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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看泉聽風]玉堂金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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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8:05:16 |只看該作者
一百、蝗災

  永初七年五月,在薊州大部分民眾,憂愁的收穫完比以往減產了一半的冬小麥,種植上粟、菽等作物的時,一大群體長只有幾釐米的生物,正扇動著翅膀,從魏國的領地開始做著一次長途跋涉、沒有回程的旅遊。它們聚集在一起,仿佛一片遮天蔽日的大烏雲,貪婪的啃噬著所至之處所有的綠色,離開之時,只留下一片荒蕪。這是魏國自立國以來,最大的一次蝗災!

  急報一封封的從各處飛送至魏皇案前,可這種「敵人」同以往不同,再精銳的部隊,都對付不了,眾人束手無策的看著它們啃光了他們新種下的春小麥、啃光大草原上的青草……

  不多時魏國上下就起了謠言,「主少神疑,故派了蝗神前來。」一時間無數有關新帝登基之時的各種流言興起,如新帝是?父殺兄才登上帝位的、如新帝並非先帝的親子……

  「砰!」從宋國重金購買的刑窯的一套玉白瓷碗具,隨著食案的倒地,「嘩啦啦!」全部落地摔成碎片,「到底是誰!是哪個混蛋傳出這種流言的!」尖銳狂怒的女聲在寂靜的宮室中回蕩,宮奴們一個個的彎著腰儘量的往角落裡縮去,試圖不引起主人的注意,「伯父,你就任這些混蛋胡說?」魏帝生母宇文太妃怒氣的衝衝的看著沉著臉不說話的宇文雄。

  魏帝被乳母抱在懷裡,怯生生的看著大發雷霆的阿娘,和神色陰沉的外祖父、外伯祖父。魏國原本有「子生母死」的制度,但先帝大力推行漢制,就下令廢除了這一制度,先帝也因此成為是魏國歷史上,有子最多的皇帝,在皇后無子、前面幾位皇子相繼而亡的情況下,年僅二十六的宇文昭儀就變成了宇文太妃。

  「你著急什麼,還不快坐下!」宇文豪呵斥女兒道,絲毫顧及女兒已經是太妃了,怎麼這麼多年都沒長進?這宇文太妃是他最小的庶女,性子暴躁易怒,非常不得宇文豪喜歡,他最喜愛的是自己嫡長女。

  他嫡長女和陸皇后是差不多時間入宮的,入宮就被冊封為貴妃,聰穎大方、姿容出眾,深受先帝寵愛,只可惜一直沒有身孕,後來就選了這個看起來好生養、好控制的庶女入宮。原本是想借腹生子,卻不想宇文貴妃還沒等庶妹生下兒子,就病死了,倒是這丫頭命好,最後居然被她熬成了太妃。

  宇文太妃臉色微變的坐下,心中卻暗暗冷笑,她不過只是家中庶女,在家族一向沒什麼地位,入宮後品階也不是太高,伯父和自己生父都一向不怎麼看得上她,她也習慣了。可如今她好歹是太妃了,皇帝的生母,他們果然還是沒把自己當一回事,不過這樣也好,宇文太妃垂目不語。

  「大兄,你說這件事到底怎麼處置?」宇文豪可不會在意女兒的想法,他正被現在一封封彈劾宇文家的奏摺弄的頭都大了,「難道真要聖上下罪已詔?」

  「下什麼罪已詔?」宇文雄瞪了弟弟一眼,「讓陛下說什麼?陛下的皇位是先帝遺詔,光明正大得來的!」

  「那怎麼辦?」宇文豪煩躁的直抓頭髮說,「大兄,這麼多蝗蟲,把春麥吃光不說,連草都吃光了,沒了草我們怎麼養那麼多馬匹牛羊?」

  宇文雄沉著臉看著那些彈劾宇文家的奏摺,一個個文采斐然,顯然都是出自漢臣之手,宇文雄神色陰晴不定,「陛下,請您下旨招陸大人、長孫大人入宮。」

  「唯唯。」魏帝??的應道,在看到宇文雄聽到他的話皺起眉頭後,忙改口道,「喏喏。」

  宇文豪看到外孫這模樣,心裡暗暗搖頭。

  「皇上,平日無聊的話,可以多和皇后一起玩玩。」宇文雄吩咐道。

  魏皇困惑的望著宇文雄,之前也是外伯祖父不讓他和皇后玩的,宇文太妃伸手攬過兒子,輕輕拍他的背,安撫著他,對他慈愛一笑,魏皇偎依到了母妃懷中。

  「大兄?」宇文豪不解的望著宇文雄。

  宇文雄神色不動的摩挲著一塊水潤的玉佩,他的確之前太心急了,陸家那頭老狐狸果然夠狠,但是想要好處,就看他們能拿出什麼來吧。

  不對宇文太妃宮中一片愁雲慘澹,太后宮中卻是一片其樂融融。

  「十七皇子,這邊!」

  「哈哈,十七皇子,這兒!」

  宮女們手執鮮花,逗著正趴在軟墊上,流著口水、滿地亂爬的小胖娃。

  陸太后已近知天命的年紀,可眉目依然皎美動人,除了眼角隱隱的一些細紋外,看上去不過不惑之年,她滿臉笑意的望著宮侍們逗弄著小胖娃。

  「十七皇子這些天身體似乎越來越好了。」剛從中書令升職為太子太傅的陸震撚須含笑望著以前病怏怏,如今面色紅潤、精神十足的十七皇子。

  「小十七原本就沒什麼大病,就是有些先天不足,細心將養一段時間,就能慢慢補回來了。」陸太后道,這十七皇子是先帝最幼的皇子,還是遺腹子,一出生母親就死了,陸太后久居深宮無聊,就讓人抱過來養著玩。

  十七皇子似乎察覺到陸震和陸太后在說自己,回頭對兩人咯咯一笑,吐了吐舌頭,小眼睛一眯,小胖手舉到了頭頂,可愛的樣子逗得陸太后和陸震莞爾。

  「小孩子果然還是活潑些更可愛。」陸震微笑道。

  提起孩子,陸太后微蹙了精心修剪過的蛾眉,「阿兄,阿耀還是沒動靜嗎?最近怎麼不見她入宮了?」

  「她最近和婁家新媳婦處的好,這些天都玩瘋了。」提起長孫女,陸震也是一臉無奈,「隨她去吧,反正阿浩也不是沒孩子。」陸震對孫女成親三年都沒有身孕很淡定。

  陸太后道:「這孩子也太任性了。」不過沒孩子也好,有了孩子也是麻煩,「明天讓她入宮陪我說說話,她前幾天送我的香油,我很喜歡。」

  「你派人給你嫂子傳話就是。」陸震道。

  「好。」陸太后將接過宮侍手中的一個琉璃瓶,將瓶中的液體緩緩的倒了一滴入一碟盛滿清水的銀碗中,而後合上香爐,片刻後讓人精神一振的涼爽之氣從香爐中緩緩傳出。

  「這是銀丹草的味道?」陸震挑眉。

  「這就是阿耀給我的香露,說是從漢族商人手中得來的,有些類似大食的薔薇花露,但大食只有一種薔薇花露,可這漢人卻有很多不同的味道。」陸太后說,「銀丹草和柑橘的香味,是我最喜歡的兩種。」所以整個大魏也只有她宮裡有這兩種味道。

  「這漢人就是聰明,連這種花露看了幾次,都能自己琢磨出來。」陸震感慨道,「我們要學的東西太多了。」

  「陛下曾說過,漢人能有今天這般成就,也是幾千年發展出來的,我們大魏立國才幾年?有的是時間慢慢的學,我們看不到,我們的子孫後代總會強過漢人的。」陸太后口中的陛下,並非如今魏帝,而是先帝。

  「只可惜陛下一走,就有很多短視的人,就看不到陛下的苦心,讓陛下十幾年的經營都白費了。」陸震淡聲道,「難怪會天降橫禍。」

  陸太后將一盞茶水遞到陸震面前,緩聲道:「這清茶原本宮裡誰也喝不慣,可也就五六年功夫,宮裡每年清茶的用量,都和奶茶差不多了,陛下常同我說,凡事慢慢來,能忍到最後的,才是勝者。」

  陸震望著澄靜的茶湯,微微頷首,「陛下英明。」

  這時候宮侍前來稟告:「大人,陛下請您去議政廳議事。」

  陸震和陸太后相視一笑,陸太后再次給陸震沖了一盞茶水,「阿兄,清茶的滋味還需要細細品才是。」

  「太后所言甚是。」陸震悠然的品完了一杯茶水,才款步往議政廳走去。

  魏國民間因蝗災已經民不聊生,可在京城依然是一派歌舞昇平的景象,貴族們依然有著享不盡的華服美食,炎熱的天氣絲毫沒有影響到貴族們吃喝玩樂的心情。屋裡擺放著的冬日存入冰窖的冰磚,此時散發著凜冽的寒氣,抵消著夏日的酷暑。

  高二娘居住的院子裡冰塊不多,但院裡綠樹成蔭,枝繁葉茂的綠樹將如光牢牢的遮住,屋簷廊角上都擺放滿了一盆盆小盆栽,屋裡沒有放冰櫃,也涼爽無比。

  「蓁蓁,你這裡還真不錯。」陸耀喝著消暑的綠豆湯,朝著二娘戲謔道:「真想賴在這裡不走了。」

  高二娘抿嘴笑道:「行啊,就怕你夫君找上門來。」

  陸耀的生活和高二娘想像的完全不同,陸耀平時極少出門,她來魏國這麼久,就見陸耀除了偶爾去宮中給太后請安外,就只來找她說笑,而每次她來的時間稍稍久了一點,宇文浩就會親自上門來接,夫妻兩人看起來非常恩愛。

  陸耀聽了輕笑,見二娘點起了一株線香,香味清淡平和,且沒有線香的煙火氣,「這是什麼香?」陸耀好奇的問。

  「我也不知道,這是我二嫂送我的,她說不舒服的時候可以點上一柱,有順氣的作用,但有了身孕就不能多聞。」二娘說。

  「你二嫂對你可真好。」陸耀雙目微合品鑒著這線香,「這似乎是放了五六年的老香,有甘松的味道,剩下的就猜不出來了。」

  「阿耀,你真厲害,可惜你和我二嫂離得太遠了,不然你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二娘認真的說。

  陸耀一笑,「能跟你成為好朋友也不錯。」

  兩人正說笑間,陸耀的侍女悄悄的走了進來,欲言又止的望著陸耀,陸耀眉色一冷,二娘忙笑道:「這些天朝中那麼多大事,他都能抽出時間陪你,可真體貼。」

  陸耀起身道:「蓁蓁,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我送你。」二娘說。

  「不用了,你有了身孕,好好休息才是。」陸耀婉拒道。

  二娘知道陸耀不是嘴上客氣的人,也就拖著腰坐下了,她比陸希要早懷孕兩個月,如今已經快七個月了,身體沉重了很多。

  陸耀走出婁家的二門,車簾剛掀開,一陣刺骨的寒意襲來,陸耀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阿耀,你冷?」宇文浩穿著單杉,身後還有兩個美姬給他打扇,見妻子打了一個寒顫,他咧嘴笑道:「跟那漢女待久了,你都快成漢人了?」

  陸耀瞥了宇文浩一眼,不說話,宇文浩早習慣她的冷淡,大笑的一把摟住她,「來,我給你捂捂。」

  陸耀避之不及,被他摟個正著,因在馬車上,身邊也有下人,陸耀不願意作態給下人看,也低著頭讓宇文浩摟著。宇文浩見她不拒絕,大喜道:「阿耀,給我生個兒子吧。」

  陸耀臉色一變,「你不是有孩子了嗎?」

  「不過是些奴婢生的賤種罷了,你還真吃醋了?」宇文浩不以為然道,「給我生個嫡子吧,我也該有後了。」

  陸耀不置可否,宇文浩道:「沒有孩子,阿耶永遠當我是長不大的孩子。」

  陸耀瞄了他一眼,嘴角一曬,她生不生孩子,和他長不長大有什麼關係?就他那樣,這輩子都別想長大了。

  「郎君、女君到了。」低沉略啞的男聲響起,那聲音讓宇文浩臉色一下子沉下了。

  陸耀奇怪的瞄了宇文浩一眼,先下了馬車,一下馬車才注意到,駕車的一名三十歲左右、容貌比宇文浩還要像宇文雄的男子,陸耀知道這男人是自己家翁的庶子,但他似乎常年在軍營,怎麼這會成他們的車夫了?陸耀因心中疑惑,多看了那人一眼,卻不想那人突然抬頭,目光正對上陸耀,陸耀不由一怔。

  「阿耀!」宇文浩不滿的聲音傳來,他冷冷的望著那車夫,「賤——」剩下的一個「種」字還沒有說出來,那人深不見底的黑眸,不帶任何情緒的掃了一眼宇文浩,宇文浩頓時失音了。

  陸耀見宇文浩如此,徑直往內院走去。

  那人見陸耀離開了,也轉身拉著馬車走了,宇文浩對著那人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趕上了陸耀,「阿耀,你等等!」

  陸耀瞄了他一眼,有意套宇文浩話,「那人是誰?」要知道宇文浩平時根本不把這些庶子放在眼裡的,今天怎麼大火氣?

  「一個賤種而已!」宇文浩不屑道。

  「他以後就是你車夫了?」陸耀問。

  「什麼車夫!這次好容易有立功的機會,阿耶居然讓他當主將,我做副將!」宇文浩怒道,「不過是個賤種,憑什麼讓我聽他的!」

  「你要去那裡打仗?」陸耀問。

  「當然去——」宇文浩突然停下,一把抱起陸耀,「阿耀,這種公事有什麼好談的?你看,我今天都洗過兩次澡了,你不會嫌我臭了吧,我們去生兒子!」

  「宇文浩,放我下來!」陸耀沒好氣道。

  「哈哈——」宇文浩朗笑,「阿耀,你可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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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8:05:27 |只看該作者
一百零一、烽火起

  殘陽如血,一隊全副武裝的騎兵佇立荒涼群山間的羊腸小徑中,那些人一動不動地騎在馬上,一隻手牽著韁繩,一手握著一杆長矛。

  霜風淒厲的刮過路邊的幾棵高高聳立的白楊樹,樹枝被風吹出嘩嘩的聲音。

  高嚴調整著千里眼的距離,千里眼目及之處,似乎有一道黑黃色的雲快速的湧來,那邊的天色似乎也暗了……

  高嚴看了片刻,將千里眼遞給身邊的人,王直調整好千里眼,抬頭一看,居然來的那麼快!王直臉色神色不動,可心中驀地沉了下來,他們一開始接到來信,說是羯族有蝗災了。郎君就繞過了羯族的守兵,帶一小隊人深入查探,卻不想蝗災居然來的這麼快。

  「回去。」高嚴策馬往駐地奔去。

  親衛們策馬跟在他身後,馬蹄猛烈地踏著綠意盎然的草地,聲如狂風暴雨……

  「羯族真有蝗災了?」就算有了心理準備,施平再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底還是一沉。

  「施先生,怕什麼?又不是沒和他們打過?來一個,我們打一雙!難道還怕他們不成?」一個親衛嚷嚷道。

  「什麼亂七八糟的!」王直聽他們說的不像話,瞪了他們一眼,親衛門見郎君冷著臉不說話,也??的低下了頭。

  「這次羯族應該和以往不同。」施平道,「這羯族的新汗王,一直想在國內推行農桑,可一直有部落首領反對,去年剛除掉了兩個大首領,保證今年順利推行農桑,卻出了蝗災……」

  施平搖了搖頭,若是在大宋,陛下定是下令免稅減租,安撫民眾,可羯族這樣的民族,「若是那汗王聰明些,想讓自己位置坐的更穩些,肯定不會反對羯族的大舉進攻的。」施平放了一個杯子在桌上,「這就如一個水杯,要是杯中水太多了,與其讓它溢出來,還不如倒到別的地方去。」

  「施先生的意思是說,羯族會大舉進攻?」高嚴的一個幕僚問。

  「那也不好說。」施平搖頭,要是他能預料戰事,那他就是真神仙了,「即使沒有羯族,蝗災出不了幾天也會來我們這裡,冬麥我們是收穫了,可今年的粟米還在地裡,江南的米糧也不知道今年能運多少過來。」

  大宋每年都會和羯族打上幾場,就算羯族真傾族之力攻打,眾人也不怕,所以施平更擔心的是蝗災,從羯族探到的情況,似乎這次蝗災很嚴重,也不知道大宋會波及多少地方?唯一慶倖的是,涿縣附近很多縣市,都沒有種粟米,而是改成種蝗蟲不吃的綠豆,應該能減少不少損失,說不定能熬到江南的軍糧送來。北地糧食收成遠不及江南,他們每年的軍糧都是不遠萬里的從江南運來的。涿縣比其他地方好的地方,就是他們在京中有高威、有陸家,但凡軍部、戶部有什麼好東西,第一個肯定是往他們這裡送。

  「先把羯族的蝗災的消息上報。」高嚴說,他們不怕羯族,可也不會輕視這個敵人。

  「唯!」

  三天后,陸希見到了自己兩輩子加起來最可怕的場景,當然這種場景對於今後的她來說,僅僅是個開始。

  那是一個炎熱的傍晚,隨著懷孕月數的上去,陸希愈發怕熱,但眾人不敢給她用冰,只能讓她每天多洗幾次澡。陸希在傍晚,例行用溫水簡單沖洗了過後,就由春暄和煙微兩人陪著在屋裡散步,從前天開始,高嚴就不讓她外出了,沒說是什麼原因,陸希也沒問,就讓春暄和煙微陪自己在客廳裡散步。

  她已經懷孕五個月了,孕吐也比之前好轉了,肚子也顯懷了,看起來比相同月份的阿漪還要大一圈,大家都在猜測她是雙胞胎,問疾醫,疾醫也說不準,到底肚子裡有幾個,還是要等生下來了才知道。陸希也擔心自己會是雙胞胎,每天更是努力的鍛煉身體,照著疾醫的食譜進食,不然生產時就沒力氣了。

  突然她聽到了「嗡嗡」的聲響,一開始她和春暄、煙微都沒有在意,可不一會聲音就越來越大,三人面面相覷,走到了窗前往外望去,就見一片黑雲朝這裡迅速飄來,陸希定睛一看,才看清這片黑雲居然是一片蟲雲。除了在電視上,陸希從來沒真實見過這麼一大片蟲雲!春暄和煙微更是沒見過這麼可怕的東西,三人一下子全呆住了。

  就在三人愣怔的時候,那片蟲雲突然降了下來,然後「嗡嗡」聲就變成了「嚓嚓」的讓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不一會地上的綠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的消失,很多農戶用麥草搭建的屋頂,也被蟲子飛快的吃完了,嚎哭聲震天。

  而陸希也清楚的看見,除了天上飛的那些蟲子外,地上還有無數灰黃的蟲子在地上蠕動,農莊裡一條條的開墾出來的深溝,被蝗蟲們填滿,仿佛潮水般,一波波的襲來,更有許多蝗蟲抱成一團團的蝗蟲團,在田裡滾動著,滾動著……

  陸希張了張嘴,她心裡不停的告訴自己,這些蟲子不吃人的,只是吃草,但是……

  「皎皎,別怕!」陸希驀地被人摟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雙眼也被人捂住,高嚴低聲在陸希耳邊不停的重複,「皎皎別怕,那些蟲子不吃人的。」他一看到蝗災真來了,就立刻趕了回來,皎皎自小嬌生慣養,怎麼能見得了這樣的場景。

  陸希閉了閉眼睛,可還是覺得無數蟲子在地上蠕動,她推開了高嚴,捂住了嘴,勉強壓下自己的反胃。

  春暄忙給陸希到了一杯大麥茶,陸希喝了半杯茶水後,胃裡才舒服了一點,春暄和煙微迄今臉色還是慘白的,陸希舒服些後,對高嚴說:「阿兄,我沒事了,你去處理事務吧。」蝗災來了,阿兄肯定有很多事要做。

  「事情已經交待下去了。」高嚴穩穩的抱著她,「大家都會做好的,我陪你一會。」

  「阿兄,我真的沒事。」陸希將半開的窗戶完全的推開,強迫自己直視這些蝗蟲,「有沒有什麼法子把這些蟲子給滅了?」

  「這幾天大家挖了不少溝,等火堆點燃,這些蟲子會撲到火堆裡去的。」高嚴說。

  這時陸希看到有不少人頭戴羃離,將地上的蝗蟲掃入挖好的深坑中,然後點火燒蝗,可人力畢竟有限,比不過這麼千萬蝗蟲大軍……

  「郎君!」王直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什麼事?」高嚴沉聲問。

  「莊太守領了不少人,不去滅蝗,而是擺香案,要求大家,祈求上天寬恕,還說要誦經三天。」

  王直的話,讓陸希驚了,她知道有些人會認為蝗蟲乃天生天養的,發生蝗災是沒有修德的緣故,可說是這麼說,歷史上治蝗的皇帝不在少數,怎麼這莊太守——

  「阿兄,你快去吧,我沒關係的。」陸希抬手替高嚴整理了衣領,推著他離開。

  「我一會回來。」高嚴戴上羃離,跟著王直大步離開。

  「姑娘,這蝗災能治理好嗎?」春暄和煙微顫巍巍的問。

  「不知道。」陸希搖頭,據她所知就是現代,面對蝗災也沒什麼根治的法子,潑灑農藥?治標不治本,唯一的法子就是多種樹,靠生物鏈消滅蝗蟲吧?

  高嚴趕到縣城的時候,就見莊太守擺了香案,就在求天地寬恕,身後還有不是民眾,高嚴挑眉,「莊太守,您這是為何?」

  「高郡尉,蝗蟲乃上天所生,因人怨上聞,天災下降。但凡天災,都是上天有意為之,豈是人力可消除?況且殺蟲太多,有傷天和,高郡尉年富力強,自然不怕,可也要顧及子孫福蔭……」

  莊太守如意算盤打得精,這次蝗災來的嚴重,他來涿縣十餘年都沒有遇到如此蝗災,高嚴卻只來了三年,若是引導得宜,說不定能一吐被高嚴壓制這麼久的怨氣。莊太守早就聽說,陸縣主這胎懷得艱難,高嚴二十二歲還沒子嗣,肯定在意。

  莊太守的話,無疑戳中了高嚴最深的疼,皎皎現在的身體,是他最擔憂的,高嚴眉色一冷,手已經搭在了刀柄上——

  「莊太守此言差矣,《詩》有雲:『秉彼蟊賊,付舁炎火。』前漢武帝,一代天驕,亦下詔曰:『勉順時政,勸督農桑。去彼螟蜮,以及蟊賊。』先人早有滅蝗之舉,又談何人力不可為之呢?」清柔的聲音響起。

  高嚴和莊太守回頭,就見春暄和煙微扶著陸希走來,莊太守見陸希來了,心裡冷笑一聲,搖頭道:「陸娘子家學淵源,想必定知《論衡》曰:『世稱南陽卓公為緱氏令,蝗蟲不入界。蓋以賢明至誠,災蟲不入其縣。』可見蝗是天災,乃由德政不修所致,若是有違天意,陸娘子難道不怕遭天譴。」

  「希只知子不語怪力亂神;只知民為貴,若今日放任蝗災橫行,不出三天,涿縣將寸草不生,日後百姓饑荒,太守又該如何處置?蝗蟲、百姓之命孰輕孰重?」陸希淡聲道,「古之賢人,能讓蝗蟲避境,而今太守為郡之長,蝗蟲極盛,便是太守無德所致,太守既要修德,還是從此處先做起。」

  莊太守還要反斥,卻被別駕拉了下,他怔了怔,別駕抬手指了指,他才發現不知不覺間,高嚴的親衛已經包圍了他,看著高嚴已經拔出了一小截的長刀,他咽了咽口水,他怎麼忘了這個煞星根本不是講道理的人。

  王直聽女君和莊太守的辯駁,兩人到底在說什麼,他聽不懂,但他知道女君暫時說贏了莊太守,很多跟著莊太守的百姓,對兩人的談話也是雲裡霧裡,可一見莊太守被陸希堵得說不出話來,有些已經停止了磕頭,猶豫的看著軍士們,王直忙大聲喊道:「連孔聖人都說,蝗蟲是要治理的!不是天災!大家不用害怕,跟我們來!大家想自己的莊稼都被這些該死的蟲子吃光嗎?」

  但凡莊稼人,沒有不在意自己莊稼的,聽王直這麼一喊,又見莊太守遲遲不說話,也急匆匆的跟著軍士們一起去燒蝗蟲了。

  「皎皎,你不用跟他說這麼多。」高嚴冷著臉道,對付這種人根本不需要費太多的精力。

  「阿兄,我不喜歡他造謠你。」陸希道,在官場上就要按照官場的法則,以阿兄目前的實力,固然可以依靠暴力手段解決,但弄不好就會引起文官們的同仇敵愾,該用軟刀子的時候還是該用軟刀子。

  「你去忙吧,我今天就住城裡了,等你回來。」陸希對高嚴道。

  高嚴微微頷首,「好,你早點休息。」

  蝗蟲在涿縣肆虐了足足十二天,離開的時候,涿縣已經是一片荒蕪了,地裡哭聲一片,施平讓高嚴的幾個幕僚,鼓動大家立刻翻種綠豆,好歹能趕在種冬小麥前,收穫一批綠豆。

  之後的兩個月,不出施平所料,不僅涿縣附近常有羯族攻擊,甚至從各處的運來的運糧隊伍,也時有聽聞羯族來襲,沿縣各路軍士時常會接到運糧隊的求救消息。涿縣除了軍戶和普通百姓外,還有不少是商人,商人們敏感的察覺到了最近山雨欲來的氣氛,有些人窩在了縣城裡不出門了,有些則去了更南邊些的城鎮,萬一有戰事爆發,也要見機先逃。自七月起,涿縣每個城門都有一個屯長把守,嚴查出入,晚上宵禁的時間也越來越早。

  「阿兄,這幾天老是說有羯族攻城,可為什麼縣城都看不到羯族?」陸希一手挽著高嚴的手臂,一手提著裙子,和高嚴一起,沿著城牆慢慢的走。陸希不是希望看到羯族攻城,可這些天一直聽說有羯族來襲,但縣城卻看不到有羯族的蹤影,她比較困惑。

  「因為涿縣有城牆,羯族幾乎全是騎兵,又沒有攻城的器械,如果說僅僅為了掠奪物資,最多只會襲擊附近的農莊,不會輕易攻城。」高嚴解釋道。

  「那要全是騎兵,他們怎麼攻城?」陸希好奇的問,攻城應該是步兵的事吧?

  「射箭、雲梯,他們也有一些步兵。」高嚴說。

  陸希還想說什麼,卻突然看到一熊熊燃燒的烈焰,驀地出現在半空中,兩人同時回頭,西側順著蜿蜒的城牆,有無數星火閃耀,轉向東側則有無數類似的星火驀地從黑夜中冒出,層層遞進,綿延不斷。

  「烽火!」陸希之前從來沒見過這種景象,可下意識的,腦海裡浮現出這兩個字。

  「皎皎,你先回家。」高嚴摟過陸希,在她額頭上印下安撫的一吻後,就喝道:「送女君回家!」

  一直遠遠的跟著兩人的幾名侍衛,立刻沖了上來,為首的兩名是女侍衛,兩人先扶住陸希,「女君,這邊走。」

  陸希沒說話,只對著高嚴點了點頭,就跟著侍衛們離開了,街上很快騷動了起來,很多百姓因為聽到有烽火,不顧禁令的從家裡跑了出來,街上人聲鼎沸,很快「噠噠」的馬蹄聲響起,「各坊市武侯聽令,約束城民,無令不得擅出!」

  陸希知道小規模的戰事不可能會出現用烽火臺傳訊的,只有攻城級別的大事才會點燃烽火臺,思及此陸希快步往家裡趕,她知道這種時候,她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保護好自己,不讓阿兄為自己分心。


作者有話要說:

  說道蝗災,其實莊太守也不是作秀,唐明皇時期,宰相姚崇要整蝗蟲,還要舉朝大辯論,為了這個,他小兒子死了,被人攻擊都因為他是滅蝗引起的,他就堅持不改,不管這人史書評價如何,至少他在這方面,是個好官。

  還有唐太宗的時期,有蝗蟲,那時候正好唐太宗登基兩年,李世民急的最後直接生吞蝗蟲,還說「「人以穀為命,而汝食之,是害于百姓。百姓有過,在予一人,爾其有靈,但當蝕我心,無害百姓。」不管如何,他至少生吞了……

  不過最囧的是宋真宗,此人開始接到蝗蟲的時候,正在搞迷信,然後官員騙他,說蝗蟲懾於他皇威,在不斷自殺,他一開始不信,就派了幾個太監去看,結果太監也騙他,他就信了……結果報應來了……一天他正在吃午飯,天空突然黑了下來,然後有些蝗蟲飛進宮殿裡……他扔下筷子,連忙跑出去,抬頭一看,無數蝗蟲從皇宮的上空飛過……據說很多官員最後都被懲罰了。我想他會有一階段,胃口都不好的。當然這件事也有一個好的後果,就是他啟用了官員的問責制度,也算是一大進步了。

  所以古代治蝗一直效果不大,當然其實現代治理蝗災,也沒多少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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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8:05:40 |只看該作者
一百零二、首戰初捷

  一發現烽火,高嚴就在第一時間登上了西面城牆。

  「郡尉!」西城牆上,數百名的官兵正氣氛緊張的眺望的樓下,正輪值的屯長一見高嚴來了,利索的朝他單膝點地行禮。

  「可有敵襲?共幾人?」高嚴問。

  「回郡尉,目前還沒有!不過東面的烽火臺比西面還要早亮,似乎是昌平方向,我已經派出斥候去昌平查探了。」

  昌平?難道這羯人還想攻打薊縣不成?所有人心底都浮起了這麼一個想法。薊縣是一個戰略地位幾乎和赤峰一樣重要的地方,如果說劉毅大軍所駐紮的赤峰是防止鮮卑入侵的話,那麼這薊縣的作用就是抵禦羯族的入侵,一旦薊縣失守,羯族大軍就可一路揮軍置入中原腹地,而涿縣和昌平,正是守在薊縣面前的南北兩扇大門。

  「報!」最先派出的一名斥候趕了回來,「離我們前方五十裡處,約有二千名羯人分三縱隊前來。」

  一聽是兩千人,匆匆趕來的莊太守立刻松了一口氣,他摸了摸額頭的汗,怪了,才兩千人,這些羯族再打什麼主意?

  莊太守的話音剛落,又有斥候來報,「報!前方約五十裡處約有六千名羯胡兵分成三隊,每隊分三路、五路、六路縱隊,其中左右兩隊為騎兵,居中為步兵,間隔兩裡前進!」

  六千人!莊太守眉頭一跳,聽著有點多,可攻城是不是還少了點?這些羯族難道有什麼依仗不成?

  「再探!」高嚴下令道,「立刻和昌平、薊縣、固安取的聯繫,所有人上甲、備馬,準備作戰!」

  「唯!」

  按著大宋的規矩,一旦發生戰事,負責指揮軍事行動的是當地最高行政長官,軍官是沒有獨立指揮權的,也就是現在應該是由莊太守來全盤負責戰事指揮。但是在邊境這種軍權相對比較強盛的地方,文官的權利遠沒有武官那麼大,文官再不服氣,也要靠武人保護,所以莊太守對高嚴的越權也沒什麼不滿,事關小命,他還是清楚自己份量的。

  這時候高嚴的戰甲也由家人送了過來,高嚴直接脫了外衣把戰甲換上。

  「高郡尉,你要親自去嗎?」莊太守緊張的問。

  「當然。」高嚴冷著臉,「陳源、羅靖,跟我走!王直你留下守城!」陳源、羅靖,和王直一樣,都是高嚴的心腹近衛。

  「唯。」

  北地的夜風,即使在炎熱的七月天,也帶著幾分寒意,篝火在風中跳躍不定,不時的發出「劈啪」的聲響,篝火旁坐著的是戰甲未解的將士,他們身旁站著正在不時打著響鼻的戰馬。

  「前鋒出發了嗎?」長孫博問,他是這次攻打薊縣的兩位主將之一,另一位是宇文岳,長孫博負責攻打涿縣、宇文岳負責攻打昌平縣。

  「回將軍,龔賀帶著兩千步兵、爾朱英帶著四千騎兵,已經於一盞茶前出發了。」回答他的是副將賀拔武。

  「附近的村莊清掃乾淨了嗎?」長孫博問。

  「回將軍,全部清掃乾淨了,沿途三十六個村落,一共抓住漢人五百二十七人、室韋人四百一十八人……」回答長孫博問題的是長孫博的長子長孫鷹。

  見兒子報告的有條不紊,長孫博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這些人都安頓好了嗎?」

  「全都安頓好了。」長孫鷹不解的問,「將軍,都是些沒力氣的賤民,就算留著當奴隸都是浪費糧食,為什麼要留他們性命?」

  「當然是留著有用。」長孫博並沒有回答兒子的問題。

  「哈哈——留著也不錯,現在天熱,活著不會臭掉,死了的話,不用一天就不能吃了,將軍你說是不是?」粗豪的笑聲響起,一名壯漢對長孫博拱手笑道,滿是橫肉的臉上,兩隻隙縫般的眼睛閃爍著兇惡的光芒。

  長孫鷹看到這壯漢,眼底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嫌惡,此人叫石豹,是羯族汗王的叔叔,一路上走來,就見他生飲人血,生食人心,還最喜歡把幼兒的腦子砸碎,從裡面掏腦漿吃。就算長孫鷹從來沒把鮮卑族以外的人當成人看,也覺得石豹行事如同一條瘋狗。

  「怎麼?手癢了?」長孫博對石豹戲謔笑道,「放心,有你爽快的時候!」

  「哈哈——」石豹放聲大笑。

  這些魏國和羯族的將領說笑著,而長孫博派去的先鋒隊,此時正在往涿縣疾馳。

  再離涿縣約有三十裡外的地方,長年同高嚴作戰的羯族將領爾朱英突然勒馬緩行了起來,而跟在他身邊的親衛也翻身下馬,二十人排著一橫排,手中拿著一個木棍,在地上劃著半弧形。

  騎兵們跟在那些人身後,行動明顯的緩慢下來。很快的,後面一隊的騎兵就趕了上來,「爾朱英,你在幹什麼?」另一名羯族將領辛勇扯著嗓子問爾朱英。

  而一直跟著兩隊騎兵的魏國斥候見爾朱英的舉動,回去告訴了魏國將領龔賀,龔賀策馬趕了上來,見爾朱英在馬上緩慢走著,奇怪的問:「爾朱將軍,你這是為何?」

  「有烽火。」爾朱英指著遠處仿佛一條火龍般的烽火臺說道,「看來其他地方已經開戰了,高嚴不可能沒有準備,我們還是小心為上。」

  「據我所知,高嚴今年不過二十有三,他真有這麼厲害?」龔賀並沒有阻止爾朱英的舉動,畢竟爾朱英才是最瞭解高嚴的人。

  「他很厲害,也很狡猾。」爾朱英鮮卑語還算流利,可他不知道應該如何描述高嚴,這人的脾氣真不好形容,長得比漢女還漂亮,偏偏行事陰狠的跟魔鬼一樣。

  而前面幾個騎士在掃了一會後,掃到了鐵蒺藜,幾人打著火把上前,才發現此處的鐵蒺藜居然鋪了足有半裡地,龔賀不由低咒道:「漢人沒一個不狡猾的。」

  因掃到鐵蒺藜,騎士們越發謹慎,一步步的小心的上前,可偏偏走了一段路後,就再也沒有發現鐵蒺藜了,可又不確定到底接下來的路是不是還有,只能一步步的往前走。

  漸漸的原本分散來的三支都隊伍合併了起來。

  眾人絲毫未覺遠處有一隻眼睛將他們的舉動盡收眼底,來人看了一會後,翻身上馬,飛快的疾馳而去。

  在離涿縣十裡外的一個村莊週邊,高嚴領著兩千人,正悄無聲息的給前來的羯人佈置一點見面禮。

  「將軍,他們果然掃出了鐵蒺藜,現在讓步兵走在前面。」一個身材瘦小的男子,飛快的從一匹渾身烏黑、四蹄比厚布裹住的馬身上翻落下來,將千里眼還給高嚴,「我瞧三個將領,但是除了爾朱英,剩下的兩個都是生面孔。約二千多輕騎、五六百重騎,兩千步兵。」

  高嚴微微頷首。

  「郎君,什麼時候動手?」陳源低聲問。

  「不急,至少讓最前的兩千騎過了羅靖那邊再說。」高嚴說。

  高嚴等人很有耐心,可先鋒的六千羯軍卻已經開始不耐煩了,這麼一點點的走,難道要等天亮才到涿縣?

  「你們幾個,並排十人,給我往前探路!」辛勇喝道,他最沒有耐心。

  「唯!」十名羯族騎兵排成一橫隊,在前面走著。

  爾朱英見龔賀也是一臉贊同,咽下了反對的話,反正有十人探路也夠了,策馬小跑往涿縣走去,又走了兩三餘裡,也沒發生什麼,幾個騎兵就忍不住加快了速度。

  「龔將軍,這樣會引起宋軍的主意的。」爾朱英對龔賀道,辛勇的兩千騎都是輕騎,要是真衝刺起來,速度要比帶著五百重騎的他快多了。

  「沒事,讓他們十騎先探路。」龔賀擺手說道,「我們後面慢慢走。」

  爾朱英聽龔賀這麼說,也就沒反對,隊形又整齊了起來,只是這次變成了辛勇最前,他居中,龔賀最後。

  這樣大約騎了約有十幾裡,一直障礙無阻,大家的膽子也漸漸的大了起來,「哈哈,我早說漢人是軟蛋了!」辛勇大笑道。

  「哈哈,他們聽說我們來了,說不定早就躲在村裡不敢出來了!」幾個跑在最前面的羯人時不時的發出怪叫聲,再看見燈火點點的村落的時候,怪叫聲更響了。

  邊境民風彪悍,村民家中基本都被有刀劍,普通的壯年男子也能騎馬打仗,但是這次來的騎兵不同,他們是羯族精銳部隊!莫說村民了,就是尋常的軍士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看到村莊,羯人都忍不住,雙腿一夾,加速起來。鮮卑軍行軍還有輜重,可羯人行軍從來不帶乾糧,他們的乾糧就是沿路掠來的漢人。今夏的蝗災,吃光了他們草場上的牧草,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大吃一頓了,一看到漢人的村落,想到漢人領地的糧倉、以及那些鮮嫩可口的漢族女人、孩子,大家都紅了眼,身體也彎了下來,朝漢人村莊攻去。

  「籲——」戰馬長嘶,前蹄高高豎了起來。

  「怎麼回事?」沖在最前面的十來人還來不及安撫胯、下的馬匹,就聽到耳邊傳過細微的風聲,緊接著那些人就從馬匹上滾落了下來。

  「有宋軍!大家小心!」辛勇大聲喝道,連忙讓大家控制陣型。

  「嗒嗒」的聲響響起,緊接著是尖銳破空之聲,很多來不及發反應的重騎兵,一下子被弩箭射穿了盔甲,不過被派出的都是先鋒兵都是精銳,很多人已經徹底的反應了過來,連忙舉盾牌擋弩箭,同時有人開始射箭回擊,並且已經調整隊形,往弩箭攻擊處沖去。

  可是這時候從他們身後,驀然出現了一支騎兵,舉著弩弓朝眾人射擊,讓羯人好容易整理起來的隊形又散了,宋軍沖入羯族陣營後,拔刀就朝羯人砍去,與此同時躲在村莊中的宋軍沖出了掩體。

  「啊——」辛勇被眼前的場景,刺激的紅了眼,丟開手中的弓箭,直接拔刀,連砍帶劈,轉眼之間砍翻了五六人。

  眼見的殺出一條重圍,他正待沖出去,側身出現了一條黑影,他大吼一聲,「漢狗該死!」借著快馬的衝勁,大刀帶起一陣呼呼作響的勁風,直接朝來人砍去,原本以為也是跑來送死的,卻不想「鏗」他雙手一陣發麻,來人大刀反手一轉,辛勇手中大刀頓時飛出,接著他感覺喉嚨處一涼,他雙目圓睜,感覺自己的人似乎飛出去了,最後落入自己眼簾的是一隻向著自己踩來的馬蹄。

  「郡尉武藝超群!殺了羯首!」陳源用羯族語言大叫道。

  「羯首死了!羯首死了!」親衛跟著一起喊道,很快的漢軍就算不懂羯語的人,也學會這句話,跟著大吼了起來。

  羯人原本被宋軍伏擊了,士氣就大減,如今聽到首領都死了,更慌亂了,有些慌不擇路的,已經開始往外逃竄,卻被正守候著的宋軍用弩箭擊斃。

  「大家不要慌!後面還有援軍!」副將聲嘶力竭的吼道,但是他一個人的音量怎麼抵得過兩千名宋軍的聲音,副將一面砍著圍困上來的宋軍,一面吼道,他話還沒有吼完,一個冰涼的東西,塞住了他的喉嚨,讓他發不出任何聲音來,「咯——」鮮血從他喉嚨和鼻間湧出,他驀然倒地。

  副將的死,徹底的擊破了羯人的防線,有些人喪失的鬥志,甚至下馬跪在地上求饒。

  「郡尉?」眾人將殘餘的羯人部隊圍城一個圈,看著高嚴。

  「一個不留。」高嚴冷冷道。

  隨著高嚴一聲令下,弩箭齊發,反抗的、求降的羯人,全部倒地。

  一場伏擊戰不過小半個時辰就完結了,高嚴等羯人全部殺完後,又去接應前面攔截後續羯人的羅靖。

  宋軍大聲的嚷嚷,在開闊的平原上,傳出了很遠。

  爾朱英隱約聽到吵雜聲,忙命令部隊快前進,卻不想突然無數長槍呼嘯著朝他們襲來,爾朱英和辛勇不同,他率領的是輕騎,更不耐撞擊,一下子隊伍的陣型就被打散了。

  「佈陣,盾手!」爾朱英聲嘶力竭的吼道。

  很快的隊伍散開,盾手掩護,弓箭手射擊,但是因為敵襲在有坡度的山丘上,山丘擋下了大半的弓箭。爾朱英的副將大喝一聲,領著一隊親衛朝一處衝擊,手中連連射箭。

  咕嚕嚕的圓木順著山坡滑下,壓倒了前方的騎兵,可是後面還是源源不斷的沖了上來,很快的宋軍的圓型陣型就被羯軍的強行突破了一個口子。爾朱英騎射本事極強,即使在急速奔馳的馬匹上,也幾乎是箭無虛發,光是他一人就射到了不少宋軍。

  「兄弟們,準備來硬的了!」羅靖一手舉盾,一手拿著長矛說道。

  突然的遠處又傳來了沉悶的馬蹄聲,又是一陣如雨般的弩箭射擊,沖在最前面的羯軍連人帶著馬匹都被弩箭密密麻麻覆蓋住。

  是弩弓手!爾朱英瞳孔急劇收縮,這是高嚴殺他們羯人最大的殺器!不對——爾朱英看到那那一個個穩重如山的身影以及馬身上閃爍的冷芒,那是——有馬鎧的重騎兵!

  「該死的!」高嚴居然有重騎兵!

  「嗚——」當代表衝鋒的號角聲悶悶的響起,重騎兵顯然加快了速度,隊形成新月形朝羯人摧拉枯朽的攻擊,長而尖銳的長矛深深的刺入羯人身體裡,然後整個人被挑了飛了起來;厚重的盾牌輕輕一揚,就可以將羯人輕鬆的拍下馬。無數落馬的羯人被騎兵的鐵蹄踩成了肉泥。輕裝的弩弓手在重騎兵身後,不停的發著弩箭,射落重騎視線所不及處的敵人。

  「沖上去!」爾朱英完全的殺紅了眼,指揮著自己的五百重騎沖了上去。只是爾朱英的五百重騎,在這三百重騎面前,顯得是那麼的脆弱。只穿了重甲、而沒有帶馬鎧的騎兵,根本稱不上重騎兵!沒有任何防護的馬匹,在弩弓手和輕騎兵,弩箭和長矛的傷害下,不斷的倒地,一旦馬匹翻落,很快的長槍手就會攻擊來不及站穩的騎兵……

  高嚴到底從哪裡得來這麼多全副武裝的重騎兵?爾朱英在最後倒地的那一刻,腦海裡唯一閃過的就是這個念頭。

  「重騎兵!一個小縣城有了弩弓手,還有重騎兵!」龔賀在遠遠的趴在遠處不可置信的望著那些配合默契的重騎和弩弓手。要知道他們魏國號稱有八萬重騎,可也不過只是裝備了重甲的重騎兵而已。像高嚴那種給戰馬除了嘴巴、四肢和尾巴以外,全身都套上馬鎧的重騎兵,他們魏國也才兩萬五,他有多少?三百?什麼時候宋國這麼有錢了?一個小縣城就能裝備這麼多精兵?要知道像這麼一個重騎兵,都可以裝備一隊的步兵了。

  「將軍,怎麼辦?我們要上去嗎?」龔賀的副將小心的問。

  「屁!上去送死嗎?」龔賀沒好氣的說,「人家長槍手、輕騎、重騎、弩弓手全有,我們上去送死?給我退回去!」這套將士配備,再多三千人都是橫掃的!龔賀再一次咒?打探涿縣消息的人,五千兵和五千精兵是一個概念嗎?

  「唯唯!」副將看到那些重騎兵和弩弓手也很膽寒,士氣都泄了,還打什麼仗?

  「郎君,還追嗎?」陳源問。

  「不用了。」高嚴望著微明的天色,「大家回去休息吧,派人繼續探下去!」今晚的事太蹊蹺了,這麼點不中用的人手,就想來攻城?這兩個主將還比不上之前俘獲的那兩個大首領。

  「唯。」陳源目光掃過那些無聲緩慢撤退的重騎兵,心中暗暗驚駭,郎君養了一支重騎兵,是他們早知道的,可因為之前郎君從沒用過,大家也沒當回事,沒想到郎君今天居然用上了這麼一殺手?!

  幾十名輔兵在接到消息後,帶著數百名奴隸趕到戰場,清掃戰場。

  高嚴策馬往城內奔去,陳源等人連忙跟著,而弩弓手依然配合重騎兵慢速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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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漢代,兩晉南北朝是馬槊重騎兵橫行的年代,到隋朝重騎兵發展的頂峰,從唐朝開始重騎兵開始沒落,宋以後中國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重騎兵了。

  重騎兵也好,弩弓手也好,都需要很長時間的培養,花費的人力物力財力,絕對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所以……高嚴你承認吧,其實你就是小白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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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激烈的守城戰(一)

  當王直站在城牆上遠遠的看到疾馳而來的騎兵時,大喜過望,「開城門!郡尉回城了!」

  城牆上一下子爆發了一陣如雷的歡呼聲,「郡尉回城了!郡尉回城了!」

  高嚴回城後,並沒有馬上回家,而是回了城中軍隊駐地。

  「郡尉!」危險暫時解除,高嚴就沒讓王直繼續守城,王直朝高嚴拱手,向高嚴說著伏擊辛勇時的傷亡,「死了七個兄弟,傷了五十多個。」死掉的七個,大部分都是死在辛勇手下。

  「受傷的沒什麼危險吧?」高嚴往傷兵營走去,和爾朱英作戰時的傷患,他們已經帶回來了,但是死了多少人還沒有統計。

  「郎君,傷了的兄弟不在這裡。」王直連忙道。

  「在那裡?」高嚴停下腳步問。

  「在家裡。」王直說。

  「家裡?」高嚴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女君說軍營裡條件太簡陋,不利於休養,就讓大家去家裡了。」王直說。

  高嚴聞言,讓人拉過馬車,運著傷患往家裡走,王直連忙跟上。

  高嚴這些年在涿縣軍威愈重,城中自有巴結討好他的富戶,將他住宅附近的民居買下送到他手上,高嚴來者不拒,直接將一條街都劃成自己將士們居住的地方,然後讓大誠和阿倫改造。陸希對高嚴壓榨自己手下的行為非常不滿,高嚴就把軍中專門管理輔兵和奴隸的軍官調給陸希,讓輔兵和奴隸幫大誠和阿倫幹活,才平息了妻子的怒火。

  高嚴和王直進家門的時候,兩人都有些愣怔,門口掛滿了白幔,門口輪值的兵丁一看到高嚴和王直,行禮道:「郡尉、王司馬!」

  兩人踏入屋內,就見寬闊的正院裡,臨時搭建了一個簡易的靈堂,七口薄棺並排擺放在正院裡,七名犧牲的軍士穿著整齊的新衣的並排躺在大廳上,面容、頭髮和露在外面的雙手也打點的非常整潔,神態安詳。

  陳源和羅靖見這些神色微動,「這是——」

  「郎君,王司馬、陳司馬、羅司馬。」阿倫正將疊好的紙錢擺出,見高嚴來了,連忙上前行禮。

  「你做的很好。」高嚴見到死去的兄弟能這麼走,心裡很是欣慰。

  「郎君吩咐的事,小人不敢怠慢。」阿倫恭敬道:「郎君,小的已經在後山開闢了一塊靈園,時下天氣炎熱,小人想等諸位大人都祭拜過後,就送幾位大人入陵園,寺廟也建的差不多了。」

  阿倫的話讓眾人都怔住了,「靈園?什麼靈園?」羅靖問。

  「是郎君讓小人在後山開闢出來的一塊墓地,專門用於安葬遠離故土的大人,靈園裡大人還讓小人建了一座英靈塔,供奉大人們的排位,大人們是為了保護涿縣而亡,想來死後在天有靈,定會保佑涿縣一方水土,涿縣百姓定願意去祭拜諸位大人的。」阿倫說的很大聲。

  「郡尉!」前來祭拜同袍的將士們難掩激動的望著高嚴,身為武人,他們並不怕死,可誰也不願意死後成為孤魂野鬼,別說正經的下葬、後代祭拜了,很多戰死的軍士都是隨意的往亂葬崗一丟,燒了了事,如今高嚴肯正經的安葬戰死的兄弟,還見廟讓他們有香火供奉,大家如何不激動!

  高嚴壓根不知道這件事,他也沒吩咐阿倫做過這件事,但不妨礙他配合阿倫的舉動,這一定是皎皎幫他做的,高嚴心中柔情湧動,得妻如此、夫複何求?高嚴按下了去看妻子的衝動,隨著王直一起來了傷兵營。皎皎幫他做了這麼多,他也不能讓她失望。

  很多將士見高嚴去傷兵,也跟著高嚴一起去了傷兵營,一走進裡面,眾人就覺得眼前就一亮,入目就是一片開闊的花園,綠樹成蔭,花團錦簇,樹下擺放了不少躺椅,許多傷勢較輕的人正躺在躺椅上閉目養神。他們都已經洗漱乾淨,身上也換了寬鬆柔軟的白綢深衣,傷處也用白色的棉布包紮整齊。

  一見高嚴連身上盔甲都沒卸下,就看來他們,不由激動的站了起來,「郡尉!」

  高嚴看了他們一眼,微微點頭。

  陳源安撫了他們幾句,問清楚大部分都沒有問題,只是有幾個恐怕以後都不能上戰場了,都是在一起多少年的兄弟了,見他們斷手斷腳,大家心裡都不好受。幸好郡尉對大家一向大方,傷退的兄弟,除了軍部給的款項外,自己還會私人貼上一筆,只要稍微會點經營的,回去後舒心日子還是能過上的,他們拼命了這麼久,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高嚴在花園裡看過一圈後,又往屋內走去,就發現這裡依然還是大通鋪,但打掃得十分潔淨,床位也分的清清楚楚,每人床頭還有一個博物架用來擺放些小東西,鋪上被褥也是乾淨的素色。將士們看著這傷兵營,嘖嘖稱奇,在這裡轉了一圈,對這裡唯一的印象就是乾淨,非常的乾淨,讓人住著就很舒服。而這些改變都是高郡尉來後才有的,想到這裡很多人心裡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高嚴入內的時候,一名輔兵正在用蒲黃水給傷患清洗傷口,一見來人渾身都是髒兮兮的,也沒注意他們長相,忙道:「你們是來看大夫的嗎?先去外面把盔甲驅除了,看完大夫後,有人幫你們洗澡。這裡是病房,要洗乾淨了才能進來,不然對大家傷勢恢復不好。」

  「郡尉?」傷兵一見是高嚴,激動的要起身,卻被陳源按下,和顏悅色的說:「郡尉是擔心你們傷勢,才來看你們的,你們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好好養傷。」

  「唯唯。」傷兵們看到高嚴都很激動。

  「你們好好休息。」高嚴簡單的囑咐了一句。

  這時一名年紀大些的將士大著膽子對高嚴道:「郡尉,你累了一晚上,先回去休息吧。女君有了身孕,都擔心了你一晚上了,你也該去看看女君了。」

  「是啊。」眾人紛紛點頭附和。

  高嚴神色平淡的往內院走去,但不自覺的他腳下腳步加快了,引來了眾人善意的笑聲。

  內院裡,穆氏正在委婉的勸陸希,「大娘子,那些死傷的將士是可憐,可你已經有身孕了,若是衝撞了怎麼辦?」哪有人沒事把死人放家裡的?這不是自尋晦氣嗎?

  「不會的。」陸希安撫乳母道,「他們是為了保護涿縣而死的,就算他們在天有靈,也不會衝撞這裡的。」

  昨天高嚴一晚上沒回來,大家都說高嚴在城牆上守城,可陸希心中總是七上八下的,晚上也翻來覆去了一夜,幾乎都沒合眼。天還沒亮,就聽人說死了七人!陸希即使知道肯定不會有阿兄的,還是頭暈了好一會,才起身讓大家把傷兵安置到家裡,又讓人把死掉的軍士梳洗一遍,換上了整潔的新衣,拉了七口薄棺來。條件不允許她厚葬他們,可她至少可以讓他們最後一段路走的更有尊嚴,他們值得這樣的尊敬。

  「大娘子,是不是昨天一夜沒睡?」穆氏見陸希一直在托著腦袋,「你是不是頭暈?」

  「我沒事。」陸希擺手,「阿媼,你說阿兄什麼時候能回來?」

  「皎皎。」高嚴再也忍不住推門入門,「你身體不舒服嗎?」

  「阿兄!」陸希驚喜的起身,可是看清高嚴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凝結,臉色刷一下白了,看到高嚴這樣,她不用問都知道,高嚴肯定昨晚出城打羯人了。

  「皎皎!」高嚴箭步上前,扶住了陸希,才發現自己的盔甲都沒有卸下,身上全是血污,他知道自己嚇壞了皎皎,「我馬上去梳洗。」

  「阿兄,你哪裡受傷了?」陸希拉著高嚴的手,顫抖的問。

  「我沒事。」高嚴小心的讓妻子坐下,安撫他道,「這些血不是我的。」

  「真的?」陸希慌亂的翻開著高嚴的手,高嚴的手上全是血污,因時間久了,都發黑了,襯著陸希細白柔軟的肌膚,格外的猙獰。

  高嚴皺了皺眉頭,鬆開手,「我去洗漱下。」

  陸希昨晚一夜沒睡,這會高嚴回來了,她眼皮就開始打架了,穆氏給她洗了手,就讓她上床睡了。

  高嚴梳洗完畢,回到房裡的時候,陸希已經睡沉了,側著身體,身後還靠了兩個大大的軟墊。高嚴移走了軟墊,讓陸希靠在他懷裡,熟悉的幽香傳來,高嚴感覺有點口乾舌燥,他低頭輕輕的啄吻著陸希的後頸,然後唇漸漸的下移,輕吻著她的肩部……

  陸希迷迷糊糊的睜眼,「阿——」她話還沒說完,高嚴就吻上她的唇,他小心的托起她的背深吻著。

  陸希知道自從自己懷孕後,高嚴就一直忍得很辛苦,她聽說過只要胎兒穩定後,夫妻間還是可以過性生活的,但她胎像一直不大好,現在好容易好了一點,她真不敢冒險,好容易等高嚴放開了她,她急急的提醒道,「阿兄,孩子——」

  「我知道,我不會傷了你的。」高嚴柔聲道。

  自從知道皎皎有身孕後,高嚴怕傷了皎皎,一直忍著不敢跟皎皎太過親近,可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今天似乎特別興奮,他低頭親著陸希已經完全凸起的肚子,感受著掌下綿軟如脂的肌膚。

  陸希感覺到高嚴的身體都因忍耐而顫抖,心中一軟,摟住高嚴的脖子,親了親他薄唇,這一舉動更是刺激了高嚴。

  「皎皎,你幫我——」高嚴啞著聲音說。

  有人說死裡逃生後,很容易興奮,難道殺完人後也會這麼興奮嗎?等陸希倦極再次睡過去的時候,腦海裡突然閃過這麼一個念頭。

  高嚴摟著沉睡著妻子,眷戀不舍的吻著她細嫩的肌膚,許久才緩緩的吐了一口氣,目光陰陰的盯著陸希的肚子,臭小子,給我識趣點,再折騰你爹娘,看我以後不操死你!

  陸希肚子的孩子像是察覺到了父親的怒氣,「咚咚」在陸希肚子裡踢了兩腳,正好踢在高嚴的手上,似乎在挑釁著高嚴,陸希皺了皺眉頭,但還是沒醒過來。高嚴臉色更陰沉,你最好保佑你是女娃!

  「郎君。」春暄的聲音在花罩外輕輕的響起,「王司馬說有要事回報。」

  高嚴先給妻子後背墊了兩個軟墊後,才起身走出寢室。

  「郎君,在一百公里外,五柳樹莊處,發現了約有五萬人的大軍。」王直朝高嚴稟告道。

  果然後續有大軍,「是羯胡嗎?」高嚴問。

  「不像是羯胡,重騎、輕騎、步兵都有,老魯甚至還看到了有投石機。」王直語氣有些沉重,當然要不是帶著郎君的千里眼,老魯也探不到這麼詳細的內容。

  「投石機?」高嚴挑眉,那就不可能是羯人了,如果羯人有了投石機,涿縣也不會太平這麼多年了,「打掃乾淨了嗎?」高嚴問的是在涿縣外昨夜的戰場。

  「打掃乾淨了。」王直皺了皺眉頭,「那些羯人的裝備似乎比之前好了。

  是得了魏國的幫助吧,魏國這次也鬧了大蝗,高嚴思及之前魏國官場的大動作,看來忍了這麼多年,魏國終於忍不住了,「立刻把探到的情報上報,要求支援!另外吩咐各坊市武侯全日戒備,任何民眾無手令,皆不得外出,違者殺無赦!」

  「唯!」王直領命而去。

  高嚴簡單的吃了些早點,再次換上盔甲,就去城頭的臨時休息點找施平了。

  「郎君,看來我們的猜測成真了。」施平看著斥候不斷送來的戰報撫須歎息,「昌平也有五萬羯軍和魏軍聯軍在攻打。」

  高嚴正待說話,「報!郡尉,目前有兩千騎兵、兩千步兵,在離我們五十裡的方向急速前進!」斥候的回報聲讓高嚴和施平同時起身,往城牆走去。

  「所有人員回城,抽起吊橋,關閉城門!」

  隨著高嚴一聲聲命令,厚重的城門在最後一名輔兵回城後,重重的關上。同時甕城偏門半開,軍士們由偏門出入,羊馬牆、女牆和弩台等處趴滿了準備就位投槍手和弩弓手、弓箭手。輔兵們推著沉重的床弩、拋石機上了戰棚和敵樓。

  高嚴、施平、莊太守等人,登上了最高的瞭望台,借著千里眼,密切觀察著疾馳而來的敵人。

  戰事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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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8:06:05 |只看該作者
一百零四、激烈的守城戰(二)

  天剛剛濛濛亮,羯軍和魏軍的鐵蹄就打破了清晨的寧靜,無數小股的騎兵如瘟疫般,掃遍了涿縣方圓百里之內所有的村莊,無數火光沖天而起,戰馬嘶鳴、刀劍鏗鏘,很快原本寧靜的鄉間田莊就變成一座座廢墟。

  一隊隊派出去的騎士一次次的前來回復,所有的答案都是一樣的,「將軍,人已經全部撤離,糧倉全空了!」

  「這些狡猾的宋人!」石豹揮舞的大刀,狠狠的將一棵剛種下不久的白楊樹砍斷。

  自從知道作為先鋒的四千羯人沒一個活著回來的時候,石豹心裡就憋了一口氣,好容易等天亮,長孫博下令他們清掃涿縣附近農莊的時候,他就發誓要殺光所有看到的宋人,卻沒有想到一路上走來,那些村莊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這高嚴倒是挺有意思。」長孫博微微一笑。

  「他們宋人不就是講什麼愛民如子嗎?」長孫鷹神色也有些陰沉,昨晚死的雖然不是鮮卑人,可派出的先鋒,損失這麼慘重的回來,換誰心裡都不好受。

  石豹沒殺到人,喘著粗氣吼道:「將軍,我願帶著我那兩千騎,再去攻城,這次我一定會讓那些漢狗知道我們的厲害!我一定要殺光涿縣所有人!」

  長孫博並沒有接石豹的話,這時看管宋人俘虜的將士慌張的趕來,「將軍,不好了,那些宋人奴隸跑走了!」

  「什麼!」長孫鷹跳了起來,「廢物!讓你看幾個宋狗都看不好!」

  「將軍,我們這就是去追!」幾名將領立刻起身請命道。

  「不用了,大戰在即,讓他們走吧。」長孫博擺手道,「看住剩下的就好了。」

  「唯唯。」看守俘虜的將士羞愧的退下。

  「出發!」長孫博一聲令下,五萬將士浩浩蕩蕩的拔營出發。

  「高郡尉,你說援軍什麼時候能趕到?」

  莊太守自從知道這次攻城的居然是羯族和魏國的聯軍後,心裡的焦慮就沒緩解過,魏國和羯族是完全的不同的!魏國的重騎兵天下聞名,當年函谷關一戰,聖上雖然擊退了魏軍,可大宋也是元氣大傷,據說當年戰場上的屍體堆得都比城牆還高了。當然莊太守不指望高嚴會回答他。

  「軍士已經派出去了,離這裡近的有密雲、上穀各有五千大軍,若是快馬加鞭的話,說不定六七天就能到了,只要撐過七天就好了……」莊太守喃喃的安慰著自己。

  「太守,你看!」就在莊太守自我安慰的時候,就聽到手下的驚呼,他一下子跳了起來,「什麼!魏軍來了!」

  「不是。」下屬指著下面浩浩蕩蕩跑來,起碼有數百名衣衫襤褸的難民道:「有難民。」

  「啊!快城門,讓他們進來!」莊太守說道。

  「不行!」高嚴一口否決。

  「高郡尉,你這是什麼意思?」莊太守怒視高嚴。

  「這些難民來歷不明,萬一混進了奸細怎麼辦?」高嚴冷聲問。

  「什麼奸細,他們是我們大宋的百姓!」莊太守怒喝道。

  「丟些糧食過去,讓那些難民自行散去。」高嚴不顧莊太守的叫囂,徑直吩咐軍士傳話,「如有過界,格殺勿論!」

  「唯!」

  「不行!」莊太守跳了起來,指著高嚴鼻子罵道,「高嚴,那些都是我們大宋的子民,你想見死不救不成?可是數百條人命!」

  拒絕流民進城,甚至還要射殺流民,這個罪名是莊太守無論如何都不願擔當的,不然就算他們把這些魏軍擊退了,他這個太守也當到頭了!

  高嚴懶得理會莊太守的叫囂,自古守城易、攻城難,涿縣方圓百里之內的村莊他早就讓撤離了,這會過來的流民都是其他地方來的,萬一混進了奸細怎麼辦?自古失守在奸細上的守城例子還少見嗎?

  「噠噠」的馬蹄聲響起,這次不用千里眼,城牆的宋軍們都可以看清浩浩蕩蕩的魏軍。

  聽到魏軍的馬蹄聲,一些難民抓起軍士丟來的米糧,拔腿就往其他地方逃去,還有一些則發瘋般的跳下護城河朝羊馬牆沖來。守城的軍士們得了高嚴的吩咐,看到有沖上的難民就毫不留情的射箭殺死。

  「高嚴你——」莊太守看到這一幕,眼睛都紅了。

  「莊太守,城外不過數百名民眾,可這涿縣足足有數萬民眾啊!」施平看到一個個倒地的百姓,臉皮也抽了好幾下,「如果真有奸細混進來,不僅這些民眾會死,後面這數萬民眾也會死!」

  現在可不是婦人之仁的時候,施平贊同高嚴不開城門的決定,畢竟魏國這次派了五萬大軍前來,顯然不是準備搶點糧食就走的,這肯定是一場持久戰,最後如果軍士人手不夠,肯定壯丁都要上城牆打仗,只要混入一個奸細,城門就危險了。

  莊太守跌坐在了地上,他不是沒見過死人,甚至比這更大的場面他都見過,可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麼多大宋的百姓,死在大宋的軍士手中,射死了這麼多百姓,就算這次能勝利,也逃不過禦史的彈劾,高嚴有高家、陸家不怕,可他這個官是做到頭了……

  宋軍們繃緊了身體,隨時準備和魏軍開打,卻不想長孫博率領的大軍,在離涿縣約十裡處停了下來,將士開始紮帳駐紮,五萬大軍將涿縣四周完全圍了起來。魏軍們將涿縣附近樹林裡的樹木砍下,在涿縣四周開始修建瞭望台和弩台,還用樹木壘起高高的防護牆,儘量的讓弩台靠近涿縣。

  施平看到這一系列舉動,「郎君,看來他們準備和我們打持久戰。」

  「先撤走一半人手,派人嚴加監視。」

  高嚴見長孫博這仗勢,就知道今天應該不會開戰了,這長孫博看起來並非魯莽之人,那麼昨晚那四千人,顯然是用來試探他的,既然他這麼小心,就先慢慢耗著吧,高嚴思忖著,要是能等到援兵過來,裡應外合,這長孫博有通天本事也逃不掉,但是這幾天——「吩咐下去,無論魏軍有任何舉動,都不許出城應戰!」

  「唯!」

  「你說高嚴沒讓那些流民進城?甚至還射殺了意圖沖入城內的流民?」長孫博略帶詫異的問。

  「是的。」

  「這高嚴——」長孫博微微皺了皺眉頭,此子年紀雖小,可心志堅定,難怪那些羯奴那麼怕他,看來那條路是走不通了。

  「將軍,需要我們攻城嗎?」石豹問。

  「不急。」長孫博擺手,「再等等。」

  漢人的孫子兵法說過,十則圍之、五則攻之。涿縣駐軍有五千,他們有五萬,的確可以強攻,可昨晚全軍覆沒的四千騎讓長孫博改變了主意,這麼一支精兵,足以抵得上兩三萬的將士了,自古攻城都比守城要難上千倍,他這麼貿然攻擊,恐怕只會徒增傷亡。

  他瞄了一眼石豹,「你們不是生氣嗎?攻城暫時緩一緩,剩下的那些奴隸就隨便你們弄了!」

  長孫博的話音一落,別說是羯人了,魏軍也雙目發光的朝那些縮成一團的宋人走去,他們嬉笑著將手無寸鐵的宋人趕成一圈,然後在用弓箭那些人射殺,不少人用長矛將孩子們高高的挑起旋轉著,淒厲的慘叫聲對他們來說,似乎是無上的天籟。

  石豹抓起一個孩子,雙手一拉,孩子連慘叫都沒有發出,就被石豹扯成兩截,石豹撈起銅錘對著孩子的腦袋一砸,白花花的腦漿流了出來,石豹湊近腦袋就是一陣猛吸!

  「啊——」一名婦人發瘋似得沖到了石豹馬前,張嘴就要咬石豹,石豹滿不在乎的手中銅錘一揚,那婦人就飛了出去,胸膛凹了進去。這些魏軍和羯軍有意讓宋軍看清,甚至走到了城下做出這種舉動。更有甚者,架起了大鍋,將渾身剝光的是宋人丟入煮沸的水中,看著那些慘嚎掙扎的宋人哈哈大笑。

  聽到宋人的慘叫聲,長孫鷹心中的鬱氣總算緩解了些,昨晚死的雖然不是鮮卑人,可派出的先鋒,損失這麼慘重的回來,換誰心裡都不好受。

  涿縣的軍士目眥欲裂的望著這一幕,偏這些魏軍狡猾的很,都遠遠的站在弩箭射程之外。

  「郡尉!」很多將領都忍不住了,雙拳青筋暴起,「末將出城和羯軍一戰!」

  「去送死嗎?」高嚴冷聲道,涿縣被五萬大軍四周圍困,兵力本來就不夠,再出城折損,怎麼守城?

  「可是——」他們平時殺人如麻不假,可誰都不願意看到大宋的百姓被這麼虐殺。

  「忍著,有你們殺的時候。」高嚴面無表情的說。

  「唯!」

  接下來的三天,長孫博和高嚴陷入的僵持,無論長孫博如何派人挑釁,他甚至將那些宋人一個個串在木棍上豎在地上,都沒有讓高嚴派兵出城,不過他還是有了回應的措施,高嚴將涿縣城中所有羯族和魏人全部抓了起來,活活吊死在城牆上,宋人的屍體豎了多久,那些人的屍體也掛了多久。

  兩軍僵持了三天后,長孫博終於忍不住了,「給我強攻!」他這次來是有軍令狀在身的,必須在十天之內將涿縣攻下,如今浪費了四天了。

  當魏軍和羯軍呼嘯著開始強攻的時候,忍了三天的宋軍終於將怒火狠狠的傾瀉到了來襲的魏軍身上,弩箭、長槍如雨般傾瀉,很快的城牆四周就倒下了一批魏軍的屍體。

  魏軍們將投石機推來,巨大的石塊朝城牆處投擲,宋軍立刻從女牆處挑出了幾個長長的竹竿,竹竿上掛著長長的布幔,輕薄的布幔將投石機投來的大石擋住。魏軍們推著木牛車往前走,無數的箭枝被厚實的木板擋住。

  後方的投石機已經持續不斷的在投石,因有了布幔的遮擋,很多石頭在半空中就落下了,並沒有砸在城牆上,魏軍們向半空中射火箭燒布幔。而是魏軍和羯軍密密麻麻射來的箭枝不僅射死不少羊馬牆裡的軍士,還射中不少城牆上的軍士。

  與此同時宋軍們也用澆了石脂水的火箭還擊,敵牆上拋石機和床弩已經準備就緒,十來個壯漢漲紅了臉,拉開了弓弦,幾十隻弩箭隨著眾人的大喝聲,向魏軍射去,攻擊力的極強的弩箭的射穿了最前方木牛車的木板,將裡面的魏軍射死,後續的魏軍迅速的趕上,拉出死去的同僚,砍斷弩箭,推著木牛車繼續前進。

  「轟」同時拋石機也對準了投石機射去,投石機附近不少軍士被投來的大石砸死。

  但是魏軍依然推著雙面壕橋車往護城河沖去,前面的人死了,後面的人接上,很快的護城河壕橋車就順利的接通了護城河。

  羊馬牆處的宋軍反擊的更激烈了,沖上的魏軍一個個的倒地。

  「噠噠」的馬蹄聲急劇的響起,羯族的騎兵如潮水般的通過壕橋湧來,第一道的羊馬牆守不住了,羊馬牆的外的軍士們迅速的撤退回甕城,城門徹底的關閉。羯軍和魏軍沖過羊馬牆,駕著雲梯攻城,一隻只邊角尖銳的鐵鉤,從甕城中伸出,鉤斷了雲梯。

  魏軍們同樣拉開床弩,尖銳的弩箭牢牢的定在城牆上,不少羯軍、魏軍借著釘在牆上的弩箭攻城。火球、滾木從城牆處滾下,將爬上城牆的魏軍、羯軍砸落。城牆上,不時的有宋軍被魏軍射中,但一個倒下,馬上就有第二個替代……

  城牆上打的激烈,可城內卻出乎意料的安靜,街上除了不停往來的軍士和臨時徵調的民丁外,街上沒有任何百姓的聲音,所有的百姓都得了吩咐,不得隨意外出,城內的秩序依然井井有條。

  城裡的鐵匠鋪日夜不停的在打鐵、磚窯的窯火經日不熄,所有的食肆都暫停了生意,借出了爐火,幫著守城的軍士們做飯……臨時搭建的傷病營裡,涿縣所有的大夫都到場了,不時的有人抬著擔架過來,擔架上躺著奄奄一息的傷患們。

  「姑娘?姑娘?」春暄連聲喚了幾聲,陸希才回神。

  「姑娘,吃午食了。」春暄將午食放在陸希面前。

  「前面怎麼樣了?」陸希沒有一點胃口,但為了孩子還是慢慢一口口的吃著午食。

  「還在打。」春暄安慰陸希道,「姑娘,你放心吧,郎君沒事的,那些羯人攻不進來。」

  陸希對城外到底有多少羯軍並不瞭解,這會打仗也不像後世火槍、大炮轟鳴,而她這裡又離城門口遠,根本聽不到一點聲音,這讓陸希更擔心,可她還是吃完了午飯,休息了半個時辰後,就開始了每日的鍛煉。她知道論打仗,涿縣每一個人都比她更熟悉,她現在最重要的是就是保重好自己身體,不給其他人添亂就好了。為了不讓阿兄擔心,陸希甚至都不派人探聽情況,就怕阿兄會因她而分心。

  這一場攻城戰從早上開始,一直打到了下午,魏軍和宋軍各施手段,投石機、弩弓相互攻擊,可魏軍們依然遲遲攻不上城牆,眼見著軍士們傷亡越來越大,長孫博終於下令吹響了暫時撤退的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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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8:06:29 |只看該作者
一百零五、激烈的守城戰(三)

  銀月升至中天,淒冷冷的月華灑下,在大地上覆上了一層白霜。戰事開打迄今,已經快二十天了,城下魏軍傷亡慘重,宋軍傷亡也不小,城頭上將士們幾乎都是輪流值夜,一抓到機會就趕緊休息,離戰壕不遠處的臨時駐地裡,鼾聲震天。

  「施先生,你先回去休息。」高嚴見施平神色萎靡,開口勸道。

  「年紀大了,熬不住了。」施平苦笑著搖頭。

  「高郡尉、施先生,你說援軍怎麼還沒有來?」莊太守這些天也沒有睡好,雙眼熬的通紅,一連打了快二十天了,預想中的援兵還是遲遲不到,他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了。涿縣現在四周都有羯族大軍圍困,派出去的斥候沒一個能回來的,顯然是凶多吉少了。

  施平和高嚴沉默的看著輿圖,半晌後施平道:「只有一個可能。」

  「什麼?」莊太守問。

  「赤峰也有魏軍,所以劉將軍把援軍全調到赤峰去了。」施平道。

  「怎麼可能?」莊太守是文官,可畢竟鎮守邊關多年,也讀過幾本兵法,「我們涿縣有五萬大軍圍困,昌平亦有五萬大軍圍困,這赤峰駐軍兩萬,魏國想圍困起碼要十萬大軍,就算魏軍和羯軍聯手,也不可能出這麼多兵!」昌平有五萬大軍圍困,是涿縣最後知道的消息,之後涿縣就徹底被魏軍隔絕起來了。

  雖然史書上時常記載某次戰役有數十萬大軍,可略知軍事的人都知道,這不過是春秋筆法,連戰奴、臨時拉來的民丁都算上了。要是魏軍真有二十萬大軍,邊境還能安穩這麼久?如果二十萬兵能這麼輕鬆的養出來,聖上還要殫精竭慮的大力推進屯田、安撫民生嗎?

  「所以赤峰、昌平這兩處,定有一處是疑兵。」施平道。

  「赤峰有駐兵兩萬,涿縣、昌平、涿縣各有五千,加起來不過才一萬五,這魏國打得果然好算盤。」高嚴輕敲輿圖,只要薊縣攻破了,在從後包抄赤峰,整個薊州就盡收魏國手中了。

  「可這裡不是大部分和羯族接壤,難道魏國要幫羯族打領地?」莊太守不解的問。

  施平搖頭:「他們定是談好了條件。」

  「這羯族就是一頭養不熟的狼崽子!他們就不怕事後羯族反咬一口?」莊太守咒?道。

  「現在狼崽子要咬的是我們。」施平說,他心中暗忖,要是能知道外面的情況就好了。

  莊太守苦笑。

  「郎君,如果附近的援軍都去支援赤峰的話,想要等支援,可能只有從京師直接過來的禁衛軍了。」施平說,這也是最快能集合的部隊了,「這樣最快也要等八月以後了。」從建康到這裡,不算輜重,直接急行軍也起碼要兩個月。

  「高郡尉、施先生,你們的意思,起碼要繼續死守到八月?」莊太守顫聲問,五千守軍現在傷亡已經很嚴重了,連民丁都上陣了。

  「還有其他選擇嗎?」高嚴斜睨了莊太守一眼。

  莊太守咽了咽口水苦笑,他也知道自己問了多餘的問題,時至今日,他們和那些魏軍已經是不死不休的結局了。

  高嚴望著月色,心中暗想,也不知道皎皎現在如何了,這麼多天不回去,她應該很擔心吧。

  陸希這會倒真沒什麼時間胡思亂想,被圍困這麼久,大部分人的情緒都很焦躁,城中的官員大部分忙於禦敵,沒時間管城內,一有動亂就鐵血鎮壓,陸希讓阿倫找了幾個人,在普通百姓中宣傳,城中很安全,魏軍根本打不進來,就想餓死、困死大家,所以大家更要齊心協力,不能被魏軍困死。既然出不去,就在城裡種地開荒,所有能種上作物的地方,都要用上!正經的糧食種不了,就多種綠豆、蕎麥這些生長期短、對土質要求也不高的救荒作物。

  尤其是綠豆,因為城中目前肉食還不缺,但蔬菜幾乎完全消耗乾淨了,大家桌上唯一的蔬菜就是綠豆芽了。綠豆還能磨成綠豆麵,做出來的饅頭很難吃,可至少不會讓人餓肚子。城中的幾個大沼氣池也發揮的作用,不然這麼熱的天氣,城被圍困了,根本沒有那麼多柴火燒水,沒有熱水,傷兵營的衛生就不能保證,虧得有沼氣,燒熱水還是綽綽有餘,還能用來施肥。很多牲畜都殺了,趕製成肉乾,但陸希堅持讓人留了些雞,就用蚯蚓餵養,給好歹也能給傷患、孕婦、老弱補充些營養。

  從民眾家中挑選強壯的、無後顧之憂的民丁,讓無法再上戰場的老兵訓練,陸希甚至還讓自己的女侍衛教婦女、孩子們打拳健身、行兵列陣……陸希倒不是指望這些娘子兵和孩子兵上陣,而是讓大家多點事做,省得沒事胡思亂想。

  幾天的宣傳下來,很多人的情緒都安定了下來,民丁們自發的組成巡邏隊,幫著軍士們巡城。還有不少人自動去了鐵匠鋪,幫著工匠們一起融了舊兵器,打制新兵器。大災的時候,善惡都容易無限量的擴大,但只要引導得宜,就會往好的方面轉。

  涿縣城中,大家情緒還算穩定,可城外羯軍和魏軍卻越來越焦急。當初眾人來涿縣的時候,大家都是信心滿滿的,想著不過五千守軍的小縣城,五萬大軍壓境,一會就過來了,卻不想光是涿縣和昌平兩個小縣城都打了這麼就,更別說後面還有薊縣……

  長孫博坐在帳篷裡,看上去老了十歲不止,現在已經過了十天了,他微微苦笑,莫說現在還看不到攻城的指望,就算能順利攻進去,也只敢求陛下能寬恕自己一命了。

  「將軍!」一名斥候匆匆趕緊來,「昌平攻破了!」

  「什麼!」長孫博聽說昌平攻破一下子站了起來,昌平攻破對他來說,既是好消息也是壞消息,昌平一破,涿縣壓力就更大了,如果宣揚得宜,可以大打涿縣士氣,但同樣的,他也必須要馬上攻破涿縣,和宇文靖匯合直攻薊縣。

  「找幾個人,在外面喊話,告訴他們昌平攻破了!」長孫博下令道。

  「唯!」

  很快的寂靜的夜空中,就傳來了魏軍的大喊聲,「昌平攻破!主將投降!昌平攻破!主將投降!」聲音越喊越大,大半個涿縣都聽到了。

  莊太守正在喝水,聽到這個聲音,茶盞應聲落地,「不可能!」莊太守失聲驚叫。

  昌平守軍和涿縣一樣數量,沒道理涿縣能守住,昌平就守不住!昌平的縣尉和縣令,莊太守也是見過的,兩人不是那種棄城投降之人。

  「郡尉,要不我再派人去探?」王直等人坐不住了。

  「不用了,昌平應該是攻破了。」高嚴擺手道,「你們這幾天一定要嚴加防備,長孫博可能會狗急跳牆。」

  「唯!」

  接下來的幾天,長孫博攻勢越來越猛烈,同時還不間斷的讓人喊話,說著昌平沒有投降主將各種淒慘的死法,以及城中百姓的下場,要求涿縣立刻投降。

  長孫博在城外搞洗腦運動,可邊境的民眾誰家都有親戚死在魏軍或是羯軍手上,對羯人深惡痛絕,從來沒有幻想過一旦破城後,羯人會不殺他們,尤其是這些天無事的五經卒史們,坐在茶樓上,向眾人講述著歷史上以少勝多的戰役,說著一個個全城軍民齊心協力擊退敵軍的事例,講到妙處,那些酸腐的文人也脫下了官服,一個個叫囂著要死守到底。有了這種氛圍,整個涿縣的士氣都提升了。

  施平原本也準備激勵下軍心,他沒想陸希居然這麼早就動手了,他忍不住暗暗歎氣,只可惜大娘子是女兒身,不然以大娘子的個性,穩紮穩打的走下去,將來未必沒有讓陸家重振旗鼓的機會,不過現在郎君也不錯,就是可惜阿劫小郎君還是太小了。

  隨著時間的一天天過去,長孫博越來越急躁,眼看著宇文靖甚至快攻下薊縣了,而涿縣這邊高嚴依然防守的密不通風,軍士們的士氣也一天比一天低落,很多軍士甚至染上了病,傷勢惡化死去。長孫博命令大家將那些病死的屍體都丟到了涿縣的水源中,然後又逼著挖地道的將士日夜不休的趕工。

  城中高嚴,從開戰初始,就下令大家不許從河中取水,一律使用井水,還命人在城牆四面挖了八口深至兩丈的地穴,爾後用生牛皮敷在嶄新無裂縫的陶甕上,命聽覺靈敏的士兵日夜傾聽有無異響。因此早在長孫博挖至離涿縣五裡處時候,高嚴就知道了。待確定了到底地道挖至何處後,高嚴命人挖了二十四口豎井,將點燃的秸稈塞入豎井之中,同時往下釘下木柵阻敵。幾番交手後,已經快到八月底了。

  長孫博焦慮,城內軍士一樣不好受,五千將士只剩下三千左右,民丁們傷亡更大,城外的屍體堆積如山,還沒有走進城牆就能聞到一股味,最後連魏軍都受不住了,和高嚴暫時停戰,雙方派出輔兵把堆積如山的屍體運走。陸希因之前借著高嚴的口許諾過,要讓大家都入土為安,高嚴就派人將這些屍體全部運入城內後山,匆匆掩埋,薄棺沒有了,但是墓碑、靈位一樣不缺,如此情況下,高嚴還能如此,大家都滿足了。

  雖然涿縣已幾乎彈盡糧絕,北地一過十月,就徹底進入了冬季,到時候魏軍必走無疑,因此城中氣氛一日比一日沉悶,可至少還不絕望。陸希心也定了許多,已經熬了兩個多月,魏軍再不走,建康的援兵也應該來了。裡應外合,魏軍不想退都難。就大家數著日子等著魏軍的撤退,卻在九月初八,重陽節的前一天,眾人聽到了一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薊縣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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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戰爭就結束了,小包子也會出來了~\(≧▽≦)/~

  有讀者提起炸藥了,首先炸藥不是那麼好研究的,唐代就有炸藥了,但是到了宋朝才徹底的用於軍事,高嚴不過才研究了一年不到,還沒有專業人士指導,讓他直接用於戰爭,還不如弄點弩弓什麼的靠譜。第二,炸藥在冷兵器時代,作用有,但還沒有達到壓倒性勝利的地步……尤其是這會大炮研究不出來,弄點什麼小炸藥……=口=他會先把自己人炸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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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六、黎明到來後的勝利

  「好!太好了!」長孫博聽到宇文靖居然將薊縣攻破,已經整兵向涿縣趕來,準備配合他一起攻下涿縣的時候,也顧不上他以後會有什麼後果,兩個多月的僵持,已經讓他耐心全失。

  「明天等宇文靖一來,就立刻攻城!」長孫博頓了頓,「除了高嚴和他妻子外,餘下人一個不留。」

  所有人的人不解望著長孫博,長孫鷹率先沉不住氣,「父親,若是留下高嚴,我們死掉的那麼多——」這些天所有人的對高嚴都是恨之入骨。

  「你懂什麼!」長孫博呵斥道,「都給我注意點,別讓高嚴突圍!」

  一個高嚴和陸希的確不算什麼,可這兩人一個是皇后的親弟弟,一個是陸元澈的嫡長女,如果利用得宜,活著比死人有用處多了。

  長孫博對兒子一向比較和善,也很少呵斥兒子,更別說如此怒斥了,眾人見長孫博發怒了,都斂聲不說話了。

  而城裡眾人聽到薊縣破了的時候,也坐不住了。

  「高郡尉,現在應該怎麼辦?」莊太守臉色蒼白的問。

  高嚴站在瞭望台下,看著下方戒備愈發森嚴的魏軍,今天難得的魏軍沒有攻城,但是所有人的心情都不輕鬆。

  「郡尉,如今魏軍勢如破竹,不如我們暫避鋒芒如何?」就在眾人沉寂無語的時候,一人突然說道。

  「不行!」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人,居然是莊太守,「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昌平、薊縣已亡,若是涿縣再失,薊州危矣!中原危矣!吾等即便能苟延殘喘,得以活命,將來又如何見聖上?又如何對身後中原百姓交代?莊某寧願與城池共存亡!」

  施平將輿圖攤開,「涿縣正對羯族領地,東面為昌平,薊縣在東南面,若是棄城而逃,只有往西南走。魏軍主將定會大力防備此處,如今城內只有區區三千守軍,外面起碼要兩三萬守軍,如何突圍?再說這魏軍、羯軍精於騎射,涿縣四面平原……」

  接下來的話,施平不說,大家也懂。涿縣四面平面,他們貿然突圍的結果,就是給魏軍當箭靶。

  「施先生,難道真沒有法子了嗎?」莊太守絕望的問。

  「也不是沒有法子。」施平說,「我之前說過昌平和赤峰,定有一處為疑兵,如今昌平、薊縣連破,定是赤峰為疑兵,如今已經是九月,想來赤峰處的守軍已經將疑兵清理乾淨,而京都過來的援兵,也差不多該到了,我們只要再堅持上幾天。」

  施平的這番話若是對普通的百姓說,或許效果更好些,並非百姓愚昧,而是他們不知真實的情況,但能站在瞭望台裡議事的官員,對涿縣如今近乎彈盡糧絕的情況,瞭解的一清二楚,施平的話在他們看來,就跟安慰沒什麼兩樣。

  「你們跟我來。」高嚴對沉默的眾人說道。

  眾人面面相覷,跟在高嚴身後,去了已經有些殘敗,可依然井井有條的軍隊駐地。往來的軍士們一見高嚴,紛紛行禮,大部分人除了神情略顯疲憊外,沒有絲毫喪失鬥志的模樣。旁人看在眼裡,驚在心裡,高嚴治軍嚴格是眾所周知的,但他們沒想到時至今日,遇上這種情況,這些軍士依然能士氣不泄!

  高嚴領著眾人穿過守衛森嚴的軍營,來到了一僻靜的空地上,讓大家錯愕的是,那空地上還有五六個魏軍和羯軍的戰俘。

  「高郡尉,你還留了戰俘?」莊太守有些不解,現在這時候,涿縣百姓軍士都沒沒東西吃了,為什麼還留戰俘?

  「這是前幾天抓來的,已經餓死了幾個。」高嚴說。

  大家這才打消了疑慮,他們就說什麼時候高嚴這麼心善了,還會收留俘虜了。

  王直同幾名親衛將幾個細長的陶罐遞于眾官員。

  「高郡尉,這是何物?」刺史好奇的看著手中之物,看起來似乎是個細長的陶瓶,整個陶瓶,連瓶口都封住了,僅有瓶口處露了一個小口,上用一塊布牢牢的堵住,那布還系了一個根細繩。

  「諸位大人用過便知。」高嚴並沒有馬上解釋,而是對王直點頭示意。

  王直點燃那根細繩,那細繩很快就燒了起來,王直掄起酒瓶往那些戰俘身上砸去,「砰!」酒瓶落地就碎裂了,在酒瓶碎裂的同時,大火一下子串了起來。

  看到這情形,眾人都愣住了,要知道就算是他們用在火箭上的石脂水也不過能稍稍助燃而已,這瓶中到底為何物?

  「這是——酒?」莊太守平時頗好杯中之物,對酒味也頗為熟悉,一下子聞到了那熟悉的味道。

  「不錯,幾位大人也把瓶子丟出去吧。」王直說道。

  看到眼前這情形,大家都笨人,現在明白,高嚴是在把殺手?給他們看,連忙將白線點燃了,朝戰俘們丟去。

  魏軍和羯軍餓了幾天,原本都沒有力氣了,可被這烈火一燒,一個個都變得生龍活虎起來,好容易撲滅了王直丟來的烈火,卻不想更多的朝他們丟來。

  高嚴等人神色不動的望著那些不停嘶吼打滾的魏軍,他們當然不是無聊的想虐殺幾個魏軍出氣,而是在估量著這武器到底能有多大的威力。

  「高郡尉,全是這麼小的陶瓶嗎?」刺史問,太小的瓶子,沒多少殺傷力,光靠人力丟擲,也丟不了太遠。

  「當然不是。」高嚴的抬了抬手,在大家目瞪口呆中,一隻足有磨盤大小的大陶罐從遠處重重的落在他們不遠處,「轟」沖天的火焰驀地冒起,那些俘虜在火牆中翻滾慘嚎著,最後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太好了!高郡尉,這樣的陶罐有多少?能用多久?」眾人看到這個功效,眼睛都綠了。

  「用於投石機的有三百個左右,手擲的約有五百個左右。」高嚴低沉道,「要是利用得宜,應該能支持一兩天吧。」

  聽到有這麼多,眾人一下子興奮起來。

  高嚴望著那些擺放整齊的陶罐,眼底也浮起了一絲疲憊,這是他最後的底牌了,說來這個火攻器械的發現還是巧合。當初他派去雲南郡的人,將皎皎口中的止血藥拿回來,大家看到那顯而易見的止血效果,都很興奮。皎皎就說,要提煉什麼消毒酒精,說有了消毒酒精,大家傷口就不容易潰爛了。

  他原以為又是什麼藥物,卻不想居然是酒,而且還是不能喝的烈酒。不過還沒等皎皎口中的消毒酒精弄出來,他專門劃給皎皎弄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的院落就全燒了,罪魁禍首就是這些酒精!甚至撲水都澆不滅這些火,要不是眾人見機快,直接挖了防火道,再用沙子澆,說不定他軍營都會被燒了。

  後來問過皎皎,才知道原來這些酒很容易點燃,比他用的那些不純的石脂容易點燃多了。高嚴不理解為什麼皎皎說那些石脂不純,可那烈酒點火後的破壞力,讓他記憶猶新。他就命軍中工匠研究火彈,因為烈酒提純不易,放置烈酒的陶罐也製作不易,所以這大半年來,他也就做了這麼一點,若不是實在走投無路了,他也不會拿出這些東西,這是他最後的殺手?了。

  「今天讓大家好好吃上一頓,休息一下,今天晚上可能有一場硬仗要打。」高嚴說道。

  這場攻城戰拖得太久了,宇文靖既然能連破兩個城池,顯然要比長孫博狡猾許多,接下來的幾天要難熬許多,高嚴雙手緊緊的握著腰間掛著的大刀,不管如何,他都不會讓那些人攻下涿縣!

  「唯!」

  不出高嚴所料,宇文靖的大軍在初九戌時就趕到了,攻破了兩個縣城,宇文靖原本的五萬大軍也只剩了兩萬多,可是能活下來的,無疑都是精兵。

  長孫博看到宇文靖,欣喜的迎了上去,「宇文將軍,你終於到了!這裡就靠你了!」

  宇文靖不善言辭,只對長孫博扯了扯嘴角,算是表達他的善意了。長孫博也知道他的脾氣,心中暗歎,宇文雄還真運氣好,能有這麼一個兒子。

  宇文靖的大軍來到後,並沒有馬上攻城,而是埋鍋造飯,讓大軍休整。攻下了兩個縣,宇文靖的補給也不算太多,畢竟圍困了這麼久,昌平破城前,昌平縣令領著一家人,點燃了昌平的糧倉,而薊縣是在近乎彈盡糧絕中被攻破的,所以宇文靖並沒有補充到太多的糧食。

  「宇文將軍,你準備怎麼攻破涿縣?」長孫博問。

  「我攻下昌平是因為在逃入昌平的難民中,混入了細作,而後借著細作開了城門。而薊縣我是讓人傳了假消息,說是涿縣已經被攻破,並且讓人做了疑兵,讓薊縣主將以為有十萬大軍攻擊,一時驚慌失措,亂了陣腳才得逞的。」說起自己的戰功,宇文靖沒有絲毫自得之色,完全的平鋪直敘。

  「這些法子我都用過。」長孫博苦笑,但是沒有一樣瞞得過高嚴。

  「高嚴的確很強。」宇文靖點頭。旁的不說,光憑藉他能守城這麼多天,而軍心不亂,整個涿縣看起來依然井井有條,就可以看出他治軍的手段了。

  原本長孫博和宇文靖的意思,大軍吃完飯後,休整二個時辰後開始攻城,畢竟宇文靖的大軍是馬不停蹄的趕來,卻不想斥候匆匆傳來的消息讓他們頓時變了臉色,甚至連飯都來不及吃,就一面下令攻城,一面派兵阻攔援軍!

  高嚴今天難得回家看妻子,陸希已經進過哺食,見高嚴回來了,欣喜的連忙讓人準備飯食,看著他吃飯。城中物資越來越艱難,因陸稀有孕在身,懷的又是高家第一個的孩子,大家都不敢大意,什麼好東西都儘量緊著她。陸希也沒有說要和城裡的人同甘共苦,如果她沒懷孕,她會這麼做,可如今她肚子還有一個,只要自己不浪費就行了。

  高嚴許久沒有見妻子,把她抱在膝蓋上,摸著她的肚子,「孩子這些天還乖嗎?」

  「很乖,一點都不鬧。」陸希仰頭,看著高嚴明顯消瘦的臉,心疼的摸著高嚴的臉,「阿兄,你瘦了。」

  「我沒事。」高嚴將下巴磕在陸希頭頂上。他現在終於明白父親為什麼外任的時從不帶家眷,他現在就很後悔,早知道當初不讓皎皎來涿縣了,讓她跟著自己這麼擔心受怕。

  「皎皎,我一定會讓你平平安安的。」高嚴近乎低喃道。

  「阿兄?」陸希沒聽到高嚴在說什麼,她身體往後仰了仰,她現在身體已經很笨重了,如果不是高嚴這麼抱著自己,她也不敢做這種危險的動作。

  「晚上睡的還好嗎?」高嚴柔聲問。

  「我睡的還不錯,就是苦了春暄和煙微,她們天天陪我睡,晚上都不得安生。」陸希說,「阿兄,你先吃飯。」

  「好。」高嚴一手摟著陸希,一手吃著飯食,還不時喂上妻子幾口。

  兩人好久沒有在一起,陸希也很想高嚴,頭靠在他懷裡,靜靜的看著他一舉一動。

  「郎君!」王直焦急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高嚴將陸希放到一旁的軟榻上,親了親她額頭,「我明天再來看你。」

  陸希點點頭,沉默的看著他離去。

  高嚴走出寢室門口,王直就要說話,被高嚴抬手阻止了,直到出了院落,高嚴才問:「什麼事?」

  「郎君,魏軍攻城了!」王直焦急的說,「從千里眼上看,宇文靖起碼帶了兩萬大軍來。」

  高嚴聽到這個消息,不憂反喜道:「很好,讓人把那些陶罐全部拉出來,都用上去!」

  「郎君?」王直不解的望著高嚴,郎君不是說過這個是最後的手段嘛?

  「薊縣是初八下午才攻破的,宇文靖定是連夜急行軍,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趕到,一場大戰、一天一夜的急行軍,只要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在這個時候選擇攻城的。」高嚴說。

  「郎君,你是說我們的援軍可能要到了?」王直雙目晶亮的望著高嚴。

  「不錯,先把那些陶罐放出去,儘量能多殺多少人,就殺多少人!」高嚴說。

  「唯!」

  正如高嚴所料,魏軍的斥候正是探到了有大軍正在往涿縣趕來,所以才會不顧軍士勞累強硬攻城。

  一般來說,攻城都是一面為主,三面為輔,但長孫博因多了宇文靖帶來的大軍,下令四個城門同時進攻!弩箭、投石機源源不斷的朝涿縣攻去,涿縣的城牆經歷了這麼多天的強攻,早就搖搖欲墜,一陣猛烈攻擊後,有些城牆就塌了一小塊。工匠們臨時被調上城牆口,緊急的砌著城牆。

  高嚴的陶罐最初運來的時候,軍士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但是懾于高嚴的軍令,眾人不敢怠慢的運上投石機,遠遠的朝魏軍投了過去。

  「轟!」十幾隻裝滿高度酒精的陶罐碎裂,一下子點起了熊熊大火,原本北地就天乾物燥,火牆燃起了的時候,別說魏軍和羯族驚住了,連宋軍也呆住了!後來還是在號角的喝令下,才有開始裝上磨盤大的石頭,將敵軍的投石機再次摧毀。

  燃燒彈的攻勢猛烈,但宇文靖不愧是接連攻下昌平和薊縣的猛將,很快就控制了軍陣,讓眾人挖了沙土滅火,然後下令下屬們強攻。

  雙方的弩弓箭枝如流星雨般的護射,看到這種不要命的攻勢,高嚴越發的篤定他們時間不多了,嚴令下屬們防守,而手擲燃燒彈的攻勢也緩解了不少魏軍的攻擊。

  這場戰爭從戌時一直打到了卯時,燃燒彈全部用完了,但是魏軍的攻勢依然沒有停下,反而愈發的氣勢如虹,有很多魏軍們都爬上了城牆,雙方相互肉搏起來,兩軍的傷亡也越來越大!

  「?!?!」魏軍們抱著撞木撞擊著城門,好幾次甚至撞開了,可還是被宋軍擊退了回去。

  「女君!」辰時不到,陸希剛剛起身,簡單的梳洗了下,正準備去院子裡散步。自從懷孕後,陸希睡得比以前久多了,王直突然帶著一隊侍衛匆匆走的進來。

  「王直,發生什麼事了?」陸希看到王直,臉色一下子白了,下意識的她的肚子也抽疼了下。

  「女君,現在城裡有點亂,郎君讓我帶你暫時躲一下。」王直肅容道。

  魏軍一直在攻入城中,郎君擔心有漏網之魚,讓他先帶女君躲避下,萬一出了什麼事,郎君讓他們暫時躲避下,然後借機出城。

  「好。」陸希聽到王直的話,身體晃了晃,但很快就穩定了下來,「阿漪、綿綿呢?」陸希問。

  「她已經在馬車上了。」王直低聲道。

  陸希送了一口氣,領著春暄、煙微、穆氏,和王直一起匆匆上了馬車後離去。

  一上馬車,就看到司漪一手抱著剛出生半個月的兒子,一手摟著要哭不哭的綿綿,她比陸希要早一個月懷孕,孩子已經出生了,這會她臉色蒼白的躺在馬車裡,「大娘子。」

  陸希安撫的拍了拍司漪的手,摟過綿綿輕聲安慰著。

  王直等陸希上了馬車後,一路疾馳,馬車裡已經鋪好了綿軟的墊子,但對陸希來說還是過於顛簸了,她咬著牙,不讓呻吟溢出口。司漪還沒有出月子,對這種顛簸對她來說,無疑也是一種煎熬,但她和陸希一樣,硬生生的忍下了呻吟。

  穆氏三人見陸希臉色發白,臉上冷汗都流下來了,穆氏忙將陸希摟在懷裡,想用自己的身體給陸希一個緩衝,陸希被穆氏動了動,感覺孩子在肚子動的更厲害了,她驀地把衣袖塞到了口中,狠狠的咬著。

  「郡尉,你看!」瞭望臺上,一直拿著千里眼不停看著的小兵突然激動的大叫道:「援軍來了!」

  九月的辰時,天色已經差不多亮了,小兵借著千里眼,輕而易舉的看到了遠遠趕來的大軍。

  高嚴驀地奪過千里眼朝外望去,地平線像是突然出現一片黑色的湖泊,閃爍著陰冷而奪目的光芒,黑波盈盈、萬馬奔騰,即使隔得這麼遠,都能感受到那種震撼可怕的力量。

  「禁衛軍來了!禁衛軍來了!」如此城頭上響起了一片歡呼聲,這種氣勢只有大宋最精銳的部隊——隸屬皇帝的禁衛軍才有!

  「跟我一起出去,接應援軍!」高嚴將千里眼丟給小兵說道。

  「唯!」將士們氣勢如虹的應道。

  「女君請下車。」王直站在馬車外說道。

  陸希一路顛簸,只覺得渾身疼的厲害,等馬車稍停後,她躺在馬車裡,喘著氣,聽到王直的聲音,勉強的起身,春暄和煙微忙去扶她。陸希在兩人的幫助下,勉強下了馬車,她虛弱的靠在春暄身上,只覺大腿根部一陣酸疼。

  「女君,請跟我來。」王直一手抱著自己的兒子,一手抱著女兒,也扶著虛軟無力的妻子往裡面走去。

  出乎陸希意外的是,王直領陸希來到了一間非常靠近城門的別院,近到她完全可以聽到城門口的打鬥聲。

  「女君,請上竹籃。」王直並沒有領他們入內,而是在院子裡讓陸希上一個竹籃子。

  陸希已經沒有精力去詢問王直,他要放自己去哪裡,勉強上了竹籃後,迷迷糊糊間看到王直將竹籃放入一口井中,人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砰!」魏軍吆喝著再次抱起撞木狠狠的往城門口撞去,這一次城門口又一次被撞開了,這一次大門撞開後,沒有宋軍阻擋。

  宇文浩負責主攻西城門,這任務是他逼著宇文靖給他的,看著宇文靖這次立下大功,而他什麼功勞都沒有,宇文浩都急紅了眼,無論如何,這次涿縣,他一定要拿首功,見大門已經撞開,而宋軍沒有出現,他哈哈大笑,「給我沖!進去殺光那些宋人!」

  魏軍們在主將的指揮下,朝城裡奔去。

  「噠噠」悶悶的馬蹄聲傳來,寬闊的街道上,出現了一隊全副盔甲、手持大盾長矛的騎兵。

  很多沖在最前面的魏軍,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被疾馳而來的馬匹踩成了肉泥,騎兵手中的長矛揮舞,很快沖進來的魏軍就被沖散了!

  尤其是沖在最前面的一黑袍將軍,手中大刀寒光一閃,就有一名魏軍倒地。

  「高嚴!」宇文浩的副將是見過高嚴的,一見來人那貌若婦人的長相,失聲驚叫。

  這時候,魏軍們突然聽到宋軍的歡呼聲「援軍來了!援軍來了!」

  宇文浩駭然扭頭,遠遠的瞧見塵土飛揚,顯然是大軍來了,「怎麼這麼快!」得知宋軍援軍將至後,就有宇文靖親自帶著一萬大軍去阻攔,難道宇文靖敗了?

  「將軍,快走!高嚴還來了!」副將催促著宇文浩說道。

  宇文浩見這麼多宋軍,咬了咬牙,策馬就跑。

  高嚴領的這隊親衛,憋了兩個月,眼見終於可以有真刀實槍殺魏軍的時候,一個個揮舞著長矛,所到之處,魏軍沒有一個能活下來的!

  高嚴一眼就看到了宇文浩,他不認識宇文浩,可不妨礙他辨認此人是攻城的主將之一,他策馬朝宇文浩追去。

  宇文浩的近衛們紛紛策馬上前阻攔,高嚴手中長刀寒芒閃閃,幾具無頭屍從馬背上滾落。

  宇文浩見高嚴狂追不舍,反而被他激起了凶性!他一邊命馬匹減緩速度,一邊往地上丟了一個絆馬索,他揮舞起長刀,準備直接迎戰,他有自信自己的武藝不比高嚴差。

  高嚴避之不及,馬匹踩在了絆馬索上,「籲——」

  宇文浩策馬停住,朝著高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可是下一刻——

  高嚴在戰馬倒地的那一瞬間,雙腿在馬背上一蹬,借著衝勁和彈力一躍而起,同時他的長刀也隨著這股勁,淩空朝宇文浩劈下,「噗!」宇文浩連人帶馬,被高嚴斜劈成了兩半,一股血泉噴出,將高嚴徹底的噴成了一個血人。

  這一刻,所有人的呼吸一下子都停止了,魏軍們駭得魂飛魄散,這時候高嚴的馬匹已經訓練有素的爬了起來,高嚴翻身下地。

  宇文浩的親衛看到郎君被高嚴殺死了,驚了下,紅著眼朝高嚴砍去。高嚴刀身翻轉,第一個人連刀帶著大半個右臂被徹底的砍下。另一名親衛見狀,立刻將盾牌將身體護住,只留下一雙眼睛注視著戰況,卻不想眼前刀光一閃,後面的魏軍只看到一個天靈蓋飛了出去。

  「砰砰!」幾個呼吸間,又有兩具屍體倒地。

  高嚴勒住韁繩,刀尖下垂,鮮血從刀尖如線般滑落,滴落到宇文浩猶帶著微笑的臉上,魏軍們哆嗦著、不由自主的往後退著,指著高嚴的刀尖也在發抖,大家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遠遠逃開這個魔鬼!

  「跑啊!」也不知道誰喊了一聲,魏軍徹底的亂了,而宋軍們一個個氣勢如虹、狀如瘋魔的收割著魏軍的性命。

  陸希是被一陣劇痛驚醒的,醒來的時候,就聽到春暄欣喜的呼喊聲,「大娘子醒了!」

  「阿媼。」陸希無力的叫了一聲,就覺得肚子一陣陣的抽疼,「孩子——」

  「大娘子,你要堅持住,小郎君就要出生了!」穆氏滿臉淚水的對陸希說道。

  「啊——」陸希尖叫了一聲,她喘著氣說,「阿媼,給我布巾——」

  「大娘子?」穆氏雖然奇怪,但還是給了陸希一塊布巾。

  陸希將布巾塞進了嘴裡,她不能叫,萬一引來魏軍就不好了。

  「大娘子!」穆氏看到陸希這樣子,痛哭流涕,她的大娘子什麼時候受過這種苦啊!

  「嗯——」陸希不停的吸氣著,感覺意識又有點模糊了,她拉開布巾,將手塞了進去,用力的一咬!她不能在暈過去了,孩子,她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

  陸希肚子發動的太匆忙,身邊根本沒有產婆,幸好還有熱水,司漪和穆氏都是生過孩子的,也不至於太慌亂,可即使是這樣,在高嚴匆匆趕到別院,來接妻子的時候,陸希已經因失血過多,再次暈過去了,身邊躺著他們甫出生、哭聲震天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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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一身血對一身血,高嚴你老婆跟你同甘同苦了,還又給你添了一個情敵……你感動吧?

  關於這孩子的乳名,我很糾結,我想給他取個乳名叫戰生,被無情否決,然後又取了一個乳名叫井生,再次被否決=口=私以為這兩個名字都很貼切,大家覺得呢?

  那個燃燒彈,就是莫諾托夫雞尾酒的中國版,據說此種燃燒彈在一戰時候可以對付坦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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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8:07:05 |只看該作者
一百零七、阿崧悲傷的出生日

  隨手從人身上扯下的布匹,裹著渾身軟綿綿的小東西,小小的腦袋還不及高威一個拳頭大,眉目清秀舒展,絲毫沒有尋常剛出生孩子皺巴巴的模樣,雙目緊閉,酣睡正香,小嘴還不時的吧嗒著。

  高威一手托著小東西,另一隻手微微發顫的掀開裹著孩子的繈褓,看到那不停蹬著的雙腿間那粒小蠶豆,高威一下子咧了嘴,哈哈大笑,「哈哈,我有孫子了!我高威有孫子了!」說著他伸手輕輕彈了彈那粒他越看越愛的小蠶豆,見那小蠶豆頓時高高翹起,不由更加喜愛,這才是他們家傳宗接代的命根子啊!

  「孫子!孫子!我是祖翁啊!叫我祖翁!」

  小東西睡得正香,不提防被人攻擊了最重要的部位,立刻哭嚎起來,叫聲幾乎可以壓過高威震耳欲聾的笑聲,小手小腳揮舞著,眼睛也睜開了,滴溜溜的轉著。

  高威聽著孫子的哭聲,笑得更大聲,「好!好小子!哭得多精神啊!不愧是我們老高家的種!」見孫子居然出生就能睜眼了,更是開心。

  小東西顯然對祖翁的調戲很是憤怒,小臉一皺、小拳頭一握,憤怒的朝祖翁發射了必殺技——出生後第一泡童子尿。

  高威笑眯眯的輕巧而快速把掌心的小孫子轉身,熱熱的童子尿給貢獻涿縣的土地施了一次肥,「哈哈,這小東西還挺有脾氣的,果然是我的乖孫子!」說著高威毛臉對著小孫子的嫩臉「吧嗒」就是一口。

  「哇——」淒厲的哭叫聲再度響起,小東西哭得很委屈,顯然對這種戳疼他的毛臉怪沒有絲毫好感。

  高威帶著兩萬禁軍從建康趕到涿縣,一路整編沿路的軍隊,都幾乎沒怎麼睡,一來是擔心自家臭小子守不住涿縣,這樣他們想打回薊州難度就大增,二來就是擔心自己懷孕的二兒媳,她肚子裡可是他們老高家的命根子啊!他高威的嫡長孫!

  高威可沒有戰場上各自為主,生死由天的想法,要是有人誰真動他的兒子、兒媳、孫子,他高威就把他們全族都滅了!

  沖到涿縣的時候,高威很欣慰,臭小子果然沒給自己丟臉,把涿縣守住了!他命高囧領兵直發薊縣,這宇文靖剛打下薊縣就趕來打涿縣了,肯定不會派多少兵守護,這樣先攻下薊縣,這樣昌平就好打了。這裡他剛裡應外合的同高嚴將攻打涿縣的魏軍全部收歸,就聽到了兒媳婦給自己生了一個好消息。高威聽到這個好消息,喜得也不顧還在議事,就讓人把孫子抱來了,當著一群軍官和涿縣官員的面,很是調戲了自家小孫子一把。

  對於高威虐嬰的舉動,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胡敬苦笑道,「郎君,小郎該餓了,你讓乳母抱他下去吃奶吧。」

  「我媳婦現在還好吧?人醒了嗎?」高威關切的問,他看似粗豪,實則粗中有細,從他洗乾淨手臉後才抱過小孫子,雖然無恥的調戲著孫子,還搶走了孫子純純的處男吻,可孫子的小肚皮依然由軟巾嚴密的裹著,就知道他下手還是非常有分寸的。不過這也是應該的,這可是他們老高家的嫡長孫!他們高家的命根!

  「大夫還在救治,人還沒醒,大夫說能醒來就好。」提起二少女君,胡敬神色凝重。

  他們和二少君裡應外合,將涿縣的魏軍全部拿下後,二少君就急著要去找女君,郎君也擔心女君和女君肚子裡的孩子,隨二少君一起去探望女君。他和施平略通醫術,又算半個長輩,半截身體埋到土裡的人,也就沒避嫌,跟著一起去了。可是到了別院,大家誰都沒有料到,女君居然已經生下孩子了,甚至擔心被魏軍聽到聲音,居然硬挺著一聲不吭的把孩子生下了!

  就是胡敬看到面白如紙、下身幾乎被鮮血染紅的女君被女侍衛抱上來的時候,眼睛都發酸了,更別說二少君看到女君這樣,人一下子發狂了。要不是郎君見機快,先一拳把二少君打趴下,又抱走了小郎,二少君說不定就要把小郎掐死了。看著二少君這模樣,如果二女君真有什麼三長兩短,小郎就是第二個二少君,甚至比二少君更慘,胡敬歎了一口氣,二少君夫妻情深至此,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會醒來的!」高威很肯定,他那個兒媳婦能一聲不吭的生孩子,難道還會醒不過來!高威手下意識的摸上左手上一串已經被摸的非常光潤的奇楠木佛珠,你一定會保護你兒子、兒媳婦的,是不是?

  身體似乎被人輕輕的扶了起來,下身不住的抽疼,陸希不舒服皺了皺眉頭,想要翻身,但手腳像是灌鉛般沉重,嘴裡塞進了一樣東西,舌根被壓住,苦苦的藥汁順著喉管滑下,好苦!我不要喝!陸希咿咿嗚嗚的抗議著。

  「皎皎——」還不知道在誰在耳邊輕輕叫著自己,皎皎是誰?對了,好像是自己,誰在她臉上磨蹭,濕濕的一片粘膩,難受!陸希嫌棄的扭過了頭。

  「皎皎,你醒醒——」高嚴將因為失血過多,而渾身冰涼的妻子緊緊的摟在懷裡,臉貼在她臉上,「皎皎,你醒醒!醒醒!」

  穆氏哭得連拿藥碗的手都拿不穩,可還是一勺勺的給大娘子喂藥,她的大娘子,她從小精心呵護、從來身上沒有破皮都沒有過的大娘子,現在就這麼一動不動的躺著,「你怎麼不聽阿媼的勸呢!」穆氏喂完了一碗藥,見陸希還是不醒,她也不管高嚴就在一旁,放聲大哭。

  「你什麼時候吃過這種苦啊!大娘子,我的娘子,你快醒醒啊!你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阿媼怎麼活下去啊!當初——」穆氏硬生生的把下半句咽了下去,當初你要是嫁了袁少君,會這樣嗎?蕭令儀身體不好,大部分時候都在養病,故陸希從出生起,就是穆氏照顧的,陸希從小乖巧可人,穆氏對陸希的感覺比對自己孩子還深,看到自己從小呵護到大的孩子如此,她怎麼不傷心?

  高嚴突然站了起來,大家都嚇了一跳,穆氏以為高嚴被自己激怒了,她恨恨的瞪著高嚴,如果不是他,她的大娘子現在還在建康過的好好的呢!

  高嚴並沒有看穆氏,而是直接沖了出去。

  「郎君!」幾個親衛正站在外面,見郎君沖了出來,又聽到穆氏的哭嚎聲,還以為女君出了什麼問題。

  「孩子在哪裡?」高嚴問。

  「在老大人那裡。」王直看著面無表情的高嚴,膽戰心驚的答道。

  高嚴翻身上馬,直接往父親軍營裡沖去,一入軍營,軍士們就向他行禮。高嚴看都不看眾人一眼,徑直踏入父親的營帳。

  「你來幹什麼?」高威看到兒子一愣,欣喜的問,「媳婦醒了?」

  高嚴一聲不吭的走到屏風後,乳母正在給孩子餵奶,一看到高嚴進來,嚇了一跳,連忙起身行禮,「郎君。」

  高嚴將乳母懷中吃的正香的小娃娃抱了起來,走出了軍營。

  「你去哪裡?」高威戒備的盯著兒子,他可沒忘了兒子之前還想掐死孫子呢!聽到孫子的哇哇大哭,一陣揪心似地疼,這臭小子以為他嫩孫子是他嗎?見過這麼虐待自己兒子的爹嗎?

  「我讓他去陪皎皎。」高嚴抱著兒子說,有他在皎皎身邊,皎皎是不是會醒的更早。

  「她醒了?」高威又驚又喜。

  高嚴並沒有回答父親的問題,手中的披風將兒子一裹,再次翻身上馬往家中奔去。

  穆氏和春暄、煙微正在房裡,一聲聲的喚著陸希,突然聽到一陣哭嚎聲,三人錯愕的抬頭,就見郎君抱著不停掙扎哭叫的小郎君進來。

  「郎君——」春暄聽到小郎君的哭聲,心都疼了。

  「你們都出去。」高嚴說道。

  下人面面相覷,但見高嚴神色溫柔望著大娘子,穆氏遲疑下了,大娘子都願意跟郎君來吃苦了,或許郎君真可以讓大娘子醒過來吧。

  高嚴換上乾淨的寢衣,把兒子身上的繈褓也解開了,把兒子小心的放在妻子身上,一手輕托他身體,儘量的不讓他壓到妻子,讓兒子的臉輕輕的磨蹭著妻子,「皎皎,你聽,這是我們的孩子,你聽他哭的多響——」皎皎這麼喜歡孩子,聽到孩子哭,肯定會心疼的。

  「皎皎,孩子長得很像你,你不是說喜歡女兒嗎?我們把他當女兒好不好?」高嚴將妻子摟在懷裡,冰冷的觸感讓他心驚,他努力的捂暖著妻子的身體。

  「皎皎,別離開我。」高嚴把臉埋在妻子脖子中,淚水不停的從眼中滑落,他不能沒有皎皎,不能沒有她。

  許是知道到了母親懷中,高小子吧嗒了下嘴,不哭了,小腦袋在母親懷裡磨蹭著,根據本能找著食物,很快的他就熟稔的叼住了母親乳頭,用力的吸了起來,男孩子力氣大,陸希肌膚很快的就被他吸紅了一片。

  高嚴看到兒子粗魯的舉動,眉頭一皺,手一抬,他是讓這臭小子叫醒皎皎的,不是讓他來虐待皎皎的,「皎皎,如果你醒不來,我就帶他下來找你。」高嚴語氣輕而堅定,他所作所為都是為了皎皎,沒了皎皎,他活著也沒有任何意義。

  高小子還沒吸到母乳,就被父親扯走了,他不忿的再次大哭起來,壞人!壞人!全是壞人!

  高嚴沉默的望著大哭的兒子,哭得再響一點,把你阿娘叫醒。

  「唔——」陸希覺得很累,可耳邊一直有在吵她,尤其是她還聽到了嬰兒哭聲,那哭聲很陌生,可是莫名的她聽得就很心疼,想把孩子摟在懷裡,想讓他別哭。陸希掙扎著想要睜開像被膠水黏住的眼睛。

  「皎皎——皎皎——」熟悉的聲音一直在她耳邊響起,誰在喊她?阿兄——是阿兄,對了!她跟阿兄有孩子了,她好像把孩子生出來了,「阿——」陸希驀地睜開了眼睛,啞著嗓子喊著阿兄,但是喉嚨乾渴不已,「咳——」陸希無力的咳著。

  「皎皎!」高嚴隨時注意著妻子,見皎皎睜開眼睛了,他狂喜的把兒子往旁邊一放,摟住了妻子,拿過一旁溫熱的米湯,小心的給她喝著。大夫說皎皎身子太虛,又剛生完孩子,很多滋補的藥物都不能用,只能先用米湯慢慢養著,等惡露排乾淨了,身體稍稍恢復了些,才能慢慢調養。

  陸希努力的扭頭往上望,那是她的孩子嗎?聽到孩子在哭,陸希無力的把手搭在高嚴身上,「孩子——」

  「來人!」高嚴叫了一聲。

  春暄、煙微和穆氏立刻走了進來,一見陸希醒了,大家歡喜的都哭了。

  高嚴示意她們把孩子抱下去,然後柔聲安撫著焦急的陸希說:「皎皎,孩子餓了,先抱下去吃了奶,再讓你抱好不好?」他絕口不提剛剛有意把兒子弄哭的惡行。

  陸希聽到高嚴的話,放心的閉上了眼睛,她剛醒過來,不僅身體,精神也很虛弱,讓高嚴喂了兩口米湯後,又沉沉的睡去。

  「皎皎!」高嚴驚慌的搖著陸希,不讓她睡,陸希倦極的望著他。

  「皎皎別睡!」高嚴低頭親著陸希慘白的唇,「別睡,跟我說說話。」

  「大夫來了!」穆氏聽說大娘子已經醒了,連忙喊大夫過來。

  高嚴沒有起身,只是抬起的陸希的手,讓大夫給她診脈。

  大夫在屏風外,聽高嚴不讓陸希睡,忙道:「郎君,女君剛醒來,精神不濟,還是要注意多休息。」

  「她不會再不昏迷不醒嗎?」高嚴問。

  「醒過來就好了。」大夫說。

  高嚴終於放心了,輕拍著妻子,讓她好好休息,感覺到妻子的身體在慢慢的暖和起來,才放心下來,可又聽著她幾不可聞呼吸聲,心又狠狠的抽疼著,他低頭輕輕的吻著她的頭髮,皎皎,對不起——

  高威聽說陸希醒了,樂得哈哈大笑,「我就知道這孩子是個有福的!」

  「大夫說,之前大出血,讓身體有些虧損,女君從小底子打的好,慢慢將養個一兩年,也能養回來。」胡敬說。

  「嗯,多送些補藥過去。」高威說。

  胡敬微微點頭,想著二少君,又想起了大少君,心裡就忍不住歎氣,兩位少君都是人中龍鳳,二少君親緣稍嫌淺薄,可夫妻緣要比大少君好多了。

  高威暗自思忖,既然兒媳婦都醒了,兒子也能放心跟自己走了,「你去把二郎君叫來。」

  胡敬知道高威想帶高嚴去打昌平,應聲而下。

  高威等胡敬走後,坐了下來,他已經老了,再立軍功也沒多大意思,還不如扶持兩個孩子一把。

  「將軍。」陸希醒了,高嚴神經也恢復了許多,不復之前失魂落魄的樣子。

  「你來了。」高威指著輿圖,對兒子道:「這次來,聖上讓我們借著攻勢,直接攻下平城、武城,最好能一口氣攻下白道。」

  這三處目前都是羯族的領地,高嚴道:「攻下昌平後,可以直取武城,從武城再去平城……」

  兩人商議著粗步的戰略設定,高威對兒子的想法很贊許,「今日休整一晚,明天跟我去打昌平。」

  昌平不比薊縣,魏軍剛把薊縣打下,還來不及整頓,所以高威命高囧快攻,就能攻下,昌平宇文靖已經攻下一個多月了,已經成為魏軍的一個補給點了。宇文靖、長孫博等人和高威交戰後,就已經退回了昌平,這是一場硬仗。

  而這場戰,高嚴必須去打,一日不把昌平打下來,涿縣就一日危險,他絕對不許自己家門口有這麼一個危險存在。

  高嚴走出帳篷的時候,陳源匆匆趕到他面前,「郎君,坑挖好了。」剛才高嚴出來的時候,命他們挖一個四方廣約十二丈的大坑。

  「那些戰俘都記下人數了嗎?」高嚴問。

  「記下來了,一共八千六百五十活人。」陳源說道。

  「全部埋進去。」高嚴下令道,明天大軍就要去攻昌平了,留了這麼多精壯的戰俘,他怎麼可能放心離去?

  「是。」陳源在高嚴讓他挖大坑的時候,就知道他的決定了,這也是所有人樂意見到的,魏軍屠了宋國兩個縣城、無數村莊,若是真放過這些戰俘,誰都不願意。

  陳源遲疑了下,「郎君,裡面有個戰俘可不可以專門處理下?」

  「誰?」高嚴問。

  「羯軍將領石豹!」陳源提起石豹,一臉咬牙切齒,「進攻的時候,他殺了我們二十三個兄弟!後來還有逃難的難民說,這人一路上喜歡吸食嬰兒腦,還喜歡吃幼童肉。」

  「這點小事你們自己做主即可,給我弄乾淨點。」軍中虐殺戰俘的手段不少,高嚴很少留戰俘,但也很少虐殺戰俘,不過如果遇到石豹這種,他也不介意丟給屬下好好玩玩,讓他們出出氣。

  「唯!」陳源興奮的離去。

  高嚴憂心妻子,在軍營轉了一圈,見沒什麼急事,就趕了回去,入寢室前,又洗了澡。

  陸希這會剛睡醒,沒什麼力氣,但精神比之前要好上些,正靠在春暄懷裡,手裡抱著兒子。煙微托著陸希的手,房裡燃了好幾個火盆,穆氏剛給陸希擦完身,春暄拿著篦子,小心的清理著陸希的頭髮。陸希愛乾淨,生產前還洗過澡,但折騰了一天,她感覺渾身不舒服,想洗澡但大夫不許,因為她身體太弱了,不能著涼,穆氏和春暄給她擦身、擦頭。

  高小子這會吃飽喝足,睡的正香,小嘴微微張著,小小的拳頭握著,陸希伸出手輕輕的摸著兒子的手,軟軟嫩嫩的,就跟沒有骨頭一樣,這是她的孩子——陸希突然眼眶微紅,耶耶走了後,她終於又有了血脈相連的親人了!

  「皎皎。」高嚴一摸陸希的手,還是冰涼的,讓她放下孩子,讓她整個人躺下,「你要多休息。」

  「阿兄,這是我們的孩子!」高嚴的懷裡很暖和,陸希舒服的偎依著他,「我們給孩子取個名字好不好?」

  「好,什麼名字?」高嚴沒提自己老爹興致勃勃的給兒子取了一個小名——大壯!

  高威很有自知之明,他肚子裡論墨水,比兒媳婦差遠了,自己兒子的名字都是找人取的,所以孫子的命名權他完全的交給了兒媳婦,但是小名高老頭還是不死心的想占一個。

  「叫阿崧如何?他是長子,將來就像一座高大的山峰一樣,照顧著下面的弟妹。」陸希輕聲說。

  高嚴聽到「弟妹」,臉上一抽,「皎皎。」

  「嗯?」陸希仰頭。

  「我們就生一個。」高嚴認真的說。

  「好。」反正大夫也說,她這次傷了身體,要好好調養幾年才行,暫時先別生孩子為好,當然如果能再生一個女兒就好了,陸稀有點惋惜。

  「你要是喜歡女兒,我們去領幾個好了。」高嚴知道妻子的心意,親了親她,「你喜歡幾個,我們就領幾個。」

  「我要這麼多孩子做什麼。」陸希搖頭,「阿兄,你現在不忙嗎?」陸希見高嚴今天似乎一直在陪自己,奇怪的問。

  「父親帶著援軍來了。」高嚴說。

  「家翁來了?」陸希一愣,「我——」

  「你只要安心養身子,父親很開心。」皎皎生了他們的高家第一個孫子,他能不開心嗎?「皎皎,我明天出去一趟,過幾天就回來。」高嚴愧疚的說。

  「阿兄,你去哪裡?」

  「去打昌平。」昌平一日不打下來,他一日不放心。

  「……你小心點。」陸希低聲說。

  「我會的,你這幾天好好休息,什麼事都別管。」高嚴溫柔的摩挲著陸希涼滑的肌膚。

  陸希很想跟高嚴多說說話,可是就說了這麼一會話,倦意襲來,周身暖洋洋的,陸希不一會就睡著了。

  高嚴一直不停的摩挲著妻子冰涼的手腳,直到她渾身都暖和了起來才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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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高嚴的二號情敵檔案,高岳,字子駿,小名阿崧,年齡:一天,乳名、名字來歷「崧高維岳,駿極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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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8:08:20 |只看該作者
一百零八、深秋(一)

  沒有了大毛怪的祖翁和殘忍虐兒的耶耶,高崧崧小朋友就徹底的掉進了福窩,每天他在在奶娘寬厚的懷裡吃飽喝足,就有漂亮姐姐抱著他去找他軟軟香香的阿娘。阿娘會親他、會陪他睡覺,他偶爾睜睜眼睛、打打哈欠,哪怕是噓噓嗯嗯,都能讓阿娘驚喜好久。阿娘每天還會拉著他的小手小腳,陪他一起做運動,會抱著他說崧崧是阿娘最愛的人,每次聽到阿娘這麼說,高崧崧都會咧開無齒的小嘴,對他阿娘展現他迷人的笑容。

  九月的涿縣,已經進入了冬季,陸希失血後就更怕冷了,房裡的暖道一天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的供暖,晚上春暄和煙微也輪流陪陸希一起睡,才讓她不至於冷的睡不著。

  「姑娘,你為什麼每天都要拉拉阿崧的手腳呢?」小雀好奇的問,她正給陸希擦頭髮。

  陸希在磨了穆氏十天後,終於得到了穆氏和大夫的許可,在淨房洗了一個澡,這下陸希覺得渾身舒爽了。原本都叫阿崧為小郎君,可陸希認為阿崧還是孩子,沒必要正經叫小郎君,就讓大家都喊他小名。

  「我幫阿崧做點小運動。」陸希握著阿崧的小腳,動作輕柔的幫他屈伸,撫摸著他嬌嫩的肌膚,見阿崧一臉滿足,她失笑著抱起兒子親了親,阿崧依戀的趴在母親的胸前,小腦袋磨蹭著要找吃的。

  「寶貝對不起,媽媽沒奶喂你。」陸希吻了吻兒子的額頭,柔聲道歉。可能是生阿崧的時候,流血太多,陸希漲了兩三天,就沒有母乳了,那時候她大部分時候都在昏睡,也沒什麼感覺,等醒來想給兒子餵奶,已經沒奶了。

  小雀怔怔的看著大娘子一臉慈愛的抱著小郎君,小郎君依戀的趴在母親懷中——

  「你這丫頭發什麼呆呢?」煙微端了陸希的飯食進來,見小雀看著陸希和小郎君發呆,點了點她額頭。

  「我看阿崧在笑。」小雀傻笑。

  「姑娘,喝了粥,你該休息了。」煙微放下食盒,將陸希的飯食拿出來。

  為了調養的陸希的身體,大家煞費了苦心,補藥人參、鹿茸、靈芝之類的,一樣都不缺,可陸希虛不受補,又在坐月子,根本不能吃。

  虧得之前大家準備的充足,高皇后一聽說陸希懷孕了,就讓人把今年新進貢的紫米全送來了,袁敞也讓人送了一些過來。現在疾醫們就讓他們熬紫米油給陸希滋補。紫米又稱藥穀,整個大宋也就幾塊小地方出產這種滋補的大米。陸希祖母身體虛弱之時,疾醫開的食療方子也有紫米,都是宮裡賜下的。

  高皇后眼看著自己兩個弟弟,一個年近三旬、一個也快二十五了,都遲遲無後,早就心急如焚。突然得知陸希懷孕,自然歡喜的什麼好東西都往陸希這邊送。袁敞在益州,那裡有紫米的產地,他也能弄到最新鮮的。陸希每天紫米油、紅棗水不斷,臉色還是一樣蒼白,精神卻好了不少,正經的飯食她也有胃口吃下去了。

  「哼哼——」阿崧突然揮舞起小拳頭,哼哼的叫著。

  陸希放下湯勺,抱起兒子,手摸到了他下面,「阿崧,怎麼了?是不是要噓噓?」

  高崧崧一聞到母親熟悉的氣味,就安靜了下來,眼睛一閉,顯然準備在母親懷裡睡覺了。

  「你這小壞蛋。」陸希嬉笑著用鼻尖蹭蹭兒子的鼻尖,兒子身上渾身都嫩嫩的,陸希抱著怎麼都愛不夠。

  「姑娘,阿崧小郎還真是黏著你。」煙微挾了一塊嫩嫩的雞腿肉給陸希吃。

  「那是當然,他是我兒子嘛。」陸希喜孜孜的說道。

  這幾天高嚴不在,少了人管,陸希初得了寶貝兒子,母子兩人就可著勁的黏糊。幾天下來,高崧崧只要待在陸希身邊就千好萬好,餓了、尿了、拉了,不過哼哼唧唧叫幾聲而已。可要是離了阿娘久了,他就扯著嗓子大吼。

  陸希懷孕的時候養的好,高崧崧身體壯實,這些天吃好睡好,力氣就更大了,扯起嗓子吼,能把人耳朵都震疼。陸家人丁凋零,阿劫又是文靜的性子,大家那裡見過這種小魔王?大家一等奶娘喂完奶後,就急著往陸希身邊送。

  「大娘子,吃完了,就該睡覺了。」穆氏說道,大娘子這幾天精神好一點了,就在床上坐不住了,整這坐月子怎麼能隨便亂動呢?月子就要多睡。

  陸希順從的躺了下來,「阿媼,現在城裡還有守軍嗎?」

  「有,郎君走的時候,留了八千守軍下來。」穆氏說。

  「誰留下看管?」陸希問。

  「王司馬。」

  「你讓他下午有空過來一趟。」陸希說。

  「好。」

  陸希吃了飯,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阿崧也醒了,被抱出去餵奶了,王直得了陸希的吩咐,走在窗前給陸希請安,「女君。」

  「阿直,現在城裡糧食還夠嗎?」陸希問。

  「夠了,城裡種下的蕎麥和綠豆差不多能收了,江南也運了些賑災糧過來,應該能熬過這個冬天了。」王直說。只要沒有戰亂,哪怕在煎熬的日子,漢人都能活下去。

  「現在應該開始種小麥了吧?」來了涿縣這麼久,陸希對莊稼也有點概念了。

  「是的。」

  「羯軍和魏軍來了這麼一遭,地裡差不多應該都荒了,你派些人去幫著鄉親們開荒,儘量多種些糧食。」陸希吩咐道,讓附近的村民回去種田,這不用她吩咐,莊太守他們也會做,但是讓軍隊幫忙,如果她不說,王直肯定不會派人去的。

  「是。」王直對陸希指使軍隊的習慣,早就見慣不怪了,連郎君都不管,他能說什麼?拿女君的話來說,軍隊是百姓養的,幫著百姓做點事也是理所當然的,軍隊是魚、百姓是水,離開了水,魚能活下去嗎?只有魚水情深了,大家才能一起有出路。

  等高威和高嚴、高元亮打下昌平,大勝回涿縣的時候,就看到了涿縣豐收城裡的蕎麥和綠豆,莊太守等人開了糧倉分糧,而城外荒蕪的田地則已經大部分再次開墾好,大片的小麥已經種上。對於涿縣的效率,大家都微微吃了一驚,後來打聽了才知道,原來是留下的八千將士和涿縣附近的百姓一起墾荒的。

  「哪來這麼多豚和雞雛?」高元亮一路走來,發現有不少人樂滋滋拉著騾車,上面裝了一筐筐的乳豬和雞雛。

  「是高郡尉發的,涿縣附近六十八個村莊,每戶人家都能領上兩頭豚和一百隻小雞雛。」陪著高元亮逛涿縣的軍士說道。

  「這時候還有多餘的飼料養豚和雞雛?」高元亮挑眉。

  「我們有高郡尉教的養地龍的法子,可以用地龍喂豚和雞雛吃,不用太費飼料。」另一名軍士說道,他是附近的農戶孩子,「這法子高郡尉去年就教過我們了。」

  提起高嚴,眾人臉上都是一臉敬畏,自從高郡尉來了後,他們的生活比之前好過多了。

  高元亮不認為高嚴還會有心思關心這種事,一路走來,他原本以為經過一場戰役,涿縣民生凋敝,起碼要養上好幾年,沒想涿縣居然這麼快就開始恢復了。這不可能是莊太守的功勞,要是他真有這個本事,就不會在涿縣當太守一當十年了。也不會是高嚴,尤其在是高元亮逛過了傷兵營後,更確定能作出這種大手筆的,想來只有陸家那位了——

  高元亮思及陸希為了高嚴,在井裡一聲不吭的生了孩子,嘴角扯了扯,他這弟弟這方面運氣的確比他好太多了。

  「崧崧,喝水了。」陸希拿著調羹,將兒子摟在懷裡,一口口的喂他喝水。雖然很多人都說,吃了母乳不用喝水,可陸希總覺得水是生命之源,母乳也不能替代清水。

  阿崧剛睡醒,睡眼朦朧,房裡暖和,陸希沒有給他上繈褓,衣服也只套了一層單衣。他身上的衣服,全是最細軟的棉麻衣,都是陸言派人送來的,她知道陸希最愛這種衣服,之前陸希給侯瑩的孩子送衣服,全是送這種布料的衣服,因此得知陸希懷孕後,讓繡女用棉布給未來的小外甥、外甥女做了四季的衣服各數百套,從大到小,足夠高崧崧穿到五歲還有餘。

  侯瑩沒送衣服,不過她送了不少精巧的幼兒玩具,其中有不少價值都不斐。侯瑩如今和元尚師感情越來越好,即使兩人連生了兩個女兒,元尚師也沒有說想要庶子,一心一意的守著侯瑩,加倍疼愛女兒。陸希再同兩人通信的時候,從字裡行間裡,就能看出侯瑩的幸福,這讓她很為侯瑩開心。至於阿嫵,據說崔太后已經在愁她的婚事了,而她卻磨著鄭啟,讓他答應等她十八了再說婚事。阿嫵的任性讓崔太后很焦心,卻讓陸希失笑,這才是阿嫵。

  陸希正想著兩個已經分開有好幾年的姐妹,突然頭髮似乎被人拉了拉,她低頭才發現兒子正伸出藕節般的小手抓陸希的頭髮,陸希笑著一口含住了兒子的小手。

  「嗚——」高崧崧不懂自己手怎麼揮不動了?他伸出了另一隻手,又要去抓阿娘的手。

  「哈哈——」陸希樂不可支的鬆開兒子的手,高崧崧興奮的和阿娘玩著。

  高嚴一進來,就見妻子拉著兒子的腳,親著他的腳心,高嚴臉立刻黑了,「皎皎——」

  「阿兄?」陸希看到高嚴,驚喜的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高嚴見陸希臉色依然蒼白,可人卻精神了很多,不由松了一口氣,把她摟在懷裡,「怎麼不多休息呢?」

  「我跟崧崧睡了一天了,正好起來玩玩,崧崧對不對?」陸希低頭親了親兒子的額頭,然後把兒子放在高嚴懷裡,「阿崧,耶耶回來了,開不開心?」

  高崧崧和高嚴父子兩人一雙相似的鳳眸相互瞪著,半晌高崧崧對老爹無齒的一笑,高嚴皺了皺眉頭,將兒子從膝蓋上舉了起來。

  「怎麼了?」陸希問。

  「他尿了。」高嚴冷著臉說。

  「春暄。」陸希叫了一聲,對高嚴笑道:「阿兄,崧崧跟你真好,一回來就尿你身上了,以前他尿之前都會叫的。」

  「……」高嚴面無表情望著兒子,這臭小子根本就是故意的!見陸希似乎想給兒子換尿布,他讓春暄把他抱出去,他按下妻子,「你身體不好,這些瑣事讓下人做就好了。」說著高嚴也起身,去淨房重新沖了下,換了乾淨的寢衣才回房。

  「阿兄,你吃過了嗎?」陸希等高嚴上床後,很自然的偎依到他身上。

  「吃過了。」高嚴感覺到陸希的手腳比之前暖和了很多,心中一定,讓她躺下,「這幾天做了什麼?」陸希剛生產完,身上還有不少肉肉,高嚴摸著她比之前豐潤許多的身體,心裡頗為滿意,思忖著要是再胖些就好了。

  「也沒做什麼,就陪阿崧一起玩,阿兄,崧崧比之前胖了一斤呢……」陸希趴在高嚴懷裡,絮絮叨叨的說著她這些天做的事,開口閉口全是高崧崧,聽得高嚴心裡很不是滋味。

  「想我沒有?」高嚴額頭抵上陸希的額頭。

  「想。」

  「我和高岳,你更想誰?」高嚴問。

  陸希眨了眨眼睛,才反應過來高岳就是阿崧,她笑著摟著高嚴的脖子,「當然更想你。」阿崧就在身邊,當然不用想。

  高嚴聽妻子回答的斬釘截鐵,這才滿意,見陸希想起身,「想喝水?」高嚴起身給陸希倒了一杯水。

  陸希接過水杯,「阿兄,你去看看,阿崧怎麼還沒回來?」

  「父親要見他。」高嚴輕拍著陸希背,「他五天後就要走了,這幾天讓阿崧陪陪他吧。」

  「好。」陸希暗自思忖,高元亮今年幾歲?二十七?還是二十八?一直沒有一男半女,難怪家翁會這麼喜歡兒子。陸希誠心希望,高元亮和樂平能早日生下孩子,不然她真怕家翁一時興起,要親自帶孫子,她都不知道該怎麼拒絕。

  高嚴則思忖著,回頭等著小子大一點,一定把他丟到軍營去,省得皎皎整天阿崧長、崧崧短的。

  高威一到涿縣,就急吼吼的喊道:「去,把我乖孫孫抱來!」

  阿崧這些天吃得好、睡的香,原本小小的五官已經差不多全長開了,看著既像陸希又像高嚴,漂亮極了。這會他洗了香香,剛剛又和娘親瘋了一場,精神正好的時候,烏溜溜的大眼不住的轉動著。高威一看孫子幾天不見,就出落的這麼漂亮,頓時樂了,「哎,這小子長得比他爹都好了!」說著一張大嘴湊上去就要親。

  一見可怕的毛臉怪來了,高崧崧立刻嚎啕大哭起來,小手小腳不停的掙扎,阿娘!阿娘在哪裡?快來救崧崧!

  高元亮已經聽說陸希給高嚴生了一個兒子,原本沒怎麼在意,只在一旁冷眼看著,父親想要孫子也不是一天了,或者可以把這孩子帶回去,省得父親在家寂寞?反正高家的孫子,總要在高家養大的。

  高威可不管孫子大哭,好好的親了夠過癮後,見大兒子冷眼看著,神色不動,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將孫子往高元亮懷裡一塞,「你抱抱。」

  高元亮不提防被老爹突然丟了一個軟趴趴的小東西過來,下意識的接住,可手裡的小東西軟的就跟沒有骨頭一樣,他都不知道應該怎麼抱,偏老爹還在一旁煽風點火的說,孩子脖子軟,千萬要注意托住脖子之類的,不然會傷了孩子。高元亮托了脖子、忘了臀,不一會鼻尖都緊張冒汗了。

  沒了毛臉怪,高崧崧嚎了一會,就停下了,大眼咕嚕咕嚕的轉著,小鼻子一張一翕,顯然在找娘親。

  高元亮抱了一會,見小東西還算乖巧的躺在他手上,也不哭鬧,長這麼大,他第一次抱這麼小的孩子,心裡也不知道湧起什麼滋味,「叫什麼名字?」高元亮問。

  「回大少君,小郎君乳名阿崧,大名岳。」春暄說道,「取自詩經『崧高維岳,駿極於天』。」

  「嘿嘿,二媳婦果然肚子有墨水,這名字取得好。」高威倒是一點不在意自己取得乳名被棄用,那句「崧高維岳,駿極于天」,高威沒聽過,可裡面意思他挺喜歡。

  「這名字不錯。」高元亮看著在他掌心踢腿,開始準備睡覺的胖小子,臉上罕見的露出了一絲溫和笑容,這小子比他爹討喜多了。

  「喜歡就生一個,老子都快進棺材的人了,就想要幾個孫子陪著。」高威對長子說,這會他已經不求嫡庶了,只要長子有子嗣承傳了。

  「不是有一個了嗎?」高元亮指了指懷裡的已經入睡的小東西說。

  「孫子當然是越多越好。」高威瞪著長子,心裡琢磨著,是不是這幾天就給兒子挑幾個好生養的,他們後天走,說不定馬上能留給種呢。

  且不管高威心裡怎麼想,他兩個兒子,一個一回涿縣就窩在老婆房裡不出來了,另一個就第一天冒了頭,剩下幾天就帶著兵在外面騎馬訓練,高威想找這兩個臭小子都找不到,氣得高威直罵娘,幸好還有乖乖小孫子排遣了他老人家不少寂寞。

  陸家主人好靜,連帶下人也都是安安靜靜的。而高威這裡整天有軍士打拳訓練聲,高威又疼孫子,每天孫子一醒,就帶著他去練武場遛彎,兩天下來阿崧再也不怕這個毛臉怪了,每次他要親,阿崧小手就會狠狠一抓。到了時間,高威不帶他出去遛彎,他也扯他鬍子。高威被孫子抓了鬍子也不惱,直誇孫子壯實,不愧是他們老高的種。

  乳母對高威養孩子的法子膽戰心驚,擔心阿崧受傷了,陸希罰自己,去找陸希訴苦,陸希聽了只是笑。她自己這個家翁,看起來粗枝大葉的,可該謹慎的時候,絕對不會糊塗半分。阿崧是高家的嫡長孫,說是家翁的命根子都不為過,家翁害誰都不會害阿崧。她可以讓阿崧吃飽喝足、健健康康的長大,可為人處事這些,還需要祖父教導的。就如陸希雖然一直幫著高嚴管內政,絕對多數時候,她只是提一個建議,剩下的全讓王直他們去琢磨,按照實際情況來做。

  陸希以為高嚴說的,家翁五天後是回建康,後來才知道高威這次來除了支援涿縣,收復昌平和薊縣外,還要繼續攻打羯族的領地。陸希歎了一口氣,難道六祖姑說,嫁給武人後,就會聚少離多,這或許就是註定的?陸希沒別的指望,她就希望高嚴每次上戰場能平平安安的。陸希正想著丈夫打仗的事,卻不這會高威和高嚴也因為戰事鬧得不可開交。

  高威會在涿縣整頓五天,還是為了輜重,他等到了第三天,糧草打點差不多,已經先出發後,就把兩個兒子找來。高威的想法是,兵分兩路,高囧一路帶三萬兵馬直入武城,高嚴和他帶五萬兵馬攻平城。等高囧攻完武城後,就來同他們匯合,直攻入白道。高威此舉也是有意提攜高嚴,平城是羯族最重要的一個軍事重鎮,再下去就是羯族的副都白道了,若是高嚴能得這一次戰功,將來提拔會容易許多,但沒有料到。

  「什麼?你說你不去?」高威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的,我不去。」高嚴淡定的說,這一路北上,回來起碼要十一月了,皎皎身體不好,他怎麼放心離開這麼久?再說萬一魏軍再打涿縣怎麼辦?

  「你再說一遍?」高威怒吼道。

  「我要留下守衛涿縣。」

  「你這臭小子!」高威踢翻了書案,「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的打算,什麼守衛涿縣,你他娘的就是想陪你媳婦!」

  高嚴沉默。

  高囧眉頭微皺,他也太沉溺於兒女情長了,夫妻什麼時候不能相守?何必這時候惺惺作態?

  說起媳婦,高威就想起孫子,他臉皮抽了抽,放緩了語氣說:「你看媳婦現在都沒事了,崧崧身體也建康,這裡兵源都補足了,肯定不會出什麼問題,你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這可是難得立功的好機會,陛下都肯給高家這麼一個機會了,高威說什麼都不會允許兒子放棄。

  「萬一魏軍再攻打涿縣怎麼辦?」

  「怎麼可能?他們這會還有什麼兵來打涿縣?」高威說,「你當守城的將士都是死人不成?」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高嚴不敢拿妻子來冒險。

  「你這小畜生!」高威一向不是能輕言細語和兒子談心的溫柔父親,能緩聲勸上兒子幾句已經很不錯了,這會見兒子水油不進,氣得撈起一旁的馬鞭,「老子沒跟你商量!老子這是軍令!」

  「我身為郡尉,守涿縣也是皇命。」高嚴不為所動。

  「你!」高威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看兒子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最後他揚起馬鞭就往高嚴身上抽,「老子打死你這牲口!」高威怒吼。

  「郎君!」胡敬一看形勢不對,連忙上前阻止,同時高崧崧的哇哇大哭聲也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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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我說一下地裡位置吧,涿縣就說涿州市,昌平就是北京昌平區,薊縣就是北京,平城就是大同市,武城就是張家口,白道就是呼和浩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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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 18:08:35 |只看該作者
一百零九、深秋(二)

  「郎君,二少君都是成了親,當父親的人了,什麼話對他慢慢說,他會聽的。」胡敬對氣呼呼的高威勸道。適才阿崧大哭,胡敬和幾個幕僚忙上前勸阻暴跳如雷的高威,又拉著高威去看孫子,才沒讓高威在這麼多人面前就抽高嚴。

  「他會聽個屁!」高威怒氣衝天,「這小畜生從小到大,什麼時候聽過我的話了?」

  胡敬對高威一口一個小畜生、牲口,早就淡定了,他遲疑的說道,「郎君,不如請二少女君勸勸二少君?」

  高威沒說話。

  胡敬以為高威因高嚴不肯跟他去,遷怒于陸希,「郎君,我想以二少女君的深明大義,一定會勸二少君去的……」

  「你想到哪裡去了!」高威擺手,「我是想她身體不是不好嗎?這種小事還是算了。」高威可沒什麼紅顏禍水之類的想法,兒媳婦難道還能壓著兒子讓他不去不成?這全是那小畜生自己的選擇。

  胡敬笑道:「就是小事才讓他們夫妻自己解決嘛,少君也是大人了,郎君你還想管著他一輩子不成?」

  「也好。」高威想著次子也是當爹的人了,神色一動,「你派個人去和媳婦好好說下。」

  「唯。」胡敬讓乳母抱起阿崧去找陸希。

  高嚴的書房裡,施平也在勸高嚴,「郎君,羯族三萬精兵經此一役不過只剩幾百殘部,這羯族汗王,去年因推行農桑政策,頗是得罪了幾個大首領,今年又有鬧蝗災,如今更是兵敗如山倒,正是內憂外患的時候,這次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且你們一路北上,也不會有羯軍會入侵涿縣。」這不是趕上來送死嗎?

  施平頓了頓繼續道:「魏國這次損失也不小,長孫博戰死、長孫鷹被俘獲,宇文靖帶著殘部逃離,赤峰那劉將軍將兩萬魏軍精兵盡數殲滅,他們就算想反攻,也不會從來攻涿縣。」涿縣是跟羯族接壤的,而不是魏國。「郎君,你若是一心想留在薊州的話,和羯族一戰不可避免。」施平隱晦的提點了下高嚴,若是沒有軍功,他怎麼取代劉毅?

  高嚴不說話,施平的這些話,他都知道,說什麼羯族、魏國入侵,他都是推託父親的藉口而已,他就是不想離開皎皎而已。打昌平是不得已,離得也近,可這一走,起碼要兩個多月,高嚴真怕了,他現在每天一合眼就是皎皎滿身血的那一幕,他什麼地方都不想去,只想守著皎皎。

  施平見高嚴不為所動,輕歎了一聲,看來還要讓大娘子來勸,不然郎君是不會想通的。

  高嚴回到房裡的時候,陸希和阿崧都在睡覺,陸希讓人做了一個嬰兒床,平時阿崧就是睡在這小床上。母子兩人穿著同款式的寢衣,身上密密的覆著一條被子,右手露在了外面。高嚴就這麼站在,靜靜的看著兩人。

  「阿兄?」陸希原本心裡就有心事沒睡沉,翻了個身,隱隱覺得似乎有人在看自己,迷迷糊糊的抬頭,就見高嚴站在床前,陸希揉了揉眼睛,想要起身。

  「我吵醒你了?」高嚴沒讓陸希起身。

  「沒有。」陸希看了一眼更漏,就慢慢的坐起了身體。

  這時候春暄也進來了,見到高嚴朝他屈身行了行禮後,就抱著阿崧出去了。

  「再睡一會。」高嚴讓陸希靠在自己懷裡。

  「不了,一會崧崧吃了奶,就該洗澡了。」陸希說。

  「他還沒醒。」高嚴說。

  「快醒了。」陸希讓人每天紀錄阿崧吃喝拉撒的時間,培養他規律的作息,現在崧崧每天醒來的時辰已經很固定了,果然陸希話音一路,就聽到高崧崧??嗚嗚的聲音。

  「阿兄,崧崧像你,身體很健康。」陸希靠在高嚴的懷裡說。

  「嗯。」

  「我這幾天也舒服了很多,大夫說,這麼養下去,我們後年就可以再要小寶寶了。」陸希說著就感到換著自己的手緊了緊,陸希笑著抬頭,「阿兄,我身體很好,你不用擔心我。」

  「是胡敬還是施祖翁跟你說了什麼?」高嚴了然問。

  「阿兄,我再決定嫁給你之前,耶耶就跟我說過,嫁給武人,就要接受長期的兩地分居。」陸希說。

  提起陸琉,高嚴苦笑,若是先生還在,恐怕早就趕到涿縣來罵死他了!說不定都要把皎皎接走了,「皎皎,對不起,我讓你受委屈了。」

  「我不覺得受委屈,我夫君文武雙全,我兒子聰明可愛,親人和睦,這樣的生活,多少人指望不來,我有什麼好委屈的?」陸希說,「而且自成親以來,我們也一直在一起,這樣的生活,我要是還不滿足,都要遭天譴了。」

  「但是我讓你生阿崧的時候,吃了這麼多苦。」這是高嚴最大的愧疚,讓皎皎在井裡生孩子,莫說皎皎了,就是尋常人家的婦人,都不曾吃那麼多苦。

  「那是意外,雖然那時候痛了一點,可是有了崧崧我也滿足了。」

  陸希摟著高嚴的脖子,額頭抵著高嚴的額頭,「阿兄,當初我嫁給你的時候,我就做好你常年不在家的準備了,你真的不用擔心我,也不用為了我而留下,但是你出去的時候,一定要記著我和崧崧還在家裡等你!」陸希認真的說,一雙瀲瀲的桃花眸水波盈盈。

  施祖翁說過,阿兄本來就是雄鷹,就應該讓他展翅飛翔,讓他留下,便是讓雄鷹變成金絲雀。

  「皎皎——」

  「阿兄,我身體真的沒什麼,你不用擔心。」陸希說,「阿兄,無論你做什麼事,我都會支援你的。」

  高嚴緊緊的摟著妻子。陸希也沒有繼續說話,她不是要求高嚴一定要去打仗,可她也不希望高嚴因為自己而做將來會後悔的事。

  良久後,高嚴說,「我把王直他們都留下,你有什麼事,就去找他們。」高嚴準備把自己的親衛全留下。

  「不行。」陸希反對,「我要這麼多人幹什麼?留一個就夠了。」原本阿兄去打仗,陸希就夠提心吊膽的,還要把親衛都留下,他打仗的時候,誰來配合他?些親衛自高嚴來薊州時,就陪在他身邊早有默契,換了人能這麼配合他嗎?戰場上,失之毫釐就可能害死人命,「你也別讓我擔心。」

  「那就留一半下來。」高嚴低頭親了親陸希的額頭,「皎皎,你也別讓我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陸希想了想,反正大家各退了一步,也就沒堅持,「阿兄,說不定就能辦崧崧的雙滿月酒了。」陸希說。

  「有這麼多下人在,崧崧的事,你就不要太費心了。」高嚴說。

  「我知道。」陸希點頭,「我也沒怎麼管,就陪他玩玩。」她也想養好身體,想起高嚴要在這麼冷的出去打仗,「阿兄,越北上就越冷吧?我給你的做的護膝什麼的你都帶上,我還讓人泡了藥酒,你睡前稍喝一口。」陸希殷殷囑咐道。

  武將身上大部分都有宿疾,很多武將到了晚年,甚至都起不了身了,因為高嚴每次打仗回來,陸希都會讓他泡藥澡、吃藥膳,讓他運動過度的身體恢復。

  「我知道。」高嚴對自己身體還是很重視的,他還要陪著皎皎過一輩子。

  「阿兄,你跟崧崧一起做操吧。」陸希看到吃飽喝足被春暄抱進來的兒子說。

  「做操?什麼做操?」

  「就是這樣。」陸希接過兒子,讓他躺在床上,輕輕的拉著他的小手,小心的一寸寸的撫摸著他的肌膚。

  「這是做操?」高嚴問。

  「對。」陸希聽說過適當的愛撫對寶寶有好處,就天天給崧崧飯後做一次全身撫摸,這會他的臍痂還沒有脫落,她不敢摸肚子,就摸摸他的四肢和背部,崧崧顯然很喜歡這種互動。陸希摸了摸崧崧的尿布沒濕,就接了下來,讓春暄拿乾淨的來。即使崧崧尿布沒濕,他每次醒來的時候,都要換一次尿布。

  陸希見高嚴在一旁看著,「阿兄,你試試看嘛,要輕一點,不要弄疼崧崧了。」

  「試什麼?」高嚴問。

  「摸摸崧崧的腳啊。」陸希瞄了高嚴一眼,不懂他怎麼變傻了。

  高嚴猶豫了下,在妻子大眼的注視下,抬起了兒子的腳。

  「輕點,要慢慢的摸著他的腿。」陸希說。

  高嚴無奈,只能小心的抬起兒子的腳,手心緩緩的摸上兒子的腳,那嬌嫩的觸感,讓高嚴一時有些失神,這就是孩子的皮膚嗎?

  陸希見高嚴緊繃的神色緩和了下來,她微笑的鬆手,「阿兄,崧崧很乖的,他很少哭,餓肚子也頂多叫兩聲,我睡覺的時候,他就算醒了也不會出聲……」

  陸希的話還沒有說話,就見高嚴伸手快如閃電的放下兒子的腿,扯過一旁陸希用來靠著的軟墊,往兩人面前一放。

  「噗——」一條弧形水帶射到了軟墊上。

  「……」陸希看著咯咯直笑的兒子,和面無表情的高嚴,她忍不住埋到了高嚴懷裡,身體微微發抖。

  高嚴無奈的搖頭,「別笑疼傷口了。」他叫來丫鬟整理弄髒的床鋪。

  陸希趁機親了兒子幾下,「崧崧真有本事!」

  高崧崧大眼彎成了一雙新月,顯然很受用阿娘愛的親吻。

  之後的兩天,高嚴就把兒子丟到了高威那邊去,專心陪著妻子,等到了出發那天半夜,明月還高高的掛在半空中,大軍就整頓完畢,高威一身盔甲,騎在戰馬上,瞄了一眼沉默的跟在自己身邊的次子,心中滿意,臉上還是聲色不動。

  隨著出發的號角聲響起,大軍的浩浩蕩蕩的離去。

  「大娘子,你再睡一會吧。」穆氏對站在窗前,專心聽著號角的陸希說。

  「一會就睡了。」陸希臉上笑著,可眼底還是忍不住露出了幾分憂慮。大家都說的信誓旦旦,這次功勞就跟白撿的一樣,但可能嗎?不然也沒有那句一將功成萬骨枯的話了,旁的不說,這麼冷的天氣,在北上都是滴水成冰的天氣,打仗哪有那麼容易?希望阿兄能平安回來。

  「大娘子,你為什麼——」穆氏想問陸希為什麼不留下高嚴,只要陸希開口留下他,郎君一定會留下的。

  「因為他想去。」她說過,只要阿兄想做的事,她都會支援的。

  穆氏暗暗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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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高崧崧:(嚴肅狀)氣運丹田,雙拳緊握、身體蹦緊,用力一射!

  高嚴:面無表情的放下軟墊,臭小子,想射你老爹,還差的遠呢!

  高崧崧:哇……麻麻,虐嬰怪又來欺負崧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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