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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袖唐]偽宋殺手日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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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 12:44: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二十章 是獵手還是獵物

  樓小舞制的槍中彈夾只能容納十粒子彈,並且不能進行連續射擊,子彈不多,沒有人能像安久一樣保證每一槍都命中,天上的“大鳥”越來越多,只靠一個人根本不行。

  其他幾人已經握住劍柄,一旦有人落地便立刻加入戰斗。

  然而奇怪的是,後來的那些“大鳥”見前面同隊被擊落,一直在上空盤旋。

  幾息之後,一種白色的粉末夾雜著星星點點的雨絲從空中散落,很快籠罩了整個島。

  安久含了一粒百毒解,拉起面罩。

  島上別的不多,百毒解一抓一把,可是百毒解雖然能夠解絕大部分的劇毒,卻對這種迷藥效果甚微,盛長纓首先倒下。

  安久皺眉,抓住他的後領扔到大久背上,“帶他去安全的地方!”

  大久與安久有一定程度的心靈相通,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於是馱著盛長纓躥向林中。

  它一路跑到埋草籽的地方,在旁邊刨開枯葉和泥土,把盛長纓拖進坑裡,最後仔仔細細的埋上。

  盛長纓極力掙扎,卻被它一爪拍過去直接動彈不得。

  待大久走後,盛長纓拼命抬頭,好不容易抖落松散的泥土,露出鼻口,勉強能夠呼吸。

  夜色降臨,迷霧重重,絲絲縷縷的雨猶如簾幕,在燈籠的映照下泛著點點金光,眼前恍如一片金絲織錦。

  安久張開伏龍弓,羽箭上弦,精神力如潮水蔓延,鎖定上空那些控鶴軍的位置。

  嗖嗖嗖!

  箭矢不斷穿破迷霧,卻不是安久,而是上面的控鶴軍先發制人,先一步放出箭雨。

  安久手指一松,箭簇如疾風如奔雷,以一種勢不可擋的氣勢劈開霧氣。在空中與一支箭相撞,竟從中間將其劈開而勢頭不減,直直沒入一個駕馭“大鳥”的控鶴軍體內。

  下面安久放完一箭之後立刻閃身躲避箭雨。

  幾個人在屋內看著外面啪啪啪插在地上的弩箭,李擎之道。“看樣子他們很快便可落地了。”

  箭雨迷霧裡,大久瞪著眼睛縮在假山洞裡,耳朵一抖一抖,一支箭矢落在它面前,嚇得它使勁往後縮了一下。

  “這種箭矢一般只能連發十箭,就算隨身攜帶替換箭矢,中間肯定有上箭的時間。”安久在控鶴軍中待了一段時間,對控鶴軍所使用的武器了如指掌,只看箭矢便知道他們用的是哪一種弩,“我們趁機占據比較利於防守的地方。”

  控鶴軍很少進行這樣大規模的作戰。這一次是對心頭血勢在必得,如此勢頭,不到一盞茶便會有大批控鶴軍落在島上,他們若不束手就擒,就只能先占據有利位置。

  “先生有個秘密藥庫。我們先去那裡吧!”安久建議道。

  別人不知道莫思歸的藥庫,安久卻知道,不是在什麼密室內,而是一處傍著瀑布的半山小樓。

  “就那裡了!”隋雲珠道。

  就在這時,外面的箭雨果然比方才緩了點。

  迷霧之中也只有安久能夠確認路線,幾人相攜沖出去,在安久的帶領下趕往藥庫。

  安久邊跑邊用精神力查探周圍的是否有人。一路避開敵人,很快聽見了汩汩水流聲。

  這是一個小型瀑布,寬不過三尺,水流不急,清澈的水跌落在下面的潭裡濺起一團白白的水花。

  李擎之高大的身軀搖搖欲墜,安久一把托住他。將他拉上背。

  讓一個身材如此嬌小的女子背著,李擎之有些難以接受,不由掙扎。

  “別動!”安久冷聲制止,“給我省點力氣!”

  隋雲珠面色也有些發白,“擎之。生死攸關,不必在意旁枝末節!”

  李擎之認命的抿起嘴,任由安久馱著爬上半山。

  走在前面的凌子岳一腳踹開房門,藏在屋內的藥童臉色一白,發現是自己人才松了口氣。

  “你看那藥是怎麼回事?”這裡也就藥童一個半吊子,其他人對醫藥更是一竅不通。

  如果只是普通的迷藥,百毒解不至於擋不住,可是若不是迷藥,為何她沒有絲毫感覺?她的身體可抗迷藥,卻不是百毒不侵。

  “這個,我也不知道。”藥童早就發現了外面的改變,才從角落裡爬出來尋藥。

  他因經常被莫思歸逼迫親自試藥,也有一定的抗藥能力,身體暫時不曾有異樣,“不過我聞見裡面混雜了夢之華的味道,此藥很有可能破壞夢之華,令霧氣不再盤踞!”

  “那控鶴軍豈不是一樣行動不便?”樓小舞躺在榻上,昏昏欲睡。

  藥童正要說話,外面傳來轟隆巨響,一聲接著一聲,猶如撼天之雷。就連這建在半山腰上的屋子也收到波及,梁上灰塵簌簌落下。

  樓小舞忽然笑起來,被灰塵嗆咳,“咱……咳咳,做的炮仗真好聽。”

  安久猜測控鶴軍一旦登島,肯定第一時間尋找莫思歸的藥房和住處,所以准備的時候就讓樓小舞在莫思歸藥房周圍埋了許多特別改造震天雷,作用等同與地雷。

  藥童被巨響震得的半晌才回過神,“夢之華被損壞之後,毒氣很快就會散去。”

  他從牆角拖出一個箱子,裡面的瓶瓶罐罐取出來,皺著眉看了半晌,“先生這裡一定有藥可解你們身上的毒,但是……我找不出來。”

  莫思歸從來沒有給藥標名字的習慣,他靠著嗅覺就能輕松分辨配方。

  “我沒有中毒,是不是顧驚鴻的心頭血起了作用?”安久掏出藥瓶,“總之吃這個東西利大於弊,總好過等死。”

  說著,她給每個人分了一粒。

  樓小舞叼著藥丸吞了下去。

  凌子岳捏著小小一粒藥丸,無奈一笑,送入口中。就在兩個時辰之前,他才拒絕接受此藥,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島上只有他們幾個戰斗力,多一個人多一分活命的希望。

  幾人吃下藥,盤膝運功,約莫過了半盞茶的時間,眾人面色比方才好了些,安久見狀略略放下心來。

  外面的雨越來越大,打在木屋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安久全部釋放精神力的時候幾乎可以覆蓋全島,她清楚的知道,已經有幾十個控鶴軍高手在島上了。

  當初也曾以不到十個人的實力大敗縹緲山莊,但不得不得承認,如果沒有楚定江,結果會截然不同。

  安久倚在門框上,沉默著,手指不斷摩挲腿側的唐劍。

  如果能夠盡快解毒,他們可以拼殺到北面的渡口,乘船逃離。雖然能否離開還是個未知數……

  外面的大雨好像在為控鶴軍助威一般,很快將霧氣沖散,只剩下朦朧的水汽。安久突然想起大久帶著盛長纓躲藏去了,到現在都沒有回來,再想到自己又落到被追捕境地,不禁心生惱火,摩挲劍柄的手頓住,倏然一緊。

  她披上斗篷,“你們在這裡調息,我去去就來。”

  此地易守難攻,又有莫思歸研制的各種霸烈毒藥,隋雲珠他們都頗有作戰經驗,安久並不擔憂。

  “你去哪兒?”藥童見其他人都在調息,只有自己一個人醒著,心道萬一此時有人襲來,豈不是要全軍覆沒!

  “放心吧,控鶴軍在暫時休整,一時半刻不會有人過來。”安久帶上門,撐起樓小舞特制的傘緩步下山去。

  雨水落在傘面上,彭彭悶響。

  安久目光平靜中暗藏殺機,她本是獵人,怎麼能夠淪為倉皇而逃的獵物!倘若再這樣被動下去,又於前世有什麼不同?

  她的優勢在於強大的精神力,能輕易夠隱瞞自己的行蹤,除了適合逃命,也同樣適合暗殺!

  既然走投無路,不如停下來,殺回去!

  前方五百步就有三名控鶴軍正往這邊走來,兩名五階,一名七階。

  安久面巾下的嘴唇微微一抿,站在原地不動,等那三人走近。

  經過剛才一場爆炸,控鶴軍損失眾多,大部隊正在修整,故而派出了幾個分隊在周邊搜尋,這個三人隊是其中之一。

  他們大約知道島上有六七個人,且武功等階都不是很高,所以大部分精力都用來防備那種地雷和毒物。

  安久站在一道橫枝上,撐傘垂眸盯著那三個一已經走到樹下。

  三人腳步極輕,踩在腐爛的枯葉上幾乎不曾發出任何聲音。

  安久傘上匯聚滑落水珠顯得比別處急促,那三人也十分警覺,發現雨滴落在枯葉上的聲音異樣,立即抬頭去看,然而比之安久還是慢了些。

  隨著傘沿一串水珠落下,安久陡然收傘傾身躍下,單手從一側抽出唐劍,另一只手按動傘柄上的按鈕發動暗器。

  兩簇細如牛毛的銀針瞬間沒入那名七階高手大腿,那人掙扎了一下,跪倒在地上。

  一切仿佛變慢,傘上那串落下的雨滴尚未及地,安久的劍尖已至其中一名五階武師脖頸,那白生生的脖子上瞬間多了一道細細的血線,可她的劍鋒未停,旋身擋住另外一名武師的劍,手猛的一松,唐劍掉落,而她身形若風,從對方腋下閃過,帶著粗黑手套的手抓上對方脖頸,猛然發力,將那內部的軟骨組織捏得粉碎。

  啪嗒。

  方才傘上的那串水珠落到枯葉上,與血水混成一片。

  殺三個人,只一瞬。

  腥甜的血氣混著濕氣在空氣中蔓延,安久聞著這個氣味,忽然興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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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 12:45: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二十一章 林中之戰(1)

  安久緩緩吐出一口起,彎身撿起唐刀,就近在一具屍體的衣服上擦拭干淨。

  如果有狙擊槍,或者消音器,她做狙擊比現在更加容易。伏龍弓射出的羽箭速度、力度雖然強過一般的弓,但是對於六七階的武師來說還是有機會能躲開,除非加上她的精神力。

  安久把精神力慢慢展開時,經絡所受到的沖擊微乎其微,可是集中攻擊的沖擊性是其數十倍,現在她能夠更好的控制精神力,但是不能確保萬無一失,所以她打算不到必要時不動用精神力殺人。

  另外一組也是三個人,這回是一名八階,一名五階,一名四階。

  安久甩出索弩輕盈躍上一株銀杏樹。

  雨夜漆黑,安久身形猶如墨化於硯,幾乎辨不清身形。

  安久視力再好也不可能在這種可視條件下看清楚目標,於是她索性閉上眼睛。

  沒有視線的干擾,精神力感知陡然清晰起來。漸漸的,安久覺得自己好像沉入深海,四周一片死寂,沒有聲音,沒有光亮,甚至連自己都感覺不到。

  左前方的三人越來越近,他們的闖入仿佛在這片死海中投下一粒石子,一圈圈漣漪散開。

  安久握著唐劍的手慢慢變緊。

  這一刻,安久的世界裡沒有任何東西,只有那三個闖入她領地的獵物!

  她蹲下,渾身肌肉繃緊。

  來了!

  走到樹下的三個人正在戒備中,其中的八階高手聽見頭頂有輕微的風聲響起,下意識的出劍去擋,可是光線太暗,幾乎什麼都看不清,他們再想用精神力的時候卻發覺居然什麼都感覺不到!

  正在猶疑之時,只聽見身邊兩聲悶哼。

  八階武師心中大驚,來不及多想只憑著感覺出劍去擋。他是有著許多次絕殺經驗殺手,在此等情形下依舊能夠勉力接住安久凶猛的攻擊。

  叮!堅韌相撞,雙方僵持了一息,立刻分開。

  就這一息的功夫,八階武師看見對方幽暗的劍光中映出一雙冷厲黑沉的眼眸,不禁後脊發麻,那感覺,就好像背後站著死神,只需要它輕輕一捏自己便會粉身碎骨。

  出於對危險的敏銳,八階武師立即後退。

  然而安久的劍鋒猶如跗骨之蛆,且比他退後的速度更快!

  雪光微微閃動,映出眼前的雨簾,八階武師心知自己逃不掉了,心一橫,一手操劍相抗,一手抓住腰間的信號彈。

  安久猛的揮出雨傘,傘骨上唰的彈出鋒利刀片,旋轉絞碎雨幕。

  八階武師只覺得一股勁風襲來,他看不清是什麼,憑著感覺猜到不是一劍可敵,於是急急後退。

  就在對面那東西速度減緩基本已經不可能追上他的時候,背後突然一寒,鋒利的劍刃穿透胸膛,脖子上多了一只冰涼帶水的東西,八階武師聽見自己的脖子發出卡嚓的滲人聲響,才反應過來那原來是一只手!

  他用最後一點意識和力氣做完了最後一個動作——拔開信號彈的塞子。

  尖嘯一聲,一顆明亮的光球擦著八階武師的身子沖向天空,他半邊身體瞬間焦黑。光球在林子上空炸開,綻放出一片猩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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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 12:45: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二十二章

  安久丟下屍體,迅速離開現場。

  如血的信號令正聚集休息的控鶴軍陡然警戒起來。

  “天字甲組支援!”控鶴軍暗都虞候揚聲道。

  紅色信號彈預示遭到強者襲擊,已經絕境。甲組六名九階高手的身影沒入一片漆黑,其余控鶴軍悄無聲息的聚集起來等候下一步指示。

  暗都虞候沒有再下達命令。

  不多時,天字甲組的殺手返回。

  “大人,地字卯隊和戌隊已經全部死亡!信號是卯隊隊正發出。”一名殺手言簡意賅的說明情況,緊接又著道,“六人之中,戌隊隊正身中暗器而死,其他兩名隊員一個被人劍封喉,一個被捏斷頸骨;卯隊隊正同樣被捏斷頸骨,其他兩個一劍封喉。”

  另一個人補充道,“看樣子,襲擊者不超過三個人。”

  暗器、一劍封喉、捏斷頸骨,下手干脆利落,瞬殺了六名經驗豐富的控鶴軍殺手,他們怎麼都不能想象這會是同一個人所作所為。

  “島上竟然有此等高手!”暗都虞候略詫異,“每組增加到十人,繼續搜尋。”

  “大人,或許我不該質疑命令,但是事到如今實在忍不住。”天字甲組的隊正問道,“如果真是為了救聖上,我等萬死不辭,但是把聖上的病重的消息如此大肆宣揚,當真是控鶴軍該做的事情?”

  如果連命都沒有了,留著那絕世奇藥還有什麼用?控鶴軍真是單純為了取藥,這世上應該不會有人如此大膽挑戰整個控鶴軍,對方抵死不從,顯然是有隱情。

  暗都虞候如何不知暗這命令有問題,可是他又有什麼資格質疑上級下達的命令,“你既然知道不該問就不要問!”

  甲隊隊正冷聲道,“大人,我們的確只會殺人。但不是傻子!”

  暗都虞候暴躁道,“難道他娘的老子是傻子!但是這個命令不得不接!因為聖上確實要不行了!你們明白聖上萬一去了,我們結局是什麼!”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管是太子還是二皇子身邊都有貼身的暗衛。其中任何人登基,他們的親信暗衛都會替代原有的控鶴軍,這些原有的暗衛需要接受一次天翻地覆的改革,從者生,逆者亡。

  控鶴軍中的改革與前朝不同,帶著一貫血腥狠辣的作風,生死都在一線之間。上層那些人都被種了蠱毒,新帝會用他們先對下層進行清洗,最先遭殃的,都是他們這些人!

  在場所有人均陷入沉默。

  不懂殺手的人大都會覺得這是一幫不要命的家伙。可是只有他們自己明白,殺越多的人就越惜命,因為他們明白生命有多脆弱。

  人死如燈滅,命沒了,什麼都沒有了。

  甲隊隊正沉默片刻。問道,“此藥一定能救聖上?”

  “八九分把握。”暗都虞候道,“畢竟沒幾個人親眼見過藥人心頭血的療效,不過《控鶴紀聞》上有記載,比較可信。”

  頓了頓,他又道,“此藥人是遼國皇室傾盡人力財力精心養就。其血的療效不是一般藥人可比。”

  得到這樣的結果,一眾殺手縱使再不甘願,也只能按照暗都虞候的意思十人一組開始搜島。

  暗都虞候從兜裡掏出一個匣子,遲疑了一下,還是將它遞給甲隊隊正,“此匣中的蟲子可以嗅到藥人心血的味道。拿去吧……”

  當初他收下這個匣子的時候心中便已然生疑,這是一種嗅覺比較敏感的蟲子,江湖上也不少見,但使用的時候比較麻煩,一定要事先把需要追蹤的味道浸在食物中喂食給此蟲一段時日。它才能夠對這個味道感興趣,遼國培養的藥人,控鶴軍中怎麼能拿出這種蟲……

  暗都虞候已經猜到暗都指揮使和暗副都指揮使中有一個是遼國奸細,這兩人是控鶴軍一把手二把手,暗都虞候查不到蛛絲馬跡。

  他決定一旦找到藥,就親自送到宮中。

  夜雨瀟瀟。

  林中是斬不開的黑暗,安久蹲坐在樹上回憶方才的戰況。

  剛開始進入的那種類似冥想的狀態,十分玄妙,仿佛用精神力織出了一片網,獵物進入這片網的區域內就無法再使用自身精神力……

  這種狩獵的滋味十分美妙。

  安久陶醉在方才余味中,閉眼緩緩將精神力散開。

  周身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中,四周的精神波動如雜亂的水波紋蕩開,交錯湧來,安久蹙眉,太陽穴脹痛,堅持了片刻,再睜眼時眼前一片血紅。

  二十名等階不同的武師同時闖入安久織的網中,就好像獵物太重把網墜破一般,斷裂的一剎那,她只覺得太陽穴像是被錐子刺入,連帶眼睛裡都是刺痛。

  就在安久頭腦痛到發懵的時候,,一支弩箭破開黑暗到他面前。

  安久身子向後一仰,倒掛在樹上,弩箭幾乎貼著她的鼻尖擦過。

  十幾個人悄無聲息的逼近,劍刃映出的雪光繚亂,隨後的幾人撐傘拎著燈籠過來,將形勢照的一清二楚,安久的身形亦暴露在眾人面前。

  利落的勁裝裹著嬌小玲瓏的身軀,僅露出的一雙眼睛布滿鮮血,乍一看上去十分駭人。

  被二十余人圍攻的絕境之中,安久恐懼中透著難以自已的興奮。

  匣子裡的蟲開始躁動,甲隊隊正心中一動,出聲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交出藥人心頭血,莫逼我們動手。”

  “是顧驚鴻。”安久嚴肅的糾正。

  “顧驚鴻?!”那隊正大驚。

  顧驚鴻一直在控鶴榜上最顯眼的位置,可謂名聲赫赫,誰也沒有料到這樣一個所向披靡的殺手竟然是別人養的藥人!

  “不管是誰,把藥交出來!”隊正長劍出鞘,渾身殺氣迸發。

  這就像是一個信號,所有人都做出了預備攻擊的姿態!

  安久站在中央,一手握著唐刀,一手握著傘柄,眼前一片模糊的血色根本辨不清輪廓,她閉上眼睛,傘砰地一聲撐開,水珠和細細的銀針像四周散去。

  “奪!”隨著隊正低吼,十余人撲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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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 12:45: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二十三章 他

  安久的精神力仿佛蓄積已久,驟然炸開,距離她最近的三人身子倏然一僵。

  雙劍如風掃過,鮮血飛濺,落在安久頭上、面罩上,溫暖黏膩。濃郁的腥甜氣息和滿目鮮紅刺激了安久靈魂深處的狂暴,本就強大的精神力剎那間猶如雪山崩裂,凌冽的殺意盡付於劍鋒,瞬間一片白光乍起,若大浪卷起千堆雪,所過處處,全是劍刃撕裂衣物和皮肉的聲音。

  在安久狂暴的精神力碾壓之下,連九階高手都覺得十分吃力,有四階的武師直接面色慘白,眼睜睜看著劍刃襲來,身體竟是不能挪動半分!

  安久眼裡被鮮血模糊,所看見的世界全都蒙上一層血色。近距離的擊殺,她能清楚的看見這血色裡,那一雙雙或驚懼或狠戾的目光,就像父親臨死時的目光。

  如是尋常還存有理智的時候,她的劍定然會有所遲疑,然而現在被浸泡在鮮血和殘肢中,她的心裡只有一個字——殺!

  摧毀那些目光,令她覺得熱血沸騰,心中暢快至極。

  這一刻,她如同回到了在訓練所中的日日夜夜,砍殺,漫無盡頭的砍殺,用這種方式宣洩出心中的郁結與奇異的興奮。

  所有控鶴軍殺手都經歷過生死一線的戰斗,然而他們看著眼前這個雙目赤紅、殺意滔天的女子,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近距離的接觸死神!

  控鶴軍顯然也沒有料到會遇見如此棘手的敵人,他們極少這樣群體作戰,剛開始配合略顯生疏,數個回和下來,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終於找到了默契。

  “莫慌!集中精神力!”甲隊隊正揚聲道。

  精神力並非無懈可擊,它和武力對戰一樣,一個人抵不過他們可以采用人海戰術,隊正就不信,幾十上百個殺手散發出來的殺氣會輸給一個女子!哪怕她是化境!

  確定心頭血就在這個女人身上,隊正立刻放出黃色信號。

  不多時,林子裡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密密麻麻,猶如無數只蟲子。

  四面的控鶴軍紛紛向此地聚攏。

  暗都虞候最先趕到,看了一眼戰況,目光有些詫異,“化境!”

  甲隊隊正走近他,“大人,我們所需的藥在此女身上,不過她是一名化境外修。”

  暗都虞候凝目看了半晌,心頭略松,“她受傷了,令眾人用精神力齊攻!”

  安久第二次狙殺的時候無意間發現可以用精神力織網,正在試驗的時候,被一大群殺手闖入領地,破壞了精神力之網,從而導致被精神力反噬,按照常理來說,此等情形精神力很快就會衰竭。

  眾殺手得令之後並未急於撲上來,而是圍繞四周,用精神力對安久施壓!

  此時,安久已經察覺不到疲憊,然而隨著眾多強大的精神力壓下來,她漸漸感覺自己就像是被網住的困獸,如果不想辦法撕破這層網,她注定會被困死在此處。

  與此同時,十余弓弩手瞄准了安久。

  外修與內修不同,擁有深厚內力的內修可以在體外形成一股護體罡氣,從而保護相對脆弱的身體,而外修的身體經過反復殘酷的錘煉,本身就可以防止侵襲。安久顯然還沒有達到這種程度,否則她的經脈也不會難以承受自己的精神力沖擊。

  幸而圍攻她的控鶴軍不敢分散一絲一毫的注意力,並不知有弓弩手時刻准備射擊,他們將安久圍困反而保護了她。

  隨著控鶴軍拖延戰術的施展,安久的精神力已經明顯減弱,周圍施展精神力攻擊的殺手漸漸覺得不似方才那般吃力。

  安久機械一般揮動唐刀,沒有絲毫多余動作,劍劍必傷人,而她身上的傷痕亦越來越多,傷口殷出的血液浸濕黑色的勁裝,也看不清究竟流了多少血。

  到現在為止,安久早已忘記了為何而戰,在她記憶中投降就預示著死亡或者被監禁一生,所以她從來沒有投降的習慣。

  暗都虞候眼見戰況逆轉,緊擰的眉頭略松。

  眾人皆以為圍殺安久不過是時間問題,然而就在此時,另一股強悍的精神力突然貫穿戰圈。

  安久似乎受到鼓勵,逐漸消沉的殺意陡然反升,劍風凌厲起來。

  林中夜風乍急,一襲黑袍乘風而來,轉眼間落到了安久身旁。

  安久意識早已被興奮的殺意取代,可就在楚定江到來的這一刻,她竟然清醒了幾分。

  “楚定江!”旁人或許不熟悉這個身影,暗都虞候卻一眼便認了出來。

  “正是下官。”楚定江低沉的聲音從帽兜下傳出。

  暗都虞候看他的動作,臉色驟然變化,“你要保護此女?”

  除了暗指揮使之外,整個控鶴軍中沒有人能在功力上超越楚定江,就連他都不例外。楚定江步入化境有幾年了,在此之前他一直默默無聞,甚至就算是被破格提升為神武指揮使之後也沒有什麼大作為,反而被人步步緊逼,唯一的一次,卻令所有人都清楚了解化境高手的可怕實力——他僅帶著區區數人便端了整個縹緲山莊。

  這件事之後,聖上漸漸倚重他。

  那些控鶴院出來的新手能起到多大作用?沒有人懷疑,就算是少了這些人,楚定江依舊能夠完成任務。

  兩名化境,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退避,雙方僵持起來。

  “如您所見。”楚定江慢條斯理的取下腰間古樸的佩劍。

  暗都虞候對他極為忌憚,心中拿不准他究竟是為了保護這個女人還是為了搶奪那世間難得的奇藥,於是只好試探道,“你若為她而來,只要交出藥人血,我們便立即撤出島,若是為了奇藥而來……”

  “怎樣?”楚定江語調微揚,周身逼人的殺氣是最直接的威脅。

  暗都虞候是半只腳邁進化境的高手,如果雙方真的廝殺起來,實力相當,只是他不知道楚定江的功力已經跌落許多,否則哪肯受自己下屬威脅!

  “那你便是叛國,人人得而誅之!”暗都虞候腿上和腰間的肌肉繃緊,隨時准備迎敵。

  “女人和藥,你都不會得到,因為聖上已於半個時辰前駕崩了。”楚定江淡淡拋出一個驚天大雷,不急不緩的道,“誠然習武之人都渴望奇藥,但還望大人掂量得失。”

  “當真?!”暗都虞候心道不妙。

  楚定江輕笑一聲,“不然大人以為下官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與上司作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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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愛情

  若不是聖上駕崩,暗都虞候想不到還有那種可能,楚定江說的時候,他已然信了八分。

  眾人一聽到這個消息,心中既喜且憂,喜的是他們現在不在皇宮,提早得知消息還有機會逃走,憂的是他們的血液裡有一種特殊的味道,很容易被追蹤到,如果新皇登基要追殺叛軍,他們又有幾分把握頂得住追殺?

  楚定江早有准備,從腰間解下一只拳頭大的布袋,“這裡有種藥,可以掩藏血中味道,諸位可以免受朝廷追捕,同是天涯淪落人,何必互相為難?”

  “有用?”暗都虞候有些心動。

  “實不相瞞,我從控鶴軍中帶出一批人,倘若不解決這個問題,他們怎麼會願意叛變?”楚定江揚了揚手裡布袋,拋給暗都虞候,“勞煩大人分給大家。”

  暗都虞候把東西遞給身邊一名黑衣人。那人打開布袋,取出一粒丸藥放在鼻端輕嗅,片刻沖暗都虞候點了點頭。

  暗都虞候是控鶴軍三把手,但是其地位與暗都指揮使、暗都副指揮使有天壤之別,所做的工作極其繁重,甚至一些重要的任務還需要他親自出馬,比如現在……

  縱有大把的錢財卻無暇花,今年他已經快要四十,還是孤孤單單一人,曾與控鶴軍中幾個女子相好過,但女殺手不允許懷孕,曾有過一次,被逼迫流掉了。沒有香火延續,他最好的結局便是化作一捧灰,魂靈掛上控鶴軍的屋簷,要麼就是在這片永夜之中面對無止境的殺戮。

  拿到這個藥,皇帝有沒有駕崩就不那麼重要了。暗都虞候內心略做掂量,很快便下定主意,“走!”

  有些人遲疑,但連暗都虞候都撤退了,雙方力量懸殊。根本不可能奪得奇藥,不如拿那有把握的!識時務者為俊傑,那些人經過短暫的掙扎,飛快的跟著撤離。

  在楚定江談判的時候。安久絲毫不曾放松警惕,她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平復自己的情緒。

  眼見危機解除,安久放松了些,雙劍刺在地上支撐身體,呼出一口氣,問道,“皇帝真死了?”

  “沒有。”楚定江伸手扶住她。

  安久笑道,“我猜就是。”

  暗都虞候會相信,首先是因為楚定江叛變了,其次是有了掩藏氣味的藥。再則皇帝就算沒死也沒有多少時日了,趁亂閃人才是上上策!現成的康莊大道若是不走,定會遭天譴。

  不戰而屈人之兵。

  楚定江能省點力氣就省點力氣,他不像安久那麼喜歡砍人。

  兩人在凸出地面的樹根上坐下稍作休息,安久想到閉眼靠在他的臂彎。“楚定江,皇帝瀕死,大宋很亂吧?二皇子那邊不忙嗎?”

  楚定江略略頓了一下,“不忙。”

  不是不忙,而是千鈞一發!

  自古成王敗寇,二皇子現在進一步是巔峰,退一步便是萬丈深淵。楚定江內心掙扎了幾個時辰,終究還是選擇兩邊兼顧,二皇子能不能順利接掌天下一切遂天意,而安久,他親自來了,定要保她無事。

  “我還是來晚了。”楚定江溫熱的大手覆在她的眼上。大約猜到她方才精神力遭到重擊。

  “不早不晚。”安久向他懷中縮了縮,唇畔泛起一絲笑意,“你總是在我感覺到吃力時從天而降,這樣下去,我應變能力會越來越糟。”

  “那就讓我來應變。”楚定江垂首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我極少做出什麼承諾,既然說過要保護你,自當傾盡所能。哪怕有一天力不能及,至少可以並肩作戰。”

  “你回去吧。”安久睜開眼睛,仰頭吻住他唇。

  兩人都沒有再深入的意思,卻覺得此刻靈魂交融,在血泊屍堆中互相汲取溫暖。

  結束這長而清淺的一吻,楚定江打橫抱起她,“等會,控鶴軍剛剛撤退,我不放心。”

  安久沒有答話,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一般。

  楚定江用精神力探查到島上其他人的位置,便帶著安久過去。

  凌子岳已經調息好,守著其他幾個還正在調息的人,驀然發現屋內多了一個黑袍漢子,渾身緊繃,險些一劍招呼上去,轉眼間看見安久才收了戒備,“她沒有大礙吧?”

  楚定江把安久放在榻上,摸到她放在身上的藥瓶,倒出一粒給她喂下去,“無事,修養一陣子便好。”

  凌子岳看著渾身是血的安久心裡挺羞愧,他們幾個男人在這裡,竟讓一個女子打頭陣。

  “凌將軍不必多想。”楚定江回身瞧見凌子岳的神情,大致猜到他的心思,“阿久是主動挑釁百余控鶴軍,否則不至於傷成這樣……”

  “是意外。”安久突然打斷他的話。

  楚定江擰眉,慍怒道,“如果我不來,的確會發生嚴重意外。”

  安久微不可查的撇撇嘴,“按照一般情況推測,我會以一人之力滅了百余人,你一出現,把計劃好的事情都打亂了。”

  “誰的計劃?”楚定江真是恨不能把她從床上揪起來揍一頓,“這個計劃可曾考慮到結果?”

  “考慮到了啊!”安久不服氣的睜開一只眼睛看著他,“哪怕同歸於盡也是穩賺不賠。”

  死了還拉百余號人做墊背,確實夠本了,安久真心這樣想。

  “你就這麼死的干干淨淨,我連報仇都找不到人!你想過我的感受嗎?”楚定江這回是真的怒了。他甚至把理想擺在了她之下,緊要關頭哼哧哼哧的跑過來救火,這家伙就是這麼對待他的?

  安久嚴肅且慎重的想了想,見他火氣旺盛,於是小心的道,“也不一定能殺完,肯定會有余黨……”

  所以你不要怕找不到人報仇了!

  楚定江頓時洩氣,心知如果她不想聽明白,自己就算說破嘴皮也沒有用,“你想的周到,快休息吧!”

  安久滿意的閉上眼睛。

  這一次她話雖如此說,但心裡很明白楚定江的情意,並且珍藏於心底,她漸漸有些明白母親當年的心境。父親拿她做實驗,她忍受了一次又次而不反抗,不是因為懦弱,而是因為心裡有幾分甘願的吧。

  愛情令人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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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 12:46:0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二十五章 糖果

  有時候明知道愛情中有不可預測的危險,依舊無法自拔的沉淪,一面惴惴一面享受。

  這大概就是女人普遍的心態,尤其是有過陰影的女人。

  安久聽母親說過,當年他們也有過轟轟烈烈的愛情,只是最終父親的所有熱情全部都投入到事業中,而母親依然深愛。

  最殘酷的愛情,不是同歸於盡,不是生離死別,不是漸漸淡漠之後各自天涯,而是一個人抽身而出,另一個人還在不斷深陷。

  安久沒有親身體會,但作為一個旁觀者看的更加清楚,所以才怕重走母親的舊路。

  可是……好像她越努力掙扎陷落的越快啊!

  楚定江坐在床邊,盯著她細微顫動的睫毛,猜不到她此刻正在想什麼,也無從安撫。

  坐了一個多時辰,屋裡其他人都已經調息完畢,楚定江試了試了安久的脈搏,確認傷勢在慢慢修復,便准備離開。

  在這一個時辰裡,汴京的一切可能已經成定局,可他還是要去看看的,畢竟是自己花費了許多心血的結果。

  楚定江趕到梅花裡之前內心一直在掙扎,這是他兩輩子唯一一次為做一個決定而痛苦糾結。他上輩子有不少成功,也有很多失敗和遺憾,眼看很快就能將那些遺憾彌補卻讓他放棄!

  坐在二皇子府的屋頂上,楚定江想了很多,如果他真的為了理想或家族責任而棄感情於不顧,與前一世又有什麼不同?半世飄零,他已經嘗盡了世間的孤獨,如今既然有一份感情擺在眼前,還是得珍惜時且珍惜吧!

  “阿久。”楚定江摩挲她的手,輕聲道,“你看此刻這般靜好,真想時光凝於此刻,不奢望永遠。也奢望來世。你也不要想太多太遠,至少在此時此刻一切都真實。”

  其他人站在外間,聽見這句呢喃,神情各異。

  隋雲珠、李擎之、樓小舞等人都沒有太多感觸。惟獨凌子岳忽而滿心苦澀,若說他這一生最有負的人是誰,毫無疑問是自己的妻子!她為他生、為他生子、為他操持家業、為他死,而他卻連她死前都沒能見到最後一面。

  每每想到這些,凌子岳便痛苦萬分。

  楚定江一句隨口的感慨,不但觸動了凌子岳,也正中安久之前所憂。

  “知道了。”安久睜開眼,看見他埋在胡子裡的臉,“果然還是這樣順眼。”

  “你是說我非得把臉遮起來才能看?”楚定江佯怒。

  安久懶洋洋的道,“難得遇見你這麼有自知之明的人。”

  楚定江伸手使勁揉亂她的頭發。順勢將帽兜罩上,陰影瞬間覆蓋了大半張臉,只露出滿是胡子的下巴,“我走了。”

  “回來的時候帶點栗子。”安久不想說“一切小心”、“平安歸來”之類的話,寧願這般雲淡風輕。好像無論他出去做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都不過像喝一盞茶那樣簡單。

  “嗯。”楚定江笑笑,轉身出去。

  分別仿佛沒有拖泥帶水,可是楚定江走到外屋門口察覺到蔓延出來的精神力,揚聲斥道,“老實點!”

  聲音裡灌注了一點內力,眾人都被吼的一哆嗦。

  安久動了動腳趾頭,把頭扭向牆壁。一臉不屑道,“神氣啥!”

  樓小舞抱著被子縮在牆角,“好可怕,嚇死咱們了。”

  “麻煩你不要替別人說話,我就沒有被嚇到。”藥童不服氣道。

  樓小舞眨了眨眼睛,前一息還是水汪汪。後一息便沖他做鬼臉學老虎叫,“吼!”

  藥童下意識向後縮了縮。

  樓小舞得意的哼哼兩聲,轉眼看見一臉沉郁的凌子岳,瞬間感覺到低氣壓,抱著被子悄悄往裡間挪。快要進去的時候又停下,垂著腦袋裝作自己是空氣一般悄悄在凌子岳身邊蹲下,用被子裹緊身子,只露一張臉。

  安安靜靜的坐了許久,待屋裡其他人都出去,樓小舞憋了好久終於憋出一句話來,“你吃糖嗎?”

  凌子岳沒有看她,只搖搖頭。

  樓小舞摸索了半晌,總算在兜裡掏出一粒糖遞到他面前,“姐姐說,吃糖就心情就會好了。”

  “樓明月?”凌子岳跟樓小舞相處一段時間,從她口中聽到最多次的名字便是“樓明月”。

  “不是呀,是我親姐姐。在控鶴院試煉的時候,從山崖上跌落下去。”樓小舞神色有些黯然,“咱倆果然是親姐妹,練武天賦都可差呢!”

  凌子岳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拈了她手心裡的糖果放入口中。

  果子干外面裹了麥芽糖入口,甜中透著酸冽,由味蕾刺激了全身的細胞,似乎真的將他的苦痛驅走不少。

  “有用吧!”樓小舞敏感的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瞬間笑容燦爛。

  “嗯,怪不得你喜食糖。”凌子岳摸了摸她的腦袋,“長蟲牙了吧?”

  樓小舞連忙捂住嘴巴,眼睛寫滿吃驚,仿佛在說:你怎麼知道!

  於是凌子岳說了一件令她更加震驚的事,“我聽覺敏銳,住處距你又不遠,每到半夜便聽見卡嚓卡嚓的聲音,剛開始我以為是老鼠,後來有一次循聲過去,看見你正蹲在牆角往嘴裡塞糖。”

  凌子岳說的話也不盡實,他並不是被卡嚓聲吸引,而是聽見了樓小舞的哭聲。那時樓小舞做了噩夢,淚眼婆娑的爬起來,一邊嗚咽一邊猛吃糖。凌子岳透過窗紙上的洞便看見這個平日裡單純彷如不存絲毫心事的女孩所在角落裡,像一只偷吃的老鼠,又像是被人丟棄的孩子。

  自那以後,凌子岳為了多照顧照顧她,便與之多親近了幾分。

  樓小舞緊張的湊近他,壓低聲音道,“你沒有告訴別人吧!”

  凌子岳咬著糖果,挑眼問道,“為何不能告訴旁人?”

  “你知道,我現在是樓氏家主,要有一家之主的風范。”樓小舞表情嚴肅緊張的看著他,“你不會說出去吧?”

  凌子岳沉默須臾,不答反問,“你怨恨樓二姑娘嗎?”

  樓明月快意恩仇去了,把重擔撂在了這麼孩子氣的樓小舞肩膀上。

  樓小舞掏出一塊糖塞進嘴裡,“家族中的事情是姨在打理,我就只背個虛名,武功又差,不能為家族雪恥報仇,窩在這裡還有什麼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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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 12:46: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二十六章 我是蘑菇

  凌子岳見樓小舞說的認真,不太忍心提醒她屋裡頭還有一個人。

  安久躺在床上,裝作自己不存在。

  “作為一個家主,你做的很好。”凌子岳鼓勵她道。

  樓小舞把被子往下扯扯,托腮道,“別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好,如果不是有姨在,二姐不會把家族交到我手上。不過,我也在努力。”

  樓小舞湊近他,悄悄道,“我做了好多種武器,只要朝廷軍隊用上這些武器,對踏平遼國一定有幫助!”

  有句老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朝廷挺不直脊梁骨、戰場上沒有狠勁,國家只能任人搓扁揉圓,人心已弱,就算有再強悍的武器也不過就像是稚童持硬弓,終究只是擺設罷了。

  凌子岳戍邊這麼多年,對此體會尤深,只是此刻看著樓小舞暖陽似的笑容,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下去,改口道,“嗯,那你可一定要好好干!”

  安久察覺到凌子岳語氣中的鼓勵和無奈,聯想整個大宋的狀態,心中有一小簇火苗悄悄燃起,是憤怒,抑或是——希望。

  她能夠精准殺死目標,同時又被全世界通緝,過著四處躲藏的日子,她是最強悍的狙擊手亦是活在陰暗面的弱者。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站在裁決者位置的快感,以及活在最骯髒角落裡的憋屈的掙扎。

  也許,從現在起,她終於找到了活著的意義!

  安久此時的精神力受傷,比平時弱了許多,但是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原來,人生不斷的追逐才會更加精彩,自己心底最深處一直想要的並不是隱退放羊這麼簡單!她想改變,改變現狀,讓自己活的更加暢快肆意。

  從前安久每每徘徊在生死線上時總是渴望過平淡的生活。可是當安寧祥和的生活就擺在眼前時,她卻覺得自己並沒有想象中那樣欣喜若狂,也絲毫不覺得滿足,她一度懷疑自己貪得無厭。更懷疑自己是不是永遠抹不去血液和靈魂深處對於殺戮的依賴感,所以她覺得矛盾又彷徨。

  然而直至今日,安久才終於想明白——沒有解開心靈上的枷鎖,就算得到了想要的放羊生活,也只不過是帶著鐐銬在放羊,像是犯人勞作,沒有一點享受,何來歡喜?

  “我不要做老鼠,我所在的國家也不能是老鼠……”安久喃喃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終於放肆的笑了出來。“我不是老鼠!哈哈哈!我不是老鼠!”

  我們,都要活在光明的日光之下,向著希望,向著未來,大步高歌前行!

  原來自己一直希望過的是這樣的生活。

  安久的笑聲響徹梅花裡。

  樓小舞和凌子岳面面相覷。

  隋雲珠端著剛剛做好的飯跑進來。面色有些發白,“十四又犯病了?”

  話音方落,安久便出現在門口,扶著門框滿面笑容的看著他,“我決定了!我不要做老鼠!也不要做放羊的老鼠!”

  “糟了呢。”樓小舞不安的捉住凌子岳的衣角,小聲道,“十四的病情仿佛更嚴重了。以前她犯病頂多是發發癲,這回竟然以為自己是老鼠了!還是能放羊的老鼠!”

  三個人六雙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安久。

  屋內陷入詭異的靜默。

  “不是一個世界果然不懂我。”安久心想,如果楚定江在的話一定明白她在說些什麼,也一定理解她此時此刻有多麼歡喜激動。

  安久也不解釋,手一揮,哼著小調出去。

  “十四。你要去哪裡?”隋雲珠忙問道。

  “我出去曬曬太陽。”這樣美好又值得紀念的日子,必須看看昭昭日光。

  隋雲珠不敢阻攔,眼睜睜的看著她出去,轉頭對其他兩人道,“她知道外面在下雨吧!”

  “或許忘記了?”凌子岳瞧著她的樣子和平時發瘋的樣子有些區別。

  “完了。”樓小舞泫然欲泣。憂心忡忡的道,“十四覺得自己是一只放羊的老鼠,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下雨天要出去曬太陽,關鍵是她還唱歌了!”

  “那怎麼辦?”隋雲珠已經完全相信安久又瘋了。

  凌子岳持保留態度,給了一個很靠譜的建議,“我們在武力上沒辦法強行壓制住她,所以手段還是以柔和為主吧,小舞看起來最無害,你試著去接近安撫她,如果情況不妙,先保護好自己為上。”

  隋雲珠仔細想想,安久發瘋之後的確沒有傷過人,而且有時候還認識他們,於是也贊成這個辦法。

  樓小舞咬咬牙,義不容辭的起身,裹著被子挪到屋外。

  安久出門之後看見一片雨霧迷蒙,才想起來之前作戰的時候還在下雨,自己竟然興奮的忘記了,遺憾之余卻也不影響好心情,索性蹲在屋前面的草棚裡觀雨,在這裡可以俯瞰大半個島,所有的景色半隱藏的霧氣之後,若隱若現,宛然若一幅水墨畫。

  樓小舞聽安久哼哼唧唧的不知唱些什麼,有些擔憂自己不懂老鼠語,會沒有辦法溝通。她懷著忐忑的心情在安久身旁蹲下,緊張的醞釀言辭。

  安久知道樓小舞來了,等了半晌沒聽見她說話,於是回頭狐疑的看著她。

  樓小舞連忙自我介紹,“我……我是蘑菇。”

  安久怔了怔,見她模樣可愛,心裡既好奇又有想戲謔一番,“蘑菇為何會說話?”

  樓小舞心中一喜,看來不存在語言障礙,同時又只好絞盡腦汁圓謊,作為一名研發者,她向來追求真理,是個實事求是的好孩子,對編故事可謂一竅不通,“這個……這個……我其實是個蘑菇精,我在這裡吸收天地靈氣日月精華……於是……所以……然後……然後……結果就……就……就……”

  樓小舞一張小臉憋的通紅。

  草棚距離藥房不遠,在屋裡的兩人聽見她這番話,不禁扶額。

  “總之你不要害怕,我是好人!”樓小舞信誓旦旦的保證,表情嚴肅,好像安久說不信,她就立刻要指天發誓。

  “你究竟是蘑菇還是人?”安久憋住笑意,繼續逗她。

  樓小舞頓時洩了氣,耷拉著腦袋,“你看出來啦,我其實是人類,但我是個好人。”

  安久點點頭,“有什麼事,說罷?”

  “你不想做老鼠,想做人類嗎?”樓小舞雖然滿臉憂色,但問這話的時候依舊顯得一派天真。

  安久挑眉,不可置否的表情。

  樓小舞想也不想,權當她是默認了,“那你要不要和人做朋友?”

  見安久不回答,她誘惑道,“我有糖唷!”

  摸摸索索了半晌,掏出一角糖塊遞到安久面前。

  屋裡面,隋雲珠哭笑不得的嘀咕,“這孩子還挺有策略。”

  凌子岳站在窗前,一直含笑看著草棚裡的兩個女孩,拋開一切不談,這場面實在純真的不能再純真了,見慣了廝殺和爾虞我詐,凌子岳覺得此刻所見分外珍貴。

  安久拈起糖,想起樓小舞說吃糖會讓心情變好,她也不介意讓自己更愉快一些,於是笑瞇瞇的塞進嘴裡。

  樓小舞此時認定安久犯病了,因為安久正常的時候絕對不會有這麼多笑容,現在看起來倒是很隨和親切,可她總覺得怪,不由想念那個冷著臉說話滿嘴帶刺的家伙。

  或許是因為之前與凌子岳聊天,觸到了心底最深處的傷口,此刻樓小舞變得特別敏感脆弱。

  一念感傷,她忽然再也裝不下去了,一把抱住安久哇哇大哭,“十四你不要放棄治療好不好!小舞在這世上親人朋友已經不多了,二姐用性命復仇,姨要用余生擔負家族存亡,小舞連說話的人都沒有,你一定要乖乖吃藥,快點好起來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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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2 23:06: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二十七章 咫尺

  其實就算安久一直是個正常人,與樓小舞也成不了知己,她們是兩種人。

  有些人並非時時都能理解你在想些什麼,但你無論經歷人生歡喜與悲痛,他們都不離不棄的陪伴,這就是所謂的親朋好友。

  “我沒有病,也許以後都不會再病了。”安久摸摸樓小舞的頭,聲音淹沒在她的哭聲裡。

  像昨晚那場近身血戰,若是擱在從前意識可能早就被殺念吞噬,可是昨晚她雖然能感覺到靈魂和血液中的興奮,但從始至終都保持清醒,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

  隋雲珠看著安久的表現,漸漸放下心來,坐下倒了杯水,“外面不知情形如何。”

  “怎麼說?”凌子岳旋首看他。

  隋雲珠喝了一口水,笑道,“凌將軍莫裝糊塗了,聖上若是還好好的,控鶴軍不至於突然亂成這樣,既然他們敢大肆宣揚聖上大限將至,十有八九是真的不成了,太子和二皇子還能坐得住?”

  “昨夜汴京……唉!”凌子岳能夠想象短短時間之內汴京經歷了什麼,心中既擔憂又興奮,“有改變總是好的。”

  走向衰落死亡的路上突然有了變數,這變數好壞難測,有可能會加速滅亡,也有可能是一場涅槃重生。

  時至今日,凌子岳胸口的悶氣忽然消散許多。

  隋雲珠聽著外面樓小舞清亮的哭聲,垂眼盯著杯中倒影,不多見的八卦了一句,“小舞很依賴將軍,若是將軍能與她到一起……”

  “已經沒有什麼將軍了。”凌子岳淡淡道,“我癡長你幾歲,若是不嫌棄便喊聲大哥吧。”

  “凌大哥。”隋雲珠從善如流。

  凌子岳嗯了一聲,抿唇沉默片刻,“小舞……值得更好的人。我的年紀足以做她父親。此話莫要再提。”

  凌子岳已經負了妻子,莫說他覺得自己配不上樓小舞,就算有個各方面條件都相當的女人在眼前,他也不會動念想。“凌某今生今世只有一妻。”

  隋雲珠抬眼笑望著他,狹長的眼眸清澈透亮,仿佛能夠一眼看到人心底。

  凌子岳轉頭避開他的目光。

  隋雲珠了然。

  凌子岳是個剛直之人,倘若心中所想如嘴上所說,不會是如此淡然的語氣,定然會表現的十分憤怒,他會這樣大約是因為心虛了。更甚至可能覺得對樓小舞產生那種感情,實在齷齪至極。

  隋雲珠看著眼前高大的背影,初見凌子岳時,他穿著鎧甲。矗立在邊境就像一座頂天立地的山岳,任何人都無法撼動分毫,而如今,他瘦了很多,眉宇間多了滄桑和郁色。與從前判若兩人。

  有時候,隋雲珠會覺得他們不應該救下凌子岳,對他來說,也許哪怕死於朝廷的腐敗之下也強過苟且偷生。

  於凌子岳的處境,活著比死亡更需要勇氣,而他無疑是個很強大的男人,即使陷在悔和恨的深淵裡痛苦不堪。亦從未想過輕生,他現在活著唯一的目的就是等待未來某一天再上前線,領兵殺入上京!

  “菜來了!”李擎之大嗓門吼起來,把眾人從各自的情緒裡拉了出來。

  李擎之與藥童穿著蓑衣進屋,食盒上面覆轍薄薄的水汽。

  安久和樓小舞也回來。

  李擎之粗枝大葉,絲毫沒有發現眾人的異樣。扯下所以,搓搓手揭開食盒,“今日我老李親自下廚,快來嘗嘗,呆在島上武功沒有進境。廚藝卻是突飛猛進。”

  安久上手拈了一條肉絲塞進嘴裡,咂咂嘴,“恭喜你。”

  李擎之咧嘴笑的憨厚。

  “再努力兩年,就可以做出能吃的東西了。”安久拍拍他的肩膀鼓勵道。

  李擎之見她拿碗,一把搶了過來,“嘿!我這暴脾氣,就你那手藝還好意思嫌東嫌西,不能吃就不要吃!”

  “脾氣見長是真的。”安久又摸起來一個碗,“誰說我要吃菜,那飯不是你蒸的吧?”

  飯是隋雲珠蒸的,李擎之不好說什麼,兀自捏了幾條肉絲塞嘗嘗,一臉不樂意道,“味兒很好嘛!”

  “十四胃口都是被楚大人養刁了的,李大哥不要與她一般見識。”樓小舞說了句公道話,但緊接著她天真爛漫的豎起一根手指,“十四說的太誇張了,哪裡需要兩年,我看李大哥只要一年就可以做出能吃的東西了!”

  “噗!”隋雲珠噴了滿桌飯粒,察覺李擎之投來殺人似的目光,端著碗默默轉過身去。

  “真話如刀,天真殺人於無形。”凌子岳略略感慨了一句,端碗大口吃飯。

  李擎之覺得憋屈,可是看著樓小舞還紅腫的大眼睛,還有那一臉“我很看好你”的真摯表情,心想若是發脾氣會不會太過分?

  除了藥童和李擎之,其他都在吃白飯。

  李擎之難得遇上一個捧場的,頓時看藥童分外順眼,不斷給他夾菜,“小藥,你正在長身體,多吃點!”

  藥童含糊的應了一聲,大口大口的往嘴裡塞飯,讓李擎之看的心花怒放,成就感滿滿。

  隋雲珠見狀略有點擔憂,李擎之那是黑暗料理界的天才,做出的菜可媲美毒藥,頭幾回李擎之炒菜的時候,他們沒有當回事,覺得就是難吃點唄,作為一名合格的殺手,什麼苦沒吃過!可吃完之後不是上吐下瀉就是渾身無力,總之感覺一切都不好了。

  “小藥,吃這麼猛沒事吧。”隋雲珠問道。

  李擎之瞪眼,“你什麼意思?!”

  “杞人憂天,平時莫思歸喂他毒藥,他也是這視死如歸的吃相。”安久垂眼挑著米粒。

  “梅十四!”李擎之怒氣沖沖,此刻只要再點一把火就要爆炸,“小藥,你說!到底好不好吃?”

  藥童吃完把碗往桌子上一擱,抹了抹嘴,“挺好啊!師父臨走前特別跟我交代了,這段時間他不在,要我自己抓住每一個機會自己學習。放心吧,我三天一定把李大哥這道菜的解藥配出來!”

  小藥信誓旦旦。

  李擎之霍的起身,大步流星的出去。

  走到門口,又黑著臉回來把自己沒吃完的飯碗帶走。

  “噫。”安久緩緩道,“好像少了點什麼……”

  “長纓和大久!”隋雲珠一驚,“快去找找!”

  幾個人紛紛出門,去尋那被遺忘一天一夜的一人一虎。

  遼宋邊境小鎮,厚壓壓的黑雲仿佛觸手可及,雲層中一道閃電蜿蜒若游龍,頓了一息,震耳欲聾的雷聲炸響。

  街上寥寥幾個行人開始奔跑起來。

  啪嗒啪嗒的雨點打在石板上,綻開一朵小花。

  “快收燈籠!”客棧的掌櫃沖小二吼道。

  二樓一件客房窗戶被推開一條縫隙,雨水打在窗欞上,發出雜亂的聲音,卻無端讓人覺得心中寧靜。

  屋內鏤花香爐裡煙霧裊裊飄散,微橘的光被風吹的明滅不定。

  床上的紗帳垂下,裡面躺著一名女子,紗帳外面伏著一頭巨大的老虎。

  一個瘦削的男子拈著煙桿斜靠在窗邊,煙斗裡泛著點點火光,他口中吐出圈圈煙氣,將一雙流光瀲灩的桃花眼隱於朦朧。

  半個月前,他抵達邊關,在一處隱蔽的山洞裡找到了只存一息的樓明月。

  那一刻,他心裡想的只有一件事——就算樓明月已經在生死簿上劃了名字,他也要一筆一筆寫上去!

  莫思歸從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能力,但他還是害怕了,直到現在依舊心有余悸。

  他回頭透過薄薄的厭惡,透過薄薄的紗帳,清楚感受到樓明月均勻的呼吸,心中才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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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2 23:06: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二十八章 腰!!!

  他熄滅煙斗,輕輕放在桌上,身形如風,眨眼之間悄無聲息的到了窗前。

  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挑開輕紗,就這麼站在窗前靜靜的凝望她的臉龐。

  許久,才緩緩坐下,手指沿著樓明月臉龐的輪廓輕輕摩挲,心中百感交集,惟獨不帶一絲欲念。

  “莫思歸。”樓明月忽然輕聲道。

  他的手指僵了一下,慢慢收回,聲音嘶啞,“嗯,你醒了。”

  在預料之中,他卻忍不住歡喜。

  “我冷。”樓明月睜開眼睛看著他。

  四目相對,樓明月很快又閉上眼睛,莫思歸曾經是多麼風流俊俏,如今卻這般憔悴,縱使她再逃避,也不得不直面現實,莫思歸會是這般模樣,大抵都是她禍害的吧!

  屋內安靜。

  樓明月只覺得自己身子一緊,一個溫暖的懷抱將她圈了起來。

  一剎那,她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湧出,仿佛要將所有的痛苦宣洩而盡。

  莫思歸感受著從自己脖頸滑落的熱淚,一言不發。

  然而那恨終究太深,不是幾滴眼淚能夠排解,淚水流盡了,只剩下枯澀刺痛。

  阿染。樓明月想像從前一樣的喊他,可哪怕眼下如此脆弱,她依舊可以自控,如果自己只能給莫思歸傷害,還是能少一點便少一點吧。

  “想說什麼便說吧。”莫思歸察覺到她忽然屏息,仿佛憋了一句話在喉嚨裡,“無論你說什麼,做什麼,情況都不可能比現在更糟。我看不破情關,你若願意,不妨給我們之間留些溫柔,也不枉費了此生相遇一場。”

  他一語,便道破了她心中所想。

  樓明月怔了須臾。僵直的身子慢慢放松,歎息呢喃,“阿染。”

  莫思歸閉了閉眼,逼回淚意。緩了一會兒,“寧玉。”

  “秋寧玉……”樓明月覺得曾經那個自己就像一場美好的夢境,恍若隔世,如今已握不住星點殘片。

  兩人相擁久久,分開之後,氣氛略顯尷尬,畢竟已經很久沒有如此親近過了。

  莫思歸扶著她坐起來,把早就熬好的藥倒進碗裡,送到她面前,“你要報仇。我陪你。”

  樓明月指尖剛剛觸到碗壁,倏然縮了回去,斬釘截鐵的道,“不行!”

  “你的性子不如從前開朗了,卻還是這麼蠻橫。”莫思歸在床沿坐下。舀了一匙湯藥送到她唇邊,催促道,“老子頭一回這麼伺候人,快點張嘴。”

  “莫思歸!”樓明月心底生出幾分慌張,“你的醫道不要了?上天賦予你才華,你怎麼忍心糟踐!你這樣做,我死後也要下十八層地獄!”

  如果你真正在乎一個人。而不是想自私的把他據為己有,也定會不願意看見他忍痛割裂幾乎占據自己生命全部的東西,只為陪你下地獄。

  “誰說我要放棄。”莫思歸柔聲哄著她,“一邊報仇一邊研究醫道,挺好的,讀書人還時不時紅袖添香。我為什麼不能?”

  “那不一樣!”樓明月厲聲道,“你以為報仇是兒戲?”

  當初耶律凰吾獨自守墓,許多頂尖的殺手都不能取她性命,更何況如今她又回到遼國權利中心!要殺耶律凰吾,不是與一個人作對。而是要迎戰成千上萬的高手。就憑他們兩個人,哪怕花上五年、十年的時間去謀劃,也未必能夠成功,人生有幾個十年?她又怎麼忍心葬送莫思歸最美好的年華。

  “你這份情誼我心領了,可是再多一絲壓力我都可能垮掉,莫思歸,好好去研究醫道,救蒼生。”樓明月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軟弱乞求,“我也是芸芸眾生中一個。你說過,隨時可以救我,為什麼突然變卦?”

  因為每一次看見她遍體鱗傷,他都不能淡定。

  “答應我。”樓明月死死盯著他,“答應我。”

  樓明月比任何人都了解莫思歸,對於他來說,生命是為了醫道而存在,他能夠說出放棄大道陪她報仇的話來,她已經知足了。

  莫思歸不做聲。

  “要麼我死,要麼你回去。”樓明月道。

  這條不歸路上有她一個就夠了,如果報仇的代價是要搭上一個莫思歸,那她情願帶著遺憾死。

  兩人目光對峙半晌,還是莫思歸妥協了。

  聽樓明月說這話的時候,他心裡矛盾至極,或許樓明月死了才能得到解脫,才能得到自由,可是他能親手殺了她?不能!不僅不能,每每還傾盡全力的救她。

  樓明月松了口氣,飲盡一碗藥,“如果方便替我照顧小舞,我欠她的永遠也還不上了。”

  “你不欠任何人。”莫思歸對她這種莫名的責任感很是排斥,“這世上目前沒有任何一個人需要你負責,人都終究都要靠自己活下去。報仇本就是件痛苦的事,你就不能想點開心的?”

  “開心的……都在過去。”樓明月修眉蹙起,“曾經有多快樂,現在回想起來就又多痛苦。”

  “那就讓我給你添一些新的吧。”莫思歸擔心她又會拒絕,“阿久說,我與你既然走著兩條完全不相交的路,為何還要互相折磨,可是我看不破個放不下。既然如此,哪怕你我之間隔著萬丈深淵,我至少也能在懸崖這邊給你講個笑話聽。”

  能讓對方減輕一點痛苦也是好的。

  “朱翩躚說,人都披著層賤皮,得不到的總惦記,唾手可得的卻不知珍惜。”莫思歸也不管說話的人靠不靠譜,只管拽過來試圖說服她,“也許我們接觸一下,就不會像現在這般難受。”

  莫思歸期待的看著她。

  外面雷聲滾滾,雨越下越大。

  汴京依舊一派和風細雨。

  假山洞裡,大久抖著耳朵,蜷縮成一團,像一只受驚的貓。

  “蠢貨!”

  大久鼻子一動,連忙爬出去,連滾帶爬的撲向站在雨霧裡的人。

  安久看它這個表現,不由皺眉,“你是百獸之王,凶猛的老虎!竟然嚇到腿軟,說出去連兔子都要恥笑你!”

  大久渾不在意她的訓斥,貓一樣的蹭著她的腿,細雨在毛發上結了一層微小的水珠。

  安久手裡的傘朝它那邊挪了挪。

  一人一虎回到藥房。

  盛長纓已經被從土裡挖了出來,控鶴軍從空中放箭的時候,他不慎被落箭擦傷腰邊,雖然流了不少血,但幸好只是皮肉傷,沒有動到要害。

  “有人過來了。”安久道。

  眾人一陣緊張,隋雲珠從門縫向外看,之間一襲素衣快如閃電的奔了上來,直到十丈以內,隋雲珠才辨出來人,“是朱姑娘。”

  話音未落,朱翩躚已經踹門沖了進來。

  隋雲珠躲避未及,腦袋被門撞的咕咚一聲。

  李擎之聽著聲兒都覺得瘆的慌,不由揉了揉自己的額角。

  朱翩躚環視一周,“長纓呢?”

  “他受了點輕傷,正在休息。”凌子岳道。

  朱翩躚柳眉一豎,拔腿就往裡面走。

  “翩躚。”盛長纓流了一夜的血,再小的傷口也夠受,臉色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怎麼回事,快讓我看看傷勢重不重,外面那一幫草包,一個個生龍活虎的,獨獨讓你受了傷!連個人都護不住,什麼控鶴軍啊、將軍啊,瞎!”朱翩躚怒道,外面除了安久之外,均是一臉驚詫表情,平素朱翩躚太會偽裝自己,總是一副嬌滴滴柔弱的樣子,一口一個“奴家”,那微胖的身軀都能讓人產生一種弱柳扶風的錯覺。誰想,這急起來,說話一口一個板磚,拍的人輕易回不過神來。

  盛長纓對她這一面略有見識,還算淡定,“沒什麼大事,只是腰受了點傷。”

  “腰!”朱翩躚捂著嘴瞪大眼睛。

  外面隋雲珠、李擎之、安久、凌子岳瞬間懂了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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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2 23:07: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二十九章 存亡之亂

  還沒成親,先把腰傷了,看臉色似乎傷的還不輕,這……這日後……

  朱翩躚苦逼的想,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先是嫁給一個死半截的,成親到現在這麼些年頭都還是完璧,奶奶的,難道一輩子都要完璧不成!

  她精明又自私,先想到的是自己以後的幸福問題,同時又很傻,從始至終就沒有想過換一個男人就解決問題了。

  “讓我看看。”朱翩躚內心嚎完之後果斷認命了。

  “咳。”李擎之尷尬的清清嗓子,左顧右盼,發現其他人均是面不改色,好像完全沒聽懂一樣,暗道自己臉皮還是嫩了一點。

  別人聽不聽得懂還在其次,關鍵是純潔的當事人絲毫沒有朝那方面去想,看朱翩躚臉都綠了,心裡暖甜暖甜的,還想翩躚真是個好女人,這麼關心他呢!於是縱然他一貫臉皮兒薄了點,還是紅著臉把衣服撩開讓她看了一眼,寬慰道,“沒事,皮外傷。”

  安久湊進去瞧了一眼。

  朱翩躚一把把盛長纓的衣服遮上,“你進來就不能先招呼一聲。”

  安久扭頭出去,抬手敲了敲門框,“你們沒在干見不得人的事吧?沒有的話我進來了啊?”

  朱翩躚本想不讓她進來,聽見這話一時氣結。

  “你進來做什麼!”朱翩躚沒好氣的道,“我們長纓都傷成這樣了,你還好意思在這裡晃悠,沒有看見其他人都縮起來了嗎!”

  安久到牆角拿了伏龍弓,回身沖她伸出手,“保管費!”

  朱翩躚一懵,“什麼保管費?”

  “你又沒有給我保護費,我憑什麼給你男人做保鏢?”安久嗤道。

  盛長纓不在意安久說些什麼,當時情況緊急,她第一個想到保護他。

  “你!”朱翩躚給楚定江做大掌櫃每年的報酬不菲,實在沒有什麼好說的。只能氣道,“沒人性!”

  “有本事找個不會武功的,怎麼沒本事把他栓在褲腰帶上?”安久慢悠悠的補刀,把朱翩躚氣的快背過去了。

  臨出門前總算想到給了一句安慰。“關於腰傷,盛掌庫沒事最好,萬一要是落下什麼病根不能勞作,你這麼能干,你來頂替就好了,船到橋頭自然直,不要擔憂過甚。”

  朱翩躚臉色唰的爆紅,“梅十四!”

  “噫,我是很嚴肅的給你一些建議,臉紅什麼。”安久不解的掃了她一眼。邁出門檻。

  朱翩躚沖上前把門關上,床上的盛長纓似乎一點都沒有聽懂安久的話,望著目光柔情滿滿。

  朱翩躚見狀才放下心來,回到床邊坐下,交代盛長纓。“以後不要理她!”

  “十四,朱姐姐家裡有很多地嗎?”樓小舞問。

  安久搖頭。

  樓小舞疑惑道,“那說什麼勞作,最不濟盛先生還可以賣字賺錢嘛!盛先生那一筆字可俊了!”

  “大久呢?”安久得好好訓訓它,同時心裡對莫思歸生出點不滿,看把一頭老虎教成什麼樣了!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咦,剛才還在這裡呢。”樓小舞轉悠一圈。沒發現安久的蹤跡。

  吼——

  一聲震天動地的虎嘯撕裂迷霧,連地面似乎都在搖晃,山風乍起,雨絲落的更急。

  “怎麼回事!”隋雲珠臉色微變。

  眾人都了解大久的性子,用溫和來形容都太誇張了,它不像老虎倒像一只小白兔。從來沒有發出過這樣的怒吼。

  安久也有些心驚,遇敵還是進化?

  一行人飛快下山,朝著聲音那邊急奔。

  樹林裡枝葉仿佛感受到大久的情緒,嘩嘩作響,擾的人心神不寧。

  眾人的腳步更急了。

  幾息的功夫。便尋到了大久所在,只見它一動不動的趴在地上,如一具屍體,所有人都全神戒備。

  安久釋放精神力探查周圍,“沒有人。”

  眾人略松了口氣。

  安久繞到大久前面,大久聽見腳步聲懨懨的抬眼,肥胖胖的虎臉上寫滿了兩個字——絕望。

  “大久,你怎麼了?”安久蹲下。

  大久耷拉著耳朵,萬念俱灰的瞟了瞟眼前的一簇嫩苗。

  藥童輕功最弱,最後一個趕到。

  “小藥,你來看看它是不是病了?”安久道。

  藥童氣喘吁吁走進,看見那一簇嫩苗,笑道,“我知道了。”

  “這像是夢之華?”隋雲珠問。

  “對。”藥童道,“大久只吃毒物,垂涎夢之華很久了,這次師父臨走前就給了它一小包,它喜歡埋藏東西,可能是夢之華發芽了吧……發了芽的夢之華毒性幾乎消失殆盡。”

  “哈!”安久笑出聲,“你果然不負蠢貨盛名!”

  大久已經覺得虎生了無生趣,哪有興趣與這些無良的人類計較。

  “大久,其實師父把你的吃食都藏在藥房裡的床下了。”藥童蹲在大久面前邊說邊比劃。

  大久大致明白好吃的就在藥房,頓時精神抖擻,扭頭風一般的沖了回去。

  房間裡的氣氛一片大好,連空氣中都泛著甜味。

  盛長纓一手托著朱翩躚的後頸,唇在她粉嫩的唇上親吻輕咬。

  兩人正吻的忘情,門砰的一聲被撞開,一道巨大的影子躥進屋裡,旁若無人的滿屋子亂竄,鼻子貼在地上嗅著。

  朱翩躚一哆嗦,嚇的尖叫一聲。

  林子裡的眾人心知那對小情人小別勝新婚都識趣的慢行,給他們一些膩歪的時間,誰料,才走了一小段路,便看見朱翩躚掐著腰站在半山上怒吼,“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梅十四管好你的老虎!”

  安久咂咂嘴,“大久的上梁是莫思歸吧。”

  “沒想到朱姑娘這麼悍,這下長纓要被吃死了。”李擎之歎道。

  安久道,“那是你不了解盛掌庫。”

  盛長纓是誰?可是匯總整個天下各種八卦的人,安久曾看過控鶴院的消息,寫的十分詳細,都可以當故事書看了,所謂“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安久就不信他不知什麼冶艷趣聞,縱然他臉皮的確薄了點,對於男女之事反應的確慢了點,但其實是個精明的人。

  “誰是王還說不定。”安久道。

  “那真是要拭目以待了。”隋雲珠笑著道。

  回到藥房是,大久已經躺在床下吃的肚皮圓圓,四爪朝天心滿意足的打著飽嗝。

  “朱姑娘,城內情況如何?”隋雲珠忍不住詢問。

  “我一介小老百姓哪裡知道?”朱翩躚還憋著氣,口氣自然不好,“不過我出城之前去見了梅姨,她說聖上歸天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許多朝臣不得已都擇了主,華氏站到二皇子一邊,二皇子勝算不大,真不知道華氏怎麼樣的!”

  “華氏怎麼會突然支持二皇子?”凌子岳疑惑,他常年在邊關,對朝中的消息並不那麼靈通,但也知道華氏雖然沒有表態,但一直以來都傾向於支持嫡長繼位。

  盛長纓道,“華容添早已暗中支持二皇子。二皇子並非正統,實力亦不敵太子,想繼位必定要犧牲良多,華氏這是為自己搏出路。”

  隋雲珠歎道,“鳥盡弓藏的事多得很,華氏不會以為全力助二皇子登基,將來就能保住整個家族吧!”

  “如果華氏自剪羽毛呢?”盛長纓反問道。

  皇帝之所以忌憚華氏,是因為華氏在大宋的根基太深太龐大,已經隱隱有威脅皇權之勢,如果華氏在此時犧牲七成的實力去助二皇子登上大位,就算二皇子會擔憂華氏會功高震主,礙於天下悠悠眾口也不會急於卸磨殺驢。

  “大家族真是可怕啊!”李擎之不由感慨。

  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沒有付出便沒有得到,如果想立於萬人之上便要想想自己能付出的代價是什麼。華氏這樣的家族的榮耀和存亡,必然是建立在族人累累白骨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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