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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紫蘇落葵]食色生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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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40:10
第040章 猛料

  晌午時分,陳秋娘熱了早飯時剩下的木槿嫩葉清粥算作午飯。臨到上桌了,陳柳氏還一個勁兒地絮叨說吃午飯太奢侈,就是這十里八鄉的人家絕沒有一家是要吃午飯的,要不就只喂一喂兩個小弟,能省一頓算一頓。

  陳秋娘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的,那秋霞秋生也正是長身體的年齡,上午又出去幹活,一聽陳柳氏說不吃午飯,兩人也不敢反對,只放下粥碗端坐在桌前默不作聲,但兩人均舔著嘴。

  「奶奶,你也是見過世面的。我們家也經營過莊子,大把銀子也是來來去去過的。這財富是省出來的麼?」陳秋娘笑著說,雙手將清粥捧給陳柳氏。

  「可如今這家裡真是沒有底了。你賣蛇那點錢,也就是那位爺看我們孤兒寡母可憐。用完了那點錢,哪裡還有呢。」陳柳氏嘆息著說,卻執意不肯接下那飯碗。

  陳秋娘就將那飯碗擱在她面前,轉過來催促秋生秋霞快吃,下午還有別的事要他們做呢。兩人聽到可以吃,不可置信地問:「真的可以嗎?」

  「當然。」陳秋娘摸了摸秋霞的腦袋,看到她因為可以吃午飯,可以喝這麼一碗粗糙的菜葉清粥而高興得神采飛揚,心裡一陣酸楚。

  「太好了。」陳秋霞一臉幸福的笑。

  「秋霞喜歡,以前我們就一天想吃幾頓就幾頓。」陳秋娘寵溺地摸著這個幼小女孩的頭,因為營養**,她的頭髮稀少發黃,面色也不紅潤,略略發青。

  「大姐,真的可以?」陳秋生雖然比秋霞早出生一會兒,但處處都覺得自己是陳家長子,要肩負起責任,有點幼年老成的感覺。

  陳秋娘一邊拆張家送來的竹編食盒,一邊回答:「當然可以啊。只要你們聽大姐的話,我保證以後想吃啥就吃啥,想吃幾頓就幾頓。」

  「肯定聽大姐的話。」秋霞與秋生異口同聲。

  「那就好。我們的好日子指日可待了。」陳秋娘將那竹編食盒打開,裡面是一些小糕點,上上下下三層,每層有十六個。糕點很小,呈長方形,用窄粽葉裹著,棕葉絲纏起來。

  她打開一塊,看到是糯米糕,不知添了什麼染成粉紅色,那糯米糕正面都印有「壽比南山」,背面印著「福如東海」。一看這制式,就該是祝壽用的。

  「這是壽辰用的小糕點。」陳柳氏拿了一塊仔細看了看。

  「嗯。這裡面添了桂花,少量藕粉,應該還有糖。染色的該是粉色蓮花花汁。」陳秋娘拿起一塊仔細翻看。

  陳柳氏驚訝地看著她,喃喃地說:「秋娘,你這些是從哪裡學的?」

  「從前,我貪吃,總愛往廚房去了的。奶奶不記得廚房的李嬸麼?胖胖的那個啊。她做的糕點那真是可口。」陳秋娘胡亂地說,反正從前的陳秋娘雖然過得是大小姐生活,其實亦很乖巧,鮮少說話,幾乎不讓家人操心。可以說,原來的陳秋娘存在感真是弱爆了。

  「記得記得。那胖丫頭是個人精,做的糕點真是絕了。」陳柳氏一個勁兒地誇。

  陳秋娘算是有驚無險過了關,便又覺得這李嬸實在是個人才。自己將來的事業裡必須有糕點師存在。於是,他又向陳柳氏打聽那李嬸的去處。

  「那倒不清楚了。當時,我們回眉州,李嬸不願意離開青城縣,就沒一起來。她家是在青城縣的中興鎮。她是個**,帶著一個兒子。這兵荒馬亂的,也不清楚了。」陳柳氏說到後來,少不得一聲嘆息。

  陳秋娘琢磨著以後事業上了正軌,可以去拜訪一下這個人才。如今,便先將這李嬸收到人才簿裡。

  「奶奶,等過一陣,家裡情況好了,若是你想回去走一走,我便陪你回去看看左鄰右舍。」陳秋娘安慰陳柳氏,把那些糯米糕分給秋生秋霞。陳柳氏牙不好,胃也不好,便就不吃了。

  一家人閒話絮叨吃了午飯,秋霞與秋生去尋找柳葉草。陳秋娘卻房前屋後地打量了一番,最後就笑嘻嘻地跑到張家護衛面前,乖巧地喊:「大哥,能幫我個忙麼?」

  兩個護衛也不過十七八的少年,看到乖巧的陳秋娘求助,哪有不幫的道理。

  「小姑娘何事?」小五問。

  「我家的架子石磨壞了,想磨些米面豆粉,做個糕點豆花都不方便。我想請大哥幫我,把那石磨扣個釘子,再幫我把那掉下來的上石磨抬上去鑲嵌好。可以麼?」她指著屋簷下破舊的石磨說。

  「這沒問題。「小五算是小頭目,也不管老三的反應,就找了兩個人幫她把掉下來的鐵釘扣上,又把百十斤的石磨的上石盤抬上去安放好。

  「你家沒有多餘的鐵釘麼?我看這磨子不是很穩,可能會掉下來。」小五與另一個人拉了一圈,發現石磨搖搖欲墜的。

  陳秋娘搖頭,說:「我爹不在,這暫時先這樣,等我爹回來,他再釘一根就是了。多謝幾位大哥,我去給你們倒水喝。」

  「不了,不了。我們有規矩,不能喝別人的水。」小五連忙擺手,帶著四個下屬趕緊回歸他們的工作崗位。

  看來這張家還真是軍事化管理,想必家族武裝力量也很強。看這樣子,他們也活該不被趙匡胤待見。一個堂堂將軍,家裡的武裝護衛力量都搞得這麼正規,紀律嚴明,且裝備精良。哪個皇帝不起疑心啊。這麼不低調,簡直是作死的節奏。

  陳秋娘撇嘴腹誹,暗自覺得他們太招搖,太不明智了,看來以後真與他們合作,還要慎重考察。如果有更好的合作者,捨棄他們也是可以的。

  她兀自思量,又檢查了石磨,她房間的房門,直到心中有了譜。她這才動手清洗木姜子水裡的蚱蜢,掐頭去翅與腳,掏空內臟,丟到清水裡洗乾淨,放到筲箕裡備用。又將早先發酵好的麵糰加了水與木槿嫩芽揉捏,直到麵糰完全變成青色。這才將蚱蜢倒在麵糰上,加水加面揉扯捏,直到蚱蜢肉分佈均勻。再用搟麵杖將麵糰搟成薄片,切割成塊,拿到慢火上烤了。

  她烤了二十個,其中有晚飯用的,也有當作應急的乾糧。這種東西不容易壞,儲存得久,若是有什麼應急的時候,就著熱水就能過一頓了。

  她剛考好,吃了一個,味道還不錯。那江航急匆匆地就來了,說一個時辰後,就要啟程回張府,二公子希望她去一趟。

  「哦?這麼快?不是說他的傷不宜挪動麼?」陳秋娘關了火,只留了一點點火星子,只等下次做飯時吹一吹,就能點著幹樹葉子。

  「傷勢比預期的好。小柳郎中妙手。再說如今回去的話,一路上有景涼照顧。二公子的傷就不礙事了。」江航一邊回答,一邊吩咐小五、老三將這邊的人整隊,準備撤走。

  「那就好。柳村畢竟鄉野,諸多不便,且猛獸又多。回張府更適合養傷。」陳秋娘點點頭,抓了柳葉草的葉子搓了搓,將手洗乾淨。

  江航看得呆了,很驚訝地問:「這是作甚?」

  「這是洗手草,去除油、腥的。」陳秋娘回答,也不怕這江航把這秘密窺伺去了。畢竟這只是原始材料,最終要成為真正的廚房、閨房、茅房、廳堂,居家旅行必備之品,還需找到別的材料進行調配。

  「這也可以!」江航讚歎。

  陳秋娘抿唇笑,說:「江公子可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吃的用的都是上等,比不得鄉野人家。對於鄉野人家來說,這一花一草,山山水水都可取之、用之、食之。」

  江航點點頭,說二公子也曾說過這樣的話,說若是方法得當,很多東西都可盡其用。

  陳秋娘聽聞,又對張賜多了幾分佩服。這十四五歲見識就不一般了。

  「姑娘快些去吧。二公子堅持不休息,等著呢。」江航又催促。

  陳秋娘整理了衣衫,便跟他往柳承家去了。柳承在院子裡凡曬藥草,看到陳秋娘來,抿了唇,問:「秋娘,傷勢可好了?」

  「承哥哥妙手,已經不疼了。」陳秋娘十分禮貌地回答。

  柳承只點了點,說了一句「那就好」,便繼續埋頭整理藥草,也不理會她。陳秋娘覺得怪異,這柳承向來是淡然的性子,待人溫和,有一顆醫者的仁慈之心。今天這舉動神情卻像是拒人於千里外。

  她正待要再與柳承說話,那邊半開的窗戶就彈出青絲披拂的腦袋,笑嘻嘻地說:「小娘子,這邊來,我們談談人生,談談抱負。」

  這說話的是那張府的表公子,陳秋娘沒理會他,徑直走到了張賜的房間。

  那表公子看到她來,便笑嘻嘻地說:「你們詳談,我去透透氣。」

  張賜側臥在床,青絲散落,配著那一張臉,倒有一種別樣的柔媚風情。原來,這個英武不凡的男人竟也可以這麼柔媚。

  陳秋娘兀自欣賞眼前病西施樣的張賜,內心嘖嘖感嘆他爹娘把他生得正好,陽剛柔媚兩相宜,左看右看皆是美。

  「你是我見過的最不矜持的女子了。」張賜唇邊帶笑。

  陳秋娘白了他一眼,說:「你急匆匆把我叫來,就別說無關緊要的了。有啥事,就速度說,我家裡還有一堆活呢。」

  「好啊,我就開門見山。」張賜抬手輕理髮絲,抬眸認真看她,說,「我聽說你利用我家護衛,把你爹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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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40:28
第041章 崩盤

  張賜一句話,就等著看陳秋娘震驚、說不出話的樣子。可是他很失望啊,眼前的丫頭八九歲,衣服舊得不成樣子,瘦得很,那臉也瘦得尖尖的。但是,她聽了他的話,居然依舊是撲閃著明亮的眼睛,神色淡然,沒絲毫波動。

  「就這事啊?」陳秋娘一副「你大驚小怪」的神情。

  「這還不是大事?我都知道了,你還不驚訝?」張賜反問,覺得這丫頭太反常。通常情況下,他這麼神機妙算的,別人不都要很震驚於他的聰明才智、體察入微的麼?

  「這有啥好驚訝的?看你的手下,訓練有素的樣子,怕是抓住一隻蚊子都得分出公母來。那麼大個人,又怎麼會不查清楚呢。再說了,是不是我爹,隨便找個村人詢問就知道了。」陳秋娘反問,又認真分析給張賜聽。

  是啊。她原本就沒覺得這事可瞞過張府的人,先前看那表公子、江航、老太太、六小姐,一個個都精明得很,何況這本來就讓權貴忌憚的張賜。

  雖然,張賜說那句「我都知道了」,她心裡是嚇了一跳,但略一仔細想,就覺得陳全忠雖揣著個什麼秘密,但肯定不會說出來的,不然在賭坊老闆威脅他性命之時,他早就說了。所以,她真的很淡定。

  陳秋娘說完,張賜頓時就鬱悶了。在她來之前,他可是一直在想像她聽到這個消息時震驚的樣子。但現在人家那個淡然,像是無關緊要似的。

  「你那是不孝。你就不怕別人對你有看法?」張賜思量再三,很不死心地問。

  「我敢做就敢當。我又不怕悠悠眾口,我自活得自在就是了。」陳秋娘回答。心想你張賜這些話或許可以嚇到小姑娘,可惜我從小就是不管別人看法的。

  「不孝是很不好嫁人的哦。」張賜依舊不死心,連恐嚇的話都用出來了。他可記得他的姐姐們,還有汴京那群世交的千金們,一說聽說某個行為會不好嫁人,就緊張得不得了。

  「不好嫁就不嫁唄。」陳秋娘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可怕的。過去三十年歲月,她看過太多人嘴裡說著永遠,一轉身,又對新顏淺笑,說不離不棄;也看過即便期初相愛,後來也讓歲月淡了情分,各自鬧得沸沸揚揚,最終彼此憎恨的。

  「孩子氣的話。以後你就知道不能嫁人多悲慘。」張賜故意加重語氣,心想:我今天非得讓你緊張緊張。

  陳秋娘挪了挪步子,很自來熟地拉了凳子坐下,捶著先前被蛇咬過的那隻腿,說:「沒吃的,沒自由,沒尊嚴,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人受委屈受難卻毫無能力,碌碌無為一輩子,那才叫悲慘。與這些比起來,嫁不了人算悲慘麼?二公子。」

  九歲的女娃,用老成的語氣對他說話,那神色語氣分明還在說「你實在太年輕了,太紈褲子弟,太不知民間疾苦了」。張賜頓時就更加憋屈鬱悶。他很想反問「你不年輕麼,你比我大幾歲啊」,但他又覺得這樣問太**份,還會讓這丫頭笑話。

  可是,為什麼他還覺得這丫頭說的話似乎很有道理,他竟然無法反駁。張賜就那麼側躺在床上,鬱悶得說不出話來。

  陳秋娘看張賜那樣子,心裡也明白那傢伙是想看她被嚇得不輕的震驚模樣,如今沒看到,又被反駁了好幾次,心裡正鬱悶呢。

  話說再厲害的公子哥,都有一顆玻璃心。從前,戴元慶就算他那幫發小裡,脾氣頂好的了,卻也不喜歡被別人反駁。何況眼前這個據說脾氣不好,年齡也還小。估計更是玻璃心中的極品,受不得半點挫折的。

  陳秋娘在這一來一去的對話,算是看出他的心思來,便打破沉默,轉了話題,問:「二公子,你還有別的事吩咐麼?如果沒有的話,就請將我的戒指還給我,我要回家幹活了。」

  張賜一聽,頓時明了自己多傻啊,這女娃是有未婚夫的,肯定不愁嫁的,怪不得人家不怕。

  「你借我的人打你爹,這是不孝的行為,你不怕你未婚夫知道,退婚麼?」張賜依舊偏執於讓陳秋娘害怕緊張,覺得自己這回是找對弱點了。

  可他預期的情況沒出現,陳秋娘神情悠閒,很淡定地說:「哦,我求之不得,坐等退婚呢。那樣我還自在,還有輝煌未來。」

  裝的,絕對是裝的。他記得在汴京時,趙德芳有個遠房表姐,長得不算難看,只要聽說什麼事會影響嫁人,那簡直就如臨大敵似的。再有家裡的大表姐也是事事都瞻前顧後,生怕就有損形象,讓夫家瞧不起,被退婚啥的。

  裝的,絕對撞的。張賜這樣斷定,便仔細瞧了瞧陳秋娘的神色,左看右看確實看不出掩飾的痕跡。

  「二公子,怎麼了?」陳秋娘看他左看右看的端詳,以為自己沒梳妝好,或者是哪裡有什麼不對勁,自己也是四下里看了看。

  張賜卻只當她是演技好,裝得太逼真,便一笑,說:「你倒是聰明。」

  「謝謝,二公子不是第一次說了。」陳秋娘覺得這莫名其妙的,怎麼又誇起她來了。這男子思維貌似很跳躍,跟他說話,得夠反應夠靈敏才行。

  「我差點都讓你給騙過去了,你這演技還不錯。」張賜又接著來了這麼一句,臉上是得意的神色。

  陳秋娘一聽,頓時明了那傢伙還沒從之前的事情裡糾結出來,還在執著於他的判斷。便無奈地說:「我從沒騙過二公子,你這話可是冤枉了。」

  張賜斜睨她一眼,一臉不相信地說:「你心裡早就在祈禱我不要告訴你未婚夫,把諸天神魔都拜了個遍,讓他們保佑你千萬要嫁出去吧!」

  「二公子,你真誤會了。我與你說話,可句句都是發自肺腑,出於本心的。」陳秋娘很認真地說,心想這人真是公子哥執拗、孩子氣的執著,非得要她露怯,他才能滿足吧。

  張賜瞧她一眼,臉上卻是露出笑來,一副恍然大悟樣子,說:「我知道了。你是用這特別的方法吸引我吧。莫說你是有婚約的,就算你沒婚約,也只得是我書房裡添香的丫頭罷了。前提是,我覺得你還算長得不錯,還算有趣。」

  他這話是沒說錯,就這鄉野丫頭,雖有姿色,人亦算聰敏,但張府娶妻的規矩下,她亦不過就是個通房丫環**的命。他能讓她去書房添香伴讀,算是給予她極高的寵愛了。

  陳秋娘一聽,頓時掩面大笑,這男人也太自戀了吧。有好的皮囊,好的祖宗,就覺得全天下的女人都要哭著喊著爬上他的bed(這個字要和諧,你們懂的),眼巴巴地等臨幸。

  陳秋娘笑了一陣,假裝無視張賜越來越陰沉的神色,語重心長地開口說:「二公子啊,你真的想多了。我人生的意義可不在此哦。」

  張賜面色陰沉,長眉一挑,說:「裝,繼續裝。你這種妄圖吸引我的伎倆和手段,真太低端了。我什麼手段沒見過?你要真性情一點,衝著你去搬救兵,我還真就收了你。或者,你現在認錯、坦白,我還可以考慮收了你。怎麼樣?」

  陳秋娘頓時明了張賜的心理:他這種條件優越的公子哥怎麼能忍受一個九歲的鄉野女娃不喜歡他,不想著嫁給他呢。而她的肺腑之言已經被這大男子主義加自戀狂的傢伙看做是吸引他主意的陰謀手段了。

  她覺得好笑極了,便搖頭說:「你真的多慮了。我對取悅依附男子,靠男子討生活,沒一點的興趣。更懶得去豪門內宅跟一幫見識淺薄的老娘們兒爭來鬥去。沒尊嚴,還累得慌。我要活著,也是有尊嚴地活著。」

  她說完這番話,張賜垂了眸,沉默了許久,烏髮披散在藍色被縟上,隨意的動作都是年少**。陳秋娘就坐在他床邊的凳子上,任由帶著和暖日光的清風在屋裡流轉。

  屋內沉默,週遭寧靜,便聽得柳承人在院子裡與人爭論,說話聲很小,聽不分明。陳秋娘被那聲音吸引去,就豎起耳朵妄圖聽清楚,卻也只聽到片段的詞語,什麼「景涼」「花期」「藥草」的。之後,人語漸小,再也聽不清一個字。她只當是跟景涼學術上的爭論,畢竟柳承醉心醫術,而景涼也是醫術超群。

  待她回過神來,張賜卻是挪了個姿勢,長睫毛微動,睜開眼,眸光流轉帶了輕笑,說:「秋娘,你昨天不是說要跟我談談人生,談談抱負的麼。」

  陳秋娘只覺得眼前的人已不是剛才那一位。剛才那一位少年意氣,公子哥的執拗與偏執。而現在這樣的張賜,清雅得讓人有些醉了,連那聲音都是恰到好處,撩撥得心一顫一顫的。

  「哦,那是玩笑罷了。我是鄉野丫頭,識得幾個字也是用來認個名的。」陳秋娘回答,語氣竟有些慌。這一切真不在她掌握中,她原本以為他會在這裡多留幾天,那麼,她就親自找食材,做美妙的食物給他嘗嘗,再來說她的計畫。

  「這可不像你。」張賜搖搖頭。

  「我們也不過見過幾面,你怎麼知道不像我了?」陳秋娘反問。心裡還在想該如何跟他說她的抱負呢。經商在古代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是最最末等的了。

  「我識人很準。」張賜語氣平靜,眼神投射過來,唇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

  「人有失足,馬有失蹄。」陳秋娘反駁,頓時又覺得自己也不像自己了。過去的她斷然不會這樣來反駁,也必定不會這樣不淡定,外露情緒。她向來信奉言多必失,不到萬不得已,懶得說話。但不知道怎麼的,到了這個時空後,她就變得不像自己。也許是因為混雜了原來陳秋娘的記憶,也許是那些苦逼的記憶逼人太甚,她太想撥亂反正,擺脫目前的困境。

  她微微一失神,卻聽得張賜「嘶」了一聲。她抬眸看,只見他一臉疼痛,咬了牙,大約是剛才換了一下姿勢,不小心扯了傷口。

  「是不是扯著傷口了?我去找大夫進來。」陳秋娘關切地問。她可不想此君傷勢又有什麼反覆,到時候張家又把她立為嫌疑犯。

  他搖搖頭,好一會兒緩過來,才問:「秋娘,你說,你的抱負是什麼?」

  「這——」陳秋娘覺得他問得太直接,不知道如何言簡意賅地向他說。

  「你來時,也看見他們在收拾,一個時辰後,我就要回去了。」張賜低聲說,像是在暗示她時間不多,要說什麼就速度說。

  「我聽江公子說了。」陳秋娘回應一句。想著怎麼跟他說這開飯店的事,還能讓他有興趣加盟,畢竟從商可不是什麼高大上的抱負。

  張賜也不言語,就那麼看著她。陳秋娘躲開他的視線,垂了眸,就聽得他吐出一口氣,似在自語又似在問她:「你真的只有九歲麼?」

  「是。」陳秋娘回答,又反問,「公子也只有十四五歲麼?」

  張賜呵呵笑了,溫和的口氣,說:「你倒會舉一反三了。說吧,你的抱負是什麼,我倒是想聽聽了。」

  陳秋娘認真地看著他,說:「鄉野丫頭的抱負不過是吃飽穿暖。」

  「你對我奶奶可沒這樣說。」張賜斜睨她一眼,冷哼一聲說,「盛世太平,吃飽喝足。這抱負夠大啊。」

  「這抱負確實很大吧?」陳秋娘知道張賜跟他奶奶一樣誤會了,也不辯解,只是一臉天真地笑著問,然後也沒等張賜回答,就徑直說,「渴望能在太平盛世裡,靠自己的奮鬥,賺大把的銀子,有尊嚴地活著,吃飽喝足。我覺得這抱負很大。」

  果然,張賜聽她這麼說,陷入了深沉的思考,那一雙眼像是要將她看穿似的。

  「這抱負很大吧?」陳秋娘一派天真地問,心裡卻是樂開花:讓你自認為聰明吧,這回沒猜對吧?盛世太平啥的關我啥事,那是人家政治家、軍事家操心的事。我只是想有點錢,有點與自己興趣相投的事業,然後在這遍地好食材的古代醉心於美食研究。

  「很大。」張賜從牙齒裡蹦出兩字。

  「我也這麼覺得。」陳秋娘很開心地說。

  「那你要怎麼奮鬥?」張賜很不信任地問。他還真不相信這九歲女娃會有什麼門道可以賺大把銀子,再說從商是低賤的事,算作什麼抱負?另外,這個亂世從商簡直是痴人說夢。

  「我自有計畫呢。」陳秋娘說。心想若是他問,對他說了也無妨。這男人世家顯赫,斷然是不屑於親自從商的。若是拿他的計畫去讓別人做,那也得那些人有那個水準才行。

  可是張賜沒有問她的計畫,而是陡然變了臉色,冷冷地說:「你與其這樣處心積慮,還不如說你真實是想法,或許本公子還真考慮收你入張府。」

  我去,原來說了這麼久,他依舊是先前的觀點,以為她的每一步都是謊言,都是為了吸引他注意的手段。這人真的太自戀了,唉,沒得救,也無法扭轉他的觀點。看來與張賜合作是非常渺茫的,自己的計畫還得腳踏實地一步一步來。

  陳秋娘兀自搖搖頭,說:「張公子,把戒指還給我吧,對於以偏頗眼光來看我的人,我不屑於與他多說什麼。」

  「你以為你這樣說,就能激將我留下玉戒,讓你還有理由來吸引我的注意?」張賜冷哼一聲,攤開手將那玉戒扔在桌子上裝白布的托盤裡。

  太自戀了!這人簡直沒法溝通,陳秋娘頓時覺得以前是高看他了。她也不說什麼「你是怕被我吸引」的話來繼續無聊的意氣之爭。便只是起身將那玉戒握在手裡,就聽得張賜又說:「你去送了個信,我張府不會虧待你。等會兒,有人會送銀子給你。從此,就不要再處心積慮了,我不是你可以謀得了的,還有你那些手段太低了。」

  這人怎麼就讓人開始討厭了。果然他還是太自戀,太年輕,太目光短淺。

  「你走。」張賜見她沒說話,就丟下這麼一句。

  到底還是自己太天真,高估了這古代百年世家權貴的素質。陳秋娘感嘆,然後轉身就往屋外走。

  「本公子再警告你一次,千萬別處心積慮,再做什麼事,白白惹人討厭。」張賜冷冷地說。

  陳秋娘回頭掃了他一眼,懶得多說一句話,徑直就出了房門。這剛出房門,就聽得盤子落地乒乓一陣響。

  「看來氣得不輕。你本事不錯。」屋外端著茶杯斜靠在桌邊的藍衣少年嘖嘖地說。

  「他自找的,關我什麼事,你別誣賴人。」陳秋娘語氣也不好,懶得應付這些人,便開門見山地說,「你家二公子答應我的銀子,你記得速度送過來。我回去了。」

  她剛說完,屋裡又是乒乓一陣響,像是什麼器具被打翻了。陳秋娘掃了藍衣少年一眼,說:「你速度去看看,不然氣死了,你們又賴我。」

  「哎,我想知道,你咋氣他了?」藍衣少年對於陳秋娘的建議無動於衷,居然八卦起來了。

  「你問他去。」陳秋娘垂了眸,盤算陳全忠的傷不嚴重的話,晚上該要回來了吧。

  「他的脾氣,死都不肯說的。還是你告訴我吧。」藍衣少年聳聳肩。

  「要想知道?看你的誠意了。」陳秋娘攤開手,反正她這回跟張家合作是沒希望了,這能多撈一點,弟弟妹妹就吃得好一點。她是不怕別人怎麼看她的。

  藍衣少年搖著頭,嘖嘖地說:「小小年紀,滿是匪氣啊。這說句話,都要收費。怪不得他說你有趣呢,你們簡直一丘之貉。」

  「沒誠意,少廢話,我回去了。」陳秋娘徑直跨過堂屋,步入院子,往家裡走。

  藍衣少年喊了一句「哎」,還沒說下一句,就聽得有女子慌張的聲音:「柳大夫,柳大夫,快來看看我弟,他傷口裂了。」

  傷陳秋娘腳步一頓,卻只是低罵了一句「傷重還不克制脾氣,活該」,徑直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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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40:46
第042章 鄰里

  果然不出所料,張府這資源真是玩脫了。這權貴人家果真都不是什麼好鳥。不分古代現代,玩弄權術的人都是心狠手辣的主,那心真是髒得很,最喜歡用極大的惡意去揣測別人。

  原本,陳秋娘以為張賜會有所不同。畢竟他一開始表現出來的睿智、忍耐、淡定讓她覺得這人實在非凡,定然是人中龍鳳。

  人中龍鳳嘛,就該有人中龍鳳的見識,不至於跟她一個小女娃計較,也不至於那麼不知分寸,不知謙遜。誰知道他居然也那樣惡劣地來揣測一個九歲的女娃的動機,並且還那麼自戀。頓時就將他的高大形象瞬間粉碎。

  「我真是瞎了眼,才覺得你非凡。」陳秋娘撇撇嘴,慢騰騰地挪步往家走,心裡卻是憤憤不平,起伏得很。

  「唉,我這是怎麼了?都幾十歲的人了,還這樣不淡定。」陳秋娘走了幾步便停下來,又是自語。

  她這一次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自己真的變了。

  從前,她極少情緒波動心潮起伏,不喜與人針鋒相對,亦不喜與人爭吵的,更不會輕易被人激怒。她上大學時,那性子就淡然到讓大學導師稱讚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典範,內斂睿智;到了三十歲時,她歷經磨難,見識了生離死別,看慣了悲歡,性情越發淡然,就連想起戴元慶也只是心裡輕顫。

  可是來到這個時空之後,她常常覺得自己不再是以前的自己。起先沒有太大的感覺,可今天,她是實實在在地感覺到了。

  也許從前的陳秋娘除了記憶之外,並不是什麼都沒有留下來。或許有些東西還是在默默地影響著。

  「而今的自己不僅是江雲,也是陳秋娘。」她下了這樣的判斷,站青青的稻田邊上,看不遠處巍峨的二峨山,深深呼吸。

  這性子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她一時說不上來,但她很清楚她目前要做的是撥亂反正,想方設法賺錢,發展自己的美食事業,等有了經濟基礎,弟弟妹妹們都有所安排,就去大江南北遊歷,一邊尋找能回去的方法,一邊看看這古代絕美的食材,吃遍大江南北。

  向前衝,努力,努力。陳秋娘站了片刻,終於平復了心情,慢騰騰挪了回去。

  她剛進了籬笆院子,就看到屋簷下坐著個婦人正跟陳柳氏在聊天。看那樣子正是村裡的萬三娘,那李桃花的表姐。

  「喲,秋娘回來了。」萬三娘滿臉堆了笑。

  「三嬸嬸好,奶奶好。」陳秋娘有禮貌地問好,便挪步往屋裡去,她腿上的傷實在癢疼得難受。

  「秋娘過來坐坐。」陳柳氏招手,又說,「你是家裡的長女,我腿腳不便,弟弟妹妹們就靠你了。奶奶就不拿你當孩子了。」

  陳秋娘聽這話,頓時就覺得這陳柳氏怕要下什麼決斷。她連忙應聲,搬了草扎子就在陳柳氏身邊乖巧坐下。

  「秋娘真是長得好看呢。」萬三娘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

  「謝謝三嬸。」陳秋娘客套回答,又問,「奶奶,何事呢?」

  陳柳氏抿了唇,像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的樣子。倒是那萬三娘咳嗽一聲,笑嘻嘻地說:「秋娘,你家這情況,你最清楚了。這大半年,要不是你帶著弟弟妹妹要飯,說句不好聽的話,你兩個幼弟怕是活不了的。」

  陳秋娘不說話,心裡有很多種可能起伏,然而她只是乖巧安靜地聽著。那萬三娘一番鋪墊,就說今天來有兩件事,第一件事是關於陳秋娘退婚的事,她的表妹李桃花傳話來說,原本朱家退婚的事是朱老爺子一直在提的,可是朱老爺子突然就撒手人寰,如今新掌家的是她的未婚夫朱文康。這朱文康就不理會這檔子事,說退不退都無所謂,那戒指他不稀罕,反正他也不會娶一個詐屍的鄉野丫頭,但若是姿色好,收了做掌燈丫鬟也是可以的。

  「這小兒也太欺負人了。」陳柳氏咬牙切齒的。

  陳秋娘倒是淡然,問:「這事,三嬸昨天就說過了,不知這會兒又有什麼新變化?」

  「哎,都是我那表妹桃花,菩薩心腸,尋思你們家這情況不容易。就說動朱公子,還是維持原來的退婚。你們把玉戒交給朱公子,朱家給二十兩銀子。這二十兩銀子也是夠你們這家安安穩穩地過上好幾年了。不是我說啥,如今,你們這情況,也是不虧的。你看看我們村,多得很的人一輩子都沒見過銀子,銅錢、鐵錢就轉手熱一會兒的事。」萬三娘說。

  「我記得先前說是五十兩。」陳秋娘問。

  萬三娘頓時臉色就不好了,冷聲說:「這朱公子原本都不在乎的。這銀子是我勸說了我表妹,說你們也不容易,我表妹又菩薩心腸,竭力為你們爭取來的。這來來回回,跑來跑去的。」

  這萬三娘擺明就是要直接吃了那三十兩,要不然之前說得那麼斬釘截鐵的不幫了,這會兒又跑來說這檔子事。

  「三嬸與桃姨辛苦,應該的。就依你們的意思辦。秋娘只求趕快將這事了去,也省得牽腸掛肚的。」陳秋娘很有禮貌地回答。陳柳氏張著口欲言又止的樣子,大約是肉疼那三十兩,但陳秋娘搶先說了,她也不便發作。

  「喲,秋娘真是懂事呢。這麼標緻的姑娘,又懂得進退,以後肯定有更好的人家。我讓你桃姨給你留意著,保準找個更好的人家。」萬三娘一臉帶笑,心花怒放得很。

  「那有勞三嬸了。」陳秋娘淺淺笑著。心想那李桃花最好速度把這婚退了,否則總覺得不踏實。

  「鄰里之間,應該的,應該的。」萬三娘虛偽客套。然後又轉了話題說,「我今天來這裡,還有另一件事,其實也是受人之託,方才與你奶奶說起,你奶奶說,這大半年全靠你支撐這個家,你雖才九歲,卻還是要問一問你的意見。」

  「什麼事?」陳秋娘瞧了陳柳氏一眼。

  萬三娘一臉的笑,說:「事情是這樣的,五里鎮的潘家想過繼個孩子來帶子,跟我表妹說起,我表妹首先就想到你們家的難處,這立馬就讓人來與我說起,說跟你們說一說,看看你們的意思。」

  陳秋娘聽得是這事,不由得又瞧陳柳氏。陳柳氏卻是躲了她的視線。陳秋娘頓時明了這陳柳氏怕也是傾向於萬三娘的提議的。但是,她實在捨不得將弟弟過繼到那種人家。別人對他好,那倒是幸福了,但若是虐待,那麼小的孩子,就有悲慘命運。

  「三嬸是看中我們家哪個了?」陳秋娘也不答覆,只是這樣問。

  「不是我看中,而是潘家看中的是你們家秋生,以前你們住在五里鎮時,他們見過的,說秋生聰敏伶俐。我瞧著他也是有出息的樣子。只不過,你們家這個光景,肯定埋沒了。五里鎮潘家,那可是累世的富戶了,上次被搶,竟都還能迅速起來。秋生過繼過去,就算不能繼承家業,但肯定也能上個學堂什麼的。這總比窩在這家好。人家潘家也說了,你們日子難,秋生過去,也不會虧待你們,五錢銀子、兩袋大米、一袋上好的白面粉。」萬三娘的口才果然是柳村數一數二的,這宏偉藍圖畫得陳秋娘都要動容了,何況陳柳氏。

  但換作以往的陳秋娘怕就同意了,可是如今她不再是從前懦弱的小丫頭了,而這家裡的日子就快要好起來了,她很確定。所以,她不可能讓自己的弟弟去別家過那種寄人籬下的日子。

  「不要,不要將我趕出去。」陳秋娘還沒發話,陳秋生就從廚房裡蹦出來,跪在秋娘面前。

  「你出來做什麼?我不是叫你呆在廚房麼?」陳柳氏十分不悅。

  「大姐,我是陳家嫡長子,我不要改姓潘。有我在,我會幫你的。」陳秋生帶著哭腔,眼神裡全是祈求,神情可憐得很。

  陳秋娘心裡泛酸,吸吸鼻子,忍住眼淚,伸出手撫著陳秋生的腦袋,說:「傻瓜,我們是一家人,大姐怎麼會捨得將你趕去別家,任別人欺負呢。」

  「秋娘。」陳柳氏呵斥。

  「奶奶,我的意見剛已經說了。」陳秋娘平靜地回答。

  陳秋生一聽,頓時就激動地撲到姐姐懷裡,陳柳氏則是厲聲說:「我知道你疼秋生,可是我們家這光景,吃飯都成問題,奶奶也是為了秋生和你著想。」

  「是啊,秋生小,不懂其中好處。他將來若知道,怕還會埋怨你呢。」萬三娘亦幫腔。

  陳秋娘搖搖頭,說:「三嬸好意,我們心領了,我辛苦一點不要緊,我會親手將秋生培養成才的,至於學習,今年困難些,明年開春,我就找先生教我家秋生秋霞。」

  萬三娘一張臉沉了下來,很諷刺地說:「秋娘,你以為陳家還是從前麼?說白了,你已經不是陳大小姐了。」

  「多謝三嬸提醒,亦多謝三嬸為我們家著想。那朱家退婚的事就拜託三嬸與桃姨多費心了。」陳秋娘不想多費唇舌,便切斷了話題。

  萬三娘撇撇嘴,還要說什麼。陳秋娘卻是拉了陳秋生說去陪兩個弟弟說話,讓她與陳柳氏閒聊。

  「我可都是為你們好。你們這是自己不識抬舉。別怪我沒幫襯你們,我回去了。你再好好給秋娘說道說道。」萬三娘站起身,對陳柳氏的挽留斷然拒絕。

  萬三娘走後,陳柳氏這才走了進來,正待要開口,陳秋娘卻是擺手,說:「奶奶,這事我意已決,你不用說了。」

  「你這娃怎麼這樣固執呢。」陳柳氏著急得很。

  「奶奶,這等事你不要操心了。你只需幫我照顧兩個弟弟,照顧好你自己就可以了。別的事,交給我。」陳秋娘走過去扶住她,撒嬌地說。

  「你才九歲。」陳柳氏搖著頭,神色黯然。

  「自古英雄出少年。奶奶也聽說書人說過的了。」陳秋娘笑嘻嘻的,秋生則認真地跟兩個弟弟說話。兩個小娃精神好了些,咿咿呀呀在回應陳秋生,還呃呃呃地笑。

  陳秋娘看這幅場景,看得心裡軟軟的,溫暖得很。這樣可愛乖巧的孩子,她怎麼捨得讓他們與親人分離,去那種所謂的富貴人家受苦呢。

  無論多麼艱難,我都會讓大家過上幸福的日子的。陳秋娘在心中暗自發誓。

  陳柳氏卻嘆息一聲,搖頭說陳秋娘大了,她管不住了,就隨她吧。陳秋娘正要安慰她,就聽得屋外有人喊:「請問陳秋娘在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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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41:04
第043章 等

  聽來人的聲音,是年輕女子,北方口音,嗓音甜美清澈,語氣頗有禮貌。

  陳柳氏一聽是北方口音,身子頓時一顫,低聲問:「秋娘,是誰呢?」

  「我也不認識,去看看就知道了。」陳秋娘起身整理衣衫,就要出去。陳柳氏一把拉住她,說:「你呆在屋裡,我去。若有什麼事,你從後面牆洞裡帶走。秋生秋霞他們就不帶著了,小孩子跑不快,反正礙事。」

  陳秋娘一愣,隨即明白陳柳氏怕是陳全忠說了什麼,有什麼變故。而讓她速度離開,那麼,這秘密就跟她有關了。

  可是,如果真的是陳柳氏所想的那種情況,那麼,她更不能讓這老老小小的面對可能的危險。再說了,如果是那種情況,人家肯定有備而來,她怎麼可能跑得掉。

  「奶奶,你腿腳不便。在屋裡照顧弟弟們,秋生是長子,跟我出去學些應對就好。」陳秋娘伸手阻止陳柳氏,不想她出去失了方寸,反而叫或許只是試探的人起疑心。

  「秋娘,不可。」陳柳氏態度強硬,伸手拉住她。

  「奶奶,後蜀已經亡了,你當初不過是費貴妃的奶娘,一個鄉野的老婆子,你緊緊記住這一點就是。別人說什麼,你都緊緊記得你只是個奶娘罷了。」陳秋娘開門見山。

  陳柳氏一愣,隨即又喃喃自語,說:「我只是個奶娘,我只是個奶娘。」她一邊說,一邊像是頓時領悟了似的,臉上緊張的神色放鬆了下來。

  「秋霞你陪著奶奶,照顧弟弟們。」陳秋娘吩咐秋霞,隨即就叫了秋生與她一同出門迎客。

  「等等。」陳柳氏還是不放心,又喊了一聲。陳秋娘轉身對她露出安心一笑,說,「奶奶,沒事的。」

  陳柳氏抿唇,欲言又止地嘆息一聲。陳秋娘這才整理衣衫,帶了秋生昂首出門去。

  院落外,竹籬笆牆爬滿了牽牛花,嫩葉蔥蔥。竹籬笆的院牆外,站著一個黃衣女子,身後跟了張府的兩個護衛。

  原來是張府的人。只不過這位黃衣女子卻不是之前見過的那位水靈精怪的六小姐,也不知道是個什麼身份。但不論什麼身份,這會兒來這裡,怕就是張賜吩咐來這裡用金錢了斷恩情的。

  「我就是陳秋娘,敢問小姐是誰,來此所為何事?」陳秋娘款款步入院內,一邊與來人打招呼,一邊吩咐陳秋生打開籬笆門請客人進來。

  那黃衣女子帶了兩名護衛進得院落,在陳秋娘面前站定,拒絕了她請到堂屋入座的客氣,便說:「我叫張清荷,是張賜的三姐。」

  「原來是三小姐,早聽說三小姐蕙質蘭心,卻不曾見過,這會兒卻是三生有幸了。」陳秋娘客套,施了拱手禮。

  張清荷掩面一笑,說:「早先聽六妹說起陳姑娘聰敏伶俐,卻真是名不虛傳了。」

  「秋娘還請三小姐入座,在這裡,總是顯得秋娘不禮貌了。」陳秋娘再次邀請張清荷入座。

  張清荷搖頭拒絕,說:「張賜傷勢穩定,又有景涼與柳承二位神醫護送,老夫人就吩咐儘早回府,這一會兒就要啟程了,我就不坐了,等來日有緣,再與陳姑娘對坐敘談。」

  張清荷言辭得當,陳秋娘亦客氣地說:「原來這般,我就不勉強三小姐,不知道三小姐臨行前來找我,所為何事。」

  張清荷一笑,仔細瞧著她,說:「瑞祺生於並州,長於汴京。那等權貴雲集之地,人與人之間不比這山野淳樸。他倒是吃了不少虧,你不要往心裡去才是。」

  「三小姐客氣了,防人之心不可無。二公子這般謹慎,沒什麼不好。況且作為張府子弟,他自然要守張府百年基業,他如此這般,實在無可厚非了。」陳秋娘落落大方,侃侃而談。這會兒,她說這些卻真是出自內心的,不是她聖母啥的。她依舊不爽張賜,對張賜是如此俗人感到失望,但她亦理解他做出那樣舉動的處境。

  那張清荷聽得陳秋娘這樣說,臉上笑容更甚,十分高興地拉著陳秋娘的手,說:「陳姑娘這般明事理,我家瑞祺小人之心,實在是有愧了。」

  「三小姐哪裡的話,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立場,看事情的角度自然不同。」陳秋娘依舊客套應對,爾後有轉了話題問,「不知道三小姐特意來找秋娘,所為何事呢?」

  張清荷笑了笑,這才說是張賜鬧著讓她過來看看陳秋娘。

  「看我?」陳秋娘十分疑惑,暗想這小子又在耍什麼妖蛾子了,「以後不要出現」可是他說的。如果又食言的話,她可真是鄙視他到底了。

  張清荷呵呵一笑,點頭說:「他說你救了他,又不願來張府做事,這恩情總得要報的。這想來想去,也不知道什麼可以報答這救命之恩。索性還是用俗氣的錢財。這就托我送十兩銀子過來,當是答謝了。」

  果然是張賜讓人送買斷恩情的銀子了,這小子還算言而有信。只不過不知道是否吝嗇。

  「三小姐太客氣了。二公子的意思我明白,這銀子我就收了,煩請三小姐轉告:這扯平了,就兩不相欠。」陳秋娘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說。

  張清荷面上一尷尬,隨即又笑笑,說:「瑞祺年少,北地不比蜀中,你別往心裡去才是。李虎將謝禮給陳姑娘吧。」

  張清荷剛說完,身後魁梧的男子就將藍布包裹遞了上來,陳秋娘不客氣地接住,笑著說:「多謝三小姐了,既然如此,天色已晚,我便不留三小姐秉燭敘談了。」

  張清荷亦又是一番客套,這才帶了人匆匆離去。

  陳秋娘鬆了一口氣,打開布袋看了一眼,落日殘霞映照著白花花的銀子,她頓時覺得肩頭的擔子鬆了許多。在這個大多數平民連銀子都少見的年代,精打細算過日子的話,這十兩銀子還是能過上幾年滋潤日子的。至少這幾日,陳秋娘仔細打算過,這眉州地區比不得成都府,物價地價都要便宜得多,三兩銀子就能買比較肥沃的一畝良田,這地段還得是眉州城周圍,而在這柳村或者六合鎮,地價還要便宜得多。

  有了這十兩,若是還能順利退婚,還能再拿到二十兩。這樣一來,陳家就能滋潤過日子,留給她去奮鬥的時間就更多了。

  陳秋娘高興地吐出一口氣,沉默許久的陳秋生卻是自語地說:「大姐,我們有銀子了。弟弟們就可以吃米糊糊了。」

  「是啊。還可以送秋生去方夫子那裡去上學呢。」陳秋娘彎腰捏了捏秋生瘦瘦的臉。

  「真的可以?」陳秋生滿臉都是不可置信的驚喜。

  陳秋娘篤定地點點頭,說:「當然可以。」

  陳秋生十分高興,卻只是高興片刻,又搖搖頭說:「爹知道了會拿去賭的。奶奶省下的那些私藏銀子、首飾,不就是被爹拿走的麼。」

  是啊,這家裡還有敗家的陳全忠呢。若是沒解決這人,什麼都是白搭空談。那人就像是這個家的一顆瘤,不切除始終是個隱患。但他畢竟是陳秋娘的爹,做得太絕又始終不好。

  「大姐,我們將這趕快藏起來吧,還不能讓奶奶知道,她要知道了,看到爹要被砍手砍腳,她肯定又拿出來了。」陳秋生一邊提議,一邊推陳秋娘,恨不得她立刻掘地三尺,將這十兩銀子藏起來。

  「好。」陳秋娘回答,憐惜地摸了摸秋生。她確實是要將銀子藏起來,卻不是怕陳全忠,而是怕有賊人覬覦這筆巨款。

  她進了屋,四處瞧了瞧,才撬開了床下的土,用一瓦罐埋了九兩銀子,剩了一兩帶在身上。

  而屋外,人聲鼎沸,張府的人已經啟程,透過破敗的土牆斷處,看到張家七八輛裝飾豪華的馬車被幾百護衛護著,浩浩蕩蕩地往村口方向去。

  原本以為是好風,可以借力上青雲。如今,這短暫交集只化作十兩銀子了,雖然還是留下了這麼實際的東西,可是心裡咋感覺這樣不爽呢。

  陳秋娘嘆息一聲,只覺莫名的惆悵。

  張府的人走後,柳村算是恢復平靜。兩個幼弟卻一直哭鬧,陳秋娘瞧了瞧,料定是肚子不太舒服,小孩子常有的事。她記得喝點陳艾水就好可以。本來,她想去找柳承拿點幹陳艾,那個效果最好。可是,柳承一家都不在,所以,她就去村裡轉悠了好一陣,才在萬三娘家門口的大棗子樹下發現一株陳艾,還是嫩芽新發,那葉子都沒完全長開。

  「只能湊合了。」陳秋自語,掐了幾片相對較老的葉子,折了一小段枝條,偷偷摸摸地往家跑。剛轉過了村長家拐角處,就看到那黑衣人站在前面。

  她來不及躲避,亦來不及繞道,就那麼站住了。那黑衣人依舊是神情冷漠,面龐堅毅。她慢慢走過來,開門見山地問:「張三小姐去你家做什麼?」

  「啊,回大叔,張三小姐謝我救他弟弟的恩情,送些銀子來。」陳秋娘如實回答,她並不認為自己可以瞞過任何人。

  「救命之恩?你一個小女孩——」黑衣人眉頭蹙起來,很不相信地說。

  陳秋娘早就在心理準備了一套說辭,便朗聲回答:「是啊。二公子中了蛇毒。柳大夫說我是被蛇咬過,又活過來的。我的血對治療蛇毒很有作用。我就幫他們了。他們也真客氣,我就紮了兩針,放了些血罷了。」

  陳秋娘絮叨,那黑衣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自語了一句「原來是這樣」,隨即又半帶責備似的,對陳秋娘說:「天色晚了,你速度回去。還有,財不露帛,防人之心不可無,你不要對任何人提起你家有銀子的事。否則還是都可能是禍端了。」

  陳秋娘施禮道謝時,這人卻已走遠。她這才松了一口氣回家去。

  晚飯煮了清粥,就著麵餅,一家人吃了個飽。陳秋娘伺候陳柳氏睡下,又哄了弟弟妹妹睡覺,這樣一折騰就到了萬籟俱寂的深夜。

  陳秋娘卻久久不能睡,她緩緩走出房門,看著星空下,二峨山隱隱的輪廓,聽得週遭偶爾詭異的鳥叫聲,輕輕閉上眼。

  她在等,等一個人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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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41:20
第044章 等你

  露濕了髮梢,星河湧動。

  陳秋娘坐在院落裡,靜靜等待。可是一整夜,她看過星河湧動,看過流星劃過,看過雲彩絲絲縷縷,聽過烏鵲鳴叫,夏蟲啾啾;也思緒萬千,想起過兒時在外婆懷裡看星星,想起過戴元慶輕笑時如彎月的眼睛,想起過挪威的寒夜獨在異鄉為異客的孤獨。

  但是,她要等的那個人卻始終沒有出現。

  她在院落裡坐了一夜,直到東方發白,露出幾絲亮光,她料想那人不會在清晨來到,於是起身去井台邊打了清水洗漱,開始奔小康計畫的第一天。

  這一天,她要去六合鎮,找最重要的合作人陳文正談談。如果一切順利,這之後就會更加忙碌,當然日子也會更好過。

  六合鎮離柳村著實有一段距離,這一來一去就是一整天,家裡老老小小三餐不能沒著落。所以,陳秋娘洗漱完畢便快步去了廚房。

  她拿火摺子生了火,為兩個弟弟煮了純米粥,涼了一碗早上吃,其餘的則裝到小盆裡放到水裡涼著,到兩個小弟要吃時,讓秋霞秋生熱了給他們吃。

  至於一家人一天的食物,她準備做幾個鍋盔放著,加上昨天下午做的蚱蜢肉餅,足夠老老小小的吃到晚上了。她這是預備著若是那邊忙的話,怕晚上都不能回來。

  家裡食材不多,這個時節青黃不接,能採集的料其實也不豐富,自然不能像前世裡那般隨心所欲,更做不出什麼牛肉鍋盔、雞肉鍋盔的。她就地取材,到菜地裡挖了幾顆小蔥剁成碎末,加少許香油、鹽水和均勻備用。這才拿了搟麵杖將昨晚發酵好的面搟成薄薄的面皮,將蔥末均勻細緻地塗抹在面皮上,然後將面皮摺疊起來,再用搟麵杖搟成薄薄的面皮,再均勻塗抹蔥末鹽水等,這樣反覆多次,做成千層鍋盔。

  當然,這簡單的食材要做出好吃的東西,還要看火候與手法。陳秋娘對於宋代的炊具不陌生,以前她研究過古代各種炊具,甚至為了還原古代的某個菜,她還請人打造了專門的三足小鼎。只不過,這火候真不好掌握,畢竟不是煤氣爐子或者電磁爐啥的,能精確掌控。

  陳家現在用的是鐵鍋。這鐵鍋雖然破舊,但卻是好鐵打成的,這是以前陳家風光時,陳柳氏效仿宮裡的制式做的。當時做了各種樣式、一整套的放在廚房。可惜後來遭了兵痞們哄搶,又遭陳全忠一把輸盡家財,最後一組鍋具,就剩了這缺了口的大鍋和一隻小平底鍋。就是這小平底鍋,因為樣式獨特,陳全忠都打了這口鍋好多次主意了。

  這平底鍋正好派上用途,至於火候,廚房的風箱似乎壞了,時好時壞。她只得用上好的木材,敞開灶門。這樣忙活了一個早上,她才做出十個酥脆可口的鍋盔。又將木槿嫩芽洗淨焯水,切成細末,放上花椒末、鹽水、香油涼拌,算作下飯菜。

  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恨不得多吃幾個。但秋霞秋生都很懂事,知道不能多吃,每個人吃了一個蚱蜢肉餅,又分吃了一塊鍋盔,就說飽了。陳柳氏則是一邊吃,一邊感嘆,說這些食物竟這樣好吃,讓她想起當年在宮裡的歲月了。

  陳秋娘只是笑了笑,她可沒空陪陳柳氏細數往昔歲月。日頭已經很高了,陳秋娘換了一套沒有補丁的灰布衣衫,也沒刻意梳什麼髮飾,只用髮帶紮了馬尾,便揣了一兩銀子,幾串鐵錢,帶著四個鍋盔出發去找馬四去了。她這四個鍋盔,有兩個是帶給馬四的,有兩個是帶著作為談判的資本,給陳文正品鑑的。

  臨行前,她終究不放心,又吩咐秋生秋霞不要亂跑,要認真照顧兩個弟弟,陪著奶奶,院裡的石磨還沒完全修好,千萬不要靠近。

  「奶奶,如果爹回來,你不要跟他扭著了。就跟他說,這過幾日秋娘退婚,會有些錢,只希望他還了錢,莫要再去賭了。」陳秋娘想了想,對一直送她到門口的陳柳氏這樣說。

  陳柳氏一愣,停了腳步,抹了抹淚,才點頭,說:「秋娘一切都要小心。若是那掌櫃一家不願意,你也莫要強求,就早點回來,好不?」

  「奶奶放心。我有分寸的。」陳秋娘向她揮了揮手,一路小跑往馬四家跑。

  跑了一陣,卻就遇見那黑衣人,今日已換了一身衣衫,淡藍色的袍子,髮冠周正,作公子哥打扮,整個臉部線條看起來柔和不少,身上亦沒有那種冷冽的氣質。

  起初一眼,陳秋娘與他隔了兩個田的距離,她倒沒看出是他。等近了,陳秋娘才發現是他,不由得「啊」了一聲,停住腳步。

  那人看了看她,問:「你腿好了?」

  陳秋娘這才想起她之前相遇她裝腿腳還病著,這會兒為了趕路,她蹦跳著一陣跑。

  「小柳郎中的藥很有效,我的傷口現在已經不疼了。」陳秋娘若無其事地說。對於說謊,她向來是高手,能從語氣神情武裝到眼睛內心。

  「嗯。你這是去哪裡?」黑衣人問。不知道是不是換了衣服的緣故,陳秋娘覺得他的神情語氣都柔和了很多。

  「我找了份兒廚房打雜的活,今天過去試用一下。如果主人認可,我就可以掙點錢養家了。」陳秋娘脆生生的語氣,天真憨厚的神情,活脫脫就是一個踏實勤勞聽話懂事的農村小丫頭。

  男人的眉頭略略蹙起,便說:「我聽說,你有爹。」

  「爹好賭,好久沒回家了。」陳秋娘嘟了嘴,不知道是以前那陳秋娘的記憶作祟還是怎麼的,陳秋娘說這一句時,鼻子竟然發酸,不由得落了淚。

  那人一時無語,冷冰冰的眼神看著她,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大叔,我先走了,不然不守時,不僅趕車的馬四爺不高興,就是那東家那邊也沒好印象了。」陳秋娘抹了抹淚,對他笑了笑,就趕忙從他身邊跑過。

  那人沒啥反應,陳秋娘也只當是個危險分子,能悠著就悠著,絕不多說,也不多接觸。所以,她迅速往馬四家去。

  馬四早已套好了馬車,村人需要帶的東西,他又念了一遍,見到陳秋娘來,便樂呵呵地說:「娃子,走吧。再晚,回來就要走夜路了。」

  「讓四爺爺久等了,秋娘下次會早些的。」陳秋娘爬上馬車,又遞了鍋盔給馬四,說是讓馬四嘗嘗她的手藝。

  馬四爺是爽快人,並不推辭,將鍋盔收入包裹中,回頭便是說免了車錢。陳秋娘不答應,說這鍋盔是孝敬長輩,而這生意歸生意,她若是亂了規矩,以後這生意就做不下去的。

  「做生意最講究的是規矩。」陳秋娘強調。

  馬四樂呵呵的,兩人一路愉快地談話。陳秋娘又趁機瞭解了一下這眉州地區的物價,這附近農家的種植習慣、養殖習慣以及打獵情況,畢竟她要從事的是一項與吃喝有關的事業,各種有關行當都要打聽清楚。

  兩人一路說笑到了六合鎮,照例是在鎮口牌坊下分道揚鑣,馬四去採辦貨物,陳秋娘就一路小跑往雲來客棧去。

  適逢趕集的六合鎮,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陳秋娘在人群裡敏捷穿行,覺得自己的未來正閃閃發亮。她樂呵呵地跑了幾步,卻有人從後面拉住她。

  「哎。」北地口音,嗓音清澈,正是那北地少年柴瑜。

  陳秋娘停步轉身,笑盈盈地打招呼:「小哥哥好。」

  「好。」柴瑜有些靦腆地回答,神色侷促不安。

  今天的柴瑜換了身乾淨的衣衫,頭髮亦洗得乾淨,用藍色髮帶束在腦後。那雙眸子依舊明亮得讓人沉醉。

  「小哥哥這是去哪裡?」陳秋娘問。料想穿得這麼正式,怕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辦吧。

  柴瑜抿了唇,垂了眸,神色更加侷促,半晌才低聲問:「做大事的人,是不是該鎮定?」

  陳秋娘不知道他具體所指何事,但他的問題不難回答,便笑著說:「是人皆有不自在與慌亂的時候,但能成大事者,都是那種能掌控自己的。」

  柴瑜抿唇點了點頭,似在自語:「我爹也曾這樣說。他還說成大事者,勇、智、靜。」

  「你爹定是了不起的人。」陳秋娘讚著。能在這個時代這樣教育兒子,這必定是富貴人家了,這小子姓柴,又是北方人。

  這一瞬間,陳秋娘忽然想起中國歷史上那個鐵血的傳奇君主,後周世宗柴榮。那是英武不凡的人物,文武兼備,治國有方,有才氣、有膽氣,當年戴元慶最推崇的就是這一人,說這柴榮若不是早死,功績得與漢武唐宗比肩;倘若他不早逝,那更沒有趙匡胤什麼事了。

  難道眼前的小子跟柴榮一家有關麼?但歷史記載,柴榮最初跟著郭威征戰,一家人在汴京是全被敵人屠戮。後來,登基為帝,子嗣單薄,歷史上貌似說他只有一個孩子,也就是七歲繼位的柴宗訓,之後被趙匡胤陳橋兵變奪了江山的那位。

  再說,眼前的少年與那位小皇帝顯然不符合,不太可能是柴榮的兒子,也許可能是族人。可是柴榮貌似孤兒,他之所以繼承後周,原因是郭威是他的養父,郭威的兒孫已被敵人屠戮。

  這一刻,陳秋娘思接千載,翻飛來去,頓覺得眼前這個姓柴的少年身世撲朔,身上的故事不俗。

  「嗯,他是了不起的人。聽我娘說,他脾氣不好,就常自省,還說孔夫子的『吾日三省乎吾身』是修身的正道。」柴瑜侃侃而談。這時,說起自己的父親,這位落魄的乞丐少年語氣間充滿了自豪。

  「嗯,聽你說來,你要聽他的話,跟他學習,做跟他一樣的人。」陳秋娘點頭,心裡是很是羨慕有這樣英雄偶像一樣存在的父親。前世,她是江雲,爹娘早逝,她根本沒有什麼印象,外婆沉默寡言,更不曾教給她什麼做人的道理,這會兒附身陳秋娘,只記得陳方氏也只是尋常婦人的慈愛,那陳全忠簡直就是渣中極品。

  「我娘也這麼跟我說。」柴瑜笑起來,劍眉星眸,瘦削的臉亦有一種英武之氣,這樣的少年,若是有好的培養,將來定然也是人中龍鳳。

  只是人中龍鳳啥的是別人的人生,她還要為吃飽喝足奮鬥,於是笑呵呵地叫柴瑜努力成為他爹那樣的人,便以自己還有事要辦結束談話。

  「時間不多了,別人還等我呢。」陳秋娘一邊說,一邊往雲來客棧跑。

  這才跑了兩步,柴瑜就追上來,說:「我陪你去。」

  「你不去辦事?」陳秋娘訝異,穿這麼正式定然是有事要辦的。

  柴瑜只顧與她一起在人群裡閃來閃去的跑,也不答話,等轉了拐,到了個相對僻靜的地方,他才回答:「我沒什麼事辦。」

  「哦,我看你穿這麼正式,我以為你要辦什麼重要的事。」陳秋娘說。

  「我,我只是......」柴瑜支支吾吾。

  陳秋娘也沒空揣測他要說什麼,因為雲來客棧就在眼前,他要跟第一個合作夥伴談話,而且還不能談崩。她要談崩了,就她手裡那點銀子,要顧家,要解決陳全忠的事,她就只能先做個流動小攤販。流動小攤販要起家,簡直是困難得要命。

  「我只是等你。」柴瑜終於還是說了,聲音不大,陳秋娘卻是聽見。這五個字,原本平常,這會兒卻在陳秋娘耳邊炸開。她是看慣人間風月的人,雖是土木工程這種學科的女子,內裡卻還是風花雪月的柔情。柴瑜這句話,她隱約感受到不一樣的情愫。

  「等我作甚?」陳秋娘淡定反問。她是故裝不懂,畢竟九歲的小女孩不諳世事,是最好的外在掩飾。

  她雖然不討厭柴瑜,但若說兒女情愫,她卻是沒有的,至少此時此刻是完全沒有的。也許是經歷了與戴元慶那一場地動山搖的刻骨,耗費了她生生世世的心力吧。就是前世裡,在國外的十年,她行走各地,遇見過許多優秀的男子,但再沒有哪一個男子可以讓她感覺「這一生一世就是為這人而來」。她亦曾試著去接受一些優秀的人,想與這些人無關乎愛情地在一起,過平淡的生活。但相處之間,卻連將就都很難。何況在現在變身小蘿莉,又是這麼苦逼的環境,再加上柴瑜自身還有很多問題沒解決。

  「我—」柴瑜沒說出話來,只埋頭與她一併跑著,氣氛說不出的尷尬。

  陳秋娘為了消除尷尬,便放慢了腳步,神情語氣依舊是小女娃獨有的天真,她問:「你咋知道我今天要來?」

  「那天,我聽你跟那陳掌櫃說了。」柴瑜小聲說。

  「哦,原來如此。」她雲淡風輕的口氣,讓柴瑜略略放鬆,隨即便轉了話題,指著不遠處的雲來客棧,說,「這裡,過不久就會真正的客似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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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第一步

  「老闆不喜歡北方人,我就不進去了。」柴瑜在雲來客棧附近停下。

  陳秋娘也不勉強,這帶著陳文正不喜歡的北方人談合作,很可能弄巧成拙,談崩了。若是談崩了,她又得重新計畫。

  「那你先回去,別等我了,我指不定什麼時候才能談妥呢。」陳秋娘說,又從包裹裡拿出一塊鍋盔遞過去,說,「這是我親手做的,味道還行,你嘗嘗。」

  「這——」柴瑜顯然除了談起他的父親之外,真的不善言辭。

  「嘿嘿,嘗嘗,我過去了。」陳秋娘將鍋盔塞到他手裡,快步往雲來客棧跑去。

  那雲來客棧依舊是門庭冷落,連那個買鹹水花生的老頭今天都沒在門口了。不過,盼清倒是在門口站著,像是恭候多時,一看到陳秋娘,便誇張地揉了揉眼睛,轉身就往店裡竄,一邊竄一邊喊:「少爺,陳姑娘來了。」

  那話音剛落,陳秋娘就看到陳文正疾步而出,一襲青色寬袍,見到陳秋娘便拱手行禮,道:「陳姑娘幸會。」

  陳秋娘笑著說:「我家離這裡甚遠,所以遲了些,陳公子莫見怪。」

  「不礙事,快裡面請。」陳文正笑如春風,儒者風範。

  陳秋娘亦不客氣,快步進店落座,陳文正便四處瞧了瞧,終於還是問:「那廚子沒來麼?」

  「我不就是麼?」陳秋娘呵呵笑。

  陳文正睜大了眼,一臉不相信地說:「你?」

  「是啊。」陳秋娘脆生生地回答,看到眼前的主僕倆睜大了眼,一臉不相信的樣子。那陳文正倒很有修養,沒有直接問出來,那盼清就毫不客氣地說:「你別開玩笑了,小姑娘,我們沒空跟你耗呢。」

  「盼清小哥這是看不起人了。你都沒見識過我的廚藝,就這樣妄下論斷,可不好哦。」陳秋娘一邊說,一般將剩下的一個鍋盔拿出來,遞給盼清與陳文正,「來,這是我今早做的,二位看看,這滋味可還能上個檯面。」

  陳文正臉色比較凝重,還是示意盼清接過鍋盔。

  「家裡條件簡陋,這外觀就略微差了點。」陳秋娘謙虛。其實她烙的這鍋盔,酥脆焦黃,散發出面香,讓人一看到就流口水。

  「看起來倒是很好吃。」陳文正到底是讀書人,修養很好。否則怎麼可能跟一個小女娃在這裡耗時間。大家的常識都知道好的廚子除了天賦,還還需要大量的實踐經驗。她陳秋娘一看就沒經驗,哪裡可能見識那麼多絕妙的廚藝,即便有幸見識,家裡那麼窮,哪裡有什麼食材來鍛鍊。

  「謝謝陳公子誇獎,嘗一下如何?」陳秋娘提議。

  陳文正當真是修養好啊,示意盼清拿到廚房切塊。等著盼清走後,他才很認真地說:「姑娘,這客棧酒樓的廚房,比不得你一家幾口的餐飯。我便不與你兒戲了。」

  「陳公子還沒見識過我的廚藝,怎麼就知道我的是兒戲呢?再說了,陳公子的志向亦不是做一個掌櫃吧。這成大事者,古往今來,斷然沒有妄下論斷之人。」陳秋娘一番話合情合理,還順帶砸了一定高帽過去。

  陳文正約莫被說中心事,端坐了身子,嘆息一聲說:「姑娘小小年紀,沒想到是我的知音了。」

  「公子你又說笑了。你是這十里八鄉的讀書人典範,誰不知道。她定然是聽別人說的。」盼清端了鍋盔出來,語氣充滿敵意。

  陳秋娘笑笑,誇盼清忠心,處處都為公子打算。盼清不屑地「哼」了一聲。

  「小哥也嘗嘗唄。」陳秋娘邀請盼清。

  「我自然要先嘗,萬一你包藏禍心呢。」盼清這嘴倒是不客氣。

  陳秋娘亦不跟他計較,他便是拿了一塊,毫不客氣地咬了一口。一時間,盼清臉上露出驚異色,隨後又咬了一大口,眼神掃了過來看陳秋娘,臉上全是驚訝。

  「盼清,如何?」陳文正朗聲問。

  「公子,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餅。」盼清一邊說,一邊將手中拿的那塊全吃了。

  陳文正聽說,便也是拿起一塊嘗了嘗,不住地點頭,說:「果然是美味。」

  「若是熱了吃,會更好吃。我家材料有限,若是嵌入芝麻或者瓜子,或花生碎粒,會更有滋味。這只是素的種類,若是肉的,還能加豬肉、雞肉等。至少可以做出二十種口味。」陳秋娘介紹,算是正式開始營銷演說。

  陳文正又嘗了一小塊,點頭說:「陳姑娘這手藝是很不錯,但我們這是客棧,不是小攤販。這種食物終究不能上檯面。」

  這人倒是清醒,適合做合夥人。陳秋娘心下佩服,面露微笑,一下站起身,說:「公子那日是信我的,我又怎可辜負公子信任呢。這餅也只是今早我做的乾糧。至於別的菜,各種做法,我還是能做出上百樣來。平素老百姓吃的菜能炒個二三十,就是你家老爺的鹽肘子,我亦是可以做出來的;至於極致的吃法,我亦有上百種做法。」

  「你可別吹牛。」盼清出言,神態語氣卻已溫和得多。

  「公子何不讓我一試,就著廚房的食材做出幾道菜來看看呢?」陳秋娘抓住機會。一切的事情還得事實說話。

  「那就試試。」陳文正輕笑,那神色卻不似先前那般懷疑。

  陳秋娘這便隨了盼清去雲來客棧的廚房。

  那廚房倒是寬敞,可惜是老式的灶。依舊需要拉風箱,雖然是為了節省燃料,排煙設計卻很不科學,燃料的煙味會有一部分在廚房裡徘徊,會污了菜的味道。食材與調味的區分太混亂,砧板什麼的混用,不衛生還影響食物滋味。至於炊具,說實話,還沒有陳家風光的時候的炊具檔次高,連那鐵鍋都不是好鐵做的。

  這樣一個廚房,就是名廚來了,這做出的飯菜都得減了五分香。若是以後要合作,這廚房是必須改的。不僅如此,就是這客棧的門面都要重新裝修。不過,這些難不到她一個土木工程系的。到時候,畫了圖紙,給陳文正請了匠人過來,分分鐘的事。

  陳秋娘轉了一圈,就著廚房裡的食材清炒了竹筍,蒸了一條魚,煮了黃花粉絲湯,又簡單的做了一塊鹽蒸雞。

  忙活完畢,端上桌子,陳文正、盼清以及陳文正的母親陳江氏端坐品菜,三個人只各樣嘗了一口,就都齊刷刷地看著她,滿臉驚訝。

  「不知道小姑娘師承何人?」陳江氏開口問。

  「回稟夫人,秋娘不曾有師承。若說有,便是以前家裡的廚子了。」陳秋娘起身行禮回話。

  陳方氏驚訝地「哦」了一聲,陳秋娘卻是繼續說自己以前也是大戶人家的姑娘,母親也教導說女人要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女紅什麼的都得會。所以,她從小練了一手廚藝。如今,家道中落,有幼弟、奶奶需養活,才出來尋活。

  「真是難得,天資聰穎。不過,我們雲來客棧的情況,你也知道,即便請得了你,也不會有多少月俸。」陳方氏雖是婦道人家,也曾從幫輔佐自己的丈夫打理客棧,句句話都是生意人該有的冷靜。

  陳秋娘十分禮貌地回話:「這情況,陳公子先前跟我說過了。我亦表示,沒讓客棧生意好起來之前,不會收一分錢的月俸的。」

  「這——,不妥。」陳江氏搖搖頭,說,「我們日子雖難過,但既然請了你,怎麼能不給月俸呢。不知道還以為我們欺負你。」

  陳秋娘趕忙搖頭說:「夫人不必計較,以後賺了錢再說。現在我要要告訴夫人一件事,若是夫人還請我,我們再說下一步的事吧。」

  「什麼事?」陳方氏疑惑地問。一旁的陳文正亦正襟危坐,認真聽著。

  陳秋娘清了清嗓子,便將詐屍一事說了一遍。陳方氏還在猶豫,陳文正卻是浩然正氣的一句:「子不語怪力亂神,陳姑娘如此坦蕩,實在難得。」

  「這麼說,你是請我了?」陳秋娘十分高興。她當日就看這陳文正一身正氣,對於此等事情大約是不會計較的,沒想到果真如此。

  陳文正點頭,陳江氏也不反對,一切交給兒子做主。

  陳秋娘吐出一口氣,這事業算是邁出了第一步了。陳文正也十分興奮,詢問陳秋娘什麼時候可以上任。陳秋娘搖搖頭,說:「別急,麻煩盼清小哥筆墨伺候。」

  盼清不明就裡,卻也取來了筆墨。陳秋娘則是嚴肅地問:「陳公子,你是儒者,抱負志在天下。如今卻接手這客棧,沾染商賈俗世,卻全是為了祖業。那麼,咱們不接手則已,一接手必然該做好,做大,做得光宗耀祖吧。」

  「這——」陳文正一猶豫,他實在不知道做這客棧能做到什麼模樣才算光宗耀祖。就自己的爹做得夠好了,他依舊不覺得那是光耀門楣的事。何況,這商賈輕賤,本就是不入流的行當,怎麼還能光宗耀祖。可眼前的女娃卻像是信心滿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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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攔路虎

  「公子真心可想光宗耀祖,發揚這祖上產業?」陳秋娘像是熱血營銷者,引導著陳文正的夢想。

  「祖上產業,若能發揚,求之不得。」陳文正神情莊嚴,語氣認真。

  「公子既有這份兒心,那秋娘就助你一臂之力。」陳秋娘朗聲說,然後吩咐盼清迴避,她要與他家公子談商業機密。

  盼清撇撇嘴離去,陳秋娘便鋪開一張紙,蘸飽了墨汁,寥寥幾筆,就畫下了客棧改造草圖和廚房的改造草圖。同時,又畫了新型的爐灶草圖。

  「這是?」陳文正十分疑惑。

  「這是我剛看了客棧之後,畫下的改造草圖,就如今這客棧,陰氣頗重,是破財格局,廚房也是燒財樣。」陳秋娘思前想後,找了這個由頭來說服陳文正改造這個客棧。因為風水這回事,只要做生意的,不論古今,他們都十分在意。

  「真的?」陳文正雖是孔門子弟,但也生活在商賈之家,這對風水的講究,必定是從小耳濡目染的。

  「是啊。你看這門開得就不好,破財門。這蟾蜍也擺得不對啊,這守財蟾蜍是三條腿。你這蟾蜍看起來就不是守財的。還有那蝙蝠,明明該倒掛,怎麼又順著了?」陳秋娘看了看周圍,心裡也暗自驚訝,這老掌櫃不至於連守財蟾蜍和簡單的蝙蝠方位都搞不清楚吧。再說,這六合鎮好歹也是風水聖地。

  「呀。」盼清叫了一聲,就撲到櫃檯這邊來,仔細瞧了瞧那蟾蜍,叫道:「公子,這不是我們原來,定然是有人想害我們。」

  陳文正與陳江氏亦上前查看,面色凝重。那陳江氏憤憤地說:「定然是有賊人看不得我們好。趁我們平時沒注意,來搞這種事。」

  「所以,肯定要改一改。」陳秋娘立刻抓住時機。

  陳文正點點頭,卻又拿起陳秋娘的圖紙,很疑惑地說:「既然是風水問題。找個風水先生看看,安安位即可。怎麼又要做這麼大的改動?」

  「想必你們注意了這大堂的格局,確實是旺財的。但若是配上廚房的格局,就是破財之兆。」陳秋娘對於這一點還是看得出來的。畢竟她也是「神棍」的門徒。

  「可惡,這麼多人想我們陳家落魄。」陳江氏枴杖狠狠在地板上砸了一下,說,「難怪這客棧翻修了之後,生意每況愈下,我夫身體原本很好,亦越來越差,最終好起來後不到一月,就突然暴斃,這些歹人——」

  陳江氏情緒異常激動,陳秋娘立刻上前說:「所以要改。至於是誰要害,這一改,他怕我們紅火起來,必定有所行動。到時候,我們早有防備,肯定能將之揪出來。」

  「改,必須改。」陳江氏已十分激動了。

  「當然,若不改,這店舖的生意真是不可能好起來,另外還會傷主。」陳秋娘火上澆油,心裡盤算這會兒差不多了。

  陳文正卻異常冷靜,說:「既然是廚房問題,那麼就改廚房。這大堂就留著了。」

  「你改個廚房,誰知道你在改格局?還以為是廚房上了年頭,在翻灶呢。」陳秋娘立刻反駁。她要做的事業,是要改得讓十里八鄉都知道。

  陳文正一時無語,陳江氏則是完全站在陳秋娘這邊,立刻就點頭應和,說:「是的。必須要改得人盡皆知。」

  「而且還要儘量找好的匠師來做。這圖紙保準是以前沒有的,絕對的好東西,匠師們會很樂意。所以,可以拿這圖紙跟他們折算一點工錢。」陳秋娘趁熱打鐵,立刻將圖紙遞給陳文正。

  「這,改廚房就可以了吧。別的辦法弄出動靜也可以的。」陳文正猶豫地說。

  陳秋娘看時機成熟,便說:「陳公子有所不知,這生意開張裝修。除了我之前說的引出居心叵測之人,改了風水格局之外,還大有好處。」

  「哦?什麼好處?」陳文正抬眸詢問,神色十分平靜。

  陳秋娘不由得暗自佩服,若是換做別人,她這一番營銷牌打出去,循循善誘之下,很難有如此年輕,不懂商法的人還能冷靜思考,把持得住。

  「這好處,很多。」陳秋娘笑了笑,端了茶喝了一口,說,「這人都會好奇。我們動靜大,吸引的人就多,還沒等開張,就足夠多的人知道了,等到開張,大多數人肯定抱著好奇而來。到時候,我們推出新式菜,物美價廉,自然客似雲來。」

  陳文正點了點頭,神色沉靜,又問:「還有嗎?」

  陳秋娘也不怕她過河拆橋,她做的企劃案,除了這改造客棧之外,最重要的技術核心部分可再她手裡。所以,她毫不隱瞞,繼續說,「當然。我們要做最好,做到光宗耀祖,客似雲來,名響千里。這做生意,做得穩,信譽好固然重要,但要東山再起,必須要有吸引人的地方。這就得有新東西,這裝修就是客棧飯店的一種新模式,配上我研發的菜餚,可以讓更多人光顧。甚至可以北地南方都有我們的店舖。」

  「目前,我看不出有那麼大的可能。」陳文正回擊,冷靜異常。

  陳秋娘暗想誰說這人是書生意氣,這一旦涉及了商業謀略,思路清晰,冷靜得很。這正是優良型的管理人才,之前還在想若是一旦入了正軌,哪裡去找尋管理型人才。現在一看,這陳文正就是最合適的。

  「只憑改動,你自然看不出來。」陳秋娘笑了,又鋪開一張紙,喊,「盼清小哥,麻煩你來算個賬。」

  盼清拿了算盤往桌上一放,一副「你很有眼光」的神情,說:「你是找對人了。」

  陳秋娘笑著稱讚,繼而就讓盼清來算一筆賬。這是改造後的運營情況,從木柴、炭火到食材等材料費到請人的費用。

  「你這定價是不是太低了?畢竟是肉菜。」陳江氏疑惑地指出陳秋娘這亦肉菜也太賤了,連過去他家經營的素菜都不如。

  「夫人,但你說這肉菜多少人想吃?多少人吃得起?」陳秋娘丟下這句。

  陳文正與陳江氏都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倒是盼清算了算,「哎呀」一聲,說:「大家都極少沾肉滋味,可這是實打實的肉菜,又便宜,又在店舖裡吃,乾淨。咱們六合鎮又不是小鎮,能吃得上的人不少,我這粗略地算了算,光這淨賺就可比過去多幾倍。」

  「當真?」陳文正也是一驚,不可思議地看著陳秋娘。

  陳秋娘點點頭,說:「是。」

  「那就必須改,必須改,這才對得起列祖列宗。」陳江氏再度激動起來。

  陳文正卻皺了皺眉,嘆了一口氣,說:「娘,這麼大的改動是多大的工程,你算過麼?」

  陳江氏沉默,盼清則在一旁劈裡啪啦地算了一陣,說:「按照秋娘的圖紙,匠人的工錢,材料錢,就這改,也是起碼三十兩。」

  陳江氏一聽,整個人顯出頹唐之色,慢騰騰地在凳子上坐下來,緩緩地說:「秋娘這說法,絕妙,再加上她的廚藝,雲來客棧恢復昔日景象真的不難。」

  「只是這麼大的動靜,這預算下來,銀錢不夠。自從我爹去了後,這客棧就一直虧著錢。我娘又生了一場大病,這銀子就越發沒地了。姑娘說的是很好,可這沒銀錢——」陳文正亦顯得頗為為難。

  陳秋娘也覺得被兜頭淋了冷水。先前她想這陳家畢竟幾代經營這客棧,即使是沒有多富裕,這點裝修改造的錢應該是有的,可不曾想他們居然已窮到了這麼一種地步。如果不能一炮而紅,她就真的要另謀出路,或者支小吃攤子,或者考慮做食品原料,找尋一些特殊的調料。但無論哪一種,都要比眼前的這一條路艱難得多,而且思路還不那麼明確。

  「這,倒是很遺憾。」陳秋娘一時之間有點恍然,不知不覺又想到張賜。若是沒玩脫了,他若肯幫忙,那就要順利得多。

  「所以,陳姑娘可不可以先來廚房幫忙,月錢,我可以多付一些的,你的手藝,定然是不愁沒生意的。至於改這客棧,我先找風水先生安位,等賺了錢,我們再大改,你看如何?」陳文正依舊那樣冷靜,趁機就提出退一步的方案。

  陳秋娘垂眸不語,她不甘心就這樣做個廚娘。一旦做了廚娘,生意好了一些,她根本不可能說動陳文正改客棧,按照她的模式去經營。那麼,這雲來客棧充其量就是個中規中矩的客棧。而她只能拿著廚娘的工資,什麼夢想,技術性入股都是白搭。

  不能接受他的建議。至少家裡還有十兩銀子,可緩解一陣子的壓力,夠她支撐起自己的攤子了,哪怕就是賣鍋盔。

  陳秋娘搖搖頭,說:「對不起,那我就另尋合作者。打擾了,陳公子。」

  她一邊說,一邊放了三文錢,隨即將圖紙收入懷中,說:「這算這紙的錢。」

  「陳姑娘,你再考慮考慮如何?」陳文正終於有些著急了。

  陳秋娘去意已決,堅決搖搖頭。陳江氏也是慌了,拉了她,說:「秋娘,你看我們這產業,看著就要敗了的。」

  「在商言商,夫人,你跟隨你夫君那麼多年,會不懂麼?」陳秋娘慢慢地說出這句話,自己也感覺自己很殘酷,給一個人點燃希望,又將這希望親子掐滅。

  但這是做生意,她必須不能感情用事。

  陳江氏不在說話,整個人慢慢的頹下去,頹下去。陳秋娘卻還是繼續說:「陳公子眼光敏銳,我這樣的計畫設計的價值,想必你是看出來了的。」

  陳文正咬牙點點頭,又不死心地問:「你不再考慮考慮麼?」

  「實話,我要的是光華榮耀,讓更多人品嚐到我的美食,而不是這雲來客棧的廚房。」陳秋娘一字一頓地說。

  陳文正抿了唇,猶豫良久,終於在陳秋娘踏出雲來客棧後,說了一句:「那是很大一筆開銷,我確實缺錢,你可否不要那麼著急,等過幾日,我看看。」

  陳秋娘一聽,知道這陳文正大約是下了砸鍋賣鐵的決心,想要守住這祖宗家業。而她反正還要處理家裡的事。這事若是有可能有下文,那她就不那麼著急。這幾天她可以專心處理家事,還能搜尋一下可能的調料,親自考察一下食材。

  「好。我在二峨山下柳村。」陳秋娘回答,然後步出了雲來客棧。

  客棧外的銀杏樹下,眸子晶晶亮的少年站在那裡,看到陳秋娘出來,瘦削的臉上露出極淡的笑,卻又像是不習慣笑似的,整個面部表情都顯得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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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42:13
第047章 牽牽手,街上走

  「辦完事了?」柴瑜顯得侷促不安,卻還是問了。問了這句,他卻似乎更不安,手腳都不知往哪裡放,在身前身後來來回回。

  「嗯,正事辦完了。」陳秋娘回答,就那樣站在他面前,看著他初心萌動的模樣,心裡湧起絲絲感動與愧疚。她感動於自己一次目的不純的攙科打諢的幫助,就得他不顧性命的真心對待;她愧疚自己已過盡千帆,與這初心萌動的少年不在正好的年華相遇,沒辦法平等地去回應這一份兒晶瑩剔透的初心。

  她心內酸澀愧疚,鼻子泛酸,微微眯起眼,看著眼前侷促無措的少年,只見他聽了她的回答,急切地抬頭看過來,眉頭微微皺起,急忙問:「那,那你要回去了麼?」

  「那你要留我麼?」陳秋娘對他輕笑,有些惡作劇地反問。

  柴瑜聽了這句,那臉驟然紅了,神情羞澀,眸光閃爍,終於看向別處,有些結結巴巴地回答:「我是看,天色,還早。」

  陳秋娘看著柴瑜的表現,頓覺自己剛才那句反問太過輕浮,亦太過混蛋,簡直有褻|瀆之嫌。

  「嗯,天色還早,所以,我想去集市逛逛。」陳秋娘心疼眼前的少年,便不再為難他,徑直回答。

  「真的?」柴瑜風馬牛不相及地問一句,神色裡滿是放鬆與喜悅。

  陳秋娘點點頭,說:「當然是真的。不過,小哥哥有別的事要忙麼?」

  「沒有,沒有。」他連忙說,還不住地搖頭。

  「那請小哥哥帶我逛一逛集市,可否?」陳秋娘彬彬有禮地詢問,儘可能地讓柴瑜不那樣緊張。可惜柴瑜還是很緊張,不住地點頭,應了一聲「好」,居然轉身就往前走,步子大小不一,身形僵直,看起來就很緊張。

  唉,陳秋娘看著他的背影不由得輕嘆,心裡泛起絲絲縷縷對他的心疼。

  「若是將來可以,若是將來還得他這般對待。即便我不愛他,也會守護他的初心,不讓他嘗到人間情苦。」陳秋娘站在銀杏樹下,低聲說。

  柴瑜快步走了一段,像是發覺陳秋娘沒跟上來,一下子轉身來看。他看到她還在原地,便是一愣,隨即又快步走過來,故作鎮定地說:「走啦,別發呆。」他一說完,又轉過身去,快步疾走。

  「哎,好的。」陳秋娘脆生生地回答,快步跟上。

  不過,柴瑜畢竟比陳秋娘大,走得又快。陳秋娘九歲的女娃腿短得很,在他身後一路小跑。柴瑜也像是背後長了眼睛,走一段就會停下來等一等,但一直留給陳秋娘的是背影。

  這傢伙若是在現代,肯定追不到女孩子。哪有跟女孩子約會逛街,自個在前面跑,讓女孩在後面追得快累斷氣了。陳秋娘實在跑不動了,停下來邊喘息邊自語。

  柴瑜又一次停下來,跟她保持了一段距離,隔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著叉腰歇息的她,陳秋娘也看到他。兩人隔了人群對視,陳秋娘陡然覺得心一顫。這一幕文藝的場景忽然讓她想想起許多年前,在Z大三月天,她與戴元慶初相見,隔了漫天的飛花,隔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眼就望見彼此。那一刻,她感覺這一眼便是亙古永恆,此生,便是這一人。

  「對不起。」柴瑜繞開人群快步跑過來,晶瑩的眸子裡滿是歉意。

  陳秋娘輕笑著搖頭,說:「是秋娘沒鍛鍊身體,跑慢了,不是小哥哥的錯。」

  「不是你。是我,我,我沒法想我爹爹那樣能成大事。總是緊張。」柴瑜十分著急地解釋,有些語無倫次。

  陳秋娘搖搖頭,安慰說:「小哥哥很好。對人好,又聰明。只是你不常與人交往,所以緊張而已。」

  柴瑜一臉驚異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很少與人交往?」

  「這——」陳秋娘看著他,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才能不讓柴瑜覺得他自己很白痴。他這表現,這遭遇,不是明擺著很少與人交往麼?

  好在柴瑜頓時也明白自己問的問題很白痴,雙手不安地交叉,有些尷尬地笑,問:「看得出來,是吧?」

  「嗯。」陳秋娘點頭,撲閃著大眼睛對他笑,有些撒嬌地說,「小哥哥,我跑不快,你可以不可以跟我一起,用走的?」

  柴瑜抿了抿唇,神色像是在掙扎似的。

  「小哥哥,可以不?」陳秋娘又問。她可真不想跑了,雖然運動鍛鍊身體啥的,但在這吃飯都困難的時刻,她早上吃的那兩塊鍋盔都快被跑光了。

  「我只是,怕,怕別人看到你跟我一起,對你不好。」柴瑜低聲說,然後低頭咬唇不語。

  陳秋娘聽聞鼻子一酸,眼淚頓時濕了眼眶。她這一生,目前為止,只得了戴元慶一人真心對待。但就算是他,也不是事事都會去考慮她,他是豪門子弟,有可太多的顧忌。

  「有什麼不好的?我又不在乎。小哥哥若再這樣,我生氣了。」陳秋娘嘟囔了嘴。

  「畢竟,我是北方人,他們都不喜歡。」柴瑜說。

  「他們淺薄是他們的事,我又不在乎。北地南國還不都是有好人,有壞人。小哥哥怎麼就想不通了。」陳秋娘依舊嘟著嘴,語氣生氣又有些撒嬌。

  「可是——」柴瑜還是猶豫。

  陳秋娘上前,伸手拉他的胳膊,說:「好了,聽我的——」,她話還沒說完,柴瑜一下子撥開她的手,跳了一個距離,臉卻是驟然紅了,支支吾吾地說,「男女有別。」

  陳秋娘亦尷尬,她方才一時情急,只想讓這少年不要這麼尷尬,要自然愉快玩耍,卻忘記這是古代。

  「我,對不起。我只是想小哥哥不要跑,好好逛集市。」陳秋娘亦覺得尷尬。

  柴瑜點點頭,低聲說:「就,就依你。」

  「嗯。」陳秋娘高興地回答。兩人終於開始步行逛街,不過怎麼看還是怎麼彆扭。柴瑜同學看起來果然是沒跟人接觸過似的,完全就不知道逛街隨心所欲就好。他跟軍隊走隊形似的,生怕就沒跟陳秋娘保持一致的隊形了,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緊張。

  陳秋娘是真心疼這娃,所以假裝不知道他的緊張與彆扭。她儘量看注意周圍的店舖分佈,時不時上前詢問物價,跟店主攤販討價還價一番。偶爾回頭詢問柴瑜一兩句,他答話與否都不重要,反正她就像個小孩子第一次上集市似的,很快就去看別的東西了。

  日光和暖,兩人步行逛了許久,終於到了六合鎮的西市。這六合鎮雖為鎮,其實比很多城都還大,只是風水的緣故,就沿用了六合鎮這一名稱。其實,這鎮子實在是繁華,集市也相對集中。

  「你不問朱家怎麼樣了麼?」到了西市,陳秋娘正到處看,柴瑜忽然開口問這一句。

  「啊?怎麼樣了?」陳秋娘沒想到柴瑜會主動開口,而且談的是朱家。說實話,她倒是想知道朱家的動靜,只不過這幾天事情很多,這朱家的事情卻是最細枝末節的。

  「朱老太爺去世了。朱文康殺了他二叔全家,如今在派人到處找他三叔,要拿到他三叔的那一份兒。所以,還沒空去找你。不過,我聽說,他吩咐念奴查你。」柴瑜低聲對陳秋娘說,眉宇間滿是擔心。

  陳秋娘一聽,陡然想起那念奴,絕代風華的容顏,傲世獨立的身姿,卻在這六合鎮跟著陰狠毒辣的紈褲子弟。

  「念奴?他什麼來歷?」陳秋娘低聲問,實在是因為她覺得念奴違和感超強,而且念奴渾身的陰冷與不可測,讓她覺得可怕。

  柴瑜搖搖頭,說:「不知道,沒人敢問,那朱府裡沒人知道,也只聽說是朱文康救回來的,寵得不得了,那人做事狠毒。所以,我很擔心——」

  他抬頭看過來,眸光流轉,全是擔憂。陳秋娘抿唇一笑,安慰他,說:「小哥哥莫擔心,秋娘不會有事的。」

  柴瑜顯然不信她的話,卻也不再開口,只是一臉沮喪咬牙不語。

  「走吧,別擔心沒發生的事了。我還要逛逛。」陳秋娘笑著說。其實說不擔心是假的,她現在無依無靠,也沒錢,還沒自己的武裝力量。若是朱文康有啥舉動,她只能寄希望於陳柳氏私藏的人脈,不過,就看陳柳氏那樣子,私藏人脈這種事肯定是希望渺茫。這一時之間,她設想若是被朱文康抓了,該如何是好。卻在第一時間,想到了張賜。

  啊——呸,你太沒出息了,竟然想到張賜,指不定到時候求救,他還覺得你還心心唸唸著他,耍陰謀詭計要吸引他呢。陳秋娘頓時在心底唾棄自己。

  不過,她隨即又覺得若真被抓了,讓人到張府求救一下,也許還有生機。再不濟,那位黑衣大叔,也會是生機的。好吧,她想到這些,心裡的恐懼暫時退卻了一些。

  一定要早日賺錢,早日富起來,培養自己的勢力。不然,在這弱肉強食的亂世會被人轟得渣都不剩。這一刻,陳秋娘真真是感受到了錢權的超級重要性。

  「若我有能力——」走在一旁的柴瑜忽然低聲自語。那聲音極低,陳秋娘卻還是聽到,心裡又是一顫,卻只當沒聽見,自顧自地走著。

  「喲,北蠻崽子也學人約姑娘逛集市了啊。」兩人正走著,就聽到前方傳來尖銳的男子聲音。

  陳秋娘抬頭一看,就看到五個人站在他面前擋住去路,為首的一個是藍布衣衫的男子,又矮又圓,身子鼓鼓像冬瓜。柴瑜不理,只是往陳秋娘身前一站,伸手拉了陳秋娘就要繞過他們。

  「喲,這小姑娘還挺水靈的,來,哥哥捏捏。」那胖男子一下子竄過來擋住柴瑜的去路,嘴裡污言穢語,一隻肥豬手就往陳秋娘臉上伸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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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42:30
第048章 亡命氣質

  說時遲那時快,柴瑜還沒出手,陳秋娘一閃身躲過。

  「喲,小姑娘伸手敏捷嘛,想跟哥哥玩捉迷藏是麼?」胖子蜀中方言,語氣裡帶著濃濃的**,一撩袖子又要撲過來。

  「光天化日的,公子自重啊。」陳秋娘又是一閃身,卻是丟出這麼一句來。當然,她不是厲聲喝道,而是語氣九曲迴環,脆生生的。

  「妹子,你也曉得自重麼?這人是北蠻崽子,你簡直是叛國。」那胖子臉一抽,語氣就不好了。

  陳秋娘知道這六合鎮雖不曾遭受宋軍的侵擾,但這六合鎮卻又許多人是別的地方逃來的,即便不是逃來的,很多人也有親戚在外地。宋軍燒殺奸|淫擄掠無所不作。此刻的蜀中對於北方宋軍的恨不比當初中國大地對小日本的恨少。所以,先前柴瑜會有那樣的顧慮;所以,這些人要為難柴瑜,因為衙門裡的那些北方人,他們實在惹不起,難得有一個他們可以隨便欺負的北方人。

  「北地南國,人也分好壞。豬狗不如之人,可不分南北。公子也懂這道理的吧。」陳秋娘反問,語氣神色都很平靜,但她心裡卻是真的沒底啊。

  這柴瑜功夫肯定是沒有的,不然上次會被一個賣饅頭的打得快死了。而她才九歲,又沒有逆天的技能,實打實的九歲女娃,沒有靠山,沒有異能,簡直是一點光環都沒有。

  她是打不過這些人的,也不可能有人會來拯救她。柴瑜靠不住。難道真的跟眼前這群看起來就很**的人講道理麼?

  「哼,我見過的北方人,沒一個好東西。妹子,你年齡也不至於小到不知道那些畜生的所作所為吧。」那胖子這回沒動手,卻真的開始跟陳秋娘爭辯起來了。

  「兵痞所為,與我小哥哥有何關係?」陳秋娘反問,手卻不由得輕輕發抖。前世裡,那是法制社會,好歹有法律約束。她可以用智慧,利用法律收拾很多壞人。但這是亂世,一切的智慧在武力值面前都是渣渣。

  一直護在她身前的柴瑜感到她的顫抖,不由得將她的手捏緊,將她往身後拉了拉。

  「喲,還跟北蠻子牽著手。不知廉恥的東西。來,陪他,不如陪爺幾個樂樂。」身邊一個斜眉男子又是下|流的**,少了一根指頭的爪子還啪嗒就抓過來。

  陳秋娘正欲閃躲,一直一言不發的柴瑜,一抬手擋開,狠狠地將眼前的兩人推開,喊了一聲:「秋娘,快跑。」

  他一邊說,一邊放開陳秋娘,就撲上去與這五人打鬥。

  「你敢跑,我們就打死他。官府問起,就說他偷東西。」胖子立刻就威脅。

  雖然陳秋娘也很害怕,但她真的沒打算跑。因為看柴瑜那打鬥毫無章法技巧,就可斷定,這傢伙武力值很低啊。再加上他在六合鎮的處境,人家真的可能打死他的。

  「你走啊,別管我。」柴瑜大聲喊。

  那些人拳打腳踢狠狠地招呼在他身上。陳秋娘這刻真恨自己無能為力,年幼、沒錢沒權,沒技能、沒武力值,空有小聰明。

  「救命,救命。」她情急之下大聲喊,希望周圍有人出手,或者能將在集市上巡查的捕快喊來。總之,只要來點什麼人,阻止一下就好。

  可是,沒有人出手,甚至連阻止的話語都沒有。周圍都是圍觀群眾,看到柴瑜被打,漠然卻興奮。

  陳秋娘知道這希望渺茫,這圍觀的人不會伸手去幫助一個北方人。國仇家恨的東西,無論她多有道理都是沒辦法的事。至於捕快,因為是大多還是本地人,想必會走得遠遠的吧。

  「你快走。」柴瑜大喊。

  陳秋娘只見他的血從嘴裡溢出,心痛得不得了,整個人一個勁兒地搖頭,說:「不走。」

  「喲,還要生死相依呀,妹子,你真是丟盡了我們蜀人的臉。」旁邊那斜眉男子一臉的狠戾。

  陳秋娘不再說話,冷冷地看了周圍人一眼,說:「你們這些人,沒本事保護自己的家國親人,心中的怨氣只會往無辜之人身上撒,孬種。」

  她語氣冷冽,眼神亦冰冷。

  「秋娘,是我害了你,你快走,不要再來六合鎮了。」柴瑜已經被打倒在地。那五個人的拳腳密密匝匝全招呼他,將他往死裡打。

  求人不如求己。陳秋娘知曉這一刻能救他的只有自己了。於是,她不再求人,而是快速觀察四周,猛然看到旁邊賣豬肉的攤位上有一把剔骨刀,看起來鋒利無比。她一下子衝過去,抓起那把剔骨刀,轉身瘋了似的衝過去,直刺那胖子。

  那五人只全心要把柴瑜打死在地,不曾注意陳秋娘。所以,她提刀衝過去,那五人一愣。陳秋娘隨即就一轉身,略微踮起腳,把刀橫在矮胖子的脖子間。

  「住手,不然我直接捅死他。」陳秋娘冷聲喝道。

  「你敢。」那四人住了手,橫肉滿臉的刀疤臉吐出這麼兩個字。

  陳秋娘冷笑,朗聲說:「這亂世橫豎是個死,都是提著腦袋過日子,我有什麼不敢的?」

  那四人貌似想不到一個小姑娘會說這種話,不由得一怔,隨即又恢復狠戾,那斜眉男子說:「你放下刀,可以走。我們不為難你。」

  陳秋娘冷哼一聲,說:「你想多了吧,這事是我說了算,不是你。」

  「別得寸進尺。」那人狠狠地說,然後狠狠地給了柴瑜一腳。

  陳秋娘也不說話,就是往那胖子脖子上抹了抹。胖子掙扎,發出嚎叫:「別,別,別。」

  「你要動,讓我失了力道,我可不敢保證,所以乖一點,別掙扎,讓你的弟兄,滾到東邊去。」陳秋娘朗聲說。

  「臭丫頭,看我不撕了他。」那斜眉男子怒吼一聲,就要去抓柴瑜。

  「你繼續。」陳秋娘三個字,又在那胖子脖子上劃得深一些,頓時血腥味就瀰漫出來。

  「你們混蛋,快走啊。」胖子帶著哭腔怒吼。

  那四人很猶豫,其中有個刀疤臉的黑衣男子,很冷靜地說:「小姑娘,不划算的。你就算刺死了他,我們可以殺了這北蠻崽子,然後殺了你。一換二的買賣,我們不虧的。要不,你放了他,我們放你們走。今天就一筆勾銷了。」

  「你覺得我會信你?」陳秋娘譏笑反問。這些人真是沒技術含量,這種橋段裡的內涵,小說電視早就演繹了無數遍了,什麼內心舉動,她可太清楚了。

  「隨你了,若是撕起來,反正你們是虧的。」刀疤臉裝著十分不在乎的樣子。企圖從思想上擊垮陳秋娘,讓她放下刀來。

  我是那麼容易擊垮的嗎?陳秋娘內心譏諷對方。她在這場對峙裡,已然看到了化險為夷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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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42:46
第049章 危機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真真假假,讓對方霧裡看花,就能找到突圍而出的方法。

  陳秋娘思緒流轉之下,面對那刀疤臉男子的陰謀,越發冷靜淡然,她淡淡一笑,說:「虧不虧,我無所謂啊。都是刀口舔血,能與兄弟恩同生共死,雖死猶榮。」陳秋娘說到此處,便問躺在地上的柴瑜,「小哥哥,你怕不怕與我共死?」

  柴瑜身子一顫,掙紮著回答:「我柴瑜,求之不得。」

  「好兄弟,講義氣。」陳秋娘頗為江湖地朗聲讚歎,隨即語氣輕蔑地說,「至於你們,這麼不講義氣想要置自家兄弟於死路,我想,以後沒誰願意與你們這種人結交的。當然,就是這種慘淡的未來,都還得是你們今天還有命的情況下。」

  「你什麼意思?威脅我?」刀疤臉大聲問。

  「字面上的意思。你算的賬是我們二換一,有的賺。可我算的賬是我們二換五,賺大發。」陳秋娘面上全是笑容。玩陰謀陽謀,她不是省油的燈,只不過前世裡很多時候,她不屑動彈,懶得理會。所以,別人覺得她與世無爭。

  「你少嚇唬老子。」那斜眉男子也大聲喊道。

  「要不,賭一把?這很有趣吧。賭了這把,就沒有下一把咯。」陳秋娘眸如彎月,笑得格外燦爛。心裡卻在想:若是對方不貪生怕死,有亡命徒氣質,直接武力解決,她跟柴瑜就真的共死了。可惜人都有弱點,這會兒她虛虛實實的言語,讓他們開始有所顧忌,偏偏她又是演技超好的。一會兒,再下些猛料,應該就可以脫身了。

  「懶得理你,速度把他放了。」斜眉男子避重就輕。

  陳秋娘亦不予理會,只自顧自地諷刺:「人在江湖飄,動刀之前,至少先得打聽一下對方的來歷,有什麼靠山吧。這點規矩都不懂,也佔不了山頭,做不了人王,注定就是地皮小**的混混命。」

  「**少嚇唬老子。他是北蠻崽子,打死了也賠不了命。至於你,若是有點身份見識,會與這北蠻崽子一起?少誆老子了,放不放?不放,我就將之劈死。」那刀疤男子惡狠狠地吼道。

  斜眉男子卻是伸手一攔,問:「小丫頭,你走哪一家的道?」

  「白道,眉州官家。」陳秋娘瞎扯一句。心裡在念:讓你張賜惡劣。我就借你名聲,你跳腳就跳腳,我好歹冒著生命危險救過你,十兩銀子就買斷,想得美。

  「敢問哪一家?」斜眉接著問。

  陳秋娘依舊道:「本鎮只此一家,不信去打聽。」

  斜眉眸光一沉,眼裡全是審視。陳秋娘則是神色淡漠如水,面帶笑意地看著他,那手中的刀又往那胖子脖子上抹了抹,帶出點血花,讓胖子號上那麼一嗓子,給對手增加無形的壓力。

  「好,你放了他,我們放了這小子,此後各不相干。」斜眉沉思了一會兒,說出了這麼一句。

  陳秋娘正要開口應對這一句,忽然刀疤大聲說:「等等。」然後,他迅速衝出人群,不一會兒就嚷著「讓一讓,讓一讓」撥開人群回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一身粉紅襦裙的女子。

  女子眉目清秀,梳了雙環髻,杏眼明眸,長睫毛輕顫,那眸光威嚴如刀直直就掃過來,隨後就問那刀疤:「雷風,這怎麼回事?」

  「回稟夏荷姐,這小丫頭說是你們張家的,夏荷姐可認識?」刀疤指了陳秋娘。

  那夏荷又將眸光掃過來仔細瞧著陳秋娘。陳秋娘亦不甘示弱,與她對視。不過,她雖與這夏荷對視,眸光平靜,但內心卻還是有些慌,畢竟這好死不賴的費了這麼大的勁兒,就快順利脫身了,不曾想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讓這形勢又有了急轉。

  「夏荷姐,這小丫頭說靠的是你張府這棵樹。」那刀疤臉點頭哈腰地對夏荷說,還不忘將得意地看陳秋娘一眼。

  「哼,不認識。」夏荷冷哼一聲,滿臉的不屑。

  陳秋娘依舊平靜地看著夏荷。這一刻,她心裡閃過萬千的念頭,起初聽說夏荷是張府的人,她也是慌了一下,但她是見過大風浪的人,這種場面不算太難。畢竟這夏荷可以否認她的身份,她亦可以否認夏荷的身份。退一萬步講,這夏荷的身份即便是真的,張府人多勢大,這夏荷是個什麼角色,又怎麼能知道她靠的是那一棵樹呢。論口才與辯證,夏荷不可能是她的對手。況且,她本身就認識張府的人。張賜那賤人就算了,搬出那表公子和三小姐抑或者江航,今日這局面也是可以打開的。

  「會不會是張家的門客?」斜眉男子倒地冷靜,沒有在得到夏荷答案後,就立刻行動,反而又再確認一次。

  夏荷十分不耐煩地瞟他一眼,說:「張府的門客是個阿貓阿狗就能做的麼?」

  「夏荷姐說得對,張府勢大仁善。這些年總有些不入流的垃圾冒名啥的。我們這就將這些垃圾清理了。」那刀疤語氣頗為恭敬,瞧向陳秋娘的神色越發的得意。

  陳秋娘冷眼看著眼前的一切,早先的一絲絲慌亂早就煙消雲散。她迎著刀疤挑釁的目光,露出一絲淺笑,早有些疲累的手輕輕一抬,那那刀就往胖子脖子上又招呼了一下,胖子頓時哀嚎起來:「夏荷姑娘,救命啊,救命啊。」

  「一個坑蒙拐騙的小丫頭都怕。你們兄弟都白混了?」夏荷滿臉的不屑,語氣冷然。

  「這會不會是張府某個主子的人呢?」斜眉又不死心地問。

  陳秋娘頓時覺得這斜眉還算是個有前途的,做事小心謹慎,可惜這周邊的人就是一群豬隊友的節奏。

  「你這人囉嗦得很。我在張府這麼多年,各位主子的來客、友人招呼用度皆由我調度安排,若是張府主子的人,哪怕就是個野路子的門客,我又怎麼會沒見過?」夏荷狠狠地瞪了那斜眉一眼。

  「謝夏荷姐幫兄弟們揪出小騙子。既然確認這小丫頭不是張府的人,我們兄弟就放心了。」那刀疤對那夏荷點頭哈腰,隨後頭一轉,身子挺直,語氣凶狠地對陳秋娘說:「想糊弄老子,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快把刀放下。」

  陳秋娘瞧著他,諷刺地說:「這裡是誰的地盤,還輪不到你犬吠,更輪不到張府這麼個不知進退、不懂事的小丫鬟叫囂。」

  周圍的人一聽陳秋娘說這話,都竊竊私語。那夏荷一聽陳秋娘將她也捎上了,立刻就柳眉倒豎,厲聲喝道:「把這個垃圾,亂棍死。」

  陳秋娘只將刀往那胖子脖頸間抹,讓胖子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那邊刀疤不甘示弱,對奄奄一息的柴瑜狠狠一腳。

  「臭丫頭,放下刀,老子留你全屍。」刀疤喝道。

  陳秋娘卻不予理會,只冷眼與那夏荷對視,眼裡全是諷刺。夏荷大約是張府有些地位的大丫鬟,平素裡在鎮子裡走動,被人奉承慣了,張府的那些下人想必也不會給她臉色看,倒是養起了小姐脾氣,這會兒看到陳秋娘敢用這種眼神看她,立刻就炸毛,喝道:「再看,我讓人將你那雙眼挖下來。」

  「我今天要少了一根頭髮,莫說你這大丫鬟到頭了,就是你的命也得沒有。」陳秋娘朗聲說,說得擲地有聲,仿若真有那麼回事似的。

  「少嚇唬我。」夏荷亦大聲喝道。

  陳秋娘略一眨眼,明眸流轉,依舊是諷刺的語氣神色,冷聲說:「好歹你是張府的人,別人不知張府的情況,你亦不知?竟與這幫地皮無賴一般見識。莫說二公子常年在北地,才從汴京回來,你不可能知道他與誰結交。即便是常在府裡走動的表公子,他與誰是朋友,與誰結交,卻都要向你匯報?」

  夏荷聽聞一時無語。陳秋娘便不看她,只冷豔瞧著刀疤一干人等,語氣十分平靜地對夏荷說:「夏荷姑娘若是不信,大可回府詢問表公子、三小姐,或者在養傷的二公子,再不濟,問一問江統領,看看他們認識我不。」

  「你少糊弄人了,等我們去問,你好趁機逃脫?」夏荷沒說話,刀疤倒是惡狠狠地說。

  「你們去問,或者差人去請,我保證不跑,也保證不弄死這胖子。」陳秋娘笑著說,將那刀又挪了挪。

  「小姑奶奶,你別再動了,別再動了。」那胖子顫抖著喊,又斥責他的兄弟,「你們為意氣之爭,不顧哥哥的死活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們都忘了。」

  陳秋娘嘖嘖地說:「瞧瞧,你們這位兄弟就比你們明事理得多。懂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啥的。不過,那位繞著走企圖奪我刀的兄台啊,我人小,力道控制得不好,原本沒想要傷了這位哥哥的,要是有閃失,哥哥,黃泉路上別怪我啊。那全是你的兄弟要置你於死地呢。」

  她朗聲說,隨即又瞧了瞧夏荷,說:「你咋還沒回去問問呢。」

  「不必,這世上失手的事,多得很。你囂張的樣子太讓我覺得噁心了。」夏荷低聲說,一臉的陰騭。然後瞧了旁邊的刀疤說,「你這人越發不靈光了,辦不好今日之事,你們還能有出頭之日?」

  那刀疤一怔,斜眉男子卻是領回了意思,對那夏荷說:「那畢竟是我們的兄弟。」

  陳秋娘聽出那夏荷的意思,就是讓刀疤他們不管胖子的死活,將她與柴瑜一併滅了。

  「那你們自己看著辦。若是和解,你五兄弟被一小姑娘嚇破了膽,這六合鎮幾大集市,你們也混不了。混不了,你們是什麼處境,別忘記了。還顧得了兄弟情?」夏荷神色越發陰騭,那語氣也陰冷。

  「夏荷,你這個臭娘們兒,你挑撥離間,你不得好死。」胖子終於聽出他們話裡的意思,破口大罵。

  「你們兄弟已經瘋了,你們看著辦吧。」夏荷丟了這麼一句,冷眼瞧著陳秋娘,神色全是挑釁。

  「你就是怕請來張府的人,讓他們知道你打著張府旗號在集市收保護費的事吧。虧得我們兄弟為你勞心勞累這麼多年。最毒婦人心,你個毒婦。」胖子破口大罵。圍觀群眾大多數是商戶,常年交保護費的,一聽是這種情況,立刻就議論紛紛,激動起來。

  夏荷卻是掃了周圍的商戶一眼,冷笑道:「那胖子為了保命,利用你們,你們還真就被利用了。這張府護衛守護六合鎮。連宋軍都繞道走,退避三舍,收你們點小錢做辛苦錢,你們倒有意見了。」

  那些商戶一聽,頓時又覺得有道理。夏荷便趁熱打鐵,對刀疤說:「快把這擾亂集市秩序,妄圖殺人的丫頭給我清除,保我六合鎮的清淨安寧。」

  刀疤一行人有些許猶豫。夏荷又冷笑:「別忘了你們的身份。」

  陳秋娘看那幾人聽聞夏荷這一句,神色皆是一怔。隨即,斜眉像是下了重大決心似的,斬釘截鐵地說:「行,一切聽夏荷姐的。」

  「可是——」刀疤有些不甘心。

  斜眉一擺手,隨即從旁邊的兄弟那裡拿出一把環首刀,抬頭看陳秋娘,眸光裡全是濃濃的殺意。他說:「怪就怪你囂張,怪就怪你認識這北蠻崽子。」

  陳秋娘這時感覺到莫大的危險,她不由得四處瞧瞧,看是否會有一線生機,比如能有個遊俠什麼的。這唐宋是崇尚俠義的年代,尤其宋代,遊俠盛行,到處都是以正義為己任,以家國為擔子的俠客。不過很可惜,這是集市,都是些鄉民商戶。遊俠是斷然不會來這種地方的。

  若是沒有什麼轉機,今日就真要與柴瑜一起喋血六合鎮的集市。陳秋娘心裡真正急了,卻還是做最後的掙扎。她也不看那斜眉,只努力鎮定,面上依舊是淺淡的笑瞧著夏荷,朗聲說:「我與你家二公子是舊識,與表公子、三小姐亦有交往。這是集市,人多口雜,你若動我,天下可沒有不透風的牆哦。到時候,張家依舊都知道。你若現在回頭,頂多就是被責罰罷了。」

  她巧舌如簧,做這最後一博。夏荷略一怔,隨即面色變得更凶狠,說:「就你這種裝束,穿著,也想糊弄我。我的事就不勞煩你操心了。雷風,你們還不動手?」

  「是。」斜眉低低地回答,抬手拿刀,直指奄奄一息的柴瑜,還朗聲說:「這北崽子欺壓劉商戶的兒子,企圖殺害劉公子,我要為民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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