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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坐酌泠泠水]杏霖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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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0 17:34:00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夏府裡

    簽完合約,夏正謙便熱情留三人吃飯。羅騫知道即便夏衿得了六十兩銀子,租了宅子後也只能支撐一陣子的開銷,自然不肯讓夏家破費,坐了一坐便告辭離去了。

    而夏府那頭,無論是老太太還是夏正慎、夏正浩,都極篤定夏正謙一定會來吃這一頓飯,所以也沒派人盯著老宅,更是備了一桌好席,只等三房一家四口提了東西上門來。

    然而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人來。老太太沉不住氣了,叫夏正慎:“派個人去看看。”

    夏正慎派了人去,不一會兒那人回來了,稟道:“小人去看了,老宅上了鎖,裡面似乎沒人。小人又找人打聽了,好像是三老爺他們搬走了?”

    “什麼?”一屋子的人都懵了。

    “你打聽真實了?確實是他們搬走了?不會是他們來的路上跟你錯過了吧?”夏正浩猶不相信。

    夏正謙的性格,他最瞭解,他話都說到那個份上了,按道理說,夏正謙即便不搬回來住或回仁和堂坐堂,這頓飯他是一定會回來吃的。

    “確實是搬走了。”那下人抹了抹額上的汗,“那鄰居說,眼看著他們雇了好些馬車,拎的拎,抬的抬,把東西都搬上馬車離開了。”

    夏正慎忽然想起老宅外面砌了個門臉,老三在外面開了個醫館,還跟人合夥弄了個藥鋪,又問:“那外面的門臉呢。也沒人?”

    下人搖搖頭:“沒人,都鎖著門。”

    夏家人你看我我看你,俱都面面相覷。

    一下子大家都沉默下來。屋裡一片寂靜。

    待大家都反應過來,三房人這麼直接搬走,就等於無聲地扇老太太一個大嘴巴,給老太太好大一個沒臉時,大家全都偷偷抬起眼,朝老太太那邊瞥,就生怕下一刻。老太太手邊的茶杯忽然就朝自己飛來,遭個無妄之災。

    老太太此時已氣得全身發抖。她這一輩子。還從來沒有如此難堪過,即便是老太爺當年抱回一個孩子,也是跪在她面前,低聲下氣地跟她討饒。她即便氣惱,也沒有像現在這般憋屈難堪。

    “簡直是……”她用力地拍打扶手,咬牙切齒,臉上一片猙獰,“不知死活!”

    “老大。”她揚聲道。

    “娘,我在這兒。”夏正慎走到她身邊。

    “你去,把老三的身世都給我傳出去,讓大家都知道他是婊/子養的野種,我家沒這樣不仁不義的東西。”

    屋裡人又是一陣面面相覷。

    今天上午老太太在老宅那裡鬧的那一場。因為夏正慎囑託和劉三爺敲打,那些病號並沒有把閒話傳出來。而回家之後,夏正慎又勸了老太太好一陣。讓她把夏正謙的身世當成把柄,不在關鍵時候不要輕易地使出去。為此,這個家除了夏正浩回來後,夏正慎跟他把所有事情都說了一遍外,其餘人都不知道夏正謙的身世另有隱情。

    “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三弟他。不是您生的?”大太太忍不住問道。

    “自然不是!”老太太回答得異常乾脆。

    這一下大家知道剛才不是他們耳誤了。只是這消息不啻一聲炸雷,大家猶不相信。全又把目光投到了夏正慎身上。

    夏正慎卻不理大家,苦著臉對老太太道:“娘,祁哥兒可是救了羅三公子,又治好了宣平候府姑太太的病。咱們這要是跟他們撕破臉,可真沒什麼好處。”

    “好處?什麼好處?”老太太尖利的聲音如同針紮一般刺進大家的耳膜,“他治好了羅公子的病,跟你說過一聲沒有?他賺了宣平候府幾十兩銀子,分給你一文錢沒有?如今叫他們來吃一頓飯,就躲三躲四,生怕咱們沾他的光似的。就這樣,還有什麼好處給你?反正……”

    她呲著牙,聲音越發尖利:“他讓我不好過,我就讓他不好過!哼,什麼玩意!”

    夏正慎歎了一口氣,仍然耐著性子溫聲開解老太太:“治好羅公子時他們已經搬出去了,至於沒給我錢,那不是已分家了嗎?祁哥兒能出手相幫,已是……”

    沒等他把話說完,老太太就打斷了他的話:“搬什麼搬?不是說祁哥兒極得羅公子的喜歡嗎?沒准這都是他們串通好的,互相串通好來設計我們。我就不相信祁哥兒能得什麼奇人傳授,醫術比你三弟還高明!咱們家以前雖有個邵婆子,卻是個又聾又傻的,跟她說話不把屋頂掀翻她根本聽不見,腦子更是糊塗得連她自己是誰都說不清。這樣的人還是奇人?屁!就等著哄你們這些蠢人!”

    這話說得夏正慎眉頭直皺。

    夏正浩忍不住道:“那宣平候老夫人呢?那總不會是祁哥兒認識的,也串通好來設計咱們吧?”

    “什麼宣平候老夫人?你認識她?”老太太仰頭脖子,快要問到他臉上去,“看她那灰撲撲的馬車和那身穿著打扮,哪個候府夫人是這樣?你大哥好歹在世面上混了幾十年,難道她是候府夫人都認不出來?”

    夏正浩被這一說,也迷糊了,只好轉頭瞅著夏正慎,希望大哥能拿個主意。

    “娘您不要胡猜了。”夏正慎有些不滿地道,“您是沒見過羅公子和那宣平候老夫人。宣平候老夫人雖然穿的不怎麼樣,但那一身行事的派頭,真不是一般人能裝得出來的。羅公子就更不用說了,絕不是那等容易被人糊弄的人,他不可能幫著祁哥兒來哄騙咱們。”

    他掃了大家一眼,又道:“再說,此前祁哥兒除了上學堂就是去醫館,根本就沒機會外出。即便跟三弟去羅府治病,也統共去了兩次。就他那性子,怎麼可能去了兩次就哄得羅公子幫他?”

    這話說得夏禪和夏禱連連點頭。

    他們跟夏祁一塊長大,上學後又一起呆在學堂裡,對他的性子可以說再瞭解不過了。不要說沒有機會,即便有機會,以夏祁那簡單的腦子和老實純良的性子,也做不出連老太太和大老爺都被計算的事情來。

    只夏禪眼前總閃過那日被打的情形,他心裡隱隱感覺到夏祁絕不是他們看到的這麼簡單。但當日大家都不相信他說的話,他便賭氣地懶得把心裡的猜想給說出來。

    夏正慎又繼續道:“而且我今天回來後問過守門的人了。他們說,祁哥兒原來都是放了學或從醫館回來,就老老實實呆在家裡,從不出門的。也就是他爹被關在羅府的那幾日,出入的次數多些。”

    “再說。”他又轉頭看向夏禪,“禪哥兒跟羅公子接觸得多,你覺得羅公子是能幫祁哥兒算計咱們的人嗎?”

    夏禪一點都沒猶豫,直搖頭道:“絕對不是。羅公子自已都病得下不來床了,稍一動彈就噴血。而且他性子冷淡得很,不大愛說話,即便對三叔也淡淡的沒個笑臉,是個很難接觸的人。”

    “可不是,即便是三弟,也難以讓羅公子這樣的人幫忙。咱們夏家小門小戶,還入不得人家貴人的眼。”夏正慎道。

    老太太兩個兒子都極孝順,便是夏正謙這個不是親生的,對她的話也從不敢違背。這下見大兒子竟然直接否定自己的話,老太太更是氣惱,只覺得心頭的血脈一陣翻湧。

    她厲聲道:“不管算計也好,不算計也罷,那野種既然連頓飯的面子都不給,我也不必給他留面子。老大,你去,把他的身世給我抖露出來,我看他還有什麼臉在這世面混!”

    “娘!”夏正慎不情願了。

    今天看到夏祁一出手就治好了定平候府姑太太的病,夏正浩出面也沒能請來三房一家人,他這心裡對老太太就生出了埋怨。要不是老太太平時對三房多加苛責,那日又猝不及防地把夏正謙的身世說出來,他們之間怎麼會鬧到這般田地?

    現在好不容易把那話題給堵住,沒讓留言傳出來,這就保留了一線挽回的餘地。都已這樣了,老太太還要把事情做絕,難道她就不覺得這樣是徹底把老三一家往外推嗎?

    “娘,這樣做,只會讓三弟離咱們越來越遠。”夏正浩也不同意。

    “那孽畜不聽我的話,你們也不聽我的話了?”老太太指著兩個兒子,手指直發抖。

    夏正慎見老娘被氣著了,連忙柔聲勸道:“娘,您聽我說呀……”

    “我不聽!”老太太一揮手,差點打到夏正慎臉上,“你們要不聽我的話,也一樣給我滾出去。”

    夏正慎與夏正浩對視一眼,兩人的臉色都十分難看。

    明知道三房現在有了宣平候府和羅推官家做靠山,他們上趕子緩和矛盾還來不及,哪裡肯火上澆油地再進一步撕破臉子?那跟找死有什麼區別?

    夏正慎待要慢慢跟老太太講道理,可老太太竟然像著了魔似的歇斯底里,定然要夏正慎馬上去把夏正慎的身世給公佈出去。

    夏正慎本就被這事鬧得心煩,此時見老太太糊塗地掰扯不清,他也沒了平時的好脾氣,氣道:“您要說您去說去,反正我是不會去做這種傻事的。”

    說著,他氣呼呼地就要往門外去,卻聽得後面一陣驚呼“娘”、“祖母”……

    他回頭一看,就見到妻兒、兄弟都圍在了老太太面前。他心感不妙,快步擠進人群,卻見老太太面如死灰,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張鋪了錦墊的軟榻裡,似乎是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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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猜測

    城東,夏宅裡,上至舒氏,下到看門的婆子,看到新宅子寬敞又氣派,個個都歡喜不已。

    下人們搬過一次家,熟門熟路,不用舒氏指揮,就知道什麼東西放什麼地方,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就把東西一一歸整妥當了。

    “相公,我叫高婆子炒幾個好菜,咱們慶賀一下喬遷之喜吧。”舒氏喜滋滋地對夏正謙道。

    夏正謙心裡還在為拒絕去夏府吃飯這件事不安,但怕一雙兒女生氣,絲毫不敢表露出來。此時見妻子興致極高,忙應聲道:“好,你安排罷。”

    知夫莫若妻,見丈夫心神不定,舒氏歎了一口氣,開解道:“相公,我知道你一向心善,總覺得不管老太太是不是你親娘,大哥又是怎樣絕情,做了幾十年的親人,你對他們都做不到陌路相待。但他們是什麼人,想來你也清楚。只有你表現得稍稍心軟一點,他們就會巴住你不放,不把你利用得徹底絕不干休。為了一雙兒女,你就學學老太太和大哥,也絕情一點吧。”

    夏正謙拍拍妻子的手,道:“放心吧,我不是糊塗人,怎麼做我還是清楚的。只是這心裡一下子放不開,你容我緩兩天就好了。”

    屋外正準備進門的夏衿聽到這話,皺了皺眉,又將腳縮了回去,往夏祁所住的墨韻居而去。

    原先這所宅子的主人,想是個頗為喜文弄墨之人。所有的院子,都給取了個雅致的名字。夏正慎和舒氏住在正院,叫熙怡堂。取之和樂而興盛之意;夏祁所住的東院,則叫墨韻居,可見原本就是個讀書的地方;而夏衿所住的西院,大概以前住的就是位小姐,所以叫做清芷閣。

    舒氏是個窮秀才的女兒,未嫁之前也念過書,識得字。看到這些院落的名字。她很是喜歡。

    夏祁正在整理自己的那些書籍,看到夏衿進來。他瞥了一眼,便又低下頭去,嘴裡問道:“怎麼,你又想出去?想去你便去吧。我一會兒就過去換裝。”

    夏衿啞然失笑,走過去敲了他一下腦袋,道:“這麼晚了,誰會出去呢?你也不動動腦子。”

    夏祁捂住腦袋抬起頭來,嚷嚷道:“你今天還說不打我的頭了的,現在又打。”

    “哦哦,我忘了,抱歉。”夏衿很沒誠意地道了個歉,找了張乾淨的凳子坐了下來。對夏祁道,“剛才我本想去找娘的,結果就聽到她和爹在說話。似乎爹仍放不下那邊,心裡不得勁,娘正勸著呢。”

    夏祁放下手,皺眉道:“爹就是心軟。明知道祖母和大伯是什麼樣的人,還去理他們,這不是惹麻煩麼?”說著就站了起來。“不行,我得去勸勸爹爹。”

    “回來。”夏衿叫道。朝他招了招手。

    上次教訓夏禪一事,讓夏祁津津樂道了好久,一直盼著能再來一次。現在一看夏衿這架式,他便知有戲了,連忙小跑著走了過去,彎腰湊近夏衿,兩隻如墨珠一般的大眼睛巴巴地瞅著夏衿。

    夏衿好笑地用手指一頂,將他的腦袋移得遠些,這才低聲跟他說了一番話。

    夏祁聽完,亮晶晶的眼眸一下黯了下去,豎起的耳朵也耷拉了下來。

    他有氣沒力地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夏衿斜睨他一眼:“那你自己想個好辦法。”

    “好吧。”夏祁答應道,“為了爹爹,我就做出點犧牲吧。”

    當晚雖然忙亂,但在舒氏的安排下,夏家三房仍然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以駕喬遷之喜。而夏正謙在一雙兒女面前,再沒流露出半點不高興的神色。

    第二日,等刑慶生到來,夏正謙便帶著他一起去了前面門臉處。

    昨晚搬到這邊再收拾收拾就已天黑,門臉處也沒來得及看。如今夏正謙看到鋪面寬敞又明亮,外臨的街道極是乾淨,跑兩輛馬車都不成問題,而且這裡既不冷清也不過於熱鬧,來往的路人穿著打扮都要比城南的要體面許多,心裡滿意之極。

    他吩咐羅叔道:“去個人,找藥鋪的秦老闆,叫他過來看看鋪面。”

    “是。”羅叔趕緊去了。

    夏正謙指揮著下人打掃,一面跟刑慶生興致勃勃地議論著這裡該擺放什麼,哪裡該做何用途,倒比在老宅處開醫館時還有興頭幾分。

    畢竟老宅砌出來的門臉小,擺上兩張桌子就放不下什麼東西了,完全談不上什麼佈置。而且夏正謙雖拿了房契,但房契上卻是大哥的名字。他總感覺依大哥的性子,絕不會讓他安生在那裡開醫館裡的。所以內心沒有一點安全感。

    而現在,這宅子雖是租的,但他一口氣簽了五年合約,預付了半年租金。照律法來說,半年裡這宅子就屬於他的了,他自然要將這裡用心佈置一番。

    待秦老闆帶著王管事過來,醫館這邊已收拾得明窗幾淨了。

    看到這樣的鋪面,秦老闆哪裡還有不滿意的道理?當下便讓王管事趕緊回去,把昨日搬回藥鋪的藥再搬到這邊來,又問及夏正謙租金幾何。見夏正謙厚道地說還是按原來的價錢,他心裡感動,主動要付夏正謙一兩五錢銀子的租金。

    自家連後面大宅子加前面兩個鋪面,一共才二兩五錢銀子的租金。照夏正謙的想法,秦老闆給個七、八百兩銀子就足夠了。所以這一兩五,他哪裡肯要?自然百般推辭。

    秦老闆見狀,只得道:“夏兄,不瞞你說,我一直想在城東開個藥鋪,可就是找不著鋪面。這邊的鋪面要不自己用,要不就租給自己親朋好友。沒門路的人都租不到。即便有那往外招租的,不是地段不好,就是租金貴得離譜。上次我看到一個鋪面。還要往裡一點,面積也沒你這個大,卻要一兩六錢銀子呢。所以給一兩五的租金,還是我占你便宜了。你有這樣的好鋪面能想到兄弟我,我再如何不能讓你吃虧不是?行了別爭了,就這麼定了。”

    夏正謙聽得這話,心裡就打了個突。他可不知道這邊的房租鋪面有這麼貴。照這麼說。人家即便不租宅子,只往外出租這兩個鋪面。兩邊加起來就有三、四兩銀子的收入。

    這似乎不對呀,有誰會嫌錢多咬手的?即便是為了結善緣,也不用這麼虧著自己吧?

    心裡既有了疑問,待秦老闆打聽他這宅子租金多少時。他就學了個乖,沒說實話,只叫秦老闆猜猜看。

    內宅住著女眷,秦老闆也不好進宅子去逛,出了門站在宅子的朱紅大門外往裡瞅了一瞅,估摸了一下宅子的面積,道:“這樣大的宅子,修繕得極好,又是這樣的地段。還帶兩個鋪面,沒有七、八兩銀子,根本不可能租得下來。”

    夏正謙吃了一驚。不過他倒是有些城府。表面上不動聲色,只豎起大拇指對秦老闆笑道:“厲害!沒想到秦老闆對房產也瞭解得這麼透徹。”

    待王管事把藥運過來,秦老闆過去張羅,夏正謙便叫刑慶生看著下人收拾房子,自己則一個人跑了出去,在城東四處打聽房子的租金。

    小半個時辰之後。他回了後宅,問舒氏:“衿姐兒呢?叫她來。”

    舒氏遞了杯茶到他手上。一面答道:“衿姐兒換了男裝出去了,說是去給羅公子調整一下藥方子。”

    夏正謙在外面跑了半天,早就渴了。不過他端著茶杯,卻卻沒有喝,皺眉凝思著,半天不動也不說話。

    舒氏見他不對,忙提起心來:“相公,出什麼事了?”

    夏正謙回過神來,想想不必瞞著舒氏,便把秦老闆說的房租和自己問到的情況跟她說了,道:“這樣的宅子,即便五兩銀子都算是便宜的了,而且還有價無市,不是拿著銀子就可以租到的。人家能在這裡建宅子,就不差那點租金錢。咱們那老宅即便不住不是也捨不得往外租嗎?可偏房東只喊價五兩,而且見咱們一為難,二話不說就減了半。你說,天底下有這樣好的事情嗎?”

    “還真是啊。”舒氏思忖半天,也覺得不對勁,不過又道,“不是說得了病讓郎中給治好了,要跟咱們結個善緣嗎?”

    “唉,當時我也是急了。這樣漏洞百出的話我竟然也會相信。”夏正謙歎道,“這家房東做官的地方跟這裡隔著一個省呢,他那侄子即便想要把咱們的情況告訴他,快馬加鞭送信過去就要一個月,這還沒算回程呢。于管家怎麼可能半個時辰就問了准信,為此還給咱們講下了一半的房租?”

    “有沒有可能是房東的侄子……”舒氏試探著問。

    “不可能!”沒等舒氏說完,夏正謙就搖了頭,“一般這種親戚幫著料理宅子出租事宜的,只會照著房主的意思辦,多少租金可租,什麼人可租,一丁點都不願意錯,唯恐幫做了事還落埋怨。有些不靠譜的親戚,只會提高租金,好得些差價。萬不會主動降價的。”

    這話說得舒氏越發蹙眉:“照這麼說,只有一種可能了,那就是于管家得了羅公子的吩咐,幫咱們把租金給偷付了一半;或者,乾脆就宅子就是他們家的。可羅公子這樣做,是為什麼呀?衿姐兒給他治病,他付診金,誰也不欠誰的,他何必虧著自己的錢幫咱們呢?”

    說到這裡,她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一下叫了起來:“難道,他知曉了咱們衿姐兒的身份,想要娶咱們衿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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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很好的結親對象

    “咣當”一聲,夏正謙手裡的茶杯一下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羅嫂聽到屋裡動靜,過來瞅了瞅。見是茶杯碎了,趕緊進來把碎瓷片打掃乾淨。

    舒氏卻不管這些,她似乎也被自己那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跳,滿臉呆滯地望著夏正謙,兩人跟時間凝固似地都呆愣在了那裡,一動不動。

    好半晌,夏正謙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這不可能!”

    舒氏的身子也軟了下來,她想了想,自己也笑了起來:“是我多想了。羅家那樣的門第,好好地怎麼可能會讓自己唯一的嫡子娶個小門戶的媳婦?除非……”

    說到後面,她的笑容變得苦澀。她想起了老太太想讓夏衿給羅騫沖喜的事情。

    夏正謙顯然也想到了這個。他沉默了好一會兒,道:“衿姐兒今年十四歲了。現在咱們分出來了,不用再顧忌著衯姐兒議沒議親。你看看有什麼合適的,就給衿姐兒張羅個好人家吧。”

    “嗯。”舒氏點點頭。

    原先住在夏府,議親一事總有個長幼有序。夏衯雖然只比夏衿大兩個月,卻也是姐姐,舒氏即便有心要給夏衿張羅親事,也需得等老太太給夏衯定了親後再議。

    現如今,不用再有這樣的顧忌了。

    這麼一想,舒氏只覺神清氣爽,心裡有說不出的豁亮。

    羅騫的事。夏正謙想得更深些,又提醒舒氏:“咱衿姐兒醫術高明,這樣的媳婦娶進門。家裡人根本就不用發愁,就跟隨時備了個禦醫在身邊一樣。所以如果羅家知道衿姐兒的真實身份,未免不會有什麼想法。咱家的門第配不上,他們不會娶作正妻,但納作良妾,卻是沒問題的。”

    “啊?”舒氏被嚇了一跳。

    她還真沒往這方面去想。

    可現在想想,以羅家的權勢。真想要納夏衿為妾,他們還真抗爭不了。再說。不怕狼一般的對手,就怕豬一般的隊友。如果只有他們夫妻兩人,只要咬緊牙關不同意,即便是羅推官也不敢眾目睽睽之下強搶民女、逼出人命。就怕他們從老太太那邊下手……

    想到這個。舒氏只覺一陣寒意湧了上來。

    她惶惶然地道:“相公,那怎麼辦?我可不想讓衿姐兒去大戶人家做小妾!”

    作為郎中,大戶人家暗地裡的齷齪事,夏正謙自然知道的不少。他深知妻子不是長舌婦,有時候心裡憋得難受,他也會私下裡跟舒氏嘮嘮。所以即便舒氏深在小戶內宅,也知道在大戶人家裡做小妾,最是艱難,什麼時候被人害死都不知道。

    “別怕別怕。我也只是猜猜。”夏正謙拍拍妻子的手,安慰她道,“其實要想防備這些很簡單。咱們只要給衿姐兒訂一門親事就行了。”

    “對呀!”舒氏眼睛一亮,巴掌一拍,整個人頓時鬆快下來。

    只要夏衿訂了親,就是羅家再想納她為妾,也不好下手了——搶奪人妻,可不是什麼好名聲。這種行徑即便是上層權貴也要鄙夷的。

    而且同樣,夏衿訂了親。老太太也不好再以長輩的名義干涉此事了。逼自己孫女退親,再送給權貴做小妾,這樣的罪名不是老太太能擔當得起的,夏家男人還要出門見人呢。

    “相公放心,我下午便去找媒婆,儘快會咱們衿姐兒找個好婆家。”舒氏道。

    “媒婆?”聽到這兩個字,夏正謙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他對媒婆這種物種,可沒有什麼好印象。

    “最好能找個知根知底的人家。”他道,“也不要什麼大富大貴,只要有飯吃,有衣穿,男的人品好,家裡人口簡單就可以了。”

    舒氏十分贊同地點了點頭。

    她太同意人口簡單這一點了。嫁進夏府十幾口,她可真是吃夠了這個苦頭。老太太這個婆婆不是親的,給她苦頭吃倒也罷了,但大太太這個當家妯娌也常常給她下絆。要不是丈夫人好,她連和離的心都有了。

    “師父。”院門外傳來刑慶生的聲音。

    “進來吧。”夏正謙向來把刑慶生當兒子看待,也不忌諱他進後院來。

    今天的刑慶生穿了一件藏青色細布長衫。他身形修長挺拔,容貌雖算不上俊俏,卻也輪廓分明,十分具有男人味,與夏祁那個還在發育的小男孩模樣大不一樣。

    他走了進來,向舒氏行了一禮,遞給夏正謙一張紙條:“這是醫館需要添置的東西,您過目看看。”

    因這醫館開在城東,面對的人群跟城南不一樣。所以夏正謙想把醫館佈置得精緻一些,剛才還吩咐刑慶生去看看這附近別的醫館,準備參照著將醫館佈置一下。

    夏正謙看了他羅列的東西,提筆將上面的東西添減了些,對刑慶生道:“行了,就照這樣,叫羅叔去買回來。”又問,“日子看了嗎?是哪天?”

    “我去問過了,說後日便是開市的好日子。”

    “嗯,那便後日開門。”

    刑慶生接過單子,自去張羅去了。

    舒氏一直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

    “你看什麼?”夏正謙奇道,順著妻子的目光往刑慶生身上看去。

    “慶生!”夫妻倆同時叫了起來,對視的眼眸裡都亮了起來。

    刑慶生,可不是個議親的好人選嗎?

    他現年十七歲,未訂親,家中只有一個寡母,人口簡單。最重要的是刑慶生是夏正謙看著長大的孩子,身體健康,品行正直,善良忠正,做事勤勉,如今又已出師,能獨立行醫,完全有能力養活家人。

    把寶貝女兒嫁給這樣的人。夏正謙和舒氏都覺得放心。

    “相公,你要是也覺得慶生這孩子合適,我就找個相熟的到他家去探探口風?”舒氏道。

    “嗯。”夏正謙點點頭。不過隨即他的眉頭輕輕皺了起來,“你說,要不要先問問衿姐兒?”

    舒氏也猶豫起來。

    按理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們做父母的覺得刑慶生好就可以了,根本沒必要去徵求本人的意見。但夏衿這段時間顯得主意特別正,這親事議得不合意。她怕是不會聽任父母擺佈。

    想到這裡,舒氏本想說自己去問問女兒。忽然就想起一種可能性,倏地一驚,對夏正謙道:“相公,你說。衿姐兒會不會是看上了羅公子?”

    夏正謙也是一驚,想想這段時間夏衿的表現,再將刑慶生和今天所看到的羅騫做一對比,這種可能性似乎很大,他的臉色慢慢地沉了下去。

    “怎麼辦?”舒氏有些慌張,“要是她看上了羅公子,指定不會同意刑家這門親事。到時候鬧起來……”

    夏正謙止住舒氏的猜想:“等衿姐兒回來,你先問問她再說吧。”

    “嗯。”舒氏答應著,卻是一刻也坐不住。站起來朝外面張望,“衿姐兒怎麼還不回來?”

    而此時,夏衿與羅騫、于管家幾人。正在城東與城南交匯處的一條街上看鋪面。

    “夏公子,這鋪面如何?”于管家滿面笑容地問夏衿。

    夏衿看著這個小小的只有十幾平米的鋪面,對於管家點點頭:“不錯,就要這間吧。”

    羅騫看著這跟鴿子籠一般大的鋪面,不解地問:“這麼小,能做什麼?”

    “小雖小。做點心鋪子,准夠了。”夏衿笑道。

    “點心鋪子?”羅騫一挑眉。

    夏衿點了點頭。

    她本錢少。就先從小生意開始吧。小生意做得好,其實也能賺大錢的。

    羅騫望著夏衿,只是沉思,沒有再說話。于管家卻在旁邊道:“臨江城好的點心師傅,可不容易找。”

    他可不認為夏衿會自己動手做點心。即便會做,也沒的好好的放著郎中或讀書人不做,累死累活轉去做小生意的。

    “不用找現成的點心師傅。”夏衿轉過頭,看向于管家,“這件事我正想拜託于管家呢。我想買幾個下人,要機靈一點懂廚活的。不知這種人要去哪裡買。”

    “這個容易。”于管家笑道,“我有相熟的牙婆,叫她帶些人來給你挑就是。”

    夏衿道:“現在可以嗎?帶到我租的那個小院裡。”

    她所說的“租的小院”,指的就是昨天于管家幫她在這城南租的一個不大的一進小院。這個小院,要住她買進來的下人,並且會在此生產她要做的點心。做好後,再運到鋪面來賣。

    這也是她選擇把店子開在城東與城南交界處的原因。

    城東那地方,要想租一個小院相當難,而且租金也不低,於她而言不划算。

    “行,我派人去找她。”于管家做事極乾脆,轉頭就吩咐人去辦。

    這邊夏衿跟鋪面的東家把合約契好,回到她租的小院時,便有牙婆帶著二十來個下人在那裡等著了。

    羅騫走了一圈,本有些累,但看到夏衿要挑選下人,卻十分有興致,讓人搬了桌子椅子到院子裡,坐在那裡一邊喝茶一邊看夏衿挑人。

    卻不想夏衿只掃了那些人一眼,然後選了幾個人出來問了一些話,就對牙婆道:“行了,這幾個人,我要了。”

    羅騫抬眸一看,站在一邊被挑選出來的,是兩對中年夫妻,其中一對還帶著個十歲的女兒。而站在他們旁邊的,則是兩個十幾歲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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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談心

    待夏衿跟那牙婆交易完,收了賣身契,並讓那些下人去收拾自己住的屋子的時候,羅騫不解地問她:“你為什麼挑這幾人?有什麼講究嗎?”他指了指被牙婆帶出去的那一群人,“為什麼不選那兩個廚娘?”

    他剛才可聽到牙婆的介紹了,那群人裡就有兩個廚娘,看樣子甚是精明幹練,做廚活想來是一把好手;而且在大戶人家幹過,懂得規矩,不用再教。如是他來挑人,必要挑那兩個。

    夏衿一笑,坐了下來,拿起桌上茶飲了一口,這才道:“大戶人家出來的,哪裡看得上我這小買賣?到時候在這裡做著恐怕也不安心。倒不如買幾個剛從鄉下來的,老實本份。”

    “可你這是做買賣,要的是精明,不是老實本份。”

    夏衿見羅騫的話明顯比先前要多,而且句句是為她好,顯是把她當作了朋友。她便耐心地解釋道:“我要讀書,家裡又開著醫館,不可能時時守在這裡。找幾個老實而又互相不認識的,讓他們互相牽制,這樣比較好管束。畢竟他們不是做死事,到時候賣點心的時候還要收錢呢,不老實可不行。”

    “這話說的在理。”于管家在一旁附和道,“那兩個十幾歲的男孩子,別看是鄉下來的,可看起來還算機靈,站櫃臺賣東西倒也夠了。”

    羅騫搖搖頭,不說話了。

    在他看來。這樣的小生意,能賺幾個錢?怕是供這幾個下人糊口,再付上一份小院的房租就差不多了。鋪面的租金。還不一定能賺出來呢,偏還要這麼勞神!

    對於這個含著金匙出生的大少爺,夏衿也無話可說,放下茶杯道:“羅大哥你身體不好,先回去吧。我這裡還有事要交待。”

    羅騫也知道夏衿買了這幾個下人,有許多瑣事要做,忙得很。他便告辭離開了。

    夏衿花了一個時辰把幾個下人都安頓好,這才慢慢回家去。

    一進門。就被舒氏捉住了,嗔道:“你跑哪兒去了?找你半天找不著。來,快來,到娘屋裡來。我跟你說件事。”

    “娘您找我幹嘛,這麼火燒火燎的?”

    舒氏拉著夏衿到了她的房裡,坐下後卻不知如何張嘴了。

    夏衿知道舒氏是一個沒有什麼城府之人,喜怒哀樂全在臉上。此時見她雖然著急,卻沒有什麼憂愁的表情,便不擔心,只對她這吞吞吐吐的樣子感覺奇怪,問道:“娘,你到底要說什麼事?”

    舒氏本想問夏衿對羅騫和刑慶生各有什麼看法。可話到了嘴邊,問出口的卻是宅子的事:“你爹今天聽秦老闆說,咱們這樣的宅子。沒有七、八兩租金,根本租不下來呢。而且……”

    她一五一十地把夏正謙的分析給夏衿說了一遍。

    這件事,夏衿心裡早已有了懷疑。剛才跟羅騫在一起時,她並沒有問起這事,因為這事根本不用問,就知道是羅騫幫了他們。否則。天下哪有這等好事,而且還正巧讓她碰上了?

    她沒說。是因為她不喜歡把感激掛在嘴上。只想等以後有錢或有了能力,再好好地回報,而不是輕飄飄地說聲感謝就完事。

    “娘,這件事我問過羅公子了,確實是他幫的忙。不過他是因為這次病怕了,希望咱們住得近些,一旦有什麼不適,直接派人叫咱們過去,不必套馬車跑老遠去叫人,貽誤了病情。他們家不缺錢,說幫咱們出租金又怕咱們不答應,所以才想了這麼個藉口,把租金降下來一些。”

    舒氏一愣:“是這樣?”

    “可不是這樣?”夏衿看她一眼,下一刻忽然想到了什麼,眨巴著眼睛問,“你不會想到了別處去吧?”

    “這、這個……”舒氏吱吱唔唔。

    這下夏衿可明白了,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白舒氏一眼道:“您可真會胡思亂想,羅公子又不知道我是女的,怎麼會有什麼不該有的想法?即便知道我是女的,我跟他之間,也僅僅是郎中與患者的關係,再沒有別的。您可別再瞎猜了。”

    舒氏被夏衿說中了心思,雖說有些不好意思,這顆心卻總算放了下來。

    羅騫這邊沒事,但刑慶生那頭,她卻是放不下。這個女婿,她再中意不過了。

    想了想,她決定還是提一提,也好將女兒的心思往那處引上一引。

    不過,這一回她卻學乖了,知道繞個彎子:“衿姐兒啊,你今年也十四歲了。你可知道,老太太正給衯姐兒議親呢。”

    夏衿奇怪地瞥她一眼:“我十四歲,跟夏衯議親的事有什麼關係?”

    “議完衯姐兒的親事,就輪到你了。”舒氏道。

    想到這句話所包含的言外之意,夏衿的心“突”地猛跳一下。不過她沒有作聲,只直直地盯著舒氏,等著她的下半句話。

    “老太太派你二伯、二伯母過來沒效果,你說,她會不會從你們的親事上打主意呢?她雖不是你父親的親生母親,但再怎麼也是夏家老太太。她要做主把你給嫁了,我跟你父親還真說不出什麼來。”

    舒氏本是想用這個將刑慶生的事給引出來的。但這話說完,她忽然想到很有這種可能性,再想想以前老太太還有讓夏衿沖喜的前科,頓時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一把抓住夏衿的手道:“衿姐兒,你要是被老太太嫁到那種不三不四的人家去,你可叫娘怎麼活?”

    說著,她的眼淚就下來了。

    夏衿的眉毛緊緊地蹙了起來。

    她不是古代土著,所以對於議親訂親這方面,她真沒有深切的認識。在她想來。只要分了家,那麼她的親事就由夏正謙和舒氏說了算了。而以這兩位對她的疼愛,只要她說不願意。他們肯定也不會強迫於她。

    現在舒氏這麼一說,她才意識到,即便分了家,老太太也能操縱她的人生。

    她的眸子裡閃過一抹冷意與戾色。

    她對夏家那老太婆沒有一絲好感,如果真逼得沒辦法,她不介意把那老太太給幹掉。她相信以她的本事,絕不會讓人發現事情是她幹的。衙門仵作也查不出什麼來。

    舒氏抽抽噎噎地抹幹眼淚,握著夏衿的手道:“唯今之計。就是我跟你爹先給你把親事訂了。這樣一來,老太太想使壞也沒轍了。”

    夏衿眉頭一揚,抬起來眼來定定地望著舒氏。

    雖相處的日子不長,但夏正謙和舒氏這一對夫妻的性子。她還是瞭解得十分透徹的。舒氏善良溫柔,卻是個沒主見的人,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照著她這性子,剛才被嚇得哭了起來,她絕對會不知所措地連聲問“怎麼辦”“怎麼辦”,絕沒有這種急智,下一刻就拿出個解決方案來。

    想明白這一點,夏衿剛才緊繃的心忽然就放鬆下來。她看著舒氏的臉,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不過臉上絲毫沒有表情出來,只淡淡問道:“把親事給訂了?你們想把我訂給誰?”

    “你刑師兄,我跟你爹都覺得不錯。”舒氏順嘴就把心裡的話給說了出來。

    說著。她殷殷地望著夏衿。

    “哦,是刑師兄啊。”夏衿的口氣仍然淡淡的,說完,她還笑了一笑。

    舒氏直覺裡覺得女兒的情緒不對。

    一般女孩子說到種事,不應該害羞臉紅的嗎?為什麼女兒不光沒有羞澀,還這樣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難道。她知道自己和丈夫想把她許給刑慶生,而打心眼裡抗拒了?

    “刑師兄家裡。似乎很窮吧?”夏衿忽然問道。

    她想知道,夏正謙和舒氏為她擇婿的標準是什麼。

    “窮些不打緊,只要他自己有本事,肯上進,能養得活妻小,最重要的是對你好。有爹娘在,再如何也不會讓你們吃不上飯。”舒氏愛憐地撫了一下夏衿的頭髮。

    夏衿的目光一下變得柔和起來。她親昵地摟住舒氏的胳膊,將腦袋放到她的肩膀上。

    舒氏又驚又喜,甚至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自從夏衿死而復生,對她就再也沒有這等親熱的舉動。不光不親昵,有時候目光裡全是疏離。這情形讓舒氏難過了好一陣。

    “衿姐兒……”她鼻子一酸,竟然落下淚來。

    “怎麼了?”夏衿坐直身體,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沒事,娘沒事。”舒氏忙手忙腳亂地抹了一把淚,還討好地沖著夏衿笑了一下。

    夏衿暗歎一聲,拿帕子細細地給舒氏擦乾了一遍眼淚,見她情緒平復下來了,這才正色道:“娘,我現在還小,不想那麼早訂親。老太太那裡,如果她真插手我的親事,我會處理的,不會讓她把我隨意嫁人的,您放心好了。刑師兄這裡,你們不要再說了。”

    舒氏一怔,抬起紅紅的眼睛:“怎麼,你不喜歡你刑師兄?”

    夏衿搖搖頭:“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而是我還小,根本還沒想過這事。”

    舒氏也知道女兒越來越有主意,強迫她只會適得其反。

    她點點頭:“好,娘知道了。這件事,咱們先不提。不過你刑師兄今年也有十七歲了,正是該議親的時候。如果他讓人給訂了去,到時候後悔可就來不及了。爹和娘都希望你能嫁一個知根知底的人。你刑師兄家只有老娘一個。他老娘我見過,挺和善的一個人。你師兄又肯上進,脾氣也好,憑著他的醫術,大富大貴給不了,可溫飽是不成問題的。而且有你爹在,他和他老娘都不敢對你不好。所以,這件事,你好好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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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目瞪口呆

    “嗯,好,我會好好考慮的。”夏衿敷衍道。

    雖說她前世的生活讓她疲憊,這一世想做一個平凡的女人,嫁人生子過最普通的生活,但她從來沒想過這麼快就嫁人。在她的打算裡,從夏家分出來之後,她要賺多多的錢,結識些有實權的人物,這樣她就有了自主和自保的能力。之後,再挑個有感覺順眼的男人,成親,過雞零狗碎的悠閒日子。

    舒氏也知道不能勉強,說多了又怕夏衿反感,只叮囑了兩句,便放夏衿出去了。

    出得門來,夏衿望著城南的方向,眸子微冷,全身散發出一種戾氣。

    以老太太的性子,絕對會做出操控她和夏祁的親事,從而給她的親兒子、親孫子賺取最大利益,隨便將夏正謙和舒氏拿捏在手裡的舉動。既如此,自己得防患於未然,將這老太太先廢了才好。下一把藥,讓她中中風,鼻歪嘴斜不能說話,這樣她就不能再使壞了吧?

    那天晚上,夏衿等大家都睡熟,便換了身黑衣,蒙上臉,從後院的院牆一躍而出,朝城南奔去。

    這軀身體讓她調養了一兩個月,每天晚上泡藥浴,再配以獨家心法和淬練身體的功法,她前世的功力已恢復了四、五成。每到子時到外面的街巷飛簷走壁,也是她每晚的功課之一。今晚那就趁練功之機,順便去夏家走一遭吧。

    城東權貴雲集。每家每戶都有護院,而這些護院裡沒准就藏有高人。夏衿不敢再像在城南、城西那邊那樣肆無忌憚,並沒有跳上人家屋頂上行走。而是老老實實在巷道裡奔跑。只是奔跑的過程中,無聲無息,快如閃電,形如幽靈。

    城東離城南甚遠,平時來去都是坐馬車。像這樣繞著迂回蜿蜒的巷道,沿著往常所走的路奔跑,確實遙遠。

    每到一個城市。熟悉地圖,是每個殺手做任務前必做的功課之一。

    夏衿現在雖不做殺手了。但前世所帶來的習慣,卻是不容易改變的。對於這座她即將要生活下去的城市,她沒理由不把它的角角落落勘探清楚。

    因此,她跑出夏家宅子所在的那條街道。便拐了個彎,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她知道,從這個方向去城南,是一條近路。只是需要路經一座樹林,還有一個小湖——說是小湖,方圓也有近千畝,卻不知從何時起成了一座死水塘,住在附近的有錢的住戶紛紛搬離,這裡便成了無家可歸的人聚居的地方。越發的髒亂差。

    出了城東,往南走,便進入了小湖附近。夏衿沒有再在地上跑。而是躍上了屋頂,直直地往樹林方向奔。

    現在時值是四月中旬,天上掛著一輪明月,照得大地一片空寂,雖不十分明亮,卻能讓人看清遠處屋簷的輪廓。和近處物體的形狀。四周萬籟俱靜,只遠處傳來幾聲狗吠。和幾聲野貓的叫喚。微風拂來,帶來小湖特有的臭氣,夏衿加快了奔跑,想要快些遠離這空氣汙濁的地方。

    她跑過貧民窟,眼看就要進入樹林,卻忽然聽到一陣奔跑的聲音,她身影一動,將自己隱在了屋頂的陰暗處,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便見兩個人影踉蹌的朝她藏身的這座宅子奔跑而來,嘴裡還發出“哼哧哼哧”沉重的呼吸聲。

    “你、你別管我……你一個人,還能逃得了一條命……”高個子的那人推了夥伴一把,可身子一歪差點倒在地上,顯是受了傷。

    “公子,阿墨怎能扔下你一個人逃命?快別說了,咱們進屋去藏起來。”個矮的拼命把高個子往屋子方向拉,想把他拉到屋簷下去。

    聽到這兩個聲音,夏衿頓時一怔。

    做殺手的人,就要有過目不忘,過耳不忘的本事。只要見過的人,聽過的聲音,都要牢牢記在心裡,以便往後可以加以利用。

    而眼前這兩位,正巧是夏衿見過容貌並且聽過聲音的,即是在羅家茶館前被董方偷過銀錢的那個眼眸極乾淨的年輕人,以及他的小廝阿墨。

    他們怎麼在這裡,還被人追殺?

    阿墨死拽硬拉,硬是把他家公子拉進了屋簷下,然而卻發現門是栓著的,怎麼推也推不開。

    夏衿蹙眉,卻沒有動彈。

    屋裡除了女人,還有嬰兒,剛才過來的時候,她聽到有女人迷糊哄孩子睡覺的聲音。阿墨他們進去,一來連累無辜,二來女人孩子的叫哭聲容易把他們的行蹤暴露,沒有一樣好處。

    阿墨見推不開門,左右看看,看到門前堆著一垛不高的稻草垛子。他將牙一咬,把公子往旁邊的草垛裡一埋,對他道:“呆在這裡別動,我藏另一邊。”

    “阿墨。”他家公子受傷甚重,頭腦早已迷迷糊糊,手上卻死死把他拉住,“你……你也藏進來。”

    “公子,出來前,夫人交待,不管生死,一定要護住公子。”阿墨抹了一把淚,用力地往年輕人後腦一砍,把他打暈,然後用稻草把他的身影掩住,聽得後面已有人追來了,趕緊飛快地朝另一個方向跑去,邊跑還裝著不小心的樣子,撞翻了路邊一個破木盆,發出一陣聲響。

    “快,在那裡,追。”七八個蒙面人聽到聲響,立刻朝著阿墨消失的方向追去。

    夏衿望著這群人消失的方向,心裡如翻江倒海,不能平靜。

    阿墨的做法,讓她想起前世執行任務時的一個戰友。當時,他也隻身引開敵人,讓她和另一戰友逃離。而他,從此再沒回來。

    她轉過頭去,靜靜地盯著那堆草垛,片刻之後終是下了決心。從屋頂上飄落下來,將草垛裡那個暈迷的年輕人背在背上,縱身再躍上屋頂。朝東邊的方向跑去。

    “糟糕。”跑了一陣,她暗暗叫苦。

    她背上的這位年輕人,被一支箭從後背一箭射穿到前胸,傷得甚是嚴重。她這一路走,他就一路流血。這鮮血的味道,會很快把那群蒙面人引來的。

    她停了下來,將他輕輕放下。快速地點了幾個穴位,又撕下衣擺給他將連箭加傷口一起綁住。以減緩流血的速度。待她站直身體,正準備將他拉起背到背上時,她只覺心裡倏地一陣生寒。

    “有暗算。”腦子閃過這麼一個念頭,身體也相應地作出反應。便聽“嗖”的一聲,一隻箭如閃電一般朝她射來,饒是她躲避得快,仍是射中了她的左肩。

    夏衿背人的動作卻絲毫沒有因為這只箭而停頓,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背上年輕人,腳下一點,身影立刻在屋簷上消失,出現在另一家的屋頂上。幾個縱身之後,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地上站著的兩個人看著她這一連串列雲流水般的動作,俱都驚呆了。待再放第二箭想要射殺她時。眨眼的功夫,就已不見了她的蹤影。

    “這是誰?這到底是誰?”其中一個握著弓箭,咆哮起來。

    特麼的誰中了箭不會因疼痛有一瞬間的停頓,從而讓他再有機會射出第二隻箭?這是哪裡跑出來的妖孽,中了箭卻絲毫沒有反應,仍然以閃電般的速度背著人逃跑。這特麼還是人嗎?

    “走,給我追。”他不甘地道。

    “大人……”下屬正要勸他。不要以千金之軀犯險,就聽身後有人跑過來,跑到他們身邊行禮稟道,“大人,京城來了口諭,說京中有變,命我們立即回京。”

    那人停下腳步,沉默片刻,一揮手:“傳令下去,停止追殺,立刻回京。”

    夏衿自然不知身後發生的事,她背著身後的人,拼命奔跑。直到發覺身後沒有任何動靜,這才悄悄松了一口氣。

    她左右看看,發現這已是小湖的另一頭,這一邊的湖面泛黑,氣味更臭,所以居住的人也越發的少。岸邊有一些被遺棄不要的房屋,她仔細聽聽裡面沒有任何呼吸聲,便躍下牆頭,推開屋門,借著那點微弱的月光找到一張破椅子,將背上的人輕輕地扶了下來,讓他靠坐到椅子上。

    此時她左胸前後的衣襟已是一片鮮血。

    擔心燈光引來麻煩,她並沒有將懷裡帶的火摺子吹燃。而是走到窗前,將懷裡的幾個瓷瓶掏了出來,借著月光仔細辯認了一下,然後將其中一個打開,放在了破敗的窗櫺上。

    之後,她將染滿鮮血的上衣脫了下來,搭在窗戶上,再將一層層綁在胸部的布條解開,咬在嘴裡,然後右手握箭,用力一拔,悶哼一聲,箭已拔出。她將箭隨手扔到地上,拿起窗櫺上的瓷瓶,將裡面的藥粉灑在傷口上,然後用咬在嘴裡的布條將傷口纏繞起來。

    布條用到一半時,她停住了纏繞,將它撕斷,剩下的一半仍咬在嘴裡,騰出手來把胸前的布條打了個結。然後拿下嘴裡的布條,用右手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

    可這把汗抹到一半,她的動作便僵住了。

    對面那個本已暈迷的年輕人,不知什麼時候已醒過來了,正目瞪口呆地望著她,眼裡全是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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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習慣了

    她跟他對視一眼,又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

    做殺手的人,生死瞬間,腦子裡只有活命,沒有任何別的東西。她剛才背著這人拼命奔跑,血流得很快,跑到這裡時已有些眩暈。要再不包紮,她怕自己也倒下了。解衣,拔箭,包紮,她唯有跟生命賽跑,哪裡還顧及什麼男女之別,更何況,當時這男人還是暈迷的。

    她面無表情地將身子背了過去,拿起窗櫺上的肚兜戴好,再將裡衣穿上,最後套上外面的夾衣。

    而她身後的年輕人早已滿臉赤紅。

    他剛剛醒來,迷茫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抬起頭忽然就看到窗前的月光下,站著一個裸著上身的女子,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便見這女子手起箭落,麻利得如同拔一根頭髮--便是拔頭髮有些人還怕痛,還有猶豫半天呢。拔箭的時候,她僅僅只是皺了皺眉頭,眼不眨而色不改。他受過箭傷,他知道這拔箭有多痛,有些人吃不住這種疼痛,能叫喊著暈厥過去。所以她這份淡定,直叫他看得目瞪口呆,竟然忘了非禮勿視,將頭轉過一邊去。

    現在這場景,叫他十分尷尬。

    夏衿收拾好自己,走到年輕人面前,問道:“你怎麼樣?”

    “啊!”年輕人似乎被她的聲音嚇了一跳,頭雖然轉了過來,眼睛卻往地下看,紅著臉不敢看她。

    這年輕人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還是個大男孩。本就長得白淨,目光清澈乾淨得如同剛出生的小鹿,讓人沒來由地心生好感。如今再加上這靦腆害羞的模樣。任誰都不會把他跟追殺這樣黑暗的事情聯繫起來。

    “我、我、我還好……”他道,聲音一如他的眼睛一般清朗乾淨。

    說完這句話,他似乎恢復了些情緒,抬起眼飛快地瞥了夏衿一眼,又低下頭去,臉色發紅:“我是武安候府世子蘇慕閑,跟小廝瞞著家人出來遊玩的。不知為什麼。竟然會被人追殺。”說到這裡,他的臉色黯淡下去。眉頭也皺了起來。

    夏衿雖救了人,卻是不愛多管閒事的,所以也沒問他叫什麼是什麼人。可蘇慕閑將他的名字出說來,頓時把夏衿嚇了一跳:“蘇什麼?你說你叫蘇什麼?”

    “蘇慕閑。”蘇慕閑抬起頭來。疑惑地看著夏衿,“怎麼,你聽說過我?”

    “哦,沒有。”夏衿收回目光,心裡卻仍因這個名字“砰砰”直跳。

    蘇慕,上輩子叫了二十幾年的名字,深入骨髓,與她整個人融為了一體。重生到這個世界,她深知那個名字已隨那軀身體消失在那個世界了。她如今姓夏,叫夏衿,所以那個名字便深深埋在了她的記憶深處。卻不想今天會聽到有人叫它,雖然叫的不是她,名字後面還多了一個“閑”字,仍然讓她激動萬分,不能平靜。

    夏衿深知此時不是感慨緬懷的時候,她深吸一口氣。平復自己的情緒,轉過頭來問道:“你剛才說什麼?你是什麼候府的世子?”

    “武安候府。”蘇慕閑道。眸子乾淨得如一汪湖水。

    夏衿上下打量著蘇慕閑,蹙了蹙眉。

    她前世曾經過專門訓練,自詡看人還是極准的。蘇慕閑明顯就是不諳世事的大家公子,他說自己是武安候府世子也絕不是撒謊。只是,一個候爺世子,為什麼會只帶著一個小廝跑到這南方城鎮來?還被明顯是殺手組織的人追殺?

    不過,蘇慕閑臉色潮紅,顯然是正在發燒,傷口雖經她點穴包紮流血已經變緩,但箭仍在他身上,血流仍然不會停止。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幫他把箭拔出來,再上藥包紮,找個地方讓他好好養傷。

    “這箭,得拔出來。”她道。

    “你拔吧,我受得住。”蘇慕閑道。

    他雖怕疼,但夏衿一個女孩子都受得了這份痛,他沒理由受不住。

    前世生死之間,夏衿救治過無數的戰友。沒有麻藥,生生地將中毒的肢體砍掉再包紮的事,她都做過。所以於她而言,只有救人,沒有下不去手的情況。於別人如此,於她自己也是如此。

    她走上前來,二話不說,直接就動手拔箭。蘇慕閑本以為她會說幾句什麼話,卻不想忽然就覺得身體一震,一陣強烈的疼痛從背後襲來,驚叫聲還沒出口,他就直接痛暈了過去。

    夏衿也不管他暈不暈,另一隻手立刻將藥粉倒在傷口上,扔掉箭後,布條也隨之纏了上來,手腳麻利得傷口的血剛隨箭頭湧出來,就被她壓了回去。蘇慕閑的這只箭比她那只射得要深,差點就射穿了他的整個肩膀。布條這麼一纏,一瞬間鮮血就把布條染成了紅色。

    夏衿手下一刻未停,將布條纏完,又撕了衣襟繼續纏,直到再也看不到鮮血滲出,這才打了個結,完成了包紮。

    她從懷裡又掏出一個瓷瓶,倒出裡面的藥丸,自己吃了兩粒,又塞了兩粒到蘇慕閑嘴裡,用手一托下頜,就讓他咽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蘇慕閑慢慢醒了過來,但肩膀的疼痛,讓他額上立刻冒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微抬起頭,望向夏衿,卻見夏衿在房間裡走來走去,面色如常。他實在不知道同樣是拔了箭,他為什麼疼得要死,而這女孩子卻絲毫沒有感覺。

    “你……不疼嗎?”他問道,聲音微弱。

    夏衿正在收拾房間。聽到問話,她絲毫不驚訝,聽一個人的呼吸聲,就能知道他是清醒還是暈迷,抑或是沉睡。

    “疼啊,怎麼不疼?我的身體又不是鐵打的。”她頭也不回地答道。

    “那為什麼你……”蘇慕閑問到一半,就沒有再問下去。他覺得很不好意思。

    夏衿自然知道他問的是什麼,不在意地道:“哦,習慣了。”

    蘇慕閑吃了一驚:“習、習慣?”

    是什麼樣的遭遇讓一個女孩子竟然把疼痛當成了習慣?

    夏衿沒有再理他,終於把找出來的破棉絮將床鋪好,轉過身走到蘇慕閑身邊道:“我不能帶你回去,否則會連累我家人。好在這裡有張床鋪,還有一床破棉絮,你湊和著在這裡養傷吧。”

    “謝謝。”蘇慕閑感激地道。

    雖然當時他陷入暈迷,但從夏衿身上中的箭可以看出,是夏衿冒著生命危險把他救出來的,他對她唯有感激,自然不會埋怨她把他放在這破舊而氣味不好的屋子裡。

    “你能走嗎?要不要我抱你過去?”夏衿問道。

    “不、不用了。”蘇慕閑的臉又紅了。

    夏衿聳了聳肩。她一女子被人看了,都沒有羞愧得不敢見人,這男孩子偏偏還動不動臉紅,真叫她這後世來的人無語。

    夏衿自己身上都有傷,而且她幫蘇慕閑拔箭用了些力,此時肩膀上又滲出血來了,蘇慕閑要逞強,她也樂意落得清閒。

    蘇慕閑鼓了好一會兒勁,才咬著牙撐著椅子站了起來。這一動彈,他只覺眼前陣陣金光,差點倒在地上。好在夏衿的榜樣給了他無窮的力量。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好一會兒,感覺恢復了些力氣,便一步一步朝床邊挪去。好不容易挪到床邊,坐下來時,他只感覺渾身脫力,衣服似乎被冷汗全滲濕了。

    “慢慢的,上床躺下。”夏衿看到蘇慕閑竟然硬生生自己了走過來,對他倒是好感大生。

    別人不是她,她前世在為父母報仇時,曾進行過兩年的魔鬼式訓練。後來在雇傭兵團出生入死。這種疼痛,于她而言根本就不算什麼。可蘇慕閑一看就是個貴介公子,沒吃過什麼苦頭。而且他現在還發著燒,身體比她更為虛弱。能做到這一步,著實難得。

    蘇慕閑又挪了幾下身體,終於在床上慢慢躺了下去。這麼一躺,他便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行了,你好好睡一覺。床頭有個瓷瓶,你醒來後吃兩粒裡面的藥。明日我再找時間過來看你。”夏衿的聲音聽在他耳裡,飄渺得如在雲端。

    “好,謝謝。”他喃喃道,也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傳沒傳到夏衿的耳朵裡。

    夏衿扯過一張又黑又破的爛棉絮,蓋到他的身上,眼見得蘇慕閑已陷入了昏睡狀態,她走出了屋子,輕輕關好門。

    聽聽四處除了風聲和幾聲鳥叫,遠處偶有狗吠,再無別的聲響,夏衿放下心來,幾個縱身,便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她受了傷,夏府那邊,她自然是不會再去了。

    一路順利回到家裡,神不知鬼不覺得進了房裡,換下身上全是血漬的衣服,拿到廚下灶裡一把火燒了,她這才靜悄悄地躺到了床上。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舒氏見夏衿臉色蒼白,趕緊伸手摸摸她的額頭,又摸摸她的手,發現並沒有發熱。她松了一口氣,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舒氏充滿母性的關愛,讓夏衿心裡暖暖的十分受用。她仰臉笑道:“沒事,大概是昨晚沒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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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分別

    舒氏歎了一口氣,對女兒愛憐地道:“這陣子可把你累壞了。如今醫館那處有你師兄幫忙,你就別操心了,在家好好歇著吧。”

    “嗯。”夏衿點點頭。

    她雖不把這點傷勢放在心上,但小心點總沒壞處。畢竟這身體還比較柔弱,不像她前世那般耐摔打。而且,她也得找個藉口躲在房裡,好偷溜出門去看那蘇慕閑。

    然而沒等他們吃完飯,就有守門的婆子來稟:“老爺、太太,那邊府的張管家來了,說老太太病了,讓你們過去瞧瞧。”

    一家人的動作都僵在了半道上。

    舒氏看看夏正謙,沒有作聲。

    夏祁卻皺眉出聲道:“他們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心裡則暗自咆哮:這日子還讓不讓人過了?都躲到這裡來了,還輕易地被找到。以後,就別想有清靜日子過了。

    夏衿望向夏正謙,想知道他是什麼反應。

    跟那邊府上的瓜葛,說到底還是看夏正謙的。只要他心硬,那邊就翻不出什麼大浪;但如果他心裡還念著什麼孝道和手足之情,那這日子就清靜不了。

    那婆子看看夏祁,答道:“老奴不知。”

    夏正謙夾菜的手頓了頓,便恢復了正常。他把那根青菜放進嘴裡,慢慢地咀嚼之後咽了下去,這才道:“得的什麼病?”

    “聽說張管家說,是中風。他說是昨晚發的病。吃了趙郎中的藥沒見好,所以想叫您回去看看。”婆子道。

    昨晚?

    大家都想起夏正浩來請吃飯,結果大家沒理。直接搬家的事。莫非老太太是被這事氣著了,所以中風了?

    夏衿心裡暗喜。這樣就不用她弄髒她的手了。

    夏正謙慢慢將手中的筷子放下,看向夏祁和夏衿,眼神有著從未有過的嚴肅與認真,問道:“你們說,我該不該回去看看?”

    夏祁避開了夏正謙直視的目光,轉過頭來。看了夏衿一眼。

    夏衿卻明白,她與夏祁昨日的言行。太為過激,不符合這時代提倡的“仁”“孝”思想,肯定給夏正謙帶來了一定的憂慮。

    她自己無所謂,一來她的靈魂是成人。二來她來自現代,思想與古代不符很正常。可夏祁卻不行。如果思想跟這時代提倡的東西相差太遠,以後必然會成為這個社會的異端,他自己也會很痛苦的。

    為了夏祁,也為了夏正謙的那一份心,夏衿決定以後行事的方式緩和一些。

    她道:“去是自然要去的,否則被人傳出去,有損您和哥哥的名聲。”

    夏祁猶豫片刻,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夏衿的意見。

    夏正謙深深望了他們一眼,站起來道:“我去收拾醫箱,你倆誰跟去。自己決定。”說著,走了出去。

    “哥,你去吧。”夏衿道。

    夏祁剛才的兩個舉動,都給她提了一個醒。雖然她靈魂裡是大人,但身份還是夏祁的妹妹。如果她太過強勢,勢必會讓夏祁成為一個隻知道聽她意見。看她臉色行事的人,而不是成為一個有主見的男子漢。她決定。往後家裡的事情,儘量地讓夏祁去做,而她,也該抽出空來,做她自己的事了。

    “嗯,我去比較合適。”夏祁點點頭道,還滿含深意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夏衿立刻就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得笑了起來,剛才的那點擔憂頓時煙消雲散了。

    夏祁這孩子,還是很肯動腦筋的。

    她如果跟夏正謙去了,如果夏正謙治不好老太太,那她要不要出手呢?她昨晚都想去給那老太婆下藥了,沒理由還去救治。可當著夏正謙的面,出工不出力的事她也不好幹啊。

    而夏祁跟著去就沒這擔憂了。

    夏正謙提了藥箱過來,聽說是夏祁跟著去,他也沒說什麼,只深深看了夏衿一眼,便直接掀了門簾出去。

    夏正謙和夏祁前腳剛出門,夏衿便跟舒氏說她不舒服要睡覺,依著這個藉口避開大家的視線,也換衣服跟著出了門,雇了輛馬車往蘇慕閑呆的地方奔去。路上還停下來買了些藥、粥和一些生活必需品。

    她昨晚帶蘇慕閑來的這片地方,叫塘西,遠遠的就聞到一股臭味。馬車夫怕弄髒自己的車,走到一片髒矮的屋子前,便死活不願意再走了。夏衿只得付了錢,雙手提著東西慢慢往前走。

    昨晚她來時,不仔細看還沒覺得,現在白天走到這塊,只覺得一片髒亂差。到處都是垃圾、蒼蠅、老鼠,再加上湖水臭氣熏天,這裡已沒多少人居住了。

    把道路深深地刻在腦海裡,只殺手最基本的活命手段之一。夏衿輕易就找到了昨晚的那間屋子。不過她沒有馬上進去,而是隱在暗處靜靜地呆了一會兒,看看四周並沒有什麼異常,這才走到門前,推門進去,破爛的門發出“呀”地一聲異響。

    門一開,夏衿就心感不妙:門後有人!猜想到可能是蘇慕閑,她一個閃身欺到面前,手裡那把鋒利地匕首就頂在了他的脖子上。

    蘇慕閑被她這鬼魅一般的身手嚇著了,愣了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是、是我。”

    夏衿收回匕首,鼻子裡“哼”了一聲,道:“要不知道是你,這會兒你早已是個死人了。”

    蘇慕閑被她這話說得臉色發白。

    夏衿滿意地打量他一眼,笑道:“不錯,還挺警覺的,知道做一下防範。我還以為大少爺你還躺在床上睡覺呢。”

    蘇慕閑臉上一紅,將劍收起,然後對她肅然行了一個大禮:“多謝姑娘昨日救命之恩。”

    “行了。要不是曾有一面之緣,我也不可能救你。”夏衿道,將手裡提的東西放在一張搖搖欲墜的桌上。

    “一面之緣?”蘇慕閑疑惑地抬起眼來。看向夏衿。

    昨天晚上的見面實在太過驚悚,現在想起他仍臉色發紅,心跳如鼓,而且當時又沒有燈光,他神智也不清,自然沒有仔細看清楚夏衿的臉。

    此時這麼一打量,他才想起。指著夏衿道:“你、你就是那個……那個救小乞丐的人?”

    夏衿點了點頭,將手中的一個陶罐遞了過去:“這是肉粥。還熱乎著,你先吃著。”又拿出一個葫蘆,“這湖裡的水不能喝,葫蘆裡是我給你帶的乾淨水。”

    “多謝姑娘。”蘇慕閑感激地拱了拱手。也不客氣,端起陶罐正要舀粥往嘴裡送,忽然又想起什麼,神情黯然然地道,“姑娘有沒有我那小廝阿墨的消息?”

    夏衿搖搖頭。

    那阿墨似乎並不是什麼武功高強之輩,昨晚那樣被追殺,想來已是凶多吉少。

    這兩人與她無親無故,此事又與她無關,她自然不會冒著危險去打聽那小廝的消息。能出手將蘇慕閑救下。已是她大發善心的結果了。

    蘇慕閑一時情緒低落,端著那罐粥半天沒有動彈。

    夏衿也沒理他,將自己提過來的一個大包裹打開。一一交待:“這是床單,一會兒你鋪到床上。這是棉被,這包裡是乾糧。這小葫蘆裡是我叫人煎的藥,還溫熱著,一會兒你喝完粥,把藥給喝了。”

    蘇慕閑怔怔地看著那堆東西。好半天才抬起眼來,想要表示一下感謝。夏衿走到他身邊道:“抬起手來,我給你拿個脈。”

    夏衿精通醫術,早在救治小乞丐時蘇慕閑就已知道。

    他沒有多問,抬起手伸到夏衿面前。可待夏衿那纖細的手指搭在他手腕上時,他的臉沒來由地紅了起來。

    夏衿收回手,面無表情地道:“把小葫蘆裡的藥喝了,中午和晚上再吃兩粒瓷瓶裡的藥,就沒事了。”說著,她直直往外走。走到門邊,她轉過身看向蘇慕閑,“萍水有相逢,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蘇慕閑沒想到夏衿毫無徵兆地就要離開,而且是再也不來的架式,忙站起來急叫道:“姑娘,姑娘……”

    夏衿停住腳步,轉過身來。春日上午的陽光,斜斜地照進門裡來,顯得背光而站的她眼睛更加黝黑明亮。

    “還不知姑娘高姓大名,救命之恩,沒齒難忘。”蘇慕閑拱手道。

    夏衿看向他的目光柔和下來。

    他不諳世事,嬌生慣養,她以為他叫住她,即便不是傲然許她名利讓她留下照顧他,也會赧然懇求她的駐足。

    然而他卻一字不提挽留的話,只問她姓名,以求報恩。

    他雖是豪門公子哥兒,卻也有錚錚鐵骨,甚有擔當。

    “我叫夏衿。”她道。

    “夏衿。”蘇慕閑輕念一遍,用力地點了點頭,“我記住了。”

    夏衿深深看他一眼,轉身離去。

    她不是拖泥帶水的人,更不是個多事的人。順手救他,送他藥,給他吃食,確保他能活著離開,這已是她所能做到的極限。至於他從何處來,要往哪裡去,為何被人追殺,有沒有去處,會不會再被捉住,這都不是她能管、也不是她想管的事。

    世間需要幫助的人何其多也,她是個自私而淡漠的人,她只想走好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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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燒仙草

    一盞茶功夫後,她出現在了城南她租的小院裡。她買來的下人,正遵照她的吩咐,採買了一些原料來,正在挑選棗子和豆子。她囑咐了幾句,便回了家。

    夏正謙和夏祁竟然已從夏府回來了。他們正跟舒氏坐在廳堂裡說著話。夏衿換了女裝走進去,夏正謙也不問她去了哪裡,只是道:“老太太她沒什麼大礙。”

    夏衿點了點頭。

    夏老太太雖然五十多歲了,但面色紅潤,聲音洪亮,身體健康得很。即便是被這事氣著了,也不會有什麼大礙。借病喚夏正謙過去,不過是找個藉口罷了。

    夏正謙起身去了前面醫館,夏祁則跟著夏衿回到清芷院,彙報道:“老太太裝得什麼似的,用粉把臉塗得煞白,額上綁個布條,一副病怏怏的樣子。她就沒想咱爹是幹什麼的,一拿脈什麼偽裝都看穿了。偏她還毫無知覺,嘴裡一個勁地哼哼,又數落爹不孝,說到了地下要把事情跟祖父好好說說。”

    夏衿冷笑。

    現在他們搬出來了,老太太拿捏不了什麼。因為有羅家和宣平候府做靠山,她和夏正慎又不敢再作出什麼過份的事。除了裝可憐這一招,她就沒什麼手段可使的了。

    夏祁接著道:“不過爹一直淡淡的,根本不理她。後來去了廳堂,大伯和二伯說了很多勸解的話,爹爹仍是一聲不吭,由得他們自己說自己的。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你沒看見,大伯氣得臉都白了,卻又不敢罵咱們。那憋氣的樣子,要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夏衿點點頭。夏正謙這表現就對了,倒沒讓她失望。

    “你找二姐打聽了親事的事沒有?”她問道。

    在去之前,她悄悄拉過夏祁,叫他向夏袗打聽議親的事。那個府裡,她知道夏祐和夏袗都是好的。

    “打聽了。”這麼重要的事,夏祁怎麼可能忘記?“二姐說。這陣子為了我們這房的事鬧得不可開交,老太太哪裡有精力去給四姐議親?更不要提咱們的親事了。妹妹放心。沒這回事。”

    夏衿朝正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沒想到,舒氏那麼老實的人也會在她面前耍心眼。

    “行了,我知道了。”她道。

    雖然有些不高興,但她倒也沒太生舒氏的氣。舒氏沒巴望她攀個高門第的親事。而是一心給她找個對她好又沒有難纏長輩的人家,也算得是個好母親了。再說,她這一出,也算是給夏衿提了個醒,好做些防範。

    “妹妹,你放心,春闈的時候我一定考個秀才回來,讓那些小瞧咱們家的人看看。你議親的事,我也會跟娘親說說讓她推遲的。現在咱們家什麼也沒有。議親能議出什麼好人家來?等我考上了秀才,爹爹的醫館也聲名雀起,到時候還怕沒好人家上門來提親?”

    雖然這番話是夏衿暗示過的。但夏祁現在能這麼說,她仍然十分高興。她也不是天生的女強人,她前世可謂是被逼著走上殺手道路的。今世能有個給力的哥哥可以依靠,也是十分幸福的事。

    “嗯嗯,那拜託哥哥了。”夏衿道,“我現在只想讓咱們家的日子紅火起來。不想早早地嫁人。”

    夏衿被“拜託”兩字一激,立刻拍著胸脯道:“放心。有哥哥在,絕不讓娘胡亂將你許人。”說著,便出門準備去找舒氏。

    昨天失血過多,即便夏衿強悍,終是有些扛不住。好在當初她以認藥的名義,讓夏祁幫她買了不少的藥材,基本上把治傷的藥材都備齊了。她開了個方子抓了藥,讓菖蒲偷偷拿去煎了,喝了藥睡了一覺,下午的時候臉色便好看許多。

    菖蒲進來,看夏衿醒著,正倚在床上看書。她輕聲稟道。“姑娘,我爹回來了。”

    “哦。”夏衿放下書,起身穿了衣服,去到外間處坐下,“快快叫他進來。”

    不一會兒,菖蒲便領著一個四十來歲風塵僕僕的男人走了進來。

    菖蒲的爹,名叫魯良,三房還沒分出來時,就被夏衿派了出去,去贛省和桂省替她尋找一種植物。

    “魯良請姑娘安。”魯良進來後先給夏衿行了一禮。

    “魯大叔快莫多禮。”夏衿虛扶一把,眼睛盯著他提在手上的一個袋子問道,“我叫你找的東西,可有找到?”

    魯良打開那個袋子,從裡面掏出一把枯紫色的莖幹,遞到夏衿面前:“姑娘,您看看,您讓小人找的,是不是這種草?”

    夏衿接過乾草,細細辨認,發現那莖幹是由邊緣有鋸齒的卵圓形葉子曬乾而成;她又將莖幹放到鼻子前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蒮檀味撲鼻而來。

    她記得《本草綱目拾遺》裡有一篇《仙人凍》,說“一名涼粉草,出廣中,莖葉秀麗,香猶蒮檀,以汁和米粉食之止饑。山人種之連畝,當暑售之。……夏取其汁和羹,其堅成冰,出惠州府。療饑澤顏。”

    這文裡所說的“仙人凍”,即是後世由台省興起而後風靡各地的燒仙草了。

    夏衿租那個鋪面,又買了幾個下人,便準備在臨江城裡賣燒仙草。她相信,仙草的苦香彈滑,紅豆的綿軟,小棗的甜美,芋圓的滑糯融合在一起的仙人珍饈,既然那麼受養刁了味蕾的現代人的喜愛,沒有理由不征服古人的心。

    魯良見夏衿不說話,在一旁又道:“小人見當地人用這個汁水跟米粉和在一起,就成了凍糕狀,就跟姑娘您說的一樣,而且他們也叫它仙人草。”

    她點點頭:“應該是了。你拿出一小撮來,弄成粉,叫菖蒲娘照著當地人的做法,做出一碗凍糕我瞧瞧。”說著她又道,“悄悄的做,莫讓人看到。”

    魯良應聲去了。

    菖蒲好奇地問:“姑娘,您叫我爹找這種仙人草,有什麼用處?”

    夏衿一笑:“它既能做吃食,也是一種藥。”

    菖蒲“哦”了一聲,便不再問了。

    夏衿叫她爹出遠門,就是為了去找一種藥。想來就是拿回來這種了。

    這段時間夏衿冷眼瞧著,菖蒲很是忠心穩重,並沒有因她這個主子在家裡的地位變得舉足輕重而輕狂得意;便是她的爹娘,也是極老實本份的人。這一家子都可以培養成她的左膀右臂。開店這種事,也當讓她們一家知曉。這也算是一種考驗吧。

    她傾耳聽聽,見屋外沒什麼動靜,便道:“菖蒲,我準備在外面跟羅公子合開一個食肆。”

    “啊?”菖蒲輕叫了一聲,立刻用手掌捂住了嘴。

    夏衿抬起眼眸,瞥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繡花,繼續道:“就準備賣你爹尋回來的這種仙草。不過,我不打算讓我爹我娘知道。”

    菖蒲眨了眨眼,似乎想不通。她疑惑地問道:“為什麼呢,姑娘,為什麼不讓老爺太太知道?”

    菖蒲在這一點上,最討夏衿喜歡。

    她不喜歡那種說話遮遮掩掩、忸忸怩怩的性子。明明想知道,卻不問出來;即便是問,也要轉彎抹角,沒有痛快的時候。

    菖蒲卻不。她想什麼,就會說出來;不懂,就直接問。這種性格就很對夏衿的心思。

    “老太太和大老爺那邊,如果知道我們家有了賺錢的買賣,你說他們還能消停麼?還不定會鬧出什麼花樣來呢。而我爹我娘那性子……”夏衿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我們手上有了錢,那邊又不停地叫窮叫苦,我怕不給錢他們心裡會過意不去。”

    “嗯。”菖蒲跟了夏衿一陣子,已完全被洗腦了,因此很能理解夏衿的這些做法,“姑娘放心,這件事奴婢不會跟第二個人說。便是我爹我娘那裡,奴婢也會囑咐他們,說這種藥是姑娘的秘方,不能讓人知道的,便是老爺那裡也不要說,怕人多嘴雜會傳出去。”

    夏衿很滿意。

    頓了頓,她又道:“菖蒲,你是我的心腹,往後家裡的事,你就多照應些。過兩日我領個人回來,你幫我看著點。因為她扮男人扮得好,我想以後出門帶著她。但她家裡又不肯讓她簽賣身契。你呢……”

    她招招手,讓菖蒲過去,附在她耳邊嘀咕了一陣。

    菖蒲嫣然一笑,圓圓的臉上露出兩個可愛的酒窩:“姑娘放心,這件事,奴婢保准給姑娘辦好。”

    董方的事,夏衿跟舒氏說的時候,並沒有避著她。菖蒲也知道因為這陣子家裡忙亂,姑娘才沒有把董方帶回來。

    為了此事,她心裡不是沒有憂慮的。她現在是姑娘面前第一得用之人,月錢賞錢這些且不必說,單是得到姑娘的認可,這於她而言就十分的重要。

    但以後來了個董方,出出進進跟著姑娘,姑娘的任何事她都能知曉。這可不是第一心腹了麼?她菖蒲在姑娘心裡的地位,怕是得退位到第二位去了。

    但剛才夏衿的一番話,打消了菖蒲這種擔憂,讓她覺得自己在姑娘心目中,是不可或缺的,便是董方也取代不了。

    無形中,菖蒲對夏衿更為忠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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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接人

    沒多久,菖蒲的娘魯嬸便拎了一個提盒進來,笑道:“姑娘,東西做好了。”

    她打開提盒,露出來的是一碗糖水。把糖水拿開,第二層,才是燒仙草。

    夏衿接過勺子,把凝結而塊的燒仙草舀了一勺放進嘴裡,抿著嘴品嘗了一下,點了點頭:“正是這個。”

    魯嬸看著這黑乎乎地東西,疑惑地問:“這東西能好吃麼?”

    夏衿還沒說話,菖蒲就搶先道:“娘,這是藥,治病救人的東西,哪裡說得上好吃不好吃?”

    魯嬸笑了起來:“可不是,我糊塗了。”

    夏衿放下勺子,問道:“這東西魯大叔帶回多少?”

    “依著姑娘的吩咐,他雇了馬車,拉了滿滿一車呢。如今卸在城北租來的一處小院裡。”魯嬸道。

    魯良離開臨江城之前,夏衿給了他一些錢,告訴他如果買了仙草回來,就到城北或城西租一處小院,把東西卸在那裡。如今魯良照著她的吩咐,把事情辦得妥妥當當。

    夏衿再一次感到滿意。

    看來讓魯良多鍛煉幾次,能力應該也不比于管家差。

    “甚好。”夏衿從懷裡掏出一錠碎銀,遞給魯嬸,“魯大叔辛苦了,這是給他的辛苦錢。”

    “這、這……”魯嬸看到這錠碎銀足有一兩之多,哆嗦著都不敢伸手去接。

    “拿著吧。以後有這樣的事,我還找你們辦。”夏衿直接將銀子塞到她手上。

    魯嬸感激地行了一禮:“多謝姑娘厚賞。”

    待魯嬸出去之後,菖蒲這才上前來給夏衿道謝:“多謝姑娘厚賞我爹。”

    夏衿沒有接這話題。而是問道:“菖蒲,你知道我問你舅舅家的事,是為什麼嗎?”

    菖蒲點點頭:“姑娘能猜出一些。”

    “你說。”

    菖蒲抬起亮晶晶的眸子,望著夏衿,試探著問道:“姑娘是不是不放心那邊府上,想要時時打聽到那邊府上的消息?”

    夏衿的嘴角勾了一勾,露出一個贊許的笑容。

    菖蒲也回應一笑。她想了想。道:“我舅舅那人,別的都好。就是喜歡喝酒耍錢;我舅母則想要攢錢給我表哥娶媳婦。兩人整日為錢吵架。我表哥喜歡大太太院裡的喜容姑娘,我表姐總羨慕別人有漂亮衣服。從他們嘴裡打探些消息,想來不是什麼難事。”

    夏衿對菖蒲越發滿意。這丫頭,懂得她心裡想的是什麼。

    “很好。”她點點頭。掏出一錠銀子,遞給菖蒲,“你外祖母年紀大了,你們也該常回去看看她老人家。這點錢,就拿去買禮物吧。”

    菖蒲看到夏衿給的是一兩銀子,擺手道:“姑娘,百十文錢就差不多了。開頭給得太多,往後怕是要拿喬起來,以為自己奇貨可居呢。”

    夏衿“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咱們菖蒲也是個有學問的人了。懂得的詞倒不少。”

    這話說得菖蒲的臉一下紅了起來。

    “你且先拿著,多了當我賞你的。”夏衿斂起笑容道。見菖蒲猶豫,她又正色道:“菖蒲你記住。你家姑娘是有本事的人,往後賺的錢只多不少。只要你們忠心為我辦事,我必不會虧待了你們。”

    菖蒲這才接了銀子,恭恭敬敬地對夏衿行了一禮:“多謝姑娘。”

    夏衿站了起來:“你去叫守門的婆子雇一輛馬車,一會兒我和少爺出去一趟,把那董方接回來。你也一起去。”

    “是。”菖蒲應了一聲。趕緊出去安排。

    夏衿則去了夏祁院子。看夏祁在認真溫書,她道:“哥。我物色了一個小姑娘,扮小子扮得很像。我想把她帶回府來,以後就跟著我。天冬畢竟是男的,跟著我不方便。”

    這件事,一直是夏祁極擔憂的。天冬是他的小廝,什麼性子什麼能力他最清楚,完全是忠心有餘,機靈不足——以他從前在夏府的地位,好小廝自然也輪不到他挑。

    現在聽到夏衿自己物色到一個合適的人,他自然十分高興,道:“那趕緊把她帶回來呀。”

    “她哥哥有病,我治好了他……”夏衿把董岩的事說了一遍,除了董岩已賣身給她這一點,“我在他們面前是男人模樣,她哥哥自然不放心把她交給我。現在咱們倆一起去,只說讓董方做我的丫頭,想來他不會拒絕。”

    “行,那走吧。”夏祁放下書,跟著夏衿出了門。

    舒氏知道兄妹倆是去找董方,自然沒有意見。兩人帶著菖蒲,坐了馬車便去了城南。

    夏祁看到董家兄妹住的地方,大大吃了一驚,對董岩的遭遇越發同情。他將夏衿拉到一邊,小聲道:“妹妹,這董岩看樣子似乎也不錯,乾脆咱們把他也帶回去吧。”

    夏衿帶夏祁來,除了讓董岩放心把董方交給她外,還存了考驗教導夏祁的意思。

    此時見他並沒有愛心氾濫,當著董岩的面許諾說帶他回去,而是知道私下裡跟她商量,她對這個哥哥越發滿意。

    她低聲道:“哥,你忘了昨日娘還說賣下人的事了?咱們帶過來的下人本就多了,每日嚼用都是一大筆開銷呢。咱們現在宅子是租的,醫館還沒開業,一文錢收入都沒有,你再帶個下人回去,娘嘴裡不說,心裡不知怎麼為難呢。”

    這話一說,夏祁頓時羞愧了:“是我考慮不周全。”

    夏衿拍拍他的胳膊:“幫人,也要在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內。爛好心是要不得的,害人害已。”

    夏祁重重地點點頭。

    “夏公子,夏姑娘,喝水。”董岩端了兩碗開水進來,放到夏衿和夏祁面前。他看看菖蒲,歉意道:“不好意思,家裡就兩個碗。”

    “沒關係沒關係。”菖蒲連連擺手。

    她是個機靈的。剛才見董方眼睛紅紅的,藉口燒水躲了出去,而董岩不放心也跟了出去,她便留在這破舊小屋裡沒有動彈。此時董岩進來,而董方仍留在外面,她便彎腰出了門,去找董方談心去了。

    夏祁聽了董岩這話,再看到放在他面前的兩個碗破了幾個缺口,明顯是別人不要扔掉的碗,卻洗得乾乾淨淨,似乎還拿開水燙過,心裡越發難過。

    董岩的遭遇,總讓他聯想到自己。他跟夏衿同樣是兄妹倆個。如果夏正謙和舒氏有什麼事,他會不會帶著妹妹也淪落到這個地步?

    不過想想妹妹的本事,他心裡稍安,越發想要考中秀才,好讓自身強大起來,給妹妹和父母一個依靠。

    他有心想問問董方以後有什麼打算,但生怕言多必失,讓董家兄妹倆看出他不是原來那個“夏祁”,只得閉嘴不談,端起那破碗來,喝了一口水,便站起來道:“家裡有事,我就不坐了。董姑娘那邊不知收拾好沒有?”

    家徒四壁,便連吃飯的碗都是撿的,董方哪裡有什麼東西可收拾的?董岩雖捨不得跟妹妹分開,卻也知道董方跟在夏衿身邊,比跟著他要方便許多。

    他轉頭對外面喊道:“方兒,夏公子要回去了。”

    董方應了一聲,跟菖蒲手挽手地走了進來。雖眼睛紅紅的明顯哭過,但情緒似乎好了許多。

    菖蒲對董岩笑道:“董公子放心,你也看到了,我家姑娘是個極和善的人,對我們下人從來沒有一句重話。而且我家少爺交待了,方姑娘沒簽賣身契,在夏家只是客人,家裡上上下下絕不會有人給方姑娘委曲受的。”

    董岩見了夏衿,自然放心不少。他不願意讓妹妹給人做小妾,自然不願意讓董方跟著“夏祁”,擔著“某少爺的丫鬟”這種名頭。如今跟著夏家姑娘,他就沒什麼顧慮了。

    “到了夏姑娘那裡,要勤做事,聽夏姑娘的話,莫要淘氣。哥有空了就去看你。”他叮囑董方道。

    他這話一說,董方眼眶又紅了起來,拉著董岩的袖子,怎麼也捨不得放開。

    她也是富家小姐,家遭橫禍之後淪落到這個地步,好歹也是跟著親人在一起。如今卻要跟哥哥分開,去寄人籬下,雖說日子會比現在好,至少有吃有穿,但她心裡,委實不舒坦。

    夏衿最看不得這種哭哭啼啼、粘粘乎乎的模樣。她眉頭微蹙,對董岩道:“如果令妹實在捨不得,那就讓她在家多住幾日吧。等她什麼時候願意去我家,你再送去好了。”

    “不不,不用。”董岩趕緊道。

    他是簽了賣身契的人,這幾日吃用的銀錢也是“夏公子”出的,只是他不放心董方,才一直耽擱著沒去幫“夏公子”辦事。現在人家“夏公子”煞費苦心地幫他把妹妹安排到“夏姑娘”身邊,還管吃管穿,他要是再不做事,那就太沒良心了。

    董方也知道這個道理。而且對於“夏公子”治好哥哥的病,又給了她這麼好個去處,她是滿心感激的。雖還不舍,卻趕緊抹幹了眼淚,快步走到夏衿身邊,福身道:“夏姑娘,不好意思,我是從未跟我哥哥分開過,才會這麼失態,以後不會了。”她仰著小臉,沖夏衿笑了一笑,“往後姑娘有什麼事,儘管吩咐我。我在姑娘家裡,不能白吃白住,自要盡力做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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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30 17:36:00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九章 請柬到

    董方這態度,令夏衿臉色稍緩。

    她點點頭,溫聲道:“我哥哥還有事,如果你這裡收拾好了,那咱們就走吧。”

    “是。”董方沒有再撲回去抱住哥哥哭,只回頭看了他一眼,便跟著夏衿出了門。

    夏祁走在最後,掏出一塊碎銀遞給董岩,並交待了夏衿讓他說的一句話:“給你三天時間,你去查查當初到你家鋪子買布那人家裡的消息。你父若是被冤枉,那買布的人就很可疑。同時,你也想想當初會有誰想害你父性命。”

    董岩愕然,繼而心裡一震,接過銀子,倒頭便跪在地上給夏祁磕了三個響頭:“多謝公子。如果能查得真相,報得父仇,董岩這條命便是公子的。”

    跟著夏衿走到外面的董方聽得這話,也回轉身來,跑到董岩身邊也跪了下去。

    被比自己還大幾歲的同齡人感恩戴德,夏祁一時之間激情澎湃,氣質都高華了不少。

    他伸手虛扶一把,淡淡道:“起來吧。城裡這邊,我也會派人去幫你查的。”

    “多謝公子。”董岩再磕了一個頭,拉著妹妹站了起來。

    夏祁不再多話,彎腰出了那低矮的屋門。

    上了馬車,夏祁沉默許久,這才低低對夏衿道:“妹妹,以後有什麼事,你也叫我一起做。”

    夏衿沖他一笑,點了點頭。

    她知道。她這個雙胞胎哥哥,終於慢慢成長起來了。

    馬車到了城東夏宅門前停了下來。夏祁先下了馬車,轉身正要伸手去扶夏衿。便見守門的婆子滿臉激動地跑了過來,對他道:“少爺、姑娘,宣平候府送來帖子,邀請你們去赴宴呢。”

    “啊?”夏祁一愣,轉頭看了夏衿一眼。

    夏衿臉上的表情卻絲毫未變,扶著夏祁的手下了馬車,淡淡道:“進去再說。”

    “哦。”夏祁看到妹妹這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淡定模樣。再想想剛才自己的表現,臉色頓時一紅。斂起震驚的表情,面無表情地昂首闊步朝家裡走去。

    夏衿帶著淡淡的笑意,跟在他身後。

    而隨後下馬車的董方卻滿心的震驚。

    她家之前開綢鍛鋪子,人來人往。消息也是極靈通的。宣平候府,她自然知道。宣平候老將軍,那可是驍勇奮戰的勇士,是由一名普通士兵升至將軍,最後封候的傳奇,是臨江城人的驕傲。臨江城裡乃至整個浙省,沒有誰不想攀上宣平候老將軍這個老鄉,從而進入皇帝視眼的。卻不想,這小小的夏家竟然能接到宣平候府的帖子。能參加他們的宴會。

    她站在夏宅那朱紅的大門前面,不由得重新審視這一家人。

    夏衿進了院子,便與夏祁分開了。帶董方去見了舒氏,便吩咐菖蒲領她去安頓,並對董方道:“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缺什麼吃的穿的,找你菖蒲姐姐要就可以了。”

    “是。”董方行了一禮,跟著菖蒲下去了。

    舒氏見了。不解地問夏衿:“怎麼不簽賣身契?不簽賣身契可不放心用,別招個禍害回來。”

    “娘。您放心,我心裡有數。”夏衿笑道。

    舒氏慈愛地看她一眼,便不再過問此事。這段時間經歷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她也知道自家女兒能幹得很,不需她太過操心。

    她另有更加關心的事:“一會兒咱們出門,去做兩套衣衫。咱們雖是小門小戶,去宣平候府時也不能讓人小瞧了去。”

    “嗯。”夏衿點點頭。

    這世道就是只看衣衫不看人,置一身行頭赴宴是有必要的。

    不過她轉念一想,想起守門婆子的話,又感覺不對:“娘,請柬呢?拿給我看看。”

    舒氏將請柬拿出來,遞給夏衿。

    夏衿看了,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奇怪,怎麼請的是我們兄妹兩人?”

    舒氏腦子還沒轉過來呢,喜滋滋地道:“這宣平候老夫人做事還真地道。想來打聽到你還有個哥哥,便邀著一起去。要知道,能去宣平候府赴宴的,都是城裡有頭有臉的人。你哥哥能去見見世面,多認識幾個人,往後參加科舉也有好處。你二伯老去參加什麼詩會,不也是這樣麼……”

    話說到這裡,她大概想到了什麼,歡喜興奮的臉忽然僵住了。

    “是吧?娘您也想到了吧?我給那王翰林夫人治病時,扮的可是我哥哥的樣子。這會子邀請我們兄妹倆同時赴宴,我是著男裝還是著女裝呢?如果我穿男裝,到時候有人當場請哥哥看病可怎麼辦?”

    舒氏的臉色一下子跨了下去:“那怎麼辦?難得有這樣一個機會,你哥哥不能去,那就太可惜了。”

    夏衿也蹙起了眉頭。

    或許是雙胞胎血脈相連的原因,她對夏祁這個哥哥的感情,比對夏正謙和舒氏的感情深厚得多。而且夏祁這段時間,可以說是在她的培養下慢慢成長起來的。她真心希望夏祁能變得越來越好,有一個遠大的前程。

    所以這一個宴會,她也很希望夏祁能參加。

    “那去赴宴時我著女裝。”她道,“到時候讓哥哥機靈一點,有人叫他看病時,找藉口推掉好了。”

    舒氏這一下子可拿不定主意,起身道:“我叫你爹和你哥過來一起商量商量。”

    待夏正謙和夏祁進來,舒氏把事情跟他們一說,夏正謙也猶豫起來。他雖不重男輕女,但兒子是繼承家業、頂門定居的人,他當然希望兒子能去赴宴,見見世面,認識一些能對他有幫助的人。

    “祁哥兒,如果到時候有人讓你治病,你能不能應付?”他問道。

    夏祁沉吟著,沒有馬上說話。

    “哥,不怕。就算這次你不去,以後也要遇到這種情況的。你總不能永遠躲在家裡不出去見人吧?既然回避不能解決問題,那還不如大大方方地站在人前。”夏衿鼓勵道。

    “嗯。”夏祁用力地點點頭,對夏正謙和舒氏道,“爹娘你們放心,我會處理好的。”

    “好。”夏正謙很欣慰。這段時間,兒子天天被關在家裡看書,女兒卻四處亂蹦,還做出了讓人瞠目的成績,他這心裡不是沒有擔憂的。就怕兒子被養成了女兒,女兒卻被養成了兒子。

    現在兒子能勇敢地去面對挑戰,他自然十分欣慰。

    決定好兩人都去赴宴,接下來舒氏便帶著兄妹兩人,去城東最大的綢緞鋪子,一人做了兩身衣服,又去銀樓給夏衿買了一些首飾。幸虧宣平候老夫人給夏衿的那幾十兩診金,做幾身衣服還不至於太為難,否則她還真不知怎麼辦好。

    宣平候府的宴會是在三天后,而杏霖堂,在第二日重新開業了。

    夏衿依然扮成夏祁的樣子,去幫了一天的忙。不過,她並沒有出手給人看病,只是幫忙抓了一陣子藥,看看病人不是很多,夏正謙和刑慶生忙得過來,便回了後院,招呼魯良,去了他在城西租的那個小院。

    看到堆在屋子裡跟半人高的仙草,夏衿打發魯良回去,自己找了個牙婆,買了兩個下人。

    “你們把這些藥材煮成汁水,讓它凍成塊,裝在桶裡。以後每天會有人到這裡來將它們運走。”她道。

    那兩個下人,都是四、五十歲孤苦無依的婦人,聽了她的話,連連應聲。

    吩咐她們每天做的事後,夏衿便去了城南那個小院,吩咐那幾個下人把豆子、糖塊都準備好,這才回了家。

    夏衿一個人四處忙,而董方此時則百無聊賴地坐在院子裡發呆。

    這幾天,她住在夏家,倒也舒心。沒人給她臉色看,吃的穿的都不用愁,甚至沒人叫人去幹活。整天吃飽了飯,就坐在院子裡看風景。

    雖說,這樣的日子挺好的,但董方總感覺心裡不踏實。來之前,她哥哥可囑咐過她,到了夏家要勤快做事,別再把自己當成小姐,等著別人伺候。

    她看到薄荷提了衣服從外面回來,連忙迎了上去,笑道:“薄荷姐姐,你洗衣回來了?我幫你晾吧。”

    “不用了。”薄荷道。

    她雖嘴笨膽小,但自打做了夏衿身邊的大丫鬟,受夏衿的影響,又被菖蒲帶著,平添了許多自信,嘴巴也變得利索起來。

    她把木桶提到另一邊,笑道:“你是客人,怎好麻煩你做事?被少爺和姑娘知道了,非得把我罵死不可。董姑娘你歇著吧,我自己晾就好了。”

    說著,她再不理董方,麻利地將衣服一一晾到竹竿上。董方上前要幫忙,也被她阻擋回來,又道:“這是姑娘的衣服,洗晾都有講究。弄皺了或弄破了,太太非責罰我不可。董姑娘不會看著我被責罰吧?”

    董方家裡就是做綢緞生意的,夏衿這衣裙的料子,她怎麼看都是普通綢緞,洗好攤開晾平就行了,哪裡有什麼講究?

    只是薄荷的話說到這份上,她自然不好再插手,只得無聊地坐回到凳子上,看薄荷忙碌。

    薄荷把夏衿的衣服晾完,又把董方的衣服也一一晾上,提著木桶便準備離開。

    眼看著又剩了她一人,董方忍不住了,叫道:“薄荷姐姐,你可有針線要做?我以前在家裡常幫我娘做針線,手藝還不錯。你要有針線活計,我幫你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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