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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看泉聽風]玉堂金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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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7:33:46 |只看該作者
八十、本卷終章

  「太后、陛下,長公主因是服用五石散後,跌入湯泉池中,藥力發散不及時,故——」少府的兩個太醫令跪在長樂宮中,戰戰兢兢的說著常山長公主的死因。

  「我不信!」崔太后指著太醫令的鼻子怒?道:「長公主又不是第一次服用五石散,怎麼可能不知道服用五石散後該做的事,這定是有人故意毒害她!」她轉身望向神色陰沉的鄭啟,「陛下,您一定要徹查此事!阿寶,不能這麼不明不白死了!」

  鄭啟自從知道妹妹真正的死因和死狀後,就沒開口說過一句話,聽了崔太后的話,揮手示意兩個太醫令下去後,轉身對著崔太后,「查?怎麼查?」

  「當然是徹查!從樂工開始查!」太醫令下去後,崔太后強裝的堅強一下子沒了,「阿寶!怎麼會這樣呢?一定是那些賤人要害阿寶!我的阿寶啊——」

  「怎麼查?」鄭啟如冰珠般的聲音狠狠的砸在崔太后心頭,「是查我大宋堂堂長公主,為什麼會在夫孝期間,衣冠不整的和內侍服用五石散後,摟在湯泉中暴薨?還是查她為什麼無端讓一個太常寺的樂工當了內侍,還讓這個內侍穿上細麻衣、熏上奇楠香?」

  宮侍們將常山從湯泉浴池中撈起來的時候,她和內侍身上都沒有穿衣服,這也是鄭啟震怒的最主要原因。她要嫁人、要養男寵,過了孝期後,難道還會有人攔著她不成?鄭啟說完後,不待崔太后有什麼話,對牛靜守吩咐道:「讓陸家早點辦了喪事!」

  「唯。」牛靜守領了鄭啟的命,匆匆退下。

  「皇帝!」崔太后見鄭啟完全沒有任何想要查清楚的意思,悲憤的喊道:「阿寶是你親妹妹!」

  鄭啟聽到母親的哭喊,腳步停下,但沒有回頭,「母親,我不止有妹妹,還有很多女兒。」

  死的這麼丟臉,難道還想要他大張旗鼓的查?皇家還要不要臉?陸家還要不要臉?阿嫵將來還怎麼做人?常山一死,她身邊所有宮侍的資料就全到了鄭啟手中,除了那個樂工外,餘下人全是崔太后安排的。

  常山自作孽不可活,還有什麼好查的?誰讓她自作主張收了這麼一個人?這件事母親不是不知道,可她還是默許了,現在才後悔?她真以為常山是父皇不成,父皇留了一個被他殺了祖父父兄、抄了全家的臣子在身邊,還能得了那個臣子的忠心,她莫非以為常山也可以?

  鄭啟的話,讓崔太后原本就搖搖欲墜的身體,一下子癱軟在地。

  「太后。」鞏氏扶住了崔太后。

  「知道的人都關起來了嗎?」崔太后見到鞏氏,情緒冷靜了些。

  「都關起來了。」鞏氏說,在看到常山死狀的時候,鞏氏就有預感,那五名宮女都活不了了,故她當機立斷把所有人都關在了一個小屋裡,自己親自收斂了常山,不假任何人之手。也算是對一種恕罪吧,隨著年紀漸長,身體不好,鞏氏就越信命理,總是不動聲色的減少自己手上的罪孽,就生怕自己死後永世不得超生。

  「那內侍底細查清楚了嗎?」崔太后問。

  鞏氏說:「查清楚了,他們家世代都是樂工,父母早逝,只留下他和阿弟,他阿弟半年前得了傷寒死了。」

  因為家裡絕根了,所以才會殺了阿寶嗎?崔太后緊緊的抓住了衣襟,暗恨自己的疏忽,「他就沒有其他親人了嗎?」崔太后紅著眼問。

  鞏氏心頭一凜,「只有一個遠房的堂叔,久不往來了。」她心中暗歎,這下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既然他琴技這麼好,那他的堂叔、先生和同門師兄妹彈得都不錯吧?都讓他們下去繼續伺候阿寶吧,還有行宮的那些下人,伺候不好公主,留著有什麼用。」崔太后說,阿寶死前的模樣絕對不能傳出去!

  即使鞏氏心裡已經有準備了,可聽到崔太后的話,還是嚇白了臉,半晌才木木的應了。

  「還有阿寶的喪事,我不能讓阿寶就這麼淒涼孤單的走了。」崔太后喃喃道。

  常山突然暴斃的消息,傳到吳郡的時候,把陸止和陸希都震住了。

  「薨了……」陸止不可置信的重複了一遍,在她心目中常山屬於禍害遺千年的那種,居然死了?老天終於又開始眷顧陸家了嗎?

  陸希先是一驚,隨即想起了什麼,等長伯說完話後問:「怎麼會暴薨的呢?」陸希面上不動聲色,心卻撲撲跳的厲害。

  長伯建康傳來的消息詳細的和陸止、陸希說了一遍,聽說常山是死在皇家湯泉行宮的,而且是溺死了。

  陸希和陸止面面相覷,陸止問:「宮裡太后怎麼說?」常山會溺死?服侍她的那些宮侍都是擺設嗎?陸止可不信。

  陸希手都開始微微發抖了,她忙將手掩下袖下。

  「崔太后已經病倒了,陛下讓我們立刻舉辦喪事。」長伯說。

  陸希聽了,心頭一鬆,陛下如此行事,顯然是不管常山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他都不準備追究了,沒出事就好。不可否認,陸希在聽到常山淹死的消息後,心裡那塊始終懸著的石頭,終於徹底的落地了。果然爺爺說得對,能熬死自己的敵人,也算是一種勝利。雖然爺爺說的含義和她目前的情況有很大不同,但結果一樣就好了。

  陸止想起侯達當年也是淹死的,難免有些感慨,「皎皎,我們回建康吧。」

  「嗯。」陸希點點頭,雖然常山死掉,她並不傷心,但常山名義上還是她的母親,守孝還是要守的。

  陸希和陸止趕到建康的時候,陸家的靈堂已經搭起來了,哭聲震天,常山是陸家的媳婦,但卻是皇家的公主,故喪事一切皆由崔太后派少府之人來舉辦,陸希唯一的任務,就是陪著陸言和侯瑩一起哭。

  陸言和侯瑩已經哭昏得幾乎暈厥,尤其是侯瑩都見紅了,被太醫令警告,不能再哭了,不然連孩子都要保不住了。崔太后下令兩人回屋休息,陸希看著被丫鬟勸走的兩人,頭微微低著,她要是她們,才不會這樣呢,她一定會陪著阿娘和耶耶走完這最後一程呢。

  「皎皎。」陸止趁著空隙,塞給了陸希一個香囊,裡面有安神的香料,「若是累了,你就去休息吧。」

  陸希要給陸琉守孝,無論做什麼,她都不會阻止,但讓她看著侄女給常山吃苦守孝,當孝女,她可不願意,沒見人家親閨女都沒守嗎?

  陸希收下了那香囊,「阿姑,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這半年她在吳郡調養的不錯,身體早就恢復了,來之前她也做了充足的準備,七天她還是能忍的。她不是陸言和侯瑩,她們哭暈別人信,但連她都一起哭暈了,有誰會信?旁人又怎麼看陸家?現在沒法子重振陸家往昔的輝煌,但她也不會讓陸家的名聲墜下去。

  更何況宮裡還有崔太后,陸希再聽到常山公主死後,崔太后居然要行宮所有宮侍、侍衛和七十八名太常音聲人為常山殉葬的時候,就認為她瘋了!她可不想在這種時候,入了瘋子的眼。只要有心,什麼時候不能偷懶,何必做這麼明顯落人口舌的事呢?橫豎是最後一次了,她出孝後,就可以嫁人,可阿姑、阿劫還留在京裡,她十年都忍了,可不想最後時刻功虧一簣,就當還侯瑩那時候當孝女陪耶耶最後一程的情分。

  高皇后聽說,陸言和侯瑩都暈過去了,常山靈前居然只有陸希一人、按禮守著的時候,歎息道,「這孩子也不枉費大家疼她一場。」

  宮中崔太后也一下子病倒了,她倒是想去陪女兒最後一程,但眾人都不讓,常山是女,崔太后是母,沒有母親為女兒守孝一說,再說常山是臣,而崔太后是太后,就更不行了。侯瑩見紅後,眾人都不許她繼續當孝女跪在常山靈前,陸言醒來後,不顧乳母的勸阻又替母親守靈了。

  許是因為心中沒什麼悲傷,陸希感覺時間過得很快,很快就到了頭七,常山快出殯的時候。出殯前崔太后、鄭啟和高皇后都來了,崔太后看著形容憔悴、走路都讓丫鬟扶著的陸希,神色複雜,最後抬手輕輕摸了摸陸希的面頰,「好孩子。」

  陸希默默的垂淚,不是她不想說,而是真說不出「這是我該做的」這種話,而崔太后也沒想聽她回復,匆匆的丟給了陸希一句話後,就急急的去看女兒了。

  眾人將常山擱得高高的棺木抬下,陸言無力的躺在乳母懷中,啞著聲音一聲聲的喊著阿母,侯瑩想哭,但又念著肚子的孩子,牙齒緊緊的咬著下唇,唇角已經隱有血絲冒出。

  「皎皎,一會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要冷靜,知道嗎?」陸止趁著眾人不注意,悄聲對陸希說道。

  「什麼事?」陸希抬頭望著陸止,心頭浮起不好的預感。

  「常山可能和你耶耶要合葬。」陸止說著剛剛從豫章口中聽到的消息,是崔太后在宮裡足足絕食了三天三夜,才給女兒爭取來了的。

  崔太后要這麼多人殉葬的事,遭到了眾臣們的激烈反對!時下殉葬之風,並未完全消除,先帝駕崩後,也有後宮妃子殉葬或是當陵園妾,但人數也不過數十人而已,常山長公主焉能超過先帝?且人數眾多,太傷天和,更別說行宮侍衛很多武官、並且是官家弟子出生,他們的家族都不會允許自己精心的培養弟子,卻為一個不知所謂的公主殉葬。

  就是鄭啟也不贊同,殺掉那些看到常山死狀的宮女,保存皇家的顏面可以,但其他人,他一個都不答應,甚至駁回了崔太后要求大辦常山葬禮的要求。她對社稷有何益處?崔太后見自己所有的要求都得不到允許,最後絕食了三天,總算得到了鄭啟的允許,讓常山和陸琉合葬。

  就算之前就想過這種可能,陸希咋聽到豫章的話,還是狠狠的咬住了下唇,隔了半天才道:「阿姑,你放心,我有數的。」她都能忍著給常山守七天靈了,這件事她也會忍下去了。

  陸希微微仰頭,沒事的,她會活的比他們都長的。爺爺和她說過,機會總歸會有的,但那些機會都是給有準備的人,有準備的前提,就是要活的比別人更長,她只要活著,總會有機會的。不能明著來,她就偷偷來,她不信她不能成功!

  常山長公主,高祖第三女也,初封高邑公主,母武皇后崔氏。下嫁侯達,達醉而遊湖,陷而卒。更嫁陸琉,琉卒于南安縣山崩,主悲傷不能己,服寒食散,發散至菱湖,溺而薨。與琉合葬于齊陵。

  常山出殯後,鄭啟第二天就下了一道聖旨,正式冊封了阿劫為齊國公,同時把崔陵調到了安邑去當縣令,頂鞏揚空出的缺。縣令和黃門侍郎都是六百石的官職,安邑又是富縣,對其他人來說,定會歡歡喜喜的上任的,但崔陵之前的官職,可是皇帝的親信,比十個安邑縣令都要貴重多了。他還沒陸琉那麼好的運氣,走之前還讓皇帝夜宿,又派專人護送。鄭啟皇命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貶了。幸好崔家宮裡還有崔太后,又有一個即將當駙馬的崔振,不然就門庭冷落了。

  安邑縣的事,也徹底的查清楚了,司州牽扯進此事官員不少,光是被判斬首的官員,就有數來名,還有十幾名被革除官職、永不錄用的官員,謝藥就是其中之一。貪官被斬首的時候,建康不少人拖兒帶女的去圍觀了,陸希對古人強大淡定的承受力表示佩服,她也恨貪官,但讓她去看著那些人被活生生的砍頭,還是算了吧。

  陸希在建康等常山斷七的時候,司漪和王直來過一次,兩人已經成親了,兩人準備一起去薊州。司家的最後判決也下來了,司長史原本要徙刑三年,但他年紀大了,且有病在身,就免了他的刑罰,但司氏祖孫三代人的官身全部奪了,永不不能再當官了,司家現在是徹底的平民了。

  司長史在聽說陸琉逝世的消息後,他又暈厥了過去。醒來後,就滴水不沾,說是要下去給老大人、袁夫人賠罪,司明帶著兒子、兒媳婦和兒孫跪在他面前,他也無動於衷。最後還是司澈求到了陸希處,陸希派人傳話,讓他和司澈一起照顧阿劫,他才肯慢慢進食。陸希安排他們去蘆葦蕩居住,司長史是祖父、祖母留下的老人,個性迂腐點,可對陸家的確忠心耿耿,阿劫身邊也的確需要這樣老人。

  等常山斷七後,陸希就和陸止一起回吳郡了,陸言照樣回宮裡去陪崔太后。

  陸希走的那一天,陸言站在門口,沉默的望著陸希,陸希也不說話,自常山和陸琉合葬後,兩姐妹每一次見面,都是相顧無言,然後各自走開。

  陸止見狀上前,對陸言道:「阿嫵,天氣冷,你也早點回房吧,別著涼了。」

  陸言點了點頭,轉身往屋內走去,在跨入門檻後,她輕而緩和的說:「保重。」

  陸止和陸希此時已經在丫鬟的攙扶下,進了犢車,根本沒聽到陸言的話。

  陸言扭頭對乳母說道:「我們回宮吧。」

  「好的,小娘子。」

  車輪在平滑的青石板上緩緩滑動,陸希扭頭望著莊重威嚴齊國公府正門,對這個相當於她成長的地方來說,她以後就是一個來去匆匆的過客了。

  「皎皎。」陸止伸手輕輕的握住了侄女的手,「事情都過去了,一切都會好的。」

  陸希對陸止一笑,「是的,一切都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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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本卷完結,下章高嚴就要回來了,皎皎也長大了,不再是旺仔小饅頭了,兩人可以結婚了。。。

  陵園妾,就是守帝皇陵墓的宮女,那些宮女有些會被冊封為妃子,她們此生唯一的任務,就是像伺候活人一樣,伺候死去的皇帝。

  我看到大家對崔太后的武皇后、陸皇后的武昭皇后的諡號有疑問,是這樣的在漢代的時候,很多皇后都沒有自己的諡號,都是隨著自己皇帝老公的諡號。

  比如說漢光武帝的兩個皇后,郭聖通、陰麗華。郭聖通後期被廢掉了,可史書上還是稱呼她為光武郭皇后,光武是劉秀的諡號。而陰麗華是自己的諡號「烈」,加上劉秀的諡號,她就是光烈皇后。比如說衛子夫,她被廢掉了,等她孫子劉詢上位後,就給她加了一個諡號「思」,史書上就稱呼她為孝武衛思後,孝武是劉徹的諡號。

  武昭皇后的諡號,一開始是「昭」,是鄭裕給老婆加的諡號,然後鄭裕死後,他的諡號疊加,最後變成「武昭」。武皇后崔氏,就是說崔氏本身沒有諡號,只是跟著鄭裕稱呼的。就這個,大家就可以看出,她的皇后尊稱肯定是死後追封的,而且不是鄭啟,如果是鄭啟,既然都給追封生母為皇后,起碼應該再加一個單獨的諡號。

  有人問,皇帝的小妾可以追封皇后嗎?是可以的,有皇帝老公在愛妾死後追封的,也有皇帝兒子在母親死後追封的,也有皇帝孫子在祖母死後追封的,這些都挺多的,不僅僅是清朝。清朝的皇后,其實也大部分都是死後追封的,生前都稱呼太后的,當然清朝會出現兩宮太后並列、視為理所當然的情況,這在漢家皇朝貌似不多見,而且每次都會引起很大的爭議。

  宋神宗的德妃,宋哲宗的生母朱太妃,生前有高太皇太后、向太后在,所以一直被稱太妃,而不是太后,可死後依然被宋徽宗追封為欽成皇后。連李陵容這樣的,老公生前連個名分都不給的人,最後還是被兒子尊稱為禮同太后的太妃、孫子即位後變成太皇太后,最後追封文太后。崔太后在鄭裕生前好歹是貴妃,原配陸皇后早逝,她還是熬了好幾年太妃,才變成太后,將來無論哪個皇孫即位,都是她的孫子,會追封祖母為皇后,並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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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7:34: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北地風雨

八十一、情書

  早春的城外,春意還沒漫透,柳樹先綠,春風徐徐的吹來,還帶著晚東的絲絲寒意。官道上馳來一隊騎兵,約有十來人左右,他們時而策馬疾馳,時而勒韁緩奔,讓駿馬稍稍休息一會。

  「郎君,前面有個茶棚,我們休息一會吧。」一名騎兵策馬上前,問著走在最前面的一名青年男子。

  那男子望瞭望天色,近侍道:「郎君,最多還有半個時辰,就能到吳縣了,我們歇口氣,也讓馬休息下。」

  男子聞言點了點頭,翻身下馬,牽著馬往茶棚走去。

  「諸位軍爺,裡面請。」茶棚的老翁點頭哈欠的迎接著眾人,心中叫苦不迭,怎麼會來了這些閻王爺呢?若說他們開茶棚、食肆的,最怕就是遇上這種軍爺,不過這裡一代都是陸家的地盤,一般也沒有官員敢在此處倡狂。

  「老翁,打些乾淨的水來,給我們馬喂些水。」近侍從懷中掏出一袋子銅錢,遞給那老翁,和善的笑容讓茶棚老翁心一定,看來這批軍爺不是鬧事的人。

  老翁接過錢袋,一掂重量,心中暗喜道:「軍爺放心,我們這兒的水都是上好的溪水,特地濾過的,乾草也是去年新曬的蘆葦嫩草,還有豆餅……」老翁顛顛的將自己棚中的飼料捧了過來。

  近侍挑眉抓起半塊豆餅,仔細看了看,對帶著斗笠的青年說道:「郎君,這裡的豆餅的確不錯,要不給馬吃點?」

  那青年微微點頭,取下了斗笠,茶棚中的眾人頓時眼前一亮,好個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美郎君,只可惜眉宇間冷意,讓人不敢心生畏懼。那些兵丁也沒讓老翁伺候,親自去旁邊的湖中打了活水,只借了老翁的炭火,燒起了熱水。行軍在外,他們一向謹慎,只接活水,省得哪天吧被人放倒了都不知道。

  「老孫。」朗朗的笑聲從茶棚外傳來,一名鬚髮皆白、面色紅潤的老人駕著一輛牛車在茶棚外叫道:「拿幾把草來,我的老夥計該餓了。」

  「你這老頭怎麼來了?」茶棚的老翁老孫笑著拿了幾把乾草放在了牛面前。

  「我去蘆葦蕩呢。」老農扇著草帽咧嘴笑道:「陸郎君讓我過去。」

  「還是你這老頭運氣好!」老孫笑著打趣了他一句,「不就是會種個地嗎?居然讓司郎君看上眼了。」

  「嘿嘿,託福託福!」那老農笑道,「要說你也不錯啊,沒有陸郎君,你也開不出這個茶棚。」

  「哈哈,也是。」老孫笑道,「沒有陸家,每天光是這些草料,我就不知道該從哪裡拿了。」

  冷面美郎君聽到「蘆葦蕩」和「陸家」的時候,忍不住微微偏頭,聽著這些老農笑贊陸家仁厚,不僅用極低的價格租借他們耕牛,還會免費送他們產量的良種,甚至還允許他們家的孩子交少量束脩就能去學堂旁聽……

  「老翁,你說的陸郎君是誰?」王直燒好了熱水,起身問兩位老翁道。

  「呵呵,軍爺是從外面來的吧?」老農笑著說。

  「老翁好眼光。」王直微笑點頭。

  「哈哈,我老頭子那有什麼眼光,只是附近除了外面來的人外,還有誰不知道陸郎君就是陸家大少君、齊國公!」老農說。

  阿劫小郎君?王直一愣,若是他沒記錯的話,阿劫小郎君今年也不過才六歲,能做出這麼多事嗎了?「老翁見過齊國公?」王直問。

  「軍爺你說笑了,齊國公是何等人,怎麼是老漢能見的?」老農說,「老漢見的是陸郎君的管事。」

  王直回頭望向高嚴,高嚴喝了熱水,等馬吃完草料、休息完後,起身道:「走吧。」

  「唯。」軍士們立刻跟在了高嚴身後。

  高嚴翻身上馬,自從先生喪禮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回過建康了,足足有三年都沒有見到皎皎了,自兩人認識後,他就沒有離開過皎皎這麼就,思及此高嚴便恨不得立刻飛到皎皎身邊。

  早春的蘆葦蕩一掃冬季的頹敗,鮮嫩的綠意隨著春風染上蘆葦,半空中響起了春燕的呢喃,暖陽明媚,天空純淨的仿佛一塊清透的藍寶石。養了一個冬季的魚兒在清澈見底的池水中挺著大大的肚子遊動著,想給自己孩子找個舒適的新家。突地一張漁網撒下,不少魚兒們搖著尾巴逃走了,但還有幾條特別呆憨的傻乎乎的落入了漁網中。

  漁網一到岸上,魚兒就拼命撲騰著身體,努力的要逃回水裡,肥嘟嘟的小胖手對準一條看起來最大的一尾魚,頭尾一抓,「阿姑!阿姑!看大魚!」粉妝玉琢的小胖娃笑眯眯的朝岸邊跑去。

  岸邊一竹涼亭中,一素衫少女憑欄而坐,亭下兩名垂髫小鬟在一叢迎春柳下烹茶,而聽到胖娃娃中氣十足的叫喚,少女莞爾,毫不吝嗇的誇獎侄兒道:「阿劫,真厲害!」

  「咯咯——」阿劫將魚丟給侍女,張開手臂,就要往少女身上撲。

  「小郎君,先洗手。」侍女連忙將阿劫攔住。

  阿劫嘟了嘟嘴,但還是乖乖了洗了手,才湊到了阿姑面前,「阿姑,我們今天吃我抓的魚好不好?我想吃烤魚。」

  「好。」陸希笑著摟著他,「一會就你親自烤。」陸希早看出來了,他哪是想吃什麼烤魚,就是想玩而已,不過平時阿劫的課業已經夠緊張了,難道出來玩,陸希也不忍心拘著他。

  「那阿姑我能不能去騎馬呢?」阿劫雙目亮晶晶的問。

  「唔,要讓耿叔帶著你。」陸希說,耿叔是教阿劫習武的武師,也是陸家的部曲。

  「好!」阿劫聽了開心的跳了起來,「我這就去找耿叔!」

  陸希搖頭失笑,「姑娘。」春暄笑著走了進來,遞給了陸希一封信。

  陸希接過,是高嚴的來信,她心中暗暗納悶,她寫給高嚴的信,前天剛送出去,怎麼也應該一個月後才有回信嗎?難道有急事?陸希忙拆開信件,「皎皎卿卿,不得卿書已一月矣,吾思卿欲狂,昨夕吾於夢中見卿,卿對吾嫣然焉……此夕吾心,卿知之乎……皎皎,吾等闊別三年矣,人生幾何,離闊如此?況以膠漆之心,置於薊吳之身……」

  陸希慢慢的從頭到尾把這封長長厚厚足有千把字的信看了一遍,終於在最後看到了重點,「吾不日將歸矣!」前面近千字,高嚴反復嘮叨了一件事,就是他想自己想的做夢都夢到了,然後起來寫了這封信,順便譴責了下自己,寫信不夠勤快。至於那些肉麻的詞語,陸希早就淡定了,反正只有這廝想不到的,沒有這廝寫不出的,做夢夢到自己,陸希撇嘴,他有做夢的時間嗎?

  「恭喜姑娘。」春暄等陸希看完信件後,對她屈身笑著恭喜道。

  「怎麼了?」陸希問。

  「前日京中來信,說是郎君如今已經是郡尉了。」春暄說。

  「郡尉?」陸希眼底閃過一絲詫異,「怎麼這麼快?」

  郡尉名義上是一郡太守的佐官,但實際上他就是一郡的軍事掌管,尤其是涿郡這種近乎軍事化的邊境重郡,可以毫不誇張的說,郡尉的權利從某些程度來說,甚至比太守還高。陸希一直認為高嚴遲早會做到郡尉,但不是現在。畢竟高家的高囧,目前是奉車都尉,和郡尉一樣都是秩比二千石的官員,怎麼說身為弟弟的高嚴,都應該要比哥哥低上那麼一些,高囧不僅是天子近臣,還是駙馬。

  「姑娘,你還不知道吧?今年一開春,羯族就來犯了,郎君一口氣打了兩個勝仗,滅了羯族一個小部落,而涿郡的前郡尉年紀又大了,告老還鄉了,所以陛下才會冊封郎君為郡尉的。」春暄笑著說,對她來說高嚴官職越大,她就越為陸希開心,「這下還有誰敢嘲笑姑娘是被人逼著嫁出門的!」春暄忿忿的說。

  陸希皺了皺眉頭:「以後別說這樣的話了!」

  高嚴是武官,他走到現在每一步都是靠自己在戰場上真刀實槍拼出來的,陸希支持高嚴,可不代表她不擔心他!如果可以,她巴不得高嚴可以和很多官員之子一樣,靠著祖蔭當個官,兩人悠閒舒適的過一生,哪怕像元尚師和高元亮一樣,當個沒危險、又是天子近臣的官也行。

  可高嚴拒絕了,看著高嚴那熠熠生輝的雙眸,陸希知道他的心思,他看中的是劉毅那個位置。陸希沒有立場拒絕,他是在為兩人的將來奮鬥,她能做的就是陪著他一起走下去。

  「我知道了,姑娘。」春暄也不是輕浮的人,可隨著高陸兩家婚禮的臨近,各種風言風語都傳出來了,不少人都對陸希下嫁給高嚴幸災樂禍,甚至更惡毒的還有傳出,喪母之長女不娶,天煞孤星絕配惡日鬼子……種種的傳言,讓春暄忍無可忍。

  「外人說的再天花亂墜,也不過只是說說而已,又不會掉一塊肉,何必這麼在意?」陸希對外面的傳言也略有耳聞,她不過一笑置之,壓根沒放在心上,反正日子是她過的,她覺得開心就夠了。

  「姑娘——」春暄剛想說什麼,突然眼睛瞪大瞭望著陸希的後方,「高少君!」

  陸希下意識的回首,還沒來得及有什麼反應,就眼前一花,然後整個人被人一把摟在了懷裡,「皎皎!」暖暖的氣息附在她的額頭,「我們終於再也不用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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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流言

  熟悉的聲音讓陸稀有些不可置信,信剛到人也到了?可硬硬的胡渣刺得她額頭有些發痛,陸希頭微微往後仰,「阿兄?」

  三年的磨礪,讓高嚴徹底褪去了少年的青澀,氣質越發內斂沉穩,臉也比之前更消瘦了些,不至於面帶風霜,可也看得出吃了不少苦。

  高嚴鳳眸一眨不眨的望著陸希,抱著陸希的手掂了掂,滿意的發現比自己走之前重了些,臉色也比之前紅潤,看來這三年沒糟蹋自己身體,聽到陸希不可置信的話,高嚴臉上笑意欲濃,「皎皎,我回來了。」

  「阿兄,你瘦了。」陸希手忍不住撫上他的臉。

  「皎皎,比以前更漂亮了。」高嚴低頭額頭抵在陸希的額頭,親昵的說。

  陸希被他的舉動弄的紅了臉,她可沒忘了身邊還有春暄呢,她目光一轉,卻發現四周已經無人了。

  「放心吧,這裡沒人。」高嚴知道她臉皮薄,如果下人在,肯定不讓自己親近,一早就讓近侍將周圍的人全部遣散了,他緊緊的摟著陸希,口鼻間縈繞著淡淡的熟悉的幽香,只覺得緊繃的心神一下子放鬆了下來,「皎皎,我好想你。」他低聲道。

  陸希沒回話,但身體往高嚴懷裡蹭了蹭,高嚴將她摟的更緊了。這三年間,他無時無刻都想回吳郡見皎皎,但還是被施先生勸下了。施先生說,皎皎還在守孝,他回去也於事無補,還不如趁著這三年好好的立業。當今陛下正值盛年,大宋經歷十幾年的休養生息,國運越發昌盛,宋又和魏交好,羯族近期肯定不敢輕舉妄動,但小摩擦定無法避免,此時正是他立功的最好時間,涿郡郡尉年老體弱,終有退下的一天,只要他三年好好打上一場小勝仗,涿郡郡尉告老還鄉後,憑藉高家的能力,他定能當上郡尉。

  高嚴聽了施先生的話,耐著性子忍了三年,施先生預料的果然沒錯,待涿郡郡尉告老還鄉後,陛下果然讓他升了涿郡的郡守。高嚴很清楚,光憑高家的影響力,不可能讓他這麼年輕就當上郡尉,畢竟高家還有高囧,家族不可能向培養高囧一樣培養他,他還是沾了皎皎的光,才能讓陸家這麼為他費心思。高嚴心知肚明,陸家現在明顯是把心思全部放在他和陸納身上了,高嚴不會為了所謂的自尊而拒絕,他要給皎皎好日子過,光憑他自身能力,想要在這個出身決定一切官場,起碼要多走十年以上的彎路,他沒那麼多時間。陸家幫他,同樣他也會盡自己所能的維護陸家。

  「阿兄?」陸希見高嚴遲遲不說話,疑惑的抬頭。

  高嚴對著她微微而笑,「皎皎,我們以後永遠都不分開了。」

  「嗯。」陸希聽到高嚴的話,嫵媚的桃花眼輕輕的一彎,波光瀲灩,高嚴不由屏息,皎皎真得長大了……

  「啾啾——」婉轉的鳥叫聲響起。

  高嚴手一松,讓陸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有人來了。」

  「誰?」陸希話音剛落,就聽到一陣馬蹄聲,她嘴角一彎,「是阿劫吧。」

  「阿姑——阿姑——」阿劫被一年輕少婦抱著,騎在一匹駿馬上,「快午時了,我們烤魚吧。」

  這名少婦是高嚴近衛的媳婦,高嚴的近衛大部分都住在蘆葦蕩,此女也是軍戶出生,從小跟著父兄習武,等閒五六個壯漢近不了她身,是高嚴特地選出來保護陸希的女侍衛,一見高嚴,她立刻翻身下馬,又把阿劫抱下馬後,才對兩人恭敬的行禮,「郎君、大娘子。」

  「阿姑。」阿劫眨著大眼,好奇的望著高嚴。

  「阿劫,叫阿叔啊。」陸希柔聲對阿劫說,「你不是想和送你小馬駒的阿叔玩嗎?就是這個阿叔送你的小馬駒。」

  阿劫一聽,和陸希幾乎如出一轍的桃花眼,立刻笑成兩朵小月牙,「阿叔!」

  高嚴見著這個和皎皎小時候約有五六分相似的漂亮娃娃,愛屋及烏的彎腰將他抱了起來,放在肩頭,「阿劫喜歡大刀嗎?阿叔還給你做了一柄木刀。」

  高嚴話音剛落,他的近衛突然從蘆葦叢中冒了出來,遞了一柄做功精緻的木刀給高嚴,陸希這才知道原來高嚴根本沒有讓侍衛回避,只是讓他們躲起來了,不由瞪了他一眼。

  高嚴將木刀交個阿劫,又讓近衛陪著阿劫的玩刀,他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皎皎,我有東西給你。」

  陸希明知他是有意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可還是被荷包裡的東西提起了好奇心,「什麼東西?」

  「你之前不是說過,想要些龍涎香嗎?我找到了些,你看是不是。」高嚴將荷包遞給陸希。

  「龍涎香?阿兄,你真得找到龍涎香了?」陸希又驚又喜的接過荷包。

  高嚴嘴上說的不確定,陸希如何不知道他的為人,不確定的東西他才不會給自己了,陸希打開荷包,將裡面用油紙細細包裹好的、帶了一些極淺的灰色的白色物體打開的時候,一股略顯腥臭的味道迎面撲來。

  高嚴皺了皺眉頭,他已經聞過一次這個味道了,若不是那個商人拍胸脯拿自己人頭保證,這是龍涎香,他肯定不會給皎皎的,他記得小時候先生也有存有幾兩龍涎香,那味道和這種腥臭味完全不同。

  「白色?」陸希吃了一驚,白色龍涎香可是很少見的啊,她小小的拈起了一些,稍稍的磨搓下,質地脆而輕,她將帶著粉末的手指湊到鼻尖輕嗅,除了腥臭味外,還有一點甜甜微酸的味道,應該是龍涎香了,若不是她確切知道龍涎香是抹香鯨的排泄物,她或許會嘗一下,但光憑她剛剛那些判斷,她就差不多已經確定,這是的確是龍涎香,「阿兄,這真是極品龍涎香。」

  「我記得先生也有龍涎香,味道似乎有些不同。」高嚴說。

  「那是因為這龍涎香是原料,還沒經過處理呢。」陸希珍惜的將這些香料裹好,這可是有錢都買不到的好東西啊!

  「阿姑,我們去烤魚!」阿劫還是念念不忘烤魚。

  陸希莞爾,湊到阿劫耳邊,「你不是想要薄如蟬翼的魚片嗎?讓你阿叔給你切,他會切。」

  「阿叔!阿叔!」阿劫一聽即刻眉開眼笑的抱住高嚴的腿,「你幫阿劫切切魚片好不好?阿劫想要看薄如蟬翼的魚片,阿劫給你烤魚,阿劫烤的魚可好吃了,阿姑都很喜歡。」

  這小胖娃自幼喪母,生父又不在身邊,陸希和陸止對他多有疼愛,外面又有六叔祖、施溫和司長史精心教養,性子陽光開朗,又跟著陸希學了一手撒嬌賣萌的絕技,陸家沒有人不喜歡。而對高嚴來說,阿劫是皎皎喜歡的,那他也會喜歡,「好。」

  陸希等著高嚴給阿劫切魚肉的時候,問著高嚴,「阿兄,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建康你去過了嗎?」她擔心高嚴從薊州回來後,直接來她這裡了。

  「去過了,陛下都見過了。」高嚴接過侍女遞來的刀片,也不見他有什麼花俏的動作,就將魚片一片片切得薄如蟬翼。

  阿劫歡呼了一聲,用木著夾著魚片在特製的鐵片上翻了翻,蘸了蘸醬,先挾在高嚴的食碗中,「阿叔,你切魚辛苦了,你先吃。」然後又挾了一片給陸希後,才開始吃自己辛苦的成果。

  高嚴學著陸希,誇獎的摸了摸他的頭後,才對陸希道:「皎皎,那些傳聞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什麼傳聞?」陸希一怔,見高嚴隱隱壓制著怒氣,想了想恍然道:「是那些傳言嗎?我沒放在心上。」陸希反而安慰高嚴道:「我們又不是金子,哪能人人都喜歡?只要我們過得開心就夠了,管別人怎麼說?再說金子也不是人人都喜歡的呢。」

  「但是——」

  「阿兄。」陸希的手覆在高嚴的手,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你真認為我是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嗎?」

  「當然不是。」高嚴反手握住陸希,「你也不用老一套安慰我,這和那些流言無關。」

  「哎。」陸希歎氣,果然相同的招數多用了就沒用了,「我不是安慰你,我只是覺得沒必要,畢竟——我們過幾天就是一家人吧。」

  「他要是知道是一家人就不會縱容樂平這麼做!」高嚴冷聲道。

  「阿兄難道你以為這是你大哥縱容樂平做的?」陸希奇怪的問。

  「難道不是?什麼時候他高囧連個女人都看不住了?」高嚴嗤之以鼻,皎皎身邊發生什麼事情他不知道?

  「阿兄,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我今天吃不下飯了,你過幾天就能派人送來了開胃的鮮果?」陸希問,對高嚴這種過分保護的舉動,陸希不是不反感,但屢次抗議都沒效果,她又不可能真作出什麼過激反對的舉動,橫豎自己走到哪裡都沒有隱私權,就默默的認了,「阿兄,你知道你大兄這些年的生活嗎?」

  「他不是因破安邑大案有功,得了陛下的賞賜,當了司隸校尉的假佐嗎?」高嚴說。

  假佐不過只是一個小小不入流的文官,但是前面按上司隸校尉四個字,就非同一般了,司隸校尉,是監督京師和地方官員的監察部門,可以說有了這些人在,陛下只要願意,他甚至可以知道大臣日常的一切飲食起居,所以高囧即使只是一個司隸校尉的假佐,也足夠成為很多官員敬畏的存在了。

  「他成親後的生活,你就沒關心過?」陸希問。

  「這種內宅瑣事,我關心做什麼?」高嚴奇怪的問,有時間關心這個,還不如多給皎皎寫點信呢。

  「你大兄和樂平婚後的生活不是太好。」陸希說。

  高嚴並不奇怪,以樂平和高囧的心性,兩人能夫妻和諧才奇怪呢。

  「所以,這件事我們只要看好戲就是了。」陸希笑盈盈的說。

  「皎皎——」高嚴不解的望著陸希。

  「阿兄,外面朝堂大事,我不懂,可是內宅的事,我比你知道的多多了。」

  父母死絕、天煞孤星?如果常山沒死,或許樂平真會讓人放出這種謠言,可現在常山都死了,她再蠢都不敢隨便讓人這麼亂傳話,陸家天煞孤星的孩子,可不止她一個啊,她已經訂婚了,流言再多也不關痛癢,影響最大的可是另一個……

  陸希想著她和高嚴成親後三個月,高嚴的四弟,也就是婁夫人的兒子也會成親,嘴角就泛起了笑意,難怪大母常說,人不怕傻,就怕自作聰明。有些人很快就會知道,在絕對權力面前,一切陰謀詭計都是紙老虎。

  高嚴陪著陸氏姑侄一起用了午食後,就匆匆離開了,他和皎皎馬上就要成親了,建康還有一堆事要做呢。

  「終於走了。」陸止似笑非笑的從竹屋走出,換了旁人或許會認為高嚴和陸希婚前私會的舉動傷風敗俗,可陸止是誰?她都能光明正大的養男寵了,還會反對侄女婚前和未來的夫婿小聚不成?

  「阿姑。」陸希笑著攬住陸止的手,「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來了有一會了,見你正忙著,就沒打擾。」陸止對侄女調笑道。

  在下人面前光明正大的摟摟抱抱,陸希會有壓力,可是面對姑姑這種無關痛癢的調戲,她可不會害羞,她笑眯眯的蹭著陸止,「那真可惜了,剛剛阿兄切了很多薄魚片,阿劫烤的味道很不錯呢。」

  「不急,反正他遲早是我們家女婿了。」陸止拍了拍陸希的手,「收拾下行李,我們該回建康了。」

  「回建康?」

  「當然,還有一個月就要成親了,回建康還有不少事要做呢。」陸止說,「光是你那些嫁妝,就要運上好些天了。」

  陸希想著婚後就要和高嚴去薊州了,「阿姑,你真不和我們一起去薊州嗎?」

  「你是不是還想把阿劫帶上?」陸止斜睨了她一眼。

  陸希乾笑。

  「傻孩子,薊州能有多遠,想回來就隨時回來。」陸止摸了摸陸希的頭,意有所指的說道,「阿姑在一天,就會護著你一天的。」

  「嗯。」陸希頭往陸止身上更靠了靠,她一直覺得自己上上輩子肯定是做了不少好事,才會上輩子、這輩子都這麼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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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7:34:36 |只看該作者
八十三、婚禮(上)

  高嚴和陸希的婚期,早在去年就定下了,今年年初陸希去了孝,行了笄禮後,婚事就徹底提上的議程,陸家從兩人親事徹底定下後,就開始準備陸希的嫁妝了,別的不說,高家主宅中,特地開闢給高嚴作為婚房的新宅外,就是高嚴遠在涿郡的別院,陸家也全部修建好了。陸家除了讓高家搭建了一個外架外,就是窗上的窗格都沒讓高家費心。

  院子裡錯落有致的栽種了各式的花草樹木,一座從震澤湖挖來的玲瓏假山擺在花園中,潺潺的清泉從山上流下,迎春柳盛開正豔,一簇簇的仿佛正在燃燒的黃雲。後院種了一片青竹,微分吹過,竹葉發出瑟瑟的清音,素雅的粉牆黛瓦掩映在這一片美景間……

  「阿妹,這裡裝點的還真不錯啊。」婁英嘖嘖稱奇的贊著高嚴的新院落。

  婁夫人望著這間院落,也勉強笑了笑,「是啊,他們光是修整就修整了兩年。」

  除了比高家其他的院子精緻了些外,也沒其他什麼特別的地方,當初她可是花了很大的心血將院落精心的修整了一遍,可陸家的人一來,連地上的青磚都翻了出來,就差沒把屋架給拆了,就差沒明著說看不慣高家的屋子了。

  這氣派和當初樂平下降時也差不多了,唯一的區別就是樂平當初大婚時,皇家動用了幾千名工匠,日夜不停的修整,不過三四個月就完成了,而陸家不過用幾百人,一天還只工作四個時辰,輪上雨天還有休息,這一修就修了足足兩年。院落裡所有的傢俱,也是陸家派了工匠量了尺寸,一件件打造出來的。

  「陸家不愧是陸家,出手果然不凡。」婁英一路走來,地上的鵝卵石小道,每隔幾步就有一個用不同色的鵝卵石拼成吉祥圖案,花園中的花草樹木,擺放的錯落有致,有些大樹一看就知道年份不短了。屋簷廊角並沒有用彩繪圖案,而是直接雕刻了無數精美的木雕,線條流暢、雕工精美、人物鮮活,顯然雕刻的工匠技藝高深,繪圖之人也出手不凡。花園之內,無論走到那個角落,看到的景色都能成一景。

  婁英夫家是關中士族河東薛氏,婁英夫家雖然只是和嫡系隔了很遠的旁支,但公婆夫君在世之時,家境還算可以,婁英眼界要比妹妹高上許多,「阿妹,有人說好園七分靠養,這養院子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看那些樹木,枝繁葉茂,一看就是養了十來年,才移栽過來的,還有這些花樹,別看現在不起眼,過上幾年,這院子絕對能說美不勝數。還有你看這窗格,像什麼?」

  婁夫人瞄了一眼,「桃花?」

  「不錯,桃花是春天開的花,院子裡目前桃花開得正豔,又有桃夭詩,用來裝飾新房最好不過,但等夏天的時候,這些窗格肯定都會換了。」婁英肯定的說。

  「換窗格?」婁夫人困惑的問,「好好的換窗格做什麼?」誰家沒事會換窗格?

  「當然是為了應景,旁的人家或許十來年不換一次窗格,可像陸家這麼這麼講究的人家,這窗格定是備上了許多種,隨著花園花換了一種,這窗格定也會隨景換了。旁人都當修一個院子,移栽些花木、蓋幾間房子就夠了,哪裡知道這裡面學問可大了,光是在水上蓋個水榭,也不一定是風雅。」

  婁英說著,有意瞄了婁夫人一眼,「這陸家近千年的富貴,論風雅富貴,是人家幾十代潤養出來的,有幾個世家能比不上?你老說這個兒媳婦和善,看我看她將來未必比你那大兒媳好伺候,光說吃穿度用,比起她就有過之而不及。」

  婁夫人遲疑道:「不會吧,我瞧著陸大娘子挺乖巧的,也不曾聽說她有什麼奢靡浪費的事。」

  要說婁夫人目前最頭疼的,就是樂平的度用,按說樂平是公主,有自己的封邑,養一個公主應該足夠了。可鄭啟對功臣、對子民非常大方,對自己、對後宮、對子女卻是非常小氣,冊封的封邑基本都不是富庶之地,連稅收都只許他們收取十分之一。自大宋立國以來,宮殿還沒有翻修過一次,據說後宮有不少地方已經漏水了,虧得鄭啟妃子不多,不然說不定會傳出兩三個妃子擠一屋的笑話。

  鄭啟小氣也是沒法子,先帝登基後就開始輕賦稅,他繼位後更是注重恢復民生,輕賦稅、減徭役,皇家的內庫迄今還是空的,高皇后身為皇后,貴夫人間流行的花間裙她一件都沒有做過,衣服也是三四年才做一次新的,首飾更是從來沒打過新的。皇后都如此,宮中嬪妃公主,平時也很少會有奢靡之舉。而高家是行伍出生,對吃穿度用一向簡單,一年內宅度用不過三千貫。

  而樂平進門後每月就要新作一條裙子就要一百貫,婁夫人無論都想不通,她那個知書達理的繼女怎麼會養出這麼一個不知輕重的公主。偏偏高威輕飄飄的一句話,難道我們高家的媳婦還要自己養自己不成?樂平的開支,就成了公中支出,不動自己封邑了,婁夫人一個月脂粉錢也不過二十貫,二娘不過五貫罷了。

  「你不信?」婁英指著一間明顯是書房的小廂房道:「你瞧。」

  婁夫人順著姐姐的指向,就見一間裝飾雅致的書房,院角種了一株芭蕉,蕉下有一套石凳椅,蕉旁有用太湖石圍出的小池子,池中錦鯉悠游,婁夫人看了半天沒看出什麼來,「怎麼了?」

  「你不覺得這裡的小草長得特別好嗎?」婁英說。

  婁夫人這才注意到院子裡居然還種了不少小草,一片清新柔嫩的綠意,格外的討人喜歡,「那又如何?」

  「這種草叫蒲草,不是一般的小草,按說如今都是三月天了,這蒲草不應該是如此新發的樣子,顯然有人翻了舊草,種上新的。我阿翁以前書房前也常種這這麼一片蒲草,一旦新芽長老長長了,就有人立刻換上新的替代,光這項我阿翁每年就花費五百貫。」

  「五百貫?」婁夫人聽得目瞪口呆,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想像有人會為了書房外一點小草每年花費五百貫!

  「以陸大娘子的教養,自然不會做出一月做一件新衣的舉動,可——」婁英一笑,「我阿翁在世之時,對金銀俗物從不在意,就愛些風雅之物,有時候他會花上幾千貫就為了一盆花或是一件古物,大兒媳你都養了,難道二兒媳你不養?」

  婁夫人只能苦笑,「誰讓我們家尚了金枝玉葉不說,又迎了一顆稀世明珠呢?」

  「要說你們家也真怪。」婁英說,「按說父母在不分家,我夫君在時,除了我的嫁妝外,賺來的一針一線都是給高堂的,哪有像你們家一樣,居然允許成年的郎君置辦自己的私產,每年交點米糧就行了,平時家用開支倒是要從公中拿的。」

  婁夫人知道阿姊說的是高囧、高嚴兩兄弟,高囧是天子近臣,又直屬司隸校尉,平時莫說下官了,就是上官的孝敬都不少。高嚴在薊州一待就是八年,隨便一個賣賣都能賺翻了。按說這些產業都應該屬於家族的,可高威卻覺得這些是兒子賺來的,當年他打天下的時候,他老子也沒拿他賺的,所以他也不拿兒子的。

  偏高囧、高嚴兩人除了練武外,並無其他嗜好,身上衣服也是最簡單的,故兩人的到底有多少家底誰也不知道。為此婁夫人沒少在高威面前提起讓他舉薦兒子高回當官的事,高威只說他閱歷不夠。閱歷不夠?當初高囧、高嚴十二三歲都上戰場了,兩人二十出頭都已經是比兩千石的大官了,他們閱歷就夠了嗎?

  婁夫人咽下苦澀,「橫豎他們都姓高,總歸跑不掉的。」

  「你啊!就是太軟弱了!」婁英不以為然,「你是嫡母,讓他們孝敬你不是應該的嗎?」

  「……」婁夫人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阿姊,她是高家的夫人不假,但高威原配那三個孩子她真不管上,尤其是高嚴元旦那一幕,真把她嚇到了,至此之後她對高嚴避之不及。

  「阿妹,你真準備讓阿回白身成親?他兩個也是比二千石的大員,一樣是嫡子,他當個六百石的小官也不過分吧?我家榮娘也是河東薛氏的嫡女。」婁英說。

  婁夫人的兒子高回未來的妻子就是她的女兒。薛家在北地也算是一方大族,婁英是因為公婆和夫君相繼去世,薛家雖沒人欺負她孤兒寡母,可日子遠沒有公婆在時那麼好過,婁英思忖了半天,乾脆變賣了大部分家產,來建康投奔自己妹妹了。她的選擇果然沒錯,到了建康後,不僅妹妹很熱情的接待了自己,甚至她那位位高權重的妹夫,還讓高回娶了自己女兒,這讓婁英的心徹底的定了。

  「我再去問問吧。」婁夫人說的很是猶豫,高威對她還不錯,但要說她的話能對高威有什麼影響,那是做夢。

  「也不用太為難。」婁英說,「畢竟妹夫也有自己的難處,家裡已經出了兩個比兩千石的年少官員了,總不能再出第三個吧。」

  婁英的話讓婁夫人暗暗咬牙,從小到大阿回就一直被哥哥牢牢的壓在下面,如果他都快成家了,難道真讓他白身不成?他也是高家的嫡子啊!

  婁英望著妹妹變幻不定的神色,微微而笑。

  自從和姐姐談過之後,婁夫人一直想找機會和高威說高回的入仕的事,但高威一直忙於政事和高嚴的婚禮。見高威興致勃勃的詢問著老管家各種婚禮的事宜,再三囑咐婚禮不能出差錯,就知道他對這件婚事的重視程度完全不亞于高囧的婚禮,婁夫人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提了。幾番遲疑下,很快就到了陸希送嫁妝的日子。

  又恰逢是沐休,高威叫上高囧幾兄弟,早早的就來到了高嚴的新居,給高嚴新居添點人氣,婁夫人帶著侍女正在做最後的輕點。高氏幾兄弟幾乎都是第一次來高嚴的新居,看到花園的不由連聲稱讚,高家可沒有這麼精巧的花園,練武場倒是有不少。

  「咦?二哥,這是什麼?」高團和高嚴最熟,說話也沒什麼顧及,他好奇的指著一棟高嚴新居中,位置最好的向陽的磚瓦閣樓問,這閣樓有三層,看起來也不像是兩人的寢室,走進就聞到一股略顯刺鼻的味道,他忍不住捂住了鼻子,「這是什麼味道?」

  「這是書閣,裡面傢俱應該都是樟木做的,所以才會有這麼濃的味道吧。」高嚴說。

  「書閣?」高威一怔,隨即欣喜的問:「老二,難道你媳婦還會陪嫁書過來?」

  「先生曾和我說過,陸家女兒出嫁,陪嫁可以沒有珠玉古器,但一定要有書。」高嚴說,所以他走之前特地讓人蓋了一間書閣。

  「對對!這才是書香世家嘛!」高威連聲附和,想到高家居然也有一個書閣了,就樂不可支!哈哈哈——他們老高真是祖墳冒青煙了,才會娶到一個可以讓老高家蓋書閣的媳婦!哈哈哈——天底下除了皇家和那少有的幾家士族外,誰還有能力蓋書閣?他元昭平時在囂張,可家裡的書也頂多填滿半個書房而已!高威一想到自己以後出門就能說自家有書閣了,不由眉飛色舞,更喜歡這個二兒媳婦了!這孩子一看就知道是福氣人啊!就該是我們家媳婦!

  高回聽得眼睛都亮了,「二哥,我以後可以來這裡看書嗎?」不經大腦的話脫口而出。

  眾人頓時一靜,高囧似笑非笑的望著四弟,高嚴眉頭微皺瞪著他,目露寒光。

  「呃——我是說問二嫂借書……」高回連聲道,「不是說要來這裡。」

  「你阿嫂答應就可以。」高嚴沒有拒絕,但也沒有反駁,書是皎皎的,他無權給她做主。

  「嘿嘿,我知道!」高回幸福的望著那間書閣,也不知道這書閣能放多少書?二嫂是陸家出來的,陸家文章天下,書應該很多吧。

  「郎君、少君!來了!嫁妝來了!」老管家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

  「讓他們都抬進來吧!」高威說道。

  「哎!」老管家連聲招呼陸家的下人將嫁妝抬進來。

  時下流行富嫁富娶,為婚禮耗盡家財者不在少數,先帝和今上屢次下令禁止,但民間依然屢禁不止。高威之前和陸家六叔祖商議婚事的時候,兩家人也談到嫁妝和聘禮之事,高威對兒媳婦有多少聘禮完全不在乎,陸家也根本不會要高家半點聘禮,所以這方面討論之時意外的和諧,高威對陸希的嫁妝只有一個大概。

  陸家遞來的嫁妝單子,上面寫著什麼玉像、青銅之類的,比起樂平嫁妝那厚厚一疊單子,陸希就薄薄的幾張。高威估摸著都是些古玩也沒在意,就還給陸家了。可今天真正見到陸希陪嫁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震驚了!

  陸希的陪嫁隊伍並不長,遠沒有達到十裡紅妝的地步,畢竟高家長媳樂平下降在前,陸希不可能越過長嫂,可數量不多,論起品質來,甩出樂平一百倍不止!

  撇去前面那代表陪嫁田的小小幾塊琉璃瓦當不說,接下來陸希的嫁妝,讓高家兄弟大開眼界,高威跟著鄭裕打家劫舍慣了,也是第一次見到那麼多稀世珍品出現。陸希的陪嫁中沒有現錢,甚至連金銀之物都很少,最多的就是各式的古董珍玩,商周時期各色精美的青銅器、先秦先漢的美玉玩件、前朝精美渾然如玉的瓷器……還有各式的珠玉寶石原石、璀璨華美的綾羅綢緞……

  陸止、陸琉對陸希的嫁妝,是精挑細選,非精品不要,兩位神仙出手,陸希嫁妝裡又怎麼可能出現俗物呢?

  眾人驚歎之餘,也不奇怪,陸希的生母是前朝汝南長公主,蕭令儀是景帝夫妻唯一的獨生愛女,當年下降陸琉的時候,陸皇后和武帝的袁皇后幾乎把前梁宮廷珍藏清掃了大半,袁皇后還對陸皇后打趣道,等阿儀生了女兒再嫁進宮給她當兒媳婦,這點嫁妝就還回來了。而陸希的祖母袁夫人是汝南袁氏嫡長女,當年陸氏一族在前梁喧囂赫赫,陸止當年和謝芳成親,嫁妝甚至把同為大士族謝氏都驚到了,如今這三人嫁妝幾乎全給了陸希,陸希能有這麼高品質的極品嫁妝並不奇怪。但是當陸家管家,讀出陸希最後陪嫁的時候,讓高威一下子站了起來!

  陸希足足陪嫁了三千本書籍!其中最珍貴的一百本居然是陸氏先祖親手抄譽的孤本手抄本!陸航、陸機、陸朴、陸遜……陸說、陸璋、陸琉!

  這一連串名字,讓大家幾乎透不過氣來,每一個都是青史留名的大人物啊,其中不乏書法大家!可以說這一百本書在很多人眼中是無價之寶!

  陸家的管事讀到這些書的時候,心都揪疼了,若不是場合不對,他早就大哭一場了,一百本陸氏歷代精英的手抄本啊!陸家統共也就五百餘本,陸琉居然一口氣拿了一百本給女兒當陪嫁,陸家的那些族老知道後,都氣的破口大罵陸琉是敗家子!

  當年陸止成親,陸說都只敢拿了五十本,又在閒暇時抄了六年,給女兒抄滿了一百本,讓女兒陪嫁了過去,即使如此,都把謝家驚住了。而陸琉這次居然一口氣拿了一百本!還不算他自己的!陸家各個族老已經虎視眈眈盯著陸希的肚子,誰都指著她早點生個女兒嫁回來,順便把這手抄本也陪嫁回來,反正女婿人選都是現成的。

  等陸希的嫁妝徹底送完後,高威對高嚴道:「這些書暫時放在你新居裡,我會儘快讓人早演武場裡建立個書閣,你那些書之後全放那裡去。」

  高威原本想著陸希能有幾十書陪嫁已經很不錯了,卻沒想到陸希居然一口氣陪嫁了三千本,高威手都有點顫了,這個媳婦娶的太值了!演武場是高家護衛最森嚴的地方,把書閣建在那裡,是最保險的。他想了想補充道:「我會另外開闢一條道,讓媳婦隨時出去書閣的。」

  高嚴點點頭,他也沒想到皎皎居然會陪嫁這麼多書,放在他院落裡肯定不安全了,他可不想沒事就來一個不相干的外人打擾他和皎皎的生活。

  陸希嫁妝正式擺放完,也不過是中午時分,高家的管事領著陸家人去吃飯,高氏父子也難得在一起進食,因喜歡陸希這個兒媳婦,高威連帶對高嚴也和藹了許多,甚至還囑咐了高嚴不少夫妻和諧相處之道,高嚴低著頭,高威說什麼,他都應是。

  一起吃完午食,高威就回書房靜坐了,高嚴正想回新居,就小刀通傳,說施先生來了。

  阿叔來了?難道婚禮出事了?高嚴快步走進書房,見果然是施溫,「阿叔你怎麼來了?難道是婚禮……」

  「不是婚禮。」施溫微笑著打斷高嚴的話,「仲翼,你可有空?」

  「現在嗎?有。」高嚴說。

  「那跟我一起地方如何?」施溫說。

  「好。」高嚴立刻答應了。

  施溫見高嚴沒多問,心裡暗暗松了一口氣,但又想起他馬上要做的事,頓時又苦了臉,仲翼都二十有一了,身邊就算沒侍妾,難道還沒女人不成?觀主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定要逼他帶仲翼去那個地方……施溫想到陸止吩咐他的事,額頭就冒汗,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啊!他今天真是有違先賢教誨了!

  且不說施溫如何糾結,陸希和陸止到了建康後,日子過得也挺悠閒的,婚禮的事,陸家自有一套流程,長伯和長嫂打點的妥妥帖帖的,陸希每天要做的就是早睡早起,將身體調養到最棒。

  在將嫁妝送去高家後三天,就到了高嚴和陸希成親的日子,當晚陸希原本以為阿姑會拉著她的手,教她所謂的男女敦倫大事,卻沒想陸止睡的比她還早。陸希眨了眨眼睛,難道她猜錯了,古代女孩子結婚前,其實沒有這個課程?可是等到了沒想到,到了第二天一大早,陸止把她喊了起來後,就丟了一本畫冊給她,「諾,這個給你看吧。」

  陸希將畫冊翻開一看,果然是古代的春宮圖!咦?這畫冊是誰畫的?畫的還真不錯啊,線條流暢、將女子柔美豐腴的身材,已經貼身的薄如蟬翼的衣服完全的展現出來,那欲迎又拒的嬌態也表現的淋漓盡致,可比之前導師給她看過的春宮圖品質高多啊!

  「好看嗎?」陸止見陸希看的目不轉睛,嘴角一抽問。

  「好看,阿姑這畫是誰畫的?有大師的水準啊!」陸希驚歎的說。

  「不知道,估計是某個先祖吧。」陸止當年也問過阿娘這個問題,但是阿娘拒絕回答,估計她也不知道吧,但肯定是陸家先祖的手筆。

  「阿姑,這春宮畫是送我的陪嫁?」陸希抬頭問。

  「做夢!這是陸家給女兒祖傳畫冊,不陪嫁,這才是你要帶走的。」陸止指了一冊畫工粗劣的畫冊道。

  「太醜了,我不要。」陸希果斷的嫌棄,她畫都比這個好多了!

  真是好熟悉的對話啊,陸止心中忍不住暗歎,果然是報應嗎?當年她也是這麼跟阿母說的。

  「你喜歡就多看一會,等到了下午再換衣服也不遲。」陸止說,婚禮是在晚上舉行的。

  「嗯。」

  陸止的侍女等陸止走出房間後,忍不住問:「觀主,你怎麼不和大娘子說的詳細些?」

  「她一未出嫁的小娘子我能說什麼?」陸止反問。

  「可是——」

  「不用可是了,我心裡有數。」陸止思忖著,皎皎是女孩子,這方面肯定臉皮薄,和她說這事估計也是含糊應付,再說這種事情女孩子懂有什麼用?男人才最主要的!魚水之歡,可不是兩人兩情相悅是夠了,希望施溫能不負她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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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7:34:49 |只看該作者
八十四、婚禮(下)

  正式的婚禮是晚上開始的,但不代表陸希就可以真如陸止說的,舒服的睡到下午才起來換個禮服就嫁人了。進完朝食後,她就由穆氏伺候著先去香湯沐浴,然後躺在榻上讓丫鬟用加了玫瑰精油的精煉茶樹籽油緩緩的、一寸寸的按摩著全身,等香油全部被身體吸收後,才給她穿上柔軟的單衣,伺候她用午膳。等用過午膳後,陸希就開始梳妝換禮服了。

  侍女們有的給陸希化妝、有些給她梳頭,陸希祖父是三公、父親也是三公,自己本身又有縣主誥命在身,故她的禮服是最莊重的一品誥命服——花釵翟衣,長長的青絲被穆氏和春暄一梳再梳,最後給她挽起了兩博鬢、九釵九鈿,額前圍上有金龍首固定住的幗,龍口銜了一顆龍眼大小的珍珠,長近一尺的耳璫從發簪處垂下……

  臉上也精心塗上了輕薄的珍珠香粉,修長纖巧的柳眉用螺子黛粉細細勾勒,額上由陸止親自動筆,繪了一朵精巧的牡丹額黃,櫻桃小口也用紅色的口脂點出……頭髮和妝容打點完畢後,丫鬟最後伺候陸希穿上翟衣,青色的深衣,上面繡了精美的褕翟章紋,褕翟羽有五彩,翟衣穿在素紗中單上後,再戴上黼領、蔽膝、大帶、革帶,青襪、舄、綬……最後還在綬帶上懸了銀印、蒼水玉。

  整套流程全部結束後,已經是兩個多時辰後的事了,這時陸止的禮服也穿戴完畢了,陸家的客人幾乎都到了。陸氏嫡長女的婚禮,參與的客人自然份量極重,王玨、謝芝、顧律……大宋所有位高權重的文臣全到了,同時還有不少各地聲名遠揚的名士大家,也在受到陸府請柬後,從外地趕來了,一時間琴音潺潺,文人雅客在曲水流觴間,談笑風生、吟詩論古。

  來訪的女眷也和陸氏姑侄一樣,穿著正式的禮服,貴夫人們同陸止、七祖姑等人說笑,小貴女們則圍著陸希和陸家幾個未出嫁的小娘子旁逗趣,一身數十斤重的禮服,絲毫對這些貴夫人、貴女的舉止產生任何影響,眾人言行依然優雅從容,偶爾還能在丫鬟的伺候下喝上一口水潤潤唇。

  世家女子禮儀是從小學起,這種品服大妝穿戴的時候並不多,可幾乎每個人都是從小就穿戴慣了的。陸希六歲的時候,就在三伏天穿著一身厚重的禮服,在禮儀導師的教導下,不折不扣的學習各種祭禮,還要防止汗水將妝容弄花,什麼時候能做到讓女師認可,什麼時候才能解放。

  放眼望去,來訪者無論是婦人還是未出嫁的小娘子,幾乎都是一色的花釵翟衣,唯一有區別的就是頭上花釵寶鈿的數量,以及翟衣上的繡紋和綬帶的顏色,偶爾有幾個穿著大袖連裳的只遠遠的站在週邊,根本湊不到中心,倒是有幾個穿著庶女連裳禮衣的女郎,被眾人圍著說笑,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當朝名士大家的妻女。

  比對起陸家熱鬧中還帶著文人特有的含蓄文雅,高家就顯得外放熱烈了許多,也更符合後世對婚禮的概念。高家是當之無愧的武官之首,高威是中護軍,從品階上來說要比四征將軍要低一等,可論實權四征將軍在某些時候還需要看他臉色,他嫡次子成親,兒媳婦又是陸家的嫡長女,婚禮的氣派並不亞於三年前高元亮和鄭琬琰大婚。

  婁夫人和樂平招待的女眷,高威得意洋洋的領著來客去參觀兒媳婦的陪嫁書閣,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陸家歷代先祖的手抄本和陸琉臨摹的《錢本草》吸引了。

  高嚴的禮服一早就穿好了,陪同父親一起招待著來客,男人的禮服沒有女子那麼繁複,高嚴身著玄色深衣、纁色下裳,頭冠爵弁,襯著如冠玉般的容貌,越發的儀容不凡、英氣勃發,眾人紛紛贊其為人中龍鳳,連高威見到兒子如此,都有一瞬間的晃神。等快到吉時,高嚴就帶著一群高家堂兄弟浩浩蕩蕩的往陸家走去,高家的侍從們每人背了一筐銅錢,一路上撒喜錢,惹來了無數孩童歡天喜地的跟著他們的車隊拍手唱歌。

  作為新郎,高嚴這一天要比新娘忙多了,陸希在吉時差不多的時候,就被大家趕到了新房裡,穆氏陪著她,而春暄和煙微領著丫鬟們守在閣樓外,陸希坐了一會,就聽到門外隱隱傳來的喧嘩聲。

  穆氏笑著問:「大娘子,要不要喝點水、吃些東西?外頭估計要鬧上一陣呢。」

  「不了。」陸希搖頭,心頭有些莫名的感覺,前世今生結婚卻還是第一次,要是爸媽和阿娘耶耶都在,該有多好……

  陸希在感懷,門外高嚴過得可不輕鬆,旁人攔門差不多都是年輕人,可之前顧律感懷好友陸琉去的太早,有意想給陸希撐腰,給高家一個下馬威,居然親自站在門口守門,王玨和陸琉私交也算不錯,就跟著顧律一起湊趣,同時還有幾名陸琉生前的名士好友,這些人不是炙手可熱的權臣,就是當世的名家,風度翩翩往門口一站,饒高嚴天不怕地不怕,都頓覺壓力山大。

  高囧今天也是一路陪著高嚴,見這陣勢,心中也暗暗同情自己二弟,有這麼多滿腹詩書的親眷就是悲劇,整個大宋絕大多數名士大家,今天就都到場了吧?高威原本給高嚴準備好幾個寒門士子,就怕陸家為難,可這些士子一看到這些人,一個個心跳加速、面紅耳赤,恨不得撲到那些人腳下,要拜他們為師,哪裡還想的起幫高嚴?

  幸好高嚴沒辱沒了陸琉親傳弟子的名聲,對眾人的提問基本都能對答如流,做出來的詩詞不算很好,也不至於淪落到打油詩的境地。王玨和顧律互視了一眼,含笑讓眾人進去了,陸元澈平時行為不羈,選女婿還是比較靠譜的,作詩嘛,原本就是雅戲,做的好是錦上添花,不好也無關大局。

  過了男賓一關,到了內院,眾人都鬆了一口氣,想著女孩子總比男客好打發,卻不想內院大門被一把大鎖牢牢的鎖住,而鑰匙居然就掛在鎖下。眾人面面相覷,這算什麼?

  就在大家愣神間,一名粉妝玉琢的小玉娃娃突然跑了出來,奶聲奶氣的對高嚴說:「阿叔,給紅包。」

  「阿劫?」高嚴彎腰抱起小胖娃,「你怎麼來了?」

  阿劫對他露出了一口整齊的小白牙,高嚴會意的從懷裡拿出一個小金錁子放到了阿劫手裡,阿劫這才笑著說:「阿姑們說,阿叔只要把這三道題目都答上,你們就可以拿了鑰匙開門了。」說著從懷裡掏出三個折疊整齊、芳香撲鼻的精美花箋。

  除了少數幾人松了一口氣外,其他人的心反而都提起來了,能和陸家大娘子玩到一起的貴女,哪個不是滿腹才華的?這些小貴女不用學文章政論,反而有更多的時間鑽研雅戲,高嚴心裡有預感,她們出的題目只會比顧律更難。果然花箋一打開,就是一排雋秀端莊的蠅頭小楷。

  「好字!」高回脫口贊道。

  高嚴直接將花箋丟給高回,「你說好,那就你回答吧。」

  高回一把接住,看清上面的問題後,一下就苦了臉,「今有田廣十五步,從十六步。問為田幾何?」高回淚流滿面,這是算經上的題目?他最怕算術了!偏偏鑰匙就這麼大喇喇的掛著,在場那麼多大男人,沒一個不好意思直接去拿,只能硬著頭皮解答了。

  底下迎親的人糾結,大門內閣樓上的人看的樂不可支,「哈哈,那個人好逗啊!」

  「你們要有點分寸。」顧律的夫人捏了捏愛女的鼻子,「可別人耽誤吉時了。」

  「阿娘,你放心,我們都有數呢。」顧秋華篤定道,「這些題目也不是太難,過段時間就能出來的。」

  新房裡,小雀過段時間就會向陸希稟告外面的情況,還笑嘻嘻的拿出好幾個金銅錢對陸希說:「大娘,郎君可真大方,撒錢的時候都是撒金銅錢的。」

  「拿去玩吧。」陸希笑著說。

  穆氏對小雀吩咐道,「去外面看看,若是出題真太難了,就去外院傳個話。」

  「是。」

  旁人迎親,等待眾人的都是娘家人的殺威棒,陸家的殺威棒打在身上比雨點還輕,可前面那幾道關卡比殺威棒有效果多了,高嚴最後過五關、斬六將,好不容沖到陸希閨房的時候,恨不得抱了陸希就走,逗得大家一個個都笑彎了腰。

  盛裝打扮後的陸希,美得讓人屏息,和高嚴坐在一起,仿佛一對璧人,光彩奪目,「玉璧明珠——」顧律的夫人是蕭令儀的閨中密友,喃喃出這四個字後,驀地撇過了臉,用帕子拭去眼角滑落的淚珠。聽到顧律夫人這句話後,在場年長些見過蕭令儀的女眷們,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紅了。

  「仲翼,我這個侄女兒就交給你了。」陸止對高嚴感慨說道。

  「阿姑,你放心。」高嚴鄭重說,手緊緊握著陸希的手。

  陸止微笑頷首,「吉時快到了,你們走吧。」

  高嚴領著陸希出門,拜見過堂上陸希父母的牌位後,就出門了,登上喜車前,司漪取出羃離給陸希披上。喜車回高府的時候,路上不時的有人攔路,陌生人就撒銅錢,若是來者自稱是新娘家的親戚,一律給銅錠,喜得眾人不停的贊高家大方。

  等到了高家後,兩人先拜過豬枳和爐灶、天神地詆、高家的列祖列宗,再拜見父母後,方夫妻對拜,等夫妻對拜後,高嚴又領著她去拜見高家的尊長、以及觀禮的賓客。陸希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親眷和重要的賓客見過一遍後,心裡就記下了絕大部分。

  高家受外族影響頗深,有鬧洞房戲婦這一習俗,但高威先後迎娶了兩個媳婦,這一流程上根本沒有人敢上前,一個是皇帝的女兒,一個是三公的女兒,換誰都不敢戲弄,萬一人家婚後不爽,打一句小報告,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在和高嚴共飲合巹、同食小豕後,兩人再次夫妻對拜,最後一起坐在了喜床後,高家的女眷們撒帳,眾人都很小心的避開了新人,厚厚的金銅錢堆滿了整個婚床。

  婁夫人見時辰差不多了,就笑著讓女眷們出去了,也該讓新人休息了。

  「皎皎,你先梳洗下,我先出去下。」高嚴等眾人都出去後,對陸希說。

  新居外高家的酒宴依然在繼續,高囧成親時候,高威大擺了九天流水席,這次高嚴成親,高威準備擺上七天,今天才是第一天,很多高家的舊部們,都在和高威、高囧喝酒,高嚴身為新郎不用全程陪,迎完新娘後,去拜見下長輩也是必要的。

  「嗯。」陸希點點頭。

  穆氏、春暄、煙微,有的幫陸希脫衣服,有的散開她的頭髮,有的則用柔軟的棉布,蘸了溫水給卸妝。等禮服簪環全部卸下後,陸希才徹底鬆了一口氣,披著寢衣往浴室走去,剛入浴室就聞到一股熟悉的硫磺味。

  「這是湯泉?」陸希驚訝的問。

  「是的,觀主說,大娘子累了一天,泡點湯泉比較舒服,所以讓人去別莊運了湯泉送來。」春暄說。

  「嗯。」陸希洗了頭、洗淨身體後,就舒服的泡到溫泉水,裡面還放了些活血芳香的香料,陸希不由舒了一口氣,還是阿姑想得到自己,緊繃了一天的神經也在湯泉的浸泡下,漸漸放鬆了,不一會就暈暈欲睡了,還是春暄扶著她起來。婚床已經收拾乾淨了,被褥也換上了乾淨的了。

  「阿兄?」陸希手腳軟綿綿的走到新房的時候,就見高嚴也梳洗完畢,換了寢衣坐在新房裡了。

  高嚴示意下人們退下後,雙手扶住陸希纖細的腰身,因剛洗過澡,陸希的髮絲散開披在身後,在暈黃燭光的輕覆下,柔白如玉的肌膚仿佛透明一般,「累嗎?」

  「還好。」陸希也不是第一次被高嚴這麼抱著,可今天情況不同,她忍不住想往後退。

  但高嚴一把抱了陸希,讓她坐在自己腿上,「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幾乎是貼著陸希的面頰問的,口鼻間盈滿了如蘭似麝的芬芳,他眸色漸深,可思及前幾日施溫給他安排的觀看「好戲」,讓他又不敢輕舉妄動。隔著薄薄的寢衣,掌下纖腰盈可一握,似乎稍一用力,就會把她折斷,皎皎是他的寶貝,他不能太衝動,不然會傷了她的。

  「我——我要喝水。」陸希不習慣睡前吃東西,但是這會說不吃,貌似也不對。

  高嚴見陸希眼睛骨碌碌的轉著,輕輕一笑,將她放在床上後,轉身給她倒了一杯水,然後扯了一塊棉布給她擦頭髮,「以後晚上別洗頭了,會著涼的。」

  「但是今天上了很多髮油嘛。」陸希說,為了固定髮髻,春暄可以卯足了勁,足足給她刷了一瓶的髮油。陸希拿了杯子後,就喝了一口,就沒喝了,但手還是牢牢的握著那茶杯。

  高嚴見她握著杯口的手指都有些發白了,直接拿走了她的杯子,親了親她的手指,「皎皎,你怕我?」

  「沒有。」陸希搖頭。

  「那為什麼這麼緊張呢?」高嚴讓她躺下,「怕我傷了你?」

  「沒有,我哪有緊張!」陸希聽著高嚴的話,忿忿的反駁,「我這叫矜持!矜持!」難道這種事還讓她一個女孩子主動嗎?陸希乾脆背對高嚴,傲嬌了。

  笑意從高嚴眼底散開,他伸手將陸希摟到了懷裡,親了親她耳貝,「好好,你是矜持,是我錯了。」

  陸希轉身往高嚴懷裡膩了膩,高嚴見她終於肯主動親近自己了,忍不住低頭親了親額頭,然後是眉心、鼻尖,最後吻上了那柔軟的櫻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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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中國歷代誥命的禮服,基本都是深衣制的(少數民族統治政權除外),我想去查魏晉的資料,但我對魏晉瞭解不夠,查不到到底是那本書詳細寫了魏晉時期的各個命婦使用的禮服詳細規定,就套用了些唐代的制度。如果有讀者知道的話,就和我說一聲,O(∩_∩)O謝謝。

  像陸希這個等級,她自己本身有外命婦,父親又是一品的三公,按著唐代的規定,她是可以穿一品誥命的服飾的,也就是所謂的翟衣,從一品到五品的官員妻女,禮服都是青色底繡了褕翟的翟衣,當然在褕翟品階、頭上戴的花樹和寶鈿數量、以及綬帶顏色等方面,每個品階各有不同。

  五品以下的官員妻女,正式禮服,穿的就是大袖連裳的深衣,不可以繡褕翟,花樹和寶鈿品質和數量也完全不同。

  如果說是沒有品階的庶女,那就只能穿連裳的深衣,都不可以大袖,也不能梳兩博鬢,連首飾貌似都不能純金純銀,只能是鍍金鍍銀的。

  比對貴婦來說,男人禮服就比較簡單,有官職的士基本都是穿爵弁服,也就是上面的配飾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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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7:40:12 |只看該作者
八十五、新婦

  五更的打更聲敲過不久,高嚴就差不多醒了,多年的作息規律,讓他都是一更睡、五更起,昨晚晚了些,可到了時辰,他就自然醒了。

  房裡很安靜,除了更漏的沙沙聲,只有身邊輕柔的呼吸。高嚴躺著沒動,靜靜的聽著這呼吸聲,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陸希酣睡正香的睡顏。昨天累了一天,陸希酣睡正香,嘴微微嘟著,高嚴下意識的將她摟的更緊了,想起昨天晚上纏綿,他心裡滿滿的全是滿足,他終於和皎皎在一起了。

  陸希原本睡得好好的,卻不想越睡越熱,她皺著眉頭,腳一蹬,把被子踢了一半,高嚴哪裡敢讓她貪涼,手快將被子拉了回來,將她牢牢的蓋住。

  這下陸希不舒服了,手一伸,一隻嫩生生的胳膊就露出來,身體也往涼快的地方鑽去。高嚴連忙將她摟回來,看著露在外面的那條嫩如玉藕的手臂,想塞回去,又怕弄醒了她,遲疑了下,乾脆拿了一條柔巾蓋在了她手臂上。

  高嚴的手輕輕的搭在那渾圓的肩頭,手下的肌膚溫柔如脂、暖香襲人,高嚴忍不住低頭輕啄了一口,不動聲色又湊近了些。心中暗暗慶倖,施溫帶他去的那個地方,不然他也不會知道原來魚水之歡能這麼快樂。

  「唔——」陸希覺得肩頭癢癢的,抬手撓了撓,覺得熱了,她不舒服的又翻了一個身,「熱——」

  聽到陸希的嘟噥,高嚴不由有些心虛,昨天晚上這丫頭先是惱自己弄疼了她,在他身上磨了半天的牙,好容易把她哄得開心了,她又嫌棄他身上太熱,不肯和他睡一起,堅持要分被窩睡。高嚴擰不過她,只能趁著她睡著後,才偷偷鑽到了她被窩裡。高嚴瞄了一眼那條已經被他踢到角落去的被褥,腳一勾,乾脆丟到床下去了。

  見皎皎眉頭都皺起了,眼皮微動,似乎要睜眼了,他伸手摸了摸她脖子,果然有點出汗了,就替她掀開了些被子,散散熱氣,陸希緊蹙的眉頭才散開,滿足的往高嚴懷裡蹭。

  兩人身上都沒穿東西,陸希這麼蹭,高嚴身體都僵硬了,忍了半天,才緩緩吐出了一口氣,不行!畫舫上的人說的很清楚,女子若是初嘗雲雨,歡愛一定不能太過頻繁,不然會弄傷她,甚至還會讓她厭倦歡愛,一定要徐徐圖之。一想到會傷到皎皎,高嚴再大的衝動都散了。

  細碎的腳步聲在門口響起,不一會房門被悄悄的推開,「郎君、大娘子——」穆氏在花罩外輕聲喊著。

  高嚴眉頭微皺,正想讓她們都出去,懷裡的陸希動了動,頭往他懷裡蹭了蹭,含含糊糊的說:「水。」

  高嚴翻身取過昨夜溫好的陳茶,湊到陸希嘴邊讓她漱口,穆氏聽到裡面的響動,就端著溫水進來,陸希打著哈欠起身,「什麼時辰了?」

  「剛過五更,再睡一會吧。」高嚴哄著她說。

  「已經寅時了?」陸希漱了口、喝了溫水,揉著眼睛說,「家翁卯時就要上朝吧?」

  「你等他上朝回來後,再請安也不遲。」高嚴說,他記得當初大哥和樂平成親,樂平也是等高威下朝回來,晚上再請安。

  「不一樣。」陸希搖頭,樂平可以晚上給高威請安,她卻不可以,樂平是公主,就算鄭啟要求出嫁的公主們,伺姑舅如侍父母,但那也僅僅是免了樂平的公主府、免了高家親戚對公主的跪拜禮。可身份上樂平還是君、高家還是臣,哪天高家要是真和像對待普通媳婦一樣對待公主了,第一個不高興的肯定是皇帝。這甚至無關教養,皇家的金枝玉葉對婆家和善是婆家的福氣,若是不和善也只能忍著,除非哪天皇權沒落。

  高嚴也明白皎皎的顧及,他並不覺得父親會在意這種事,但家中其他人或許不會這麼想,「等我們去了涿郡,你想睡多晚就多晚。」

  「才不要呢,我要早睡早起、身體健康。」陸希推著他,「你先去出去換衣服。」

  陸希覺得身上黏糊糊的汗水,想洗一下,陸希瞪了他一眼,他定是晚上偷偷鑽進來的,還說睡著不知道,他騙鬼呢!

  高嚴眼睛一亮,上前摟著陸希道:「我跟你一起洗。」吃不到正餐,弄些小點心也不錯。

  「不要!」陸希堅定的一口拒絕,讓他這麼胡鬧,她就白早起了。

  「我讓人從別莊運了湯泉過來呢,要不要陪我一起泡溫泉?」高嚴低頭輕哄。

  「我也有,才不稀罕你的呢。」陸希不屑道。

  「你的昨天全用完了,今早我就讓人帶了一桶過來。」高嚴好整以暇道,見皎皎微挑的桃花眼,一下子瞪得溜溜圓,又微笑著補充道,「放心,晚上我會讓人再送來的,不怕晚上沒得用。」

  「你——」陸希見高嚴得意洋洋的模樣,她氣得抬起高嚴的手臂,在高嚴略帶困惑的目光注視下,對著他手臂內側的嫩肉恨恨的一口咬下!

  「疼——」高嚴嘴上叫的疼,可手一動都不動,笑眯眯的單手抱起陸希,「我們去洗澡吧,時間不早了。」

  「混蛋!」陸希忿忿的罵道。

  穆氏早在小夫妻膩在一起的時候,就含笑退下了,要大娘子夫妻感情好,她就開心。

  高嚴新居裡,夫妻蜜裡調油的打情罵俏,高囧的居所裡,卻是一片靜悄悄,多年的習慣,讓高囧寅時不到就起來了,再陪近衛打了一場後,再次回到寢室梳洗的時候,已經快卯時了。

  樂平閣樓裡的燈還是暗著的,高囧看都沒看一眼,就走入了自己的淨房。

  「少君。」淨房裡的侍童給高囧倒好熱水後,伺候高囧脫下盔甲,「二少君新居燈寅時就亮了,這會已經要去給郎君請安了。」

  對武人來說,酒是穿腸毒、色是刮骨刀,高威看似粗豪好色,實則對幾個兒子教養相當嚴格,絕對不允許兒子沉迷女色,故即使高囧和樂平成親三年無子,高威都沒給兒子選過半個侍妾,身邊也就只有兩個通房,高囧一個月最多找她們一兩次。

  高囧微微點頭,簡單的沖洗了下,就穿好衣服往高威的上房走去,今天是弟婦入高家第一天,他身為長兄都不在,就太失禮了。

  「少君,公主——」侍童欲言又止的望著高囧。

  「不用了,她肯定不會去的。」高囧淡淡的說。

  當年他們新婚第一天她都沒有去拜見父母呢,她不去更好,若是他得的消息沒錯的話,樂平未出閣前,和他那個弟婦關係不是太好,她萬一公主脾氣發作,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收場呢。

  「公主,您真不去嗎?」樂平的乳母對著坐在陰影中的人影遲疑的問。

  「去,怎麼不去,今天可是我弟婦入門第一天呢!」樂平的聲音就跟牙縫裡擠出來一樣。

  乳母點燃了燭火,樂平此時已經穿戴完畢,妝容完美,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意,看到樂平這樣子,乳母反而擔心起來了,公主不會鬧出什麼事來吧。

  樂平不理會乳母擔憂,直接起身對阿金說:「走吧。」

  「唯。」阿金忙上前扶住樂平的手。

  昨晚高威是歇在婁夫人處的,和兩個兒子一樣,高威很早起來,和親兵打了一場後,才鬆散著筋骨準備去上朝,回房就見婁夫人已經穿戴好了。

  「你怎麼起來了?」高威奇怪的問,高威平時要早起,但他從不要求妻妾也陪著他一起早起,也不需要妻妾伺候自己穿衣,所以婁夫人基本都是等高威上朝後才起身的。

  「夫君,你忘了,今天是阿希入門第一天。」婁夫人提醒丈夫道。

  「哦?」高威還是沒反應過來。

  婁夫人道:「阿希這會應該過來請了安?」

  高威擺手道:「怎麼會呢?這才什麼時辰?」

  「樂平是公主,身份不同。」婁夫人提點高威道。

  在高囧尚了公主後,她就絕了在公主面前擺婆婆的身份了,說來樂平在大宋諸多公主中,除了花費多一點外,餘下還算相對不錯,至少比其她動輒責?公婆、兄弟妯娌的公主要好上許多。

  聽妻子提及樂平,高威心裡歎了一口氣,眼看著老二夫妻和睦,而老大和樂平成親三年都沒一男半女,高威心裡不是不擔心,和樂平差不多時間下嫁崔家的陽平,都和崔振生了兩個大胖小子了,這樣下去可不行啊,難道元亮就這樣無後了?

  婁夫人見高威心情不錯,遲疑了下,正猶豫著要不要提高回出仕的事,就聽門口傳話,樂平公主和大少君、二少君同安邑縣主來了。

  高威一聽大兒夫妻也來了,欣喜非常,讓四人都進來,這時候高家的諸位兄弟也陸陸續續的都到了。

  樂平冷眼望去,陸希今天一反她往常過分清雅的裝束,居然穿了一件大紅色的深衣,上面織了五彩蹙金的牡丹,若是旁人穿了這身璀璨華服,定會被衣服奪去顏色,可陸希穿著卻更襯出她光豔明媚。三年沒見,陸希已經不是之前小女孩的模樣,身姿亭亭玉立,原本還帶著稚氣的五官已經徹底的長開,精緻的容貌就算是女子見了都會失神,難怪能讓高家老二為她魂牽夢繞,樂平目光掃過幾乎寸步不離的高嚴,嘴角微曬。

  因高威和高囧要去上朝,並沒有停留多久,婁夫人等高威走後,就吩咐廚房傳朝食,高家進食並沒有食不言的規矩,眾人難得聚集在一起,又是高嚴新婚,大家其樂融融的說成了一團,這種其樂融融的氣氛,讓陸希一時有些發怔,以前大母和耶耶在時,在飯後飲茶時,也會如此。

  樂平沒有笑,也沒板著臉,只是安靜的用著自己的早膳。陸希很專注的聽著大家說話,感受這溫馨的氣氛,但也一直沒說話。她很早就養成了食不語的習慣,以前在現代的時候,一家子吃飯,也是靜悄悄的,等正餐結束、大家開始吃水果甜點時,才是一家人交流的時間。

  「阿希,你看如何?」婁夫人偏頭問陸希,只有女眷的時候,婁夫人會叫陸希的小名,但這會全是高嚴的兄弟,婁夫人就喊起陸希的名了。

  陸希不慌不忙的咽下最後一口粥,用絲帕拭了拭嘴角後,才道:「大家,陸氏學堂的事務,全是我六叔祖在管,我回去問過六叔祖後,再來向大家回話。」

  婁夫人適才問陸希,高回是不是可以入陸氏學堂學習,陸希身為陸氏嫡長女,這點小事根本不需要通過六叔祖才答應,但陸希不認為高威會同意自己兒子去學文,除非高家和陸家一樣放棄兵權,整個家族徹底的由武轉文,或者高威只想自己兒子這輩子永遠當個縣令,不然絕對不會讓兒子去陸家學堂的,所以她沒一口答應,想來高威會阻止妻子一廂情願的。

  「好。」婁夫人滿意的點頭。

  「大家。」樂平也放下食柶,微笑的輕喚著婁夫人。

  「怎麼了?」婁夫人很驚訝樂平會主動對自己說話。

  樂平手輕輕一抬,從樂平身後走出兩名溫良端莊的女子,對著婁夫人跪拜。

  「這是?」婁夫人錯愕的望著這兩名女子,腦海裡浮起了一個荒謬的念頭,難道她們是樂平給高囧找的侍妾?

  「我和元亮成親三年都無子嗣,這兩名女子都是良家女,溫良恭儉,家中亦有數名兄弟,想來定能給元亮開枝散葉的。」樂平柔聲細語的說。

  婁夫人腦子都混亂了,公主會主動給駙馬納妾?的確,沒有那個皇朝規定駙馬不可以納妾,歷代駙馬納妾的也比比皆是,但身為公主,只要不迫害駙馬侍妾就已經是賢良典範了,要說給駙馬納妾……就是本朝最溫文知禮的豫章長公主都沒幹過這種事。

  樂平淡淡一笑,「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是我該做的,再說元亮也已經二十有六了,旁人同他這些年紀,孫子都該有了,他也應該有長子了,等她們生了孩子後,就是我們高家的嫡長孫。」

  婁夫人見樂平不僅肯讓高囧納妾,還肯認養庶子為嫡子,又驚又喜,連聲稱讚樂平識大體。

  陸希一直安靜的聽著婁夫人和樂平的對話,高嚴悄悄的伸手,握住了陸希的手,陸希對他回以一笑。

  朝食結束後,高嚴對陸希說:「要陪我去別莊嗎?」

  「別莊?」陸希問,「你去哪個別莊?」

  「就是我們高家家奴住在的城郊別莊,哪裡有我的幾個兄弟,昨天我成親他們沒來,我讓王直在別莊招待他們了。」高嚴對陸希說,「他們都是些粗人,你若是去的話,不用陪著我們,我讓司漪陪你騎馬。」

  「好啊。」陸希笑著說,「你的兄弟,那就是我的叔伯,為什麼不去呢?」陸希沒當過兵,可她也知道男人從戰場發展出來的友誼,是非常堅固的。

  高嚴見陸希這麼說,眼底染上了笑意,「皎皎,你真是我的賢妻。」

  「我可不要做賢妻。」陸希皺了皺鼻子說,「賢妻的結果就是被當成黃臉婆嫌棄。」

  「不會。」高嚴望瞭望四下,見兩人已經回了新居,周圍也只有他們自己的近侍,揮退侍從後,將她摟在了懷裡,「你是我的命。」

  陸希聽到心頭一跳,她仰頭半玩笑道:「要這麼說,以後你嫌棄我了,那我就帶走你的命。」

  「你永遠不會有機會的。」高嚴額頭抵著她的額頭,認真的說。

  淺淺笑意從心底散開,漾到了陸希的眼角眉梢,雙頰露出兩個淺淺的酒渦,高嚴最愛看她這麼笑,低頭親了親她可愛的小酒渦,柔聲說,「我們走吧。」

  他也不是有意煞風景,但要在這麼下去,皎皎又要拿自己磨牙了……高嚴歎了一口氣,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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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古代貴族上學的時候,大部分都有性教學的。東漢的《白虎通》記載,當時有一種叫「辟雍」的貴族子弟學校,性教育就是教育內容之一。但是我想在那個男權社會,一般來說,應該只會教男人如何讓自己舒服,對女人就應該沒那麼體貼了,而陸止給高嚴安排的課程是,如何讓女性更舒服,所以大家別以為高嚴傻得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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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機關算盡

  「阿姊,你說樂平公主這是什麼意思?」婁夫人等朝食結束後,憋著一肚子疑惑去找阿姊,在樂平把侍妾送到她面前之後,她就反復琢磨,樂平為什麼要這麼做,可想了半天還是想不通。

  婁英聽到樂平給高囧納妾,先是一愣,隨即皺眉,「這怕是樂平公主在提醒安邑縣主,高家的嫡長孫還沒出生呢。」

  聽了阿姊的話,婁夫人驀然一驚,「那阿回怎麼辦?」

  再有幾個月,阿回也要和榮娘成親了,難道高囧的長子沒出身之前,弟弟們的孩子也不能出生嗎?婁夫人氣得臉色都白了。阿回為了等上頭兩個兄長,已經這麼晚成親了,這會連孩子都不能生,婁夫人再怕高威都要和他鬧上一回了!

  「阿妹你不用急,阿回還要過段時間才會成親呢,恐怕那時候安邑縣主早有身孕了,難道皇家還能壓著安邑縣主不生不成?」

  的確,講究點的人家,嫡長子和嫡次子的親事,都會分開些時間,省得出現次子生出嫡長孫的尷尬事,但那也僅僅是避開一段時間。有爵位的人家,承爵者定是長子長孫,只要長子有嫡子,不管排行為幾,定為繼承人。

  就如陸家的陸琉、陸璋,縱使陸說去世後,陸氏族長為陸璋,繼承齊國公爵位的還是陸琉。更別說這會高囧和高嚴親事隔了三年,三年時間樂平還是生不了嫡子,如果皇家再壓著高嚴和陸希不生孩子,無論是高家還是陸家,都不會善罷甘休的。可若是樂平真生不了,而陸希又有了嫡子,高家那麼大一份家業,最後到底是誰的……看來方氏這房是有熱鬧瞧了。

  「那到底是為了什麼呢?」婁夫人不理解的問。

  「不好說,阿妹這件事是他們三姐弟的事,我們不好插手,還是靜觀其變吧。」婁英說,「對了,這是榮娘讓我給你的。」婁英將幾本帳冊推給婁夫人。

  婁夫人見算得清清楚楚的帳冊,臉上不由帶了笑,「阿姊,榮娘這孩子你教的真好,等她入了門,我可就真輕鬆了。」

  「瞧你說的,她就一個小孩子,就能做這些瑣事,大事還是要你把握的,不然她非鬧出亂子不可。」婁英說。

  婁夫人歎氣道,「榮娘那麼沉穩,哪會出什麼亂子,只是她嫁進來,怕是會受委屈了。」

  「怎麼?」

  「昨天夫君在外院走了一筆賬,約有十萬貫左右,據說是給高嚴在薊州置產的,這些錢置辦下的錢財全部歸為陸希的脂粉錢。」婁夫人也不知道自己心裡到底是什麼滋味,高威對髮妻的三個孩子可算是做到了盡心盡力。

  婁英安慰婁夫人道:「錢財不過身外之物,阿妹不必太放在心上了,我看安邑縣主是個和善人。」

  「她性子的確和善。」婁夫人並不否認,「但阿姊你也說對了一件事。」婁夫人歎了一口氣,「從昨晚開始,下人已經兩次往家裡運湯泉了,我讓人打聽了才知道,原來阿希在家是天天沐浴的。」

  「天天沐浴?」婁英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會除了少數幾家極富貴的人家,誰家會天天沐浴?光是燒柴就是一筆不斐的開支了。

  以高家的富貴,也僅能保證幾個主人可以在夏天時候天天沐浴,冬天也就三天洗一次罷了。用湯泉沐浴倒不用費柴禾,但溫湯監每日運來的湯泉,光供應太皇太后、皇太后和帝后都不夠,哪還有多餘的供應其他人,陸希這待遇就是樂平都比不上啊。

  「虧得她馬上就要走了。」婁夫人苦笑,她也不是真想趕陸希走,陸希用湯泉,用的是自己家的,人手也是自家的,她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只是這兩個媳婦,一個比一個嬌貴,樂平和陸希又不和,這會陸希天天用湯泉,萬一樂平也天天要怎麼辦?高家可沒湯泉別莊。再說高威對這兩個兒媳婦這麼偏心,榮娘會怎麼想?還是送走一個好。

  婁英勸慰了婁夫人幾句後,就回她暫居的院子裡了。榮娘在做針線活,兒子坐于她下方讀書,姊弟兩人其樂融融的模樣,讓婁英滿身的疲憊一掃而空。

  「阿娘。」兩人笑著給婁英行禮。

  婁英輕拍了兒子的肩膀,薛小郎見母親似乎有話對阿姊說,就退下了,薛娘子給婁英沏了一杯茶:「阿娘,喝茶。」

  婁英翻看著女兒的針線活,滿意的點頭,「不錯,都是你婆婆喜歡的花式。」

  薛娘子抿嘴笑了笑,婁英拍著女兒的手,「榮娘,嫁到高家後,記得事事多勸著你婆婆,切記不要去參合他們長房的事。不要和你前面兩位阿嫂比,她們是不同的。」榮娘越賢良,就越能對比長房那兩位。

  「阿娘,發生什麼事了?」薛娘子關切的問。

  婁英將事情的經過全部說了一遍,未了對薛娘子說:「他高元亮一天生不出孩子來,方氏那一房就有的亂呢。」

  薛娘子不解,「為什麼?不是樂平公主都讓高大少君納妾了嗎?再說高大人沒有爵位在身,他們總不至於為了爵位鬧起來吧?」

  鄭琬琰和陸希的待遇,她壓根想都不會想,鄭琬琰是公主、太子胞妹,陸希是太傅之女、齊國公的姑姑,又給高家辦了一個書閣,她不過一個小士族旁系的喪父孤女,連這兩人一根手指都比不上。薛娘子和婁英都清楚,高威根本無意精心栽培高回,才會讓高回娶她,不然早為他精心挑選高門顯貴之女為妻了。

  「納妾?」婁英冷笑,「方氏那房兩個嫡子,媳婦一個皇家的金枝玉葉、一個士族的掌上明珠,對高郎君來說,這兩房手心手背全是肉,若是將來陸娘子有了嫡子,而樂平沒有,你說高家會鬧成什麼樣?」

  以高威的心性,說不定要求高嚴把長子過繼到高囧名下,可以高囧的高傲,他怎麼會允許這種事?高囧和高嚴原本感情就不好,這麼一來,婁英嘴角微微一彎,未必阿回沒有機會。

  薛娘子聽阿娘這麼一說,「那——」

  「你什麼都不用管,好好的跟你夫君過日子,高郎君這會正值壯年,等十五年後再計較也不遲。」婁英含笑道,有這麼兩個媳婦在,她家榮娘怎麼都會更討人喜歡的。

  薛娘子乖巧的點頭。

  婁英心裡算盤打的精,卻不知道天底下除了天生癡傻之人外,又有幾個人是傻得?

  高嚴看著下屬送來的消息,嘴角挑了挑,將信箋這好了,隨手一丟。

  「阿兄,怎麼了?」陸希敏感的注意到高嚴情緒的細微變化,抬頭望著他。他們是在去別莊的路上,高嚴不肯離開陸希,就陪她一起坐牛車了,陸希倒是很希望騎馬,但高嚴不許。

  「沒什麼。」高嚴親了親她額頭,見她專注的擺弄著一堆黃色粉末,笑著問:「這是什麼?你新弄的香?」

  「不是。」陸希搖頭,「這是蒲黃,有——止血的效果。」

  「真的?」高嚴立刻對這種藥材專注起來了,「真有止血效果嗎?這藥很珍貴嗎?效果如何?」

  陸希見他這麼激動,就知道高嚴理解歪了,「阿兄,這個藥是內服治內血的,不是治外傷的。」

  「內血?吐血可以治嗎?」高嚴問。

  「我不知道。」陸希搖了搖頭,「我只是知道蒲黃丸,是治療女子經血不斷、漏下不止,久而血虛者。」她想了想,又道:「我記得家裡的醫書還說過,如果用蒲黃水煎後,敷在燙傷處,可以讓傷口早點癒合。」所以這蒲黃還有抗菌的作用?

  高嚴若有所思,「皎皎,這蒲黃很珍貴嗎?」

  「不貴啊,就是最普通的水草,我蘆葦蕩裡也有不少。」陸希說,「我們家裡書房前種的那些小綠草就是蒲草,就可惜這些小草如果不移栽在沼澤裡,過段時間就要枯萎了。」

  這蒲黃還是司漪說起,她認識一個部曲妻子,剛生了孩子,惡露不止,她才想起來讓人從吳郡取了蒲黃來的。

  「嗯,你給我些,我找人試試看。」高嚴說。

  「試什麼?」陸希問。

  「能不能止外傷。」高嚴見陸希狐疑的目光,連忙解釋,「我先讓人抓幾隻野獸試試看。」

  「軍中沒有止血藥嗎?」陸希困惑的問,軍中不是大部分都是外傷嗎?止血藥應該是最發達的吧?

  高嚴沉默了下,平時他從來不和皎皎說這些事,但皎皎馬上要和他去薊州了,施先生說得對,有些事與其讓皎皎突然知道,還不如事先告訴她。

  高嚴讓她靠在自己懷裡,「皎皎,止血藥是珍貴的藥材,軍中除了高階軍官能用外,很多小兵基本上都用不上的。」高嚴露出了一絲苦笑,「而且如果遇上大傷的話,止血藥也沒用,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軍中哪有什麼止血藥,戶部給的藥作用甚微,一旦受傷了,最多就是布巾包紮、用火燒或者用燒紅的鐵烙,很多挺不住的人就這麼死了。

  陸希聽得沉默了,高嚴見她不說話,以為嚇到她了,連忙哄她,「不怕,這些只是少數人,大部分還是有藥用的。」

  「阿兄,你的意思是,你們現在軍中止血藥的效果並不好?」陸希若有所思的問,「那些止血藥原材料是什麼嗎?」

  軍中缺醫少藥,她是明白的,但她沒想到高嚴的軍隊也會少,高嚴怎麼說都是軍部大佬的兒子啊。陸希苦笑,果然她還是太天真了。

  「這些都是戶部直接讓人送來的,我並不知道配方。」高嚴說。

  「阿兄,蒲黃能不能止血,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有一種藥是止血聖藥。」陸希說,「那種草藥,每株長三個葉柄,每個葉柄生七個葉片。」陸希皺了皺眉頭,努力的回想著,「它好像要在地裡生長三年後,才能開始採摘,那草藥應該在雲南郡。」

  「皎皎,你說真的?那三七真是止血聖藥?在雲南郡?」高嚴眉頭微皺,雲南郡地方很大,不過如果真有這種草藥的話,慢慢找也能找到。

  「絕對是真的!」後世雲南白藥都吹得神乎其神了,她怎麼可能不知道白藥的主要成分三七呢,「阿兄,你可以派人去雲南郡,應該是雲南郡靠近交趾、古時象郡的地方吧?」陸希不確定這會文山到底叫什麼,「反正是在一座很高很高的高山上,你可以讓當地人幫你找,他們應該知道的。」

  「你說那些土人?」高嚴心中暗忖,對啊,那些土人世代生長在那裡,應該比他們瞭解。

  「阿兄,你讓去的人,對那些——土人好一點。」陸希說,對這會的大宋的漢族來說,雲南那邊的少數民族,還不屬於大宋的子民,只是土人而已。

  「放心吧。」高嚴以為皎皎善心發作了,「我不會對他們怎麼樣的。」

  「阿兄,那些人世代生長在那裡,那邊有很多止血的好藥,不僅僅只有三七,他們肯定比我瞭解多了,你讓人找到了後,還能讓那些人幫著我們一起種,這樣就不怕采完了。」陸希說,「這種藥草很珍貴的,一旦那片土地生長了這草藥,采完後好像十年內不能在同一片土地上種。他們缺糧食,我們用糧食換好了。」陸希對三七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能記得那麼多,已經很不錯了。

  「是嗎?」高嚴有些吃驚,「我知道了。」

  高嚴嘴上應了,可心裡已經盤算開了,這樣的話,就要多帶些人手了,萬一那些土人不聽話,就教訓到他們聽話為止,高嚴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幾個人會不怕死。

  陸希又想起了一件事,「對了,去雲南郡那邊,會有瘴氣吧?阿兄,你讓去的那些人多帶些艾草,儘量不要被蚊蟲咬到,瘴氣是靠蚊蟲傳染的,還是有多帶些菣,那是治療瘴氣的良藥,尤其是晚上睡覺的時候,一定要滅蚊,千萬不能大意,路上也絕對不能喝生水、吃野味……」

  陸希說了很多衛生常識,高嚴認真的記下,末了,陸希還是有點不放心,「阿兄,你一定要讓人善待那些土人。」

  不是陸希多心,而是她實在看多了,別說大宋上層貴族了,就是在司澈、司漪口中,那些土人都是比牲口還廉價的東西,比賤奴還不如。

  「我知道。」高嚴心中的狂喜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皎皎,你怎麼知道三七?又怎麼知道菣可以治療瘴氣的?」高嚴如何不知,雲南郡、南越國,一直是歷朝歷代,想要征服的地方,但是每次看到那裡瘴氣四溢,讓無數軍士死在路途上。

  「呃,我從書上看來的,不過青蒿也不能治療好所有的瘴氣,所以阿兄你一定要去的那些人注意不要讓蚊蟲叮咬,一定要勤梳洗,千萬不能喝生水!」陸希說,她可不想自己隨口的一句話,付出人命的代價。

  「我知道。」高嚴低頭親昵的蹭了蹭她鼻尖,「皎皎,你可幫我立了大功了。」

  陸希聽得眉開眼笑,「這有什麼,要說止血的草藥,我還知道好多呢!就是現在不記得了,我回頭去書庫翻給你。」陸希嘴上說著,心裡暗暗琢磨開了,阿兄說的也沒錯,有些大傷口光是止血藥是肯定沒有用的,但可以縫合啊。

  她記得很多穿越書裡都提過羊腸線,這個可以試一下,還有就是酒精,她可以蒸餾出酒精嘛。不過媽媽說過只有75%的酒精才有消毒作用,過高過低都沒效果,唔,這個可以慢慢研究,實在不行,這個蒲黃粉和艾葉貌似都有消毒作用?看來她要讓人多種一點蒲草和艾葉了。

  高嚴見她眉眼都笑彎了,忍不住親了親她的雙眼,陸希不舒服的眨了眨眼睛,抗議道:「阿兄,不要親我眼睛。」

  「好,我不親。」高嚴低笑著移開唇,手移到陸希頸上,微微抬起她的頭,啄吻上了陸希的櫻唇……

  「郎君。」犢車緩緩停下,王直的聲音在車外響起。

  高嚴微微鬆開手,讓妻子趴在他懷裡,撫摸著她嬌嫩的面頰,「到了,我們下去吧。」

  「嗯。」陸希臉微紅,目光微轉,「咦?」她看到剛剛被高嚴隨手放置的信件居然散開落在了車廂裡,上面居然出現了婁夫人、婁英、樂平等字,「這是什麼?」陸希原本以為是高嚴的公事,也沒多問,現在看來似乎不是。

  高嚴見陸希已經發現了,直接將信件遞給陸希:「說你是天煞孤星的是婁夫人的長姐婁英,原本只是樂平隨口一句抱怨的話,結果她居然讓人傳出去了。」

  「她?她這麼做對她有什麼好處?」

  陸希不解,她和陸言的流言,就算樂平也要掂量著流傳,陸希不覺得她會比樂平更有後臺,人不可能有無緣無故的愛恨吧?她這麼做,總有理由吧?陸希之前以為是婁夫人,可她又不理解婁夫人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又哪裡來的膽子這麼做?

  「她的女兒是高回未婚妻。」高嚴說,「許是想挑起你和樂平的不合,讓她女兒漁翁得利。」

  「……」陸希啞然無語,過了好半天才說,「我和樂平不合後,到底有什麼利好讓她女兒得的?她就不怕陛下生氣嗎?不怕太后生氣嗎?」

  她馬上就要去涿郡了,而樂平是公主,根本不會去想管高家的事宜,她女兒入門就肯定是當家媳婦,她還有什麼不滿的?

  「她才來建康不過半年,對建康的關係根本不瞭解,婁夫人估計也沒和她說過,陸言是陛下和崔太后的掌上明珠吧。」高嚴看到這個消息,就估計出了大概,「至於樂平給高囧找的那些侍妾,是元昭讓冼夫人去和元貴妃說的,人選也是元昭讓冼夫人選的。」

  高嚴提起高囧的侍妾,陸希皺了皺眉頭,斟酌的對高嚴說,「阿兄,不管如何,長兄終究是我們的長兄,他代替我們孝敬家翁、大家,高家的一切都是他該得的,我們——」

  皇家或許會嫡庶不分,但對一般的家族來說,嫡長制度牢不可破,她可不想蹚這渾水。萬一樂平一直生不出來,高威看上他們的孩子要求過繼怎麼辦?她可不會為那些小錢,讓自己的孩子叫別人爸媽。

  「你放心,高囧不會這麼做的。」高嚴早就知道陸希的擔憂,「我們的孩子永遠是我們的。」再說高嚴相信高囧和自己一樣,壓根看不上父親留下的那些產業,也不會為了一個所謂的嫡子,來要他的孩子。一個男人連內院治理不好,妻子都不合他一條心,他還算是男人嗎?

  「對,我們要的東西,就靠我們掙出來,再說家翁已經幫我們不少了,不然你哪能這麼年輕就當成郡尉?」陸希說。

  「郡尉可不是他給我爭取的。」高嚴譏諷一笑。

  「誰說不是?沒有高家,你郡尉位置能坐穩嗎?軍中那些人會聽你話嗎?」陸希搖頭反駁道,她慧黠一笑,「阿兄,要說家翁最重要的財產,早就交給你和長兄了。」

  大宋沿用漢制,郡縣的丞、尉等屬官,都是由郡守或縣令自己征辟,這樣太守、縣令就能借用地頭蛇的力量安定轄區,空降兵不是沒有,可沒有軍中勢力支持的話,哪怕是比兩千石的郡尉,也不過是個繡花枕頭而已。陸家可以讓高嚴當郡尉,但沒有高家,高嚴根本不可能這麼順利的接受前任郡尉的全部軍力。

  高嚴聽著陸希溫言軟語的勸慰,心中柔情一片,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阿兄,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是人生最大悲,我不想你將來後悔。」這是陸希心中最大的痛,兩世為人,她都沒有機會好好孝順父母,縱使高威幼年有虧待高嚴,可後來他對高嚴真得很不錯,父子哪有什麼隔夜仇?陸希不希望高嚴將來後悔,所以有機會就會勸高嚴打開心結。

  高嚴聽著陸希略帶哽咽的話,心中一慟,知道皎皎是想起了自己,「皎皎,我知道了,我以後會好好孝順父親的。」

  陸希吸了吸鼻子,又看到一個陌生的名字,「阿兄,這個盧成是誰?」她好奇的問。

  「樂平青梅竹馬的表哥,一年前被調入當東莞郡五經卒史,據說是他考核時腹瀉,導致最後只能當了一百石小吏。」高嚴嘴角微哂,高囧也太心慈手軟了,對付這種人還這麼磨嘰。

  陸希見高嚴似笑非笑,猜測的問,「是長兄?」見高嚴肯定的點頭,陸希頓時無語。

  大宋官員很多都靠舉薦,但陛下還是規定了,舉薦官員也有肚子有一定的才華,如果通不過考試,就只能當小吏,五經卒史是地方教育官員的稱呼,秩次定為百石,在屬吏中屬於相對高級,可對一個世家子來說,這職位估計沒人想當……所以這盧成被高囧黑去支教了嗎?

  陸希對樂平的風流逸事不感興趣,也沒繼續問,「阿兄,婁娘子的事,你也別插手了。這件事你都知道了,想來家翁也知道了,元家出手給樂平善後了,那麼家翁一定也會給陛下一個交代的。」陸希搖了搖頭,神色略帶同情,「她肯定會得到懲罰的。」而且絕對不輕。她見高嚴眉頭微皺,她輕輕摸了摸他的眉頭,「我根本不在乎這些流言,因為我有你。」

  「好。」高嚴聽到陸希最後一句話,心情一下子飛揚了起來。

  陸希突然覺得想起,兩人似乎在牛車裡停了很久了,「阿兄,我們快下車吧。」

  高嚴失笑道:「放心吧,沒人敢催你。」

  就是不敢催,才更丟臉啊,陸希瞪著他,推他下車,高嚴笑著給她帶上了羃離,才扶她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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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瘧疾,古代也叫瘴氣,青蒿在魏晉時期,就有人提及可以治療瘧疾,但後世的人一直不信,是直到明代李時珍的時候,才確認。

  古代,尤其是宋以前,醫術不算太發達,雖然有流傳華佗,可華佗被曹操殺了,醫術也沒流傳,所以那時候沒什麼金瘡藥,止血也只是靠物理技術,就是縫合傷口啊、火烙啊、用布抓緊什麼的,但是這些都是有危險的,尤其要注意感染,不然還是會死。三七是到了明朝才被應用、人工培養的。

  很多東西,陸希認為理所當然的,其實那時候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不是愚昧,而是那時候書籍流傳遠遠沒有如今廣泛,那時候也沒有百度。

  我記得我當年考藝術史的時候,背過一段話,六分其金而錫居一,謂之鐘鼎齊。五分其金而錫居一,謂之斧斤齊。四分其金而錫居一,謂之戈戟齊。三分其金而錫居一,謂之大刃齊。五分其金而錫居二,謂之削殺矢之齊。金錫半,謂之鑒燧之齊。當時根本沒當一回事,後來才知道,這個口訣在當時居然是機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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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雷厲風行的宅鬥

  三月的天氣,不冷不熱,氣候宜人,書房外一株玉蘭花樹上,雪白的玉蘭花已經完全綻放,清雅的花香引得蜂兒蝶兒在花蕊間探來探去。胡敬讓僮兒將躺椅擺在花樹下,自己取出了養了足有三年的陶罐壺,悠然的躺在躺椅上,吸著茶水、嘴裡還咿咿呀呀的唱著小曲。

  「胡先生好興致。」高囧下朝回來,見胡敬在自己書院裡,怡然自得的模樣,不由莞爾,「先生泡的是什麼好茶?」

  「就是尋常的清茶罷了。」胡敬見高囧來了,從躺椅上坐起,「元亮要來一杯嗎?」

  「好。」高囧知道胡敬如此行事,定是想和他長談,讓小廝泡了一壺茶後,就讓侍從們都守在門口,他見胡敬手上的那只陶壺壺身光潤柔膩,就知應該是他時常把玩的愛物,「先生不是一向愛用瓷杯泡茶嗎?為何換了陶壺?」

  胡敬笑而不語的取過一個瓷杯,從壺嘴中倒出一點茶水,推給高囧。

  高囧注意到胡敬倒出的水,只有淡淡的茶色,可聞著卻有一股撲鼻的茶香,「這是先生新得的好茶?」高囧問,他對茶道不算精通,只是這幾年跟胡敬學了些。

  「這是季慎三年前送我的陶壺,是選用義興郡特有的一種紫泥燒制的,泡茶之時不奪茶香,因其壺壁能吸附茶氣,季慎教我一天兩次用好茶泡開,久而久之,便是在空壺裡注入沸水也有茶香。」胡敬撚須微笑道。聽了施溫這話,胡敬三年間即便不用這茶壺喝茶,也是一天讓小廝泡茶兩次,養了三年總算養出一點茶香了。

  「季慎?是陸太傅的原來的長史官嗎?」高囧問。

  「正是。」胡敬舉起手中的陶壺道,「這陶壺處到我手中之時,平凡無奇,可經我三年摩挲後,居然有了如此光暈,可見任何事物,只要精心呵護,總會有光彩照人的一天。」

  高囧聽了胡敬的話,心頭一動,並沒有接他的話。

  胡敬見高囧若有所思,輕歎了一聲,「元亮,我聽說樂平公主給你挑選了兩位美貌溫良的侍妾?」

  「哦?是嗎?」高囧微微一愣,他還沒收到消息呢。

  「莫說夫妻成親三年不孕,便是成親十年不孕,一朝有身孕的也不在少數,元亮不必太心急,只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庶子的話,到也未嘗不可沒有。」胡敬對高囧說。

  高囧嘴角微曬,「她什麼時候開始如此賢慧了?」他不信這兩個侍妾是樂平心甘情願給他納的。

  胡敬見高囧如此滿不在乎,眉頭皺了皺,放下手中的陶壺,「元亮可知一句話,妻賢夫禍少?」

  高囧頷首,「聽過。」只可惜他沒那個福分。

  「元亮認為這句話對嗎?」胡敬問。

  「當然。」高囧不假思索道。

  「很多人都認為這句話是對的,可我卻覺得這話只對了一半。」胡敬說。

  高囧執盞給胡敬續了一杯,靜聽胡敬的話。

  「旁人都說,有了賢妻,夫君才能大展手腳,可大家哪裡知道,若是沒有一個好夫婿,又哪裡來的好賢妻?」胡敬搖頭晃腦的說。

  「先生這話從何講起?」高囧挑眉問,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新鮮的論斷呢。

  胡敬一笑,吸了一口茶水道:「元亮可還記得吳存?」

  「前司州刺史吳存?當然記得。」高囧一笑,他連這人的祖墳都挖了,怎麼可能不記得這人呢?

  「不錯。元亮不知道吧?吳存和我是同鄉,當年吳存的岳父當五經卒史之時,還教導過我。這吳存的娘子,和我老妻說來還是好閨蜜。要說吳存的娘子,當年可是全鄉都誇獎的賢慧人,吳存是家中老大,當時家中有七個兄弟姐妹,老父斷了一條腿,農活都幹不了,家裡就要他老母親織布為生。元亮你說,這種家世,但凡疼愛點閨女的人家,誰肯嫁?」

  高囧點頭,他和二娘不親,可再不親,他都不會讓二娘跳這種火坑。

  「可是吳存的娘子硬是不顧父母的反對,嫁到了吳家,操持家務、教養弟妹,還拿出嫁妝補貼老吳讀書,聽我老妻說,剛嫁到吳家那幾年,吳存他娘子,每夜織布都要織到三更,這人啊不過三五年功夫,就看上去一下子比吳存老了五六歲不止。她生唯一的兒子的時候,她大家也生了老麼,大家年紀大了沒奶水,她狠心讓自己兒子喝米湯,用自己奶水喂那小叔。後來她小叔倒是長大了,娶妻生子,她兒子沒滿五歲就夭了。公婆重病,全是她一個人日夜伺候,吳存要名聲,守了六年的孝,她跟著守了六年,最後熬壞了身體,連個孩子都沒留下。」胡敬話語裡滿滿的全是惋惜。

  「可是——」高囧去打聽吳存風評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一面倒的說吳存的娘子善妒跋扈、對妯娌不善,甚至還時常不顧場合的都大罵吳存。

  「那是後來吳存做了一件豬狗不如的事!」胡敬冷哼,「這小子當上縣令後,被當地一地方豪強看上,要把女兒許給他,他就想以無出為藉口,想富貴易妻。」他也是自此之後,和吳存絕交了,後來吳存髮妻和岳父突然暴斃,他不是沒懷疑過,也派人去查探過。

  只惜吳存在司州隻手遮天,單憑他個人力量,不靠高家的力量根本查不了什麼。他總不能讓高家和文官對上,後來顧律查出吳存殺髮妻、岳父,陛下盛怒之下誅殺了吳存,隔了吳存全族出仕官員的職,又流放了他繼妻和繼妻生的兒子,他回去和妻子說的時候,妻子還哭了一場,告慰老姐妹在天之靈。

  高囧並非不通世事的官家弟子,雖說但凡知些禮數的人,都知道「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可要是人人都能做到這件事,就不會那麼大肆宣揚了,很多寒門出身的士子,富貴之後易妻的並不在少數。高囧見慣了不少出身的寒門士宦,在富貴發達後,拋棄原配,另選家世富貴的年輕貌美女郎為妻,把原配丟在老家,說的好聽些叫離婚不離家,繼續供養原配,實則是把原配關著,不讓她外出鬧,壞了自己名聲罷了,這種事一般都是民不告、官不究。

  「不過他忘了,他妻子可不是普通的大字不識一個的農夫,他岳父聽說吳家如此欺人太甚後,就把女兒接回了家,同時一紙訴狀告了吳存。」胡敬說,可惜他們最後還是心軟了,縱虎歸山,反而害了一門性命。

  後來的事,胡敬不說高囧也大致能猜到了,吳家為了吳存的前途,好說好歹的把妻子接回來家,豪強的那門親事也定是拒絕了,夫妻兩人的關係也不再和睦……

  胡敬對高囧道:「元亮,你看吳存,他這樣的人,就算是有了賢妻,也會被他糟蹋。」

  高囧失笑搖頭,「先生,你說的不對,這吳存的娘子,原本就是賢妻,只是遇人不淑罷了。」

  胡敬哈哈一笑,「元亮,你可以知道我那老妻,當年雖然和吳存的妻子是好友,可兩人個性截然相反,我老妻大字不識一個,性子爽利的很。」

  「什麼?」高囧吃了一驚,他是見過胡敬娘子,溫柔端莊、書畫皆通,待人接物都很從容有度,很多人都認為她是胡敬的後娶的豪門之女。

  「她都是隨著我這些年才學會這些的。」胡敬得意洋洋,「所以我老胡這輩子教的最成功的弟子,就是我那老妻了。我們年輕的時候也不知道吵了多少次,最狠的時候,我也嚷著要休妻,可回頭想想,原配就是原配,就跟茶壺蓋一樣,只要本身沒太大的缺陷,繼配再好,終究有不合適的地方。」胡敬頓了頓,「元亮,樂平公主是金枝玉葉,性子是驕縱了些,可也沒什麼大惡之處,就算你們做不到琴瑟和鳴,也不至於鬧得相互成仇人吧?」

  高元亮道:「我沒和她吵過架,哪裡成的了仇人?」

  「就是不吵架才不好,夫妻哪有不吵架的?」胡敬語重心長道,「你們沒有嫡子,就算樂平公主礙于子嗣壓力,給你納妾了,可真等庶子出生,她能真心對那庶子嗎?但對你來說,庶子一樣是自己的孩子,莫說虐待了,就是薄待你心裡都不會不開心吧?如此以往,夫妻能不成仇人嗎?」

  讓妻子賢慧的容忍夫婿納妾,善待夫婿庶子,就讓男人不好色一樣,要是都能做到,還需要有人不斷叫嚷嗎?

  他見高元亮神色已有鬆動,加了最後一把火,「家和方能萬事興,男人要齊家後方能平天下,古往今來多少英雄,最後毀在美人手中?都說美人是禍水,其實都是那些人自己不修身,怪不得女子。」他感慨道,「再說家是人一生中,時間待得最久的地方,若是夫妻關係不睦,在家都要提防著,人這一輩子該有多累?既然成了夫妻,那就是一輩子生同床、死同穴的,子嗣方面可以靠妾來生,可你能和妾談心嗎?會把心裡話對妾說嗎?」

  高元亮沉默了半晌,「那依先生的看法,我該如何是好?」

  「這方面,你就要多學學仲翼了,你瞧仲翼,走到哪兒都想著安邑縣主,得了什麼好玩的,都給安邑縣主送去,連去探望近衛,都帶著安邑縣主,這才是夫妻相處之道。」胡敬說,「當然,你和樂平公主一開始不能這樣,但可以慢慢改善,這樣的話,郎君看了也會欣慰的。」

  胡敬頓了頓,「元亮,若是上天註定沒有嫡子,那也強求不得,但凡有一線希望,還是要以嫡子為重,不然無嫡很多時候就是亂家的根本!」

  高元亮聽得臉色一正,他的確相差了,原想著樂平那樣,他還不稀罕她給自己生兒育女,但胡先生說的對,若是沒有嫡子,他怎麼對得起父親對他殷切厚望?他朝胡敬正經的行禮:「先生,是元亮想岔了,元亮拜謝先生提點之恩。」

  胡敬連忙扶住高元亮,「元亮,你能想明白就好。」胡敬輕拍他的手,「好好和樂平相處,別再讓你父親擔心了。」

  「我知道了。」高元亮應聲。

  胡敬見說通了高囧,心裡松了一口氣,總算不負郎君所托,宮裡高后一直無子,陛下看到高太皇太后、高皇后辛苦為皇家操持的份上,不僅大力提攜高家,還讓元亮尚了樂平,這是皇家的恩情,高家必須惜福。

  作為父親,不管是陛下還是郎君,看到自己撮合小兒女如此相敬如冰,換誰心裡都不會舒服的,兩人都是天之驕女、天之驕子,從小被人捧慣了,樂平不可能先低頭,那就讓元亮來吧,男人本就應該心胸開闊些。樂平畢竟不是常山,哪怕平日度用稍微奢靡了些,可該有的教養還是有的,也沒有杖殺過任何下人,這點就足夠了。

  兩人說話間,下人在外面通傳,說是庖廚送午食來了。

  胡敬頓時來了精神了,「快送進來了,也不知道中午是什麼菜式。」

  今天早上他吃到的那幾個裹了餡的蒸餅,鮮美可口,讓他一反往常只有七分飽的習慣,一口氣吃到了十二分飽。這兩日是新婦入門,展現廚藝的時候,故高家幾個主人從今天早上開始,就吃的是陸希做出來的膳食。對陸希那種她不是和高嚴出門了,怎麼做午膳的疑問……呵呵,反正是送來的下僕說是陸希做的就好了。

  高元亮對陸希的早上的朝食倒是沒什麼感覺,太清淡了些。

  下僕打開食盒,兩個紅潤光滑的冰糖豬肘出現在兩人面前,「這是什麼?」胡敬問。

  「回胡郎君,這是豕肘。」下人說。

  豕肉?胡敬和高囧面面相覷,時下豕肉有一股腥膻的怪味,故除了剛出生的小豕尋常家境好些的富貴人家,都不會吃豕肉,只有貧民才會吃豕。這豕肘怎麼看不像是小豕,不過本著對陸家飲食的信任,胡敬還是嘗了一口,「不錯,肥而不膩。」也沒有怪味,可他口味偏清淡,對這種大葷之物不是太感興趣。

  下人又拿出了一碟雪白的清溜魚片,還有幾碟做功一看就很精細清淡的菜蔬,胡敬一看就大喜,這顯然是給自己專門做的,「安邑縣主真是有心了。」

  胡敬心中暗歎,一樣是媳婦,一樣都不是自己親手動手的,可樂平送來的食物,全是照著自己愛吃的來,而陸希就能感覺出高家人的喜好,一見早上過分清淡精緻的飯食,不符合愛吃葷腥的高家人口味,中午就立刻改了食譜,能有這份用心就好。

  高囧吃著很符合自己口味飯菜,突然想起了今天早上高嚴和陸希而來,兩人臉上那燦爛的笑容,心中一動,或許他可以試試看……

  陸希和高嚴中午在別莊用過午膳就回家了,一到家婁夫人就喊她過去了。

  「大家。」陸希換了衣服後,就匆匆趕過去了。

  「皎皎你來了。」婁夫人含笑對著她招手,她下方站了不少捧著布匹的僕婦,樂平也在。

  「長嫂。」陸希先給樂平行禮,樂平回了她半禮,「娣婦。」

  兩人見禮後,高二娘才偎依了上來,陸希和高嚴成親,最高興的就是她了。這時婁夫人身邊一名肌膚瑩潤、氣韻端雅的少女起身對陸希行禮,「榮娘見過安邑縣主。」

  榮娘?陸希腦海中迅速反應過,高回的未婚妻小字就叫榮娘。陸希笑著還了半禮後,客氣道:「薛娘子不必多禮。」

  榮娘不動聲色的打量了陸希一眼,心中暗驚,樂平公主在她眼中已經是容華絕代了,可和安邑縣主一比,居然硬生生的遜色的三分,都傳聞安邑縣主去世的父母是風華絕世,看來傳聞果然是真的。

  婁夫人喊陸希過來,是讓她選衣料的,「這些天喜事多,你們也該多做些新衣服了。」

  陸希含笑應道:「大家費心了。」

  樂平卻暗暗冷笑,她可不信陸希會少了衣服穿,也不信她看不穿婁氏分明是借她們,想私底下給自己未來兒媳婦補貼心,她從小就是這副慣會做作的樣子,她隨意的掃了一眼那些布料,正想隨意指一匹,早點結束這場鬧劇,院外卻響起了喧嘩聲,隱約還有女子的哭叫聲。

  樂平眉頭一皺,剛想呵斥,就見榮娘略顯慌張的站了起來,那哭叫聲榮娘聽著耳熟,像是阿娘的聲音——

  「阿妹!阿妹,你快救我!」婁英的哭叫聲在門外響起。

  婁夫人神色大變,快步趕了出去,還沒走出大廳,就見婁英沖了進來,髮髻也散了,衣衫也有些淩亂。

  見婁英如此,榮娘驚呼一聲,高二娘嚇得臉色都白了,樂平和陸希兩人微微挑眉,帶來的下人,立刻圍住了兩人,樂平和陸希的四名小內侍也悄無聲息的走進了大廳,站在兩人身邊。

  「皎皎——」高二娘湊到了陸希身邊,她還是第一次見姨媽這麼驚惶呢,一時有點嚇著了。

  「沒事。」陸希輕拍她的手,目光往大廳轉著,想看看有沒有側門先離開。

  而樂平顯然也和她做一樣的事。

  婁英看到樂平,像是遇到救星了一樣,直接朝樂平撲去,結果還沒沾到宮女的衣角,就被樂平的內侍一腳輕輕的踢了出去,「放肆!」

  「阿娘!」榮娘連忙去拉母親,婁英掙脫開她的手,不停的朝樂平磕頭,「公主,民婦錯了!您要殺要剮民婦都甘願領罪,但是民婦的兩個小兒,對此事一無所知,請公主饒恕民婦的大膽包天!」

  陸希見婁英如此,心裡就明瞭,該是高威動手了。也是,前段時間,是她和高嚴大喜事,大家不願掃興,這件事就壓下來了,可這會他們婚禮結束了,元家也出手了,他再遲疑,不是在考驗皇帝耐性嗎?

  樂平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掃到婁英,對她來說,婁英就是一隻噁心死她的臭蟲,她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被人這麼利用,她懶得理婁英,「把她拖下去。」

  「等等!」婁夫人驚疑不定的望著樂平和婁英,「阿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婁夫人是她名義上的大家,樂平想著兩位兄長和舅父對她的警告,撇了撇嘴,「大家,這件事你問娣婦會更好,她比我知道的多了。」

  「皎皎?」婁夫人目光轉向陸希,她是傻了一點,可她很明白,以樂平和陸希的身份,是絕對犯不上和阿姊計較的。

  陸希蹙眉現在可不是解釋的好時機,她目光掃向婁英,暗暗搖頭,還在自作聰明。她可不認為高威會對一個弱女子作出什麼事來,這樣子大部分是裝出來的吧?想博取婁夫人同情?

  「問什麼問!有什麼好問的!」高威的呵斥聲響起,「都是死人嗎?還不把婁娘子扶起來!」

  「唯唯。」僕婦們連忙把婁英扶起來。

  「夫君。」婁夫人一看高威,就發怵,聲音就更低了。

  高威對婁夫人說:「婁娘子來建康時間也不短了,她是薛家的媳婦,應該回薛家了,你給他們五百貫,我會派人安全送他們母子三人回去。」

  榮娘聽到高威這話,身體即刻晃了晃,若不是丫鬟扶住她,她就跌坐在地上了。

  婁夫人茫然的望著高威,喏喏道:「可是阿回馬上要和榮娘成親了啊……」

  高威皺眉:「阿回成親和榮娘有什麼關係?他的未婚妻不是成家的小娘子嗎?」

  有婁英這種娘在,榮娘就算現在胚子還不錯,將來也遲早會被她影響成攪家精的。高威想起這次她弄出來的事,就忍不住心頭冒火,虧得根源是樂平,如果沒有樂平,陛下還會這麼好說話嗎?他娶這種媳婦做什麼?禍害自己全家兼子孫後代嗎?

  他的話音一落,所有人都靜了靜。

  「不要啊!妹夫——唔——」婁英還說什麼,幾個僕婦眼快,把她一把拉住,一塊帕子塞到了婁英的嘴裡,兩人輕巧的一夾,把她拖了出去,而榮娘則軟著腿,跟在婁英身後。

  二門外,高威連犢車都備好了,婁英帶來的那點家當也已經收拾妥當了,薛小郎也被請到了牛車上,看到母親被人拖了出來,臉色大變的就要撲到母親身上,卻不想僕婦將婁英和榮娘都塞上了牛車,「快啟程吧,不然趕不及今天出城的。」

  駕車的車夫微微頷首,一揚鞭,就駛著犢車外門口走去。

  「夫君。」婁夫人腿軟腳軟的看著高威。

  高威皺眉望著抱著陸希不斷啜泣的高二娘,呵斥道:「哭什麼哭!看你像什麼樣子?」

  「你們跟我來!」他示意婁夫人和高二娘跟著自己來。

  樂平等三人走後,嘴角噙著矜持優雅的笑容,「娣婦,真是好手段,『心地良善』。」她不是最愛裝腔作勢嘛?這會怎麼不給婁氏母子求情了?

  「長嫂過獎了,比起你的『賢良淑德』,我差遠了。」陸希巧笑倩兮,你造的孽,皇帝下的懲罰令,與她何干?

  樂平聽到陸希的話,嘴角微微抽搐了下,下巴微揚,「那我這裡可要祝娣婦,千萬不要像我,不然你也要『賢良淑德』呢。」

  「多謝長嫂提點,只惜我從不信祝福。」陸希神色怡然道,「想必長嫂收到的祝福也不少吧?」

  妯娌兩人臉上都帶著得體的笑容,顰笑間無不優雅端莊,可從兩人嘴吐出的話,恨不得讓所有的下人都捂起耳朵,恨不得一句話都聽不見才好。

  樂平雙拳在長袖下緊緊的握了握,半晌才從牙縫中吐出四個字,「牙尖嘴利!」說著轉身離去。

  陸希也往相反方向走去,她也不樂意和樂平吵架,每次贏得一點成就感都沒有,還浪費時間。高嚴這次能待在建康的時間不多,明天是她廟見和回娘家的日子,後天準備下,大後天他們就要出發去薊州了,還有一堆事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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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豬肉,是這樣的,以前古人並不知道豬要閹割後的肉,才沒有怪味,所以一般有錢人都只吃一個月的小乳豬,等大家琢磨出來閹割法後,豬肉才徹底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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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7:57:47 |只看該作者
八十八、歸寧

  新婚第三日,是陸希和高嚴廟見、歸寧的日子,陸希和高嚴一大早就起身了,拜見過姑舅後,就由高威親自領著兩人入高氏家廟拜見先祖。

  陸家的祠堂,陸希小時候曾慫恿著高嚴偷偷帶她溜進去過,昏昏暗暗的寬闊大廳裡,長長的幾排完全數不清的牌位豎立在案上,以陸希成年人的心性都看得雞皮疙瘩全起立了,之後她就對祠堂之類的,再也不好奇了。

  高嚴顯然也是想到了小時候的事,他一直認為祠堂沒什麼好玩的,可是這丫頭偏不信,硬磨著他帶著她翻牆偷偷進去,結果最後還是他把她背出來的。他趁著高威不注意,悄悄在她耳邊道:「這次不要我背你出來了吧?」

  陸希聽到高嚴的話,臉上沒什麼表情,但伸出手,拈起他腰間的一塊肉,狠狠的一擰,高嚴眉頭一跳,這丫頭下手越來越狠了。

  高威走在前面,看不到小夫妻的舉動,但高嚴的話清楚的落入他的耳中,看著兩人夫妻感情和諧,高威開心之餘,也更擔憂起長子了,也不知道元亮到底有沒有把胡敬的話聽進心裡。

  等廟見結束,已經快過午時了,陸希看了看天色,準備現吃了午食再回去,這會陸家早過了飯點,她要是說麼吃飯,肯定又是一番大動作。

  「姑娘,郎君讓人準備了好多歸寧禮呢。」小雀溜到了陸希面前,對著她咬耳朵,「聽說我們家的歸寧禮,都是郎君讓親衛一手置辦的,沒讓內院的管事插手。」

  「你這丫頭,盡會嚼舌根!」煙微又氣又笑的擰著她的耳朵,「這種話也能對姑娘說。」

  雀兒對著煙微吐舌頭,「煙微姐姐,我不敢了。」

  陸希笑讓春暄拿了一碟點心給她,雀兒蹦蹦跳跳的往屋外走去。

  「姑娘,你也太寵雀兒了,這樣下去,這丫頭什麼時候能成器?」煙微很憂心,她和春暄是陸希身邊貼身大丫鬟,春暄管內、她管外,一向很得陸希信任。可她們兩人今年也有十九了,陸家像她們這麼大的丫鬟,都差不多該找夫家了,姑娘肯定也不會留她們太久,春暄帶著的夏暑已經教調的很不錯了,可她帶的小雀還是這副不開竅的樣子。

  陸希見煙微憂心忡忡,微微一笑,「說來你們年紀也不小了,有想過自己的終生大事嗎?」

  春暄和煙微互視一眼,照著兩人心思,她們真心不想成親,一旦成親就代表不能在姑娘身邊近身伺候了,但要是真獨身一輩子,她們又狠不下這個心。

  「你們是想在家生子裡找,還是想找郎君身邊的部曲?」陸希問。部曲的身份和家生子還有不同,部曲如果能立軍功的話,就有機會成為良民了,家生子想要變成良民,就要困難許多。

  煙微不假思索道:「我就在家生子裡找,能成了親我還能繼續伺候姑娘。」

  陸家部曲數量遠比家生子要少,嫁給部曲是有可能變成良民,但姑娘身邊除了院子裡幾個女侍衛外,近身伺候全是家生子,以她們的身份就算當了良民又如何?還不如在姑娘身邊當差舒服呢?

  春暄道:「我也是,我不嫁部曲,就嫁陸家的家生子。」

  陸希頷首道:「回頭我讓阿媼給你們找幾個好的,你們仔細選選。」

  煙微道:「姑娘看中就是了,我們有什麼好選的?」

  「那可不行,嫁人可以一輩子的事。」陸希起身往屋外走去,「隨便選了,將來成怨偶怎麼辦?」

  「什麼怨偶?」高嚴走過來問陸希。

  「沒什麼,我再說她們兩人的婚事呢。」陸希說。

  陸希身邊兩個貼身侍女,高嚴還是有點印象的,他扶著陸希上車後,對陸希說:「這種事你要費什麼心?我——」

  「你可別打我那兩個丫鬟的主意。」陸希一口拒絕,「你那些兵痞,我一個都瞧不上。」

  對春暄、煙微,陸希是有私心的,她們從小陪著陸希一起長大,除了身份外,其他都不比司漪差,她也習慣她們伺候了,哪裡捨得隨便換人。

  但陸希不可能不讓她們不嫁人就伺候自己,所以全看她們自己的選擇了。如果選了部曲或是陸家外院有前途的大管事,她幫她們一把,讓她們以後生活無虞,但內院她是不會讓她們插手。就如她重用乳母,可乳母的子女都只待在外院,不近身伺候。如果她們選的是普通的家生子,她準備讓她們以後當自己的內院大管事。

  高嚴原本是想解決點手下光棍問題,見皎皎一臉戒備,無奈的搖頭,「他們其實還是不錯的。」

  他身邊的親衛,別說是部曲了,就是良民也沒幾個能娶到娘子的,那些人看到陸家那麼多丫鬟,眼睛都發綠了,一個個湊到了他面前,直嚷著要討老婆。

  「哪有什麼不錯的地方。」陸希一臉嫌棄,「我身邊沒一個丫鬟不認字的,你那些兵認字嗎?這也就算了,還滿口粗話、不講衛生,不知道體貼女孩子,把老婆當丫鬟兼生育工具,這種人活該打一輩子光棍!」

  說起這個,陸希又想起王直和司漪的親事了,這門親事分明就是高嚴半強迫促成的,陸希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結親了,容易造成怨偶,「讓你那個王直對阿漪好一點,他要是讓阿漪受委屈了,我讓王家祖上三代倒楣到祖下三代!」

  車外駕車的王直莫名的狠狠的打了幾個噴嚏,背部還隱隱發涼,是得風寒了嘛?王直暗忖著,回頭去喝碗姜湯吧。

  高嚴見寶貝一臉憤慨瞪著自己,厚著臉皮抱著她說,「怎麼會呢,王直是我伴讀,什麼都是跟我學的,我對你這麼好,他肯定也會對阿漪好的。」

  陸希輕哼了一聲。

  高嚴見她神色不虞,擔心她找自己算帳,連忙轉移話題,「皎皎,你真得身邊的丫鬟全認字?」

  「當然。」陸希說,「不止我身邊的那些丫鬟,陸家很多下人都是認字的。」

  陸家很多下人都是家生子,以前就主人身邊的幾個心腹是認字的,這樣一代代傳下來,陸家很多重要位置都是被某個家生子家族世代把握,當年大母和父親也正是看出了這點,又擔心常山對她下手,就從家生子裡精挑細選了近百人,陪她一起讀書,一面算是保護、伺候,一面也是讓陸家有更多的下人讀書認字,培養更多的人才。經過了十來年的努力,陸家和她差不多年紀的下人,連花園裡掃地的粗使丫鬟,都能認上百來個字。

  「那可有認字的年輕男僕?」高嚴問。

  「有啊,阿兄你要幾個?」陸希問。

  「有幾個給我幾個。」高嚴說,「放心,我不會虧待他們的。」

  「阿兄,你要把我們陸家的下人都領走嗎?你要這麼多人幹嘛?」陸希錯愕的問。

  「陸家有這麼多人認字?」高嚴吃了一驚。

  「當然。」

  「那能先給我五十個嗎?我要能認字,也能寫字的,如果會算帳的話,那就更好了。」高嚴說。

  「你一個郡尉手下連個認字的人都沒有?」陸希不可置信。

  高嚴苦笑,皎皎出自士族,可以說全大宋七成認字的人全是她親戚,難怪她會把認字當成理所當然的事,可就算在高家,他的父親和繼母也就能認幾個字罷了,「皎皎,軍中能認字的人很少。」

  陸希說:「你沒問施祖翁要過人?」

  「什麼?」高嚴一愣。

  「施祖翁帶去的人,都符合你的要求,能寫會算,你沒和施祖翁提過這件事嗎?」陸希困惑的問。

  高嚴苦笑搖頭,他哪裡想得到陸家居然連下人都有這麼多認字的。

  「我這次長伯挑幾個過去。」陸希見高嚴神色鬱悶,安撫的拍了拍他肩膀。

  「皎皎,你今天熏得是什麼香?似乎和往常不同?」陸希抬手間,高嚴聞到了她手腕上的香氣,這香味初聞似乎很清淡,若有似無,可越聞越覺得醇厚甘香,似乎有暖橘的味道,又帶著茉莉誘人的芬芳……後來高嚴關注點就不在香味上了,皎皎的肌膚好嫩,輕輕咬一口,就會變得紅紅的……

  「色鬼!」陸希一隻手推不開高嚴,惱得直接揪他的耳朵,這人分明就是在吃豆腐!

  高嚴抓下她另一隻手,親了親,才笑問道,「是龍涎香的味道嗎?」

  「不是,這是合香。」陸希搖頭,「但我在裡面加入了些龍涎香,所以味道更彌久醇厚。」龍涎香這麼稀少,直接用來熏香就太可惜了,她取了一些研磨成粉,兌了溶液,當成定香劑用。

  「你若是喜歡,我讓人再去找。」高嚴說。

  陸希搖頭,「龍涎香來自大海,若不是湊巧,專門去找,會讓很多人喪命的,沒必要。你這次拿來的龍涎香好好利用,能用很多年了。」

  高嚴點頭,他不像陸希那麼以人命為上,但龍涎香再珍貴,也不過是一種沒大用處的香料,沒必要花上那麼多人命,如果說換了皎皎口中的三七,那就又不同了。

  陸希歸甯,陸家能到的親戚都到了,連侯瑩帶著女兒,和元尚師一起來了,陸希成親,侯瑩參加了,但並沒有入新房,因為她有孕在身,吳地風俗孕婦不能入新房。

  侯瑩的長女今年還不到兩歲,軟嫩嫩的小粉團一個,長相和元尚師如出一轍,備受父母寵愛,也不怕生人,見人笑,陸希到的時候,就見陸止和七祖姑拿著糕點逗著小姑娘。

  陸言也在,比起三年前,她長大很多,性格也變得文靜了許多,陸琉和常山的相繼去世,讓陸言的打擊,比陸希和侯瑩更大,她是父母一下子全部去世。常山喪禮結束後,她就足足病了一年,崔太后和皇帝幾乎把她當成陸琉娃娃般呵護,等閒不出崔太后寢殿。陸希婚前,婁英傳出的天煞孤星的流言,讓崔太后和鄭啟直接下了禁口令,不許任何人在陸言面前嚼舌根。

  陸希婚禮,陸言和侯瑩都來了,但姐妹三人沒來得及說上什麼話,就被陸止等人拉去應酬客人了,這會陸希歸甯,三姐妹總算能坐在一起好好說說話了。三人上回見面,還是除服的時候,但那時候氣氛沉重,不比這會是陸希結婚的大喜事,姐妹三人自陸琉和常山去世後,第一次在這麼歡快的氣氛下聚會,陸言臉上也恢復了以前燦爛的笑容。

  「皎皎,你幫木木做的小抱枕,木木可喜歡了,整天摟著不放手。」

  侯瑩將女兒抱在懷裡,木木正在專心致志玩陸希塞她的一個五彩的小結子。侯瑩這些年看起來比少女時代更穩重了,眉宇間也有了少女時代沒有的光彩,顯然她和元尚師的婚姻很幸福。兩人成親也有三年了,只生一個女兒,侯瑩如今有孕,提出要給元尚師納妾,元尚師也沒答應,連婚前的通房都遣出去了。

  「木木喜歡,我還有不少呢。」陸希最喜歡的就是小女孩,見木木這麼乖,伸手把她抱了過來,笑眯眯的說,「從母給你十二個十二生肖的小動物抱枕好不好?」

  木木抬起頭,對陸希甜甜的一笑,可愛的樣子,把陸希萌得哄著小蘿莉說:「木木,跟從母回家好不好?從母給你梳漂亮的小髮髻,給你做漂亮的小抱枕,給你做好吃的小點心……」

  侯瑩哭笑不得的聽著陸希誘拐自己的女兒,陸言笑道:「阿姊這麼喜歡孩子,還不如早點自己生一個呢。」

  陸希一愣,她喜歡孩子,可要是自己生孩子,「還是過段時間吧,去涿郡還有不少事情要做呢。」

  她和高嚴新婚生活還沒過夠呢,一下子生孩子的話,不是那馬上步入老夫老妻階段了嗎?還是算了吧,讓她再輕鬆上兩年,陸希琢磨著,回頭問問阿媼,有沒有什麼避孕措施。

  「阿姊,你去涿郡可要注意身體,我聽說那邊很冷呢。」陸言擔憂的說。

  「是啊。」侯瑩也面露憂色,「皎皎,以後有機會就讓仲翼回京吧,在那窮鄉僻壤的地方受苦做什麼呢?」元尚師原是陸琉的別駕,可陸琉過世後,元尚師回京,陛下就直接讓他留在京城了。

  那邊可不是什麼窮鄉僻壤,那裡後世可是和洛陽、長安、建康媲美的龍脈之地,陸希心裡想著,但臉上還是笑道:「看看吧,仲翼說放不下那邊的兄弟,我也想北地風情,和江南肯定不同,反正我們還年輕,出去歷練幾年也不錯。」

  陸言和侯瑩也知道,武官和文官不同,文官講究在京歷練,而武官晉升最主要靠的是軍功,光待在京城可出不了軍功。

  「反正在外一切小心。」侯瑩關切道。

  「嗯。」陸希對姐妹的關心還是很受用的。

  陸希和陸言、侯瑩說笑了一會,兩人知道陸止定有些私密話要和陸希說,就藉故先離開了。

  陸止關切的問著陸希,「怎麼樣?高嚴對你還好?」

  「他對我很好。」陸希甜甜的對阿姑一笑。

  陸止見她笑的甜蜜,心中松一口氣又遞了一本書給陸希,「諾,這個是我們陸家祖傳的,可以給女兒陪嫁的。」

  「書?」陸希好奇的翻開,入眼就是:「黃帝問素女曰?吾氣衰而不和?心內不樂?身常恐危?將如之何?」

  「回去好好和高嚴好好琢磨琢磨,對身體有好處的。」陸止笑眯眯的對侄女說。

  「真得有用?」陸希不是沒看過裸體,對古人性學研究歎為觀止,但是裡面還是有不少比較古怪的姿勢,比如閉守精關、行而不泄,真有男人能做到嗎?不會憋出病來嗎?

  「有用沒用,你回去試過不就知道了!」陸止輕敲侄女額頭。

  「我就好奇問問嘛——」陸希揉著被敲痛的額頭,「阿姑,對了,我有好玩東西給你。」

  「什麼好玩東西?」陸止挑眉,「上回高嚴不是給了你不少龍涎香,難道他又有了?」高嚴給陸希的龍涎香,陸希分了一半給陸止。

  「龍涎香是好東西,這個是好玩的東西。」陸希從身上取下一個荷包,打開掏出了一串粒粒渾圓光潔、看起來有小指指甲大小的珍珠手串。

  「咦?這手串還不錯啊。」陸止贊道,雖然珍珠看起來不是太大,可色澤品相都屬於上等、而且最難得是每顆看起來都一樣大小,這樣的手串就比較珍貴了,「也是高嚴給你的?」

  「不是啦,是五樹叔前天派人送來的。」陸希笑著說,說著又從荷包裡掏出了一條差不多的珍珠手串,「阿姑,我們一人一串。」

  「五樹?」陸止眼底閃過詫異,五叔是陸希蘆葦蕩的總管事,也是陸希名下的奴隸,就算他能讀書認字,可哪來這麼珍貴的珍珠手串。

  陸希又像變戲法似地,從身後變出一個小木匣,揭開木匣一看,一陣珠光寶氣閃得陸止耀眼,「這是——」那木匣裡居然滿滿一盒全是上品珍珠。

  「阿姑,我偷偷你,你別告訴別人。」陸希趴在陸止肩頭咬耳朵。

  「你說這個是你養出來的?」陸止縱然有心理準備,再聽到陸希的話後,也稍稍吃了一驚,但「明月之珠,螺蚌之病而我之利也」這句話,她還是知道的,也有人提出過想讓養蚌成珠,但可惜從來沒成功過。

  「也不算是我養出來的,是我和五樹叔,還找了一個祖上為采珠人的老農,一起琢磨出來的。」陸希說。

  要說養珠,估計是陸希最清楚農活了,她前世隨著太太住在老宅,太太喜歡去太湖散心,太湖渭塘是出名的淡水珍珠養殖基地,陸希是從小看著珠農養珠的,她沒養過珍珠,可那套流程她還是記得很清楚的。

  尤其是如何幼蚌培育,選擇採苗魚,如何用豆漿喂蚌,用有機雞糞施肥,如何選擇育珠蚌、製片蚌,如何做育珠手術,她都有個大致的瞭解,因此她在知道家裡居然有那麼大片的湖泊時,就想養珠了,只可惜她理論知識不錯,但實踐技術為零,且養珠時間也要五六年時間,她之前總是借著回吳郡的時候,先找出了珍珠蚌,然後讓五樹叔摸索著養出了子蚌,等後來她住回吳郡的時候,才開始真正養珠。

  這批珍珠算是陸希養珠場的第一批珍珠,五樹去年冬天開始採集,領著幾個忠心的工人精挑細選了近百粒最好的珍珠,也不敢找工匠做首飾,自己親自鑽孔,先串了兩條手串,餘下的珍珠全裝在匣子裡,算是送給陸希的新婚賀禮了。

  「阿姑,這兩串手串,是五樹叔從那百來顆中再挑選出來的。」陸希得意洋洋的說,「第二批的話,差不多還有兩三年也能出來了,有了第一次經驗,應該這次會更多。」據五樹叔說,育珠蚌已經放養下去了。

  「有幾個人知道怎麼養珠?」陸止正色問。

  「就五樹叔一家,加上一個采珠人,收珠的時候,也是他們親自洗、親自挑選的,總共不超過十個人,全是簽了死契的奴隸,也不是我們家的家生子。」陸希說。

  「你做的不錯。」陸止沒有在意陸希為什麼之前沒有告訴她,皎皎琢磨出來的東西,她肯告訴自己是信任自己,不肯告訴自己是理所當然,「這件事一定要絕對保密。然養出了珍珠,你準備怎麼辦?」陸止問。

  陸希沉吟了下,對陸止說:「阿姑,掌握了養珠技術的話,其實養珠也不是太難,就是太挺辛苦的,還要注意保密,家裡產量也不高,你說我賣給外族,換點牛羊馬匹什麼的如何?」

  讓陸希用養珠去坑漢人,她還真有點不忍心,但坑外族人,她就沒心理壓力了,這會很多外族人都是漢族的仇人,尤其是羯族、羌族、匈奴、突厥什麼的,和漢人那是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不坑他們,難道等著他們來坑漢人不成?

  尤其是陸希想著鮮卑族的魏國,話說他們可處在後世的大福地東北啊。東北三寶,可是舉世聞名啊!她從不穿新作的皮草,可不會拒絕人參和鹿茸,他們要是能給自己換幾株百年人參、送她幾頭梅花鹿讓她采采鹿茸,她就多拿幾顆好珍珠給他們。

  還有那些遠道而來的大食商人,那薔薇精油、琉璃瓶賣的死貴,她也可以賣珍珠給他們嘛!珍珠為什麼貴?就是稀少、採取過程艱難,她從吳郡養出來,讓那些大食商人帶回自己國家去,也經歷了千辛萬苦,她產量也不高,和天然珍珠也沒什麼不同。

  要不是陸希實在記不大清玻璃配方了,只知道原料有石英,她都想燒玻璃回賣給那些外國商人了,不就一堆沙子嘛!不過想想,就算在現代還有不少人對明知道是玻璃的昂貴人造水晶飾品趨之若鶩,她也實在不能說古人甘心受騙,至少人家也是一樣,琉璃器皿非精品不要。

  陸止看著陸希略顯心虛的樣子,心中一陣欣慰,皎皎沒有被突然其來的財富沖暈了頭腦,現在可不是大肆賣珍珠的時候,陸家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出風頭。

  「這兩串手串,我們收著,這些極品珍珠,你帶走七成,剩下三留著送禮,餘下那些珍珠,品相還不錯的,你全帶走,殘次的就磨成珍珠粉吧。」陸止說,不然留著這麼多珍珠也是禍害,還沒用,物以稀為貴。

  「嗯。」陸希原本也是這麼想的,珍珠粉有消炎的功效,如果阿兄真想準備金瘡藥的話,金瘡藥裡說不定可以加點珍珠粉?

  「我們出去吧,別讓大家等久了。」陸止說。

  「好。」陸希點頭。

  陸希這次歸甯,袁敞也來了,他和元尚師一起,陪著高嚴說話,陸止和陸希出來後,大家聚在一起說笑了一番,又一起用了晚膳後,木木就在打瞌睡了,元尚師和侯瑩就先回去了,宮裡也派人來接陸言回去。

  袁敞對陸希說:「皎皎,你們大後天走嗎?什麼時候出發?我和你們一起走。」

  「是嗎?」

  「你跟著幹什麼?」

  陸希驚喜的聲音和高嚴戒備的聲音同時響起。

  袁敞沒有理高嚴,遲疑了下,對陸希道,「我要去臨邛當鹽官,正好能和你們走一段路。」

  聽到「臨邛」陸希笑容一滯,臨邛屬於蜀郡,就在廣都縣附近,是大宋出名的鹽產地,不過她很快的就恢復了自然,「表兄去臨邛當鹽官了?恭喜啊!我們還能順路?太好了。」

  「是啊,我一個人走也無聊,正好可以和你們在路上說說話。」

  高嚴心裡冷哼,順路個屁?一個往北,一個去西南,鬼才順路!就那麼一段官道,還一起走,他吃太撐了嗎?而且他不認為和袁敞有什麼話好說,正想拒絕,卻聽陸希附和聲,「對,這樣我們路上就有人說話了。」高嚴這下硬生生的把拒絕咽了下去,狠狠的瞪了袁敞一眼,袁敞只當沒看見。

  陸希和陸止依依不捨的告別後,就和高嚴一起回去了,兩人新婚的第四天,陸希什麼地方都沒去,就留在家裡打點著行裝,將出行事宜打點差不多後,就早早的睡了,明天卯時就要出發了,最晚寅時就一定要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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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養珠技術,早在900多年前的宋代,我國就開始了小規模的人工養殖珍珠,這項技術至明代又有進一步的發展,只不過一直發展的不是太好。

  珍珠在古代是很珍貴的寶物,這種珍貴甚至是帶著無盡的血腥的……在明代嘉靖年間曾發生過「以珠易人」的慘劇,死傷珠民數千人,皇家才得到八十兩(約2。5kg)珍珠。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記道:「合浦縣中有梅、青、櫻三池。采珠人長繩系腰,攜籃入水,拾蚌入籃,即振鈴,舟人即取之。若有一線之血浮水,則葬身魚腹矣。」

  這話就是說采珠人稍有不慎就會受鯊魚之害,或者因為來不及浮出水面而缺氧憋死,那些「望惡魚而急浮至傷肢斷臂者」和「一縷之血浮於水面,舟人慟哭」的場面,可謂慘不忍睹。別說看了,我看這段文字描述,都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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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7:58:01 |只看該作者
八十九、行路難

  出發這天陸希剛洗漱完畢,正在和高嚴一起進朝食,就聽下人通傳說,陽城縣主、陸觀主和袁郎君來了,陸希又驚又喜的迎了出去,「阿姑、阿嫵、表哥,你們怎麼這麼早來了?進過朝食了嗎?」

  「阿姊,我們是來送你的,阿薇姐說她早上來不了,讓我代她一起送你。」陸言說。

  「你們都費心了。」陸希說,侯瑩已經是媽媽了,元尚師也要卯時上朝,她早上肯定抽不出身。

  「阿嫵是昨天出宮的,昨天怕打擾你忙,就沒來。」陸止說。

  「你們來算什麼打擾,我也沒忙,就坐著發了一天呆而已。」陸希笑著說。

  大家說笑著,又一起落座,進了朝食,高嚴和袁敞體貼的退了出去,將空間留給了三人,直到快卯時,陸希快出發時,三人才眼眶微紅的走了出來。

  「阿姊,路上小心,到了薊州一定要給我寫信。」陸言依依惜別道。

  「我會的,你也注意身體。」陸希眼眶也微紅,她這些年是在建康、吳郡長大的,一下子離開了家人,去一個完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饒她以成年人的心性,也多少有些忐忑,不過忐忑中也帶著些興奮。

  陸止對陸希、高嚴、袁敞道:「小心身體,出去好好歷練幾年,對你們將來也有好處。」

  三人恭敬的應聲。

  和陸家依依不捨的場景不同,高家就相對簡單利索多了,高威和高元亮只在上朝前,對高嚴說了一句路上小心,而婁夫人因受了驚嚇,昨天就病倒了,高二娘和高回也出現了一面,就匆匆回去侍疾了,最高興的要屬高團,他終於得了父親和二哥的同意,可以和二哥一起去薊州了。

  高威子嗣頗多,光是明面上的兒子就有六個,高囧、高嚴、高園、高回、高團、高圍,除了高囧、高嚴和高回三個嫡子外,餘下的全是庶子,這些還是明面上高威承認的,還有不少隨母賤籍的庶子女,連高威自己都不清楚,更別說外人了,高團排行第五,和他一樣的庶子高園比高嚴小三歲,迄今文不成、武不就,高團實在不願意和三哥一樣,就是死纏爛磨的終於讓二哥帶自己去薊州了。

  江南多水道,大家出行大部分靠水路,高嚴帶著陸希,先乘車趕到水碼頭後,才卸下隨身行李,登船一路北上。陸希和高嚴的親事,陸家和高家準備了三年多,陸希早打好主意,成親後隨高嚴去涿郡,故三年來陸家持續不斷的往涿郡送了不少東西過去,陸希這次出行,一律從簡,只帶了最簡單的隨身行李,船艙裡大部分都被一路上的食物、藥品之類的必需品填滿了。

  陸希的大部分陪嫁,都留在了高家,那三千冊書,本來就是耶耶特地為她去高家準備的,若是嫁入相同的士族,也不需要那麼多書冊了,嫁妝中一些比較珍貴小巧之物,連帶一百冊書,陸希都讓五樹帶回蘆葦蕩了,大件的就留在高府。路上陸希沒有帶幾本書,她要看的書,這三年差不多都整理出來了,該運的早運去薊州了。

  袁敞此去臨邛也是王玨決定的,鹽官品軼不算太高,也非常辛苦,但鹽鐵一向是肥缺,王玨安排外甥去臨邛,也是有意鍛煉他。袁敞和高嚴他們能一起走的路並不多,故一上船,袁敞就來找陸希說話了。

  「表哥,益州、司州是不是有很多鹽礦?」陸希問,她和阿嫵的封邑都是有鹽的,臨邛也有,難道那邊是鹽產地?

  「益州的鹽礦應該比司州更多吧。」袁敞笑著對陸希說,「皎皎,你若是有閒心,以後來臨邛玩玩也不錯,那裡有當世少見的火井。」

  「火井?」陸希困惑的問:「什麼是火井?」

  「蜀郡臨邛縣有火井,深六十餘丈,居然冷水,絕無火氣,但以長竹剝開去節,一頭插入井底,注鹵水釜中,只見火意烘烘,水即滾沸。未見火形,而用火神,此等奇事若錯過,那就太可惜了。」袁敞說。

  「阿兄,你是說打一口井,把竹管接下,就能點火自燃?」陸希震驚的問,這——難道是天然氣嗎?難道古人這麼早就使用天然氣了?不會吧?陸希還記得現代社會,她所在的城市,都是90年末才開始普及天然氣的啊。

  「對,臨邛以此井煮鹽,既不費柴禾,亦能多得鹽。」袁敞說。

  「他們怎麼用的?就全是靠竹管接嗎?」

  「以前是用竹管,現在大部分都是用陶管。」袁敞說。

  「那個井是什麼模樣的?」陸希問。

  袁敞細細解釋了鹽場的工匠是如何用火井煮鹽,又是怎麼接了陶罐,把火苗點起來了。

  陸希這會目光放空,神情已經徹底木然了,她面部表情平靜,可內心就像掀起了驚濤駭浪!她這下確定了,他們用的天然氣,也就是說他們在用天然氣煮鹽!陸希再次對古人的智慧拜服的五體投地,她原本以商周時期那種讓現代科技都無法燒制出來的青銅器、秦朝兵馬俑中出土的那個在現代只能用機床加工的齒輪、漢朝地動儀的發明,以及後期宋朝就發明了當時世界上水力織布機……

  種種的種種,都屬於超人類的科技了,可她做夢都沒有想到,古人居然在西漢就能利用其天然氣,甚至利用天然氣開始燒鹽。這起碼要比其他國家早一千多年?她忍不住開始幻想,要是——要是古人不是那麼忽視科技,古代中國到底會發展到什麼程度?陸希心底湧起了一股濃濃的自豪感,她以她在這個時代,以成為古中國的人民為榮!

  「皎皎,你怎麼了?」袁敞和高嚴見陸希不說話,以為她被這等奇事驚住了,高嚴遲疑了下,對陸希說:「皎皎,下回等我有空,我帶你去臨邛看火井。」

  「哦,不用。」陸希回神,搖了搖頭,雙目發光的問:「表兄,取用火井的時候,不會發生大爆炸嗎?」

  「爆炸?」袁敞不解的望著陸希。

  「就是火井突然‘轟隆’一聲巨響,然後大家都被一股大氣流掀翻了。」陸希說。

  「你說的有過記載,但最近這些年不多。」袁敞說。

  「阿兄,你去了鹽礦後,看看有沒有年紀大的,幹不動活,又經驗豐富的工匠,會引火井煮鹽的工匠,借我兩個。」陸希說,沼氣池她是不敢指望了,但不建沼氣池,說不定也有希望利用沼氣,別的不說,用來燒水也不錯的。

  「你要這些工匠做什麼?」袁敞奇怪的問。

  「我農莊上也有這種類似的火井,我想試試看不能用來燒火。」陸希說。

  「你農莊上怎麼會有火井?」袁敞挑眉。

  「你們又沒見過,當然不知道。」陸希說。

  「我沒見過什麼?」高嚴和袁敞同時開口問。

  「你們都去過我的蘆葦蕩吧?」陸希說。

  兩人又同時點頭,過分一致的頻率,讓兩個人都黑了臉,相互嫌棄的瞪著對方。

  陸希只當沒看見兩人表情,對兩人說:「你們知道我在蘆葦蕩裡養了頗多的家禽,如果不注意打理的話,就會容易髒亂。」

  「這倒是,皎皎,你這個花費了不少人工吧?」袁敞對陸希農莊上這點還是比較佩服的,「你對他們可真好,我看那裡似乎家家戶戶都建造了淨房?」路上也是整齊的青磚鋪地。

  「太髒亂的話,就容易滋生蟲蠅,更容易讓人得病,所以我才讓人多注意收集。」陸希說,「我莊上有人發現,在堆肥過程中,也會有這種一點就燃的情況,我想如果那個工匠會用火井,說不定也能幫到我。」

  對沼氣的處理,一直很陸希很頭疼的事,她原本想造沼氣池,但是以目前的科學技術,應該造不出太好的沼氣池,成本也太高了,光是為了應付各種漏水、維修沼氣池,就要花上不少代價,所以陸希從來沒想過目前就建沼氣池,而是讓人在農莊上建了三格式化糞池,這樣農莊裡大部分衛生問題都能解決了。可產生的沼氣一直是她比較頭疼的問題,如果這裡的工匠這麼早就會使用天然氣,那農莊上的那些沼氣是不是也能廢物利用了?

  「是嗎?」袁敞聽得若有所思,「你放心吧,我會幫你找兩個最好的。」

  「那就多謝表兄了。」陸希笑著給袁敞倒了一杯茶。

  袁敞輕啜了一口茶笑道:「有什麼好謝的,你若是還有銀丹草的香油,就再給我一瓶吧。」袁敞很喜歡陸希送給自己的那瓶銀丹草香油。

  「好啊。」陸希笑著問:「薔薇香油我也有,你要不要?」

  袁敞擺手道:「我可不喜歡那種扭扭捏捏的花香氣。」

  陸希讓人給袁敞拿了十瓶薄荷精油,又拿了十瓶桔子精油,「表哥,暖桔精油可以安神,你若是睡不著,可以讓人熏些。」

  陸希的精油瓶子非常小,不過半截手指大小,裡面精油容量更好,這是考慮到這會保存精油不容易,一旦拆封就要馬上用完的原因。

  「好。」袁敞欣然受下了陸希的禮物。

  快初夏的天氣,天氣不冷不熱,正適合行船,船一路順風順水,袁敞不過隨他們走了兩天就告辭了,等告辭的時候,還不等袁家訓練有素的下人替袁敞收拾行禮,高家那些近衛已經手腳迅速整齊而又小心的將袁敞的行禮全部轉移好了。

  袁敞滿臉笑容的對高嚴說:「多謝仲翼費心了。」

  「子亮客氣了,這是我該做的。」高嚴也回以笑容道。

  兩人不約而同的朝陸希偷偷瞄去,就見陸希神色略帶不舍的對袁敞說:「表哥,你此去一路珍重。」

  高嚴此時也對袁敞道:「路上小心,等上了船就插上官家的官旗。」

  「我會的,皎皎、仲翼你們也一路順風。」袁敞說著,就上了自己的船。

  陸希看著袁敞遠去的身影,輕歎了一聲,大家都大了,開始各奔東西了。

  「皎皎?」高嚴低頭握著陸希的手。

  「沒什麼。」陸希仰頭對高嚴甜甜一笑,幸好還有你在我身邊。

  「外面風大,我們回船艙吧。」高嚴說。

  「好。」陸希回艙後,翻出擺放珍珠的木匣,推給高嚴,「阿兄,這個你看能不能賣給外族人。」

  高嚴打開木匣,裡面滿滿的一匣全是珍珠,「為什麼要賣掉?」高嚴第一反應就是陸希把陸家所有稍次些的珍珠全帶來了,「是陸家有什麼急嗎?如果是要錢的話,你不用費心。」

  「這些珍珠是我養出來的。」陸希面對高嚴可沒有顧忌,得意洋洋的對高嚴說,「阿兄,你還記得我小時候說過的話嗎?珍珠是可以養出來的。」

  高嚴想了想,「你是說過。」但他只當她是小孩子的戲言罷了,「這些就是你養出來的?」

  「對,阿兄你有法子把這些珍珠賣給外族人嗎?」陸希問。

  高嚴看著這盒珍珠,沉吟了一會道:「這麼多珍珠一起出現,就賣不出好價格了。」

  「那就慢慢買,反正中國那麼大,兩年時間總能賣掉的。」陸希說。

  「兩年?」

  「對,兩年後應該又有這麼一批珍珠了。」陸希說。

  「兩年時間能得幾百粒珍珠,皎皎你真有本事。」高嚴誇道。

  「幾百粒?」陸希失笑,「我哪有本事,養出的珍珠都是極品珠?這些珍珠是從二十萬多粒中珍珠挑選出來的。」

  「二十多萬?」高嚴沒想到陸希居然能養出這麼多珍珠。

  「嗯,因為第一次植片,五樹叔他們不熟練,五萬多隻珍珠蚌後來只活了三萬隻左右,每個蚌一次植入十來片外套膜,後來又淘汰了一萬左右,你算算是不是要二十多萬粒?」陸希和高嚴算著賬。

  饒高嚴對珠玉珠寶不是太在意,也震驚于陸希一口氣能拿出二十萬粒珍珠,「那這些是精挑細選出來的?」

  「對。」陸希說,「不過這些淡水珠,所以品質要比海水珠差一點。」陸希惋惜道:「可惜這裡離合浦太遠了,不然養出合浦珠就更好了。」

  高嚴說:「不急,慢慢來,合浦那裡人太多,有些不好操作。」

  陸希笑道:「我也就提一句,海水珠我還不會養呢,還需要慢慢琢磨呢。」她曾聽珠農說過,淡水珠和海水珠養殖法有不小的差異。

  「光是這些湖珠也足夠了。」高嚴說,「剩下的那些珍珠呢?」

  「我帶了一半,給阿姑留了一半,準備研磨成珍珠粉。」陸希說,珍珠性寒,她現在不適合吃,但不妨礙她那珍珠粉做面膜。果然科學讓生活更幸福啊,自打來到古代後,她何曾這麼奢侈過用珍珠粉做面膜呢?

  「幫你養珠的是誰?」高嚴問,「五樹?」

  「對,五樹叔一家,和另幾個人,這次我把五樹叔和五樹嫂帶來了,剩下的那些人養一畝珠田足夠了。」五樹叔是她蘆葦蕩的重要建設人,她來涿郡後,要做的很多事還真離不開他。

  「古人藍田種玉,你這是震澤種珠。」高嚴笑道。

  「那是因為我聰明嘛。」陸希微抬下巴的擺顯。

  高嚴失笑,將她抱了起來,「瘋了兩天,都沒睡好吧?先睡一會。」高嚴說到最後語氣都帶酸了,這丫頭這兩天可和袁敞說了不少話,剛剛就見她偷偷的在揉眼。

  陸希聽著他酸溜溜的話,只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撒嬌,「那阿兄陪我一起睡。」

  「好。」高嚴躺在她身邊,等陸希睡著才,輕聲輕腳的起身。

  船上的旅途是非常無聊的,尤其是沿途的景色幾乎是一沉不變的情況下,不過這趟旅途高嚴早早的安排了,時間安排的很好,每到晚上都會讓當地人帶幾個唱曲、逗唱的姬人來哄陸希開心,若是有時間,還會領著她去外頭散心。夫妻兩人本就是新婚甜蜜期,這幾天形影不離,感情好的更是如膠似漆。穆氏幾人看在心頭,都替陸希高興,大娘子能得了這麼一個體貼的夫婿,郎君和長公主也能安息了。

  不過相對舒服平緩的水路走完,陸希就開始死去活來馬車旅途,比對起來牛車來,馬車速度是快,可遠遠不及牛車平穩,她一開始還能守禮的坐著,一天後就開始躺著了,最後就乾脆賴著不起來了,更可怕的是,陸希還暈車了,吐得活去死來,第二天開始發低燒了,高嚴又心疼又急得找了一間農家住了下來,原想給陸希調養下身體再走,卻不想第二天天才濛濛亮,就離開了。

  陸希入住前,高嚴就讓人先進去打掃了,之後春暄等人又給陸希換了床鋪,連燒水的鍋子都沒用農家的,可陸希還是聽了一個晚上的老鼠四處的跑動的聲音,她幾乎是睜著眼睛等到天亮的,就怕睡著了半夜老鼠來咬自己。高嚴摟著她安慰了好半天,告訴她絕對不會有老鼠,她還是睡不著。天知道,除了倉鼠外,老鼠這種動物對她來說,幾乎已經是傳說中的存在了,她連小白鼠都沒有見過實物。

  這一夜別說是陸希了,就是穆氏和春暄等人都嚇得一晚上沒睡,她們雖是下人,可也是錦衣玉食養大的,哪裡見過這種東西?尤其是春暄親眼看到給她提水的農婦黑亮袖口,就忍不住皺眉了,在遞給她水的那一瞬間,似有幾隻黑乎乎的小蟲在她頭髮裡鑽來鑽去!饒春暄生性沉穩,也嚇得花容失色,好容易忍下了尖叫,可還是甩了農婦的水桶就往裡頭奔去。最後還是高嚴讓人去活水中取水,她和煙微兩人又濾了三遍,才煮開了給姑娘喝。在農舍住了一晚上後,陸希雖一夜沒睡,但奇跡的燒退了,連暈車都不暈了。

  高嚴也擔心皎皎再嚇下去,嚇出大病來,沒多停留,讓她喝了藥後,就讓她上馬車休息了。虧得一路上還帶著醫生,藥物也足夠,陸希喝了兩天藥後,精神就恢復的差不多了。

  一路走來,陸希發現北方和江南完全不同,越往北走,就越荒涼,往往走上大半天都見不上人影。不過她卻是不知道,還是有人影的,那些打劫路過車隊的流寇和盜匪。只是高嚴這次帶著家眷,一路上小心再小心,出行前早派斥候先去探路,如果發現有不識相的流寇,能趕走就趕走,不識相的一律殺無赦。若不是顧及皎皎看到交戰會害怕,高嚴也不會對那些流寇那麼客氣,越往北地走,高氏父子的威名就越廣為人知,更別說高嚴又帶了一大隊精兵悍將,流寇們連靠近都不敢。

  幾天下來,陸希就明顯的瘦了,穆氏心疼的直哭,她家金尊玉貴的大娘子什麼時候受過這種苦?倒是陸希一路上懨懨的精神漸漸恢復了,同被高嚴責令進來哄二嫂開心的高團說笑著。

  「阿團,你以前來過涿郡嗎?」陸希問高團。

  「我十歲以前都是住在涿郡涿縣的,也就是二哥駐軍的地方。」高團說,說實話,二哥命他哄二嫂開心的時候,他心裡還很忐忑,不為其他,在他心目中,二嫂似乎是比大嫂更讓人畏懼的存在,至少大哥不會為了大嫂威脅他一定要彩衣娛嫂。可這幾天相處下來,他發現和二哥比起來,二嫂簡直是他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有二嫂在,他再也不用怕二哥的冷眼了。

  「涿縣是什麼樣子的?」陸希好奇的問。

  「涿縣比起建康、吳縣差遠了。」高團看著臉色略帶蒼白,可眉宇間依然神采飛揚的二嫂,心裡有些猶豫,他這個金尊玉貴的嫂子,這能待得在涿縣嗎?難怪二哥給她弄了湯泉別莊,「不過二嫂是住在湯泉別莊上,那裡和二嫂家裡差不多。」

  「湯泉別莊就在涿縣嗎?」陸希問。

  「不在,騎馬要大半天。」高團說。

  騎馬要大半天?那挺遠了,高嚴那匹可是日行千里的千里馬,陸希沒說話,心裡已經打定了,湯泉莊園她就當別莊用吧,平時還是要住在涿縣。

  「二嫂,你要是住在涿縣,會不習慣的。」高團說,涿縣和建康的朱雀坊還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沒事的,我會習慣的。」陸希自信滿滿的說,當年阿娘都能陪耶耶住在小縣城,她有什麼不可以?她總比阿娘知道人間疾苦,那次農舍是她沒有心理準備,這會她有心理準備了,她也不信高嚴住的地方會有老鼠。

  高團聰明的選擇了閉嘴,沒在陸希興頭上潑她冷水,有些事只要經歷過一次,就會知難而退了。

  陸希突得問了一句:「大約什麼時候到涿縣?」

  高團下意識道:「馬上吧。」話音一落,他就察覺到不對了,「二嫂你會說涿縣話?」剛剛陸希居然和他說的是涿郡一代的口音,雖依然帶著江南吳語的口音,可還是讓人聽懂了。

  「當然。」陸希涿郡一代方言,還是她六祖姑南塢亭君派人來教她的,說她既然要在北地生活一段時間,北地的方言就要都會一點,省得做個聾啞人,陸希這三年也跟著那人學了些流傳比較廣的北地方言。

  「皎皎。」高嚴的聲音在車外響起。

  「阿嚴。」陸希挑起簾子,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高嚴見她精神好了不少,心裡稍稍放心,「涿縣到了,我們現在這裡住一晚,明天我送你去湯泉別莊好不好?」

  陸希已經打定主意要留下來了,但她估計高嚴不會答應,她也無意在高回面前反對高嚴的意見,「好。」等兩人相處時再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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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中國」一詞最早出現是在周代《詩經》中,如《大雅‧民勞》「惠此中國」。但《詩經》中的此類「中國」實為「京城」,還不是真正指國家。稱國家的「中國」一詞,在東周戰國諸子書中已屢見不鮮了。如《孟子‧滕文公上》雲:「陳良產地,悅周公仲尼之道,北學於中國」,又「獸蹄鳥跡之道,交於中國」;《莊子‧田子方》:「中國之君子,明乎禮義而陋幹知人心」……這些都說明:上古所謂「中國」,即指後世「中原」。但地域不及後世中原廣,只相當於今黃河中下游河南大部、陝西南部、山西南部。

  「中國」一詞的頻繁使用,主要在周以後。《禮記‧王制》有云:「中國夷戎,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中國、蠻、夷、戎、狄,皆有安。」十分明顯,此時的「中國」一詞,是與蠻、夷、戎、狄對舉而使用的。如果說《禮記》的成書時間較靠後,則《左傳‧莊公三十一年》有「凡諸侯有四夷之功,則獻于王,王以警於夷。中國則否」的說法,足見春秋前期,「中國」一詞就已經與蠻、夷、戎、狄對舉。齊桓公救援邢國,衛國等國,被稱作「救中國」,足見此時的「中國」,已經擴大到被認為是「諸夏」的國家。

  昨天說起煮鹽的情節,我跟小獅子說,古代白砂糖提煉要到明朝,那麼鹽呢?會不會魏晉唐時期也沒有精鹽?我們一查,西漢就有記載天然氣使用熬鹽記載了,漢代熬鹽技術很好了,唐代已經非常非常發達了……天然氣使用比歐洲早了十幾個世紀……太逆天了……天朝上國啊!如果古代重視科技的話,說不定地球都容不下了……我越看這些就越能感覺為什麼古人有這麼強的自信心,那麼好的精神風貌,因為那時候他們在天朝,強國才有強悍的民族精神。

  還有就是那個齒輪,也是小獅子跟我說,她去兵馬俑看的時候看到的,現在手工根本做不出這種齒輪了,只能機床做了。

  那個水利南宋紡紗機,當時我問某人,你說我女主穿越回去,能幹什麼?某人問我,你想幹什麼?我說不知道。他說,要不你搞蒸汽機吧。我震驚了,我說我要發明蒸汽機幹什麼?我又不是瓦特!那個玩意很難弄吧?還不如搞珍妮紡紗機呢。他說,蒸汽機原理很簡單,比珍妮紡紗機簡單多了!我聽了他的話,真跑去查蒸汽機和珍妮紡紗機了,查了才知道珍妮紡紗機和南宋那神機比起來簡直弱爆了……

  最後說那個老鼠問題……我以前對老鼠沒什麼概念,自從我某次去找我閨蜜,我閨蜜是醫生,她請我吃飯的時候,正巧遇上她醫生的同事,不知怎麼的,居然聊上了試驗用的小白鼠……我以後無數次後悔啊!

  那人說,你是不是覺得小白鼠很可愛?我當時傻乎乎的點頭了!他繪聲繪色的跟我描繪了試驗用的各種小白鼠,我差不多全忘了……就記得一種叫裸鼠?還是什麼,反正就是沒有免疫力的那種,然後——那人跟我說,其實試驗用白鼠是一種很兇猛的動物!它一旦見到血,就會攻擊同伴,直到你死活我。他跟我說,他們實驗室有次過年,忘了,就把兩隻小白鼠關在籠子裡,回來的時候,就發現兩隻變一隻和一層皮了……一層皮……我當時午飯就沒吃了orz,自從那次之後,我看到倉鼠都有心理陰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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