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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看泉聽風]玉堂金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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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7:58:22 |只看該作者
九十、初到涿縣(上)

  涿縣地屬大宋的邊關,春暄和煙微坐在車上,悄悄的挑簾望去,看到那一排排的低矮的房屋、塵土漫起的道路,以及一個個帶著刀在路上走來走去的大漢……她們甚至還瞄到一名抱著孩子的少婦,在孩子哭得的時候,直接撩起衣襟當眾給孩子餵奶,兩人面紅耳赤的放下車簾,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啊!兩人腦海裡同時浮現了這句話。

  五樹嫂看出了兩人的想法,安慰她們道:「大娘子不住在涿縣,就是今天郎君沒時間送大娘子去。」對涿縣的情況,五樹嫂要更瞭解些,因為高嚴第一次帶去的陸家僕役中,就有她和五樹的長子大誠。

  春暄和煙微同時搖頭:「如果湯泉別莊不在這裡的話,大娘子是不會去的。」兩人伺候陸希多年,對陸希的心思還是能把握的,既然都隨郎君來了涿縣,她就不可能離開郎君了。

  「可是這裡可不是蘆葦蕩,姑娘會住不慣吧。」五樹嫂吃驚道。

  「郎君不是在涿縣有居所嘛,大娘子肯定會住在那裡。」煙微說,她和春暄雖沒來過涿縣,可對涿縣的大概還是有數的,當初大娘子派家中管事僕傭來涿縣的時候,就吩咐過,如果湯泉別莊離郎君的駐地太遠的話,就不要大肆修建別莊,主要把他們居所修建好,想來郎君的住所應該已經收拾好了。

  「郎君的居所應該修建還可以吧。」穆氏說,她兒子阿倫和大誠一樣,都是第一次就隨高嚴來的,阿倫專門負責修建郎君和大娘子的居所,五樹嫂的兒子是去負責管理郎君和大娘子在附近的農田了。

  幾人正說話間,馬車就轉入了一條寬敞的大街,眾人眼前頓時一亮,寬闊的可以並排在三輛馬車的大青磚鋪成的道路,道路兩旁綠樹成蔭,地上的青磚光潔,不帶半點灰塵。高嚴目前的居所,是他從一個敗家子手中買下的祖宅。

  買下後他也沒修整,直到三年前阿倫來涿縣後,才開始翻建,論對農莊的瞭解,他沒大誠那麼精通,可陸家那次東平坊的翻修,是他和父親全程參與的,對那次歷時快五年的陸家巷東西二弄翻修記憶猶新,這次陸希讓他來翻修一間舊宅,他還是綽綽有餘的。溫泉別莊那處又有施先生操心,他就專心弄涿縣這一處了,他可清楚的記得大娘子說過,如果湯泉離郎君駐地太遠的話,她不會長住別莊的,故翻修舊宅的時候,他格外精心,幾乎是事事都過問了。

  得知高嚴和陸希今天回到後,他早早的起來,讓侍從們將家裡從頭到尾的全部再次打掃了一遍,確認主院連角落都沒有半點灰塵後,就和同樣早早趕來的大誠,從湯泉別莊趕來的施老先生一起,拆了大門的門檻,迎接主人入內。

  「施先生,您喝茶。」阿倫先給施平倒了一杯茶。

  「阿倫,你這里弄的不錯。」

  施平昨天就來了,梳洗完畢後,悠然的轉了一圈後,對阿倫的修建大為讚賞,可以看出這老宅的前幾任主人,也是花過心思置辦的,但後來子孫不爭氣,大部分院落都破敗不堪了。阿倫照著原來宅子的格局翻修,牢記大娘子的吩咐,要多問當地熟練的蓋房工匠,基本和當地富戶修建的沒太大差別,但細微處還是能看出阿倫花了很大的精力,大院落套小院落,層層疊進,又防衛森嚴,讓施平不住的點頭,「這格局弄的不錯。」

  尤其讓施平喜歡的是,阿倫給下僕和高嚴親衛們置辦的洗漱間乾淨清爽,即使是最冷的天氣,也能保證大家三天梳洗一次,甚至淨房外,還有一間暖房,可以讓梳洗的人在暖房裡烘乾頭髮後再出去,就算是大冬天也不至於頂著濕發在滴水成冰的外頭走。'

  「這是我問了當地的工匠才琢磨出來的。」阿倫憨笑道,「要是沒有他們,我們連個火坑、火牆都搭不出來。」

  施平笑著撚須問:「那這裡可有給我住的地方?」

  阿倫一愣,看到施平對著他微笑,他大喜道:「有!當然有!除了大娘子和郎君的院子外,餘下的少了誰,都不能少了施老先生的!」

  這間宅子占地頗廣,幾乎大半個的齊國公府邸那麼大。陸家的齊國公府邸,是在前梁開國之初建造的,那時候建康剛被定位帝都,陸家身為開國功臣,皇帝前梁高祖大方在皇宮周圍劃了一大片地,給陸氏先祖造齊國公府邸,這也就幾個大世家才有如此殊榮,之後建康官員的府邸就越來越小了,小官員一家幾十口住在一進的小院裡都不奇怪。

  比對江南的寸土寸金,北方占地就大多了,這間宅子的原主人還並非涿縣大戶呢,就當地的一個地主,就能在縣城中有這麼大的宅子。阿倫修建了三年,才翻修了其中的六分之一,當然這和阿倫下大力氣主要修建陸希的居所有關。

  施平笑著點頭,之前他沒入住是因為陸希還沒到,這會陸希都來了,當然是陸希在哪裡,他就在哪裡。

  「郎君和大娘子來了。」小刀的一句話,讓眾人全部起身,走到門口迎主人歸來。

  「施祖翁,您怎麼來了?」陸希看到施平,又驚又喜,忙上前給施平行禮,施平在陸家的地位很特殊,他是陸璋的長史官,卻和袁夫人、陸說平輩論交,就是陸琉看到施平也是喊阿叔的。

  高嚴這三年得了施平不少提點,對施平也非常尊敬,和陸希一起行禮。

  施平忙扶起兩人,「可使不得。觀主信任老夫,讓老夫隨了大娘子來涿縣,自然是大娘子在哪裡,老夫就在那裡。」

  施平的主動,讓高嚴身邊好幾個近衛都側目,施平來這裡三年,幾乎隱居在湯泉別莊,從不輕易外出,郎君身邊也就幾個最親近的親衛,才知道這個看似老神仙般的老頭有多麼的——老奸巨猾!

  這三年郎君也說了幾次,想讓施平天氣暖和的時候住在涿縣,可都被他笑著岔開了,卻不想女君一到涿縣,這老狐狸居然不用請,就住進來了。

  「太好了。」陸希開心的說,「我正好有好多東西想問祖翁呢。」

  陸希天生長輩緣親厚,只要是年紀大些的人,極少有不喜歡陸希的,施平也是從小看著陸希長大的,待她就和自己孫女差不多,聞言呵呵笑道:「不急、不急,大娘子剛到,先休息幾天再說。」

  高嚴和陸希奔波了一路,和眾人寒暄了幾句後,就先入內院梳洗了,高嚴因要去官府,就簡單的沖洗了,換上官府,就先去府衙了。陸希沒高嚴那麼忙,她讓春暄等人都先退下也去洗漱,也沒讓其他人伺候,就自己一人在淨房慢慢的洗漱。

  春暄和煙微,梳洗乾淨後,就匆匆趕到了陸希的正房,陸希還在梳洗,阿倫和大誠的媳婦在外面候著,見兩人來了,就起身說:「大娘子說,要自己洗。」

  兩人是知道大娘子脾氣的,從衣櫃中取出了早就備好的衣服,春暄手剛落在衣服上的時候,就感覺布料不對,「這是什麼料子的?」摸著像是綢緞,可觸手澀澀的,不光滑,似乎是厚繒料?

  「是厚繒料。」阿倫嫂解釋道:「是大娘子吩咐我弄的,她說讓我準備些她家常穿的衣服,就和這裡中上人家穿的差不多。」

  煙微掀開陸希的首飾匣,裡面散亂放著不少做功樣式都不算太精緻時興的首飾,「這是鍍金的?」煙微拈起一根簪子問。

  「對,這兒除了極少數大戶人家外,尋常官員女眷戴的都是銅鍍金的首飾,這些算是挺好的了。」阿倫嫂說。

  「這些鐲子也是?」煙微說。

  「是的。」

  「簪子留下,鐲子拿走吧。」煙微說,「銅做的東西燒手,大娘子不能戴,反正大娘子平時也不怎麼戴鐲子。」

  煙微還清楚的記得,三年前大娘子和郎君初七去看燈會,就戴了一會銅手鐲,回去手腕就紅了一大片,有些地方連皮都磨破了,她們兩人被穆媼足足訓了七天。

  「我就擔心銅做的東西燒手,也沒讓人做幾個,下一層都是純銀做的。」阿倫嫂說,她家小姑阿俏也不能戴銅首飾,所以她留了一個心眼,沒讓人多做。

  「阿倫嫂想的真周到。」煙微笑著說。

  阿倫嫂道:「這是我該做的。」

  煙微和春暄拿了衣服後,就先進去伺候陸希穿衣服,阿倫嫂和大誠嫂也沒走,兩人指揮著小丫鬟,把陸希的隨身行李翻出來放好。

  陸希梳洗完畢,換上乾淨的衣服後,才有了閒心打量著她未來的居所。

  五間正房、兩間耳房,左右兩排各六間廂房、四間耳房,正院內地上都鋪成圓潤的鵝卵石,廊下還擺放著一派盆栽,還有一口大缸,缸裡還養了幾條金魚,正房後還有一個後花園。屋裡的傢俱也是做功精細酸枝木傢俱,圓潤平整。

  陸希走了一圈,對以後居住的環境很滿意,回頭問阿倫嫂:「怎麼房裡沒火炕呢?」她記得北方這邊都應該燒火炕的吧?

  阿倫嫂一怔,怎麼都沒想到大娘子會知道火炕,她指了指一堵牆道:「睡火炕容易上火,所以我們弄了火牆。」

  她剛到這裡的時候,睡火炕,嘴裡就起了三四個大火泡,大冬天了喝了十來天的綠豆湯才把火氣瀉下去,她和阿倫琢磨了半天,問了這裡的老匠人,知道劉將軍府上的正院,也沒有用火炕,而是整治了地暖,地暖要比火炕不容易發火氣,兩人徵求過郎君同意後,就乾脆把正院全拆了,深挖了地基、鋪好了地暖,又通了火牆,再修建新房,但郎君吩咐他們這件事不用告訴大娘子,他們就瞞下了。

  陸希聽了也沒多說什麼,或者這會北方還沒後世那麼冷,火牆就夠了,「你們再養幾隻貓來。」陸希吩咐道,在農舍的一夜,給陸希不小的心理陰影,她不認為這裡會有老鼠,但還是養幾隻貓好,「不要好看的,就要能抓老鼠的。」

  春暄和煙微心有戚戚的點頭。

  阿倫嫂怔了怔,「好。」

  「阿倫家的,你們在做什麼啊?怎麼這麼熱鬧?」爽快的女聲在門外響起。

  眾人同時一愣,阿倫嫂聽到聲音,快步走了出去,就見一名身量高挑健壯、皮膚黑紅、笑容爽朗的婦人提著一個大網兜站在門口,網兜裡有幾隻血淋淋的兔子。

  「二柱嫂,我們在收拾行李呢。」阿倫嫂說,「你這是?」阿倫嫂來涿縣三個月,就和阿倫一起,學會涿縣話了。

  這麼大的院落,若是只有陸希和高嚴兩人住,也太寬闊了些,也不安全,故高嚴手下的大半親衛和將領的妻兒基本都住在這間宅院裡。阿倫建造府邸的時候,建造的圖紙,是陸希抱著一堆圖紙,去找六叔祖、八叔祖,還拖著袁敞,集眾人之力琢磨出來的北方最典型的四合院結構,大結構套小結構。

  大門一關,每個院落毫不相關,大門一開,大家又能相互聯繫,這一年多住下來,高嚴手下幾個將領,關係都親近不少。阿倫夫妻是奴婢,可眾人看這幾年高嚴對內幾乎都有的事務都交給阿倫處理。別說小軍士有些也是部曲,不是良民,和他們親的就跟一家人,就是好些個軍官,對他們也很客氣。兩人又識趣,見每個人都很客氣的很,每個人的官職知道的一清二楚,讓大家都很舒暢。

  「在家裡待了好幾天,手癢,就和幾個姐妹去外頭打了幾頭兔子,正想給你們送去呢。」二柱嫂爽利的說,「要麼今晚我們姐妹喝兩壺小酒?」

  她不是軍戶出生,但她父親是獵戶,從小隨著父親學打獵,平時閑了無聊,就愛去外頭打點小野味,她人爽氣,得了獵物也是拿出來大家平分,在高嚴近衛的軍士娘子中,很有威信。能住到這裡的,基本全是高嚴信任的人,都在戰場上生死與共的,高嚴對等級之分也沒那麼嚴明。

  「我今天就不去了。」阿倫嫂婉拒道:「我家娘子剛到。」

  「哦?高郡尉娶媳婦回來了?」二柱嫂知道阿倫嫂是高郡尉妻子的陪房,一聽說高嚴的媳婦到了,不由雙目發亮。

  高郡尉可是她這麼輩子見過的最俊的人了,別說涿縣了,就是涿郡、薊州想嫁給他的小娘子都不計其數,聽說還有士族小娘子看上呢!就是不見高郡尉心動,前兩個月高郡尉突然離開,說是回家成親,薊州這兒也不知道有多少小娘子晚上哭濕枕帕呢。

  「是啊。」阿倫嫂道,「二柱嫂,你要是不嫌棄,這幾隻兔子就先留下,我給你整治了送過去。」

  「不麻煩了,你先忙。」二柱嫂遲疑了下說,「阿倫家的,你說我要不要進去給郡尉娘子磕個頭?」照理應該這樣吧?

  阿倫嫂愣了愣,沒反應過來,二柱嫂要見大娘子做什麼?再說大娘子也不是她想見就見的。

  「阿倫嫂。」清脆的聲音從門後傳來,二柱嫂抬眼望去,就見一個漂亮的像畫裡走出來的大閨女從門口走了出去,對著她笑了笑說:「大娘子讓這位娘子進去稍坐。」

  那大姑娘說的也是涿縣的話,還帶著糯糯的江南口音,對她一笑,左頰就有一個小酒窩,二柱嫂一見就愛得不行,「阿倫家的,這位閨女是誰?」

  「她叫煙微,是大娘子的丫鬟。」阿倫嫂連忙給兩人介紹。

  煙微上前一步,給二柱嫂行了一禮,二柱嫂丟了網兜,胡亂還了一個禮,又扶著煙微起來,見她一雙手嫩的就跟豆腐一樣,心裡嘖嘖稱奇,這還是丫鬟嗎?

  煙微落落大方的任二柱嫂打量,等二柱嫂對著她訕訕一笑,才柔聲道:「二柱嫂裡面請。」

  「好好!」二柱嫂見煙微走路姿勢都比她見過的那些大官家的小娘子還漂亮,心中暗道真是個好閨女啊,也不知道許人家了沒有。

  當二柱嫂看到陸希的時候,都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映了,心裡就一個想法,也不知道怎麼樣的人家,才能養出這麼一個玉人兒,這樣的人才能當高郡尉的媳婦吧?才會有這麼漂亮的大閨女當丫鬟。

  二柱嫂愣了半天,才想起這名笑盈盈看著自己的仙女是郡尉的娘子,她慌忙的要給陸希磕頭,她還沒跪下,就被阿倫嫂拉著坐下了,「不用跪來跪去的,我們家大娘子最不喜歡這個。」

  陸希見二柱嫂束手束腳的樣子,用涿縣話叫了一聲「阿嫂」,二柱嫂連聲答應,「阿嫂好身手,你的射箭是從小學的嗎?」陸希問。

  聽陸希提起起自己熟悉的話題,二柱嫂稍稍放鬆了些,但還是略帶拘謹回答道:「我阿耶是獵戶,我打小性子野,旁人學女紅,我就愛爬樹、射兔子,我阿娘罵我,我也不改。」

  「所以二柱嫂才能當軍嫂,軍士常年不在家,家裡的負擔都要軍嫂承擔,二柱嫂那麼能幹,才能讓夫君放心在外頭打拼。」陸希含笑道。

  陸希的話巧妙的熨帖在了二柱嫂的身上,若是旁人這麼誇她,她還不覺得什麼,可以陸希的身份能說出這種話,讓二柱嫂渾身都飄飄然了,「郡尉娘子,您真是太誇獎民婦了。」

  「不是誇獎,我祖上也當過軍士,我大母說,每次祖翁出征,她心頭就像是懸了一把刀,每次都是吃齋念佛,讓菩薩保佑我祖翁平安歸來,我祖翁一日不回來,她做什麼事都不放心。」陸希認真的說道。

  聽說陸希也是軍戶出身,二柱嫂一下子對陸希親近了幾分,心有戚戚的說:「可不是呢!我家那口子在家的時候,我嫌他睡覺打呼嚕,可他每次出去,我都睡不著,非等他回來,聽著他打呼嚕了,我才能睡著。」

  話說這軍戶人家的閨女還能養的這麼嬌嫩,也真是少見。她聽說郡丞家裡的小娘子,那身白嫩嫩的皮膚是天天喝羊奶喝出來,可還比不上郡尉娘子身邊的丫鬟,莫非這郡尉娘子是天天用羊奶洗澡的?

  春暄、煙微等人見二柱嫂這話說得糙,不由眉頭一跳,偏陸希還渾然不覺,點頭附和道:「正是呢。」她又饒有興致的問了二柱嫂家裡的幾個問題,聽說她還有一個六歲小女孩,陸希很高興的讓她下回帶小女孩來玩,她最喜歡小女孩兒了。

  二柱嫂見陸希這麼和善,就要去拿自己打的兔子給陸希,阿倫嫂和大誠嫂嚇得忙上前阻止,這種血淋淋的東西要是嚇到大娘子,她們都別活了。

  陸希道:「還有野味,太好了。」她對春暄說,「我記得我們也帶了一點臘肉過來,你取來讓二柱嫂嘗嘗。」

  春暄連忙去取,只要那人不給大娘子看那些血淋淋的兔子,她把帶來的臘肉全送給她都行。陸希又讓春暄包了一包白糖給二柱嫂,二柱嫂不想用幾隻野兔子就能換一條臘肉和一包白糖,連聲對陸希說,這野兔子不值錢,不用給她那麼多東西。陸希要是送她別的東西,她還真不稀罕,可糖在這裡真是稀罕物,尤其是這麼香噴噴的白糖,她有錢也沒處買。

  「嫂子,我剛從江左過來,也沒帶什麼好東西,這白糖是我們家鄉產的,我帶的不多,你就帶回去給你家閨女嘗嘗。」陸希誠懇道。

  「原來郡尉娘子是江左過來的,怪不得生的那麼水靈,來這裡真是苦了你了。」二柱嫂嘖嘖惋惜道,江左那是皇帝住的地方,該有多舒服啊。

  「阿嫂,我姓陸,字懷玉。」陸希說。

  二柱嫂哪裡知道什麼字,就聽陸希說自己姓陸,叫什麼玉,「陸娘子,你以後要是愛吃野味,想吃什麼跟我說,我給你打來,你也不用送這麼多東西。」二柱嫂神經粗了一點,可也知道她還沒資格直接稱呼郡尉娘子。

  「我知道。」陸希點頭,她同二柱嫂寒暄了好一會,才客氣送她出門回去。

  春暄和煙微都不理解,陸希為什麼要對一個尋常軍士娘子這麼客氣,陸希卻不這麼認為,這些人能住在家裡,就說明都是高嚴信任的軍士,在戰場上,這些人都是用命在保護高嚴、保護著他們身後那一大片大宋的子民,沒有他們,她的生活哪有這麼安逸?所以無論她怎麼對他們客氣都不過分。

  北地氣候要比江南乾燥許多,陸希和二柱嫂說了半天的話,頭髮也差不多乾了,她讓春暄給自己挽了一個簡單的髮髻,用一對鎏金的蝴蝶銅簪固定,又簪了一朵絹花,帶著從吳郡帶來的茶葉,去書房找施平了。

  「祖翁?」陸希站在書房門口輕喚著。

  「進來吧。」施平的聲音響起。

  陸希入門,就見高嚴也在,「咦,阿兄你怎麼回來了?」

  「我就去府衙說一聲,早就回來了。」高嚴讓陸希坐下。

  陸希一眼就看到書案上一副輿圖,「我打擾你們了嗎?」他們似乎在談正事?

  「沒事。」高嚴等陸希坐在自己身邊,眉頭突然皺了皺。而施平則露出了一絲微笑。

  陸希這會換了一身水紅的襦裙,衣料也不是她慣用的細棉麻,首飾也換成了黃銅鎏金首飾,施平不由滿意的點頭。論舒適,此地遠不及建康和吳郡,可要說這裡大戶人家家產之豐厚,比起權貴雲集的建康和吳郡來說,也絲毫不遜色,大戶人家的女眷也是遍體綾羅綢緞、穿金戴銀的。

  但高嚴在這裡屬於外來戶,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陸希作為他的娘子,身上飾品太差不好,可太出挑也不好,陸希這身穿戴很合適。高嚴的真實身份,也只有幾個薊州的高階官員完全清楚他的底細,旁人知道他京裡有人,來頭不小,可他靠山到底是誰,沒人清楚。

  畢竟誰都不會料到堂堂中護軍的嫡次子會到這個窮鄉僻壤來。有時候說不清道不明的身份,要比直白清楚更好辦事。身份也不能代表一切,當初王謝袁蕭舉族南渡,也是中原大族,可還是被吳郡世族逼去了會稽置產業?人離鄉賤,陸希既然選擇了高嚴一起來涿縣,那就必須要學會低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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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7:58:35 |只看該作者
九十一、初到涿縣(下)

  陸希沒在意兩人的想法,她注意力集中全在那張輿圖上,耶耶給她看過不少大宋各處的輿圖,可高嚴這張輿圖上地形似乎遠遠不止大宋,似乎還有魏國和羯族?魏國還挺大的,羯族怎麼這麼小?輿圖上,魏國和宋國遼闊疆域間,就夾著這麼一個不大不小的尷尬的羯族領域,陸希糊塗了,這麼小的一個國家,還能讓兩個大國聯手一起打?

  「阿兄,這是羯族?」陸希困惑的問。

  「對,你看這裡是鮮卑、這裡是羯族、這裡是匈奴……」高嚴將輿圖上的地域一一指給妻子看,他知道皎皎是看得懂輿圖的,她從小就被先生抱在膝頭認輿圖。

  施平對高嚴這種把軍事機密的輿圖,當成擴充妻子知識面的課外讀物舉動視若無睹,如果他們要隱瞞,陸希根本不可能這麼順利的沒人阻攔的進入書房。

  「那為什麼羯族這麼小?」陸希不解的問。

  在陸希的印象中,羯族是一個很兇悍的民族,被漢族人稱為「胡蝗」,因為他們靠畜牧為生,基本不種糧食,等冬天快來臨的時候,就會掠奪漢人的物資,甚至會把漢人製成他們的口糧,在陸希心目中,羯族之于大宋,等和二戰時期某太陽國劃上等號。

  「小?」高嚴和施平同時一愣,「皎皎為什麼會認為羯族小?」施平問,沒人的時候,他一向是叫陸希小名的。

  「不是說鮮卑和大宋要合作一起打羯族嗎?我以為羯族很大呢。」就夾在兩個大國間小國家,難道北魏和大宋拿他沒法子?

  「皎皎知道羯族是怎麼來的嗎?」施平並沒有馬上回答陸希的問題,而是問她羯族的來歷。

  「知道。」這個陸希還是清楚的,「羯族原本是匈奴的奴族,後來——景帝、武帝連年征戰,大肆削減匈奴實力後,羯族趁著大宋沒精力顧忌他們,匈奴又在和鮮卑征戰時,從匈奴脫離出來的。」

  要說鮮卑魏國和羯族,都是沾了梁朝的光,梁朝和匈奴連年征戰,導致匈奴實力大減,鮮卑族趁機起勢,建立了魏國,而羯族也趁機脫離了匈奴。

  「不錯,鮮卑立國迄今不過八十餘年,而羯族也不過脫離匈奴三十餘年。」施平點頭,說起這段歷史,就不由讓他想起前梁,當年陸家前後兩位家主陸說、陸璋輔佐兩代帝皇,殫精竭慮,不過是想給邊境一個安定,卻不想一夕之間改朝換代,前梁自文帝始百年的努力,頃刻間毀於一旦。

  思及往事,施平不由心中感慨,「十五年前,鮮卑趁大宋六路反王夾攻建康,大舉攻入中原,函谷關一戰,雖擊退了鮮卑,可大宋亦是元氣大傷,無再戰之力。」

  大宋陷入內亂,無暇顧及邊境,魏國將匈奴趕入去西域後,趁大宋內亂之際,一路直入關內,甚至還在洛陽建了副都,甚至還讓鮮卑八大姓以河南為郡望,改為漢姓。這是鮮卑漢化的標誌,可也是大宋的恥辱!鮮卑定都洛陽後,先帝命今上領兵,高威、劉毅為副將,同鮮卑族在函谷關大戰了一場,鮮卑帶著殘部退回了關外,可大宋也元氣大傷,再無精力顧及其他。宋魏兩國的休養,讓羯族借勢興旺了起來,才導致了如今的結局。

  「羯族對宋魏來說,既是疥癬之疾,可也未嘗不是一道屏障。」施平說。

  「屏障?」陸希一愣,突然想起了前世的外蒙古,輿圖上,羯族的領地,幾乎把宋和魏接壤的國土全部分開了,所以有了它在,大宋和魏國就很難打起來了,「可這樣的話,不怕養虎為患嗎?」陸希問,這可不是一隻小貓小狗,這是一個國家啊!就算一隻小鳥,還能進化出讓人恐慌禽流感呢。

  「目前不就是‘患’了嘛?這羯族新汗王很有意思。」施平點點這片領域說道。

  「怎麼有意思?」陸希追問道,她問的這些問題,他們肯定知道,如果不是給她解釋,他們肯定不會說這麼多的。

  「去年初冬,羯族幾個大部落的首領,一反常態的大舉進攻了薊州。」高嚴說著,將兩杯熱茶放在了陸希和施平面前。

  「這個不是年年都有嗎?」陸希??道,接過茶盞對高嚴一笑,茶葉是她帶來了,結果入書房就忘了泡茶了。

  「以前只是小打小鬧,這次過來的是羯族的兩個大部落的首領。」高嚴解釋道,「這些年羯族入侵,只是小部落,大部落很少動。」如果羯族年年都入侵的話,羯族和大宋早就內耗完了,就等著鮮卑一口吞併吧,「現在這新汗王說要把兩人贖回去。」高嚴頓了頓,「這兩名大首領正是反對新汗王最近大力推行農桑的重要反對人之一。」

  「推行農桑?」陸希看著輿圖上羯族的地理位置,「不錯,是土地肥沃的好地方,的確可以大力推進農桑。這新汗王是不是準備學鮮卑,還想推行均田制?」

  鮮卑和大宋,休養生息十來年,只能說暫時喘了口氣,可還遠沒有到再次大戰的地步。當年漢武盛世何等輝煌,又有文景之治為基礎,可武帝晚年也深受戰事拖累,如今大宋還遠沒有到漢武盛世的程度,鮮卑更是遠不及大宋,所以兩國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藉口抵擋羯族,暫時聯合。

  羯族這兩任汗王也不是傻瓜,也很清楚,一旦兩國國力恢復,羯族定會淪為兩國交戰下第一個祭旗的祭品,但羯族和大宋、魏不同,迄今羯族還沒有一個真正的皇帝,羯族號稱有汗王,但實則軍權一個個分散在大部落手中,這些大部落各自為政,並不是完全聽從汗王指揮,故汗王對羯族作出的改革,一直沒成功。

  羯族也想過擴大自己領土,可他一旦入侵他國,大宋和鮮卑派出援軍救援那些小國,但要說正面戰爭,三國這十來年來,一次都沒有爆發過。羯族領地不算太廣,人口也不多,但全民皆兵,尤其是男子各個驍勇善戰,當年五萬羯族軍隊深入中原腹地,讓中原一帶民生凋敝,迄今尚未完全恢復。也正是這些緣由,這些年三國就在這種微妙的平衡中各自發展的。

  羯族來自匈奴,和匈奴一樣,都是遊牧民族,隨著牧草遷徙,這些並不利於國家發展,所以鮮卑早在立國之初,就大力推行農桑,學漢人的法子治理國家,這羯族想學鮮卑嗎?難怪施祖翁會說這新汗王很有意思了,所以那兩個首領是推出來的炮灰吧。

  高嚴聽陸希說這裡土地肥沃,挑眉道:「那裡全是草原。」

  「草原不代表土地不肥沃,不過最肥沃的還是這塊,而且這裡還有很多好東西。」陸希手指指向出,正是鮮卑族和高句麗的領地,「以後等大宋收這兩塊地,這裡可以種很多糧食。」

  後世的東北可是全國重要糧食產地啊。對陸希來說,這些本來就是中國的領地,就算她活著的這段時間收復不了,後世也總會有人能收復的,鮮卑貌似還占了外蒙古,唔,外蒙古以前中國的。

  施平聽陸希語氣淡然的,說著將來大宋收復魏國和高句麗,在他們的領土上種糧食,茶水差點都噴出來,真看不出來,大娘子志向這麼大……

  高嚴苦笑。

  「對了,阿兄那些人贖什麼回去?贖骨灰嗎?」陸希問。

  「有一個大首領還沒死。」高嚴說,這種大首領活抓比砍頭領的軍功更大。

  「這新汗王都跟著漢人學壞了。」陸希嘟噥道,典型就是一面坑人,一面假惺惺的哭喪嘛。

  陸希的話,逗得施平和高嚴哈哈大笑。

  「人家本來就不是傻子,不做只是因為以前不曾遇到過這種情況。」施平笑著給漢人辯解,「要說漢人也有憨厚淳樸之人。」

  施平倒是有不少話想問陸希,但兩人剛涿縣,也不急於一時,說笑了幾句,就起身告辭了,把空間留給了小夫妻倆。

  陸希等施平走後,好奇的偎依到了高嚴的懷裡,「阿兄,你說劉將軍會要羯族用什麼來交換那兩個戰俘?」施平在的時候,陸希不好問,這會她就那麼多顧忌了。

  高嚴道:「無外乎就是牛羊或是金銀吧。」

  「為什麼不換馬呢?他們的馬匹不是比我們好嗎?」陸希一直聽耶耶、表哥感慨說,大宋沒有好馬,也沒有好的馴馬師,既然羯族肯贖回戰俘,那麼換兩匹好馬回來配種不好嗎?

  「馬匹歷代都是各國的重中之重,哪能隨便換來換去?前漢呂後時期,就不許母馬外流,就是你那乖乖,都是——」高嚴沒說下去,若不是騸過的,他也沒那麼容易就弄到手。

  「什麼!乖乖是母馬都要騸?」陸希做夢都沒想到,乖乖居然是被騸過的,「可以她來吳縣的時候,不是才一歲多嗎?」陸希都快哭了,乖乖對她來說,不只是寵物那麼簡單,對她來說乖乖就跟自己小妹妹一樣,她還想讓乖乖給她養小寶寶呢。

  「皎皎,一般的好馬都是騸過的,為了不讓人輕易去配種,以後我給你找一匹沒騸過的好不好?」高嚴哄著道。

  「我有乖乖就夠了。」陸希嘴上說著,可還是忍不住癟了癟嘴,什麼良馬不外流,要真是那麼嚴格,當初漢武帝時候的汗血寶馬是怎麼弄到手的?

  「阿兄,難道偌大的一個鮮卑、羯族,就那麼的團結?金錢、美女、寶物,就沒一個人心動?難道真的連一頭沒騸過的良馬都弄不到?」陸希不信,或許真有那種完全不受糖衣炮彈影響的人,但是不可能是全部吧?

  高嚴說:「也不算,我們不是沒有好馬,你忘了當年武帝曾從大宛引進了千餘匹汗血寶馬,現在軍中也有幾匹良馬是那時候留下的好馬,但是良馬不代表是好戰馬。就如乖乖,帶著你自然可以日行千里,可若是帶著一名穿著盔甲、提著武器的軍士呢?戰馬並非完全的追求快,大多身形粗矮,要求的是是耐力和力氣。」

  也對,不然為什麼阿兄來了薊州這麼多年,都不去弄好馬呢?她都能想到的事,其他人怎麼可能沒想到呢?

  高嚴見陸稀有些懊惱的咬了咬下唇,愛憐的親了親她額頭,手覆在陸希身上衣服的時候,頓了頓,「皎皎,你不用這麼委屈自己。」

  「什麼?」陸希抬頭。

  「你不用穿這種衣服,也不用帶這種首飾。」高嚴說,他帶皎皎來涿縣,只是捨不得讓她離開自己太久,不是讓她來這裡吃苦的。

  「這算什麼苦。」陸希不以為然,「我就套個殼子而已,我內襯還是細棉的,這個手串還是奇楠的呢。」陸希抬頭給高嚴看自己手腕那串奇楠木手串,她一點沒覺得自己吃苦了,她要是吃苦,這大宋九成人都生活在地獄裡了吧。

  「我只是不想讓你受委屈。」

  「這不算委屈啊。」陸希躺在高嚴懷裡,同他說著她于二柱嫂的談話,「她們還說等我休息幾天後,就帶我去打獵呢。」

  「你要是喜歡,我也可以帶你去打獵。」高嚴說,何必去找其他人呢。

  「好啊。」陸希笑眯眯的說,「那你射鳥只能射鳥羽、射兔子只能射耳朵!」

  高嚴想都沒想,一口答應,「沒問題。」

  回答的這麼爽快,反而讓陸稀有點反應不及,高嚴頭抵著陸希的額頭,「皎皎,你累不累?」

  「不累。」陸希搖頭,她準備今晚早點睡。

  「那——」高嚴摟住她的腰,心裡有些癢癢的,這一路上皎皎臉皮薄,都不肯怎麼和他親近,高嚴初嘗禁果,又正值年少,忍得頗為辛苦,剛想嘗點甜頭,就聽到書房外王直的聲音響起,「郎君。」

  高嚴身體一僵,陸希撲哧一笑,「誰讓你不動好心思。」說著起身離開。

  陸希走出書房,王直和幾個高嚴的親衛看到陸希出來,忙側身避讓,低頭行禮,「女君。」

  陸希對他們頷首微笑後,轉身離開。

  「大娘子,大誠想見你。」五樹嫂上來對陸希說,「說是娘子讓他找的東西,他已經找到了。」

  「哦?這麼快?」陸希沒想到大誠這麼快就能找到自己要的東西了。高嚴的書房,離兩人的主院並不遠,陸希隨著春暄回了主院,大誠和他媳婦已經候著了。

  「大娘子。」兩人隔著屏風給她行禮,然後大誠讓人抬了一個木箱子上來。

  陸希看到這個大木箱子,略顯錯愕,「大誠,你收集這麼多野山參?」一箱運來,怎麼看著跟蘿蔔似地。

  大誠對陸希笑道:「大娘子,你說的野山參在這裡便宜的很,這種三十年左右的,只要十匹絲就能換一根,我還幫你換了三根據說有百年的。」

  「真的?」陸希欣喜的說,「快給我看看。」

  大誠打開那大木箱,木箱裡整齊擺放著一隻只小木匣,陸希松了一口氣,她真怕大誠認為這野山參不珍貴,就胡亂堆放,現在看來他還是沒亂來,大誠捧住一隻木匣,「大娘子,你看。」

  陸希哪裡懂什麼人參品鑒,大誠說好,那就好的,「你做的很好。」陸希誇獎道,這可是好東西,尤其是那三株百年人參,關鍵時刻是救命的寶貝,「大誠,農莊還好吧。」

  「還行。」大誠憨笑搓手道:「大娘子,喜歡這些人參,我再多些來。」反正絲綢對他們來說,又不值錢。

  「不用。」陸希擺手道,「先讓大夫看了,該怎麼熬制再說,免得浪費了。」

  大誠應了,又道,「大娘子,我最近跟著胡人,學了怎麼做乳酪,嘗著還能入口,您要不要嘗嘗看?」
  「乳酪?好啊。」不知道這裡是乳酪是優酪乳,還是後世那種乳酪?-

  夏暑端著一盆奶白噴香還點綴不少鮮紅櫻桃的新鮮乳酪進來,春暄上前,給她舀了大半碗,推倒了陸希面前。

  「怎麼會有會桃的?」陸希問隨著夏暑一起進屏風的大誠媳婦。

  「這些會桃是兗州特產,正好大誠去了兗州一趟,就帶了些回來,大娘子你嘗嘗吧,滋味不比建康的差。」大誠媳婦說。

  陸希愛吃會桃、鮮棗是莊上人差不多都知道的,只要一到產會桃、鮮棗的時節,各處農莊就會挑選最好的給陸希送去,她胃口本來就小,每次一吃連正經的食飯都不肯吃了,所以家裡連最依著她的高嚴和陸琉,都限著她,不許她多吃。大誠媳婦,也不敢給陸希多放,涿縣可不比在家裡,千萬不能熬壞身體。

  陸希舀了一勺乳酪,味道和優酪乳差不多,櫻桃咬在嘴裡甜滋滋的,她明眸一彎,春暄幾個伺候她多年的人,就知道這個點心很和她胃口了,春暄對大誠嫂微微點頭,大誠嫂笑得都合不攏嘴了。

  「大娘子,太守何縣君給你下了帖子。」煙微端著一個託盤進來,託盤上擺放了一張香氣撲鼻的花箋。

  陸希聞到香氣,又想起了一事,她讓煙微把花箋放下後,也不急著花箋,「大誠,我讓你們養的香獐子,你們養了嗎?」

  「養了。」大誠原本正想說,正好煙微進來了,就沒敢繼續說下去,陸希問起了,連忙道:「不僅香獐子養了,大娘子說的鹿也養了,照著大娘子的說法,真得掏了好些麝香出來,鹿茸也切了些下來。香獐子和鹿都沒事,今年還添了一對小獐子和三頭小鹿,現在數量還不算多。」說著他又讓人奉上了兩隻木匣,「這些麝香我已經讓人制好了,鹿茸也炮製過了。」

  「不急,慢慢來。」陸希掀開盒蓋,看到一粒粒綠豆粒大小的麝香粉,就讓秋霜去熏香,她好久沒用麝香了,有了這麼多麝香,又可以做香墨了。陸希對中藥材不算精通,就讓大誠把人參和鹿茸都給陸家帶來的三位大夫,讓他們來處理,三株百年人參她讓春暄收好。

  陸希把乳酪吃完後,才翻開那花箋,上面端正的小楷寫著請陸希五日後參加賞花宴。煙微對陸希道:「大娘子,何縣君還派人送來了兩張羊毛地衣,又讓人送了幾筐新鮮的果子過來。」

  陸希對大誠媳婦道:「你去看看何縣君送的禮。」

  大誠媳婦先隨煙微去看了太守娘子送來的禮物後,對陸希說:「大娘子,這些禮物是這兒最常見的,您不如回兩匹兔褐,正好大誠帶回的會桃還有多,就送去讓太守府嘗個新鮮。」兔褐就是兔毛織成的布,和絲綢一樣,都是出自江南的特產。

  「好。」陸希點頭,建康、吳郡收禮還禮她熟悉,但這裡她還不清楚,陸希拈著花箋思忖了一會問,「何縣君可是愛好書畫?」

  「是的,據說何縣君善詩文、通書畫,尤善繪蘭。」大誠媳婦說。

  陸希望著那花箋上的字,對春暄說,「去拿兩方墨塊來,再卷上一刀竹紙,會桃就不要送了。」

  大誠媳婦笑道:「是我糊塗了,墨塊、竹紙這等風雅之物,才是何縣君的最愛。」

  陸希沒接大誠媳婦的話,她既用了蜀中香箋、又用了吳郡沉香墨,想來應該是喜歡這些東西的人,送這些總比送點水果好。陸希提筆在煙微鋪好的花箋上,提筆寫了幾行字後,讓煙微去回復何縣君。再問春暄,「給表姑父和六祖姑的信和禮物寄出去了嗎?」陸希口中的表姑父就是劉毅,六祖姑就是南塢亭君。

  「寄出去了。」春暄點頭,禮物和信箋是早就備好的,剛一到涿縣,她就讓人送出去了。

  陸希奔波了一個多月,到了涿縣後也沒怎麼休息,等到了晚上,簡單的喝了一碗清粥,梳洗後倒頭就睡了,高嚴對著她睡顏看了半天,歎了一口氣,上床摟著她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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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7:58:48 |只看該作者
九十二、涿郡賞花宴(上)

  換了一個環境,陸希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看到陌生的環境,她一時有些發蒙。

  「姑娘,你醒了。」春暄聽到床裡的響動,輕聲喚道。

  「什麼時辰了?」陸希問。

  「辰時了。」春暄說,「姑娘,郎君走之前,讓我們把熱水備好,你要梳洗嗎?」

  「好。」

  等陸希梳洗完畢,桌上已經擺放好了朝食,其中一碟純黃夾白、似薄餅樣的點心,是陸希沒見過,「這是什麼?」

  「姑娘,這是奶皮,農莊一早派人送來的。」煙微說,給陸希切了一小片,放入她食碗中,陸希嘗了一口,入口酥柔甜香。

  乳製品好吃,但吃多了容易膩,煙微怕陸希腸胃克化不了,只給她少少的嘗了兩三樣,見陸希吃得津津有味,心頭略松,看來姑娘還是能吃北地的菜肴的。

  「郎君呢?」陸希進完朝食問著煙微。

  「郎君回駐地了,他說他五天后回來的。」煙微說。

  高嚴是郡尉,又在涿縣這種邊境,平時郡中的軍士都是關在駐地裡訓練的,那裡是絕對不許女眷入內的,但畢竟目前不是戰時,常年讓將士不回家也不成,故軍士每隔五天就能回城中一次和家人團聚。

  難怪太守娘子要五日後舉辦賞花宴,陸希想起那張花箋就莞爾,也不知道寫請柬的人是誰,也是個妙人。

  「大娘子。」司漪早早的送走了王直後,就來找陸希了,手裡還抱著她和王直的長女,小丫頭還不到半歲,長的濃眉大眼,和她爹如出一轍。王直成親晚,同齡人孩子再過幾年都要到說親的年紀了,他才得了這麼一個長相酷似自己的女兒,疼到了骨子裡,每次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抱著胖女兒出去遛彎。

  小丫頭每次見父親回來,也開心的很,每次瞧父親去軍營就哭得撕心裂肺,父女三五不時的就要上演一場依依惜別的場景,司漪從一開始跟著一起傷心、之後是哭笑不得,現在是徹底的淡定。這不,小丫頭偎依阿娘懷裡的時候,小胖手不住的揉著紅紅的大眼。

  「咦?這麼成小哭貓了?讓從母抱抱。」陸希一見這小胖丫就想起了阿劫,也不知道阿劫這幾天過的好不好?陸希抱著小丫頭,想著自己的小侄兒,阿劫三歲到自己身邊,養了三年,陸希是完全的把阿劫當兒子養的。

  「哭她阿耶呢。」司漪沒好氣的道,「這沒良心的壞丫頭。」

  說著把父女兩人的鬧劇說了一遍,逗得陸希摟著小丫頭哈哈直笑,「果然父女親昵是天性啊。」她摸著小胖丫的臉,「這孩子長得可真像父親,取名了嗎?」

  「還沒呢,就渾叫著囡囡。」司漪說,「大娘子,你給囡囡取個名吧?」

  「我?」陸希搖頭,「我哪能給她取名?你們做父母的最辛苦,名字當然已經你們來取。」

  「他哪會取什麼名字?想了半天,連個小名都沒想好。」司漪失笑。

  「那祖翁、大母呢?」陸希問,這次她和高嚴成親,王直和司漪也跟著一起回來的,孩子太小沒帶上,但兩人應該去拜見過司主薄和王直父母吧?

  「他們也說取不好。」司漪笑了笑,她父親是不想奪了親家的光,推辭說取不出,而她的公婆——司漪神色一黯,一聽說她生了是女娃後,臉色立馬就掛下來了,婆婆認為女娃子賤命一條,隨口叫就是了,取什麼名字,瞎折騰。公公說說招娣,阿直嫌難聽,不肯這麼叫。

  公婆的舉動,司漪不是不傷心,但王直是武人,拿命搏功名,他現在年紀老大,還沒有一個可以傳宗接代的兒子,別說公婆不開心了,就是司漪心裡也著急,尤其是每次見王直這麼疼長女的時候,她就越發的想給夫君生個兒子。

  這生男生女的事,還真是憑運氣,看男人的本事了,陸希倒也不好說什麼,她並不覺得生男生女有什麼差別,可顯然司漪不這麼想,她看著懷裡憨頭憨腦的小胖丫,打從心底愛憐,「我給她取個小名吧,叫綿綿如何?綿綿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這句話有子孫昌盛之意,也算是討個好口彩吧。

  「我看不如直接叫王綿好了。」司漪笑著說,「是不是啊,綿綿?」

  小胖丫聽到阿娘的叫聲,很給面子的咯咯笑了兩聲,順便流了些口水下來,司漪笑著給她拭去,「大娘子,郎君下面有幾個親衛娘子,聽說你來了,都想著過來給你磕頭。」

  「讓她們中午來吧。」陸希說,「我讓人備桌酒席。」

  司漪道:「大娘子,這裡備酒席,大家還習慣叫唱曲的。」

  「這就你來安排吧。」陸希說。

  陸希來涿縣的時候,慣用的庖廚也一併帶來了,司漪也幫著陸希在這裡找了一個手藝好的北地庖廚,今天這桌飯菜,就是那北地的庖廚整治出來的,吃的那些軍士的娘子一個個贊口不絕,司漪請的唱曲又是涿縣最好的,一頓宴席,賓主盡歡。

  昨晚回去,二柱嫂已經和好幾個處的好的姐妹說了郡尉陸娘子的性子,她對陸希本來印象就很好,加上她又是夫君上峰的娘子,更是天花亂墜的把陸希從頭到尾的誇了一遍,眾人聽了二柱嫂的話,加上見陸希同她們一起說話,果然沒什麼架子,人長得漂亮不說,脾氣也是一等一的好,大家對她的印象就一下子好了起來。對她們來說,能有一個親切的上峰娘子比什麼都好。

  接下來的四天,陸希在高嚴特地留下的侍衛陪同下,同施平一起看了一圈大誠給陸希建立起來的農莊。陸希有一顆熱愛種田的心,可她對農事就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因為不懂,所以陸希很能接受任何有種田經驗的人提議,她讓大誠初來涿縣置辦產業的時候,只囑咐他要多種樹,尤其是荒山上,如果要養牛羊,就不要靠天吃飯,要和蘆葦蕩一樣,靠種牧草來養牲畜,要多問當地的老農,要注意農莊的衛生情況,餘下的她什麼都沒囑咐,完全放手交給大誠打理。

  大誠知道這是大娘子對自己的考驗,到了涿縣後,就分外的賣力。涿縣地處邊境,地大物博,當初除了屯軍外,很多貧民甚至連耕牛都沒有,耕種的田地也不多。大誠很輕易的就買下了大片山地,在經過大半年的琢磨後,他就讓人在高山植樹、向陽地種果樹、半山腰種大片的牧草,山下靠水源處開墾荒地,又在低窪處挖塘養魚……

  兩年多時間,田莊雖然還不像蘆葦蕩一樣,徹底形成了規模,可大致的規模也看出來了,這些並不讓施平太驚訝,讓他驚訝的事,無論是陸希的蘆葦蕩也好,還是這裡也罷,地上的產量總比尋常的耕地要高上一些,家禽也要更多一些,就如陸希之前在蘆葦蕩的水稻田裡放鴨子,在蘆葦蕩裡養蛙。

  施平是知道的,光是陸希一個蘆葦蕩的出產,就足夠陸府連主人帶下人一年的所需了,在陸家但凡十三歲以下、四十五以上的老人小孩,一天都有一個蛋、一罐奶。這就是很多建康普通官員家中,主人都不一定能這麼保證,更別說陸希還源源不斷的往高嚴這邊運了很多東西。

  大誠來到了這裡,也養了很多牲口禽類,還養的各個肥肥壯壯的,飼料從哪裡來?尤其是雞鴨鵝這些禽類,光吃草怎麼可能天天下蛋呢?饒施平博學多才,也沒想通裡面訣竅在哪裡?施平問過陸希,陸希說,她是靠養地龍來養活這些雞鴨鵝的,但是土地增產她也不懂。所以施平乾脆領著陸希來她的田莊了,有她在,想來大誠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若能確定,大誠經手的農莊,都能保證如此產量,施平就有把握實施自己的計畫了。

  兩人來田莊的時候,田莊裡冬小麥已經收割完,這會已經種上了菽和胡麻,聽說施平為了產量而來,大誠想了想道:「可能是因為地裡肥料夠吧,除了小麥外,剩下的一季,我們都是換著種的,比如去年莊上種了粟,今年就種上菽和少量的胡麻養地。」

  「哦?你怎麼知道菽和胡麻養地的?」施平饒有興致的問,「你們又是怎麼養地龍的?又是怎麼養了這麼多牲畜和家禽的?」

  大誠目光望向陸希,見陸希對著他微微點頭後,才笑著說:「施先生,菽和胡麻養地,是小的祖翁告訴小的,小的也不知道為什麼菽和胡麻養地,至於養地龍——」大誠有些遲疑,地龍的養法太不雅了,他真要說嗎?

  施平道:「這樣吧,你帶我轉一圈吧。」他越看這個農莊,就覺得有趣,按說養了這麼多家禽,應該很髒,可這裡出乎意料的居然非常乾淨。施平心中一動,若是真有什麼訣竅,倒是可以讓郎君用在軍中,尤其是軍中馬場。

  陸希立刻道:「祖翁你去吧,我不去。」蚯蚓養殖是她說的,可她一次都沒有去過,原諒她,她一點都不想得密集恐懼症……

  施平只當陸希走不動了,只點點頭,對陸希道:「那你就留下吧。」

  大誠嫂拿了一把炒香的麥仁給陸希吃,「大娘子,施老先生那麼文雅的人,能看的那些東西嗎?」

  陸希一粒粒揀著麥仁吃,「我想祖翁應該不怕吧。」畢竟他戰場都去過了。

  「也是,施老先生那是大學士。」在大誠嫂眼中,有學問的人,什麼都會,什麼都不怕,她對陸希笑道:「大娘子,今天莊上新養了幾頭小羊,你要不要去看看?」在蘆葦蕩的時候,陸希就很喜歡這種小動物,

  「好啊。」陸希一聽有小羊羔,眼睛都亮了。

  施平和大誠回來的時候,臉色雖有些白,可精神看著很不錯,還饒有興致的拉著大誠不停的問著各種問題,晚上都不肯回去了。高嚴不在家,陸希也沒急著回去,這裡還有人教她擠奶,教她如何製作乳酪,還給她做了最新鮮的奶皮,她還看到了有人在織羊毛毯……這一切都讓陸希新奇不已。

  高嚴的駐地離農莊不遠,從今年年初起,農莊漸漸步上正規後,大誠就開始陸續將莊上出產之物供給到了高嚴的軍營去,軍營每天都派軍需官來莊上拿物產,陸希聽說這裡離高嚴還更近,就更不願意走了。

  第四天傍晚,高嚴出了軍營後,就騎馬直奔田莊。

  「郎君。」侍衛看到高嚴來了,忙上前行禮。

  高嚴對他們微微頷首,快步走入屋內,陸希難得賢慧的一回,正站在衣櫃前,親自給高嚴拿換洗的寢衣,結果還沒回頭,就被高嚴一把抱住,熱熱的呼吸從耳後傳來,「皎皎。」

  「阿兄?」陸希還沒來得及回神,就被高嚴抱了起來,目標很明確的往床上走去。

  「不行,你還沒洗澡!」陸希連忙掙扎起來。

  「我洗過了,出來的時候洗的。」高嚴將陸希抱到了床上。

  「可是要進哺食了。」陸希推著高嚴,大家都在等他們吃飯呢,要是耽擱了,誰都會知道他們會幹什麼好事了,陸希可不想丟臉丟到施祖翁那裡去。

  「好,皎皎,我先親親,就親親——」高嚴摟著陸希柔聲哄著。

  陸希懷疑的瞅著他。

  「我保證!」高嚴認真說道,鳳眸閃著熱切的光芒,他委屈道:「皎皎,我們五天不見,你不想我嗎?」

  聽到這話,陸希心也軟了,身體放鬆的偎依到了高嚴懷裡,「阿兄,我也想你。」

  過來人常說,如果男人床上的誓言是真的,那麼母豬也會上樹了,但是每次總有那麼幾個笨蛋,會相信男人在床上的誓言……

  施平淡定的看著已經變涼的飯菜,「唉,年紀大了,每天不出去走走,就覺得渾身骨頭疼。」

  大誠很體貼的附和道:「老先生,今日莊上有人烤全羊,不如我領你去嘗嘗?」看到大娘子夫妻這麼恩愛,他們做下人的也開心,看來他們的小主人很快就能有了。

  「呵呵,好啊!」施平撚須微笑,悠然想到,很快就會有人叫他曾祖翁了。

  涿郡太守府,莊太守的生母沙縣君這幾天身體不適,莊太守的娘子何縣君衣不解帶的伺候了好幾天,也只有午後,趁著老縣君午歇的時候,才能鬆散一會。丫鬟伺候她洗了臉,又伺候她進完午食,何縣君才松了一口氣,想歇一會午覺,明天就要舉辦賞花宴了,可不能累病了。丫鬟剛鋪好床,就見到莊太守沉著臉走了進來。

  「夫君,你怎麼來了?」何縣君看到莊太守臉色不好,忙讓丫鬟端上綠豆湯給他祛暑,又打來熱水伺候他梳洗。

  莊太守見妻子忙前忙後,心情好了些,握著妻子的手柔聲道:「娘子,這些天辛苦你了。」

  「這些都是妾身該做的。」何縣君淡淡一笑,讓莊太守喝下綠豆湯後,才關切的問:「郎君,出什麼事了?」

  「老陳快走了。」莊太守歎氣道,他口中的老陳是廣陽郡的陳太守。

  「陳太守走了?什麼時候的事?」何縣君吃驚的問,陳太守和他們也是老朋友了,同莊太守差不多時間到薊州,兩人在薊州也快有八年了。

  「老陳今天和我說的,據說這次是直接調回京城了,唉,他也算是熬出頭了!」莊太守語氣無不羨慕,都說太守是一郡之長,可誰知道他們這種在邊境和武將公事的太守過的到底是什麼日子?他唯一比老陳幸運的事,廣陽郡是劉將軍駐地,而他涿郡前後兩任郡尉,都屬於一心練兵,不管閒事的人。

  何縣君對莊太守的話,頗不以為然,若是尋常郡的太守,哪能賺下如此豐厚的家資,又怎麼可能一門誥命呢?須知莊太守是庶出,他父親有原配、有填房,陛下為了嘉獎不僅冊封了莊太守的嫡母、繼母為縣君,連他身為小妾的生母都冊封了,整個大宋朝除了這些在邊境駐紮的太守外,又有幾個官員母親、娘子能有此殊榮?不過她還是寬慰莊太守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郎君對大宋忠心耿耿,陛下會知道的。」

  「哈哈,這倒是,老陳去了京城,舒服是舒服,可——」莊太守露出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何縣君微笑著點頭。

  「對了,明天賞花宴,你準備的如何了?」莊太守關切的問。

  何縣君笑道:「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明日母親身體如何,是否能起身?」

  何縣君口中的母親,就是莊太守的生母,原本何縣君根本不需要叫她母親,可莊太守父母早就去世,他本身又是侍母至孝之人,何縣君也只能跟著莊太守一起喊母親。

  莊太守道:「哦?阿母身體還沒有好嗎?」

  「大夫說,母親的病需要靜養。」

  莊太守說:「既是如此,明天就讓阿母休息吧。」

  「妾身知道了。」何縣君道。

  「娘子,明日高郡尉同陸縣主一起來赴宴,你萬事多注意些,千萬別惹了陸縣主生氣。」莊太守說。

  「夫君放心。」何縣君笑道:「妾身一定會讓大家伺候好的。」

  說起高嚴,何縣君心中無不歎息,高嚴年少有為、俊美無匹,來涿縣五年,只聽說他殺敵勇猛,卻不曾聽過他有任何風流傳言,這樣潔身自好的玉郎君,莫說待字閨中的女郎了,就是她這等婦人都忍不住心動,想將愛女許配給他。她也跟夫君提過一次,想讓夫君去探探高郡尉的口風。

  卻不想高嚴居然是堂堂中護軍的嫡次子,當今皇后的親弟弟!這樣顯赫的家世,一下子讓何縣君打了退堂鼓,這種門第不是他們可以高攀的起的,再說高嚴的兄長可是樂平公主的駙馬,她可不想讓女兒一輩子被公主壓下下面,自此之後就歇了讓高嚴當女婿的心思。

  當初高嚴回京成親,她還好奇打聽過,高嚴的新婚娘子是誰,一聽說陸太傅的嫡長女安邑縣主的時候,還暗暗驚奇,這高嚴還真是撞大運了,居然能娶到這等娘子。陸縣主到涿縣的消息,何縣君又驚又喜,驚的是這種高高在上的貴女居然肯隨夫婿來邊境吃苦,喜的是這可是討好陸家的好時機啊!文章天下的陸氏啊,若是得了陸縣主的歡心,讓她推薦孫子入陸氏學堂讀書,她可就真熬出頭了。

  「娘子辦事,我一向放心。」莊太守笑著說,「還有平娘、安娘,你明天讓她們穿戴的漂亮些。」

  「平娘、安娘?」何縣君不解,平娘、安娘是莊太守的庶女,「高郡尉不是成親了嗎?」

  「就是成親了才好。」莊太守心中暗忖,之前高嚴一直不近女色,他還以為他是好男風,可瞧著又不像,所以他才一直遲疑不定。直到他和陸希訂婚消息傳來,才恍然大悟,他是想告訴陸家,自己潔身自好吧?可這會都成親了,連公主都不能攔著駙馬納妾,更別說是陸縣主了。

  「可這樣的話,陸縣主會不開心吧?」何縣君遲疑道,她可不想得罪陸縣主。

  「陸縣主是什麼身份?難道還會和兩個賤籍歌女計較不成?」莊太守不以為然,平娘、安娘是莊太守府上賤籍歌姬所生,說是莊太守的庶女,其實比丫鬟還不如,在兩人沒長大,莊太守壓根沒管過這兩人,後來見兩人出落的花容月貌,才請了女師教導兩人。

  白送給高嚴兩個歌姬,高嚴根本不會上心,可要是以他庶女的名義送過去,這份量就有不同了。至於陸縣主,他也不怕她會生氣,橫豎兩個沒脫離賤籍的小妾,還不是任陸縣主拿捏?陸縣主出生大家,想必是見慣了這些。

  莊太守見妻子還在猶豫,皺了皺眉頭道:「你想想,高郡尉家在江南,手上又有兵,若是能聯合他,把江南的絲綢、茶葉運過來,只要能幹上兩三年,我們下輩子都不用愁了?」

  何縣君聽莊太守這麼說,「那我明天和陸縣主提個口信?陸家在江南時間可比高家久多了。」要這麼說,走陸縣主的路,可比高郡尉好多了,這陸家才是江南的地頭蛇啊。

  「也行,我瞧著這高嚴水油不進,說不定走陸縣主那兒能走通。」莊太守。

  「那平娘、安娘……」以何縣君女人的思維來考慮,再大度的女人,都不會和跟一個準備送自己夫君小妾的人做生意。再說錢賺得再多也有用光的一天,她考慮的還是孫子的前程。

  「先看了再說。」莊太守漫不經心道,不給高嚴,送到劉將軍府上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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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7:59:02 |只看該作者
九十三、涿郡賞花宴(下)

  莊太守離開後,何縣君看了看時辰,再有一會沙縣君也該醒了,也就懶得上床休息了,拿了一個隱囊靠著,準備閉目養神休息一會。

  淡淡的檀香在鼻尖縈繞,何縣君睜開了眼睛,就見一窈窕的身影,將一根線香小心的插入香爐,回頭見何縣君已經醒了,來人柔聲道:「阿娘,是我吵醒你了嗎?」

  「沒有。」何縣君招手示意女兒坐下,「怎麼這會來了?」

  「我剛去看過大母了。」莊三娘坐到了母親身邊,「大母還在睡,阿娘你再睡一會吧。」莊三娘長相頗似何縣君,身形纖細,細目薄唇,論長相不過清秀,但身上自有一股書卷的清氣。

  「阿娘不累。」何縣君愛憐的望著女兒,「我聽說,你這幾天一直在書房看書?學問要緊,但也不要太累了。」

  何縣君和莊太守育有三子一女,但除了幼女外,三名兒子皆早逝,幸好長子還給她留了一名幼孫,不然何縣君早就撐不下去了,也正是如此,她把幼女和小孫子當成了眼珠子看待。

  「我知道。」莊三娘柔順的點頭,接過丫鬟手中的靈芝茶,「阿娘,你喝點靈芝茶補補氣。」

  大母生病,母親除了中午能休息一會外,便是晚上都要在大母房中值夜,這些天來衣不解帶,就是鐵打的人都熬不住,三娘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只能天天琢磨著給母親多熬些補湯。

  何縣君對女兒的孝順很是受用,「阿娘,高郡尉的娘子家中可是書香世家?」莊三娘問。

  「三娘為何問這個?」高嚴和陸希的身份,何縣君知道,但莊太守再三囑咐她,誰也不許說,所以她連女兒都沒說。

  「阿娘你看。」莊三娘從袖中取出一張信箋遞給何縣君。

  何縣君尚未注意信件上的內容,就被其上的字跡給吸引住了,那字跡流暢如行雲流水,看似隨興寫成,卻每一字皆精妙無比,提筆轉折間筆鋒鋒利,但整體看來又分外的靈動,毫無銳氣反而十分穩重含蓄。

  「好漂亮的字!」何縣君贊道,「這是何人所書?」

  「是陸娘子吧,這是高家給我的回帖。」莊三娘低聲道。

  高嚴長相俊美,又屢屢立功,就算他平時個性冷漠,可也擋不住青春少女的思慕,莊三娘花季年華,正是滿腔少女情懷的時候,見慣了邊關粗魯之人,咋見高嚴,會驚如天人也不奇怪。但她自小家教嚴謹,也只敢在心裡偷偷的想念罷了,去年得知高嚴要回京成親時,心中略有傷感之餘,也就漸漸放開了。

  可後來又聽說高郡尉新婚娘子也來了,阿母還讓她寫請柬,莊三娘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思,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取出了平素最愛的蜀中香花箋,花箋上還有她之前畫上的木芙蓉,墨色隱隱、清塵嬌妍,連父親都讚歎不已。她還讓丫鬟研磨了她平時捨不得用的吳郡沉香墨,在稿紙上一遍遍的寫著請柬的內容,直到自覺寫出了自己最好的水準後,才提筆寫了請柬讓人送去。原以為高家第二天才會給自己回信,卻不想丫鬟去了不過半個時辰就回來了。

  奉上的信箋,素潔如雪,除了淡淡的墨香外,信箋上沒有任何修飾,可那一手好字卻是最好的裝飾。看著這份信件,莊三娘不禁為自己的小心思羞愧不已,更恥於自己之前的自負,她真是暈了頭,旁人誇幾句她書畫雙絕,不過只是隨口的誇獎罷了,她居然真信了,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江南文風極盛,想來這郡尉娘子也是書香門第出生吧。」何縣君說。

  對陸氏歷代出才子才女,前梁景烈陸後、今宋武昭陸後、女冠清微子,哪個不是名揚天下的大才女?安邑縣主是陸太傅最疼之女,幼承家學,能有此才華並不奇怪。

  看著女兒略帶羞愧的神色,何縣君滿意的一笑。此處連年征戰,屢屢遭外族入侵,當地民眾能保住自己性命已經很不錯了,哪會去鑽研什麼書畫才藝?也因此,女兒得了一個才女的稱號,雖不至於得意忘形,可也帶了幾分清高,何縣君看在眼裡,總想著哪天敲打下女兒,如今來了個不知道比女兒高上多少倍的陸縣主,正合何縣君之意,好好讓她打擊下女兒,也讓三娘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喝了靈芝茶,稍稍歇息了會,何縣君就又去婆婆房裡了。莊三娘也陪阿娘一起去見大母,大母偏心沙姬,對母親多有刁難,但對他們這些孫兒卻愛護有加,有她在,阿娘也能少受些大母的刁難。

  要是能得陸娘子一句指點就好了。莊三娘心中暗忖道,這會她已經把高嚴徹底的拋到了九霄雲外,一心全撲在了陸希身上,要是能得陸娘子指點,哪怕給她做個磨墨的丫鬟,自己也願意。

  高嚴這會還不知道自己因為老婆的字,而失去了一個愛慕者,他揮退了將晚膳端進來的下人後,柔聲哄著背對著他不說話的陸希,「皎皎,餓不餓?」他伸手抱過陸希,親了親她猶帶紅暈的面頰,「生氣了?」
  陸希趴在高嚴的胸口,悶悶不樂,「都是你,這樣大家都知道我們做什麼事了!」

  要說陸希生氣也不至於,但一想到外面的人都知道她和高嚴在房裡發生了什麼事,她就有一種把所有隱私攤於大庭廣之下的尷尬。

  「施先生不會笑話我們的。」高嚴心中暗忖,施先生說不定還希望他們能多磨蹭一會呢。

  「不止是施祖翁。」陸希羞惱道,難道春暄她們不是人?

  「他們不敢。」高嚴見陸希又有拿自己磨牙的衝動,忙轉移她注意力,「皎皎,你把大誠借我幾天如何?施先生說,大誠農莊打理的很好,我想讓他幫我去管一下那幾個養馬場。」

  大宋邊境有不少大大小小的養馬場,全是歸軍隊在管理。打仗最消耗的就是馬,涿縣的幾個養馬場也不算太差,但比起陸希的農莊,還是差遠了。

  陸希想了想,「你還是讓王直出面吧,大誠是奴婢,養馬場那些軍官,不會聽大誠話的吧?」

  「我會讓王直陪著他的,不聽話的,打一頓就聽話了。」高嚴輕描淡寫的說。

  陸希失笑,這倒是,她忘了軍隊和文官是不同的,軍人只需要服從命令就夠了。

  高嚴挾了一片烤羊肉送到陸希嘴裡,「皎皎,你嘗嘗,這個是我手下一個室韋族人的拿手好菜。」

  陸希咬了一口,「上面撒了孜然?」

  「對,這是東胡特有的一種香料。」高嚴說。

  「這個味道不錯,還有多嗎?我讓大誠種一點,給阿姑她們寄過去。」陸希說。

  提起建康,高嚴對陸希說:「皎皎,二娘要成親了,阿回過幾天就要送二娘來了,你幫二娘打點下。」
  「這麼快?」陸希驚訝的問,二娘比自己還小三歲,今年才十三歲,現在成親是不是太小了?

  「也不小了,二娘也有十三歲了吧?這裡女孩子十三歲成親的多得是。」高嚴說,「二娘的未婚夫比她大了七歲。」當初婁家和高家定下婚事的時候,婁家已經同齡的差不多的男孩子了,最小的一個也比二娘大了七歲,就選了那個最小的。

  「除了阿回,還有誰會送蓁蓁來?」陸希問。

  「婁夫人會來。」高嚴說。

  「我知道了。」陸希說,「我會安排的,我們是不是要送蓁蓁去魏國?」

  「不用,婁家的人會來接,讓阿回送就足夠了。」高嚴說。

  陸希想想也是,他們都是女方親眷,本就不用去男方家裡。

  因是晚上,陸希吃了一片羊肉,喝了一碗粥後,就沒肯多吃了,高嚴知道她胃口小,在自己吃飯的時候,又喂了她兩口飯後,就把剩下的食物全吃了。

  「阿兄,我們去看星星好不好?」陸希興致勃勃的說,古代的空氣沒污染,在哪裡都能看得到星空,但是北地的星空還是和吳郡的不同,陸希前天偶然在夜裡看到那片星空的時候,就動了和高嚴一起出去散步的念頭。

  「好。」高嚴見陸希興致這麼高,當然不會潑她冷水,換了衣服後,兩人手牽手的走出了寢室。

  一出寢室,陸希就發現了不同,農莊裡一反前幾日的平靜,變得熱鬧非凡,地上燃起了一個大大的火堆,無數人聚集在火堆外唱歌跳舞,不時有洪亮的歌曲隨著悠揚的奚琴聲響起。

  高嚴對陸希說:「這些都是軍營裡的,今天放假,都來這裡胡鬧了。」

  大誠建農莊的時候,高嚴就考慮到了皎皎平時愛往農莊跑的習慣,特別在離他駐地不遠處的地方,劃了一片地給大誠。平時營了有空了,他時常讓手下的兵來農莊上,幫著大誠耕地栽樹,大誠能三年時間,就把一個大型農莊雛形建立起來,高嚴手下這幫兵,功不可沒。大誠也沒虧著他們,一直是好吃好喝的供著,後來大家就習慣閒暇沒事,來這裡吃喝玩鬧了。

  「要過去玩嗎?」高嚴問。

  陸希搖頭,「我們過去了,他們就玩不了了。」她和高嚴的身份,往那裡一坐,大家哪裡再敢胡鬧?她搖了搖高嚴的手,「阿兄,我要喝馬奶酒,還要手扒肉。」這會應該有馬奶酒了吧?

  「那酒又酸又辣,沒什麼好喝的。」高嚴不解,皎皎怎麼對室韋族人的吃食這麼瞭解。

  「我就嘗嘗嘛。」陸希說。

  「好。」高嚴抬手就要讓下屬去拿來,卻見陸希癟了癟嘴,「一點誠意都沒有,這點小事還讓下人去拿。」氣氛都破壞了。

  高嚴哭笑不得,「好,我去拿。」不過他離開的時候,五條身影悄無聲息的出現,不遠不近的跟著三人。

  她對春暄、煙微道:「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可——」兩人有些遲疑。

  「這裡這麼多人,還找不到伺候的人嗎?」陸希好笑的說。

  春暄和煙微想笑著退下了。

  「皎皎。」高嚴提著一葫蘆馬奶酒和一塊用樹葉包著的手抓肉走來,另一隻手上還掛著一件斗篷,「我們現在去哪裡?」

  從小一起長大,高嚴對陸希可謂不瞭解,就如陸希小時候一直纏著他帶著她爬屋頂上看星星,結果他真帶她上去了,她又被蚊子咬了兩個大包,鬱悶的要下去。這會蚊子倒是沒有,但晚上會有寒風,高嚴單手抖了抖披風,給陸希披上斗篷。

  「阿兄,我來拿。」陸希伸手要拿那手抓肉。

  「不用。」高嚴手一抬避開了陸希的手,這手抓肉剛從鍋裡撈出來,她肯定拿不住,「我們去前面湖邊如何?」高嚴經過陸希這麼多年調教,基本的情調還是有的,比如說這種時候,需要找個風景優美的地方和皎皎聊聊天,這時候動手手腳可以,但不能太過分,不然皎皎會生氣的。

  「好。」陸希偎依到了高嚴懷裡,「阿兄,你不冷?」

  「不冷。」高嚴嘴上說著,還是將陸希攬到了懷裡,兩人在草地上慢慢走著。

  「阿兄,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去屋頂看星星嗎?」陸希問。

  「記得。」高嚴點了點她額頭,「你這裡被蚊子咬了兩個大包,還讓大母教訓了你一頓。」

  兩人邊走邊說著,走到湖邊,高嚴將外衫脫了下來,鋪在地上,讓陸希坐下,陸希擔心他著涼,將披風披在了他身上,兩人偎依在一起。

  「那是因為我們去屋頂的時節不對,應該是天冷的時候。」陸希說,「可是天冷的時候,阿媼她們都不許我們上去,那時候我就想,哪天我可以自己做主了,就再讓你帶我爬一次屋頂……」陸希喃喃的抱怨著,說了半天,也不見高嚴回話,她疑惑的仰頭,就見高嚴滿臉笑容的望著她,「阿兄,你怎麼了?」

  「等回了城,我就帶你去屋頂看星星。」高嚴含笑道,心中差點樂上天了,原來皎皎八歲就想嫁給自己了!

  「好啊。」陸希拔開塞子,小小的輕啜了一小口,唔——好酸!陸希眉頭皺了起來。

  高嚴失笑,「我說了很酸。」

  過了酸勁後,陸希感覺回味還不錯,又拿起酒葫蘆喝了一口。

  高嚴見她喝的豪爽,忙把酒葫蘆拿走,「皎皎,少喝點酒。」

  「這酒度數又不高。」陸希對高嚴的舉動很不爽。

  黑夜中,星光明亮,不說亮如白晝,可高嚴也很清晰的看到了陸希雙頰浮起了一片胭脂紅,桃花眸秋波流轉,越發的嬌豔,「真這麼好喝嗎?」高嚴輕撫她的面頰。

  「還行。」陸希將葫蘆遞給他,「阿兄,你要不要喝?」

  高嚴並沒有接葫蘆,而是抬起了陸希的臉,薄唇印上了陸希柔軟的還略帶酒香的雙唇,溫柔的繾綣著,天上的星星,閃爍的更明亮了,似乎在對兩人笑……

  陸希和高嚴是第二天早上回縣城的,陸希的衣服、首飾早早的就從縣城送過來了,春暄拿著調和好的脂粉,對著陸希的臉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麼下手。

  天然修長的柳眉,完全不需要任何修飾,長如蝶翼的睫毛下,是顧盼生輝的秋水明眸,雙頰透著明媚的嫣紅,粉潤的櫻唇未語先笑,原本清雅如水的風姿不減,又更是添了幾許的柔媚,仿佛一朵在靜靜綻開的空谷幽蘭。

  捧著銅鏡的雀兒怔怔的望著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的姑娘。

  春暄愣了半晌才笑道:「姑娘都不用上妝了。」

  煙微也愣了一會,把替陸希準備的薔薇色襦裙改成鵝黃色上杉、嫣紅的長裙,髮髻上也應景了簪了一對金鑲紅寶的珠花,陸希手腕上的羊脂玉鐲已經取下,改換成了一串紅潤的珊瑚手串。

  陸希起身對著高嚴道:「阿兄,好看嗎?」

  「好看。」高嚴起身拿起一片金箔花鈿,呵了一口氣,輕貼在了陸希的眉心。

  陸希也給高嚴掛上了一隻香囊。

  穆氏看著小夫妻兩人如此恩愛,笑的嘴都合不攏了,一心盤算著,要開始準備小娃娃的衣衫了,唔,男女都多做幾套吧。

  北地嚴寒,許多嬌貴的花種,並不能在北地存活,何縣君說是請諸位官眷賞花,但大家都明白,主要是為了招待新來的高郡尉娘子。

  縣裡有不少官眷都早早的來了,高郡尉的容貌是眾所周知的,所以大家都很好奇,這高郡尉的娘子,是和高郡尉金童玉女呢?還是郎貌女才?

  陸希來的也不算晚,對於她的來到,何縣君也是頗為為難,陸希是安邑縣主,按說她要是擺出縣主出門的架勢,莊家絕對要一路掃水、掃地、靜街、設路障,由莊太守帶領涿郡上下官員親迎,可現在陸希身份並不公開,她肯定不需要做這些事,但開大門迎她入內那是必須的。

  因此當官眷們看到何縣君親自站在大門口,迎接陸希的時候,都怔住了,心中暗忖,這高郡尉到底是什麼來頭,居然能讓莊太守如此另眼相看,還讓何縣君在門口親迎?須知何縣君是在場女眷中,唯一有誥命在身的外命婦。

  郡守府門口早就靜街了,陸希見何縣君站在門口迎接自己,也由春暄扶著下車了。

  何縣君看到陸希的時候,也是怔了怔,心中暗歎,不愧是玉璧明珠之女,她笑著上前,「陸娘子。」

  「何縣君。」陸希微笑的迎上前,「抱歉,我來晚了。」

  「不晚,好些人還沒到呢。」不得不說,長得好的人容易討人喜歡,以何縣君的年紀,都能做陸希的祖母了,看到這麼如玉人般的美人,心中就親近了幾分,「北地嚴寒,陸娘子從江南遠道而來,可住得慣?」

  「何縣君,我字懷玉,縣君叫我懷玉便是。」陸希道,何縣君的年紀和自己的阿姑差不多大,陸希本來就很尊敬老人,見何縣君又如此慈眉善目,對她就更客氣了,本來大宋在同階級間,等級制度就沒有後世那般嚴格。

  「若是懷玉不嫌棄,老婦就叫你一聲玉娘如何?」何縣君說。

  「自然可以。」陸希抿嘴一笑,還沒人叫過她玉娘呢。

  兩人說笑間走入了後花園,家人們早把後花園打掃乾淨,鋪設圍屏,掛起錦障,又請了縣裡最好的樂人,來家裡吹拉彈唱。這邊連年征戰,除了少數幾個大世家外,很少有人家會專門訓練歌姬。

  官眷們見到陸希的時候,也吃了一驚,然後紛紛稱讚高郡尉夫妻是金童玉女。此處官眷,除了何縣君一家外,大部分都是時代居住在北地,很多人一輩子還沒踏足過江南,聽說陸希來自江南,眾人紛紛的好奇詢問著陸希江南的情況。

  對這種情景,陸希是從小應付慣的,別說是這麼數十名官眷了,就是再多點她也遊刃有餘。

  大家見陸希在面對這麼多人的時候,依然言談舉止從容有度,說話也緩聲慢語,還時常將話頭按身份遞給其他人,一番說笑下來,陸希說話次數並不多,但沒人感到陸稀有怠慢過她們。

  這些官眷哪個不是人精?幾個相熟的不動聲色的互視了一眼,心中越發確定了高嚴來歷不凡的傳言,對於絕大部分官宦人家來說,自古嫁女高嫁,娶婦不是低娶,就是門當戶對,這樣的娘子姑且不說容貌,就是這份待人接物的本事,就絕非尋常人家能養出來的。無論高家是低娶還是平娶,都不可小覷。

  陸希身份和官眷差不多,但年紀可以當大部分官眷的女兒或是孫女,眾人之前也有意的把女兒、孫女都帶來了,幾個天真漫爛的小姑娘一出來,氣氛就熱鬧了許多。

  莊三娘一直很乖巧的跟著陸希身邊,雙眼亮晶晶的看著陸希。

  陸希估摸著這莊三娘有話和自己說,坐了一會,藉口更衣,起身往外走去,莊三娘不用何縣君吩咐,就跟了上去。

  陸希偏頭問莊三娘,「三娘可是有話同我說?」

  莊三娘原本也不是忸怩之人,聽陸希點破了,也大方笑道:「陸娘子莫怪,我前幾日見了娘子會給我的請柬,驚如天人,我從小也喜歡練字,娘子若是有空閒的話,可否指點我一二?」莊三娘頓了頓,又忙補充道:「陸娘子初到涿縣,一定事務繁忙,等哪天陸娘子有空了,我再登門拜訪求教。」

  陸希沒想到莊三娘居然提出了這個要求,在陸希心中,她一直是被人指導的角色,從小耶耶就對她說,她畫技熟練,但過於精細,失之天然,要她一定要多注意身邊的事物,所以陸希從來不覺得自己書畫有多出眾,「指點不敢,但我也喜歡書畫,三娘若是有空的,可以隨時來找我。」

  「真的?」莊三娘欣喜的問。

  「當然!」陸希點頭,「我字懷玉,三娘你呢?」

  「我小字婉如。」莊三娘說,「懷玉,你從江南來北地,一定不太習慣吧?比起江南的清麗,北地豪爽廣闊也別有一番滋味,你喜不喜歡騎馬?」

  「喜歡。」陸希點頭,大宋但凡可以養得起馬的人家,很少有人不喜歡騎馬的。

  「下次我們可以去騎馬,這裡騎馬可比江南痛快多了。」莊三娘開心的說道。

  「好啊!」

  比起內院的歡聲笑語的,莊太守這裡的氣氛則要稍稍凝重些,太守府上大部分官員,都目光詭異的望著高嚴手中已經被他捏變形的青銅爵。

  宴席上,連彈曲的樂人都停了下來。

  「呵呵,高郡尉果然少年有為、力大無窮啊!」莊太守的別駕打破了寂靜,微微笑道,若是銀爵捏歪就算了,連青銅爵都能捏出印來,這還是人嗎?

  「抱歉,莊太守,下官一時不知輕重了。」高嚴語氣平淡的說著自己歉意,順勢把那個已經被自己捏歪了的青銅爵放回位置上,完全沒有看身旁已經抖得頭飾都落了一地的美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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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前情(上)

  「這高嚴,簡直——豈有此理!」莊太守等散宴後,惡狠狠的瞪著那只變形的青銅爵,原本溫文儒雅的臉,都和青銅爵一樣有些變形了。

  「郎君息怒。」莊太守的幕僚勸慰道。

  「這不知好歹的莽夫!我好歹是他的上峰!」莊太守怒聲道。

  「郎君,您忘了高郡尉娘子是誰?」幕僚說。

  「你說安邑縣主?」莊太守問,「她怎麼了?」

  「安邑縣主姓陸,當年謝將軍和清微子觀主離婚,不也是鬧得沸沸揚揚的?」幕僚說。

  「謝將軍?是謝芳嗎?他和陸家清微子成過親?」莊太守錯愕的問。

  「是,他們是原配夫妻。」幕僚將謝芳和陸止離婚的緣由說了一遍,當初陸止和謝芳離婚時,他也不過才十幾歲,還在鄉下種田,壓根不可能知道,直到高嚴和陸希成親的消息傳來,他特地讓人去打聽了陸家,才看到了這件往事。

  莊太守聽了神色變幻莫測,他也想起之前聽說過的一件事,據說先帝同武昭皇后成親多年,在只有一個嫡女的情況下,也一直沒納妾,直到武昭皇后薨逝,先帝才納了當今崔太后為妾,他一直以為這是捧陸家的傳言,看來這陸家是專出妒婦啊!

  「郎君,高仲翼他能娶到安邑縣主,本就是高攀,兩人如今才剛成親,高仲翼肯定不敢給安邑縣主添堵啊。」幕僚說道。

  莊太守這才怒色稍緩,「這高仲翼也可憐,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居然還要看女人的臉色。」

  「可不是!這高將軍的兩個兒媳婦,可沒一個省油的燈啊。」幕僚很同情高威,都說娶婦娶低,偏偏他都高攀了,這高家平時要有多提心吊膽啊。

  莊太守見兩個庶女還戰戰兢兢的望著自己,他冷著臉:「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滾!」

  兩個庶女如蒙大赦,她們說是莊太守的庶女,可以連叫莊太守的父親的資格都沒有,兩人平時最怕的也是莊太守,見他讓自己下去,連忙退下了。莊太守看著兩人上不了檯面的樣子,心中更是不悅,真是糊不上牆的爛泥巴,教了這麼久還是一副賤婢樣。

  他袖手往何縣君處走去,何縣君同莊三娘心情正好,因為陸希答應莊三娘可以隨時去找她。

  「郎君。」

  「阿耶。」

  何縣君和莊三娘同時起身,莊太守對莊三娘點了點頭,面露和藹的笑容,「三娘,今天玩得開心嗎?」莊太守對他承認的兒女一向比較慈愛。

  「開心。」莊三娘歡喜的點頭,同莊太守說笑了幾句後,就識趣的先退下了。

  何縣君知道莊太守要問什麼,「郎君,我已經派人打聽過了,陸縣主並沒有在涿縣做生意,她只在高郡尉駐地附近,買了一片地做農莊罷了。」

  「沒做生意?怎麼可能?」莊太守不信,「他們陸家世居江南,據說府上還供養了不少從宮廷退下的織娘、繡娘,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他們難道還會不做生意?」

  「我同陸娘子提過一次,陸娘子都沒回應。」

  何縣君趁著陸希心情好的時候,也說了自己在涿縣開了絲綢鋪,陸希要是願意,可以去鋪子裡逛逛,若是有心的,肯定會接她話語,可陸希只是微笑岔開了話題,顯然她不管有沒有開鋪子,至少她是不願意和他們做生意。何縣君又派人打聽了下,高嚴和陸希似乎真沒有在這裡開鋪子,就算農莊占地也沒有太大。

  「哼,又是不識人間疾苦的性子。」莊太守冷哼道。

  何縣君沉默不語,她清楚莊太守說的不是陸希和高嚴,而是他的嫡出的兄長。

  「我聽說三娘和陸縣主處的不錯?」莊太守問。

  「是的。」何縣君頷首。

  「讓三娘和陸縣主好好相處。」莊太守吩咐道。

  「妾身知道了。」這個不用莊太守吩咐,何縣君也會吩咐好的。

  莊太守若有所思,今天也不是沒收穫,自從前任郡尉離任後,他因一直吃不透高嚴的性情而不敢輕舉妄動,這些天看來,此人也不過只是會打點仗、怕老婆的武夫罷了,不足為懼。

  「女君,那舞姬不要臉的想上前,說是要跟郎君倒酒,可是郎君怎麼可能讓她近身呢?他拿起銅爵一口喝幹了酒,然後把銅爵放回去的時候,銅爵都成銅餅了……」小刀眉飛色舞的學著高嚴那張冷臉,還拿起了陸希面前的一個小杯子,用力一捏——杯子變形了,咦?小刀困惑的望著自己的手,他難道也有郎君的力氣了?

  「哈哈哈——」陸希身邊幾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鬟,憋不住一個個的笑得前俯後仰。

  陸希也忍俊不住道,「小刀力氣也很大。」尤其是他學高嚴那張冷臉,學的太像了,阿兄身邊全是人才!

  小刀對著陸希憨笑:「女君,郎君的力氣是最大的!」

  「笨蛋!」一個和小刀年紀差不多的小丫鬟,指著小刀咯咯笑道,「那只杯子是純銀的,我們都能捏歪!」

  小刀立刻給陸希磕頭,「女君恕罪。」

  陸希笑著讓他起來,摸了摸他磕腫的額頭,「真是傻小子,不疼嗎?」
  
  小刀傻笑:「不疼。」前面幾位哥哥說的一點都沒錯,女君一點都不凶,也從不打人。

  陸希讓春暄領著他下去洗臉,又給了他一包糖球,小刀樂顛顛的捧著糖球走了。

  離何縣君開的賞花宴過後,也有兩天了,這兩日裡陸希收到了請帖,又請她品茶的,也有邀她來府邸敘舊的。陸希讓春暄收集了名帖,一個個親自回了請帖,邀請大家在四月二十二,一起來她府上宴飲。陸希讓小刀來,是問他,這些官員赴宴時,可有別的什麼講究,卻不想小刀眉飛色舞的和自己說了一通高嚴在前日賞花宴的表現。

  「大娘子,郎君可真是有心了。」穆氏端了一盞溫熱的清水給陸希。

  穆氏是蕭令儀的貼身丫鬟,看慣了陸琉和蕭令儀夫妻恩愛,做夢的都希望小娘子和高少君,能和長公主、郎君一樣恩愛,當然他們肯定比公主、郎君還要更好,活得更長。

  「所以我才會嫁給阿兄嘛。」陸希接過清水,喝了一口笑道。

  如果不是真喜歡,她怎麼可能答應結婚呢?陸希從來沒有擔心過高嚴會納妾問題,她和高嚴可以稱得上是自由戀愛結婚的,兩人青梅竹馬這麼多年,早就心有默契,婚後她也用心在經營兩人的婚姻,如果這樣還要懷疑會高嚴出軌,那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結婚,信任是維持婚姻幸福的基礎。

  「阿媼,馬上快端午了,給各家去送請柬的時候,也一併送些粽子過去吧,家裡粽子已經開始包了吧?」陸希問。

  「已經開始了。」穆氏說,「姑娘,要不要再送幾個雞子過去?」吳地風俗,煮粽的時候,會放入幾個雞蛋,這樣煮出來的雞蛋,有粽葉的清香。

  「不了,雞蛋都送到軍營和軍戶去吧。」陸希搖頭道。

  農莊還沒真正步入正軌,家禽又很容易死,所以農莊裡的雞蛋和乳製品一向都挺緊張的,要不是軍隊本身有官田,軍戶自己家中也有副產品,照著高嚴養兵的法子,就算吃空家裡的糧食,都養不起他那三千兵,「我們送白糯米粽子好了,再一家加上一罐薔薇花醬,就說這個是『雪山晚霞半抹紅』。」

  別說是北地了,就是在吳郡,粽子還稱之為角黍,大部分粽子的原料是用大黃米,而不是白糯米製作而成。官眷對粽子、雞蛋肯定不稀罕,但送上漂亮的白糯米棕、薔薇花醬,再加一句雅致的稱呼就不同了,再說薔薇花醬只有吳郡才有,這比送一百個雞蛋效果都好。

  「對,這樣好。」穆氏也覺得陸希的法子討喜,比送再多的粽子都好,「那軍戶要不要送?」

  「他們就不要送白糯米棕了,用黍米包大個的肉粽好了。」陸希說,她到了涿縣才知道,其實涿縣真正的老百姓並不多,大部分都是軍戶和商人,對於軍戶來說,顯然大肉粽才符合他們胃口。

  「好,我這就叫人開始準備起來。」穆氏說。

  「人手不夠,就外面雇幾個人包肉角黍,別累壞了。」陸希說。

  「知道。」穆氏點點頭,見侍女們端著朝食進來,就先舀了一碗消暑的白瓜湯遞給陸希,讓她開胃。

  穆氏把食碗放在食案上後,陸希就不在說話,用食柶舀湯喝。春暄等陸希喝完湯後,將食碗撤走,又給她盛了一碗米飯,丫鬟們也陸陸續續的把食物端了上來。

  陸家很多人都是習慣早起的,比如說陸希的祖父陸說、父親陸琉,基本都是每天寅時就起身了,所以陸希跟著大家作息,若是沒什麼事,基本都是亥時入睡,寅時起身,故在陸家基本還是二餐制為主。一般來說,眾人寅時起身後,會吃些點心,等到了巳時,才真正開始進朝食。

  午時是大家睡午覺的時間。陸希午覺時間不長,最多半個小時左右。申時左右,開始進哺食。餘下的時間,就隨各人喜好吃點心。嫁到高家後,因為高家男人習慣早上起來練武,消耗大,高家是三餐制的,飯菜也以大魚大肉為主,陸希也跟著改了,等到了涿縣後,才恢復以前在陸家的習慣。

  「大娘子,大誠媳婦進來過來說,軍營的那些飯食做的不大好,要不要以後我們都給郎君送飯去。」煙微等陸希進完午食,開口說道。

  「軍營飯食很不好吃嗎?」陸希問。

  「大誠媳婦說,大誠沒吃下去,每次都是餓著肚子回去吃的。」煙微說。

  「你明天去問問小刀,應該是食材處理問題,不行的話,就從莊上調幾個去打下手。」陸希說,沒提要給高嚴開小灶。

  「唯。」煙微應了。

  吃完了朝食,陸希除了正房,準備去花園裡散散步,正好遇上前來的司漪,「大娘子。」

  「阿漪,蓁蓁要成親了,你知道嗎?」陸希問。

  「昨天阿直同我說了。」司漪說。

  「過幾天蓁蓁的嫁妝就要先到了,你配合著高家的管事稍微整理下。」陸希對司漪道,「過段時間,我們可能要去赤峰縣。」赤峰縣正是劉毅率領大軍駐紮之地,也是大宋和魏國交界之處,歷代胡人和漢人的兵家必爭之地,大宋的北大門。

  「我知道了。」司漪應聲。

  兩個人正說話間,突然一聲巨響,這是——爆炸聲?陸希還沒來得及有什麼反應,就被司漪和春暄兩人緊緊抱住,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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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前情(下)

  陸希聽了就很奇怪,阿漪她們不懂軍事,不知道火藥爆炸就算了,怎麼王直身為高嚴的親衛,怎麼也會不知道火藥呢?隨口問了一句,卻見王直一臉茫然,陸希就真愣住了,難道軍中還沒有火藥嗎?陸希趁王直送自己去農莊的時候,問了幾句,大致確定,這會真沒火藥,讓陸希的心不由撲撲跳了起來。

  從現代穿越到古代,陸希從沒想過要名垂青史,可有時候也會幻想,如果自己能用現代技術震懾下耶耶、阿姑和阿兄就好了,省得他們老把自己當孩子哄。可惜的是,她迄今為止成功的有,但不成功的更多。她提早讓人弄出了竹紙、改造了印刷術、還建立了生態農莊……但這些都是建立在,她有強大的人力物力和財力的基礎上,沒有耶耶、阿姑和阿兄的支持她根本玩不了。

  阿兄要去當兵,她擔心,就提出了不少點子,比如說把網上看到的各種特種兵訓練法抄寫出來;比如說跟阿兄說有一個比較方便的打鐵的法子叫炒鋼法;比如說她還把傳說中的神級軍刀——三棱刺畫出來給阿兄……這些都是她隨便在網上瞄到的內容。阿兄都很誠懇的接受了,還認真的記錄了,可是——後來,陸希才知道炒鋼法前漢就發明的很成熟了;三棱刺,軍隊裡隨便甩出一個武器,就能秒殺三棱刺了。

  再說這會不流行用刺,大宋的軍隊幾乎都是重騎兵,人家流行用的是矛盾結合,要麼就是再掛一把大刀。而特種兵訓練法,人古人拉弓算按石算的,能開一石弓的軍中比比皆是、二石弓不少、三石弓每個駐地都有這麼幾個,陸希聽說阿兄可以拉開四石,而她公公曾經拉開過五石,一石一百二十斤……其實古人都有特異功能吧?

  之後又在禁軍訓練場,她看到了超級大殺器——床弩!一發十來弓,直接把弩箭釘城牆上那種,陸希就徹底萎了,她這種軍事小白,還是琢磨琢磨精油怎麼提煉、養養小雞小鴨小羊比較好,太高級的她玩不來。

  陸希還聽耶耶提過,陛下當年和魏國打仗時曾過火器,大宋能保下赤峰火器功不可沒。她還在宮廷表演上,見過方士搞過類似的煙花表演,就以為大家早知道了,就一直沒提。她領教過古人太多逆天手段了,連床弩、投石機這麼複雜器械都有,怎麼可能沒火藥呢?

  後來問了王直才知道,原來耶耶所謂的火器,是用火燃燒的箭,不是她以為的火藥。而且她也沒什麼機會問,高嚴和陸希在一起的時候,很少談公事,一般都是陸希說,高嚴記。可陸希沒想到這會居然真的還沒有火藥。那要是這樣的話,如果能弄出火藥,是不是能讓阿兄在戰場上多一份保障?

  「皎皎?」就在陸希胡思亂想的時候,她突然被人摟近了懷裡,高嚴焦急的打量著陸希,見她不像受傷才松了一口氣,就算阿倫說皎皎沒受傷,他沒有親眼見到的時候,總歸不放心,高嚴見她神色怔怔,以為她嚇到了,心疼的正想安慰她。

  「阿兄,你來了,我有話跟你說。」陸希對高嚴說。

  「什麼事?」高嚴示意下人都退下。

  「我跟你去外面說。」火藥這種算機密吧?還是謹慎些好。

  高嚴見她如此行事,拿過一件斗篷給她披上,同她一起走出房門。

  「阿兄——」陸希滿肚子想和高嚴說,但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怎麼開頭。

  「皎皎想和我說什麼?」高嚴語氣沉穩的安撫陸希,「不急,慢慢說。」

  「就是那個丹爐爆炸,那個就是炸藥,我聽煙微說,這次把一個丹爐炸了一半。」先從丹爐禍事入手,這樣應該比較好解釋。

  「嗯,這個煉丹常有,不用擔心的。」高嚴暗忖,將那個煉丹的醫士調走,不然讓他在皎皎身邊太危險了。

  「哦,這個不用。阿兄,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說丹爐裡的東西再多一點,可能會把房子炸掉?或者有可能把城牆也炸了?」陸希問。

  高嚴聽了陸希的話,神色一動,他是軍人,這方面一點就通,「皎皎,你是說這個能用在戰場上?你知道那是怎麼弄出來的?」

  「我知道。」陸希點頭,她還是知道的,但——她皺了皺眉頭,「阿兄,就是我知道的名字,可能和你們知道的不一樣,我知道硫磺粉、木炭粉和硝酸鉀混合,可以出這樣的效果,但硝酸鉀到底現在應該叫什麼,我不知道,你可以去問問那醫士,他投了什麼進去。」

  「硫磺粉、木炭粉,都是粉末狀的?」高嚴心中一動,立刻想到了,現在軍中有用浸了石脂水布,裹在箭頭上,製成火箭射出,若是這火藥能成功的話,威力不是比石脂水更大?

  「是的,阿兄可以把它們按比例混合起來,裝在竹管或者銅管裡,然後加引線點燃,應該就能爆炸了?」陸希也不確定,「具體的我也不懂,不過阿兄,這火藥非常危險,你一定要小心,不小心就要炸死人,就算炸不死,也會讓人殘廢的。」陸希拉著高嚴警告道:「一定要做好防護措施,尤其是點燃火藥的時候,它可能會遲遲沒爆,但可能等人走近後,會突然爆了。」

  「我知道。」丹爐的禍事,高嚴也聽說過幾次,據說有人炸的面目盡毀,不過沒關係,可以讓死囚來,若是不行,抓幾個羯人也行,高嚴暗忖道,皎皎說的硝酸鉀可能是硝,硝時常用在煉丹中

  「阿兄,我還要水晶,要透明的水晶,越透明越清澈越好,還要會打磨水晶器具的工匠,越快越好。」陸希說,「就這麼大四塊就足夠了。」陸希比了比自己的巴掌。

  「好,我讓人去找。」高嚴沒問陸希要水晶做什麼。

  「阿兄,你要快點找到哦,我給你看一樣好東西。」陸希雙頰漾出了兩個深深酒渦。

  高嚴笑著撫摸她的雙頰,柔聲問,「什麼好東西?」

  「可以看很遠的眼睛。」陸希說,這也是她剛剛想火藥的時想到的。

  「有多遠?」高嚴問。

  「唔,幾十丈遠吧。」陸希也不確定她製作出來的望遠鏡能看多遠,反正就那麼四個鏡片排列,幾百米總能看到吧?

  「那挺遠的。」高嚴微笑,沒說軍中斥候基本都能看這麼遠。

  「阿兄,那個眼睛和我們的眼睛不同,它看幾十丈的遠處,就和我們看就近處是一樣的。」陸希說,「哪怕是趴在草叢中也能看得很遠。」只是貌似古代望遠鏡看物體會有散光效果,看出來的物體都是散發著七彩光的?這個沒關係,反正能看清楚就好了。

  「哦?」高嚴吃了一驚,「皎皎,你說真的?」

  「阿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陸希撇嘴道。

  「哈哈——」高嚴一把抱起了陸希,「皎皎,你真是我的福星!」如果這兩樣東西,效果真如皎皎說的那樣,那可幫了他大忙!

  「這些都是我在書上看到的,很多都是工匠琢磨出來的。」陸希說,「所以阿兄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善待工匠了吧?」

  科技才是第一生產力啊!可惜中國從古迄今都沒有真正重視科學,這讓陸希很鬱悶,她改變不了這個社會,那就試著改變下身邊人對工匠的看法吧。

  高嚴見皎皎又出神了,想了想,抱著陸希往他的戰馬走去。

  「阿兄,你做什麼?」陸希順勢摟住高嚴的脖子問。

  「要不要騎馬?」高嚴問,他擔心妻子還是被禍事嚇壞了,才會時不時出神,帶她逛一圈,散散心,會不會好一點?

  「你不要回軍營嗎?」陸希問,有些心動,又怕耽擱高嚴的公事。

  「沒事,我等會就回去。」高嚴一笑,在涿縣軍營裡,還有誰能管他?要不是他一向自律,就算他天天住在家裡,也無所謂。

  「好啊。」陸希坐在了馬上,「阿兄,要快一點。」陸希一直想騎馬,但因著眾人限制,一直沒騎過快馬,可憐了乖乖,這麼好的品種,卻被她當慢馬騎。

  「好。」高嚴一抖韁繩,馬匹長嘯了一聲,撒開馬蹄疾馳而去。

  火藥的事,陸希說過後就沒再過問了,她對火藥的瞭解並不多,能說的全說了,還再三囑咐阿兄要注意安全,剩下的就不是她應該關心的。

  接下來先是二十二日回請官眷的宴席,過了端午後,二娘的嫁妝也從高家陸續發來了,高嚴讓高團去清點二娘嫁妝,再轉去赤峰縣,高威為女兒置辦的別院。陸希身為二嫂也不能閑著,她也希望蓁蓁辦個盛大的婚禮,高團清點嫁妝,陸希就負責注意嫁妝可有損壞之物,一旦微有磨損,就換上嶄新的。

  更讓陸希驚喜的是,她讓表哥給自己找的工匠,也在五月份的時候到了,除了兩個老工匠外,還有四個年青工匠打下手。陸希立馬讓他們去自己農莊,六人讓人燒陶罐、裝大灶,不過一個月功夫,就弄好了。如果正是炎熱的時候,莊上不愁沒有沼氣,喜得大誠直說節省了不少柴火,他這會最愁的就是砍柴了。受了陸希這麼多年影響,大誠如今看到旁人砍那些長了幾十上百年的樹就心疼。那些工匠看到農莊裡也能有火井的效果,也頗為驚奇,直追問到底為何?大誠得了陸希的吩咐,一五一十的全說了。陸希是想讓這些工匠回去後和表哥說,以表哥的聰明,肯定會用上的。

  就這樣陸希頗為充實的過了一個夏季,等到了六月中旬,從建康遠道而來的高家的送嫁隊伍也快到了。北地氣候寒涼,等過了中秋就等於進入吳郡的冬季了,所以高家將婚禮定在了七月十八日,這樣的話,回來建康的時候也不會太冷。

  婁夫人並沒有在涿縣住下,她急著要去別院,想著萬一有什麼陸希和高團想不周道的地方,趁著還有時間,還能補救。陸希也能體諒婁夫人為人母的心情,派人去和高嚴說了一聲後,便隨婁夫人一起去赤峰了,而高嚴要等到婚禮前一日才會來。

  高二娘遠嫁魏國,若不是嫁回自己娘家,婁夫人還真不放心,即便如此,她依然整日拉著女兒的手,反復叮囑著,陸希也沒湊上去打擾母女兩人婚前最後的相聚,嫁的這麼遠,又是異國,將來要見上一面,怕也不太容易了。

  赤峰地處魏宋交界處,各族人都有,商貿往來頻繁,又有大軍駐守,城裡治安非常不錯,高團想著二哥來前的囑咐,擔心二嫂每日窩在別院裡,悶壞了她,就提議帶陸希出去走走,卻不想這趟出去,陸希卻遇上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熟人。

  「二嫂,這裡如何?熱鬧吧?這裡可是赤峰最熱鬧的商市,比起我們建康的東西二市也不差。」高團頗為得意的道。

  「真熱鬧。」陸希和高團這會坐在一間茶肆二樓,司漪坐在兩人下方,竹簾將日光遮住,也遮住了兩人的身影,可以光明正大的看著樓下攢動的人群。

  「二嫂,你慢慢看,要是有什麼看中的,就遣人去買。」高團說,「這裡有不少外族的稀罕玩意。」

  「好。」

  「大娘子、五少君、司娘子喝湯。」春暄將一碗冰鎮酸梅湯放在高團面前,又給陸希和司漪放了兩碗微溫的綠豆湯。

  「二嫂,你不吃冰,不熱嗎?」高團一口氣喝光了冰酸梅湯,才舒了一口氣,北地雖已經入秋,可秋老虎的威力毅然不可小覷,高團不過上前跑了一回,就熱出了一身大汗,見二嫂依然還在喝溫的綠豆湯,額頭也不帶半點汗珠,不由大感佩服,這份養氣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不是太熱,阿團,這裡怎麼連個樹蔭都沒有呢?」陸希見高團熱的就差沒吐舌頭了,不由莞爾,看著外面白花花的一片,難怪會高團會這麼急躁了,陸希都感覺有些心煩,要是這裡種些樹,多些綠意,會好很多吧。

  「樹?這裡哪來的樹啊,就算有也早砍光了。」高團說,「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就算有也被砍光做箭枝了吧?我以前聽庶娘說,赤峰這裡原本還有一片草原,可等我出生的時候已經沒了。」高囧口中的庶娘,就是他的生母。

  陸希暗暗歎了一口氣,古人其實和現代人沒什麼區別,有大談天人和諧的有識之士,也有無數濫砍濫伐的人,她還聽大母說過前漢時,關中有大片的森林,可這會已經全沒了,全被砍光了。連江南一代,原本也有很多樹林、竹林,後來中原漢人大舉遷移,在江南搭建房舍、宮殿,現在吳郡建康一帶,森林都基本全砍完了。這環境保護,還真是千百年一直存在的話題,幸好這會還沒有化工廠,希望竹紙能早點推廣,不然造紙絕對是毀滅森林的大殺器。

  「二嫂,你在家的時候,不用冰塊,不會熱嗎?」高團好奇的問。

  他雖是庶子,可也是錦衣玉食養大的,這麼熱的天,在家裡冰是斷不了的,卻不想和二哥、二嫂住了後,居然這麼熱的天氣,二哥家裡連冰塊都沒多少,這不得不讓他糾結。後來他才知道,陸家秉承前梁皇室傳統,夏天是基本不用冰塊的。

  江南氣候溫暖,即便是冬日,也很少有湖泊結冰,想要冰塊必須要從更遠的北方運過來,當年前梁太祖一次偶見冬日運冰的奴隸,身著單衣、背著包裹了棉布的冰塊,一塊塊艱難的放在車上,身上有無數凍傷,就心生惻隱之心,下令免了皇室夏日用冰的規矩,江南很多世家也隨著皇室免了夏日用冰。

  「家裡也不是很熱。」陸希說,「家裡都有雨亭。」她又不是耶耶,不能隨意離開京城,等天氣快熱了,她就跑去小蓬萊山避暑,那裡夏天涼爽的就跟深秋一樣,那需要用什麼冰塊?

  「我們家裡也有雨亭,可感覺沒什麼用。」高團一直覺得那雨亭就是擺設用的。

  「那是因為你們內火重。」高家都是練武之人,原本陽火就重,他們又愛吃大魚大肉這些熱性食物,更是火上加火,難怪他們再不愛吃蔬果,綠豆湯都是他們常吃的點心,不那麼泄火,不然早就一口火瘡了。

  「女君、五少君。」兩人帶來的侍衛在門口稟道:「婁家三少君的家僕求見。」

  陸希和高團同時一愣,婁家三少君是婁夫人大兄的三子,也是高家兄弟的表兄,他這會過來做什麼?

  「二嫂,你休息會,我去去就來。」高團起身說道。

  陸希點頭道:「你去吧。」

  「大娘子,你看到那間店鋪了嗎?我們織出的麻布,大部分都是給那家鋪子的,那店主人就是魏人。」司漪等高團離去後,指著幾間店鋪給陸希說道。

  何縣君打聽的基本沒錯,陸希是沒有在涿縣開鋪子,她從吳郡農莊出產的絕大部分物品,全送到了軍營裡,就以軍事物資的名義被高嚴收購了,這也不是陸希和高嚴兩人利用職權中飽私囊。高嚴十三歲入薊州,就開始打仗,這麼多年下來,高嚴往吳郡送了不少人從戰場上退下的傷兵回來,往往來一個,附帶一家,他還不往家裡送,只往陸家陸希處送。

  所以陸希農莊裡,除了少數幾個陸家的奴婢外,大部分都是良民出生的軍戶。她要是不多想點增產的法子,這麼多人怎麼喂飽肚子?那些軍士除了幾個受傷太嚴重,不能幹農活的外,平時莊上重體力活,他們全能幹了,就算是農忙時間,莊上也不是很忙。陸希就想出了研發農副產品,比如說讓他們養牲畜家禽、養蠶織布……

  這些軍戶出產的農副產品,如肉乾、絲絮、布匹之類好保存運輸的賣到了北地高嚴這邊的軍營來了。這也算是良性循環,高嚴這處以最少的價格買最合適的物資,吳郡那邊那些軍戶也有額外的收益。王直在吳郡看慣了陸希這套做法,跑到了北地,就在軍屯裡推行開了。

  北地養蠶不易,他就讓大家種葛和苧麻,分粗紡和細紡兩種,粗紡的粗麻衣全部銷去外族,尤其是魏國,魏國原本也是遊牧民族,現在雖說大力推行農桑,但織布的人還不算太多,粗麻布價格不高,很受外族普通百姓喜歡。細紡麻布就銷給北地的豪門大戶,這種細麻布,就算是熟手一年也不過織上一匹半匹,也是陸希的最愛。她到了涿縣後,這些細麻布就有她全收購了。

  所以何縣君找陸希搭話的時候,陸希沒接她話題,她本身自己沒在這裡開鋪子,莊上出產的絲緞、絲絮全被軍營收了,哪有多餘的再做生意?再說何縣君人不錯、莊三娘她也挺喜歡的,可莊太守就太討厭了,陸希不喜歡,還是不要和這家人牽扯太多了。萬一他再想到給阿兄送什麼小妾怎麼辦?只有千日做賊,沒有防賊千日的說法。

  「等過段時間,大家家禽都養上後,就可以讓他們賣肉乾了。」司漪眉眼飛揚的說,這是她和王直一起做的第一件,看到目前初步成功了,她心裡有說不出的高興。這比她賺了大錢還要高興,尤其是看到那些孩子看到家裡有吃肉的時候,那種滿足狂喜的表情,司漪的心裡就暖暖的。

  陸希也很高興,「記得讓他們多種樹。」她還是不忘這個。

  「知道,我前幾年就讓他們開始種樹了,就是活的不多。」提起種樹,司漪也有些頭疼,「倒是很多年歲長得點的樹木,比楊樹要容易活下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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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陸希的糾結,就是我的糾結,每次我想到一個古代可以用的發明,歡天喜地的想寫,結果百度了下……=口=人家古人早用了……真是沒活路了,唉……

  火藥的話,應該是唐代發明的,唐末宋初廣泛用於戰場,三國魏晉時期,酈道元的《水經注》裡提過諸葛亮用過一種火箭,有人說像是炸藥,可我看描述,感覺像是普通的火箭。在唐以前,就有煉丹師不時的會發生爐子爆炸事件,這個古人稱之為「禍事」,但東漢已經有方士用硫黃水、雄黃水混合,搞過煙花表演了,隋煬帝時期,也有過煙花,但確切的火藥的配方是唐代中期,總結出來的,火藥真正運用在戰場是唐末宋初時期。

  古時候的望遠鏡,因為沒有精密光學玻璃,所以做出來的望遠鏡,望出去的效果,有點散光,同時還有七色光,不過應該不影響大體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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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高二娘的婚禮(上)

  司漪也不知道為什麼,大娘子特別喜歡種樹,每年春秋二季都會讓莊上佃戶旁的事不幹,就是種樹,甚至她把莊上多餘的牛,租借給附近的貧農時,她提出的租金都是每年抽十天時間給她種樹。還不許他們亂砍樹燒炭,還讓工匠琢磨竹炭。

  要不是竹炭當炭,沒木炭那麼好,燒炭的要求也比木炭高多了,大娘子估計早讓大家用竹炭了。可即便如此,大娘子還是不許他們多砍樹,甚至專門劃了一片地方,讓大家種楊樹,讓大家砍楊樹燒炭,還說砍一棵,就要種十棵。這些年下來,吳郡好多人都習慣性了,每年到了該種樹的時節,不用大娘子發話,就扛著鐵鍬去種樹了,也不在亂砍樹了。

  「沒事,這事不急,慢慢來,又不是我們就能完成的。」陸希倒是很看得開,種樹造林是真正要子孫後代一起承傳的事,她現在只不過盡自己所能的讓周圍人多種樹,能影響多少人就多少人,一點點慢慢來。

  陸希和司漪正說話間,高團回來說:「二嫂,你在魏國可認識一個姓陸的娘子?」

  「姓陸?」陸希想了想,搖了搖頭,「不記得了,怎麼了?」

  「三表嫂給我一封信,說是她堂妹寫給你的,是你的故人,我三表嫂姓陸,她堂妹嫁給了魏貳師將軍宇文浩。」高團說。

  「貳師將軍?」誰這麼倒楣,和李廣利這二貨當了一樣的官職?北魏的官眷她怎麼可能認識?等等,姓陸——「你把信給我看看。」陸希說。

  高團道:「二嫂,不是小弟有意冒昧,只是你這故人來的突然,你又想不起是誰,我讓侍從打開了再給你如何?你放心,我那侍從不認字。」高團知道自己是草木皆兵了,婁家怎麼說也是他們的舅家、未來的親家,可見陸希完全想不起來的樣子,他還真擔心了,小心點總是不錯的。

  「好。」陸希知道高團受了高嚴的吩咐,對她行事有點小心過度了,陸希不好說什麼,只能儘量配合他。

  高團讓人侍從打開了信件,又仔細翻了翻,確定沒什麼後,才送到了陸希手上,陸希沒看內容,直接看了落款就笑了,果然是她,「這人我以前在宮裡見過,她應該是魏國太子妃的姐妹吧。」

  「魏國太子妃的姐妹?那就是魏國如今皇后之姊?」高團說。

  「難道魏國太子已經登基了?」陸希問。

  「是的,在今年三月登基的。」高團說。

  三月正是陸希成親的日子,她一心就撲在婚禮上了,沒注意其他,難怪不知道魏國發生的大事,陸耀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還是魏國新後的姐姐,「魏國的皇后年紀很小嗎?」陸希問。

  「也不算小了,魏國皇帝今年十歲,她比皇帝大上一兩歲吧。」高團對皇后年紀不太清楚。

  「什麼?皇帝才十歲?」陸希吃了一驚,「難道魏國皇帝沒有成年皇子?」主少國疑,一般來說除非不得已,很少會有年少皇子繼位。

  「太后無子,魏國新帝是庶出的第六子,前面幾位皇子不是夭折,就是成年後病死。」高團說。

  陸希和司漪互視了一眼,赤裸裸的宮鬥啊!

  陸希看著那封信件,沒寫什麼內容,通篇就是問好,還說她可能會來赤峰一起接親,陸希不由失笑,只是一封尋常的問候信,卻讓高團這麼緊張,陸希把信件遞給了他,「阿團,我們先回去吧。」這可憐的孩子,都被阿兄壓迫成什麼樣子了,陸希決定不為難他了,在回涿縣前,還是乖乖待在別院不出來好了。

  陸耀寫信給自己的事,陸希回家就忘了,外出了一趟,就算沒怎麼出汗,她也不舒服,舒服的洗了一個熱水澡,散著濕發,披著細麻寢衣,靠在籐椅上看書。

  「阿嫂。」輕柔的聲音響起。

  陸希抬頭,「蓁蓁,你怎麼來了?」

  「我就是過來和你說說話。」高二娘對她笑笑,她仔細的打量著陸希,大半年不見,陸希氣色比之前更好了,眉眼間似乎還多了一些東西,讓她覺得陸希和之前不同了。

  陸希讓春暄也給二娘搬了一個籐椅,又取了好些點心過來,陸希指著一碟奶皮道:「蓁蓁,這點心你吃過嗎?」

  二娘搖了搖頭,挾了一片嘗了嘗,「這是什麼?」

  「這叫奶皮,是用新鮮的牛乳做成的,味道還不錯吧?」陸希問。

  「嗯。」二娘也覺得不錯,又嘗了一點。

  陸希又指著其他幾樣小吃,讓二娘嘗,都北方才有的小吃。

  二娘吃著吃著,眼淚就掉下來了,「阿嫂,我害怕。」雖然阿娘再三說,那是她外大母家,不用擔心,可是那個外大母家,她以前沒去過,外家的親人也見的很少,就這麼過去,她真怕……可這話她又不好和阿娘說,她知道阿娘也在擔心自己,只是嘴上一直在安慰她而已,她儘量的不讓阿娘為自己擔心。

  陸希輕輕的拍了拍二娘的背,她知道二娘要的不是她的安慰,而是發洩。

  二娘啜泣著哭了很久,才對陸希道:「阿嫂,你來北地開心嗎?會想吳郡的親人嗎?會想回吳郡嗎?」

  「想。」陸希毫不遲疑的說,「不過我阿姑說過一句話,我已經大了,他們不能我陪我一輩子,以後的路要我自己走,所以我想他們,但不想回吳郡。」陸希對著二娘微微一笑,「因為這裡現在是我的家了。」

  「二嫂,你和二哥真好。」二娘羨慕的說,二哥和二嫂,是她見過的感情最好的夫妻,她不知道要有多羨慕呢。

  「傻丫頭,感情都是相處出來的,我和你阿兄不過提早認識了幾年而已,你跟你夫君是晚認識了幾年。」陸希笑道。

  「可——」二娘心裡還是很擔心。

  「二娘,你是家翁、大家的心頭肉,他們給你挑的夫婿一定是精挑細選的,我聽你二哥說,你未來的夫婿,性格寬厚,他又比你大上幾歲,我想他一定多讓著你一些的。」陸希寬慰二娘道。

  「二哥、二嫂一樣嗎?」二娘問。

  「你別看你二哥平時不說,可私底下脾氣可煩人了。」陸希板著指頭說,「一大早起來就要吃肉,我讓他多吃點蔬菜,就像要他做什麼似的,最後只能用菘菜裹了肉讓他吃。還有你二哥脾氣可大了,平時在家,稍有不順心的,臉上不說什麼,可就會扭著性子不說話,一定要你去哄……」陸希揀著她和高嚴之間的事情,同二娘說了幾件,也算是教她以後怎麼和夫婿相處。

  「二哥還是這樣的人?」高二娘錯愕的睜大眼睛。

  「當然。」陸希說,「夫妻間相處,就是大家相互體諒,你哄著他,也讓他哄著你,平時讓他幫你摘朵花、遞個簪子,問問他穿那件衣服好看。他要是累了,你就陪著他,給他做點他愛吃的東西……」

  二娘認真的聽著,這些是阿娘都沒有和她說過的。

  「二娘你記著,你是你爹娘呵護著長大的寶貝,嫁過去是結兩家之好,不是受委屈的,若是真委屈的,別忍著,先派個人來找我們,家裡家翁、大家,哥哥嫂嫂都會幫你做主的。」陸希認真的對高二娘道,二娘性子軟弱,就怕她受了委屈,也不敢訴苦。

  「二嫂,我知道了。」高二娘用力的點頭。

  陸希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以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而言,這樣的異國婚姻對她來說太沉重了。

  接下來的幾天高二娘有空就會來陸希說說話,偶爾晚上還和陸希一起睡,婁夫人知道陸家這種家庭,對女孩子的教育肯定有一套,也讓女兒多找陸希說說話。

  儘管高二娘和婁夫人不願意,可日子很快就到了二娘快出嫁的日子。

  高嚴也在二娘的出嫁前一日中午趕到了,兩人晚上早早的不到戌時,就歇息了,第二天剛到寅時,兩人就起身了,兩人作為兄嫂,今天要招待的客人,可比婁夫人多多了,尤其是她還有一個比較特別的客人。

  陸希等著新郎親眷入內,看到那略微熟悉的身影時候,微笑的上前行禮,「融安縣君。」

  「安邑縣主。」陸耀含笑回禮。

  陸耀含笑對陸希道:「許久不見,安邑縣主近來可好?」陸耀見穿著一身紅衣、面帶笑容的陸希,眼底浮起一抹異色,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依然和陸希談笑風聲。

  「多謝融安縣君惦記,一切都好。」陸希借著兩人面對,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陸耀,幾年不見,她已經褪去了少女的青澀,徹底變成一個雍容華貴的貴夫人,眉眼之間原本的些許的銳氣轉成了淡淡溫柔的笑意,「一別三年,縣君風華更甚往昔。」

  陸耀笑著說:「縣主可別誇我了,跟你站在一起,我還有什麼風華可言?」

  陸希道:「縣君這麼說,可是折煞我了。」

  兩人說笑間,就肩並肩親熱的往屋內走去。

  「融安縣君。」高回的新婚妻子成娘子上前向陸耀見禮。她是一京城小官的長女,性情溫柔,行事爽利大方,但第一次遇到這麼多人、這麼重要的事,難免有些局促。攀上高家這門親事,並非家中雙親所願,高嫁非福,尤其是她上面兩位嫂子身份還這麼高。可她的祖翁一聽是高家的嫡子,就一口答應了,她母親在她出嫁前,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她心裡也有些忐忑。

  可嫁到了高家後,她反而覺得沒婚前想的那麼差,長嫂樂平公主性情冷漠,平時幾乎就待在自己繡閣中不出來,偶爾見面,也沒和她說過幾句話,大部分時間都是無視她。二嫂和二哥遠在北地,家中婆婆個性柔和,雖說對她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敵意,可也從來沒有為難過她,她不過只是填房所出嫡子媳婦,反而倒是一入門就當了當家夫人。不僅家中姐妹羨慕,連她阿娘也放心了。

  這次小姑成親,是她入門後第一件大事,她打點的事無巨細,就怕遺漏一處,和夫君來北地的時候,她也有些忐忑二嫂的行事,但思及二嫂出自吳郡陸氏,是陸家的嫡長女,想來個性不會太差。果然見面後,兩人相處很和睦,這下她是徹底松了一口氣,看來自己運氣真的很不錯,居然真遇上了兩位身份高、容易相處的嫂子。

  這會她正在招待婁家來的女眷,看到陸希親自去迎接的女客,就心知此人是融安縣主,魏國皇后的嫡親姐姐了,忙笑著上前行禮。

  「成娘子不必多禮,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我們就只敘家禮吧。」陸耀和聲道。

  成娘子連連應是,見陸耀只熟稔的和陸希談笑,兩人對很多湊上來的貴夫人,神色不冷淡,可也不親近,就識趣的不叨擾她們了。她和樂平公主相處慣了,很清楚同身份地位相差太多的人相處,平淡如水的交往最好,哪天要是那些人真對你親近了,反而會覺得忐忑。

  陸耀也不是不通俗務的人,和陸希聊了好一會後,就和陸希一起去見了今天的新娘,見一臉羞意、嬌柔可人的高二娘,陸耀笑道:「真是漂亮的新娘子,五少君真是有福氣了。」

  婁夫人也滿是驕傲的笑容,「縣君您過獎了。」陸耀是皇后的親妹,這會多討好她下,將來女兒在魏國也算多一條路。

  陸耀對丫鬟吩咐道:「去把我那個匣子拿來。」她回頭又對婁夫人笑道:「夫人,我和安邑縣主是故交,今天雖以婁家親戚身份來的,可也能算半個娘家人,我知道漢族有風俗,新娘的朋友要給新娘添妝,我也給高娘子帶了一件小禮物。我住的離赤峰也遠,只能掐著時辰給二娘送,你可千萬別介意。」

  陸耀的一番話,讓婁夫人微驚之餘,更多的是驚喜,「縣君你這樣就太客氣了,你來參加小女的婚事就夠了。」

  陸希也不想陸耀會有這個舉動,心裡多少有些疑慮,她和陸耀沒好到這個程度吧?

  陸耀的丫鬟應聲退下,一直跟在陸希身邊的小雀也跟上了那丫鬟,等兩人退出了新房,小雀笑嘻嘻的對那個丫鬟道:「姐姐,這裡繞彎的多,你要去哪裡?我領你去吧。」

  那丫鬟對小雀說了一句鮮卑語,小雀立刻用流利的鮮卑語回復道:「原來姐姐不懂漢語啊,那我更要跟著你了,這裡懂鮮卑語的人可不多。」

  那丫鬟驚道:「你怎麼懂鮮卑語?」

  小雀笑著說:「因為我母親是鮮卑人,我還會將羯族語呢。」她清秀的小臉上滿是驕傲,顯然頗為自得。

  丫鬟一笑,「小妹妹,你真聰明。」

  「嘻嘻,我一點都不聰明,煙微姐姐都罵我笨死了,整天只會吃,姐姐,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啊?我叫小雀,麻雀的雀。你餓不餓,我們一會去吃東西好不好?」

  小雀口齒伶俐的一口氣說出的話,把那丫鬟炸暈乎了,心裡暗暗腹誹,這安邑縣主從哪裡找來的活寶?還麻雀呢,我看簡直就是烏鴉!丫鬟心裡恨不得把小雀的舌頭都割了,可臉上還是一派和善的回答著小雀的問話,「我叫阿達,今年二十了,你餓了就能隨意吃東西嗎?不怕你家縣主打你?」

  「我們家大娘子最好了!她從不打人,吃東西為什麼要打我?」小雀不解的睜大眼睛,同情的望著那丫鬟,「姐姐,你們家娘子會打你嗎?可憐哦!」

  那丫鬟嘴角一抽,心裡實在吃不透這丫頭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但是為了主人的名聲,只能耐心的解釋道:「我們不是在輪值嗎?當然不能吃東西。」

  「哎?為什麼?餓肚子最難受了,大娘子這方面從不管我們,只要我們做好自己事就好了。」小雀嘟噥道。

  「……」丫鬟決定不管這小丫頭是真傻還是假傻,她就保持沉默好了。

  小雀說了半天,不聽丫鬟說話,也不生氣,露出一口小白牙笑的陽關燦爛的跟著丫鬟,跟著她拿了首飾匣,又跟著她回了陸耀身邊,只要那她一離開陸耀身邊,就會跟上,甚至連丫鬟更衣,她都跟著。

  那丫鬟最後額頭青筋都爆出來了,可這會還在人家家裡,她根本做不了什麼。也不光是這丫鬟如此,所有婁家帶來的人,但凡要走動,身邊總會有個能說鮮卑語的下人跟著。誰都明白,這是高嚴在防著婁家人,可大家還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人家主人招待周到,難道客人還能調理不成?

  最後婁夫人的三嫂對著陸希笑道:「阿陸,你可真會調教下人,這些人一個個伶俐的沒話說了。」

  婁夫人的三嫂是男方來接親輩分最大的,她本就是直爽的脾氣,見高嚴像是防賊一樣防著他們,自然心裡沒好氣,拿話不軟不硬的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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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1 18:00:08
九十七、風起

  陸希含笑對三舅母道:「舅母誇他們好,想來他們今天是用心當差了,回頭我就賞他們。」

  三舅母沒想到陸希居然直接接著她的話頭順下去,不由訕訕道:「阿妹,你可真有福氣了,三個兒媳婦都這麼伶俐,倒是阿英最近過的可真苦。」

  婁夫人聽到婁英,神色頓時有些複雜,沉默了半晌才道:「阿姊最近可好?」

  「有什麼好不好的,就是一天天過日子唄。」三舅母睨了陸希一眼,「只是可惜了榮娘,要嫁給一個喪妻的老鰥夫。」

  婁夫人聽了,淡聲道:「若是這樣也不錯,像我一樣,生兩個孩子也熬出頭了。」

  「呃……」三舅母這才想起眼前這位似乎嫁的也是喪妻的老鰥夫。

  還是成娘子上前打圓場道:「大家,快到吉時了。」

  眾人這才一擁而上,新郎是親自去建康迎娶二娘的,再出發前已經拜別過父母了,這會也不需要再拜第二次了,只領著罩了羃離的二娘往門外走去。

  陸希看著不停啜泣的二娘,心中恍惚,她嫁人的時候,似乎沒那麼悲傷,她不舍親人,可更多的是新生活的期待,或許女孩子嫁人前的哭泣,是對前途的迷茫?

  「皎皎。」低沉的男聲響起。

  陸希抬頭一笑,「阿兄。」

  「累嗎?」高嚴柔聲問。

  「不累,你怎麼來了?」陸希問,新娘是走了,可家中的宴席沒有結束。

  「又沒什麼太多的客人,有阿團應付就足夠了。」高嚴不在意的說,「我們明天回涿縣,今天晚上我帶你出去逛逛如何?」

  高回跟著高二娘一起走了,身為二娘唯一的親哥哥,他當然要負責把妹妹送到婆家。

  「晚上?不是有宵禁嗎?」陸希問,赤峰是軍事化的縣城,一到戌時就會宵禁。

  「只是大街上宵禁,坊市里又不會宵禁。」高嚴最初到薊州,就是住在赤峰,對赤峰比較熟悉,「你不是說想看天竺舞娘跳舞嗎?這裡有一個舞娘聽說跳得不錯,我帶你去看。」

  陸希一聽是天竺舞娘立刻心動了,「那大家她——」畢竟婁夫人和成娘子她們都在,兩人偷偷溜出去自己逍遙,是不是太過分了?

  「我們等宵禁後再出門。」高嚴說,「他們也差不多該睡了。」

  赤峰離涿縣不近,路上來回也要一個多月,難得來一次,陸希也不願意就這麼走了,她拉著高嚴的袖子,「阿兄,那我們晚上去外頭食肆吃飯好不好?」

  「好。」高嚴微笑的給陸希整了整有些鬆動的髮髻,趁著陸希低頭,往角落掃了一眼。

  窩在角落出的人即刻一驚,知道自己已經被發現了,屏息斂氣的悄悄的退了出去。

  「阿兄,你在看什麼?」陸希疑惑的順著高嚴的目光望去,沒見有人影。

  「沒什麼。」高嚴笑了笑,「你先回去吧,一會我來找你。」

  「嗯。」陸希轉身往內院走去。

  而小雀則在外院,仔細的同王直說著,陸耀那丫鬟的所有事,連她更衣大約用了多少時間都記清楚了。

  「很好。」王直贊許的誇獎了小雀一句,當初他提起要找個人看著陸耀身邊侍從,別讓她們胡亂跑的時候,大娘子推薦了小雀,王直還不信,卻不想小雀鮮卑和羯族語說的那麼流利。

  「王少君若是沒什麼事,奴婢先告退了。」小雀道。

  「去吧。」王直頷首。

  小刀竄到了小雀面前,「雀兒,你真厲害!居然能把那個鮮卑人耍得團團轉。」小雀已經有十五歲了,小刀才九歲,按說應該喊她阿姊,可小刀時常雀兒、雀兒的喊,直把小雀氣得夠嗆。

  小雀一反常態的沒糾正小刀的稱呼,撇嘴道:「騙鮮卑人有什麼意思,殺鮮卑人才有意思呢。」

  「你說什麼?」小刀以為自己聽錯了。

  小雀瞥了他一眼,一言不發的走了。

  「雀兒!你等等我啊!」小刀連忙追了上去。

  婁家的親迎隊伍,出了高家後,就直奔鮮卑,而陸耀並沒有跟著婁家的隊伍,踏上了家中來接她的馬車。

  一進馬車,陸耀就說了一句:「掌嘴。」聲音不大,語氣甚至還有幾分溫和。

  上車的侍女皆是一愣,陸耀的乳母揚起肥厚的巴掌,「啪!啪!」就是十來個巴掌,把在高家時,到處亂竄的侍女打的雙頰高高的腫起。

  那侍女身量比陸耀的乳母還要高挑些,身形窈窕,可在膀大腰圓的乳母面前,就跟一隻小雞一樣,傻乎乎的挨了兩三個巴掌後才喊道:「縣君,奴婢冤枉啊!」

  陸耀眉頭皺了皺,乳母下手更狠了,五六個巴掌下來,那侍女嘴角就流血了,求饒聲都含糊不清了。

  陸耀冷眼瞧著乳母打夠了二十來個巴掌後,才抬手示意乳母停下,乳母停下後,也不管馬車是否在走,直接把那侍女退下了馬車,「你們都給我記住,到了姑娘身邊,就是姑娘的人,要是敢背著姑娘,動什麼小動作,這小賤人就是你們的下場!」

  諸位丫鬟心頭一凜,這位侍女可不是尋常的侍女,她是伺候了郎君十來年的貼身大丫鬟,照著漢人的說法,她就是郎君最受寵的通房,這樣的人,女君一聲不吭的就處置了……大家忙齊聲應是。

  陸耀身體緩緩往後靠去,「阿媼,我頭有些疼,你幫我揉揉。」

  「唯唯。」乳母忙洗了手,輕柔的給陸耀按摩著頭部。

  車隊在離開宋國的勢力範圍後,原來萬分戒備的侍衛,都隱隱的松了一口氣,雖說依然沒放下戒心,可至少這裡已經是自己國家了。

  陸耀這會已經和婁家的喜車徹底分開了,馬車隊往宇文家的別莊駛去,那被乳母丟下車的丫鬟並沒有死,被跟著車隊的侍衛撈了起來,可沒有陸耀的吩咐,也沒人敢給她療傷。

  「大娘子,到了。」陸耀的乳母說。

  陸耀由丫鬟簇擁著下車,這時一個魁梧的男子從院裡走了出來,見陸耀咧嘴一笑:「阿耀,你回來了。」

  陸耀都沒抬眼看他一眼,徑直往屋子裡走去。

  那男子眼底閃過陰霾,雙拳握了握,還是追了上去,扳過陸耀的雙肩,「怎麼又鬧脾氣了呢?誰惹你生氣了?」

  「生氣?」陸耀冷笑,「我那敢生氣!」她對乳母道:「把人帶上來!」

  「唯。」乳母退了下去。

  宇文浩皺了皺眉頭,「你帶了誰回來?」他話音剛落,就看到陸耀的乳母揪著一個臉部腫得跟豬頭一樣、渾身狼狽不堪的女人進來,那人一見宇文浩,眼底露出了明亮的耀人的光芒,激動的就要往他身上撲,宇文浩的身體沒動,但他身邊的侍衛一下子揪住了侍女的頭髮,將她扯到了地上。

  「她是誰?」宇文浩問。

  陸耀神色莫名的望著宇文浩,「你不認識了?不是你讓她借著我的名義去高家四處亂探的嗎?宇文浩,你想做什麼?」

  宇文浩聽她說這人是阿達,略略吃驚,定睛一看,才隱約看出幾分以往豔麗的風姿,「我哪有讓她在高家四處亂探?定是這賤婢私自做主,阿耀,你打得好!」

  陸耀聽宇文浩的話,心中莫名的煩躁,甩開宇文浩的手,「沒你的命令,她敢私自做主?我問你,你這次一定要讓我去赤峰縣做什麼?」

  宇文浩見陸耀氣得臉色都白了,也沒在意她甩開自己的手,乾脆直接摟著妻子道:「不是你說,你在帝都無聊嗎?我就帶你出來散散心,你不是一向跟你堂姐處的不錯嗎?好了,別生氣了,你要是不喜歡,我們這就回去好不好?」

  陸耀身量不矮,可在宇文浩懷中,顯得非常嬌小,強烈的男子的味道撲鼻而來,讓陸耀越發的厭惡,「放手!」

  宇文浩見陸耀數次在下人面前給自己沒臉,也終於沉下臉,「阿耀,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你還是先問問你自己想怎麼樣吧?」陸耀壓根沒有理會宇文浩陰沉的臉色,直接邁入寢室,只留下神色陰晴不定的宇文浩。

  「郎君。」一名親衛匆匆走來,在宇文浩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宇文浩臉色就徹底的黑了。

  「唔唔唔——」阿達這會見沒人壓著她了,一下子撲到了宇文浩的腳邊,拉著他的衣擺失聲痛哭。

  宇文浩腳一抬,狠狠的將阿達踢了出去,「把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賤、婢拖出去。」

  侍衛們抓起癱軟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阿達的頭髮,把她拖了下去。

  房裡,乳母一臉憂心的對陸耀道:「娘子,你老是這麼給郎君沒臉,萬一——」乳母支吾道:「怎麼說你們也是夫妻啊。」

  「夫妻?」陸耀譏笑一聲,「只要陸家一天沒倒,我們就是『恩愛』夫妻。要是陸家倒了,我們這夫妻也到頭了,既是如此,我何必要去討好他?」

  乳母見陸耀滿臉不耐煩,咽下了接下來的勸說。

  宇文浩陰著臉大步的趕回了書房,書房裡一名年紀看起來四十出頭、相貌和宇文浩有五六分相似的中年男人正在看輿圖,見宇文浩大步流星的走來,「阿浩,回來了,打聽到什麼了嗎?」

  「什麼都沒打聽到,劉毅那廝防的太緊了,我派去的那些人,走到那裡,都有人跟著。」宇文浩說道。

  「嗯。」宇文雄不甚在意的應了一聲。

  「阿耶?」宇文浩不解的望著宇文雄。

  「劉毅那老鬼,精得跟狐狸一樣,哪怕我們派去的人,真打探到什麼消息,我都要掂量掂量,到底是不是真的。」宇文雄說道。

  「那為什麼阿耶還派人去呢?」宇文浩不解,甚至還親自別院?

  「哈哈,我要是不派點人過去,豈不是枉費我那老朋友一番苦心?」宇文雄說道,見兒子有些愣怔,暗暗搖了搖頭,還需要慢慢磨練,「聽說,你和阿耀又不開心了?」

  「別提了!這女人簡直不知好歹!要不是——」宇文浩一拳重重的捶在桌上,要不是她是陸家的女兒,他何至於這麼忍她!「阿耶,你不知道她整天嫌我不通文墨,自己看漢書、穿漢服,自己說漢語就算了,還讓侍從都去學,我看她就是忘了自己是鮮卑人了!」宇文浩怒聲道。

  「他們是一家子都把自己本姓給忘了。」宇文雄冷哼道,「整天的和那些漢狗湊在一起!舔那些漢丞的腳丫,虧得今上英明,知道那些漢臣不可信!」見兒子一臉怒氣,安慰道:「不過就是一個女人嘛,你讓著她一點就算了,回頭阿耶再給你挑幾個漂亮的天竺女人。」

  宇文浩搖頭,「算了,女人多了也麻煩,還不如去打獵。」

  宇文雄見兒子上進,很是安慰,「對了,劉毅那個最得意的手下高嚴,你派人見過了嗎?」

  「見過了,不過是個貌如婦人、懼妻如虎的廢物罷了,不足為懼。」宇文浩不以為然道。

  「怎麼說?」宇文雄問。

  宇文浩把高嚴在涿縣直接拒絕了莊太守的送妾、以及他在迎親中,還跟妻子膩歪說話的樣子說了一遍,這些都是他派人打聽道:「我聽說她妻子出自吳郡陸氏,難怪可以動手腳,讓他當郡尉。不然高家還有他大哥,哪裡輪的上他?有這麼一個妻子在,難怪不敢納妾。」宇文浩不屑著說,「他來薊州這麼多年,就打打羯族那幫賤奴,連升職,就是靠那些賤奴自己送上的人升起來的。」

  宇文雄道:「說是這麼說,可是還是要派人多打聽些。」

  「我會的阿耶。」宇文浩說。

  「換身衣服跟我出去。」宇文雄吩咐道。

  「阿耶,你要幹什麼?」宇文浩問。

  「出去走走。」宇文雄瞄了兒子一眼,他不會真以為他們來這裡是來接陸耀的?

  「哦,是,我這就去準備。」宇文浩連忙說道。

  宇文雄歎了一口氣。

  「叮鈴鈴——」清脆的鈴聲在黑暗中響起,一盞燭火燃起,隱隱約約映出了豐盈柔美的身影,一名蒙著面紗,身上只有最重點的部位有布料遮住的天竺舞姬,緩緩的從光滑的地板上抬起了頭,然後是肩膀、腰……柔軟的身體仿佛一條無骨的蛇,迷人的大眼用螺子黛細細的勾勒,嫵媚的眼波盈盈。

  「噠噠噠——」輕緩的鈴聲頓歇,隨之而起的是節奏劇烈的樂聲,那舞姬身體也隨著樂曲舞動起來,手臂、豐滿的胸部、渾圓的腰肢、挺翹的臀部,無一不展現著她幾欲讓男人瘋狂的身材,第二盞、第三盞……一盞盞的有秩序的亮起,舞姬蜜色的肌膚在燭火的映照下,清透的近乎透明。

  如此火辣熱血的場景,只要是男人,都會忍不住,舞姬一面舞動,一面用手緩緩的從上到下撫摸著自己的身體,心中暗暗疑惑的望著那紋絲不動的珠簾,奇怪,平時看到這一幕,簾子裡的人早會讓她進去了,怎麼今天一點動靜都沒有?

  「太美了!」陸希驚歎的望著這名天竺舞姬,在沒有整形的年代,能看到身材這麼完美的舞姬,簡直是天生的尤物。尤其是那誘惑挑逗性的舞姿,她在皇宮見多了那些天竺舞姬跳舞,總覺得不夠味,果然要看這種專門跳給男人舞蹈,才有感覺!

  高嚴將陸希愛吃的蜜瓜,切成了正好能入口的小塊,送到妻子的嘴裡,見她來者不拒,他送什麼就吃什麼,心中不悅,手一伸,陸希就落入了他的懷裡。

  陸希正看得出神,卻不防被高嚴打斷,她茫然的抬頭,「阿兄,怎麼了?」

  高嚴語氣沉沉的問,「真這麼好看?」看得眼珠都不轉了,這丫頭平時跟他在一起,都沒這麼專心過,這讓一向心眼就不大的高嚴非常不爽,早知道不帶她來這裡了。高嚴掃了一眼那不停抖動的舞姬,就一堆肉在抖動,有什麼好看的?

  陸希聽出高嚴話語裡的不悅,忙目光溜了一圈,挾起一片高嚴剛切好的瓜肉,喂到了他嘴裡,「阿兄,你也吃。」

  高嚴吃了瓜,低頭輕咬著陸希的耳垂,「不過是個舞姬,有什麼好看的,來赤峰這麼久,有沒有想過我?」

  熱氣吹入陸希的耳窩,讓陸希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身體,「阿兄,你——」

  高嚴可不許她躲,雙手搭在了陸希的腰肢上,緩緩的解開她的腰帶,「皎皎,今天可沒有人。」

  兩人自從成親後,就從來沒分開這麼久過,小別勝新婚,高嚴昨天一到赤峰,就想和妻子好好親熱親熱,可是高家在赤峰的別院太小,兩人隔壁就住著高回和成氏。按說也沒什麼,高家的別院是讓人精心砌成的,絕不會存在聽得見隔壁房裡情況,可陸希還是不舒服,硬是不肯讓高嚴親近。高嚴想著今天高回走了,可成氏還在,就乾脆把妻子拐出來了。

  「外面——」陸希抬頭往外面一看,發現不知在什麼時候,舞姬和樂人已經全退下了,「你這色狼!」陸希恨恨的咬了他一口,這會她要是不知道高嚴打什麼主意就真傻了,虧她還以為他真想帶自己出來玩呢!她推開了高嚴,「今天不行。」

  「為什麼?」高嚴見陸希執意不肯跟自己親熱,心中一沉,自從入了夏天後,皎皎就時常躲著自己,「皎皎,你是不是嫌棄我了?」高嚴戲謔的問道,可眼神微寒,要不是確定陸希身邊不可能出現亂七八糟的人,他都懷疑有人在挑撥皎皎了。可要是沒人挑撥,為什麼皎皎會這樣呢?皎皎的小日子還沒來。

  陸希不防高嚴會說出這句話,不由一愣。

  高嚴見陸希不說話,唇輕輕的移到了陸希面頰上磨蹭,「真嫌棄我了?」高嚴的手緩緩的移開了陸希的腰際,放在了身後。

  陸希白了他一眼,「是啊,我嫌棄你了!」說著起身往寢室走去,卻不想身體突然騰空而起,「啊!」她驚叫了一聲,被高嚴橫抱了起來,「阿兄,你快放我下來。」

  「不行。」高嚴認真的說,「既然你都嫌棄我了,我當然要更努力了,改到你喜歡為止。」說著直接把陸希放在了床上。

  「阿兄,我跟你開玩笑的!我最近在吃藥,再過段時間好不好?」陸希見高嚴一臉認真,忙把事實說出來,就怕他來真的。

  「吃藥?好端端你吃什麼藥?」高嚴對陸希的身體瞭若指掌,疾醫每個月都會給陸希檢查身體,檢查完後脈案都會送他這裡,他很確定妻子身體很健康。

  「也不是藥,就是紅花。」陸希說。

  「紅花?胭脂花?」高嚴問。

  「不是,是一種暖宮的藥。」陸希悶悶的說,「阿兄,你說我們成親也有半年了,為什麼還沒有孩子呢?」

  她和高嚴身體都很健康,也沒有避孕,怎麼還沒孩子呢?陸希之前是想過再玩幾年再生,可是後來看多了孩子,她就特別想要生個小娃娃,要是女孩子就更好了,她天天給她梳頭、換衣服,讓小丫頭糯糯甜甜的叫她「阿娘——」想想陸希就美得心頭開花!

  可她盼了好幾個月,也不見肚子有什麼動靜,起初她以為是自己和高嚴夫妻生活太頻繁的緣故,就沒讓高嚴老纏著自己,可試了兩個月,還是沒用,陸希就急了,乾脆讓食醫給自己配藥。食醫讓她吃了紅花,紅花可以暖宮,但卻有墜胎的效果,所以服用期間最好禁房事。

  高嚴一聽陸希說完,臉都黑了,「就因為這個你這幾個月才對我愛理不理?」他暗暗磨牙,他還巴不得沒有孩子,有了孩子,以皎皎的個性,肯定以孩子為第一位的。

  「當然!」陸希見高嚴興致不高,桃花眼圓瞪,「你難道不想要孩子?」

  「當然不是!」高嚴忙反駁,這種事怎麼可以承認!他低頭親了親妻子的眼睛,「只要皎皎喜歡的,我都喜歡。」

  陸希這才滿意,摟著高嚴的脖子撒嬌,「阿兄,我還想看那人跳舞。」

  「……」

  第二天,玩得很歡樂的陸希,早早的起來了,梳洗完畢後,和滿臉的無奈的高嚴回到了別院。

  婁夫人還沒起來,成娘子已經起身了,看到手牽手進來的高嚴、陸希夫妻,對陸希曖昧的笑了笑。

  陸希也如她所願的對她含羞帶怯的一笑,順便偷偷瞄了高嚴,見高嚴臉上沒什麼表情,暗暗琢磨著,回去後給阿兄做點好吃的吧,唔,她還沒告訴阿兄,那個藥膳要連吃上三個月呢。

  婁夫人和成娘子隨高嚴和陸希先回了涿縣住下,兩人等高回送完高二娘後,才跟高回一起回建康。高回是等二娘成親後十天,才回來了。婁夫人聽高回說,二娘婚後過的還不錯,心不由放下了大半,可轉念一想,這次一別,也不知道下次再見女兒的時間,不由悲從中來,「蓁蓁……我的蓁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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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8:04:50 |只看該作者
九十八、喜訊

  陸希和成娘子站在婁夫人下方,成娘子柔聲勸慰著婁夫人:「大家,你不要太傷心了,傷了身體,蓁蓁也會擔心的。」

  成娘子嘴上安慰著婁夫人,心裡卻頗為不解,既然捨不得女兒,為什麼一定要讓女兒嫁那麼遠呢?就算是嫁給自己表兄,也是遠嫁異國他鄉,將來蓁蓁就算有個頭疼腦熱,身在宋朝的他們,再心急也沒法子即刻趕到。

  婁夫人用帕子將淚水擦乾淨後,對陸希道:「皎皎,以後蓁蓁就要你和仲翼多看著些了。」建康離魏國太遠了,她也只有託付陸希了。

  「大家放心,我會常和蓁蓁寫信的。」陸希說。

  陸希對蓁蓁的婚事始末大致瞭解些,當年高威並不願意把女兒嫁回婁家去,畢竟婁家在魏國,但偏蓁蓁又生了一張異族臉,沒有高門大戶肯娶,高威就想在京城給女兒選個可靠的武官人家,卻不想婁夫人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女兒低嫁。

  婁夫人認為女兒嫁到那種人家是委屈了女兒,正好婁家有意求娶,婁夫人就堅持把女兒嫁回了娘家。也不好說婁夫人到底狠不狠心,只能說她做這些出發點是為了女兒好。怎麼說,在魏國,除了最顯貴的八大姓外,婁氏這些年也逐漸成為中層貴族中領頭家族之一。

  婁夫人得了陸希的保證,才稍稍放心,陸希在閨中就跟蓁蓁好,託付給她比託付給高嚴好多了。

  赤峰離涿縣頗遠,高回又是從魏國趕回來的,因此他到的時候,已經快中秋了,陸希就乾脆留眾人過了中秋,才送走大家和小叔、娣婦。

  中秋之後,涿縣也開始忙碌了,眾人開始秋收,將糧食曬乾入庫,又開始準備種植冬小麥,陸家所有認字的下人,都被拉去記帳的記帳,整理倉庫的整理倉庫。

  阿倫看著滿滿的糧倉,笑呵呵道:「這下好歹可以過個好年了。」

  陸希沒和大家一起勞作,可看著那金黃的栗米堆,成就感油然而生。

  在欣喜的眾人中,幾個神色平靜的人,顯得格外的出挑,施平抬頭望著天不說話,大誠和幾個老農則蹲在太陽下,不知在說什麼,陸希奇怪的問:「施祖翁,怎麼了?」

  「大娘子,今年天氣似乎不大對。」施平撚須道。

  「天氣不對?」陸希也隨著施平望天,天高氣爽,天空澄透如水晶,看起來不像會下雨,「祖翁有什麼不對的?」陸希對看天氣和農活一竅不通,也不去亂猜了。

  「大娘子,天氣太暖和了。」施平說,他知道陸希久居江南,對北地情況不瞭解,「現在已經是十月了,卻還只要穿一件棉絮夾衫就夠了,我就擔心今年會是暖冬。」

  陸希知道小麥之所以要越冬之前種下,就因為它容易生蟲,冬天冷的話,可以讓蟲子凍死,要是太暖和,來年小麥就會大大減產,難怪大誠和幾個老農一直愁眉苦臉。大誠是實打實的莊稼人,看到糧食減產,他比誰都難受,陸希想了想,「今年不是收成還算可以嗎?應該能熬過開春吧?等開了春,江南那邊米糧也應該運來了。」

  大誠和老農聽到陸希這麼說,緊繃的神色稍稍放鬆,大家實在是餓怕了。

  「大誠,我們莊上不是有青蛙嗎?等開春了,青蛙都醒來了,說不定還能去田裡抓蟲。」陸希安慰大誠道,不過她也知道這只是空乏的安慰。

  可對來說大誠,陸希肯安慰他,他一下子精神振作了起來,「大娘子,我等過幾天和大家去地裡翻翻蟲卵,說不定能掏走點蟲卵。」

  「你讓大家多注意點身體。」陸希沒阻止他這麼做,只吩咐他要顧及身體。

  「大娘子你放心。」大誠憨憨一笑。

  施平擔心的倒不是糧食問題,畢竟有這麼多人在,誰都有一雙手,還有朝廷的軍糧,肯定不會餓死,他擔心的是——施平的目光朝羯族的領地望去,他問王直道:「王侍衛,你幫我從太守那裡借些涿縣的縣誌如何?」

  「唯。」王直應聲退下。

  施平對陸希道:「大娘子,要勞煩你幫我一起看縣誌了。」

  「祖翁要找什麼?」陸希問。

  「找每次暖冬,涿縣會發生什麼天災人禍。」施平說。

  北地的冬天太冷,也幹不了什麼活計,故北地大部分人都習慣在冬天找幾個溫暖地方聊天說話。但這些不適用在軍營裡,北方零下的氣溫裡,軍營裡五千軍士們,大汗淋漓的不折不扣的完成著高嚴的佈置的任務。除了這些正規軍之外,餘下的近五千民兵也跟著大家一起訓練。嚴苛的任務,大家不是不怕,可是沒人有怨言,因為高嚴和親衛訓練的任務比他們還重。

  高嚴對手下的士兵,稱得上愛護有加,基本上和他們同吃同住,還每天好吃好喝的供應,尤其是陸希派了廚師幫伙食班提高了烹飪水準後,大家對食物的熱情就更高了,一旦有什麼發財的路子,高嚴都會分給下面的兵。上了戰場後,殘了,郎君負責找出路;死了,孤兒寡母郎君負責照顧,這樣的老大,他們還有還好抱怨的?

  「臭臉。」一名親兵趁著午休,大口喝暖暖的羊肉湯的時候,捅了捅王直,「郎君這幾天是不是心情不好?」王直長了一張天生嚴肅的臉,加上生性不苟言笑,大家都稱呼他為臭臉。

  「我怎麼知道。」王直喝完了羊湯,又去抓桌上的牛肉啃。

  「你婆娘不是和女君熟嗎?」親兵眼珠子骨碌碌的轉著,「哎,你說是不是郎君這些天那方面不順?女君身體不舒服了?」

  高嚴因長相問題,在軍營裡一向都是冷著臉的,從來沒見他笑過,親衛早就習慣了,可是這幾天還是明顯感覺出高嚴的心情很不好,尤其是動手揍人的時候,狠辣異常,饒這些親兵被高嚴揍慣了,也一個個打的嗷嗷直叫。

  「噗——」這下不僅王直,就是其他一直不吭聲吃飯的親衛都噴了。

  「你小子想死別拖上我們!」另一人伸手狠狠的拍了那人的腦袋一下,連郎君的私事都敢亂猜,他想死不成?

  「我就是隨便說說嘛,你說這些天也沒羯族搗亂,糧食也夠,怎麼郎君還是把我們往死裡操呢?男人心情不好,還有其他什麼理由?」

  郎君對女君護得緊,他們當親衛的都是見過女君的。他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漂亮跟畫裡的神仙似地女人,好像不小心吹口氣,都會把人吹走,有這麼的婆娘,郎君會很辛苦吧?他要說,女人還是要實用好,瞧他婆娘胸大屁股大,一溜給他五年抱上了六個娃!

  王直懶得理那糙人,吃完了飯,直接往鋪上一躺,準備休息一會,下午訓練量說不定還要翻倍,幸好今天晚上就能回去了,又想起阿漪最近吃什麼藥膳,王直又痛苦的皺眉,也不知道吃完了沒有,他很喜歡自家胖閨女不假,可不想每次回去都陪小胖丫睡。

  王直入睡前,驀然想到紅花是西域過來的珍稀藥材,他沒派人去西域找,肯定是阿漪自己讓人弄來的,她都吃了,那麼女君會不會也——王直莫名想起了那句「男人心情不好,還有其他什麼理由?」他嘴角一抽,搖了搖頭,算了,不想了,橫豎都快三個月了。

  一下午的訓練,讓操練場上出現了一大堆濕淋淋的衣服,北地寒冷,為了預防軍士們凍傷,每次訓練結束,大家都會脫下濕衣服,洗個熱水澡,換上乾淨的衣服,才會離開軍營。

  高嚴也是洗漱乾淨後,才策馬回家的。高嚴原本想讓陸希去別莊越冬,但今年冬天不是太冷,陸希不肯走,高嚴想著去了別莊,他要是忙起來,又要十天半月見不到皎皎,也就沒堅持。

  「郎君。」在耳房輪值的丫鬟,見高嚴回來了,忙上前行禮。

  高嚴先入了淨房簡單的梳洗下,換了家常的衣服,等身上的寒意差不多全散了,才走進寢室。一進寢室,就見陸希在看書,書案上還擺放了累累書籍,「皎皎,你在看什麼書?」

  「阿兄,你回來了。」陸希放下書,抬手揉了揉後頸,「我在看涿縣的縣誌。」

  「怎麼想起看縣誌了?」高嚴伸手力度適中的給她按壓。

  「是施祖翁讓我看的。」陸希舒服的往高嚴懷裡靠,「他讓我看看涿縣歷來暖冬後,會發生什麼事。」

  「會發生什麼?」高嚴喝了一口陸希的茶水,暖暖的不加糖的梨水,奇怪的味道,讓高嚴微微皺了皺眉頭。和江南的濕冷不同,北地的冬季要乾燥許多,加上燃了炭火,更容易上火。穆氏擔心陸希會上火,天天讓庖廚給陸希燉梨水喝,但陸希喝茶不愛加糖,這梨水的味道就有點古怪了。陸希喝慣了,高嚴卻不怎麼愛吃。

  「不大好。」陸希翻了好些年的縣誌,皺了皺眉頭,「每次暖冬後,小麥的收成下降不說,八成還會出現蝗災。」

  「蝗災。」高嚴聽到「蝗災」兩個字,按摩的手略一頓,才繼續給陸希按壓。

  「嗯,要是這樣的話,還真要多做些準備。」陸希這輩子、上輩子都長在江南,對蝗災沒概念,可也聽過蝗災一旦爆發,絕對是農民的災難。

  「皎皎,你看了幾年的縣誌?」高嚴問。

  「最近一百年吧。」陸希看書的速度快起來可以一目十行、二十行,這是前世看網文培養出來的習慣,「你看這是我記錄下來的暖冬會發生的事。」陸希將自己抄寫的要點遞給高嚴。

  高嚴看了這些記錄,隱約瞭解了施先生要翻縣誌的用意,「我先去找施先生,你早點睡。」

  陸希點點頭,見高嚴要走,遲疑的叫道:「阿兄——」

  「怎麼?」高嚴低頭望著妻子,就見皎皎臉突然變紅了,他摸了摸她的面頰,「太熱了嗎?」

  「沒有了。」陸希忸怩道:「你早點回來。」

  「嗯。」高嚴低頭親了親她額頭,「我會早點回來的。」

  「我現在不吃藥膳了。」陸希說了一句話後,就扭過了頭。

  高嚴先是一愣,隨即狂喜的問:「皎皎,你真不吃那鬼東西了?」

  高嚴一點都不想要孩子,像先生不就是過繼了阿劫?他和皎皎也可以像先生一樣,將來過繼一個孩子好了。但施先生很明確的跟他說,他和皎皎生不出孩子一回事,如果能生的出孩子,而沒孩子,那將來最苦的是皎皎,高嚴被施先生這麼一說,也只能配合妻子的舉動了。

  聽高嚴把藥膳說成是鬼東西,陸希撇了撇嘴,但思及三個月高嚴的忍耐,還是點點了頭,「嗯。」

  「皎皎,等我回來!」高嚴聽到這個消息,恨不得立刻摟著妻子好好親熱,但一想暖冬這大問題,還是無奈的往書房走去。

  書房裡,施平和陸希一樣,都在看縣誌,見高嚴來了,他放下縣誌,「郎君。」施平早點跟隨陸璋對付匈奴時,落下了病根,一到冬天雙腿就幾乎不能走路,故書房這會比陸希的房裡還要暖和。

  「先生。」高嚴對施平拱手,將陸希記錄的內容放在施平面前。

  施平一看這些內容,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郎君,根據縣誌記載,這裡一帶已經六年都沒有出現暖冬了,六年前那一仗,羯族可來了不少人,可那一年蝗災不嚴重,我擔心要是這次有蝗災的話……」

  暖冬代表著來年有可能是災年,這是大部分大宋人都知道的,可施平和高嚴擔心的並不僅僅是收成問題,他們正住在大宋和羯族的交界處,莊稼收成不好,對羯族這種並非以農耕為生的民族來說,影響並不大。羯族這些年和高嚴不大不小的,打了好幾仗,可大家都明白,雙方都沒有動真格,但如果真出現了蝗災就不同了。蝗災對羯族這種逐草而居的遊牧民族來說,無疑是毀滅性的打擊,牛羊全部餓死,到時候……

  「我會吩咐下去,讓大家嚴加看守的。」高嚴道。

  「郎君,若是可行的話,今年送到下面去的糧食最好多一點。」施溫道。

  施溫說的下面,就是涿縣除了明裡的糧倉外的另一個地下倉庫,這個倉庫知道的人並不多,屬於相對隱蔽的位置,同樣和明裡的糧倉一樣,以舊糧換新糧。裡面的糧食不算太多,但基本能保證涿縣五千將士一個月的口糧。

  高嚴微微頷首。

  施溫又同高嚴商量了許久如何安排輪值,又如何派人去羯族那裡探聽情況,以及趁著冬日這段相對安穩的時間內,如何訓練軍士。

  等眾人休假結束,眾軍士們再次歸營,親兵們明顯感到郎君心情變好了,可操練起他們來,也更狠了……高嚴將他和施溫的分析簡單的跟親兵說了下,能當上高嚴近衛的,都不是笨蛋,眾人一聽說涿縣記載,暖冬後有八成可能會爆發蝗災,都重視了起來,大家都第一個想到了羯族,也立刻想到了可能有大仗要打。

  一提起打仗,大家心頭湧起除了擔憂外,更多的是激動!打仗就意味著軍功、意味著發財。軍功代表升官,當然軍功也不是人人都有,可旁的不說,就是把那些戰俘賣去礦場上,都能發上一筆小財呢,更別說還有人頭獎勵,要是能抄到一個羯族的部落,那就真不愁吃喝了!至於打仗會有傷亡之類的——已經不在這些人考慮的範圍內了,怕死的就不會想著來當兵了。來當兵的大部分都是實在家裡活不下去了,這年頭最悲慘的不是拿命換錢,而是丟了命還換不了錢。

  陸希發現,自從高嚴和祖翁在談過之後,高嚴就更忙了,時常三更半夜的回來,第二天她還沒睜眼,他就又走了,有時候甚至是一連大半個月,都看不到他人影。甚至在元旦的時候,他都是來去匆匆,只陪了她一個晚上,就離開了。難怪六祖姑說,當軍人家眷很辛苦,常年見不到夫君,她已經算幸運的,她武昭祖姑最長一次,貌似有五年沒見到自己夫君。想到這裡,陸希就很慶倖,自己堅持和高嚴來涿縣了。

  「姑娘,該進朝食了。」春暄對坐在視窗看信的陸希說,姑娘在北地也沒幾個親人,高二娘子沒嫁來之前,就常和家中六祖姑通信,二娘子嫁到魏國後,姑娘就又多了一個可以寫信的人了。

  「哦。」陸希懶洋洋的靠在軟墊上,「你們擺在這裡吧,我不想動。」這些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似乎整天都睡不夠,人也整天都提不起精神。人家都說懶冬,難道她是懶春?

  「唯。」春暄和煙微兩人將食案擺放在陸希面前,一色的全是陸希愛吃的食物,還有不少是湯泉別莊專門種出來的蔬菜。

  陸希看著這些清淡可口的蔬菜,卻突然覺得沒什麼胃口,反而想吃起昨天嘗過的小排來,「廚房裡還有什麼菜嗎?」

  春暄和煙微互視了一眼,即刻明白今天的飯菜不符姑娘的胃口,兩人略感詫異,大娘子並非太挑食的人,以她的個性,除非是真得食不下嚥,不然就是在家裡,她都不會讓她們換食物的,而且今天飯菜都是照著大娘子最愛的口味做的。

  春暄道:「菜蔬還有一味豆芽。」陸希不是太愛吃豆芽,所以她們沒上。

  「葷菜呢?」陸希問。

  一聽是葷菜,春暄立刻報出了一串,「五味蒸雞、元汁羊骨、兩熟煎鮮魚……」今天是郎君回來的日子,廚房裡的葷菜的菜式就多一些。

  「你們去拿幾個葷菜來。」陸希說。

  春暄和煙微聽到陸希的話,錯愕的面面相覷,但兩人還是先退了出去,煙微問春暄道:「姑娘,這幾天似乎愛吃葷了?」

  「是啊,昨天我看她朝食還吃了好幾塊清燉小排。」春暄也覺得很奇怪,「要不要找疾醫來看看?」

  「為什麼要找疾醫?」穆氏正好去給陸希熱羊乳了,聽兩人在說請疾醫,以為陸希不舒服了,忙問:「怎麼了?大娘子不舒服嗎?」

  春暄和煙微把陸希這幾天口味大改的情況說了一遍,兩人擔憂的問:「阿媼,你說姑娘是不是生病了?」

  「不許胡說!」穆氏聽陸希最近口味大改,心中一動,春暄和煙微都沒成親,所以陸希的小日子是她記錄了,她很清楚大娘子已經兩個沒來小日子了,看著她這幾天越起越晚,又口味大改,她心中確定了幾分,「你們去把疾醫叫來就好了,既然大娘子愛吃葷腥,就給她弄幾份清淡些的葷食。」

  春暄去喊疾醫,煙微思忖著,清淡點的葷食,要不要庖廚做點鮮魚?又想著姑娘昨天吃了好幾塊小排,又拿了一份清燉小羊排,再拿了一份五味蒸雞,卻不想剛把鮮魚和羊排擺放上,陸希就幹嘔了起來,她還沒吃東西,就喝了幾口茶水,這會難受的直吐,偏胃裡又空蕩蕩的,吐得胃直抽,她難受的捂住了胃。

  侍從們這下都慌了手腳,這下不用疾醫,穆氏都確定,大娘子是懷上了。她連忙將陸希攬在懷裡,一面給陸希揉胃,一面輕拍她的背,「快把魚片和羊排拿走。」

  「唯唯!」煙微嚇壞了,連忙將葷食全拿走。

  穆氏等陸希反胃感壓下去後,先伺候她用茶水漱口,然後接過丫鬟奉上的米湯,「大娘子,先喝點米湯養養腸胃。」

  「阿媼,我小日子幾天沒來了?」陸希問,她沒懷過孕,可剛剛那些反應,如果還不能讓她腦子轉過來,就白看了那麼多年小說電視了。

  「已經有兩個月了。」穆氏說,「大娘子,這是大喜事啊!」

  「把疾醫叫來再說。」陸希摸著肚子,再疾醫沒有確定前,她總歸不放心,一想到她之前的努力沒有白費,陸希笑意止不住的從心底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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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8:05:05 |只看該作者
九十九、雲湧

  遠處的物體,邊緣模糊、散著七色的彩光,映在一個透明的水晶鏡裡,不甚清晰,可換了肉眼,這麼遠的地方,根本就看不到。

  「郎君,這就是你說的千里眼!」激動微顫的聲音在城牆上響起,高嚴和一群心腹的親衛、幕僚站在牆頭,一個年紀看起來有五十出頭的幕僚,手中拿著一隻長度可以調節的青銅圓筒,伸長了脖子往外瞧。

  「喂,你看夠了沒有?」另一名幕僚著急的拉著他,「給我看看。」

  「哎哎,你急什麼啊!」比搶走千里眼的幕僚悻悻道。

  「一目望千里,想不到真有這麼神奇的東西。」握著望遠鏡的幕僚感慨道:「郎君,有了這個,不愁探不到羯族的動靜了。」

  「也沒那麼方便。」高嚴道:「千里眼就一個,攜帶起來也不方便,更不能落入敵手。」劉毅和朝廷,高嚴已經派了親信,送了絕密檔過去,想來過段時間,就會有很多將軍有這千里眼了。

  眾人聽了高嚴的話,神色一肅,「不錯,就是毀了,都不能讓這千里眼落入敵手!」

  「郎君!郎君!」

  城樓下傳來了比之前幕僚喊千里眼還激動的聲音,大家不由挑眉,什麼事能讓郎君身邊的近衛這麼興奮?難道又找到千里眼了?

  一名瘦瘦小小的小男孩蹬蹬的跑上城牆,「郎君!女君有身孕了!」小刀激動的臉都漲紅了。

  「什麼!」小刀的話,放入一滴冷水滴入滾油鍋中,眾人一下子沸騰了起來,「小刀,你說什麼?女君有身孕了?太好了!」

  對一心支援高嚴來說的幕僚和親衛來說,高嚴和陸希成親一年,都沒見陸稀有動靜,他們比高嚴、陸希還急,畢竟子嗣才是家族能否的承傳的根本。

  施平聽到這個消息,也樂得呵呵直笑,心中直忖,若是大娘子這次能生個女兒就好了,正好嫁給阿劫小郎君,也不止施平有這個想法,幾乎所有陸家的老家人都希望陸希能早日生個女兒,嫁回陸家。

  「有孕?」高嚴生平第一次,有點反應不過來,皎皎一直想要孩子他是知道的,可兩人之前一直很恩愛,也不見有孕,他總認為兩人沒那麼容易有孩子,皎皎要吃藥膳、要調養身體,他沒多說什麼,也只不過不想潑妻子冷水罷了,卻不想她居然真有了。

  施平見高嚴傻站著不說話,打趣道:「郎君,可是歡喜傻了?」

  眾人大笑,「郎君快回去看看女君吧。」

  高嚴這才仿佛如夢初醒,直接沖下城牆,翻身策馬,往家裡奔去,驚惶的模樣又惹來大家一陣大笑。高嚴走了,可留下的人還是繼續琢磨著那千里鏡,調整著距離,尋找最合適的位置。

  涿縣高府裡,已經一派歡天喜地,穆氏臉上已經笑成了一朵花了,聽說陸稀有了身孕,這比她自己有了孫子還開心,疊聲吩咐阿倫去打賞下人,又趕緊讓春暄、煙微將食醫開的食譜記錄下來,吩咐庖廚天天給大娘子換著法子做菜式,「這孩子來的好,已經開春了,大娘子想吃什麼就有什麼。」

  司漪見陸希望著面前一堆布料發呆,奇怪的問:「大娘子,你想給小郎君做衣服嗎?」

  「我做的衣服,寶寶穿著會不舒服吧?」陸希扭頭對司漪說。陸希長這麼大,也就做過幾個荷包而已,還是照著女紅師父給她的樣式繡的,這種女紅水準禍害高嚴可以,可寶寶她可捨不得禍害,「要不我給她做尿布?」這個比較容易,只要縫邊角就好了。

  「……」司漪和穆氏原本以為陸希是開玩笑的,卻沒想到陸希真認真的對著布料比劃了起來,兩人額頭頓時冒汗。「大娘子,你有了身孕,就要應該好好休息,這種粗活,還是讓下人做好了。」尿布那需要做,直接剪裁了,縫些邊就夠了。

  「就是有了身孕,才要多動,不然會生不來的。」陸希隨口道,她記得後世報導過,孕婦在養胎期過後,一定要多注意運動量,不然生產比較困難,還容易胎位不正,這會可沒有剖腹產。幸好自己平時一直很注意運動,想來生產應該比較容易吧。

  她說的漫不經心,可把大家都嚇壞了,連剛進門的高嚴都白了臉,「那就別生了!」

  穆氏都快暈過去了,大娘子口無遮攔就算了,怎麼連郎君都跟小孩子一樣,孩子是不生就不生的?

  陸希聽到高嚴的聲音,抬頭就見高嚴站在門口,她開心的起身,「阿兄,我們有孩子了!」

  「大娘子。」春暄和煙微見陸希起身,忙上去要扶著她。

  「嗯。」高嚴怔怔的望著陸希的肚子,神色陰晴不定。

  陸希見狀,對穆氏等人揮了揮手,眾人識趣的退下,陸希提起裙擺,小心的朝高嚴走去,心中暗忖,看來以後要穿露腳踝的裙子了,不然一腳踩到裙擺就不好了。

  「皎皎。」高嚴見妻子動了,臉色一變,快步上前,一把抱起她,兩人一起坐在軟榻上,「還難受嗎?」

  「不難受。」陸希讓高嚴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仰頭對高嚴笑道:「阿兄,我們有孩子了呢。」

  陸希的肚子還沒有顯懷,也不可能有什麼胎動之類的,可高嚴的手在摸上陸希肚子的時候,心頭還是滑過一陣悸動,這是他和皎皎的寶寶,他們的孩子?

  「阿兄,你說是男寶寶還是女寶寶?是像你還是像我?」聽說男孩似母、女兒似父,不過以她和高嚴的長相,孩子長得像誰都無所謂,她想著想著就笑彎了眉眼,「阿兄,你說生個像你的小胖丫好不好?」

  「好。」思及小時候的皎皎,高嚴心頭柔軟起來,「最好跟皎皎小時候一樣。」要是有個能和皎皎一樣的小女娃娃也不錯。

  「我們的女兒當然要比我們更漂亮!」陸希驕傲的說。

  高嚴看著陸希燦爛的笑容,深深的壓下了心裡的擔憂,他輕撫陸希的背,柔聲問:「聽說你剛剛吐了?現在好點了嗎?」

  「好了,就是不喜歡聞到魚和羊肉的味道。」陸希靠在高嚴身上,嘻嘻笑道:「阿兄,我現在開始喜歡吃肉了,你說孩子是不是像你?」

  高嚴聽了直皺眉頭,「不會,肯定像你。」高嚴很有自知之明,要是他們的孩子個性像他,那就是徹底的悲劇,他肯定會忍不住抽死那臭小子的。

  陸希摸著自己的肚子突發奇想道:「阿兄,我們生一對雙胞胎女兒好不好?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大虎、小虎,好不好聽?」一對粉團團的小娃娃,小老虎一樣的個性,多可愛。

  高嚴苦笑,「別胡思亂想了,我可不想你生的這麼辛苦,就生一個吧。」生一個他就夠提心吊膽了,再多來一個,他非急死不可。他唇貼在陸希的額頭上,啞聲道:「皎皎,別嚇我,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陸希伸手摟住高嚴的脖子,認真的說,「阿兄,我們一家會永遠在一起的,我們的寶寶會有最疼她的阿耶、阿娘。」

  高嚴神色微動,手摟得陸希更緊了,啞著聲音道:「當然,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的。」

  陸稀有身孕的消息,一下子由涿縣傳到了各處,最快反應的是高嚴的近衛的娘子們,二柱嫂和幾個手巧的婦人,特地去皆有兩個以上成年兒子的人家,每家要了一塊布,一共要了百來塊,幾個人連夜趕制了一件百衲衣,給陸希送來。

  「這是——」陸希翻看著手中的小衣,是用無數塊小布拼貼裁剪而成,布料有好有壞,衣服漿洗的乾乾淨淨,針線平整,內襯是一塊柔軟的棉布,「百衲衣?」

  「女君,這是我們幾個問幾個都養大了兩個男孩以上的人家討來的,也不值什麼,就是討個好彩頭,讓郎君和女君早生貴子。」二柱嫂笑道。

  「真是多謝你們了!」陸希感激的望著她們,做這種衣服花費的心思可不小。

  「女君折煞我們了,不過一點粗活罷了。」大家忙擺手連稱不敢。

  陸希留大家一起吃飯後,聽她們說著育兒心得,認真的記下,二柱嫂幾個,也揀著生產過程中,要注意的幾個要點跟陸希說了一下,其他沒有多說,她們很清楚,陸希和她們是不同的,她們要生了,在田間地頭都能生,但陸希是絕對不可能的。

  眾人正說話間,高嚴走了進來。

  「郎君。」大家站起來行禮。

  「你怎麼回來了?」陸希好奇的問,現在不應該是高嚴放假的日子。

  「就回來看看你。」高嚴說,「你不是一會要散步嗎?我陪你。」高嚴眼底泛著血絲,眼皮有些黑青。

  陸希見他這樣子,有些心疼,但二柱嫂她們都在,她也不好說什麼親昵的話,二柱嫂幾人識趣的起身要離開,卻被高嚴喊住:「你們說縣城裡也有比較好的產婦?」

  二柱嫂答道:「是的,縣裡有個叫蘇婆的產婆,今年四十歲,學的是家傳的手藝,據說還曾幫過胎位不正的產婦糾正過胎位。不過這些都是上不了檯面的鄉下婆子,當然比不上女君從宮裡帶來的老媼。」

  「你們讓她過來一趟。」高嚴說。

  「唯。」眾人應聲,見高嚴不說話了,就退下了。

  「阿兄,你昨晚沒睡好?」陸希等眾人走後,走到了高嚴身邊,給他輕柔按壓著太陽穴。

  高嚴拉下她的手親了親,「沒有,只是想你了。」

  他昨天做了一晚上的噩夢,醒來唯一記得的場景就是一片揚著雪白布幔的靈堂……早上心不在焉的處理完事務後,就匆匆的趕了回來,直到看到皎皎,他才安定了下來。

  「你不是要出去走走嗎?我陪你。」

  陸希不信高嚴的話,但也沒繼續追問,「阿兄,你要涿縣的產婆幫我接生嗎?」

  「不是。」高嚴怎麼可能放心把妻子放心交給陌生人,「你帶來的那幾個老媼都是在太醫署受過訓的,但宮裡能有幾個妃子?她們怕是這輩子也不曾接生過幾個人,我讓那產婆帶著她們去多見識幾個,等你生產的時候,讓那產婆在一旁候著。」

  陸希聽高嚴滿心眼的為自己打算,開心的同時,還有些擔心,阿兄似乎比她還緊張。

  「今天舒服嗎?還吐嗎?」高嚴問。

  「沒有,孩子在我肚子很乖呢。」陸希沒說,她今天一早上就吐了三次,只揀著今天的趣事和高嚴說,「我還跟著女紅師父裁了一塊布,準備給寶寶做件衣服呢。」

  「你還沒有給我做過東西。」高嚴吃味了。

  「這是什麼?」陸希指著他腰間掛著的荷包不滿的問,她哪有沒給他做過東西了?

  高嚴見妻子瞪著自己,忙哄著她道:「你都有身孕了,費這麼多精力做什麼?衣服自有下人來做,你安心養胎就好了。」

  「下人做有什麼意義?當然要學會自己做。」

  陸希的話,讓高嚴更鬱悶,難道他身上穿著下人做的衣服就有意義了?但再吃味他也不敢讓皎皎給自己做衣服,就怕累壞她。高嚴目光兇狠的盯著陸希的肚子,最好命好是個女兒,要是個臭小子,他有的是機會收拾!

  之後的幾天,高嚴每天總會抽時間回來一趟,有時候是中午,有時候是半夜,陸希心疼他身體,勸過他幾次,不要這麼來回這麼趕,可高嚴就是不聽。陸希和也有了身孕的司漪一合計,乾脆搬去了農莊,那裡什麼都現成的,地方也比家裡更開闊,又離駐地近,不用讓高嚴這麼遠趕回來了。

  在清河的六祖姑,是第一個回復陸希的親人,再得知陸希懷孕後,她寫了足足有三百張左右的孕婦須知過來,還送了不少據說有益孕婦的吃食過來,這舉動讓高嚴對六祖姑印象大為改觀,他比陸希更用心的鑽研了那些孕婦須知,然後按著上面的囑咐,不折不扣的執行。

  第二個回復陸希的是高二娘,自從二娘嫁到魏國後,她和陸希的感情比在建康的感情更深厚了,二娘初到異國,有各種不習慣的地方,吃不慣、穿不慣,還水土不服,連生了好幾場病,全是陸希一封封信過來安慰她,派了人去魏國,給她送她用慣的東西,才讓她恢復過來的。也是陸希開解她,放開心的容納魏國這個已經是她第二故鄉的地方,和她說了無數魏國美麗的地方、好玩好用的物品,讓她學會適應婁家、魏國。

  幾次通信,兩人感情快速升溫,二娘一聽說陸稀有身孕了,歡天喜地的讓人送了不少魏國的特產,她知道陸希喜歡小動物,特地送了不少活的香獐子、雪兔、梅花鹿來,甚至還有一頭小小的紫貂!可把陸希高興壞了,只可惜紫貂野性難馴,陸希不敢親近,只讓人好好照顧著。

  之後是陸止和袁敞,陸止抄了幾本宮中的婦科藥書過來,餘下的就準備了些陸希愛吃的東西。而袁敞一聽陸希懷孕了,就派人送了不少益州的山珍過來,尤其是陸希常年吃的雪耳,送了一大包,足夠陸希吃上兩三年的,最後還送了一對毛髮金黃、馴化的非常乖巧的小猴子給陸希解悶。

  高嚴見陸希對那對小猴子愛不釋手的,想那頭陸希拒收的食鐵獸,臉都黑成鍋底了,恨不得直接把袁敞送的東西,全部丟出去,可陸希眼睛往他身上一瞄,高嚴就只能陰著臉認了。農莊上一下子來了這麼多奇特的小動物,別說是陸希了,就是很多親衛的娘子都很新奇,一個個的趕來看熱鬧,尤其是那對小金猴和小紫貂,得了大家一致的喜愛。

  施平則看著那些香麝,琢磨著今年可以取多少麝香,陸希之前的麝香除了送回建康一些外,大部分都給施平了,施平精心製作了不少上等的香墨,得意洋洋的送了好幾個老友,一聽莊上又要開始採集麝香,就跑來看熱鬧了。

  陸希懷了身孕,聞不得這種味道,沒去看大誠怎麼採集麝香,而是準備著怎麼還禮,表哥那邊最方便,送麝香墨和用黃鼠狼尾毛製成狼毫筆,最合表哥心意。六祖姑那邊,就送點這兒的特產,祖姑年紀大了,愛吃甜爛的零食,這裡的牛乳做的乳酪就很不錯。蓁蓁也有身孕了,陸希就把高嚴總結的孕婦須知,連同銀耳和珍珠粉分了一半送到了魏國,還特地叮囑了她前三個月不能吃珍珠粉,三月過後可以少量服用些,主要還是給她生產後美容用的。

  高嚴見陸希一早上就囑咐這些東西了,都沒歇過,硬是拉著她坐下,「休息一會,別太累了。」

  自從三月中旬發現皎皎有兩個月身孕後,皎皎一開始還好,就早上起來會反胃,可進入三個月,胎像穩定後,她孕吐反而更劇烈了,幾乎是吃什麼吐什麼,還嗜睡,如果不喊她起來,她一天可以睡足十個時辰,這讓高嚴擔心不已,要不是疾醫說,打胎更危險,他都想讓皎皎別生這個孩子了。他現在幾乎都不去軍營了,一切情況都讓人來別莊回復。

  陸希給高嚴剝了一個橘子,喂到他嘴裡,「我不累,阿兄,我想睡一會,你陪我好不好?」

  這胎陸希得來不易,也出乎意料的有點辛苦,可陸希更擔心的是高嚴,她有時候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就發現高嚴睜著眼睛看著她,他白天還有那麼多公事要處理,這樣下去,鐵打的身體都受不住。

  「好。」高嚴起身,扶著陸希往寢室走去。

  「阿兄,蓁蓁也有身孕了呢。」陸希說著來信的內容。

  「哦?她隨夫婿去任上了嗎?」高嚴隨口問道,二娘的夫婿在地方任職,若不是跟隨夫婿去任上的話,應該不會這麼快就有身孕的。

  「沒有,妹夫他現在不在地方任職了,他回京了。」陸希說著蓁蓁信件上的內容,「蓁蓁的公爹好像今年也從地方調回了京都,現在是諫議大夫。」

  「諫議大夫?」高嚴微微挑眉,「我記得他之前是太守吧?」魏國的諫議大夫多由郡守級以上官員遷轉而來,為散官,有時作為任官的過渡,有時安排閒散、無用之官。

  「是的。」陸希對魏國官職不是太清楚,但前漢諫議大夫就算虛職了,「還有蓁蓁的夫婿,也從縣尉變成威寇將軍?阿兄,這威寇將軍是虛職?」

  「都算虛職。」高嚴眼底閃過詫異,難道婁家得罪人了?可婁家不是和陸家結親了嗎?難道陸家就不管婁家了?

  「還有六祖姑,六祖姑也說,她次子現在也轉成了虛職,阿兄,要不你派人去打聽下魏國出什麼事了?」陸稀有些擔心,沒人比她更清楚政鬥的殘酷了,她倒沒指望他們能幫婁家、崔家,都隔了一個國了,但關心下還是可以的。

  高嚴點點頭,「我會的。」他拉過被褥,蓋在陸希身上,「睡吧。」

  「你也睡。」陸希頭一靠在軟枕上,眼皮就開始往下耷拉。

  「好。」高嚴也合上了眼睛,等陸希均勻的呼吸聲傳來,才睜開了眼睛,靜靜的凝視著已經沉睡的妻子。

  高嚴不認為婁家會出什麼大事,不然他們就不是明升暗降了,而是直接賦閑在家了,不過他也很好奇,難道魏國最近官場還有大變動?高嚴原本也只是半無心之舉,卻沒想到發現了魏國官場上一個很奇妙的變動。

  「郎君,你說陸震現在是太子太傅了?」施平接過高嚴的探聽到的情況,仔細的查看。

  「不錯,正好是一個月前變動的。」高嚴說,從魏國都城到他這裡,若不是走加急,最快也要走一個月,也就是他手上這份情報有可能比劉毅還快。

  施平看著高嚴打聽道的情況,沒有機密內容,但光看幾個官職變動,就很有意思了,有不少漢官和親漢的官員,都被調到虛職上去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施平感慨,「郎君,你給劉將軍寄一份去吧,有備無患。」果然是邊境安穩太久了。

  「好。」高嚴心中隱隱有著憂愁,早知道當初就不讓皎皎來涿縣了,現在他倒是想送皎皎去安全的地方,但皎皎現在的身體,根本走不到長路。

  施平看出來高嚴的憂慮,安慰道:「郎君,我們也只是猜測而已,再說現在路上也亂,與其讓大娘子離開,還不如讓她留在身邊更放心。」

  高嚴微微頷首,的確送走皎皎,除非是現在送回建康,不然北地也不見有絕對安全的地方,但建康太遠了,皎皎現在的身體,根本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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