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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個人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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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十四郎]千香百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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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3 18:04: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章 法寶

  廣微真人落在陰雲繚繞的天隨峰,那陰雲密佈中忽然響起翠玄仙人的聲音:“你回來了。”

  廣微真人躬身行禮,低聲道:“晚輩遵翠玄前輩所囑,去了青丘一趟,找到了姜黎非曾住過的小院,細細搜尋過,並未見任何可疑的東西。”

  翠玄仙人默然片刻,像是有些意外:“哦?真的什麼也沒發現?”

  “除了破爛的傢俱便是一些生活用具,晚輩不敢有所隱瞞。”

  翠玄仙人長嘆一聲:“人老了,疑心病也重,多疑的性子實乃我此生缺憾,然而我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廣微真人苦笑起來:“晚輩明白前輩不肯放過一絲可疑之處,然而海隕降臨,如今各大門派都忙得焦頭爛額,我們全無證據卻只糾結姜黎非這一個小小的女弟子,未免得不償失。”

  翠玄仙人思忖片刻,方道:“也罷,你去吧。”

  廣微真人立即躬身告退,良久,翠玄仙人忽然抬手將袖中一枚尺餘長的短刀拋出,那柄短刀在空中懸浮,頃刻間化作一個滿頭紅髮的男性器靈,伏跪於地,等候吩咐。

  “跟在那女弟子身邊,無論她去哪兒,莫要叫他們發覺,所見一切,回來一字不漏地說給我聽。”

  器靈應了一聲,立即消失在他面前。

  磅礡的靈氣被緩緩收斂入體,黎非疲憊地睜開雙眼,喜悅地看著懸浮在自己面前一截通體潔白的小角,由於五種靈氣充沛期間,尚未徹底封入,它周身散發出奪目的五彩光輝,極其絢爛。

  片刻後,光華收斂,小角落在她掌心,只有中指長短,潔白似玉,瑩瑩光潤,看上去倒像是一件渾然天成的飾品。

  真是難以想像,剛得到這只兕之角時,它比她整個人都高,而且通體黑紅交織,看起來十分猙獰,經過她三個月從生疏到熟練的靈氣淬煉,它變成了這麼玲瓏的模樣,與她渾然一體,感覺十分玄妙,怪不得師父說,只有自己煉製的法寶才能將其的效用發揮到極致。

  數月前的獵妖,沖夷真人帶著黎非在中土中心的荒山野嶺中足等了一個多月,才等來了凶獸兕。剛見到兕的時候,她還吃了一驚,兩次到異民墓,大殿前封印的銅牛就是它,這種凶獸據說十分奇異,頭頂僅有一隻巨大的獨角,其上卻不附著凶煞之氣,反倒不懼五行,可攻可守,十分厲害,不枉費她和師父耗在林子裡的那一個多月。

  黎非心中一動,兕之角立即盤旋而起,忽變得數丈長短,忽又細小若一根繡花針,隨心所欲,變化萬端。她指尖輕觸角尾,峰頂密室中的靈氣立即為它鯨吞水般吸食而來,竟比靈吸快上無數倍。

  “哦,這一招不錯,但不可在人前使用。”

  日炎蒼老而沙啞的聲音驟然出現在耳畔,黎非驚喜萬分地回頭,對上了他慘綠的雙眸。

  “日炎你回來啦!”她立即起身,“看,這是我的法寶,咱們騎著它四處逛逛去,肯定比小白雲快多了!”

  “雕蟲小技也敢賣弄!”日炎不屑地翻個白眼,“老子早就回來了!你煉個破角都要三個月,什麼東西!”

  早就回來了卻不告訴她,是怕她第一次煉製法寶出意外,所以一直在旁邊守著嗎?黎非笑眯眯看著他,他尖尖的鼻子湊在兕之角上聞個不停,大耳朵一陣亂晃,又讚道:“這東西不錯,很適合你,那小仙人果然有點眼光見識,只是方才那招吸收靈氣,能不用就別用,省得惹麻煩。”

  黎非點了點頭,她的靈吸與法寶的吸取靈氣,與中土修行者的引靈氣入體大有不同,不但可以奪取天地靈氣,甚至連修行者體內的靈氣都會搶奪,仔細想想,這一招其實十分恐怖,一旦被傳開,怕是永無寧日。

  日炎靜靜凝視她,目光中少見地有一絲欣慰,卻還帶著一絲不甘,冷道:“諸事已畢,你可以安心做你的普通人了。我跟你說,這是你自己選的路,以後要是敢跟我說後悔了,老子把你腦袋都揪下來!”

  黎非笑了笑,輕聲道:“只要我下了決心,就不會後悔了,日炎,謝謝你。等以後我變得特別厲害了,我幫你去書院禁地把封存的妖氣都偷回來,天底下還有哪兒封了你的妖氣,咱們慢慢找,都給你找回來。”

  “……你還記得禁地的妖氣?”日炎慘綠的雙眸有些意外地盯著她。

  她伸指在他毛茸茸又虛幻的腦袋上彈了下:“自然記得,我答應過你的,怎麼會忘。”

  日炎哼了一聲,驟然起身,九條長尾搖曳而起,他冷道:“封印即將解開,我又何須那點點妖氣做陪襯!可笑!小毛孩的胡話你還記著,丟人不?!”

  “你害羞啦?”

  “呸!閉嘴!”

  黎非望著他後背上暗淡的紅色封印,心中又是高興,又有些不捨,這隻千年九尾狐這麼多年憋屈在自己身體裡銷聲匿跡,他一定比任何人都渴望恢復巔峰重獲自由,封印解開後,他只怕立即就要走。

  她低聲道:“我有好多事沒幫上你的忙,就算封印解開,你能不能不要急著走?要不要再教導教導我?我還有好多東西不會呢。”

  日炎黯然片刻,淡道:“你又不是以前的小屁孩,還這樣粘人?”

  黎非勾起唇角:“我是捨不得你,想和喜歡的親人朋友在一起不分開,不算過錯吧?”

  “哼!甜言蜜語,我不愛聽!”日炎長尾一甩,身體忽地漸漸化為虛無,他的聲音像在生氣一樣,“我須得沉睡運動,最快兩三個月便可恢復巔峰。這是留給你的功課,屆時若有一個練不好,老子把你頭髮都拔掉!”

  一張空白的白紙皮飄飄蕩蕩地落在黎非手中,日炎蒼老的聲音立即響起:“流冰之法,取五分水行靈氣,三分土行靈氣,一分火行靈氣。火海冰獄,四分火行靈氣,四分水行靈氣,一分……”

  她靜靜聽完他留的功課,日炎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在眼前,將白紙折好小心放進袖袋中,她一把推開大門,峰頂白雪反射著刺目的日光落入這間陰暗的閉關室,好一陣耀眼,三個月不見日光,她都有點不適應了。

  “出來了?”頭頂突然響起那個熟悉而清冷的聲音,熟悉的靈氣波動,黎非笑眯眯地抬頭,便見雷修遠站立在一隻漆黑的旋龜殼上,不知等了多久,那隻龜殼被他在腳下不耐煩地踩得滴溜溜亂轉。

  黎非一下沒忍住,噗的一聲笑起來:“這是你的法寶?”

  真的是一隻龜殼!還是黑色的!怎麼看怎麼不適合他,雷修遠這麼清傲雋朗的形象,至少也該像秦揚靈那樣踩個玉簫啊或者什麼別的比較清雅的東西,踩個龜殼簡直太違和了。

  雷修遠輕飄飄落在她面前,見她笑得快仰過去,當即在她腦袋上用力一按,板著臉道:“笑得醜死了。一個法寶煉製三個月,豬也比你快。”

  黎非心念一動,瞬間的兕之角立即懸浮翻轉起來,轉瞬間變作三尺長短,像一座玲瓏舟。

  “這是我的法寶。”她得意地炫耀,“比龜殼好看多了吧?我們要不要騎著出去逛逛?”

  她就盼著有人跟她一起騎法寶玩。

  雷修遠在她臉上揉了揉,輕笑:“三個月不洗臉還想出去玩?”

  對了,她三個月沒梳洗!現在的模樣不知道有多荒謬,黎非趕緊捂住臉:“我還是先去梳洗……”

  雷修遠取出兩塊石牌給她,卻是弟子出入無月延用的令牌,他抱著胳膊,顯然等了三個月叫他十分不耐煩:“我已經和師父稟告過,出入令牌也都已取到,給你一個時辰。”

  說罷他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微微一笑:“我耐性不好,別叫我等太久。”

  ……他居然連出入令牌都弄來了。黎非又好笑又期待,拱手朝他行禮,玩笑道:“遵命!雷師兄!”

  四個月前廣微真人帶著雷修遠獵了一堆妖,滿滿當當抱著先回無月延了,當日分別時便各自說好,入門派已有六年,可以隨意進出,法寶煉製完後他們便去游山玩水一番,結果出了點意外,她一個法寶就練了三個月,把雷修遠急成這樣。

  這些年天天悶在門派,就算出去也都是跟著長老們試煉,不甚自由,如今終於能自由自在地出去,更何況還有八月的陸公鎮之約,黎非越想越興奮,匆匆洗了個澡換好衣服,便見桌上多了一封信,是葉燁他們寄來的。

  毫無意外,葉燁和唱月的信裡提的都是八月陸公鎮相會的事,他們給紀桐周和百里歌林都發了信,歌林依舊沒有任何音訊,唱月提到假如這次陸公鎮聚會她沒來,她和葉燁便打算去東海萬仙會找人,不知道這丫頭又出了什麼狀況。

  黎非飛快寫完了回信,收拾好包袱,向師父師姐道了別,又拽著黑臉的雷修遠飛到堯光峰找到蘇菀,剛巧鄧溪光也在,與他們說明了八月聚會的事,鄧溪光羨慕得眼睛都綠了:“八月我有試煉去不了啊!老天爺!太可惜了!那個去了東海萬仙會的妖嬈師妹難道我沒機會見到了嗎?!”

  蘇菀大笑起來,在他肩上用力拍了拍,她最近跟鄧溪光關係好得很,簡直要稱兄道弟了:“鄧師兄你別擔心,那個妖嬈的師妹我一定替你好好看個夠!”

  鄧溪光看她的眼神根本就是哀怨,他嘆息著按住雷修遠的肩膀,低聲問他:“雷師弟,你是人生贏家,請問你是怎麼能征服姜師妹跟她成為道侶的?請傳授你可憐的師兄一點訣竅……”

  雷修遠瞥了他一眼,笑了笑:“鄧師兄須得換一顆腦袋。”

  換個腦袋,是說他長得醜還笨嗎?!鄧溪光的心霎時碎成了一片片的,他怎麼就忘了雷修遠那張刻薄的嘴呢?眼看他二人交代完畢,馭使法寶疾馳而去,他羨慕得淚流滿面:“他這趟出去,可以天天雙修,享盡各種溫柔鄉,姜師妹又是那麼天香國色……唉,老天無眼,老天無眼啊!”

  蘇菀失笑:“鄧師兄你就是這樣成天只想著那些猥瑣的事,老天才不關照你的。”

  鄧溪光失神地看著她:“老天不關照我,蘇師妹你可否多關照關照……哎,你別走那麼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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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3 18:04: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一章 秘密 一

  出了無月廷大門痛快地飛了許久,第一次身邊沒有長老,黎非高興得伸開雙臂,只覺自由自在,久違了,這種感覺。

  「我們先去哪兒?」

  她回頭笑瞇瞇地望著雷修遠,離陸公鎮的聚會還有一個月,天下之大好玩的地方又太多,一下子突然能到處逛了,她反而說不出到底要去哪兒。

  雷修遠還在賣關子:「跟我走就行。」

  又是這麼神神秘秘的,黎非與他並肩站在旋龜殼上,極目眺望風景。只與雷修遠兩個人出來,平時熟悉的風景看著都別有另一番風情,長天圓日,萬里翠巒。這一片天地,竟像六年前初見。

  冷不防雷修遠突然開口問道:「雙休你學會了嗎?」

  黎非忽地一口氣堵在喉嚨裡,憋了半天,他還真是喜歡搞這種突如其來的攻勢,一提到雙修她就開始想起剛才離開時,昭敏世界說的話。

  她跟雷修遠四個月前已經被兩人的師父同意結為道侶,結果一向不拘禮數的沖夷真人突然講究起禮數來,不肯傳授她雙修之法,回到無月廷她又忙著煉製法寶,把詢問雙修之法的事丟在腦後了,直到今天跟師姐道別,她才將她拉到一邊,細細傳授了雙修之法,還提醒她:「雙修雖能提升道侶間的修為,但初學者旺旺沉溺情慾無法自拔,你們莫要太忘情。」

  這話說得黎非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此刻雷修遠正站在自己身邊,又提到雙修,她越想越緊張,禁不住乾咳兩聲,鼓足勇氣故作自然地說道:「嗯,算是學會了。」

  雷修遠似是笑了一聲,半天沒說話,他的衣袖隨風拂動,輕輕刮擦著她的胳膊,他身上有一種冷冷的香氣,像是正殿青銅鼎中常點的那種香,黎非有些怔忡,昔日那個在堯光峰摘了一支桃花給自己的慘綠少年已經長那麼大了,一晃眼,他們已經是道侶,從此一路相伴,永不離棄。

  「你好厲害,我可還沒學會。」雷修遠慢悠悠地說道。

  黎非有些愕然:「那個……不難啊。」

  連她聽一次都知道了,他這麼聰明怎麼可能學不會?

  「是麼?」他低頭朝她臉上吹氣,「那你回頭要好好教我,仔細點教。」

  黎非捂著臉倒退數步,差點從旋龜殼上栽下去,雷修遠撈了她一把,卻被她慌亂地推開,她面紅耳赤低跳上兕之角,離他遠遠地,他又耍她!

  「你敢不敢說點別的!」黎非怒瞪他。

  雷修遠將手放在耳邊,奇道:「你說什麼?風聲好大我聽不清。」

  她湊近了些,大聲道:「我說你敢不敢說點別的!」

  「還是聽不清啊。」

  黎非又湊近些,突然醒悟過來,當即馭使兕之角再度躲他圓圓的:「滿肚皮鬼點子!」

  雷修遠禁不住大笑起來,她已經很久沒見他笑的那麼放縱而開心了,一時反倒把赧然盡數丟在腦後,靠在兕之角上靜靜看著他的笑容,見他雙目盯著自己,黎非不由朝他笑了笑,溫言道:「以後你要常常這樣才好。」

  雷修遠忽然縱身跳上了她的兕之角,坐在她身邊,又朝她臉上吹了口氣,這一次語氣卻不像方纔那樣半開玩笑:「我爭取。」

  黎非靠在他肩上,與他胡天胡地扯了一遍,從天亮扯到天黑,說得口乾舌燥,她不禁四處張望,奇道:「你到底要去哪兒啊?怎麼飛了這麼久?」

  法寶又不比騰雲,他們飛的速度比以前要快了無數,居然飛了整整一下午,他是打斷橫貫中土麼?雷修遠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肩上,「困了就睡,到了我叫你。」

  黎非搖了搖頭,這一路過來沒見城鎮,估計沒法再客棧休憩,露宿山林對他們兩個小輩弟子來說又十分危險,尤其最近大批妖物在遷徙,要是不小心撞上它們,只怕死無全屍,她怎麼能讓他一個人這麼辛苦的趕路。

  結果他們飛啊飛啊……又飛了整整一夜,黎非三個月一直集中精神淬煉法寶,就沒怎麼睡過覺,剛出來又跟著雷修遠離開門派,實在強撐不住,靠在他身上一個勁打盹,恍惚中聽見雷修遠低聲道:「把後面煩人的尾巴甩了,你坐好,馬上就到。」

  尾巴?黎非忽覺旋龜殼開始疾飛,竟比先前又快了無數,幾下旋轉盤繞,忽地落在一座低低的山崖之上,只見山下村落成群,正是午飯時分,村間炊煙裊裊,十分寧靜祥和,黎非伸了個懶腰,眺望這許久不見的凡間景象,歎道:「我可不行了……不管是哪兒,快讓我睡一覺。」

  雷修遠將她抱下旋龜殼,牽著一路下山,鄉間小路崎嶇而彎繞,黎非到後來看什麼都是綠茫茫一片,跟做夢似的,暈暈乎乎感覺似乎是到了一個院落前,也不知多少年沒人住了,牆上爬滿了老綠的籐蔓,雜草叢生,遍地雜物。

  耳畔聽得雷修遠似是無奈笑道:「看樣子,得收拾一下才行。」

  黎非下意識地捲起袖子:「我來幫忙。」

  下一刻她就被抱起輕輕放在角落裡,雷修遠在她腦袋上按了一下,柔聲交代:「在這裡先睡,什麼也不用管。」
  小看她?黎非硬是瞪圓了眼睛不肯睡,只聽院裡稀里嘩啦兵兵乓乓好一陣亂響,雷修遠過來見她還把眼睛撐那麼大不肯睡,連他都不由有點佩服了,一把將她拽起:「好了,來吧,你個豬。」

  黎非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睡得,又是在哪兒睡的,她這一覺足足睡到半夜三更,身下的床硬邦邦的,沒床儒也沒被子,連枕頭都沒有,硌著渾身發疼,她迷惘地睜開眼,只覺幽然一點燭火在不遠處閃爍,雷修遠正坐在燈下,低頭不知看什麼。

  「修遠。」她喃喃喚了一聲。

  雷修遠將手裡的東西放下,走過去促狹道:「醒了?床上什麼都沒有你居然也能睡到這會兒。」

  黎非揉著眼睛坐起來,四處打量,這裡是一間極普通的民居,普通的木板床,普通的傢俱,卻十分乾淨,牆上還貼著舊時的萬年曆,上面畫著一個威風凜凜的仙人正執劍斬妖除魔,看服飾,竟是星正館的式樣。

  她心中疑惑,先湊過去細看,但見那萬年曆寫著癸巳年數字,癸巳年?!八年前?!

  黎非慢慢下床,光腳走了幾步,卻見桌前有放了一隻大木箱,箱子裡的雜物被逃出來大半堆在桌上,多半是書,還有幾件半舊的裡子衣衫,看著十分瘦小,像是孩子穿的。一旁還放著數張折好的紅紙,應當是凡間佳節慶典時掛在門邊的對聯。

  她慢慢展開對聯,但見上面的字跡雖然稚嫩,卻十分端正齊整,她輕聲念出對聯上的字:「春回大地風光好,福滿人間喜事多……這是、是你的字?」

  雷修遠的字跡很有特色,每一鉤都習慣性翹起,顯得極為不屈,對聯上的字跡稚嫩難認,可那般不屈一點也沒變,她放下對聯,心中漸漸恍然,回頭盯著雷修遠,又驚又喜:「這是你以前跟魯大哥住的地方?」

  雷修遠在她腦袋上重重一敲:「到現在才發現,無藥可醫。」

  黎非哈哈笑起來,反手還了他一拳:「誰叫你不說!一天到晚神秘兮兮的!」

  她四處匆匆打量一番,又一把推開房門,但見先前雜草叢生亂糟糟的院落早已被收拾乾淨,院中兩間屋,一間是他們所在的主屋,另一間卻是廚房,廚房後小小的土井都被弄得乾乾淨淨,院外罩了一層障眼法,更遠處高聳的山巒在夜色中起伏,山體有一個極大的缺口,想來那裡就是星正館了。

  他們飛了一天一夜,居然來到了星正館這個是非之地。

  「修遠,你以前在這邊住了多久?」黎非關上門又走回屋子,忽見雷修遠正在將新購置的床褥被子鋪在床板上,跟著又熟練地將帳幔掛在床頭,她下意識覺得有什麼不對,四處看看,這裡、好像、只有一張床……

  她再度緊張起來,手腳都沒地方放了,磨蹭著走到桌邊坐下,見上面有一杯茶水,她拿起來灌了一大口,燙得眼淚差點出來。

  「住了三年,魯大哥去屎後,我便離開了這裡。」

  黎非眼怔怔看著他洗了洗手臉,然後跟沒事人似的解開外衣,又彎腰脫鞋子,她再也坐不住了,騰一下站起,渾身僵硬地咕噥:「我、出去再看看。」

  身後忽有一陣輕微的風拂過,燭火卒一下被吹滅了,屋內陷入黑暗,黎非的心都吊起來了,卻聽雷修遠窸窸窣窣地上床,聲音平靜:「來,有事和你說。」

  有事?黎非毫無防備地走過去:「什麼……」

  話還沒說完便被他一把拽上床,黎非狠狠跌在柔軟的床鋪上,只覺天旋地轉,雷修遠抓起她一隻腳,飛快把鞋子給扯了,她驚叫一聲,急道:「你你你你你幹什麼!」

  他一言不發, 扯了兩隻鞋子,又去扯她腰帶,黎非慌不擇路,本能地使勁掙扎,只覺外衣被他利落乾脆地脫掉,然後她被塞進被窩裡,雷修遠長長舒了一口氣,抱著她輕道:「好了,睡覺吧。」

  睡覺……黎非又僵了半天,他誰在身邊動也不動,安安靜靜,方才狂暴地脫鞋子又脫衣服,簡直像個幻覺。

  又被他耍了。

  黎非恨得牙癢癢,她真想將這個人狠狠踩在腳底,從左踩到右,把他踩扁才能出這口悶氣。世上居然有這麼討厭的人,最可恨的是,這個人居然讓自己這麼在乎,更可恨的是,他好的時候無比好,可惡起來也是無比可惡。

  他好像完全能摸清是否會真把她惹怒的那條線,太狡猾。

  「生氣了?」雷修遠的手指輕輕掐著她的下巴晃了晃。

  黎非張嘴在他手指上重重咬下去,雷修遠「嘶」地一聲,卻沒動,手指放在她嘴裡任她咬,他的另一隻胳膊忽然勾住她的腰,將她朝自己這裡一帶,低下頭,雙唇落在她半張的上唇上。

  黎非急忙鬆口,手指卻還是不肯離開,掐著下巴他重重吻上來。唇舌交纏摩挲,零亂的氣息一下子變得熾熱乾燥,他滾燙的柔軟的嘴唇,還有獨有的雷修遠的味道,像是要扎穿她封閉的世界,一瞬間她的五感中只有他一個人,她的世界像是被他取代了一樣。

  她鼻間情不自禁發出近乎顫抖的喘息聲,充滿情慾的吻,這裡只有他們兩人,他再也毫不保留,像是要吃掉她,佔據吞噬她唇間每一個秘密。

  他發燙的手拿早已穿過薄軟的中衣,在她赤裸的身體上遊走搓揉,濕潤的唇忽然離開她的,順著脖子一路輕輕啃噬,黎非只覺頭暈目眩,她分明在大口喘息,卻又覺得像是窒息了一樣,巨大的空虛再一次攫住她,她要陷入這柔軟床鋪的最深處,不停陷入,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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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秘密 二

  腦中偶有一絲清明,好像、好像雙修不該是這樣的,他們還沒運轉靈氣,也沒讓彼此的靈氣互相試探。

  黎非勉力穩定心神,試圖在一片意亂情迷中運轉靈氣,兩隻手腕忽然被雷修遠鉗住,壓在被子裡。她的脈門被扣住,剛剛運轉起來的靈氣也瞬間被掐斷,深不見底的黑暗中,雷修遠的聲音沙啞至極:「不要動。」

  她顫聲道:「雙修……」

  「忘掉它。」

  居然說忘掉……黎非只覺身上凌亂不堪的中衣被他一點點咬下去,他的唇毫不猶豫落在自己胸前,她渾身都開始發抖,再也想不起什麼靈氣運轉。赤裸的肌膚貼合,沒有那些冷靜的靈氣試探,她慌亂而被動,像海裡的一株水槽,被他揉著搖著瑟瑟顫抖,不知到底怎樣才好。

  她需要他,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如此迫切地需要他,想要求他將她帶走一般,去向哪裡都好。糾纏的節奏漸漸狂野起來,黎非本能地攀著他,抱著他,唇與唇乍然相觸,忽又乍然分開,緊跟著,便是一種無法言說的劇痛,一波一波,他正全然不留情地攻擊她最柔弱的地方。

  黎非的雙手禁不住痙攣起來,用力掐在他肩上,雷修遠喘息著將額頭抵著她的,他的聲音也在微微發抖:「沒事麼?」

  她竭力忍耐,像是安慰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口中只是含糊地呢喃著:「沒事……沒事……」

  他輕輕吻著她顫抖的雙唇,緊緊抱住她,他最細微的動作都讓她感到痛苦,黎非連呼吸也不敢重了,他的臉貼著她的,耳鬢廝磨,身體與身體每一寸都緊緊貼在一起,他們是一體的。

  雷修遠的手指劃過她汗濕的臉頰,順著脖子,最後慢慢落在她心口,她的心臟跳得那麼快,像是要蹦出來落在他手中一樣。他零亂地在她面上親吻,像歎息一般:「我是你一個人的。」

  與這世間一切禮法無關,與道侶也無關,他們不過是最普通的相戀的愛人,現在,他們在一起。

  黎非手指插入他發中,他是這天下間,只屬於她的雷修遠。她心中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悄然甦醒,仰頭輕聲道:「我也是你一個人的。」

  再也沒有人說話,一切言語都成了累贅,靜止的節奏再度運轉,漸漸變得本能而狂熱,黎非的手指一直死死掐著雷修遠的肩膀,她像是被迫上了一條盡頭就在眼前的路,無處再逃,只能戰慄地蜷縮在他懷中,他們的長髮糾纏在一起,四肢也糾纏在一起,好像再也不能分開了。

  他已在她身體的最深處,她所有的秘密都已被他佔為己有,她也已佔據了他所有的感覺。雷修遠將她無力的雙臂抓起,環在自己脖子上,他的動作甚至沒有辦法稍稍溫柔一些,一切理智早已被摧殘殆盡。

  枕頭早已掉在地上,大半個被子也耷拉在床沿,黎非無意識地發出呻吟聲,雙手忽地離開他,在床褥上無助地糾纏拉扯,情慾的狂潮將她吞噬,在體內各處遊走肆虐,生平第一次,如此陌生,洶湧得叫人感到恐懼。

  不知過了多久,腦中喧囂的一切終於漸漸平息,黎非散亂的視線也慢慢變得清明,雷修遠摟著她,在她額上輕輕印下數吻,低聲又問:「沒事麼?」

  她只覺得倦且疼,搖著頭翻過來,把腦袋埋在他懷中,落在地上的枕頭和被子早已被他拽回來,她蜷縮在被窩裡,累得眼皮一個勁耷拉,什麼也說不出,幾乎瞬間就沉入了夢鄉。

  睡到半途,迷迷糊糊又感覺一雙滾燙的唇在她身上輕噬,黎非微微哼了一聲,隔著被子摸到他腦袋,這不知饜足的人再度將她揉進懷中,順著她的胸前一路啃咬下來,好像她真的是什麼可以吃的東西。

  他不知吻在何處,黎非忽地瑟縮了一下,整個人鑽進被子裡,一把揪住了他的頭髮。雷修遠的聲音在被窩裡聽起來悶悶地:「說好的叫我雙修呢?」

  「你先運轉靈氣……」

  「我不會。」

  「然後將靈氣從頭頂釋放出來。」

  「還是不會。」

  黎非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這可惡的人。雷修遠偏頭含住她的雙唇吸吮舔舐起來,勾魂攝魄的異香籠罩著他,他漸漸不能自持,貼著她的唇呢喃:「抱著我,別躲……別讓……」

  被子在劇烈地顫抖,初嘗情慾的兩個人在黑暗與窒息中放縱無比,身體與身體,四肢與四肢再度像蛇一般糾纏在一處。黎非再也無法壓抑,發出近乎哭泣般的呻吟,他從不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總是突如其來又直截了當。

  瘋狂的慾望堆積在腦門李,他在叫它們越疊越高,令她輾轉反側,左右難安,每一次探入與蜷縮都令人無法忍耐,黎非緊緊捏著他的手,他在把她往驚濤駭浪的頂點推拉。

  多麼可怕又叫人沉醉不休,彷彿他們可以永遠這樣互相抵死歡愛,極致的愉悅和不斷攀升的狂喜會一直追隨,沒有盡頭。

  黎非的脖子情不自禁向後仰去,她想要呼吸,可被子裡沒有能讓她吸進身體的東西,下一刻沉重的被子便被雷修遠扯開,他將她抱起,吻掉她狂喜而驚顫的眼淚,他好像說了什麼,她已全然不能理解,蝕骨的歡愉緊緊攫住她,從身體到靈魂,它們都在灼灼跳躍著,收緊,又膨脹,最後變成億萬細小的碎片,無意識地懸浮。

  最終那些碎片又將她整個人完完整整地拼湊好,落在雷修遠雙臂間。黎非只覺倦到了極致,他在耳邊還輕輕說著什麼,她唯有無力地搖頭:「……累,讓我睡……」

  一語未了,她的脖子已經軟在了枕頭上。

  這一次昏昏然睡了很久,黎非又覺臉上有人在輕輕吻著,她疲倦地睜開眼,只見窗外已然大亮,雷修遠漆黑的雙眸近似眼前,睫毛微顫,他忽悠垂頭在她赤裸的肩上親了親,黎非環住他的脖子,輕聲撒嬌似的:「不要再來了……」

  她隔著他的肩膀,昏昏沉沉地凝望窗外的日光,不知是什麼時辰,這座村莊顯然十分熱鬧,外面不時有人聲傳來,刺眼的陽光穿透紙窗,撒在桌上牆上,那古舊的萬年曆上畫著的星正館仙人栩栩如生,像是真人一樣,威風凜凜。

  這是雷修遠小時候每天會看到的景象,一個星正館的弟子待他如兄如師,那時他一定滿心期待著要進入星正館修煉,連萬年曆都選了個星正館仙人的圖畫,然而他的期盼終究沒能成為現實。

  可是,感謝上天,他來了無月廷,和她在一起。

  黎非抬手輕撫他的臉頰,他像隻貓,愜意柔順地合著眼任她摩挲撫弄,幾綹長髮散在腮邊,她輕輕撥開,開口問:「你不睏嗎?」

  雷修遠抱緊她:「你覺得呢?」

  黎非笑著在他額頭上撞一下:「雙修學了跟沒學一樣。」

  他也笑了,把臉埋在她肩窩,聲音悶悶地:「下次再雙修。」

  黎非緩緩梳理他柔軟的長髮,他肩部與胳膊的線條有力而漂亮,指尖摩挲上去,光滑結實,不知是陽光的緣故還是什麼別的,他的肌膚裡隱隱透著一層金色的光,摸上去微微發燙。

  「不是有秘密要告訴我?」她柔聲問,「現在能說了嗎?」

  雷修遠抬起頭凝視她,他漆黑的雙眸裡也隱有暗金色的光芒閃爍,這種光輝讓他看上去璀璨卻又冰冷,黎非不由捧住他的臉。

  他似是想了很久,才道:「我和你說過,六歲前全然沒有記憶的事吧?其實,隨著年歲漸長,我偶爾會夢見一些片段,直到鬥法大會那次,我做了很長的夢,夢見無邊無際漆黑翻捲的海水,我在海上漂浮了很久,後來上了岸,一個人沿著山林慢慢走,走到了城鎮中,被牙婆發現,將我幾經轉手,最後被高盧的雷夫人買了去當養子。」

  黎非聽得呆住,隔了半天才喃喃道:「在海上漂浮?只有這些嗎?你不可能漂六年吧?」

  雷修遠搖了搖頭,淡道:「我不知道,只能夢見這些,剩下的都是零碎的片段,理不出頭緒,在異民墓見到那根臂骨,讓我有所領悟,卻依舊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說到這裡,他突然笑了:「或許我們都是從海外來的,這還不算秘密麼?」

  輾轉千萬里,黃泉碧落,天雷火海,最後她還是他的。日炎或許沒有說錯,他真的想要她做自己的禁臠,若是能將她藏在自己胸膛中多好,從生到死,她永遠只屬於她一個人,腦海與思想裡也永遠只有他一個人。這可怕的獨佔的慾望,一直被他勞勞鎖在靈魂最深處。

  他對她應當不僅僅只是想要獨佔而已,那些茫然又警惕的年少時期,只有她是有色彩的,無法抗拒,情不自禁,深深地被吸引。他可以為她做一切,擁抱她直到雙臂斷裂,親吻她直到嘴唇破碎,然而愛護與獨佔總是在交織,連他也無能為力。

  雷修遠低頭吻她,他體內的靈氣開始運轉,在奇經八脈忠流竄不休,最後自頭頂緩緩溢出。

  「來,我們開始雙修。」他低聲笑,「好好教我。」

  黎非手忙腳亂,他突然丟下「可能都是從海外來的」這樣一句驚天動地的話,不給她任何反應時間,又要什麼雙修。

  她掙扎著急道:「等一下,等一下!話、話還沒說完!」

  雷修遠將溢出的靈氣又緩緩收回:「那就不雙修。」

  他翻身壓住她,鋪天蓋地的被子再度將她籠罩,黎非忙不迭地掙扎,被窩裡滿是雷修遠的熾熱的氣息,他纏著她,箍著她,親吻她身上沒一個她不想叫他碰的地方,她的掙扎漸漸變得無力。

  他的長髮落在她腿上,軟而且癢,黎非百般掙脫不開,想陷入蛛網的小蟲子一樣,這張床,這輩子,這個人,這情慾的海洋又開始吞噬她。昭敏師姐先前的告誡分明猶在耳畔,卻顯得那麼無力,他們初嘗甘味,已經說不清是誰在糾纏誰。

  不知是哪個人先開始的,身體的纏綿漸漸變成了靈氣的互相包裹吞噬,劇烈的靈氣震盪在小小的房間內,又一陣陣地漣漪開,與身體纏綿的極樂糅合在一處,漸漸成了一股漩渦,他們被捲進去,再抬上來,顛倒掉錯,諸般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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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3 18:04: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三章 秘密 三

  黎非最後一次徹底醒來,但見窗外霞光萬丈,不知是清晨還是黃昏,她疲倦地用被子蒙住頭翻個身,另一邊床鋪上確實冰冷的,半個人也沒有,她心中一驚,瀰漫的睡意頓時消失無蹤。

  雷修遠人呢?

  她抱著被子慢慢做起來,渾身上下出乎意料地清爽,一切汗水與曖昧的痕跡都被擦拭乾淨了。回想這幾天他們兩人的荒唐,黎非尷尬地乾咳了兩聲,辜負了師姐的告誡,她有錯。

  她滿床折騰著找衣服穿,最後在枕頭下面找到了似乎是洗過而且疊得整整齊齊的中衣——他什麼時候洗的?又是什麼時候方枕頭下面的?

  黎非一面穿衣一面仔細回想,卻怎麼也想不出端倪。

  一切穿戴整齊,她推開門,外面天色已然暗沉下來,漫天晚霞還殘留著些許嫣紅,廚房裡傳來陣陣飯菜的香氣,炊煙裊裊,倦鳥歸林,一切又祥和,又安靜,黎非隱隱有種回到了青丘的錯覺。

  廚房裡人影一閃,雷修遠探頭朝她望了一眼,他晃著手裡的白菜:「還好麼?」

  晃著白菜問她這麼曖昧的話是怎麼回事……黎非搖了搖頭,索性大大方方地走進廚房,民間瓦房,廚房的佈置都是大同小異,灶台上不知燒著什麼,怪香的,黎非熟練地揭開鍋蓋,但見裡面燉了一鍋素湯,香氣撲鼻,比她自己做的要好太多。

  這傢伙真的像歌林說得那樣,回頭他要是步修行了,轉行當個出自也能發財。

  「刀給我。」黎非捲起袖子,她絕不能在這裡輸給雷修遠,怎麼說她也好吃好喝照顧師父那麼些年,修行被他壓下去她無話可說,要是做這些雜事再被壓下去,她簡直枉為女人。

  白菜被利落乾脆地切片下鍋爆炒,這道醋溜白菜以前也是師父喜歡吃的,黎非一邊翻菜一邊四處顧盼:「盤子呢?」

  「來。」雷修遠點了點她的肩膀,黎非轉過頭,冷不丁他低頭在唇上啄了一下,然後盤子就被塞到了她手中,見她捏著盤子瞪自己,他不由笑了,悠然開口:「再不盛出來,要糊了。」

  這樣的對話,這樣的場景,好像他們兩人不是修行弟子,而是凡間兩個新婚夫婦一樣,有種煙火氣的溫馨。

  黎非盛好飯,兩人面對面坐著一起吃白菜喝素湯,她原本想著要問他關於那個秘密更具體的事,可現在又突然不想問了。

  他從任何地方來的都沒關係,他們已經有了更為緊密的聯繫,成了真真正正的道侶,再也不會分開。他是天神也好,是惡鬼也好,在她心裡,永遠是只屬於她的雷修遠。加入他們不是修行者,就這樣永遠做一對凡人的夫婦也好,把身世和來歷都丟到九霄雲外去,她每天操心做什麼菜,他每天研究怎麼賺點買肉錢,有興頭了就胡扯海侃一通,沒興頭了就各忙各的,又簡單又繁瑣。

  「是魯大哥教你做菜的?」黎非一面喝湯一面問。

  雷修遠勾起唇角:「他連菜刀也不會拿。」

  黎非訝然看著他:「難不成做菜又是你自學的?」

  他的笑容怎麼看怎麼有種賣弄又高高在上的味道:「隨便做幾次就會了,很難麼?」

  黎非有個衝動把他那可惡的笑容掐兩下,又來了,那種「你們都是蠢貨」的味道,許久不見,她一點也不懷念,她哼哼冷笑:「你啊,知不知道以前我可討厭你了。」

  雷修遠眉頭微微一揚:「是麼?以前我到時挺喜歡你的。」

  黎非忍住笑:「從叫我小棒槌大哥的時候開始麼?」

  這話說的他也笑了,想起年少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他一開始的期滿,她的仁義,到後來他的陰人,她的釋懷,每一次的交集看似要斷開,可最後又會被緊緊聯繫在一起,或許,從第一次見面,這七八分像男孩子的小姑娘朝他怒吼一聲開始,他便發覺了這荒涼人世間的另一種溫暖。

  隔日他們起了打造,朝陽初升,沿著鄉間崎嶇泥濘的小道緩步而行,路過的村民們紛紛回頭注視這一對氣勢非凡的年輕男女,此處靠近星正館,時常有仙人路過,附近的凡人們對星正館的仙人和弟子有一種幾乎崇拜的憧憬,然而見他們的服飾和星正館的不大一樣,倒也沒人敢上前聒噪。

  「看那棵樹。」雷修遠指著山腳下一株歪脖子的老槐樹,「曾經我每天就在那裡等著魯大哥過來。」

  他面上少見地起了一絲懷念之意,凝望這裡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許多年前孤零零在山腳下等魯大哥的那個少年放佛還在,面上擺出冷淡的模樣,心裡卻在一遍遍數著路過的暈,算著修行結束的那個時辰。

  黎非挽著他的胳膊朝老槐樹走去,好不介意沾了滿腳泥,因見周圍許多村民都朝他們這便張望,她輕聲道:「你以前主這裡,除了魯大哥難道沒有別的認識的人嗎?」

  雷修遠偏頭想了想:「這裡的小孩打架都打不過我。」

  黎非嗤一下笑了,答非所問,可又是典型雷修遠的回答,他以前生得那麼瘦小柔弱,一付好欺負的模樣,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這邊,肯定是孩子們欺負的對象,他肯定也是把那些欺負他的頑童們揍得滿地找牙,惡名昭著,叫這裡的父母們都不敢讓自家孩子靠近他。

  她縱身輕輕跳上那顆歪得不像樣子的老槐樹,手搭涼棚四處眺望,最後望著遠方那座有著巨大缺口的高峰,此時天色大量,缺口被隱藏在雲霧之後,若隱若現,傳說中的星正館就坐落在那裡。

  此處的風景被雷修遠眺望了三年,她正看得入神,忽覺足踝被人輕輕抓住,雷修遠站在樹下用樹葉替她擦拭鞋上沾染的黃泥,這素來傲氣的少年居然會做這種事,黎非乖乖地一動不動,任由他仔細將鞋子擦拭乾淨,她輕笑:「謝謝」。

  雷修遠握緊她的腳踝,淡道:「今晚請身體力行來謝我。」

  黎非一下漲紅了臉,抬手在他額上點了一下,正要說話,忽覺遠方似有兩股靈氣波動疾馳而來,她立即跳下槐樹,雷修遠上前一步將她擋在身後,一晃眼,兩個星正館守門弟子御劍落在兩人身前,見他二人身上穿著無月廷親傳弟子的服飾,且都有突破第三道瓶頸的修為,他們立即行禮,態度十分友善:「原來是兩位無月廷的道友,有失遠迎,不知二位來我星正館可是有何要事?」

  這裡離星正館可還差著幾百里呢,他們怎麼這麼謹慎?黎非轉念一想,忽又釋然,最近因為異象叢生,各大仙家門派比往日要警戒無數,他們兩人在附近徘徊了好幾天,怨不得人家要過來問一問。

  她二人也立即含笑行禮,雷修遠溫聲道:「慚愧,此處有在下曾經的故居,一時觸景念舊,不由多停留了幾日,驚動星正館諸位道友,過意不去。」

  那兩個守門弟子早已發現不遠處那座被加持了障眼法的小院落,其中一人反倒來了些興致:「道友曾在此處住過?莫要怪我失言,我看道友的年紀不大,想是新晉不過五六年的弟子,卻已有了這般修為,為何不來我星正館?」

  雷修遠笑道:「也是陰差陽錯吧,已故的魯山華師兄於在下有撫育之恩,星正館的震雲子先生更曾與在下有半師之情,不知他老人家可還安好。」

  兩人見他提到一個早已故去的星正館弟子名諱,還提到了震雲子長老,想來這人以前更星正館是有點淵源的,更兼他談吐雋雅斯文,叫人心中不由得生起好感,一人也笑道:「多勞道友掛心,震雲子前長老可惜不在派中,否則你二人相見,也是一番歡喜。」

  黎非在一旁一言不發,桃花這種事交給雷修遠,一點也不用操心,他自小就能把人騙得一愣一愣的,說起來,怪不得他們在星正館附近住了幾天,什麼事也沒發生,原來震雲子不再星正館,否則以他的稟性,估計早就把他倆抓走了。

  雷修遠連連惋惜,歎道:「可惜,這番來過,以後更不知何時能再回故居一探,也不知何時能與震雲子前輩再會了,實乃一大憾。不知能否麻煩二位道友替在下給震雲子前輩留個話呢?就說晚輩雷修遠久候前輩不至,無奈不能久留。在下即將前往東海附近與友人相會,也不知沿途是否有緣想見。」

  其中一人再度笑起來:「道友要去東海?這倒巧了,也不用我們帶話,震雲子前長老也是數日前剛剛離派前往東海附近,願你二人能早日再會。」

  震雲子去東海附近?這些守門弟子口口聲聲叫他「前長老」,想必他因為功力退化,已經做不得長老了,傷心之下去東海散心麼?

  雷修遠與他二人又寒暄客氣了幾句,將他二人送走後,黎非不由輕聲問:「你問他的行蹤是想做什麼?」

  就算人家功力退化,好歹也是個仙人,還當過長老,憑他們現在的修為,過去一樣是雞蛋撞石頭,躲還來不及,他還想衝上去?

  雷修遠沉吟半響,卻不答,只道:「先回去,給葉燁寫個信。」

  兩人匆匆回到屋中,雷修遠飛快蘸墨謝了滿滿一張紙,丟進火中,誰知片刻後那封信竟被彈了回來,他眉頭微蹙,這次隨信附了唱月的頭髮,信依舊遞不出去。

  無月廷傳信法遞不出信只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收信的人已經不在人世,另一種便是收信人如今的所在之地沒寫對,葉燁跟百里唱月兩個人也是早早離開了地藏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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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六年之約 一

  雷修遠蘸墨又開始寫信,這次卻是遞給紀桐周。無論他們三人有什麼尷尬的糾葛,但事關重大,任何尷尬都得先暫時放在末位。

  誰知紀桐周的信也遞不出去,離八月之約還有一個月,這些朋友們大概個個心都野了,誰也不肯留在門派乖乖修行。

  「你是擔心歌林沒音訊跟震雲子有關係嗎?」

  黎非想了半天,絕大這個可能性最高,百里歌林整整幾乎一年沒有音訊。信能遞出去表示她人肯定活著,這也是唯一叫他們能稍微放心點的情況。

  「震雲子現在的身份很尷尬。」雷修遠開口道:「以前是玄門三大長老,然而玄門術法與別不同,不進則退,他既不能做長老,卻又不再是弟子,他應該是能不能在星正館就盡量不留,以免尷尬。如今海隕來臨,他卻偏偏要去東海附近,我猜這肯定不是他第一次去,百里歌林失去音訊的事我不敢斷定與他有關,這世間意想不到的事太多,還是做好準備為妙。」

  黎非再也坐不住,立即提筆蘸飽了墨,洋洋灑灑給百里歌林寫信,將震雲子的事詳細謝了許多,這次她要是再不回信,那十有八九就是落在震雲子手裡了,裹著她頭髮的信封投入火中穩穩投遞了出去,沒有被彈回來,黎非悄悄鬆了口氣。

  不知過了多久,半舊的小木桌上忽然陰影攢動,黎非的心一下吊起來,歌林回信了?!

  雷修遠與她一起湊上前細看那些被陰影拼湊的字:[一切安好,未曾聞說震雲子之事,八月陸公鎮再會,甚盼。]

  字跡娟秀利落,正是百里歌林的筆記,她安然無恙,為什麼突然一整年沒音訊?她一個人在東海那麼遙遠的地方,這裡這麼多人擔心她,她還總是如此任性。

  黎非有些惱火,再度給她寫信詢問緣由,這封信卻像石沉大海般,只等到天黑也沒有任何回復。

  雷修遠劈了柴從院子裡進來,見她還在發愣,不由道:「她自小就是這樣,遇到事不會找人商量求助,自己硬撐而已,不必等了。」

  想不到雷修遠居然這麼瞭解歌林,他倆關係始終不怎麼樣,自從他騙人的事被拆穿後,歌林就一直不怎麼搭理他,要說他們六個人裡,關係最疏遠的反倒不是紀桐周跟雷修遠,而是歌林和雷修遠。

  「你總是躲在暗地裡偷偷觀察人麼?」黎非笑歎,既然不回信,她也不打算再等,有什麼事當面問最好。

  雷修遠取了本書在燈火下翻閱,開口:「看來在你心裡,我不但刻薄,還猥瑣。」

  黎非笑了,趴在桌子上歪著腦袋看他,她喜歡雷修遠安靜做事的樣子,不管是看書還是鞋子,這種時候的他有著和鬥法時截然不同的一種斯文,顯得十分溫潤。

  雷修遠低頭默默翻書,一本書翻到一般的時候,聽她呼吸聲漸漸悠長深重,竟是趴在桌上睡著了。

  他將她輕輕抱上床,解開她的腰帶,忽然摸到她換種一本硬硬的東西,應當是青城仙人給她的那個黑色簿子了,她還真是一刻不忘地裝在身上。他慢慢替她脫了外衣和鞋,蓋好杯子,將那本黑色簿子那在燈下,輕輕翻了開。

  上回只是粗粗一瞥,這次須得仔細看一遍。

  誰知上回明明看見簿子上滿滿的墨跡,這次翻開裡面卻成了一片空白,雷修遠匆匆將這本不厚的黑色簿子從頭翻到尾,真的一個墨點也沒有,他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怎麼回事?上面被加持了什麼仙法麼?他將手放在上面以靈氣試探,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他低頭思索片刻,忽然雙眸內暗金色的光芒乍現,霎時間,原本一片空白的簿子裡字跡再度出現,只是斷斷續續,若有若無,更有許多空白無法看到。

  雷修遠凝神翻開第一頁,但見上面自己鐵骨錚錚,洋洋灑灑寫到:[惜歎,余等中土囹圄之地仙家皆草莽,四海之外,竟有如此天地!今余留此墨跡,皆為數十年間所見所聞所行,靜待有緣者一讀。]

  他精神不由一振,立即翻開第二頁,青城仙人的敘事十分簡介直接:[癸丑年三月廿一,余與日炎自東海曼山始行……]

  癸丑年?僅僅一百年前?上面又提到日炎,果然那種狐狸跟他一起去過海外,怪不得言談間似是對黎非與自己的身世十分瞭解。

  雷修遠一頁一頁慢慢看下去,能看懂的部分講述的全是海外千舟萬島的各種風土人情,千奇百怪,超乎想像。

  再往後翻,卻已是留了大片大片的空白,全然沒法看,他索性翻去最後一頁,能看到的自己也是斷斷續續,似是在驚歎,提到「殼裂開」,「化為襁褓」,「面容與一般人無異」,「初時眉清目秀頗有傾城之色,半年後竟與余障眼法所示容顏越發相似」。

  這是在說黎非?

  雷修遠合上簿子,回頭望了一眼黎非,她正安靜地蜷縮在被窩裡,睡得十分香甜。

  幸好她看不見上面的字。

  他吹熄了蠟燭,輕輕睡在她身邊,顯然她還沒習慣和人一起睡,睡夢中感覺旁邊多了個人,她立即朝裡面避讓,雷修遠攬住她的肩膀,將她環在懷中,她驚醒了一瞬,察覺到是他,緊繃的身體又放鬆下來。

  「明天做豆腐竹筍吃……」

  她含糊不清地呢喃了一句,不知是夢話還是什麼,雷修遠不禁失笑,掖好被角,抱著她沉沉睡去。

  相隔六年,陸公鎮卻幾乎沒有一絲變化,還是那麼狹窄的街道,行色匆匆的路人,今年書院的初選似乎沒選在這裡,陸公鎮祠堂空蕩蕩地,只有祠堂前的青銅鼎裡香煙裊裊,不再似當年那般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黎非懷念地四處打量,她還記得東陽真人將她帶來這裡時的情形,那裝著編號銅板的木盒是放在那邊的角落裡,黑紗女便是坐在祠堂內門前,試探每一個孩子的奇經八脈,將資質優秀的孩子選進去。

  她是在這裡第一次遇見他們每一個人,甚至日炎也是在這裡第一次和自己說話。

  蘇菀也在好奇地胡亂張望,她剛剛才到陸公鎮就遇到了黎非跟雷修遠,這次陸公鎮聚會黎非早早就邀請她了,為此她一早把未完成的修行之事都拚命提前完成,她最感興趣的還是那位傳說中的「妖嬈海派女弟子」,好像看看她穿傳說中露腰露胳膊的東海服飾。

  「這兒怎麼一個人都沒有啊?」她有點奇怪,「我們該不會是來得最早的吧?」

  黎非拽著她走進祠堂,那裡面有個內門,她笑道:「就這個門,那年我從這門進去,就遇到了要聚會的那些朋友。」

  她記得那時候自己進了內門,第一眼望見的便是後院裡的虹鹿,因為十分新奇,所以盯著看了好久,也因此被紀桐周跟他那些狗腿子們恥笑了。

  雖然她與紀桐周現在的關係比陌生人還差勁,可還是好懷念那時的初遇,惡聲惡氣的小王爺,囂張跋扈的狗腿子們,他們當時是在一座小亭子裡,威風八面,其他孩子們每一個敢跟他們搶的。

  蘇菀哼哼一笑:「我對你和雷師弟的過去更感興趣一些,對了你上回說第一次見他,他被人用石頭砸得頭破血流是怎麼回事?」

  黎非正要說話,後面的雷修遠淡道:「師姐,方才鄧師兄傳了封信過來,好像是寫給你的,要看麼?」

  蘇菀哪裡曉得這個人轉移話題是積年惡習,立即天真地上當了:「啊?鄧師兄還給我寫信?快拿來我看看!」

  雷修遠將鄧溪光那封充斥了肉麻言語,囑托他們替他看好蘇菀別叫她對外面野男人動心的信毫不留情地遞給了她,趁著她看著發愣,他朝黎非不懷好意地一笑,在她腦袋上按了一下:「口無遮攔?」

  黎非笑著搖了搖頭,那段裝模作樣的時光,他總是不愛提,像是向抹殺它的存在一樣,最好他第一次與她相識的時候,他就是現在這樣又聰明又厲害,而不是個懦弱的窩囊廢。

  鄧溪光那封信讓蘇菀看完「全身都感到步舒服」,進而被她殘酷地撕了,三人進了後院,卻見涼亭中有兩道人影,像是一男一女,挨著很近,似乎正在喁喁細語。

  葉燁和唱月?不像,靈氣的波動更像是……

  發覺友人來了,涼亭中的那對男女立即起身轉過來,卻是紀桐周和蘭雅郡主。

  ……最尷尬的幾個人卻最先遇到,黎非有些愣神,怎麼蘭雅郡主也來了?紀桐周的手和她潛在一起,身體也靠得很近,咦?難不成他已經想開了。

  紀桐周看了他一眼,居然微微頷首算是打招呼,黎非楞了一下,也微微點頭算作打招呼,他身邊的蘭雅郡主亦落落大方地向他們幾個行禮,這兩人通身的貴族氣派,站一起真是登對又耀眼至極。

  黎非客氣地介紹蘇菀:「我來介紹一下,這是蘇菀,我朋友,這是紀桐周,這位是蘭雅郡主。」

  紀桐周向她點了點頭,蘇菀落落大方地介紹自己:「我是無月廷廣微真人坐下精英弟子蘇菀。紀師弟,我可否冒昧問一句,你的火焰氣息,是傳說中的玄華之火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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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3 18:05: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六年之約 二

  紀桐周反應很淡漠,也很有利:「蘇師姐謬讚了,不過因緣巧合而已。」

  蘇菀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因緣巧合?若是因緣巧合便能擁有玄華之火,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火屬靈根的修行者做夢都要笑醒了。人的性格不同,也決定了靈根屬性的不同,譬如水屬性靈根者大多比較細心,木屬性靈根者大多活潑外向,然而性格千變萬化,就算同一屬性的靈根者,也有無數的不同。

  火屬性靈根者大多熾烈似火,玄華之火則是這種性子的極致展現,也正因如此,它毀譽參半,這位王爺絕不是如表面般淡漠的人,這樣反而危險。

  如果她沒看錯,他望向黎非的眼神與看別人的有本質上的不同,更兼他們幾人分明是多年好友,見面後氣氛居然如此冷凝。蘇菀回頭看了一眼雷修遠,雖然雷是滴平時話也不多,但今天給人的感覺尤其不同。

  她有心幫黎非擺脫眼下沉默的窘境,更兼也想見識一下傳說中的玄華之火,當即又笑道:「雖然我輩分上算師姐,然而修為卻差了紀師弟許多,紀師弟如不嫌棄,可願與我點撥切磋一番?」

  這話說的十分客氣,點撥切磋,有向他請教的意思在裡面了,紀桐周不好拒絕,只得上前拱手:「不敢,那我失禮了,蘇師姐,請指教。」

  他走出涼亭,漠然端立在庭院正中,手一抬,一層浮魅之火浮現在他週身,雖然眾人都認得這基礎仙法,然而他週身的火焰竟是黑色的,看起來極為驚心動魄。黎非煉製法寶後,對靈氣的感應比以往敏感不少,那黑火中有種十分不詳近乎癲狂的氣息,叫人心中隱生恐懼。

  蘇菀讚了一聲:「厲害!」

  她尚未突破第三道瓶頸,只能以火蓮火龍相攻,以往明亮熾熱的火焰,在無聲的黑火面前,卻顯得有些慘淡蒼白,蘇菀毫不膽怯,掌心中凝聚了一朵火蓮,指尖一彈,它輕巧地朝紀桐周週身前疾飛而去。

  紀桐周沒有避讓,只是伸手輕輕接過了它,那朵鮮紅似血的火蓮在他手掌中懸浮而轉,滴溜溜轉了十幾圈,忽地變成了黑色,蘇菀臉色微變,見他又將那多黑色的火蓮朝自己彈回來,她碰也不敢碰,急忙閃身躲開,那朵火蓮朝祠堂飛過去,要是撞上,這座祠堂只怕一瞬間就毀了!

  下一個瞬間,一道漆黑的火牆驟然豎在了祠堂前,火蓮撞進牆內,與火牆融為了一體,連一條火舌都沒吐出來。蘇菀立即明白自己與這個人的差距之大,根本沒法切磋,她果斷地知難而退,拱手笑道:「紀師弟好修為,我甘拜下風。」

  紀桐周正要說話,忽聽祠堂圍牆上響起一個柔軟又充滿笑意的聲音:「怎麼不打了?我正看得熱鬧呢!」

  眾人吃了一驚,他們如今的修為對靈氣波動早已十分敏感,可居然沒人能發覺圍牆上突然出現的姑娘,黎非抬起頭,卻見祠堂圍牆上坐著個渾身籠罩在綠色霧氣下的女子,那霧氣時而濃,時而淡,像是有靈性一般氤氳而動,靠得那麼近,她竟還是無法感覺到她身上的一絲靈氣。

  「歌林!」黎非又驚又喜,她果然來了!那些綠色的霧氣是怎麼回事?

  氤氳的霧氣變得十分淡,霧氣後露出一張嫵媚嬌俏的芙蓉面,果然是百里歌林,她笑得眼睛都瞇起來,嘰裡呱啦一陣說:「你居然一下子就認出我了!還想嚇你們一跳呢!黎非!雷修遠!紀桐周!咦!這個是……郡主?這位是……」

  她一面說一面從圍牆上輕盈地跳下來,一溜煙似的竄到眾人身邊,靠得近了才發覺她身上那些綠色的東西根本不是霧氣,而是一群極為細小的藥物,蘭雅郡主當即變色,急忙後退了兩步,紀桐周扶了她一把:「不用怕,海派的馭妖術而已。」

  百里歌林以來,冷凝的柒份立即變得聒噪起來,她又是說又是笑又是比劃:「這些小妖怪是我養的,它們能阻絕靈氣,用來隱藏再合適不過了,有趣吧?紀桐周你怎麼把郡主帶來了?咦?難不成你跟郡主和黎非跟雷修遠一樣,都結成道侶了?對了對了,這姑娘是誰啊?」

  紀桐周皺起眉頭:「你到底要問什麼?一句一句的說!」

  百里歌林瞪了他一眼:「這麼凶!那我先問你,怎麼把郡主帶來了?」說著她沖蘭雅郡主笑了笑,算作打招呼。

  蘭雅不悅地別開腦袋,她居然用如此不敬重的態度和王爺說話!

  紀桐周有些不耐煩:「不能帶麼?倒是你,一年沒音訊,搞什麼?」

  見百里歌林直接無視他的問題,黎非也開口了:「歌林,這一年為什麼沒音訊?你知不知道唱月快急瘋了?這次聚會你如果沒來,我們原本打算一起去東海找你的。」

  百里歌林咧嘴一笑:「這個說來話就長了,等有空了再說。怎麼是你們先到?我本來以為姐跟葉曄會是第一個到呢!真少見。對了,你突如其來給我寫信說跟雷修遠結成道侶,真是嚇我好大一跳!那邊的雷修遠!你走了什麼狗屎運?哦還有,那姑娘到底是誰啊?快介紹啊!」

  紀桐周被她聒噪得頭疼,袖子一甩直接走進涼亭了,蘇菀簡直想大笑,傳說中的海派妖嬈女弟子,她終於見到了!百里歌林的性子太對她的胃口,跟想像中完全一樣!

  她一下子就跟百里歌林嘰裡呱啦說到一起去,兩個人的聲音加在一起,連黎非都有點吃不消,她半天沒插上嘴,本來有好多事想問她的。

  百里歌林見雷修遠搶了她一隻小妖怪捏在受理饒有趣味地看,急忙道:「別弄死了啊!你下手那麼重!我養得很費力的!」

  說著她急忙撤法,那些小妖怪瞬間變成一張符紙,被她收進袖中。雷修遠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脖子上突兀多出的一條鏈子上停留了一瞬,那是個九頭鳥的掛墜,造型古樸而神秘,跟她一貫的風格大相逕庭。

  百里歌林不著痕跡地將那只掛墜塞進領口,抬頭看看天色,已近黃昏,她伸了個懶腰,大聲道:「我一路趕過來累死了,找個客棧休息一下吧!看樣子姐跟葉曄這次遲到定了,回頭叫他倆請客吃飯。」

  他倆會遲到實在少見,以前在書院,不管他們六個人要一起做什麼,葉曄和百里唱月永遠是第一個先到的。

  沒有葉曄在一旁打圓場外加打壓百里歌林,她一路跟蘇菀嘰嘰喳喳根本就是要鬧翻天了,好不容易到了鎮上唯一一家客棧嗎,她終於安靜了片刻,抬頭望著客棧屋簷上掛著的紅色長燈籠,輕笑:「七年啦,我們那時候剛通過二選也是住的這裡。」

  紀桐周先要了房間自己上去了,他被吵得腦殼疼,需要靜一靜……

  百里歌林見蘭雅跟他沒住一起,低聲道:「他倆沒接道侶?那把郡主帶來幹嘛啊?格格不入的。」

  沒人回答她這個問題,百里歌林發覺他們幾個人氣氛有點不對,稍稍一思索便有些領悟過來,立即換話題:「那今晚我跟蘇姐姐一起睡,黎非反正你跟雷修遠都是道侶了,你倆就住一間吧!」

  黎非見她拽著蘇菀便要走,急忙攔住:「等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說。」

  百里歌林哪裡肯留,早就拖著拉著蘇菀進了客房關上門,她的歡聲笑語從門後傳來:「我今天對蘇姐姐更感興趣!黎非你還是跟你的親親修遠聊吧!」

  她真是油滑無比,黎非皺著眉頭,站了半天只得也進了自己的客房。

  紀桐周放下帳幔,正要更衣休息,忽然房門被人輕輕敲了兩下。他停了片刻才緩緩打開門,但覺一股清雅的幽香隨風而至,蘭雅郡主盛裝恭立在門前,她顯然是刻意裝扮過,額發盡數束上去,露出雪白飽滿的額頭,這模樣忽然叫他心中一跳。

  他想起了幻象中的姜黎非。

  「王爺。」她竭力掩飾嬌羞,款款行禮,聲音低柔:「不知蘭雅可否有幸與王爺飲茶品月?」

  紀桐周目光幽深,盯著她默然不語,蘭雅被他這種意義不明的眼神看得不禁垂下頭去,她的脖子都紅了。

  「王爺?」她見他遲遲不說話,只得悄聲追問。

  紀桐周忽然長長出了一口氣,他斜倚在門框上,抬手拔了一下她墜在額間的髮飾,那粒珍珠立即顫巍巍地抖動起來。

  「……下次不要梳這個髮髻。」他聲音淡而冷。

  蘭雅不有錯愕,什麼意思?她的裝扮有哪裡不對嗎?這是越國正統的宮廷式樣啊!

  紀桐周沒有看她,他的目光凝固在不知名的地方,聲音聽起來也有些渺茫:「你想要的我現在給不了你,不過如果只是歡好,你就進來吧。」

  蘭雅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從未受過這種屈辱,即便給她這個屈辱的人是高高在上的英王爺,她也不能忍受,她顫聲道:「王爺,蘭雅絕非卑賤女子,只求真心換真心而已。您若無意也罷,何必屈辱我?」

  紀桐周淡道:「抱歉,所以你以後也不要再說太好聽的話,我不愛聽。」

  好聽話?他指的什麼?蘭雅一時竟怔住了,她對他說過無視好聽話,倉促間哪裡想的起來,從小她早就習慣對他說各種順從有好聽的話,一絲絲也不會忤逆他。可他要的是什麼?為什麼他從不對自己真正的笑?她一點也不清楚這位王爺心裡想要的是什麼。

  「一個女人如果心裡真正有喜歡的人,她的眼神你見過沒?」紀桐周扶起她的下巴,低頭盯著她。

  他見過那種眼神,那種較為魂為之奪的迴腸蕩氣,傾注所有靈魂的專注,這片目光他在夢中得到過,清醒後有眼見著那個人用同樣的目光凝視其他人。

  只要見過一次就會明白,原來真的愛上一個人,會有這樣的專注。

  「你去吧。」

  紀桐周輕輕推開她,合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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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3 18:05: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六年之約 三

  第二天葉燁和百里歌唱還是沒來,倒是蘭雅郡主不見了,百里歌林尋了一圈,最後才從客棧掌櫃那裡得知她當晚就退了客房離開。

  不知道紀桐周做了什麼,把這位嬌滴滴的郡主氣跑了,小王爺多少年還是這德性,從來不懂什麼叫憐香惜玉,順他者昌,逆他者被他氣死。

  「肯定是他昨天想霸王硬上弓,把人家郡主嚇跑了!」百里歌林拽著蘇菀跟黎非在庭院裡咬耳朵,雷修遠和紀桐周顯然都不耐煩聽一群女人嘰喳,一個飛在天上眺望風景,一個坐在涼亭中發呆。

  蘇菀笑道:「我看紀師弟倒不像這樣的人,他既然是個王爺,什麼樣的美女要不到?」

  百里歌林朝他擠眉弄眼:「蘇姐姐才認識他就幫他說話啦!怎麼樣?我們小王爺不錯哦,你要不要加把勁?」

  又來了,她就喜歡搞這套亂牽線,黎非暗暗搖頭。

  蘇菀倒是大大方方地想了想,跟著又搖頭:「他的性子與我可以做朋友,卻不可成愛侶,看似爽朗,實則糾結,我最吃不消這套。對了歌林,聽說東海男人個個大方豪爽,回頭我去東海玩,你介紹幾個來看看如何?」

  百里歌林大笑起來:「好啊!這趟聚會完了你們乾脆一起跟我去東海吧!那邊可好玩了!我有幾個師兄為人很是豪放,你肯定喜歡!」

  ……鄧師兄一定會吐血並著流淚的,搞不好還會鬧自盡,黎非揉了揉額角,她不想聽這倆姑娘談男人經,可有找不到機會跟歌林單獨說話,她狡猾地時刻拽著蘇菀,到底是有多不想聊這一年中發生的事?

  她微微歎了一口氣,既然歌林不想說,她也不會多問,只能等她想說的時候她再好好聽了。

  「真是奇怪了,就算葉燁那蠢材有什麼事耽誤,我姐也不該來的這麼遲啊!」百里歌林抬著頭看看天色,眼看將要午時,還是沒見葉燁和百里唱月的影子。

  黎非淡道:「來遲點也好,唱月來了你等著被罵死吧,還敢這麼逍遙自在。」

  百里歌林苦笑起來:「你就別嚇我了,我一直緊張著呢!」

  黎非哼哼一笑:「知道緊張還有數,看你下次還敢不敢。」

  正說著,百里歌林面前忽然清光一閃,緊跟著一封信便懸浮在她面前,三個女孩子都愣了一下,傳信術?黎非見信封上鮮亮的澄黃色仙法標記,不由奇道:「是地藏門的標記,難道唱月他們臨時有事?」

  百里歌林急急拆開信封,卻見上面自己凌亂潦草,居然是用血寫的,信紙上甚至還有一團團血跡,叫人觸目驚心,黎非一見就知不好,急忙將雷修遠和紀桐周兩人都叫了過來。

  信是葉燁寄來的,提到他和百里唱月在前往陸公鎮的途中忽然遭遇偷襲,對手雖然只有一人卻十分強悍,兩人加起來居然不是他的對手,逃了好久最終唱月還是為那人生擒走,他在後追了一段卻失去了靈氣的蹤跡,如今在陽曦城盤桓。

  百里歌林驚得再也拿不住信,她臉色鐵青,忽地吹了聲口哨,眾人只見庭院陰影中忽然竄出一條通體碧綠的巨大蛇精,比去年她那只蜈蚣還大了好幾倍,她縱身跳上蛇頭,正欲御風而去,黎非急道:「歌林等一下!你認識陽曦城嗎?別一個人衝動!大家一起走!」

  百里歌林顫聲道:「陽曦城靠近東海!肯定是那個震雲子下的手!姐要落在他手裡肯定沒命了!」

  跟震雲子又扯上什麼關係了?!黎非錯愕地看著她,百里歌林驚懼交加,那裡還顧得上紀桐周和蘇菀在旁邊,毫不避諱將事情都說了出來:「我本來不想說的,省得叫你們替我操心!這次我來中土前,剛好撞見震雲子來找我師父,我才曉得這好像不是他第一次來東海了。師父說他這兩三年林林總總來了許多次,據說想獵什麼妖,每次來都帶許多靈丹妙藥,加上他又是個有名望的大派前長老,師父也就沒有干涉。你們想想,東海那邊的妖物哪裡比得上中土的厲害?何況現在妖物都開始往中土遷徒,他沒事跑去東海肯定是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姐肯定是被他抓走的!」

  「多說無益。」雷修遠望了一眼蘇菀。「蘇師姐暫且留在陸公鎮吧,倘若事情有變,我們還可傳信給你。」

  蘇菀也知道自己修為和這些人比起來差了大截,同去也幫不上什麼忙,事情又跟星正館震雲子有關,怕是什麼不可見人的辛密,她立即答應了下來:「我在這裡等一個月,若是你們一直沒音訊,我這回無月延告訴師父和長老!」

  葉燁傳來的信紙上有大團的血跡,只怕他也是受傷不輕,他跟百里唱月幾個月前剛剛突破第三道瓶頸,兩個人在一起也不算不堪一擊,居然能被人把唱月生擒,那對方的實力必然高出他們許多,說不定真的是震雲子干的,他居然沒對雷修遠和自己出手,反而先帶走了唱月,而且還是生擒,肯定是有想把他們引誘過去的意圖,明知是個坑,他們卻不跳也得跳。

  黎非沒法安心坐在兕之角上,她心神不寧地從角頭,來來回回地走,說到底,事情還是從她身上引出來的,倘若唱月因此出現了什麼不測,她一輩子都會活在自責中。

  他們幾個人飛得都比以前快了無數,天尚未黑便已趕到了陽曦城。這種中土與東海接壤的大城內有無數的靈氣波動,再次盤踞的仙家有很多,皆因近期妖物遷徙,為防止上回端明城的慘事再次重演,中土各大仙家都派了人駐守照應。

  靈氣繁駁,眾人一時沒法感覺到葉燁的具體位置,百里歌林忽然抽出一張符紙,迎風一晃,化作一隻鮮紅的蜻蜓妖,她將葉燁的頭髮繫在它身上,它立即輕盈地向前飛起,卻未在城中停留,一路飛躍陽曦城,最終停在一座山崖上盤旋繞圈。

  眾人早已望見山崖樹下躺著個人,一動不動,身下大灘鮮血,百里歌林驚得渾身都軟了,狂奔過去卻不敢碰他,眼淚一個勁往下掉,嘶聲道:「死了?!我……誰……誰……去……」

  黎非早已上前將那人翻過來,但見他滿面血跡,根本看不出五官,然而殘留的一絲靈氣波動十分熟悉,果然是葉燁。

  他滿身都是血,簡直可謂血肉模糊,衣服甚至都成了碎片,連一片完整的皮膚都看不到,什麼人下手如此狠毒?!黎非強忍住驚駭,見他尚有一絲鼻息,急忙先釋放靈氣試探他的奇經八脈,只覺他體內寒毒流肆,十分凶險,而呼吸中都已帶上了刺骨的寒意,彷彿會傳染一樣,她的半邊身體立即凍僵了。

  百里歌林早已癱在地上渾身發動,紀桐周臉色發白,上前急道:「能救活嗎?!」

  黎非抬手阻止他靠近:「先別過來,他中了寒毒,你們離遠些不要受影響。」

  她先架起治療網在葉燁身上,緊跟著一團柔和的白光瑩瑩絮絮落下去,玉雪術緩慢地吞噬那些寒毒,還未吞去十分之一,她體內的靈氣便幾乎要耗空了。黎非拋出兕之角,它仿若有意識般輕飛上高空,神不知鬼不覺,鯨吞水似的吸了無數靈氣再度飛回她身邊,玉雪術的光芒立即變得極亮,吞噬寒毒的速度也快了許多。

  饒是如此,葉燁的傷也還是花了整整一夜才治癒,他身上的衣服早已破損碎裂,紀桐周脫了外套蓋在他身上,眉頭緊皺:「就我所知,震雲子前輩並不擅水行仙法,他是主金副火的靈根。」

  能讓寒毒這樣流肆,絕不可能是他能做到的。

  黎非臉色蒼白,雖然有兕之角吸取靈氣相助,然而釋放整整一夜的玉雪術,甚至不可有一絲鬆懈,比上回替雷修遠治療還費力,她正要說話,忽覺葉燁微微一抖,似是要醒了,眾人立即圍上去。

  「你怎麼樣了?誰做的?!震雲子嗎?」紀桐周急急問。

  葉燁神色似有痛楚,他疲倦地喘息許久,百里歌林捏著他的脈門灌入許多木行靈氣,他才有氣力開口,聲音斷斷續續:「不是震雲子……是個蒙面人,聽聲音應當年歲不大,此人……好生厲害,那仙法不知是什麼……許多面冰鏡,被照了便無法逃脫……」

  「冰鏡?!」黎非心中一震,「你身上的傷口也是被他弄的嗎?」

  葉燁目中流露出極憤怒的神色,森然道:「不錯……」

  倘若一劍殺了他也罷,技不如人,死有餘辜,此人卻偏要貓玩耗子般緩緩折磨,用一小柄飛劍切割的人體無完膚,簡直叫人怒發如狂。

  黎非駭然地望向雷修遠,這下糟了,唱月落在秦揚靈手中,還不知要吃什麼苦頭和屈辱,相比較來說落在震雲子手裡反倒更好了!

  雖然搞不清楚為什麼請楊凌會突然對葉燁和唱月出手,應該不是為了報復雷修遠,他只怕根本不知道雷修遠認識葉燁和唱月,難不成他看上了唱月的美貌從而獸性大發?!這個人被正虛長老帶出無月延,按說應該正跟正虛長老在一起,這位溺愛的長老居然還是不管束他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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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網打盡 一

  雷修遠沉吟半響,忽然問道:「那個人突然出手?有沒有對你們說什麼?」

  葉燁喘息了許久,才將整件事完完整整地敘述出來。

  他與百里唱月比雷修遠他們的還早了半個月,皆因唱月始終等不到百里歌林的消息,他二人打算先去東海探探風聲,結果在東海萬仙會的外圍城鎮中,他們遇到了震雲子。

  時隔多年,他二人不再是當年的小孩,容貌有變,想必震雲子沒認出來,葉燁和唱月卻不敢久留,只得暫且退到陽曦城附近。震雲子在東海萬仙會那邊徘徊,他倆擔心歌林出事,不願離開,便給他們幾個傳信,誰知他們這些人個個都不在門派,信根本傳不出去,他跟唱月正商量著是先回陸公鎮,還是留在這邊,那個蒙面人便忽然出現了。

  「那人臉上戴著一個青銅面具,望不見容貌,一雙眼卻極亮,一直盯著唱月看。」葉燁神色中有少見的冷厲。「我們都能感覺到此人靈氣波動劇烈,遠在我二人之上,像是突破了第四道瓶頸的樣子。」

  因這人修為高深,他倆不願惹麻煩,正欲避讓,那人卻忽然拋出一面冰鏡,葉燁冷不防被鏡面照中,霎時間全然動彈不得,百里唱月立即折返回來相救,那人見她回來,便又將冰鏡撤了,放葉燁離開。

  伺候的一個多月簡直像噩夢一樣,眼看著逃走了,沒幾天那人便又能找來,拋出冰鏡將葉燁凍住,然後再笑呵呵地方他倆離開,最後一次,百里唱月終於無法按捺,上前冷道:「要殺要剮你動手就是!這樣屈辱旁人,實在叫人噁心!」

  那人呵呵笑了兩聲,聲音居然十分斯文溫和,聽起來十分年輕:「原本我對自己說。這小子若是能成功逃脫一次我的冰鏡,我便方可你們這對小愛侶離開,可惜了,這些小師妹,你如此風風華,何苦與這無用的東西混在一起?世間從來都是沒人配英雄,你一個沒人卻與狗熊在一起,是在大煞風景。」

  說到這裡,葉燁面上終於有了痛苦後悔的神情,低聲道:「我技不如人,亦無法逃脫那人的冰鏡束縛,被他折辱了三日,唱月本欲自盡,那人卻突然出手將她擒去,我追了樹裡,實在支撐不住,暈倒在山巖下。

  這件事對他來說可謂人生第一大恥辱,他話未說完,忽然長歎一聲,轉過頭去,一行淚水從緊閉的雙目中緩緩落下。

  百里歌林也無法再聽下去,她驟然起身,是她的錯!這一年沒有和他們互通音訊,導致姐姐和葉燁遭此橫禍!狠狠去拽脖子上的九頭鳥掛墜,直扯得手上和脖子上血跡斑斑,那掛墜卻怎人也拽不下來。

  黎非駭然抓住她,先放了治療網,這才按住她的雙手急道:「你別衝動!等葉燁恢復一些我們一起去追!肯定能追上的!」

  百里歌林雙目發紅,臉色卻慘白,她顫聲道:「你不知道……不是我不願……我實在……我不該……」

  黎非見她激動至極,怕她衝動之下做出什麼事來,立即緊緊抱住她,抱著她的後背安撫:「沒事沒事,你冷靜點!大家都在這裡!」

  紀桐周臉色鐵青,同為男人,他自然瞭解葉燁此刻心中的痛苦,任何言語上的安慰都沒用,他暗暗歎了一聲,一言不發地蹲下去往葉燁身體裡輸入木行靈氣。

  雷修遠忽然道:「陰陽劫波鏡十分厲害,須得仔細商討戰術。」

  「陰陽劫波鏡?」紀桐周臉色微變,「你知道那冰鏡是什麼?!那人你認識?」

  雷修遠淡道:「那人是無月延正虛長老的親傳弟子,叫秦揚靈,在無月延修行已有五十餘年,修為不可小覷,因緣巧合之下,我與他鬥過法。」

  他將陰陽劫波鏡的特徵細細說了一遍,如今秦揚靈已經突破第四道瓶頸,劫波鏡的範圍與威力必然更上一層樓,老實說,他們就算追上去,輸贏的機會也不大,劫波鏡明顯是敵人越多它越有優勢。

  「紀桐周負責一個吐息內放一次大招,不要讓鏡面成形。百里歌林,你負責留意秦揚靈偷放冰鏡在其他地方,輔助紀桐周打碎鏡面。只要將秦揚靈逼開鏡面範圍,由我近身將他生擒。」

  紀桐周頓了一下:「一個吐息內?」

  雷修遠面無表情反問:「做不到麼?」

  紀桐周瞥了他一眼,論到佈置戰術,雷修遠從小就比他們每個人都擅長,此時大事當前,他不想跟這個人爭,只冷道:「交給我。」


  百里歌林也終於恢復了平靜,抹去眼淚點頭道:「我知道了,我一定盡力。」

  黎非動了動嘴唇,她有時候也想放點攻擊仙法,奈何從小到大當輔助都成了慣例,她得留著靈氣和注意力在傷者身上,她只得把衝動又吞回去。

  葉燁躺了片刻,體內靈氣也終於慢慢恢復了,他心急如焚,顧不得元氣大傷,穿好衣服便走,眾人自從認識葉燁以來,從未見過他這種陰森狂怒又壓抑到了極致的表情,一時反倒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勸慰。

  百里歌林見他騰飛而去,搖頭低聲道:「我們剛認識葉燁的時候,他就是這種臉,只有姐能制住他。走吧,黎非,等下別叫葉燁衝上去,你幫忙壓制他一下。」

  她將百里唱月的頭髮拴在蜻蜓妖上,它立即振翅往前飛去,再抽出符紙,霎時間那群密密麻麻綠色的小妖怪似濃霧般傾瀉而出,罩在了每個人身上,靈氣波動瞬間被遮蔽,比隱匿法實用多了。

  黎非心中一直在暗暗著急,她清楚地記得當時被秦揚靈所迫時,樂采苓的慘狀。樂采苓至今都殘留了極深的陰影,見到男弟子,哪怕比她小的,她都會躲避。黎非簡直不敢想像唱月落在秦揚靈手裡會遭遇什麼,這個人以前可能還仗著身份來點甜言蜜語軟磨硬泡,被雷修遠當眾用癢癢術打敗,又被正虛長老領出無月延迴避雷修遠。遭到如此大的屈辱,他必定扭曲異常,指不定要做出什麼慘絕人寰的事情來。

  無論多麼嚴重的外傷內傷最終都能夠治癒,唯有心理上的創傷會纏綿很久。大家已經個個擔憂焦急了,她不願再把這件事說出來叫他們更著急,只有來來回回地繼續在兕之角上走動。

  蜻蜓妖足足飛了一夜,曲曲折折,看似飛向東海萬仙會的方向,可最後又偏離開,拂曉時分,它停在一個山洞前,盤旋打圈,卻不進去。

  山洞?雷修遠心中頓時瞭然,洞中地形不開闊,越是狹小的地方,劫波鏡越容易困住對方的動作,相對的,秦揚靈自己也更容易被人近身,會停在這裡面,他顯然對被近身有所準備。

  葉燁第一個便要衝進去,眾人急忙將他蘭竹,一貫冷靜的葉燁衝動起來也夠嗆。黎非立即給眾人上了土主護身,在綠色小妖怪的庇護下,他們無聲無息地往山洞深處行去,行至一半,忽然有人聲自裡面傳出,正是秦揚靈的聲音。

  「我更喜歡有點反應的女人。」他的聲音含著笑,有種勢在必得的得意與漫不經心的譏誚,「像個木頭似的是在不討喜。」

  沒有人說話,緊跟著衣衫碎裂的聲音驟然響起,還是沒有任何聲音,秦揚靈歎了一口氣:「這樣瞪著我,你真是讓我提不起興趣。你那些朋友怎麼還不來?還有那個姓姜的小丫頭……呵呵,罷了,一聲不出,像個死人,你可真叫人倒胃口,來點聲音給我聽聽。」

  緊跟著一聲悶響,像是骨頭被折斷的聲音,百里唱月悶哼一聲,隨後無論他怎樣言語凌辱,她居然始終倔強地一言不發。

  黎非只覺毛髮悚立,他方才說了什麼?姓姜的小丫頭?!他知道他們回來?!他知道雷修遠認識葉燁他們?他怎麼知道的?唱月說的?不像,唱月絕不是這種人,莫非他早就知道了?

  雷修遠也是神色凝重,冷不丁百里唱月忽然開口了,她的聲音聽起來十分乾澀沙啞:「你們,小心他身上!」

  此話一出,眾人面色都變了,唱月聽覺極其靈敏,想來已經在秦揚靈發覺他們之前聽見了他們的心跳聲。

  紀桐周週身黑色火焰驟然閃爍開,空氣中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炸裂震動,一瞬間著炸裂震撼的聲響遍佈整個狹窄的山洞,只聽裡面冰鏡碎裂聲不斷響起,眾人狂奔入內,便見狹小的山洞最深處滿地冰鏡碎片,秦揚靈面戴著青銅面具,手裡提著唱月,足下踩著一隻碧綠的玉簫,懸浮在半空,他身側一左一右各有一隻海螺似的法寶,釋放出淺藍色的水牆,紀桐周霸道的山火之震將整個山洞都震顫得陣陣搖晃,卻好似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

  「姐!」百里歌林驚叫起來,百里唱月衣衫襤褸碎裂,雙手雙腳均被折斷,似是已經不省人事。

  百里歌林拋出一張符紙,一隻嬌小的黃鵬妖撲簌簌飛出來,鐵鉤似的小爪子抓緊洞壁,它身體雖小,然而發出的啼鳴聲卻刺耳至極,在山洞內陣陣迴盪,與山火之震的震顫炸裂聲混在一處,洞壁上不停有碎石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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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3 18:05: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網打盡 二

  雷修遠也動手了,金光一閃,他人已在秦揚靈面前,白虎尾的金光驟然亂竄,兩隻法寶放出的淺藍色水牆竟瞬間被打得粉碎,秦揚靈將不省人事的百里唱月朝他身上擲來,自己卻閃身去了另一邊,兩隻法寶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再度放出藍色水牆。

  雷修遠抬手接住唱月,將她輕輕丟下去,黎非早已喚出籐蔓將她裹住拽到身邊,一層治療網將她罩住,她釋放仙法極快,幾下起伏便將土主護身與數道防禦假設起來,緊跟著一推,一股無形的力道將葉燁和唱月兩人推至眾人後方,至此,眾人心中終於暗暗鬆了口氣。

  有些不對勁,太順利了。雷修遠幾下再劈碎秦揚靈護身的水牆,見他始終不出手,只是不停躲閃,是打算留著靈氣放劫波鏡麼?方才百里唱月說小心他身上,什麼意思?

  他突然伸手,秦揚靈躲閃不及,被他抓住胳膊,但見他一個翻身,一腳踢在自己臉上,那張青銅面具立即被踢落在地。出乎意料,秦揚靈臉上並沒什麼變化,他戴個面具是為何?這兩個海螺似的法寶也很突兀,他自己煉製的?淺藍色的水牆竟能擋住山火之震與妖啼,不像是秦揚靈能煉出的東西。

  他忽有種不好的預感,但見秦揚靈手掌一翻,雷修遠只覺刺骨的寒意自他掌心傳來,白虎尾的金光立即抵在他肩上,將他急推而出。狠狠在洞壁上一圈,他身上不知假設了什麼防禦仙法,金光竟全然無法刺穿。

  「停手。」雷修遠落在地上,吩咐道。

  紀桐周與百里歌林立即撤法,方才連續的大招讓他倆消耗不少,黎非上前一手握住一個,往他們體內灌輸木行靈氣。每個人都發覺不對勁了,秦揚靈始終迴避一切攻擊,看似狼狽,實則毫髮無傷,相比較來說他們這裡大開大合用了許多大招,反倒處於被動。

  秦揚靈笑著低頭看了看自己心口處卻刺不進來的金色光劍,又抬頭望向雷修遠,他雙目極亮,甚至帶著無數的怨毒,怨毒裡還藏著無窮無盡的得意,片刻後,他才悠然道:「這麼容易就將你們一網打盡,是在太沒趣味了。雷師弟,這次你會變成什麼怪物叫我開眼界?」

  雷修遠沒回答,他微微偏頭,低聲道:「百里歌林,伺機帶他倆出去。」

  話音一落,他先動手了,地穿金龍璀璨的光芒霎時亂晃人眼,秦揚靈的防禦再強也扛不住地穿金龍,他縱身飛起,忽然之間,一切場景像是回到了他們鬥法的那天,雷修遠金色的身影快疾而不可捉摸,在這狹小的山洞內前後左右閃得人眼花繚亂。

  一切防禦在他犀利的攻擊下都會被瞬間擊碎,秦揚靈卻大笑起來,忽然一揚手,陰陽劫波鏡在週身排了一圈,還未完全成形便已被紀桐周的黑火吞噬,金色的光霧變成金網將秦楊龍裹住,光劍化作弓弦,再度為雷修遠拉開似滿月,這一次弦上搭了數十根光箭,呼嘯著疾射如流星,將金網貫穿了無數次。

  一張巨大肥厚的葉片將受創不輕的葉燁和百里唱月輕輕包裹住,百里歌林化作一股狂風載著兩人便要出動洞,忽見洞口人影一閃,又有一個面帶青銅面具的人出現在面前,身上的靈氣波動竟與秦揚靈一模一樣。

  障眼法?她心中驚詫,吹了聲口哨,陰影中藏著的青蛇妖驟然張開血盆大口將那人吞下。

  百里歌林鬆了口氣,正欲繼續前行,忽覺腳上一麻,張狂的寒冰自地底噴濺而出,一瞬間將她下本身凍了個結實,氣力與靈氣像是忽然之間離開了自己的身體一樣,冰塊中的寒意叫她瑟瑟發抖,甚至說不出一個字。被凍住的還有青蛇妖與葉燁二人,而蛇腹忽然被人破開,那帶著青銅面具的男子款款從裡面走了出來。

  百里歌林心底駭然,她沒見到劫波鏡,什麼時候?

  雷修遠眉頭皺起,他靜靜望著金網中落下的那個血肉模糊氣息斷絕的人,竟然滿頭白髮,身上穿著無月延長老的服飾,正虛長老?!黎非急急上前探他的鼻息與脈象,半響後卻驚駭地回頭:「他死了。」

  洞口那戴著青銅夜叉面具的男子一面笑一面道:「雷師弟,你果然大逆不道,竟然下手將長老殺了,以下犯上,這可是重罪。」

  一瞬間被掉包?不可能,秦揚靈沒這個本事,難道剛開始就是障眼法?正虛長老怎麼可能會被自己的弟子制服?秦揚靈不過剛突破第四道瓶頸而已!

  黎非見歌林他們被凍在寒冰中,越發驚疑不定,沒見劫波鏡,他怎麼凍住他們的?

  雷修遠看著正虛長老的屍體,回頭又瞥了秦揚靈一眼,忽然開口:「是誰?震雲子在幫你?」

  那兩個海螺似的法寶,他身上那層堅硬如鐵極難打碎的防禦,還有這難分真假的障眼法,不是秦揚靈的水準能弄出來的,必定有人相助,原本以為是正虛長老溺愛太過放任他胡來,如今看來,正虛長老竟已慘遭自己心愛弟子反噬,不明不白死在自己手下。

  就算秦揚靈有滔天的狠毒之心,單憑他一個人也不能將鎮徐長老弄到這步田地,此地靠近東海,震雲子又連著連三年來這裡獵妖,一切很巧,人為的各種巧合。先造成秦揚靈色性打發將百里唱月擄走的假象,將他們引入這狹窄的山洞中,叫他們與中了魔術的正虛長老相鬥,他好與震雲子來個甕中捉鱉?

  秦揚靈笑道:「你以為無月延那些仙人偏向你,你便從此春風得意了?我可是長著眼睛!你瞞得了旁人,瞞不了我!你這怪物!可恨那些仙人有眼無珠!居然將你這怪物當做天縱奇才!」

  話未說完,卻見雷修遠化作一道金光疾射而來,兩隻法寶立即為他架起水牆,下一刻周圍黑火滔天,紀桐週一把抽出寶劍,那柄劍化作數丈長短的黑炎刀刃,黑色的細小火焰像雨點般密密麻麻落下,他在劍身上輕輕一彈,那些細小的火點頓時震裂開,漆黑的萬道火舌吞吐,那兩隻水屬的法寶竟畏懼起黑色的玄華之火來,忙不迭地躲避。

  好厲害的黑火!秦揚靈一時想不到殘餘的三人中還有個如此厲害的,雷修遠已經落在眼前,他躲無可躲,眼前金光一閃,左眼驟然一痛,他的左眼竟被硬生生被光劍刺穿,秦揚靈慘嚎一聲,急退數丈,雷修遠正要追上,忽覺雙腳一麻,劫波鏡的寒冰竟已將自己凍住——鏡子在哪裡?!

  他緊緊盯著秦揚靈,他捂著左眼正在痛聲慘叫,他的右眼裡寒光閃爍,竟將劫波鏡架在眼中?!身後的紀桐周急急衝上,雷修遠想要提醒,卻發不出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紀桐周也被劫波鏡定在原地,滿面錯愕。

  秦揚靈架了治療網在左眼上,他滿面血汗,抬腳便朝雷修遠身上踢去,緊跟著又一拳砸在他臉上,他對這個少年恨極,忽地從袖中抽出短刀,恨不得將他扎個稀爛。

  眼前忽然又金光一閃,一團金色光霧席捲而來,秦揚靈對金行仙法已有陰影,當即收刀急躲,退了數步才發覺並不是雷修遠掙脫了劫波鏡的束縛,山洞深處還站著個女孩子,正是黎非。

  秦揚靈見著她反倒笑了笑,柔聲道:「姜師妹,若不是你,我也不會有今天,我真的要多謝謝你才是。」

  黎非正要抬手釋放仙法,腳底一涼,寒冰也瞬間包裹住了她,靈氣的光輝漸漸從她掌心中黯淡下去。

  秦揚靈得意至極,他緩緩走到她身邊,眾人只覺眼前一花,無書面巨大的陰陽劫波鏡密密麻麻排滿了整個山洞,甚至洞頂都佈滿了冰鏡,隨著冰鏡增多,他們身上的寒冰也在一層層疊加著,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整個地面都被凍住了。

  「我盼著這天已經很久了。」秦揚靈捏著黎非的下巴,將她僵硬的腦袋扭過來面對著自己,「我不會重蹈覆轍。」

  被無月延送出來,口頭上說讓他反省冷靜,而實際上與被驅逐有何分別?他這麼多年的苦練與努力,還有傲慢與野心,都被一朝擊碎!在這個一切以實力說話的殘酷世間,他不甘心,他是堂堂正正的修行弟子,雷修遠是什麼東西?他那天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可恨的正虛,他將所見的一切告訴他,他卻斥責是胡說!

  秦揚靈回頭目光灼灼地望向雷修遠,他又像那天一樣面無表情,蓄勢待發麼?他抬起手,掌心凝聚出飛劍,這次卻不再是小飛劍,而是光華灼灼的大飛劍。

  飛劍發出竹哨般刺耳的聲響,秦揚靈正要將它拋出,忽覺背心一涼,他本能地一縮,讓過要害,在地上打了個滾,不可思議地回頭,卻見原本該被凍住的姜黎非不知何時破冰而出,她手執光劍無聲無息刺來,動作奇快無比。

  一劍不中,她反手又是一劍,秦揚靈眉間寒意侵襲,眼睜睜看著那一劍向自己雙眼之間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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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3 18:06: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網打盡 三

  情急之下,他猛然向後仰去,光劍擦著他的眉間,削斷了他數綹,額上先是冰涼,緊跟著又變得劇痛無比。

  秦揚靈在極度驚駭下顧不得血流披面,本能地以手撐地,抬腳踢向她的手腕,冷不防眼前褐黃色的光芒一閃,他整個人不由自主張開雙臂,數道仙法鎖鏈將他牢牢捆在十字形的土行架上,鎖鏈卡在他脈門處,竟叫他一絲靈氣也運轉不了了。

  這是土行高等仙法囚龍鎖,他們每一個人都不陌生,無論山派海派,入門弟子守則上都會有對這個仙法的詳細描寫,但凡眼中觸犯門派戒律的人,無論長老還是弟子,都會被囚龍鎖捆住等候處罰,靈氣無法運轉,再厲害的仙人也與普通人一無區別。

  秦揚靈只覺迷惘而震撼,為什麼劫波鏡困不住姜黎非?他對陰陽劫波鏡下的心血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他突破第四道瓶頸,它的威力更勝從前數倍,甚至可以讓它存在與眼中,在靈氣可支撐的程度中,他看向誰,靈氣被劇烈消耗完之前的那段時間,他應該是近乎無敵的。

  他付出無數心血,先是被雷修遠掙脫了劫波鏡的束縛,給了他從未有過的恥辱。這次有震雲子前輩的相助,他做了完全的準備,設想好了一切被雷修遠近身後的反擊,可他的心血又一次成了白費,這次是姜黎非破冰而出。

  他對陰陽劫波鏡的信心忽然徹底消息,對自己付出的一切努力也只剩心寒。

  為什麼?為什麼?!秦揚靈憤怒地瞪著正虛長老的屍體,是他告訴過自己,陰陽劫波鏡是最強的束縛牽制仙法!三番兩次被人破冰而出,他根本是被騙了!

  黎非不去管他激怒之下的破口大罵,她將洞中無數陰陽劫波鏡震碎,被寒冰凍住的五人終於脫離束縛,然而寒毒流肆,除了雷修遠和紀桐周勉強能站著之外,其餘三人都已暈死過去。

  葉燁和唱月的情況肯定糟糕至極!黎非正要過去,忽見眼前黑影一閃,霎時間六人像是被一股全然無法抗拒的大力抓起狠狠砸向洞壁,只撞了一下,黎非的土主護身居然全碎了,雷修遠和紀桐周兩人立即被震得暈死過去。那道閃電般的人影在秦揚靈面前停了一瞬,一個冰冷徹骨如幽泉般的聲音響起:「幾個小傢伙就把你弄這麼慘,報仇的心還在麼?」

  久違的聲音,震雲子。

  秦揚靈絕望中乍見震雲子來了,他狂喜卻又狂怒,染滿鮮血的面容看上去有種異樣的扭曲,他明明可以早些來!就這麼看著自己被一個小丫頭恥辱地捆住?!可震雲子畢竟是個長老仙人,自己數件法寶與防禦仙法都是他所授,甚至正虛那老賊都多虧了他才能除掉。

  因緣巧合之下遇見震雲子,他才有機會這麼快就報仇。

  「請前輩讓我再親手報仇!」秦揚靈嘶聲道。

  震雲子一時未答覆他,他掃視一圈,當年書院五個小傢伙一個不少。六年了,自己的功力已退化到再也不能夠做玄門長老,箇中滋味,除了他自己,無人懂。他冷若玄冰的目光從他們每個人面上掃視而過,他等這一天等了很久,為此也籌劃了很久。

  書院弟子進了門派之後,六年內不許隨意出入,期間出入身邊總有長老仙人跟隨護衛,就算是功力尚未退化的自己,也不能夠在書名長老身邊毫無聲息地抓走弟子,他唯有忍耐,銷聲匿跡,忍辱負重,六年時間對仙人來說不過彈指瞬間,對他來說卻是度日如年。

  與九尾狐的數次失之交臂,讓他唸唸如魔;失去長老的位置,也讓他痛苦不堪。是的,修習玄門的天音言與字靈魔術須得絕情斷欲,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可欲壑怎樣填?他每夜每夜的輾轉難眠要如何?想起便要長歎如何?向上,一直向上,要變得最強,這一直是他最堅定無可摧毀的修行心,丟棄了修行心,他還怎樣修行?

  最絕望之時,他甚至隻身來到東海之畔,想像曾經無數仙人做過的那些壯舉一樣,索性死在橫渡東海的旅途中,那樣也乾淨灑脫,可他終究還是不捨。直到某天,他在東海一座不知名的山崖上,發現了曾經青城仙人留下的印跡。

  這位傳說中斬斷夜叉角的著名仙人不知所蹤了數百年,誰能想到,他竟是與九尾狐結伴前往海外了呢?山崖巨石上留下的字跡那麼深邃瀟灑,鐵骨錚錚,充滿了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豪邁——【癸丑年三月廿一,東海曼山始行,滄海漫漫,余去矣】。

  讓他吃驚的不是這些,而是下面的署名:【無月延胡射峰青城留。青丘九尾日炎留。】在青丘九尾日炎的筆跡下,是數道尖利的爪痕。

  青丘九尾,青丘九尾日炎……那一刻,震雲子簡直想仰天長笑,原來這只九尾竟與青城仙人是舊交!它竟去過傳說中的海外!他看上的竟是這樣一隻厲害的大妖怪!他甚至能夠想像到,當他將這只九尾狐捉住,他便可以得知無數海外的秘密,而用它珍貴無比的皮毛骨血煉製法寶時,自己會有怎樣可怕的修為提升!

  他再也捨不得離開東海,時常以獵妖為借口在附近試圖尋找出青城仙人與九尾狐更多的蛛絲馬跡,後來,他遇到了被正虛長老帶出無月延的秦揚靈,得知他與雷修遠的糾葛,便有心利用他那十分厲害的陰陽劫波鏡,以智謀制服正虛後,一切計劃便已制定完美,只等那些愚蠢的小傢伙們上鉤了。

  震雲子想起這些往事,心中一時激憤難耐,一時又感慨萬千,他的目光在雷修遠身上停住。這小鬼,秦揚靈輸給他後便一派鬼話,說什麼他眼冒金光,是個妖怪,在自己看來,這不過是為自己的慘敗找借口罷了,叫人不齒。姓雷的小子自小就聰明冷靜,知道自己太多的事,他絕對不能留。

  雷修遠身邊還躺著個少年弟子,穿著星正館的弟子服,震雲子看了他許久,他自然是認得他,越國英王爺紀桐周,他沒能進得玄門,反倒拜了華門無正子為師,聽聞天賦奇佳,是千年難遇的好苗子。

  面對紀桐周,他終於猶豫了一下,這是他星正館的弟子,他心底有一萬分不願殺他。

  震雲子長袖一揮,一柄通體潔白的寶劍出現在掌心,囚龍鎖被他輕易劈斷,秦揚靈跌落在地,立即盤腿端坐,凝神運轉吸取靈氣。

  「我給你機會報仇,若是再不行,那便是你命該如此!」

  震雲子語畢,森然凝視雷修遠,這小子最難纏,須得他親手殺掉方能安心。他掌中金光一閃,人已在雷修遠身前,一劍便要將他腦袋砍下,誰知眼前忽然多出一隻巨大的玉也似的兕之角,那一劍劈在角身上,發出極刺耳的聲響。

  黎非早已警惕他會突然出手,她在雷修遠身上套了數層土主護身,擋在他身前,冷不防震雲子忽地抬手掐住她脖子,她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大力抓著朝洞壁撞上去,只覺渾身的骨頭都被撞碎一般,後腦上劇痛而發燙,鮮血緩緩溢出,那隻手死死掐著她,她無法呼吸,甚至靈氣也無法運轉,此生從未有過這種痛苦。

  她兩隻手本能地亂抓,卻什麼也抓不到,模糊凌亂的視線只能看清眼前男人冰冷卻又充滿狂熱的雙眸,那不是看人的眼神,而是看一件物品的。

  黎非拚命張口,嘶聲道:「我……我給你走!你別殺人!不然我立即死在這裡!你死也別想拿到九尾狐!」

  震雲子冷笑一聲,見她口中流出血來,竟是在咬舌,他立即掐住她的下巴,提著領口將她拽起,身後的秦揚靈再度放出無數陰陽劫波鏡,將無人重新凍住,震雲子身形一動,紀桐周被他一腳從冰中踢出,他顯然承受不住這一腳,從昏迷中驟然驚醒,緊跟著口中鮮血狂噴,本跪在地上,神情渙散,震雲子一手提一個,喚出一道法門,閃身而入,眨眼便消失在洞內。

  居然被他把姜黎非那個小丫頭帶走了,秦揚靈十分不滿,他素來好色如命,早已對姜黎非的美色垂涎不已,縱然心底恨不得要將她碎屍萬段,然而殺之前得先一親芳澤才能罷休。

  最大的樂趣沒了,秦揚靈也不敢跟震雲子計較什麼,他回過頭,慢慢掃視被寒冰凍住的四人,留下的兩個丫頭姿色也頗不俗,然而與姜黎非比起來卻又差了那麼一些,加上那個百里唱月先前一直跟個死人似的,不管他怎麼撕衣服,言語凌辱,甚至動手折斷她的骨頭,她都能一聲不吭,實在叫人倒胃口。

  他索性走向雷修遠,他的大半個身體都凍在寒冰內,雙目緊閉,方才震雲子拿一下雲推術顯然不輕,撞得位置不好只怕脊椎都要斷,這素來拽上天的小子也終於狼狽了一次,口鼻中鮮血汨汨,到現在也沒醒。

  他沒有忘記鬥法那天,雷修遠突如其來的強勢,無月延那群無眼的仙人們一定不明白為何他會突然喚出烏雲蔽日,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在那邊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他親眼看見雷修遠雙目中有璀璨的金光在閃爍,甚至不止雙目,他渾身都透出一層璀璨而冰冷的金光。

  這人一定是什麼妖怪!所以他才能短短幾年就突破第三道瓶頸,種種天才,皆因他不是人!

  秦揚靈抽出短刀,在他脖子上試了試,是慢慢隔斷,享受他的鮮血與恐懼痛楚,還是一刀切下他的腦袋,省得夜長夢多?

  這一次,他絕不會再出一絲差錯,再也不會。

  他揚手,毫不留情一刀削下,鋒利的刀刃切入雷修遠的頸項中,霎時間,鮮血四濺,竟燙得猶如火點般,他不禁一顫,手中的短刀不知為何卻再也切不動,像是觸到了鋼鐵般。

  秦揚靈忽覺這脖子被劈開一道血口的少年動了一下,然後他轉頭,金色又冰冷的瞳仁一下便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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