陸希說著走到兒子小床邊上,就要去抱兒子。

  卻不想身體被人騰空抱了起來,皎皎平時無論做什麼事,高嚴都不會反對,可他唯一不許的就是皎皎離開自己,「出去!」高嚴對穆氏等人厲聲喝道。

  高嚴平時對陸希身邊的幾位近侍稱不上和顏悅色,可也沒對他們發怒過。他的呵斥就是身邊的親衛都害怕,更何況是穆氏她們,她們嚇得臉都白了,要不是相互扶持著,都要癱軟到地上了。

  「你們都出去吧。」陸希對穆氏她們說道,她和高嚴吵架,何必為難旁人呢?

  「大娘子——」穆氏顫巍巍的想說話。

  陸希擺手,「阿媼,你們下去吧。」她先前的怒意已經全散了,神色也恢復了平靜。

  「皎皎,我真錯了,你別生氣了。」高嚴等下人出去後,把陸希放在床上,握著她的手,跪在她面前,「我只是不想讓你離開我!我——」高嚴看到陸希眼淚突然落下來,幾乎是驚慌失措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讓我離開,所以瞞下了家翁的信;我知道你是擔心我的安危,所以把我的大部分侍女都換成你的女侍衛,讓她們寸步不離的保護我;我知道你擔心有人會騙我、想知道我在想什麼,所以我跟人通信的每封書信你都會先看過;我知道你擔心我身體,所以讓大夫每個月給我把脈兩次,脈案你都親自看過,我的小日子什麼時候來什麼時候結束,你比我清楚;我知道你有人給我委屈受,所以我每天一舉一動,你都讓人記下來。我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你都一清二楚,平時餐桌上就沒有我不愛吃的東西……」

  陸希越說眼淚流的越急,她知道高嚴因為從小身世的緣故,性格思想跟她有很大的不同,他對她過分的保護的是他童年太缺乏安全感的緣故,她以前不是沒反對過,可每次看到高嚴那樣,她又覺得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她就忍了。可現在呢?面對他變本加厲的控制欲,她真不知道她是該繼續可憐他,還是可憐自己。

  「你說你沒有不喜歡崧崧,可是你有真心抱過他的時候嗎?你說男孩子不能過分溺愛,我聽你的,可是崧崧才這麼小,你——」陸希說不下去了,高嚴不喜歡阿崧,她不是看不出來,她一直努力的想緩和,她不想阿崧長大後會認為父親不喜歡自己,「阿崧是我和你的兒子,你就這麼對他,你這也算喜歡我的嗎!」這是陸希最不能容忍的,阿崧是她拼了命才生出來的寶貝,也是他的兒子,他憑什麼不喜歡!

  「我只是不想你離開我。」高嚴不是不知道皎皎不喜歡他這麼做,可即使皎皎不願意,高嚴也說不出他以後做不到的承諾,「要是你不喜歡那些女侍衛,我讓你那些丫鬟繼續伺候你,皎皎,你別哭了。」高嚴幾乎是哀求道。

  陸希聽了他的話,無力感再一次湧起,她自認自己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可是對高嚴,真讓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低著頭一聲不吭。

  「皎皎,我明天讓人準備行李,你跟阿崧回建康,但等過了三月,你跟我回來好不好?」高嚴是真害怕了,他從未見皎皎如此過,一想到皎皎要離開自己,高嚴眼睛都紅了,他也不敢再去碰皎皎,而是把雙手握拳放在了地上,幾聲輕微的「哢嚓」聲響起,堅實的實木地板被他硬生生的壓出了幾條裂縫,「皎皎別離開我,我只有你。」

  他是在一無所有的時候遇到皎皎的,皎皎給他一切,她會對他笑、他被父親打的時候她會替她哭、他受傷的時候她給自己上藥、她不會嫌棄他的出身,無論他做什麼她都會支援自己……阿姊和老管家是對他很好,可他們關愛的不僅僅只有是他,只有皎皎是完全屬於他的,她是他妻子,他們是密不可分的,他只有皎皎,他也要皎皎只有他。他伸手輕輕的握住了陸希的手,不敢用一點力氣,鳳眸專注的看著陸希,眼神中隱隱露出他幾絲竭力掩飾的恐懼。

  「皎皎,別離開我——別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他一遍遍的重複著。

  陸希看著他這樣,心裡一陣鈍痛,「阿兄——」她忍不住撲倒了高嚴懷裡。

  高嚴見皎皎叫自己阿兄了,心頭一松,「皎皎——」他不停的親著陸希的額頭、臉頰、嘴唇……緊緊的摟著她,他知道皎皎不會離開自己了,也不生氣了。

  不過還沒等高嚴徹底放心,就聽陸希問,「崧崧呢?」

  「什麼?」高嚴一愣。

  「我說你對崧崧!」提起他對兒子的態度,陸希又怒了,「你到底是嫌棄我還是崧崧!」

  「我從來沒有嫌棄你!」高嚴下意識的答道,皎皎是他的命,他怎麼可能嫌棄皎皎?「倒是你開始嫌棄我了。」高嚴嘟噥道,皎皎現在心目中除了高岳還有誰?

  「那你是嫌棄崧崧?」

  「沒有!」高嚴飛快的否認,死都不能承認,不然皎皎又要收拾行李了。

  「你就是有!」陸希的怨氣憋了很久了,她勉強可以忍高嚴對自己隱私權的過分侵犯,可絕對不能容忍高嚴討厭崧崧,她的孩子絕對不可以「有父親不喜歡他」這種概念。

  「我真沒有,你看我都給他換了很多次尿布了。」高嚴委屈的為自己辯解,他實在不懂,他對高岳都這麼好了,為什麼皎皎還說他對他不好?他都忍著皎皎讓高岳跟他們睡一間房了,晚上還起來給他換尿布,他哪裡對這臭小子不好了?

  無論前世和今生,陸希生長的環境和高嚴差的太遠了,所以她無法瞭解高嚴的想法,也想像不到高嚴小時候的日子。在陸希印象中的高威親切爽朗,因為高威對陸希一直都很和善,她並不瞭解真正的高威。高威和前妻感情很好,在前妻因高嚴而喪生後,他有很長的一階段是痛恨著這個兒子,甚至還想過要溺死這個兒子。如果沒有高后和老管家,高嚴在繈褓之時就都活不下去。而且高威因常年征戰,脾氣非常暴躁,他治軍又嚴厲,對兩個兒子教養也套用軍中那套規矩。

  即使是高元亮,也時常挨高威打罵。有次高威帶著高元亮和幾名親衛出去打獵,他給了高元亮三支箭,讓他打三隻獵物,結果高元亮帶回來兩隻獵物,高威就讓人打了高元亮三十軍棍!當時高元亮年僅十歲!

  連高威疼愛的長子都有如此待遇,更別說是他不喜歡的次子了。高嚴五歲的時候,大冬天就被高威丟到冰冷的河水中,命令他跟著高元亮身後一起游上來,遊不上就淹死。

  有這種童年經歷的高嚴,根本沒有父子之情這個概念。他自覺他對高岳已經非常好了,比父親對自己好多了。他都給這臭小子換過不知道多少次尿布了!他小時候高威不掐死他就很不錯了,換尿布那是想都別想的!高威是近幾年,年紀大了,又長年在京城休養,不出去打仗,心結漸漸解開,心也柔軟了起來,才開始重視起親情的。

  高嚴看了看時辰,上前摟住陸希,「時辰不早了,皎皎你要罵我,也明天再罵,現在該休息了。」

  「你少轉移話題!」陸希拍掉了高嚴的手,可一搭上高嚴的手,她就眉頭一皺,好疼!這是剛剛陸希打掉高嚴手臂時候拍紅的。

  「皎皎疼不疼?」高嚴連忙握著陸希紅紅的掌心愛憐的親著,「我去給你上藥。」

  「不用。我在跟你說崧崧的事。」陸希板著臉說。

  「皎皎你要我對崧崧怎麼樣?」高嚴虛心求教,只要皎皎不離開自己,他可以對他更好一點。

  「以後你每旬都要跟崧崧有兩個時辰的相處時間,在這個時間裡,你要跟崧崧和睦相處,絕對不可以弄哭崧崧!至於安排在哪天,每次花多少時間,隨便你。」

  高嚴眉角跳了跳,一旬十天,他五天才回來一次。

  「你不願意?」陸希平靜的問。

  「願意。」高嚴想都不想,立刻答應了。

  陸希這才稍稍滿意,她暗暗告訴自己,夫妻是要慢慢磨合的,他們正在磨合階段,可以慢慢來,但是阿兄和崧崧一定要先解決,馬上阿崧就開始懂事了。

  「皎皎,時辰不早了,先睡吧。」高嚴擰了帕子輕柔的給陸希擦臉。

  「那我們去建康的事呢?」陸希問。

  「我會準備的。」高嚴無奈的說,不答應又如何?再讓皎皎哭?他可捨不得,他心裡盤算這次護送皎皎的人選。

  陸希得到了自己滿意的答案,就放心的合眼睡覺了,她哭了一場,放下了心事,很快就睡著了,可高嚴就這麼睜著眼睛,看了她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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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8:12:57 |只看該作者
一百二十八、和好

  陸希和高嚴婚後的第一次爭執,不僅讓高嚴一夜沒睡,連穆氏也著急的一夜沒睡好,第二天天還沒亮,她就匆匆起身來到正房。

  正房裡燈已經亮了,但是丫鬟們還沒有進去,穆氏悄悄的問昨天輪值的夏暑,「大娘子和郎君如何了?」

  「昨天一會就睡下了。」夏暑說,昨天大娘子難得的發脾氣把她們都嚇了一跳,幸好一會房裡的燈就暗下來了。

  房裡,高崧崧正蹬著小腿,小手不停揉著半閉半合的眼睛,高嚴面無表情的給他換了一條乾淨的尿布,順手給他擦了擦髒兮兮的小屁屁,動作非常熟練。高崧崧??嗚嗚的叫著,高嚴皺了皺眉頭,回頭看了一眼也是睡意朦朧的,正捧著茶盞,一點點喝水的妻子,還是一把撈起兒子,把他塞到了兩人的被窩裡。

  陸希下意識的摟住了兒子,往高嚴懷裡蹭,高嚴低頭親了親陸希睡得紅紅的臉,喝光了陸希剩下的半杯茶水,也順勢躺下了。「阿兄,你今天不回駐地嗎?」陸希靠在高嚴懷裡迷迷糊糊的問,時辰好像不早了。

  「我過一會再回去。」高嚴摟著陸希,一想起皎皎馬上要離開自己,他就滿心不舍,「皎皎,要不讓王直和司漪送崧崧回去如何?反正是他辦抓周宴。」他小心翼翼的提議道,就怕皎皎又不開心,認為自己不重視高岳。

  陸希睜開了眼睛,見高嚴近乎忐忑的望著自己,她心頭一軟,伸手摟住了高嚴的脖子,親了親他緊抿的薄唇。

  高嚴心頭一喜,「皎皎,你答應了不走?」

  陸希還沒說話,高崧崧就不滿意的蹬腳抬手,尋常這個時候陸希已經差不多起來了,高嚴也回駐地了,陸希都會跟他玩上小半個時辰,才會開始吃早點,這會他等了好久,等不來阿娘軟軟的香吻,小霸王不滿的哼哼唧唧起來。

  陸希也沒等高嚴臉黑,揚聲道:「夏暑,把阿崧抱走。」

  昨天崧崧睡著了,他睡著的時候一向是雷打不醒的,所以陸希也沒讓人抱出去,可這會他都醒了,她想跟高嚴好好談談,還是先抱出去吧,昨天她是脾氣大了一點。

  夏暑進來,低著頭從陸希手中接過阿崧,匆匆抱了出去,高崧崧感覺自己到了一個陌生的懷裡,心裡很是不爽,抬手就用力的打著夏暑,他養的好,力氣極大,一圈打在夏暑眼上,夏暑一下子眼淚都落了出來,她連忙把小祖宗放在被褥上,心裡暗暗苦笑,這小祖宗小時候力氣就這麼大,長大後會不會也跟郎君一樣,天生神力呢?

  「皎皎,你真不走了?」高嚴欣喜的問。

  陸希抬手輕輕的摸著高嚴的面頰,輕聲解釋道:「阿兄,我也不想離開你,但是耶耶只有我跟阿嫵兩個女兒,阿嫵也只剩下我這麼一個阿姊了,旁人都可以掐著時間去參加她的婚禮,可是我要是去的太晚,于情於理都說不過去,是不是?再有陛下也明白你不可能提早去,可他還是這麼早就跟你傳旨了,他的意思也很明顯了,希望我早點回去。」

  高嚴沉默,陸希歎了一口氣,身體更往高嚴懷裡蹭,「如果可以,我也不願意這麼早走,畢竟這一走就要半年,但是不說阿嫵,我們也不能辜負家翁的好意對嗎?」

  「他只是想見阿崧罷了。」高嚴說。

  「家翁要是想見阿崧,也沒必要一定要讓阿崧回去舉行抓周宴。家翁說是給阿崧舉辦抓周宴,這又何嘗不是給我們的一次機會呢?要是我不回去,家翁會有多失望?皇后她也會失望的。」

  高嚴常年離京,就算在邊境立功再多,還抵不上皇帝身邊近臣的一句話。如果說他只在郡尉這個位置待下去,自然無所謂,可他的目標是劉毅將來的位置,這就不僅僅需要軍功了。大宋那麼多軍官,誰不盯著這個位置?他常年不回京,跟京裡大部分官員都不相熟,長此以往,他立再多的軍功也沒用。大宋多得是會打仗,如果不做人,最後在低微的官階上鬱鬱而終的武將。

  人都是感情動物,感情是要靠相處才能升溫的,她和高嚴離開建康太久了,久到可能很多人都會忘了他們,以前陸希覺得無所謂,因為她無所求,可現在她有了自己的家庭,她當然不能像以前一樣,任著自己性子胡來了。

  而高威會提出讓阿崧回建康辦抓周宴,又何嘗不是為了高嚴考慮呢?這正是修復父子感情的最佳時期,要是真不回去了,高威失望是小,就怕他心裡也會存了一個疙瘩,就此厭了高嚴。高嚴想要接替劉毅的位置,高威的作用不小,要是他都對高嚴失望了,那麼高嚴之前那麼多拿命拼來的軍功豈不是白費了?

  陸希說的話,高嚴都明白,「皎皎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歡做這種事嗎?我不想勉強你,我也不願意你去求人——」

  「我以前不是不喜歡,只是因為沒有人可以讓我做這種事。」陸希頭靠在高嚴的懷裡,「可是我現在是心甘情願的,阿兄我說過,無論你做什麼事情,我都會支援你,也會幫你的。」陸希輕笑著說,「這也不算求人,不過只是相互利用罷了,我們要他們京城幫我們說話,他們要我們在邊關的供奉。」

  高嚴望著陸希,眼底露出愧疚,他說過成親後要讓皎皎過的無憂無慮的,可是皎皎一直在為自己打算,一直想盡法子的幫他。

  「阿兄我們是夫妻啊,夫妻不就應該相互扶持嗎?」陸希輕聲說。

  高嚴緊緊的摟著陸希,一聲不吭,陸希伸手環住了他,也不說話,夫妻兩人就這麼靜靜的抱著。

  高嚴陪著陸希進過朝食後才回駐地的,穆氏悄悄的打量著陸希和高嚴,見兩人同往常一樣,大娘子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郎君雖沒什麼表情,可總是專注的望著大娘子,夫妻兩人不時的相互對望,感情似乎更好了?莫非和好了?

  等陸希送走高嚴後,穆氏想問陸希,卻又一直找不到開口的機會,陸希沒注意穆氏的糾結,只對她道:「阿媼,你準備下行李,我和阿崧過幾天要回建康。」

  「大娘子,你真要回建康?」穆氏吃驚的問。

  「當然。」

  「這樣會不會離開郎君太久了?」穆氏說。

  「是有一點久,但是建康要做的事很多,如果真跟著他二月份趕過去,三月回涿縣,時間根本不夠。」陸希說。

  「大娘子——」穆氏遲疑的喊道。

  「什麼?」陸希偏頭看著穆氏。

  「大娘子哪有夫妻吵架一開口就要回娘家的?」穆氏忍不住勸著陸希,「夫妻是要攜手過一輩子的,就算有什麼矛盾,也要好言好語的說,吵多了,再好的夫妻感情都受不住!」穆氏想起昨天的情景都心驚,她別的不怕,就怕高嚴忍不住就會傷了陸希。

  「都是吵架了,哪還有什麼理智?」陸希嘟噥道,她雖說平時勸高二娘、莊三娘勸得頭頭是道,可那都是平時論壇看多了帖子,紙上談兵,前世今生加起來,她也就高嚴這麼一個情人加愛人,真輪到自己了,哪還記得什麼書上寫的相處之道?昨天她真的氣得想讓高嚴有多遠滾多遠,當然今天也有一點心疼就是了。陸希暗暗癟嘴,誰讓這廝太會裝可憐了呢!

  「大娘子,你怎麼能這麼說呢!」穆氏嗔道,「郎君不想讓你去建康,也是他捨不得離開你,你就不能體諒體諒他嗎?」

  「我哪裡不夠體諒他了!」陸希懊惱道:「可他做了什麼?這麼大的事,他說瞞就瞞了,你們哪一個知道風聲了?這次不過是家翁的來信,下次呢?」

  「郎君這不也是擔心你嘛,我看郎君也不是朝三暮四的人,你們又有了阿崧,以後好日子長著呢。」穆氏哄著陸希說,「千萬不可以那麼任性了。」

  陸希想解釋她並不是不信任高嚴,對高嚴過分的掌控欲,她一直在忍,可他越來越得寸進尺了!連內院他都開始掌握了,他不想讓自己知道的內容,如果不是那管家透過三娘告訴她了,她估計要等去了建康才知道,這個事態下去,她將來無論做任何事,都必須要通過高嚴才行,這點是陸希無法忍受的。;

  她始終認為,夫妻之間應該給相互一點空間,就如她從來不干涉高嚴的政務一樣,她也不希望高嚴過分干涉自己名下的事務。陸希感覺自己運氣好,生在這個女子有繼承權、可以有土地所有權,甚至可以暫時繼承家族爵位的時代,她也很幸運有一個好家世、好父親,給了她很多東西,讓她可以不用依靠任何人還生存。而高嚴的一系列舉動,如果她繼續妥協,後果就是變成一個完全只能依附于他生存的?絲子。錢,她肯定不會缺,但精神卻無法獨立了。

  陸希不希望自己變成這樣,這和她信不信任高嚴無關,只和她從小受的教育有關。太太跟她說過,女人,無論到了什麼境地,都要給自己留幾分餘地。但看著穆氏殷切看著自己的目光,她咽下了反駁的話,很多想法阿姑瞭解,豫章阿姑、阿嫵她們也可以,阿媼卻無法理解,同樣阿兄也不會理解,所以這種話她不會說,只能慢慢的開解。

  「阿嫵是我唯一的妹妹,她成親我掐著時間回去算什麼?」陸希換了一個話題。

  「也是。」穆氏道:「時間真快,二娘子都要成親了。」

  「是啊。」陸希說,「阿媼,我記得莊上收了不少北地特有的特產,還有幾張上等的紫貂皮?你都讓人取來裝好,小心些,我們要走不少時間。」

  「我知道。」穆氏連忙點頭。

  陸希盤算了下,她去建康這半年,事情還真多,不僅僅是阿崧的抓周宴和阿嫵的婚禮。到了建康,她第一個要去看的肯定是阿薇,她走的時候她不在場,如今有機會回健康了,肯定要先去上柱香。

  還有阿劫,他也有九歲了,一直待在吳郡還沒怎麼去過建康,敏行堂兄現在還在彭城郡當太守,陸家已經沒有人在京城了,京城這片想要出去很容易,可想要擠進去太難了,她必須要回去,帶著阿劫在建康多轉轉,憑著耶耶的餘蔭,至少要保住陸氏現在的名聲不墜。再說建康這麼多親人,她一走三年,就算平日書信往來不斷,可到底比不上真正見面。

  「春暄,你去問問那個管家,是不是受罰了,你送點傷藥過去,安撫下。」陸希說,以她對阿兄個性的瞭解,那位有意透露消息的管家肯定會受罰,而且程度肯定不會太輕。

  「我知道了。」春暄應聲。

  「還有,你讓人送帖子給莊娘子,說是我過幾天也要回建康,若是時間差不多的話,可以一起走。」陸希說。

  她聽莊三娘說起她想跟自己一起走的決定,還挺奇怪的,在陸希的印象中,廣陽王一向是謹慎小心的個性,從來不會薊州的官員有什麼過於密切的交往,如果卻對他們主動拋出了橄欖枝,實在讓陸稀有些吃驚,今早高嚴回駐地前,她跟高嚴提了這件事,兩人商議了下,決定不要拒絕這件事,也不是什麼大事,廣陽王都不避嫌,他們不用太過小心,徒惹人笑話。.

  「郎君,大娘子想要回建康也是為了——」施平一早起來,見高嚴調來自己的親信,還讓人提早出發一路去打點,就知道昨天肯定是大娘子說服了郎君。施平想著大娘子和郎君自成親以來,就算郎君會出去打仗,大娘子也總是在涿縣等著他,不會離他太遠,這會大娘子去建康,一分別就是大半年,照著郎君的心性,心裡肯定不舒服,他想了想準備勸高嚴,卻不想話還沒開頭,就被高嚴打斷了。

  「我知道。」高嚴說,「皎皎是為了我好。」

  「那郎君還有其他心事?」施平敏感的察覺到高嚴情緒不高。

  「我只是不想讓皎皎勉強去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高嚴神色抑鬱的說,皎皎說過她是自願的,可高嚴還是覺得是他沒能讓皎皎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郎君為何如此想?夫妻本就是一體的,郎君現在打下的家業都是你和大娘子一起努力出來的,夫榮才能妻貴。難道郎君還想讓大娘子一輩子只有縣主一個誥命?」施平直戳高嚴的痛處,不過陸希現在只有出嫁前的縣主誥命,並沒有其他冊封。

  「當然不是!」

  「所以郎君又何必想著大娘子是做她不願意做的事呢?人生哪能事事如意?只要結果是好的就行了。」施平說。

  高嚴想著陸言是皎皎的阿妹,她現在是太子妃、未來的皇后,內命婦的誥命他給不了,但將來他一定要讓皎皎有一品誥命!

  施平見高嚴聽進去了,心裡暗暗搖頭,陛下換太子,建康上層官僚清洗了一大批,郎君若是能在太子婚禮時趕回去,說不定也能分上一杯羹。而高中護讓阿崧回建康舉辦抓周宴也有提攜郎君之意,要是郎君不回去,高中護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

  同時阿劫也能借著太子和二娘子成親大典,順利在建康露面,這任齊國公也該踏入建康的了,所以他是非常贊同大娘子先回建康的。這些郎君不是不知道,可他即使知道,也不願意去做,施平既欣喜高嚴對陸希的感情,有時候又對高嚴不按理出牌的個性哭笑不得,虧得天底下還有一個大娘子,真是一物降一物。

  陸希三年沒回京城,這次回京算不上衣錦回鄉,可給大家的禮物卻是一樣都不能少的,她詳細的理了一份清單,又跟司漪琢磨了半天,確定沒有漏了一人的禮物後,才讓人包裝好,放在指定的位置。

  而高嚴這幾天也顧不上軍紀,天天晚上偷偷溜回來找陸希,然後一大清早的離去,陸希這幾天也儘量的順著他,還不顧高崧崧的哭鬧,把他丟到小廂房,讓他單獨一個人睡。高嚴過了幾天幾乎是進了天堂般的日子,等陸希要走的時候,他分外的不舍的,最後還是施平當機立斷,把車門一關,吩咐車夫立刻走人,又讓人牽走了高嚴所有的馬,才沒有讓他上演一場十八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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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8:13:11 |只看該作者
一百二十九、途中(上)

  「大娘子,你喝點水。」穆氏給陸希倒了一杯溫水。

  陸希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先漱口後,才結果溫水喝了起來,「阿媼,什麼時辰了?」她輕輕的拍了拍懷裡不甚安分的兒子,初離涿縣,陸希人就倦怠了起來,雖然阿崧時常在她懷裡耍賴,可陸希剛離了涿縣,就開始想高嚴了。

  但這一路上她還是忍著沒給高嚴寫的信中說想他,不然她真怕高嚴哪天出現在自己面前。陸希心裡又何嘗願意離開高嚴,但他們能在涿縣過的這麼悠閒,阿崧還不滿周歲,就已經是大宋的勳官了……這些都是高家和陸家在幫他們,他們享受權利,就要付出應盡的義務,有些事是他們避不掉的。

  「大娘子,你真不把阿倫留下?」穆氏問。

  「為什麼要把阿倫留下?」陸希反問。

  「萬一……」穆氏有些支吾,「郎君在這裡有什麼事,他也能給我們傳個信。」

  「阿兄能有什麼事?要是真出什麼事了,阿兄自然會傳信給我。」陸希說。

  穆氏苦笑,她是真擔心大娘子一走半年,萬一有什麼狐媚子去勾引郎君,郎君把持不住怎麼辦?但見大娘子對郎君滿臉的信任,也就默默的咽下了勸說的話,罷了,反正大娘子都有了嫡長子,狐媚子怎麼都越不過她。

  陸希又不是真單純不知人事的小姑娘,當然明白阿媼的意思,可她沒有接阿媼的話。她相信阿兄不會做對不起她的事,如果說他只因為她不在身邊,被其她女人誘惑的話,那麼只能說她看錯了人,這樣靠再多的人監視都沒有用。

  「哎呀!」陸希突然叫了一聲,連忙把趴在自己身上的兒子豎抱了起來,「阿媼,你快給他些果子。」陸希將兒子放在一旁,他從出了一顆牙開始,但凡看到順眼的東西就愛咬,而他最順眼的無疑是陸希,所以陸希手上、肩膀上都是兒子的小齒印,虧得他力氣不大,不會咬破皮,「你這小壞蛋!」陸希輕拍兒子墊得厚厚的小屁屁,疼死了。

  「咯咯——」高崧崧對著阿娘露出四顆潔白的小米牙,又要往阿娘懷裡蹭。

  陸希可怕了這個小祖宗,連忙塞了一個削好的花紅給兒子,讓他慢慢啃。高崧崧小胖手握著花紅,眨著和高嚴如出一轍的鳳眸,委屈的瞅著阿娘,阿娘最近都不抱崧崧了,嗚嗚……崧崧好可憐。

  陸希嘴角抽了抽,她真是敗給這對父子了,她無奈的伸手,高崧崧樂顛顛的撲到了阿娘的懷裡,喜孜孜的啃著花紅,陸希順勢給他擦了擦手。

  「女君。」王直的聲音在車外響起。

  「什麼事?」陸希半撩起車簾,就見王直提了一個食盒過來。

  「女君,這是郎君剛才派人送來的點心,他聽說你這幾天胃口不好,特地讓人做了你愛吃的山楂乳酪。」王直說。

  穆氏接過食盒,又把陸希早上寫好的信件之類的遞于王直,王直接過信件後就又轉身騎馬離去。自陸希離了涿縣後,一開始路途短的時候,高嚴幾乎是天天派人送信,他怕陸希路上吃不慣,還特地讓人送了新鮮的吃食來。這些天車隊走的有些遠了,才改成兩三天傳一次信,不過依然會讓人帶些保存較久的點心過來。

  陸希打開食盒,就見一塊塊紅白相間的乳酪略顯散亂的擺放在食盒裡,她拈起一塊送入了嘴裡,酸酸甜甜的味道一下子讓她甜到了心底,她摟了兒子親了親,「崧崧,這是耶耶送給我們的點心呢,不過你現在還不能吃,等你大點阿娘再給你吃。」

  高崧崧對著陸希「叭叭」吹了兩個泡泡,高小郎君表示,他一點不都稀罕吃虐嬰犯送來的點心。

  陸希一想他們這一走就是半年,她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等你耶耶再見到崧崧的時候,崧崧都應該會走路了吧?」

  「嗚……」高崧崧扭過小身子,小屁屁對著陸希翹起,他才不要再見到虐嬰犯呢。

  陸希見兒子背對著自己往車廂博物架上的五彩小球抓去,這也是高崧崧最喜歡的玩具,因為只有這個小球,是他可以隨便亂丟而不會讓阿娘打屁屁的東西。高崧崧小朋友摸摸小屁屁,阿娘打他一點都不疼,他有厚厚的尿布當墊子。

  陸希見兒子又開始亂丟小球了,揉了揉額頭,繼續躺下養神,她真不懂這麼小一個小娃娃,哪來這麼多精力,高崧崧只要醒著,一秒鐘都不會停。要是下回再有孩子,她一定要生個女娃,不然她非被折騰死不可。高崧崧玩了一會小球,扭頭看看陸希,見她又躺下了,他扭著小身子往陸希身邊爬,等爬到陸希身邊後,才伸手要抓小球,可這回小球已經離他很遠了。

  高崧崧表情嚴肅的盯著小球好一會,抬頭看陸希,陸希閉目養神只當沒看到。他又朝穆氏望去,穆氏看了陸希一眼,也學著她閉目養神。高崧崧嗚嗚叫了幾聲,見沒人關注自己,就又朝小球爬去,等爬到小球處,他握著小球嚮往陸希身邊爬,但小球很快就滾落了下來,他試了好幾次,都不能成功帶著小球去阿娘身邊,不由憤怒的啊啊叫著。

  穆氏再望瞭望陸希,見她還是不說話,也低著頭不去看高崧崧。

  高崧崧叫了一會,不見有人來幫他拿小球,他抓著小球低頭貌似思考了好一會,小肥爪抓起小球,朝陸希身邊丟去,一個、兩個、三個,等六個小布球全部丟到陸希身邊後,他扭著小屁股飛快的爬到了陸希身邊,抬頭期待的看著陸希。

  「崧崧真聰明!」陸希毫不吝嗇的將兒子摟在了懷裡,不負他所望的給了他兩個香吻。

  高崧崧咯咯直笑,抓起一個小球遞到了陸希手中,母子兩人玩起了你丟我接的遊戲。

  「女君。」馬車緩緩的停下,駕車的車夫在外道,「您要下車走走嗎?」

  「懷玉,你要下來走走嗎?」莊三娘的聲音響起。

  「三娘。」陸希掀起車簾,就見莊三娘站在車外。陸希抱著兒子,由春暄扶著下了馬車,目力所及之處是一條小溪,車夫、侍衛都牽著拉車的馬匹去溪邊喝水,還給馬匹解下馬鞍。陸希等人所在之處已經豎起了屏風,可以讓她們自由活動,可一眼望去除了高山外就是幾株灰濛濛的樹木,和路邊無盡的野草。

  這些景致初看很新奇,可看多了就厭倦了,陸希因走過一次,對路上的情景大致有數,所以一路上就躺在馬車上閉目養神的休息,而莊三娘長這麼大,第一次出遠門,一開始看什麼都新奇,可這十來天走下來,她什麼興致都沒了,每天最喜歡的就是晚上的休息和中途休息時候的散步。

  「啊啊——」高崧崧在陸希懷裡扭動著,要求陸希帶他去溪邊。

  他現在已經很重了,陸希平時又不怎麼抱他,抱上一會就手酸了,他這會還拼命扭動,陸希更吃不消,將高崧崧遞給女侍,「你帶去他去湖邊走走。」女侍正想抱過高崧崧,卻不想高崧崧小肥爪牢牢的抓著陸希的衣襟,不讓女侍抱,嘴裡還不滿意的叫聲。

  「二嫂,不如我帶阿崧去玩吧。」高團的聲音的響起,他今年也有二十歲了,十足的高家人的長相,英挺帥氣,不少涿縣和薊州的閨秀都傾心于他,高團雖是庶子,可跟著高嚴也混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武職,如今高家正是炙手可熱的時候,有意嫁給他的人不少,其中也不乏名門閨秀,可高團一直不吭聲,高嚴也不管,陸希就更不會過問了,「崧崧,要不要阿叔帶你去騎馬?」高團誘惑著小胖娃。

  高崧崧聽到騎馬,小耳朵一豎,烏黑的鳳眸滴溜溜的轉向高團,他團起小拳頭往嘴裡啃著,他認識這個人,他一直帶自己騎馬,高崧崧皺起小臉,目光萬分糾結的在陸希和高團中遊移,到底是要膩著阿娘呢?還是去和阿叔騎馬?

  陸希卻不讓他有猶豫的機會,果斷的把兒子往小叔懷裡一放,「五叔,崧崧就麻煩你了。」她坐著可以讓阿崧黏著自己一天,但要抱她真抱不動。

  「不麻煩!」高團對著陸希燦爛笑道,「崧崧很乖呢!」說著把高崧崧架在了脖子上,高崧崧咯咯笑著抓著高團的頭髮,跟著高團一顛一顛的走了。

  「我以後要是有阿崧這麼聰明的孩子就好了。」莊三娘羨慕道。

  「你們剛成親,急什麼。」陸希對莊三娘說,「你要是真有了,就不會羨慕了,淘氣的要命,就沒片刻文靜的時候。」

  「阿崧是男孩子嘛,哪有男孩子不淘氣的?」莊三娘對阿崧是真喜歡,「連夫君和世子都說阿崧聰明。」

  陸希正想說話,屏風外響起了高嚴近衛陳源的聲音,「女君,還有四裡地就到了今日的借宿地,我們是在這裡再歇一會,還是現在就走?」這次為了護送妻兒回建康,高嚴身邊十二名近衛中八人都跟著陸希一起回京了。

  「三娘,世子呢?」陸希問,她看了一圈沒有看到廣陽王世子,也沒有看到莊三娘的夫婿。

  「世子、夫君去打獵了,要是一會能獵到幾隻野味,我們也能打打牙祭。」莊三娘對陸希道。

  「好啊。」陸希並不喜歡吃野味,野味寄生蟲太多,大部分野味肉質都比較腥膻,不過她不會在這個時候掃興,「那我們去宿地等他們吧。」

  莊三娘點頭道:「好啊,走了一路,我現在就想梳洗下,好好喝口熱茶,也不知道這裡農莊有沒有時鮮。」他們一路走來,高嚴已經安排的非常妥帖了,但是也有很多錯過農莊的時候,北地本來就地廣人稀,大部分時候他們只能露宿,吃著乾菜和醃肉,這讓初次出遠門的莊三娘很不習慣。

  陸希想了想對陳源吩咐道:「你去問問這裡莊戶有沒有養家禽,要是有就買上些,給大家打打牙祭。」

  「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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