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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紫蘇落葵]食色生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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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48:38
第070章 全力以赴

  這一日不趕集,陳秋娘一大早起來,就與陳柳氏說道了一番。陳柳氏雖沒明確表達,但明顯平和很多,沒再罵罵咧咧,指桑罵槐,含沙射影。

  陳秋娘吃了早飯,指導陳秋生與陳秋霞如何給兩個幼弟喂飯洗澡,給陳全忠擦身子、換藥、按摩。之後,又帶了秋生一同去釣魚,將釣魚技巧悉數交給他,並吩咐他:若是這次釣魚吃完了,她也沒回來,那麼他就自己去釣魚,每次只能釣兩條就要回去,切莫可下水。

  陳秋生很乖巧地點頭,又口頭上將釣魚的技巧注意事項都一一複述了一遍。這孩子的聰穎讓陳秋娘很滿意。然後,他在陳秋娘的指導下開始釣魚。這麼來來去,兩人在河邊練習了一個上午,釣了五六條一斤多重的魚以及十來條一斤以下的小魚。

  午飯時候,陳秋娘親自指導秋霞做飯菜,如何辨別發酵情況,如何和面揉麵。之後,又教她蒸饃饃,烙麵餅,蒸魚。還告訴她若是不懂就向奶奶請教。陳秋霞比秋生要木訥一些,學得不快,陳秋娘反覆教了幾遍,又讓她單獨練習了兩三遍,才算勉強會做。

  陳柳氏則在廚房外來來回回地走了好幾遍,最後還是忍不住說:「秋娘,這樣讓她練習,太糟蹋了。」

  「奶奶,不打緊的,這些揉了略略加工,也是可以吃的,不會浪費的。」陳秋娘安慰陳劉氏。陳柳氏「嗯」了一聲,便說了聲「秋霞認真學」,便去為菜地除草了。

  陳秋娘教了陳秋霞一個下午,陳秋霞才算有個樣子。陳秋娘這才將面收了,摘了豆葉蒸了饃饃。然後走到菜地裡,幫陳柳氏除草,也隨便跟她閒聊,說起明日就要去六合鎮雲來客棧廚房打雜。下工了,可以在陳家做事,陳夫人是大好人,管吃管住,還有月錢。陳柳氏沉默了許久,便嘆息一聲,叮囑她好好幹活,家裡的事不用擔心。

  陳秋娘連連點頭,陳柳氏便是看著她,又是嘆息一聲,說:「苦了你了。」

  一句泯恩仇。陳秋娘算是真真實實地體會到了這句話,心裡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

  晚飯後,陳柳氏重新為她收拾了衣物用具,打好了包袱,又叮囑切切要提防著別人。不得讓男子近身,丟了清白,陳秋娘連連答應。祖孫倆聊到很晚,才各自睡去。

  第二天一早,陳秋娘吃過一個饃饃,喝了一碗魚湯,就拿著包袱出發。她先去告知萬三娘,說去六合鎮做工,住在雲來客棧,若是李桃花要找,就去雲來客棧找他。爾後,她去找馬四出發去六合鎮。意外地在村口牌坊處看見村長攜了小兒子在送人離開。要離開的正是那黑衣人一行,他們各自騎了馬,身背弓箭,腰戴佩刀,威風凜凜的。

  那黑衣人看到陳秋娘,卻是問:「你這是去哪裡?」

  「去六合鎮做活,找了個廚房打雜的活。」陳秋娘回答。

  「嗯。」那人只答應一聲,也沒有再問什麼,就一甩馬鞭縱馬而去。

  陳秋娘早已習慣這種莫名其妙毫無目的對話。但看著他們縱馬遠去,心裡還是不由得想起了張賜。這一行人來到蜀中是奉命擊殺張賜的,如今張賜還在張府活著。那麼,他們會有幸所行動吧?江帆不是說這幾日張府就已經有刺客了麼。

  張賜那傢伙一副自以為是又見識短淺的樣子到底有什麼值得黑衣人背後的勢力忌憚的?難道僅僅是因為生辰八字或者面相什麼的?

  不過張府勢力強大,應該不需要她去通報這種人人皆知的信息。陳秋娘兀自思索,旁邊的村長卻是開口問:「秋娘你這是要去長期做工?」

  「是啊,村長爺爺,我是去尋些活幹,不然家裡實在沒活路了。」陳秋娘回答。

  「你這年紀還太小,又出了那檔子事,真有人請你?」村長很是懷疑。

  「是有人請我在客棧廚房裡打雜,管吃管住還發月錢的。」陳秋娘回答。她其實也很理解村長,畢竟她一個小女娃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又出了詐屍這檔子事,能有人請她做事,真的是很難讓人不懷疑的。

  老村長一聽,眉頭一蹙,問:「哪家客棧?」

  「雲來客棧呢。他們也知道我死而復生的事,那老掌櫃夫人慈眉善目說不計較的。」陳秋娘如實說了。

  「雲來客棧,貌似還行。」老村長沉吟片刻,還是不放心,擔心有人欺騙陳秋娘,瞧見馬四趕著車過來,就吩咐馬四一定要親自去瞧瞧,不能讓歹人害了陳秋娘。

  馬四連連點頭讓老村長放心,說一定親自查看。陳秋娘則內心感動,對這一向板著一張臉的老村長有了幾絲好感。

  日上了山頭,馬四策馬往六合鎮去。

  到了鎮上,馬四執意要跟陳秋娘一同去雲來客棧瞧瞧。陳秋娘拗不過他,便隨了馬四一併去雲來客棧。那盼清正在堂上收桌椅,瞧見陳秋娘來了,立刻高興地朝樓上大喊:「公子,秋娘來了。」

  陳秋娘剛踏進堂上,就聽得木樓梯蹬蹬地響,一襲寬袍素衣的陳文正從樓上快步下來,拱手道:「我剛還在想秋娘今日是否前來,卻不料真就來了。」

  「早日上工,早日賺錢嘛。」陳秋娘笑了笑,又對陳文正說:「這是我四爺爺,是趕車的老把式。這翻山越嶺,沒有他不順溜的路呢。」

  陳文正拱手說:「四爺爺,我卻是認得你的。先前我父親在世時,他的馬車在山裡側翻,虧得你救了他。後來我與爹親自上門拜會過四爺爺的。」

  「哈哈,你這小子好記性。那會兒,你才這麼點高。這幾年你都去書院讀書,我可是好多年沒見到你了。」馬四爽朗一笑,比了個高度。

  陳文正一笑,隨即又嘆息說:「家父去年慘遭意外,這店子這般模樣,我是焦頭爛額,便也少了與馬四爺爺走動了,四爺爺不怪我才是。」

  馬四又是爽朗的哈哈笑,說:「你記得我這麼號人,我就高興了。今天我來這裡,主要是看看誰請我家秋娘做事。這孩子還小,我們大人總是擔心會不會上當受騙的。現在看到是你小子,我也就放心了。你可不能欺負我們秋娘啊。」

  陳文正拱手行禮,說:「四爺爺說笑了,我可是指望著秋娘的廚藝盤活我這店舖呢,怎麼敢欺負她啊。」

  馬四又哈哈笑,說他還有事要辦,這就走了。走之前又叮囑秋娘若是要回柳村,就去牌坊那邊等他,反正他每個趕集日都要來六合鎮的。

  陳秋娘應了聲,與陳文正一併送了馬四出去,這才踱步回了店裡。那盼清為人機靈,將店舖門半掩了一扇,窗戶全關上了。

  「陳公子可有打聽過這附近技術靠譜的匠師?」陳秋娘切入正題。

  「打聽了附近的好幾個有名的,連品行德行也悄悄走訪過。最後就剩下這麼三個。」陳文正一邊說,一邊拿了一疊紙張在方桌前坐下來。

  盼清則在一旁擺放上文房四寶,因陳秋娘也是識文斷字的,所以也給她擺上了一套。

  「那有勞陳公子介紹一下。」陳秋娘端坐下來,聽陳文正介紹。陳文正不愧是讀書人,語氣表述能力很好,言簡意賅。不一會兒,陳秋娘就對這三人有所瞭解。

  第一個匠人叫吳保和,五十來歲,是眉州地區有名的匠師,主修的是木工術數,算是個有名的木匠。他的業務範圍包括修房置屋,打造各種木器,其中也兼修上漆之術。當然,也會進行上樑安宅的本行。據說,只要客戶想要的木器,告訴他個大概樣子,他就能做得惟妙惟肖,而且選材都是最合適的。並且門徒眾多,個個技藝精湛,若能請到吳保和,可以說是請到了一整套的班子,連雜工都不需要請。

  「這人單從技藝上來說,肯定是最佳人選。但五十多歲,門徒眾多。可見是名利雙收的人匠師了。這工錢肯定不便宜,而且他自己帶人來做,這筆開支肯定不小。」陳秋娘如是判定。

  陳文正也點點頭,但又說:「不過此人有個怪癖,喜歡做稀奇古怪的東西。若是我們能畫出好的圖紙,也許可以抵了工錢。」

  「好的圖紙,這個我可以畫,若真能成,省下一部分資金,那倒真是好的。畢竟我們翻修能請到有名的匠人這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宣傳噱頭。所以,無論成功與否,我們都必須去拜訪吳保和。而且還要讓十里八鄉都知道我們去拜訪他。」陳秋娘說。

  盼清在一旁不明所以,陳文正卻直點頭,說:「妙極了,妙極了。這麼一來,不管成功與否,我們要新開飯店的事肯定都會被方圓百里熟知。這於我們是百利無一害。」

  陳秋娘笑道:「與聰明人說話就是愉快。」

  陳文正笑了笑,便提筆在紙上將吳保和列為首位拜訪之人。接著又說到了第二位,亦是這方圓百里出名的木匠,名叫李家雲,三十出頭,為人老實本分,做工實打實的,帶著兒子幹活,雜工需要東主自請。上樑安宅請神的活不接,需東主自請。收費相對吳保和要便宜得多。

  「這人家境如何?」陳秋娘不由得插嘴。因為聽陳文正這麼介紹,實在是搞不清這李家雲有何破綻。

  「家境一般,去年一場大火,燒得家裡乾乾淨淨,老婆也燒死了,最近攬活的價格都便宜許多。」盼清介紹。

  「這個倒是比吳保和更可能是我們的合作對象。不過我們到時候去瞧瞧這人再說。至於價格什麼的,到時候再談。」陳秋娘心裡覺得這個更靠譜一些,畢竟成本在那裡擺著的。更何況她一開始要的並不是多麼精良的裝修,而是要鬧出大動靜,讓這飯店從裝修之初就吸引人眼球,為飯店開業囤積客戶。

  「嗯,我也覺得這個靠譜,據說萬春堂醫館每年都是這對父子來翻修的。附近的萬年寺佛塔就是這父子倆主修的。」陳文正也點頭,看來也傾向於這父子倆。

  之後,兩人又分析第三人。這第三人名叫向陽,二十來歲,居住在五里鎮附近的五雲山頂上,只有兩名弟子陪伴,據說技藝精湛,但成日裡做一些小玩意兒。他住的地方太偏遠,又加上他脾氣古怪,對於是否接活計,完全視心情而定,而且即便去做活了,心情脾氣也時常不好,很多打雜的難以忍受他的脾氣。所以,去找他做活的人是很少。

  「這倒是個奇人。雖不太可能成為我們合作的人,但若是吳保和那裡不成功,我們倒也可以去拜訪這位。」陳秋娘說。

  陳文正也同意她的說法,尤其是那人喜歡擺弄一些新鮮玩意兒,若是能有新的圖譜,再加上這裡的翻修圖紙完全就是新的建築格局,那人定然會喜歡的。

  「不僅如此。我還有新的圖紙,到時候我們一併遞過去。」陳秋娘笑著說。

  盼清在一旁擔心那人到時候不答應,卻偷了這圖紙,陳秋娘吃虧。陳秋娘卻搖搖頭說:「無所謂的。第一,大凡這種人最重視名聲,斷不可盜取別人的創意;第二,我們又不需要在匠人這行當混飯吃,就是他拿了個十張八張的,於我們也沒什麼損失。」

  「秋娘是明白人。小的自嘆不如了。」盼清笑呵呵地說。

  爾後,陳秋娘又再打聽了別的候選木匠,又斟酌了三個備選人入名單。之後,又討論泥瓦匠的人選。在古代,泥瓦匠比起木匠總是低人一等,所以比不得木匠那般不好找。

  陳文正依舊是列了三個泥瓦匠。這三個泥瓦匠,都是離六合鎮不遠的。其中一個有自己的泥瓦作坊,另一個擅長做灶。還有一個就是收費低。這三人都是出了名的信譽好,人老實,不會在東主的風水上動什麼心眼。

  陳秋娘給出的意見是這三個都可以拜訪,尤其是那個擅長做灶的,若是價錢合理,他就是首選,畢竟飯店需要的是幾個新型的灶。

  至於炊具什麼的,就按照上次畫的圖紙那樣找附近的鐵匠鋪子做就行了。若是鐵匠願意,還畫圖紙給他抵錢。餐具裡的大碗、小碗、盤子,主要是討論加雲來客棧的標識會加多少錢的問題。陳文正在這方面也是挑選了三家來做備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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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1章 如此美麗

  陳秋娘與陳文正一見面就在雲來客棧的大堂裡,端了文房四寶,有板有眼地討論了匠人的人選以及與他們談判的方案。之後,盼清拿了算盤劈裡啪啦算了算整個翻修所需銀錢。

  在預算出翻修所需銀錢後,陳秋娘又按照市場價格,算出了第一天開張所需的材料錢,工錢等。算來算去,陳文正的十兩銀子是如何也不夠,不僅不夠,還差了大頭。

  「還能找到什麼人,借一借麼?」陳秋娘低聲問。

  陳文正嘆息一聲,說:「我爹的幾個熟識。那個劉掌櫃就不要說了,你也見過那氣焰的,斷然不能向他借錢;至於大北街米鋪的楊老闆則回話說沒盈利幾個,前年又翻修鋪子、老宅,沒幾個錢了;五里鎮的李老爺說前幾年遭兵痞,家裡毀損得差不多,去年他老娘重病,看病把銀子都花光了.....」

  「也就是說,這些人都是跟你爹熟識,有些交情,但都不借的?」陳秋娘詢問。

  「是啊。我還說等開張後就還給他們。也說是自己周轉不開,或者沒錢。」陳文正無奈地說,隨即又感嘆了一番人世涼薄。

  「那就把他們都從我們合作名單中永久划去。」陳秋娘大筆一揮。

  陳文正有些猶豫,陳秋娘則一句話:「你與他們說了你東山再起,有新的賺錢思路與方法,作為你爹的舊識,就算不全力支持,借幾兩銀子都沒不肯,這種人是不能作為合夥人的。相反,我們要從附近的富戶、商戶裡尋找可能的合作者,不是熟人沒關係,一來二去就成了熟人。」

  陳文正點點頭,說也是同意這看法。隨即兩人又商討拍板了招工方案、宣傳方案。這一談就到了飯點,陳秋娘去廚房做飯,見有陳老夫人發酵的麵粉,她就著麵粉,鼓搗了一會兒,做了拉麵,又炒了細碎泡菜沫子炒了做臊子。

  陳文正母子連同盼清都驚訝得很,說從沒見過能將面拉得這麼細緻,均勻的,吃起來也韌勁十足,並且泡菜臊子也炒得很爽口。

  「秋娘這手藝,很多大廚師都比不上呢。我在這雲來客棧這麼多年,就沒請到過一個如同秋娘這樣的廚師。」陳夫人嘖嘖地讚歎。

  陳秋娘嘿嘿地笑,說:「所以說,要對我們的飯店事業有信心。」

  「自然是有的。再說,從沒見過我兒能對家族事業這樣上心,這也多虧了秋娘。」陳夫人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掏出了一對玉鐲子,說,「這鐲子還能值些錢,盼清一會兒拿去當了,好歹也把我們這門面扯開。」

  陳文正一看大驚失色,堅決反對,說:「這是爹送給你的,切不可。」

  「你爹肯定是同意我的做法的。家業不可廢。再說,賺了錢,就去贖回來就是。我對秋娘有信心。」陳夫人慈眉善目,說著就看向陳秋娘。

  陳秋娘頓時覺得肩頭一重,陳文正一家居然就這樣信任她這樣一個小姑娘了。若是做不成功,真是辜負這份兒信任了。

  「不可。錢的事,我會想辦法。」陳文正嚴詞拒絕,態度十分強硬。

  陳秋娘亦不摻和,她想的是李桃花那邊退婚的事,若是成功,她亦可以將分來的銀子投三分之二到這飯店裡來。

  「是啊,夫人,咱們還沒困難到那種程度。你要相信我們能解決。若是真的不能了,我們一定向你開口,你看行麼?」陳秋娘也開口。她實在不願意一個守寡的婦人將自己心愛丈夫留給自己的唯一物品拿去擋了。這世間,最難得的就是這樣的情誼,她願意竭盡全力去守護。

  陳夫人還有些猶疑,陳文正立刻就附和陳秋娘的話,並且還對陳夫人說了他們大致的方案。比如入股分紅方案,預售股權方案,營銷方案,以及與匠人合作的方案等等。

  陳夫人聽得驚訝無比,不住點頭,說:「我是不懂這些。但聽起來若是能實施成功,真是極好。」

  「兒子以前一直渾渾噩噩,直到遇見秋娘,三言兩語點醒了我。」陳文正一臉感激地看著陳秋娘。

  「陳公子抬舉秋娘了。」陳秋娘訕訕地笑,心裡覺得有愧,她一直想的是自己的事業,何曾想過拯救誰。

  「不要叫陳公子,若是不嫌棄,就叫他大哥,叫我嬸嬸好了。」陳夫人親暱地握住陳秋娘的手。

  陳秋娘也不推辭,甜甜地叫了一聲「嬸嬸」,陳夫人笑逐顏開說終於彌補了沒有女兒的遺憾,然後拉了她去看房間。

  穿過雲來客棧後院就是陳家的住宅,四合院的宅子,佔地不算大。院門也是三道門的老式門房,進去後,依舊是照壁。繞過照壁,正對著陳家堂屋。堂屋裡供奉的是天地君親牌位,以及祖先牌位。堂屋左邊的屋子是個小廳,平日裡來客人就在這地方會見,左邊轉角房屋是堆放柴禾等雜物的房間。堂屋右邊是飯廳,飯廳過去轉角的房子是廚房。而四合院的左邊是陳文正的臥房和書房,右邊則是陳夫人的房間,平素裡伺候陳夫人的丫鬟小青就住在陳夫人臥房的外間,那盼清則是住在陳文正臥房的外間。

  「你就住我隔壁,有什麼事,叫一聲,小青也能聽見。陳家現在落魄,下人都跑光了。只有小青這孩子還跟著我吃苦。」陳夫人指了指旁邊的房間。

  一個十三四歲的青衣小姑娘正從那屋裡走出來,笑著說:「夫人,都打掃好了,床鋪也鋪好了。」

  「秋娘見過小青姐姐。」陳秋娘對那小姑娘福了福身。

  小青對她一笑,拉著她的手就說:「你進來瞧瞧,哪裡不喜歡的,我再弄弄。」

  陳秋娘進了房間。這也是裡外套間的房子,外間有黒木桌子、凳子,是平素裡會客之所,臨窗的地方還有一方木床,鋪了案几,案几上置放茶壺、水杯,倒是臨窗而讀的好去處了。裡屋是高大的衣櫃、雕花的木床,素色的帳子,繡了夏荷初露的蚊帳簾子,被縟疊放得整整齊齊。

  這樣的房間對比上柳村到處都漏雨的房間,簡直是天堂。陳秋娘謝過了小青,放下包袱。陳夫人便喚了她隨小青去隔壁房間。

  「我亦對什麼送給你的,陳家如今是敗落了。我聽文正說你們這幾日要去拜訪匠師,你這身衣服也太舊了,我拆了幾件舊衣服,與小青趕製了單衣裌襖,你暫且穿一穿。」陳夫人捧了一件淡綠色的紗裙藍色裌襖給她穿上,又給她梳了個簡單的頭髮,留了細碎的劉海,在兩邊紮了花辮子繞成的發環。那銅鏡裡便顯現出一張臉來,竟然那樣美。

  陳秋娘自己也呆了,之前她只是形容憔悴時在柳承家照過鏡子,也聽那朱文康說過「長得不錯」,卻不想仔細打扮一下看來竟然這樣美。

  陳夫人也是一驚,小青卻是說:「呀,單覺得秋娘長得好,卻沒想到打扮一下,這樣好看。」

  「秋娘長得真好看。」陳夫人這句原本讚歎的話,卻是用一種嘆息的語氣說出來。

  陳秋娘不由得看向陳夫人。陳夫人搖搖頭,說:「你要在外面做事,還要跟文正一起去談生意,我想你還是著男裝吧。」

  陳秋娘頓時明了陳夫人這是愛護她,如今他們不曾有勢力,也沒有靠山,若是一旦惹了什麼,又是十分麻煩的事。

  「多謝嬸嬸的愛護。」陳秋娘深深鞠躬。

  陳夫人搖搖頭,說:「女子太好看,終究是禍事。以後店舖步入正軌,你就在幕後運籌便可,拋頭露面的事留給文正和盼清去做吧。」

  陳秋娘「嗯」了一聲,陳夫人吩咐門房王婆子帶秋娘四處看看,熟悉一下環境。她則吩咐小青去取幾件陳文正小時候的衣服來改一改給秋娘穿。

  陳家不太大,她走一會兒就熟悉了。然後,拜別陳夫人,便到了客棧,繼續與陳文正商議。兩人合計一下,決定入夜就去拜訪這六合鎮上的泥瓦匠,談一談砌灶的事。

  陳秋娘畫了不要風箱的灶的圖紙,又畫了乾淨整潔的新型爐灶圖紙。一直忙活到黃昏,吃了小青送來的飯菜。又換上了陳夫人趕製出來的男童衣服,小青又為她梳了個男童髮型。穿戴完畢,陳文正、盼清與陳秋娘一行三人才打了燈籠去拜訪泥瓦匠。

  他們首先拜訪的是那個會做灶的。那人收費雖不如木匠那樣高,但也不低。陳文正雖然很聰明,但真的不太會講價,盼清性子又急躁。最後還得是陳秋娘出馬,也沒有講價,只是跟他聊聊如何打造一個生火、利煙的灶。

  那是泥瓦匠的長處,卻也是職業秘密,他自然譏諷地笑了笑,端著說:「你以為我會上當告訴你們?說實話,就算告訴你們,你們也自己做不出來的。」

  陳秋娘笑了笑,說:「我家公子熟讀各種典籍,找到不需要風箱都能夠做出好灶的方法。而且還有各種各樣的灶台呢。」

  「哦?」泥瓦匠不相信的神情。

  陳秋娘便開始滔滔不絕,說普通人家做飯所需的灶,只需要計算好灶膛的大小,灶門開口的方向,就能生火,根本不需要風箱。而且只找準煙囪的角度,就能讓廚房不留煙塵。

  「說得輕巧。」泥瓦匠嘴上不信,但那神色有些相信了。

  陳秋娘卻是開始計算給他聽,說就按照這個方式,完全可以節約砌灶的成本,請他的人會多得多。

  「吹吧。」那人不信。

  「你可以自己砌一個試試。」陳秋娘笑了笑,接著又說,「至於飯店餐館,或者吃飯眾多的大戶人家,風箱是好的,但是煙囪必須要注意。而且這風箱不能一味的只是用來煽火,加大火力。」

  「除了用來煽火,加大火力。還能幹啥?」泥瓦匠顯然對於他所屬領域的新技術十分又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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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49:13
第072章 土匪邏輯

  陳秋娘看成功勾起了這泥瓦匠的興趣,她卻不繼續說下去了。只瞧著他說:「我為啥要告訴你呢?」

  「不說拉倒。」泥瓦匠氣鼓鼓地說。

  陳秋娘向陳文正使了個眼色,陳文正也極其聰明,站起身來,說:「小秋,既然劉師傅沒合作的意思。我們去拜訪李師傅吧。我那幾個圖紙正好給李師傅看看,當作見面禮了。想必李師傅很樂意給我們打個折的。」

  「是,公子。」陳秋娘也站起身來。

  「哎,陳公子,好說好說啊。」這劉姓泥瓦匠立刻起身招呼陳文正。

  陳文正也是嘆息一聲,說:「先父過世後,我便沒再經營這飯店,如今要重新開張,卻也不是小打小鬧,我這會兒要訂一批新型的灶,一開始就想到了劉師傅。劉師傅的水平之高,十里八鄉都聞名的。我也想著只有劉師傅才能做出我所構想的。」

  陳秋娘暗嘆這陳文正也是人精,這話又不說透。明白人卻知道包含了兩層意思,一是說我陳家客棧以前也是連成都府都知道的,如今新開張,雖然有點緊迫,但你害怕賺不了錢,少了你這灶錢?第二層意思是說我手裡有新型圖紙啊,劉師傅你想不想要啊?

  「陳公子,這好說好說,你要什麼樣的灶,我都能給你做出來。只是這價格成本什麼的——」劉師傅顯出為難。

  「只要劉師傅能做得出來,以後我開分店的這種灶都找你定製。而且我的飯店的灶一律打上劉師傅的名號,以後這種新型的灶就是劉師傅你發明的了。」陳文正開門見山,畫了名利以誘惑。

  泥瓦匠沒再說話,但神情裡全是猶豫。陳秋娘則趁機起身,說:「公子,若是劉師傅肯的話,我們可以用飯店股份來做工錢。這股份嘛,根據持有股份的多少,年終可以按照飯店的收益分紅。當然,若是劉師傅不願意,我們還是付給他工錢就是。」

  「劉師傅,我書僮說的這個,你可有興趣?若是沒有,我們就去拜訪別人了。時間緊迫,不能浪費時間。」陳文正隨即吩咐盼清掌燈,作勢就要往屋外走。

  那泥瓦匠一下子攔住,說:「陳公子何必這樣著急,沒好好說說價錢這就走了。」

  「你剛才說了成本一起,一兩銀子一個小灶,還要先付錢,後做灶。說實話,價格略貴,但我都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出我想要的灶,我就要先付錢給你,這個規矩,我就沒法接受了。」陳文正說。

  那泥瓦匠立刻就回答:「我這些年都是這樣規矩,做出的東西從來對得起價格。」

  「我們也是聽說劉師傅從不欺東主,做出的灶好得很,也才第一時間想到來拜訪您。但是,劉師傅可想過這一次,我們要做的東西都不是您平常做的那些,萬一你做砸了呢?你一做砸,就會影響我們開業的時間,這個損失,我們可承擔不起。所以這先付錢的事,我們是接收不了的。非但接受不了,還真怕一旦沒成功,影響飯店開業。」陳秋娘插了嘴。

  那泥瓦匠已經有些被繞暈了,只一門心思想要知道什麼新型的爐灶,便急忙說:「只要你說得出,我就做得出,這十里八鄉的人都知道。至於付款,你們收到我的爐灶,再付款也不遲。」

  陳秋娘聽得這泥瓦匠這麼說,立刻就追問:「劉師傅此話當真?」

  「自然真的。你這小童這般懷疑我,欺人太甚。」泥瓦匠有些惱怒。

  「小秋,不得對劉師傅無禮。」陳文正裝模作樣地呵斥。隨即又對那泥瓦匠拱手行禮,說,「多謝劉師傅成全。」

  「公子,你就是人太好,書生意氣。這在商言商,又怎麼是對劉師傅無禮呢。」陳秋娘嘟囔,爾後又說,「飯店開業可有老爺幾個好友的鼎力支持。我們若是不能如期開業,可對不起那幾個老爺呢。再說,我們現在拿著那幾個老爺的錢,總不能不謹慎使用。在這裡也只能對『劉師傅』做一回小人了。」

  這話也是說給這劉師傅聽的:看吧,我們不是沒有錢。相反,我們還有幾個有錢的投資人。我們現在拿得是投資人的錢,不是自己扯攤子,所以用錢要謹慎。

  陳文正點了點頭,有些為難地瞧著泥瓦匠,說:「劉師傅,我們還是按照規矩來吧,你可有異議?」

  泥瓦匠的智商哪能比得上陳文正與陳秋娘,雖然言語上仍有掙扎,但基本上已經被繞進來了。所謂的按照規矩辦,實則是按照她制定的規矩來辦了。

  於是,在陳秋娘的步步緊逼裡,這泥瓦匠答應貨到付款。然後,陳秋娘又提出萬一不能如期完成,或者完成得不夠好,咋辦?

  咋辦?這裡劉師傅又與陳文正簽訂了合同,若是不能如期完成或者完成得不夠好。劉師傅依舊暈了,陳秋娘強盜一樣地提出違約金協議,他居然答應了。若是不能如期完成或者完成得不好,付違約金一兩銀子。理由是她的設計是新穎的,若是被劉師傅看了,卻還不能如約完成,她也是有損失的。

  陳文正在一旁都看得驚訝連連。陳秋娘卻已經寫好了違約協議,讓劉師傅摁了手印,簽了字,並且還請了附近米鋪老闆來做第三人見證。

  米鋪老闆一邊作見證,一邊瞧那劉師傅好幾眼,問了兩三回:「老劉,你身體最近咋樣了。」

  泥瓦匠被問得莫名其妙,只說還好啊,沒見得有什麼異樣。

  之後,陳秋娘又談到付款方式,股份付款和現金付款,任選其一。劉師傅大約是覺得金錢在手裡才安全,所以選了現金付款。

  陳秋娘也拿出事先擬定的條款簽訂了付款方式。那米鋪老闆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連忙問陳文正:「你家飯店開業,這股權什麼意思?」

  「就是以飯店資產為主,分成很多份兒,公開發售。不像過去,只在幾個合夥人之間。現在人人都可是合夥人,只要你買了本飯店的股份,哪怕只有一股。」陳文正說。

  「這,多少銀子一股?」米鋪老闆顯然比泥瓦匠通透得多,覺出這飯店可以玩一玩。

  「五日後是預售期,屆時會公佈的,還請老闆大駕光臨。」陳文正一拱手作揖,端出一副「商業機密,無可奉告」的架勢。

  「行行行,我到時候來瞧瞧。」米鋪老闆笑嘻嘻地說,爾後又問還需要見證麼?若是不需要,他要先回去了。

  陳秋娘說沒事了,對他再三感謝。

  等那米鋪老闆走遠,泥瓦匠才問:「那新灶圖紙呢?」

  「我還是先回答你風箱的事吧。過去的風箱沒有刻度,沒有嚴格控制風力大小,就不好掌控火候。現在我家公子設計的這個灶,也用風箱,但是採用出風口與進風口的計算,與拉力大小相關。按照這種計算,這個定做的風箱用於灶,就可以嚴格控制火的大小,控制火候。我知道劉師傅不僅僅是泥瓦匠,我也打聽過,你弟弟就是有名的鐵匠。這種風箱的計算圖,就算是我家公子送給你們兄弟的見面禮吧。至於新造圖紙,我覺得我也要小人一把了。」陳秋娘說得一套一套的。

  泥瓦匠又覺得暈了,只拿著陳秋娘遞過去的設計圖和計算圖看來看去,說:「你們要待如何?」

  「對不住了,劉師傅,我們也做生意的,難免要在商言商。如今,關於這個新型的爐灶,還要簽個協議。在做好之前,這設計圖紙所有權是我的,不得用於為別人製造,在做好之後,這設計圖紙的人就是劉師傅了。我這個協議很划算吧。你放心,你交貨之日,我們會親手撕了我手裡的這一張協議的。從此之後,這設計的人就是劉師傅。」陳秋娘又一陣說。

  那劉師傅點頭同意,便先查看了圖紙,直直說了三個妙,便三下五除二地簽了協議。

  三人有趁機讓劉師傅叫了他弟弟來。他弟弟是個鐵匠,雖然不算有名,但鋪子還是開了十幾年了。陳秋娘依舊是忽悠的個中高手,拿了個目前虛無的股權,一分錢的定錢都沒有下,讓人鐵匠給打幾口鍋,配那新型爐灶。

  那打鐵見自家哥哥都那麼做了,他亦覺得有道理,便也簽訂了協議。

  與劉家兄弟敲定了新型爐灶與鐵鍋的事。三人便掌燈回雲來客棧。入夜的六合鎮,夜生活其實不算豐富,三人又走的是匠人所居住的技工坊,幾乎見不到什麼人。

  走了一陣,盼清忽然停了腳步,靠近陳秋娘和陳文正,低聲說:「好像有人跟著咱們。」

  陳秋娘腳步一頓,略靠近盼清,低聲問:「幾個人?」

  盼清低聲說:「我沒多少拳腳功夫,不知道,但就是感覺有人跟著我們。」

  「裝作不知道,走走看。」陳文正雖為讀書人,卻身在這個尚武的年代,身上沒有一點讀書人的懦弱之氣。

  「嗯。」陳秋娘也贊同,於是三人像是沒事人一樣,提著燈籠從技工坊出來,拐入了秀水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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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3章 豪門盛宴

  秀水街是六合鎮的正街,是六合鎮最長的街,亦是最繁華的所在。六合鎮雖是小鎮,但規模不小,因此這裡的衙門亦設在這條街上,而駐軍主帥的府邸也在這條街的中心。除此之外,各種商舖林立,各種酒肆茶寮無數。而陳文正的雲來客棧與劉掌櫃的吉祥客棧都在這條街上。

  秀水街即使在不趕集的日子,亦是行人來往,至於入了夜,整個六合鎮的夜生活幾乎都在秀水街。大約也是因為這是小鎮的緣故,並沒有什麼宵禁一說。更因為這裡盜匪極少,民風還算不錯,就連巡邏的衙役也是懶懶散散,三天打魚兩天三網,至於夜晚盤查啥的,要看巡邏的衙役心情是不是很好。

  陳秋娘三人從泥瓦匠家出來之後,略懂武術的盼清就察覺有人跟著。三人於是快步走入了繁華的秀水街。

  秀水街燈火多了些,路上行人來往,陳秋娘感覺不那麼害怕,便略靠近盼清,問:「那人還跟著麼?」

  盼清低聲說:「現在又不知道了。但是之前肯定有人跟著的。」

  「那我們與那泥瓦匠說的話,那人豈不是聽去了?」陳秋娘想到這一層,心裡在嘀咕這跟蹤的人到底是跟蹤自己的,還是跟蹤陳文正,或者是陳文正的競爭對手。畢竟陳文正這幾日借錢的事,大約很多人都知道陳文正要重振雲來客棧。

  「不知道,當時我只認真在聽秋娘你如何與那泥瓦匠談話,只顧著佩服了。」盼清低聲回答。

  陳秋娘沉默了。她一時拿不準來人到底是何種身份與目的,這眼看順利的未來會有多少暗潮洶湧。

  「即便聽去也無妨的。你做的那些圖紙,別人做不出來的,再說我們與那泥瓦匠有協議在手。」陳文正輕甩寬袍衣袖,帶起夜風微涼。

  陳秋娘只是低低地「嗯」了一聲,繼續往前走,她沒有說出她的擔憂。縱然商場如戰場,十八般武藝,各種齷齪都手段都有可能出現。但知道可能的對手,她就不怕。關鍵是現在她並不清楚跟蹤的人屬於哪一路數。

  是陳家的仇敵抑或競爭者,還是她的麻煩?

  她一路上心事重重,不斷地看著週遭陰暗之處,企圖能看出點端倪。但秀水街一如既往,燈籠在微涼的風中搖曳,烏漆墨黑的天空,沒有一顆星星。臨街的鋪子,有些還半開著,偶爾有夜行的人來往。

  「你別太擔心。我看問題不大的。」沉默良久,快到秀水街衙門門口時,陳文正忽然低聲說。

  「我只是不知道對方來路,略有擔心罷了。」陳秋娘回答。

  盼清卻是說:「能有什麼來路?若是你太擔心,我們可去張府報備一下。」

  「張府?」陳秋娘有些訝異。這擔心與否,跟去張府報備有什麼關心。

  「是啊。若是有仇家或者什麼不良之人,可疑之人,皆可以去將軍府說一聲,將軍府會增派巡邏人員的。而且將軍府是不會收什麼保護銀錢的。」盼清回答,語氣裡皆是崇拜得意。

  「張府不是官府,還做巡邏麼?」陳秋娘很詫異。她之前向馬四打聽的,可沒打聽得這麼詳細。若張府真的越權讓自己的人巡邏,保護六合鎮的安危,那麼,真是作死的節奏。哪一個帝王會容許一個將軍私自做這種事情來籠絡人心?即使你在這山高皇帝遠的蜀中,帝王的眼線也絕對不可能看不到的。若真是如此,張府的百年基業怕不久就會傾頹了。

  若真是這樣,張府就果然是銀樣鑞槍頭!張老夫人、張賜都是繡花枕頭的主了。

  「是啊。張府的護院也保護六合鎮的安寧啊。他們個個都是軍隊訓練出來的,武器高強。」盼清全然崇拜的語氣。

  陳文正打趣說:「看你這樣子,若是張府收你。你怕都不願跟著我了。」

  「公子,你說哪裡話。我從小與你一同長大,承蒙夫人老爺照拂,才能不愁吃穿,識文斷字,我哪能是不顧恩情的人。」盼清語氣裡滿是委屈。

  「你呀,若是張府願意收你,你亦喜歡舞刀弄槍的,我還能擋你的前途不成?若是做得好了,將來也能保護我,豈不是更好?」陳文正笑呵呵地說。

  陳秋娘則是一言不發,一方面是覺得張府挺好笑的,為人臣子不夠低調,為自己掙得名聲,作死的節奏;另一方面,她在思考跟蹤的人到底是誰:一會兒想是不是張賜的人;一會兒又想是不是那黑衣人的手下,畢竟那人的表現怪怪的,尤其是在對待她這麼個鄉村丫頭的態度上,似乎過於熱心;一會兒又想會不會是朱文康那廝知道些什麼,讓人來探虛實,若是朱文康的話,這情況又比較危險;又或許是陳家的敵對,競爭者,比如那個劉掌櫃啥的。

  她一時之間,思緒翻飛如獵獵的冷風。盼清卻是拉了拉她的胳膊,說:「秋娘,你看,那就是張府的護衛了。」

  陳秋娘循著盼清指的看去,十個人,兩個隊,領頭的提了燈籠,環首刀在手,身背弓箭。果然就是當日來柳村的張府護衛的裝束。

  「還果然是作死的節奏。」陳秋娘內心低嘆。

  「夠威武吧。」盼清十分崇拜的語氣。

  「還行。」陳秋娘低聲回答,仔細看著這十個人,仿若是看到張府不得不敗的未來。

  陳文正卻是低嘆一聲,說:「這樣,始終招搖了些。」

  陳秋娘一驚,暗想這陳文正果真是聰明人,看得透世事,居然與她看法一致。這人十七八歲,就有這般見識,絕非池中物。

  三人站在街邊,等這一隊巡邏走過之後才繼續往前走。走了大約二十米,就聽得琵琶的聲音隨風隱約而來。陳秋娘循聲而望就瞧見旁邊的天香樓,這天香樓是六合鎮唯一一所青樓。據說這天香樓裡的女子深居簡出,極少與鎮上之人打交道,只接待出得起銀子的貴客。偶爾看到過天香樓規模的人曾說裡面的女子極其善於歌舞曲藝,美得很。南來北往的貴客大多喜歡歇息在天香樓。

  此刻,這天香樓絲竹管弦之聲隱隱而出,有女子清雅的聲音裊裊而起。燈火通明的天香樓在夜色中倒有點像是空中飄渺著仙氣的樓閣。

  「這裡面的廚子如何?」陳秋娘不由得問了一句。

  「不清楚呢。」陳文正回答,又有些嫌惡地說,「這種煙火之地,想必也不注重那吃食的。」

  「這老闆是什麼來歷?」陳秋娘詢問。她倒不鄙視青樓女子,畢竟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她只是想到青樓應該是消息最靈通的,也是散播消息最快的,同時,達官貴公子為了顯示身份,不上青樓去擺上幾桌,聽一聽絲竹之聲,都不能顯示自己的身份,不能表明自己的風雅。若是以後能與她們合作,雲來飯店就可以做高端的豪門盛宴。

  「不太清楚。以前聽客人閒聊,好像說是前朝教坊娘子,姓王,別人都叫她王娘子或者王大家,帶著徒弟倉惶逃跑,就逃到這六合鎮,開了這天香樓。專門絲竹管弦、舞蹈一類。最初還教授富家小姐歌舞曲藝的,後來營生不好做了。卻開始接了南來北往的女子,做起那皮肉生意了。整個是把氣節都污了。」陳文正說得不無惋惜。

  陳秋娘聽得也是嘆息一聲,說:「人生在世,身不由己。每個人都活得不如意。」

  陳文正搖搖頭,說:「秋娘才九歲,都懂得堂堂正正掙錢。那些大約是好吃懶做的。」

  陳秋娘不再言語。她能說啥?在這個苦逼的亂世,一個弱女子飄零本就舉步維艱,何況是一些從前過著好生活,忽然落魄的女子。而她卻不能代表任何人,因為她算是二世人,三十多歲了,在那個資訊發達的年代,早就看過了世事滄桑,學會了理性思考與分析。儘管那樣的她,也會常常感到迷惘。

  「那是他們的事。如今我們是要做生意的,改天,我們首日開張,也給這天香樓的王大家下個帖子。」陳秋娘說。

  「為什麼?老爺向來不喜歡與這類人打交道的。」盼清說。

  陳秋娘冷笑一聲,說:「都是開門做生意,不存在誰更清高。盼清小哥,你要生意做得大,就要容得下人,看得到人背後所代表的人與關係。」

  「可是,這種人有什麼意思呢。人家有自己的小廚房,難道還指望人家來我們飯店裡吃飯?」盼清嘴上嘟囔。

  陳秋娘站在天香樓對面的街邊抬頭看這三層的樓宇,低聲說:「說實話,他們是比我們更接近達官貴人的主。我們除了低端的平民食品,我們還要開闢每日限量菜式,接受豪門訂做菜式,俗稱豪門盛宴。你家公子要把雲來飯店開遍南方北地,我卻要做廚藝界的大家。」

  「一切就依秋娘。」陳文正也是低聲附和。

  正在這時,天香樓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燈火撲了出來,便有人走了出來,逆著燈光。但陳秋娘看得出為首的是個男子,還披了斗篷。

  「公子,不多呆一會兒麼?今日,春香還沒跳那掌中舞給你看呢。」婉轉嫵媚的聲音來自一個黃衣女子。

  那男子並沒有答話,只是一揮手到了街邊,像是在等什麼似的。女子則是追出來與他並肩站著,低眉弄首地在一旁,活脫脫一小丫鬟模樣。

  那男子似乎感覺到了陳秋娘三人的打量,直直抬頭就掃過來。陳秋娘站在陳文正身後,卻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一張風華絕代的臉,正是朱文康寵愛的念奴兒。

  他看到自己了麼?陳秋娘心裡一驚,隨即又想自己現在著男裝,又隱沒在陳文正身後,這又是黑夜,燈火不明的。饒是再離開的武林高手也不會認出她來才是。

  她心略定,再看念奴兒時,他已拉上斗篷。旁邊來了馬車,正是掛了「朱府」字樣。

  「公子,慢走。」那黃衣女子嬌聲喊。

  念奴卻輕輕一躍上了馬車,拉了簾子,自始至終都沒與那黃衣女子說過一句話。馬車在秀水街的青石板上噠噠地響,逐漸遠去。那黃衣女子亦無趣地扭著腰肢回去關了門。

  陳秋娘一行三人這才匆匆而回,洗漱完畢,吃了陳夫人熬的粥,又聊了一會兒,便各自回房睡覺。

  其實,陳秋娘躺下了也並沒有睡意。前世裡,她睡眠原本就不好,再加上又是個夜貓子,晚上喝茶、練瑜伽、上網打遊戲、或者做食物,她的水面質量更差勁了。

  雖然穿越成了古代小蘿莉,但愁心事多,睡眠依舊不好。但燈火又是昂貴的東西,她總不好意點燈幹事,白天睡覺。於是,就吹燈躺上床,閉目養神,把過往、遭遇、來路、所遇之人、可能之事都理了又理,企圖理出明晰的線索,免得自己會迷失。

  她思緒起伏,來來去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真的聽見有輕微的響動。起初像是輕微的風聲,然後又像是樹葉輕輕飄落的聲音。那聲音漸漸近了,爾後是她的房門輕輕被打開的聲音。

  這什麼人,居然還進屋了。陳秋娘心裡一慌,輕輕伸手摸了摸枕頭下的菜刀,使用瑜伽呼吸法將呼吸調整得勻稱。那呼吸聲聽起來像是深刻入睡了一樣。

  她豎起耳朵聽著,靜靜等待這人的到來。她聽得清清楚楚那人的動向:來人先是開門,在門邊站了很久,大約是看屋子裡沒動靜,才躡手躡腳地往裡屋來。

  「這人的視力應該很不錯或者是熟人。因為在烏漆墨黑的屋裡,居然沒有碰著任何東西。」陳秋娘內心判斷。

  那人進入裡屋後,在門簾那裡站了許久,才慢慢移步到了床邊。若這人有進一步動作,就砍死他。陳秋娘內心裡做出了這種決定。

  那人卻一直站在床邊,一動不動的,讓陳秋娘都疑心是她自己的幻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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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4章 深夜來者

  一抹黑的深夜,一個不知來歷的人站在陳秋娘的床前,又許久沒有行動。陳秋娘則手握菜刀,秉承「敵不動,我不動」的原則,靜靜地等待對方出招。

  那人在床邊站了良久,一動不動。陳秋娘疑心是自己幻覺了,但又不想挪身,讓對方有所察覺失了先機。於是就這樣僵持著。不知過了多久,那人輕輕移了步子,卻並沒有翻箱倒櫃,也沒有出去,而是在屋內的一個矮凳上坐下來。

  這是什麼節奏?陳秋娘不禁疑惑起來。

  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除了附近天香樓偶爾飄來的絲竹之聲,以及打更的聲音,就再也沒有別的聲音在這三月的夜晚響起。夜,安靜得很,就連遙遠的犬吠也能隱約聽見。正在這時,陳秋娘聽到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快速過去。

  爾後是有人似乎在拍門。陳秋娘仔細一聽,像是在拍雲來客棧的門。

  這麼晚了,到底是什麼人?

  雲來客棧很久沒開張了,被縟床鋪也沒清洗得乾淨,更別說沒有廚子的雲來客棧能提供出像樣的飯菜。按理說不會有人來住店。並且聽那腳步聲像是來了一隊人,整齊劃一的腳步是訓練有素的象徵。

  「來了來了。」盼清的聲音很高,左鄰右舍都能聽見。平日夜晚是盼清與門房王婆子的老公王阿貴在客棧裡守夜。

  伴隨著盼清那聲音,便聽得劈裡啪啦門板響聲。陳秋娘知道這盼清著實聰明,這麼大的動靜就是讓左鄰右舍都知道。

  不過,之後便沒了聲響。陳秋娘甚是擔心,但屋內有人,她又不能貿然起身,於是就那麼躺著。但是隔壁的陳夫人和小青起了床,正在問起床的陳文正可是出了啥事。

  「我去前面看看,你們女眷就不要出來了,深更半夜的。」陳文正回答,便喊王婆子開門。

  「文正萬事小心,若是強人,切莫可擰著來。」陳夫人叮囑。

  陳文正應聲便就出去了。陳秋娘便聽得陳夫人在廊簷下來回踱步,小青低聲安慰說:「夫人別擔心。這六合鎮向來不曾有山匪、強人的。再說了,我們這是秀水街,將軍府的人一直都有人巡邏。我猜想定是有人要投店,盼清這會兒準備去了。」

  「話雖這樣說,但我心裡不踏實啊。」陳夫人輕嘆,爾後又說,「秋娘是個有主意的孩子,我就倚老賣老一回,打擾她起來拿個主意了。小青你去敲門。」

  陳秋娘聽到陳夫人要來找她拿主意,連忙就想著不能讓她們進來,畢竟這屋裡有個強人。所以,在小青敲了一下門之後,陳秋娘就裝著悠悠醒來的語氣問:「誰呀?」

  「秋娘,前頭客棧出事了。夫人想跟你商量一下咋辦。」小青回答。

  「原來是小青姐,你們稍等我這就起來。」陳秋娘回答,便將砍刀放在一旁,翻身起床。

  「咦?你門也不閂上,以後可不能大意了。我這裡掌了燈,給你拿進來吧。」小青大約是用力推了門,那門吱呀一聲就開了。

  「哦,不用了,小青姐。你就在外間等我,我馬上就出來。」陳秋娘連忙說著,就翻身下床。她心裡想的是不能讓陳夫人與小青處於險境,同時這樣大步跑出去,也算脫離了這屋裡賊人的控制範圍。

  誰知道她跑得急忙了一些,一個趔趄往前,眼看就要摔倒在地。那凳子上端坐的賊人一下子過來扶住她。她聞見一股淡淡的熏衣香,便聽那人在她耳邊低聲說:「秋娘,外面的人若是找你問我的下落,你務必要瞞過去。」

  雖然這聲音輕得幾乎不可聞,但陳秋娘還是聽出來這人是江帆。

  他大爺的,這江帆居然還在六合鎮,真是活脫脫的神經病,嚇得她緊張那麼久。她沒說話,只用力拍開他摟在腰間的爪子。

  「我等你回來。」他在陳秋娘耳邊說。

  陳秋娘沒理會,徑直快步到了外間。小青已掌燈陪著陳夫人在外間站著了。

  「秋娘,我聽得外面拍門。說實話,這客棧早就沒客人了,這深更半夜的,我睡眠淺,聽得來人像是不簡單。文正他們在前頭,我總是心裡慌慌的不放心。」陳夫人慌了神,走過來拉著陳秋娘的手。

  「嬸嬸莫擔心,待我去前頭瞄一瞄情況再做定奪,你且先回房歇著。」陳秋娘拍了拍她的手。

  「不要去,你一個女孩子。」陳夫人反手拉住她。

  「不怕的,我會小心的。」陳秋娘對她笑,爾後又將小青手中的燈籠接過來,對那門房王婆子說,「王婆婆,你且隨我去瞧瞧。」

  陳秋娘與那王婆子一同往雲來客棧,便聽見陳文正在說:「這麼晚了,幾位兄弟要見女眷,這恐怕不合適。」

  「陳公子,我們實在是有十萬火急的事要見秋娘,還勞煩讓秋娘出來相見。」那說話的人聲音沉靜,不疾不徐,正是江航。

  「等明日一早吧。」陳文正依舊這樣說。

  「公子,他們是張府的。」盼清在一旁,對於偶像總是崇拜的。

  「女眷深夜會見男子,這於理不合。」陳文正堅持。

  那旁邊有個黑臉漢子不耐煩地喝道:「別給臉不要臉,我家公子是尊重你,你就當自己是個人物了。再唧唧歪歪,小心我把這客棧給你拆了。」

  「這位爺是土匪出身的?」陳文正反問,寬袍一甩。

  「去你奶奶的,說誰土匪呢?」那黑臉漢子就要撲上來。江航卻是伸手攔住,爾後說,「因事關家族榮譽存亡,所以才深夜打擾,還請陳公子成全。」

  江航一說完,還深深一鞠躬。陳文正只是斜睨一眼,並沒有說話。陳秋娘看這形勢太劍拔弩張。江航是很有修養沒錯,但並不代表江航不會用強。這陳文正雖然一身正氣,但到底是文弱書生。

  「原來是江統領,不知道找秋娘何時?」陳秋娘朗聲從後堂走出來,看了看周圍的人。

  江航瞧見陳秋娘,便是略一鞠躬說:「深夜造訪,實屬無奈。還請見諒。」

  「江統領客氣了。」陳秋娘福身回禮。

  江航這才說:「不知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那樓上蘭馨室。」陳秋娘報了名字,便讓王婆子候著,她自個兒提了燈籠上了二樓。江航則吩咐人在樓下守著,便也隨後上了二樓。

  二樓原是雲來客棧的雅間,開了單獨的包間,每個包間都有自己的名字。蘭馨室是上樓第二間。江航入得室內,掩上門,又說了一句深夜造訪,實屬無奈。

  陳秋娘放好燈籠,擺擺手說:「虛禮客套就不必了。我方才在後堂聽到你說事關家族榮譽存亡。到底是怎麼回事?」

  江航這才平靜地敘述,說他母親生他三弟江帆時,因難產身體虛弱,沒法自己帶著,那些年又時值戰亂。請了幾個奶娘也都跑了。當時,恰好父親的好友雲清華夫婦到訪,就將江帆帶到武當山撫養。直到去年秋天,他忽然跑到汴京說是師父准許他下山的。當時江父江慕言因為要備戰,所以也沒太細追究,任由江帆在汴京住下。今年初,江慕言接到調派任務,與二兒子江舟率軍南下,江帆則與母親留在汴京。

  「這事我也聽六小姐說過。只是江帆闖了什麼大禍,以至於危害到了家族榮譽?」陳秋娘打斷了江航的敘述,徑直問了這句,意思提示他說重點。

  「是的。江帆是山野養大,不知禮數,肆意而為,與一幫汴京子弟鬼混,還與那帝王四子趙德芳幾度交惡,大打出手。甚至味精官家允許,私自出了汴京。」江航說。

  陳秋娘不由得問:「私自出汴京?他那麼大個人了,樂意去哪裡,只要跟家人通報便可,怎麼出個汴京,還要向官家報備?」

  「是的。凡軍隊將領和朝中大臣、各方節度使子女親眷離開汴京皆要報備官家,說明去向,到了當地由當地官府大印一蓋才算合法。」江航回答。

  陳秋娘倒是感到十分意外,她雖不熟悉宋朝歷史,但以前聽戴元慶講過很多次,從沒聽說過除了「杯酒釋兵權」之外,趙匡胤還曾用過這種手段來控制文臣武將。或許這種黑歷史,史書上是絕對不會記載的。只不過為何別的史書連隱晦的提法都沒有呢。

  「這有什麼作用?」陳秋娘故意不懂,便是天真一問。因為這些日子為了能盡快過得好一些,她的鋒芒已經太露了。只要這雲來飯店開張,她就會躲在幕後,別的事情都交給陳文正去做。她就做符合她九歲年齡所要做的事,或者四處遊走,看看這個時空的風土人情,吃吃這個時空的美味佳餚。

  江航頓了頓,說:「這是官家的意思,臣子不便揣測聖意。再說了,這樣也可適合管理。」

  「這不過就是私自外出,如今到了這眉州境內,人已在了,不至於就關乎家族榮譽存亡吧?」陳秋娘詢問。總覺得這事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

  「陳姑娘有所不知,舍弟私自出汴京,去的是幽州,而且在幽州死了一個歌姬,與舍弟有關。」江航說了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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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16:50:08
第075章 無法反駁

  陳秋娘心裡一驚,這瀛洲、滄州的地界,在五代十國宋時是相當敏感的位置。

  她那時看戴元慶設計的那款《亂世烽煙傳》時,瞄過地圖,還專門問了戴元慶「燕雲十六州」是啥。說實話,她知道燕雲十六州還是從武俠小說裡看到的,一直也沒整明白燕雲十六州的地理位置。戴元慶一聽她虛心請教,立刻就講了整個一個下午,從普及「燕雲十六州」地理位置,講到軍事戰略的重要性,還講了燕雲十六州的來歷,以及這十六州的獲得對大宋的致命之處。

  她清楚明白,這瀛洲就屬於當年由後唐**節度使石敬瑭奉送給他認的契丹爹爹的燕雲十六州。而滄州就在燕雲十六州的邊界上。

  如今大宋初定,國庫空虛,兵戈未息,各方勢力蠢蠢欲動。契丹更是虎視眈眈。這燕雲十六州都還在契丹手裡,作為將領之子的江帆私去邊界,實在是有通敵叛國的嫌疑,而且是宋軍剛剛開離汴京,京城空虛的時候。

  「不知道瀛洲、滄州為何地。再者,死的只是一個歌姬。聽江公子說來卻是凶險異常,秋娘真不懂這麼多。不過,若是見著江帆,我會讓他回來說清楚的。」陳秋娘回答,實則是下了逐客令。

  江航卻沒有解釋,也沒有告退,只是說:「舍弟不懂事,不知輕重,若是秋娘見著,不用勸說,還請速來來張府通知我拿人即可。」

  「江公子放心,若是見著他。我定會讓他來見你即可。」陳秋娘彬彬有禮,隨即神色語氣都嚴厲起來,說,「不過,今晚江公子這般私闖民宅,實屬不該。我亦是寄居陳家的下人,這在這裡謀了差事,如今驚動的東家一家子。還請江公子為今晚的行為負責。

  江航不由得,說:「多謝陳姑娘,在下片刻後就向陳公子賠罪。」

  「賠罪,這深更半夜鬧這麼大動靜,即便你是將軍府的人,也實屬不應該,你拿什麼賠罪?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來這裡拿什麼不該有的人。這幾日後,雲來客棧就要重新開張,這名譽受損,可是擔不起的啊。」陳秋娘聲色俱厲。是的,這要是傳出去。雖然是造勢,但更多的是名譽的受損。張府的護衛向來都只拿賊人的。再者,她正缺錢呢,你江航送上門來,她陳秋娘說什麼都要扯下你幾把毛來不可。

  江航面對這樣的陳秋娘,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問:「那依陳姑娘說,該如何是好?」

  「這賠罪是必然的。我原本的意思是覺得既然雲來客棧名譽因江公子與張府受損,那開張日,江公子親自帶人來捧場,還洗刷我們白白受侮的冤屈,還得請一張府管事的一同來了。但公子家中既然出了這等大事,便退而求其次。這人可以不來,但開張日的恭賀之禮必定得到了,為雲來客棧洗了今晚這鬧得沸沸揚揚的事。」陳秋娘脆生生的聲音落在寂靜的夜裡,凡是她要做的,必定要找出讓對方無法反駁的道理來。

  江航靜靜地聽完,略一鞠躬說:「在下依陳姑娘之意便可。若是開張當日,家裡事情解決,我必親自道賀;若是瑣事纏身,也必定有體面的賀禮。」

  「江公子是爽快人,你我本是舊識,本不該如此苛責於你。但少東家好不容易找了人合夥將家業重振,若是因了我之事,讓得這客棧受損,我又有何面目對得起東家。還請公子見諒。」陳秋娘萬分委屈地福身。

  江航連忙說:「陳姑娘這麼做是應該的。今晚實在是在下未曾細想,做事未曾妥帖。」

  「江公子乃禮儀之家,明白事理。不過,在此,秋娘還有一事要講,還煩請公子莫要動怒了。」陳秋娘說。

  「陳姑娘但說無妨。」江航連忙回話。他向來平靜的心這會兒也不由得有些亂了。因為他覺得跟眼前這女娃說話真是一不小心就繞進去了。今夜,他明明是來拜訪她的,因為實在是汴京來人,父親催促。但說到現在好像變成了他的不是,而是是罪大惡極的那種。在她說來,他今晚這事還可能影響人陳公子重振家業什麼的。

  陳秋娘其實不管對方怒不怒都要說出來的,橫豎說這麼句廢話,也只是那句經典的「當講不當講」的衍生版本。

  「少東家原本是讀書人,老東家不幸病逝。這家業若是廢了,就是不孝。少東家不得不支撐這個客棧。家裡的錢財治療老東家已去得差不多了。如今要重新開業,資金已捉襟見肘。少東家無奈是跑斷了腿、磨破了嘴皮子,才勉強找了幾個投錢的人過來。」陳秋娘說到這裡頓了頓,嘆息一聲,說,「我怕今晚這事傳入那幾個投錢人的耳朵裡。他們怕雞飛蛋打,收回資金的話——,唉,少東家這雲來客棧怕開業就遙遙無期了。所以,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出現,還請江公子拿出點誠意。」

  江航這回徹底愣了,向來應對有序的他,在這個時候,竟然無言以對。他只覺得頭腦嗡嗡的,這原本是在談江帆的事,如今怎麼就談到另一件事上了。

  陳秋娘看江帆沒動靜,就徑直說:「江公子也不必發怒。這誠意亦不過是權宜之計,防範於未然。我與少東家皆可列字句與你。待開張之後,皆如數奉還。」

  江航終於回過神來,陳秋娘是在說錢的事,他前後想一想,總覺得哪裡不對,但仔細想一想陳秋娘說的話,似乎很有道理,他竟然無法反駁。

  「需要多少錢?」江航開口的時候,覺得自己有跳入火坑的感覺。

  「也不多,就一百兩。」陳秋娘也算獅子大開口。

  江航一愣,說:「我平素吃住都在張府,沒那麼多錢。」

  「那是江公子的事了。如今,我們也不是要江公子賠錢啥的,不過是這幾日裝修的匠人陸續就要過來,若是因著江公子今晚的舉動,不能如期開工。我可真是愧對人陳家了。再說,這也是防範於未然,若是這種事真發生了,我再來找你,這也不太好看。」陳秋娘立刻反駁。心裡想:你這煮熟的鴨子,我能讓你飛了我就不是我了。

  「現在就要?」江航已經覺得人家小姑娘說得在理,說得無法反駁,便順著陳秋娘走了。

  「最好是你差人去取,若是現在不方便,亦可明日一早。就當是我向你借的,我也會打借據給你的。」陳秋娘很嚴肅認真地說。

  「那我明日一早差人送來吧。不知道陳姑娘能信得過在下麼?」江航問。

  「江公子也是名門之後,舉手投足自有大家氣度,秋娘自然信得過的。你放心,令弟之事,我會竭盡全力的。」陳秋娘笑逐顏開,略鞠躬便提了燈籠,率先開了蘭馨室的門。

  兩人一前一後從樓上下來,大堂裡陳文正、盼清、王婆子都鬆了一口氣,江航帶來的護衛們則是焦急地迎上去,問:「江統領,如何了?」

  江航不曾回答,只走到陳文正面前拱手道:「深夜造訪,實在冒昧。因事情緊急,在下不曾多想這個中厲害,為公子帶來不便之處,在下在這裡萬分抱歉。希陳公子大人大量,能諒之。」

  陳文正不料江航會這般,一時有些驚訝,連忙擺手說:「江公子你太客氣了。先前我不知道你與秋娘是舊識,只想著閨閣女娃深夜與男子見面實在是不妥,所以有所衝撞了。」

  陳秋娘笑了笑,說:「江公子還有正事要辦,我們明日也有事要做。你們倆都這麼客套過來,客套過去的,如何是好。還是散了吧。」

  她明明是這裡最小的,卻是在不知不覺之間讓這眾人都不曾小瞧了她。

  江航與陳文正皆是覺得她說得在理,於是各自告辭。這江航一走,陳文正立刻就問:「江公子來找你,所為何事?」

  「也沒什麼事,只是他家裡有事,要尋他三弟。他三弟與我相識。他家這次的事大,所以,他也是昏了頭,這深更半夜,病急亂投醫來找我,想看看知不知道他三弟的下落。」陳秋娘講了事實,但至於江帆到底犯了什麼事,她便不講。

  陳文正見陳秋娘不講,也不問,只招呼王婆子掌燈回去歇著了。

  陳夫人與小青早等在門口,見三人一併回來,一顆心才算落了下來,詢問了大概,陳夫人便是驚訝陳秋娘居然還與張府的人是舊識。

  「只是張府二公子在二峨山打獵受傷在我村上養過傷。就在我家隔壁。」陳秋娘輕描淡寫,也不願意說太多。

  陳夫人還想問什麼,陳文正打斷她的話,說第二天還有事,早些入睡才是。陳秋娘這才得以進屋關門。

  她掌燈進了裡屋,卻是裡裡外外看了看,還是沒瞧見江帆。這傢伙不知又跑去哪裡去了,原本她是想問一問關於滄州、瀛洲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有之前跟蹤她的到底是不會他。

  不過,他不在的話,她就認真睡覺了,不然明日裡到底是沒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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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6章 背後的人

  第二日一早,陳秋娘還沒吃早飯,盼清就蹦跶著到後面院裡,說:「秋娘,那個江統領一大早就來了,說是要見你。」

  「這天才濛濛亮的。」陳夫人說了一句不知何意的話。

  陳秋娘也不在意陳夫人說啥,只問那盼清:「江統領帶人來了,還是一個人?」

  「一個人呢。他說遵守約定而來。」盼清回答。

  陳秋娘想這江航果然是將門之後,大家氣度,信守承諾之人。她這麼坑他,她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不過,老家不在這蜀中的人江航,吃穿都在張府,還真不可能拿出一百兩來的。他這麼一大早就能拿錢前來?陳秋娘有些懷疑。

  「約定?」陳文正疑惑地看著陳秋娘。

  「是呢。說起來這事跟我們客棧有關,公子也隨我一併去才是。」陳秋娘點點頭,便整了整衣衫往前面客棧裡去了。

  江航穿了便服,一襲淡青外衫,白的裡襯,長身而立,也沒有佩戴刀箭。他就那麼站在大堂窗邊,濛濛亮的天光染了他一身,乍一看還真是翩翩公子美如玉。

  「江公子早。」陳文正率先拱手行禮,盡顯主人風範。

  江航略點頭問好,這才走了過來,提了提手中碎花的藍布包裹,說:「陳姑娘,我依約而來。」

  「江公子大家氣度,秋娘在此謝過。」陳秋娘福身一拜。

  江航也不多話,便將那藍布包裹遞過來,說:「這是一百兩,還請點算一番。」

  一百兩,這一大早,人張府的護衛統領居然就送來一百兩。陳文正與盼清則是在一旁傻了眼,十分驚訝地看著江航與陳秋娘。

  陳秋娘則是毫不客氣地打開了藍布包裹,一邊看,一邊笑著說:「我也不是不信任江公子。有時,小心行事總是好的。」

  「陳姑娘所言極是,做事總是要小心謹慎的。」江航語氣平靜。

  陳秋娘翻看了一下,對於銀錢,她還是不怎麼摸得清楚,畢竟以前的陳秋娘真的是不缺錢的,也不曾注意過銀錢。而作為江雲的她,在現代只醉心於美食,還真沒有認真考量過銀子錢糧的事,所以,她也只是看了看,就叫盼清過來點算銀錢,爾後便是對一臉詫異的陳文正說:「這是昨夜,我向江公子借的,麻煩公子立個借據吧。」

  「這——,這,在下多謝江公子。」陳文正深深鞠躬。

  「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江航亦行禮。

  兩人又是客套地互相寒暄,最終陳秋娘不得不強行出聲終止這兩人的客套,讓陳文正寫借據。她則是趁著陳文正寫借據時,跟江航閒聊。不過,她閒聊的內容可真不閒。

  她一開始是探究似的閒聊,說這麼一大早的,怕是張府的賬房都還沒上工吧?這借銀錢,或者提取存在賬房的銀錢,總是要當家印信的了。

  「我找人借的。」江航回答。

  「哦。那這位朋友倒是慷慨,一次性借這麼大一筆款子。」陳秋娘點著頭說,語氣裡假意流露出羨慕的神色。

  江航卻是「嗯」了一聲,整個神色顯得很平靜。也許是因為江帆闖禍的緣故,他時而有些心不在焉。

  陳秋娘也停了停,暗自想猜想江航這是向誰借的。能夠不去錢莊,徒手就拿出一百兩銀子來的人,若是張府的,肯定都得是人物。比如老夫人,再或者張賜什麼的。至於大戶人家的小姐,向來不會有這麼多的月錢,即便是有,多半也是首飾,需要兌換的。

  陳秋娘思來想去,覺得很可能是張賜。丫的不是悶騷得要瘋了麼?還派什麼任務給江帆來保護她。她都不知道她有什麼好保護的,那所謂保護到底就是張賜想要食言的藉口。

  說什麼永不相見。只有孩子氣的人或者絕望到徹底的人才會說出這種話來,比如她與戴元慶,就是徹底絕望的人。

  而張賜,只能是孩子氣的人,還自以為是。這一次,她開口就要借一百兩,原本就是想探一探張賜的態度,畢竟她的觀察來看,江航就是張賜的人。

  原本她還想借三百兩的,但是她怕雞飛蛋打了,所以就保守了一下,只說了一百兩。

  陳文正很快寫好借據,雙方簽字畫押,各自收了一份兒入懷。陳秋娘由又趁著這間隙,對江航說這雲來客棧即將實行的股份制、分紅制等,若是他有興趣的話,可以入股,以後每年都可以有分紅什麼的。

  「江公子若是有興趣,過幾日我們發售股權,你可直接來認領一些即可。到時候,你只需帶著這份兒收據來這裡,我們可以給你直接辦理成股權。然後每半年一結算,結算時,按照盈利來每股分紅,凡持有飯店股份的都可以按照比例來分紅呢。」陳秋娘一邊說,一邊拿了筆與紙在一旁演算給江航看。

  江航很認真地看著,面上不動聲色,心裡越發驚訝。他單知道這個女娃不一般,可如今看來,還真是讓人看不透,看不清,簡直是讓人仰視的存在。他從未見過這樣能說會道的小娃,居然還會做這種算術,簡直是從商的奇才。難怪二公子會說根本看不透這女娃。

  「那我到時候來看看。」江航回答,然後拿了借據,說還要找三弟江帆,所以起身告辭了。

  陳文正這才回過神來詢問這是怎麼回事。陳秋娘只說與這江航亦並不熟悉,但昨夜他那麼大張旗鼓找她,不知道的人還認為是雲來客棧有什麼不乾淨勾當,會影響了雲來客棧重新開張的。所以,她就提出抵押借錢與開張日賀禮的事。

  「這——」陳文正聽完陳秋娘的敘述,只能說出這麼一個字來。他一時之間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當時只覺得對方深夜這般大張旗鼓來這客棧不妥當,但他就一直沒搞清楚不妥當在何處。如今聽陳秋娘說起,卻才恍然大悟。

  「還不快將銀子收好啊。有了這筆錢,我們開張就沒什麼問題了。」陳秋娘笑嘻嘻地說。她看著那白晃晃的銀子,心裡的一塊大石頭也是落了。

  「呀,要是到時候,江統領親自道賀,又或者張府的人親自來我們這裡品菜。這檔次名聲可是一下子就會提上去了的。」盼清十分高興地嚷道。

  陳秋娘笑了笑,說:「我們要抓住一切機會,讓我們這名聲大起來。當然,不是我小人,盼清小哥要提放著咱們的老鄰居,那人面**猾,定是一肚子壞水。」

  「秋娘,你放心,我睜著雪亮的眼睛看著這人呢。」盼清拍了拍胸口。

  「不僅要盯緊了他。之後這裝修啥的,盼清小哥可是要盯緊每一個人,我看小青姐姐也是個厲害伶俐的人,到時候也一併請了她來盯緊了。」陳秋娘想來想去,這可用的且放心的人還真不多。

  「小青姐肯定樂意。以前就是公子不讓小青姐到前堂的,說前堂雜人多。」盼清一邊說,一邊瞄了陳文正一眼。

  陳文正卻還愣在原地,聽得盼清秋娘說了這麼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神色裡又有些侷促,支支吾吾地說:「女子,這堂上三教九流的人多,我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陳文正何曾有過這樣的慌亂?陳秋娘也是看過世間男女情愫的人,這陳文正對小青明顯是有意的。

  她卻也不戳穿,只是掩面笑,說:「行了,行了,只是這工期開始讓小青姐看著就好。這之後正式開張,哪能捨得如花似玉的小青姐來拋頭露面的。」

  陳文正不說話,盼清嘿嘿笑。陳秋娘則是不管兩人,說回去與小青一起做早飯去了。

  早飯過後,陳文正在陳秋娘的建議下擬寫招聘啟事,招聘廚師、雜工、跑堂若干,男女不限,三日後面試,面試合格後,要進行身體檢查,保證每個員工都是健康的,才能保證食物的乾淨健康。

  「這樣寫,會不會招不到人?」盼清有點擔心。

  「不會的。我們這麼搞,前所未有,大家都覺得稀奇,定然聲名遠播,這又是一種宣傳。以後,我們還要在各個鎮子長期掛這種招聘告示,即便我們不缺人。」陳秋娘指出來。

  盼清與陳文正在嘖嘖稱奇。陳秋娘卻只是笑笑,因為在那一個時空,百分之九十八的招聘啟事真正的目的都不是招人,而是作為一種營銷宣傳手段。

  三人討論了一陣,擬寫好招聘啟事,又討論了如何貼出去。最後,這貼小廣告的事就落在盼清頭上。

  陳秋娘看天色還早,去拜訪匠師也是過了晌午在出發。她便抽了空去醫館,想瞧瞧柴瑜病情如何。

  這一日不趕集,但街上並不冷清。人來人往,展示出蜀州雖受了宋軍重創,但沃野千里的恢復能力非同一般。

  蜀州,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自古「天下未亂,蜀州先亂」,可自古要拿捏得穩江山,就必定要拿得下蜀州,穩得住巴蜀。

  陳秋娘的歷史不太好,但因為曾愛上一個喜歡歷史的人,便愛上了他的興趣。

  她走在日光和暖的街上,想起那個人的臉,真仿若是好久遠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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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7章 柴瑜之秘

  三月日光和暖明淨,陳秋娘獨自走在宋初三月的小鎮裡。

   她在這悠悠的晴天上午,想起戴元慶來,卻有一瞬那間似乎記不得他的長相,就連內心曾有的恍然空洞與疼痛,也似乎淡得不留痕跡了。

  也許這樣跨越了時空,便是真的離得足夠遠了的緣故吧。當初漂洋過海,也不曾見得能接受那苦逼的命運。

  她一邊走,一邊想,內心是前所未有的安寧。

  「阿朗,我終究要真正過屬於我的生活了。」她低聲自語。喊的是戴元慶的「小名」,戴元慶字寧朗。她那時初知,便調皮地眨著大眼睛,低聲喊:「阿朗,阿朗。」

  自從飄走她鄉,這兩個字再不曾出口。如今她再喊起來,帶著略略的陌生,內心卻不再是惶恐。

  這樣的感覺真好。陳秋娘深深呼吸,貪婪地吮吸清新的空氣,面朝著那明淨的日光。

  「阿朗。我在這個時空,會盡情地去看風土人情,過屬於自己的生活。若有朝一日,有幸還能回去,還能見到你。我想我會來找你,與你『紅泥小火爐』,說一說在你喜歡的年代的所見所聞。」陳秋娘在內心裡這樣低語,覺得心裡那一塊以為永遠不會癒合的傷口神奇般地平復。

  她覺得腳步與心情都越發輕鬆,蹦跳著往醫館去,不一會兒就到了劉大夫的醫館。今日不趕集,醫館就沒多少病人。一般來說,劉大夫年紀大了,非趕集日,就不坐堂。今日在堂上坐診的是劉大夫的大弟子白朮。三十來歲的男子,戴了帽子,留了髭鬚,舉手投足,盡顯儒雅之氣,因沒什麼病人,他見著陳秋娘進來,便問:「這麼早來瞧你朋友了?」

  「這早上,東主沒啥事吩咐,我便來瞧一瞧了。請問,白大夫,我朋友的傷勢如何了?」陳秋娘乖巧地站立在堂上。

  「你這朋友像是常年受傷似的,身上舊傷不少呢。」白大夫站起身來。

  陳秋娘知道這些傷是經常被人打造成的,心裡就有些疼痛。她站在原地嘆息一聲,說:「想必白大夫也知道他是北地人,雖是小孩子,但這國仇家恨的,人們難免不拿他出氣。也就是你們做大夫的醫者仁心,一視同仁了。」

  「你不也一視同仁麼?瞧你像是這蜀州人了。」白大夫笑了笑,爾後又嘆息說,「原來他的舊傷是因這個原因,我今早為他查看,卻是有些算是致命的了,他能這麼挺過來,除了命大,實在也是個心性堅強的。」

  「我因著以前家境算好,讀過點書,加上我娘親又是個明事理的人,禍不及妻兒的道理也是知道一點的。再說,他是我朋友。」陳秋娘說。

  「你去看看他吧,今早換藥時,他是要走,被我攔下來了。他要是這會兒動來動去,這傷筋動骨的,他那右邊胳膊怕就廢了。」白大夫叮囑道。

  陳秋娘應了聲,便獨自穿了堂去後面廂房瞧柴瑜。柴瑜那間屋的門房開著,走進一聽,亦是苗翠在說話:「你有什麼事要辦的話,告訴我,我去幫你辦妥。你這會兒要走了的話,這傷就落下病根兒了。你沒聽白大夫說麼?」

  苗翠的話依舊沒得到柴瑜的回應。屋內便是沉默片刻,便又是苗翠在說:「你若是想陳姑娘了,我讓人去給你請來。」

  柴瑜依舊沒作聲。苗翠也是有些生氣,說:「你倒是說句話啊。倒像是我欠你似的。」

  「我又沒讓你來。」柴瑜終於說話,吐出了這麼一句。

  「行了行了,是我巴著你不放的,好了吧?柴大爺,你不是有心上人麼?你都殘了,你怎麼保護你心上人?」苗翠又說,語氣到底是緩和下來。

  這個風火的美麗姑娘也算是低到塵埃裡了,這麼受著這柴瑜的脾氣。陳秋娘不由得輕嘆,每個人遇見自己的命定都會像貓咪遇見主人,輕輕收起爪子,盡顯柔軟。

  「我必須回去。」柴瑜回答了一句。

  「怎麼就跟你說不通?你大爺的。」苗翠忍不住爆粗口。

  柴瑜依舊不說話。陳秋娘正欲進去看個究竟,便聽得苗翠來了一句:「哪能任由你任性的。」

  「你幹什麼。」柴瑜生氣地喊。

  「綁你。」苗翠言簡意賅。

  「放開,你算什麼東西。來管我的事,放開,放開。」柴瑜著急了。

  陳秋娘覺得這兩人要繼續鬧下去,非得要彼此崩盤不可。她連忙敲門,喊:「柴瑜,我來看你了。」

  屋內兩人停止了爭吵,陳秋娘順勢推門進去,便看見苗翠已經將柴瑜綁在椅子上了。

  「苗翠你也在啊。多謝你照顧我小哥哥了。」陳秋娘笑著說。

  苗翠聳聳肩,說:「陳姑娘來得正好。你家小哥哥死活要離開醫館,早上白大夫說得很清楚了,他要走了,這胳膊腿啥的真的就會廢了。我這是不得已才綁了他。」

  「多謝苗姐姐。」陳秋娘福了福身,這才問,「小哥哥可是記掛什麼人?」

  她可是記得初次相遇,柴瑜偷那饅頭並不是自己吃的,而是給誰吃的。那麼,柴瑜在這六合鎮並不是一個人。再說了,他一個北地的小孩子如何來了這蜀中偏僻之所呢?肯定是有人帶他來的。

  柴瑜不作聲,陳秋娘又輕聲說:「那家忙著分家產,鬧得不可開交。你記掛的人暫時不會有啥危險的吧。」

  「我不放心。」柴瑜終於回答。

  「你這麼回去,你記掛的人也不會放心,更不會安心的吧。」陳秋娘勸說。

  柴瑜緊緊抿唇,一言不發。陳秋娘知道他擔心那人,便又說:「要不,你說一說他是誰,我們也好想辦法去照看他。」

  柴瑜搖搖頭,說:「不可。」

  「你不把我當朋友。」陳秋娘給他扣這麼大個帽子。

  柴瑜著急了,說:「沒有。但是,就是不可。」

  「有何不可?既是朋友,你的親人、家人,我為何不可照顧?除非你內心沒把我真正當朋友。」陳秋娘知道柴瑜不是那樣的人,偏偏是說了這誅心的話,想要逼迫他說出他的親人來。只有說出來,這才好解決。

  「我沒有,總之不可以。」柴瑜急忙說。一口氣嗆著又扯著傷口,齜牙咧嘴的。

  「逞強吧。你真是倔強得可以啊,倔強到沒朋友。」苗翠撇撇嘴,又說,「你以為你嘴硬,姑奶奶我就找不出來了?這六合鎮,張家還是有點能力的。」

  「你不要,不要讓我恨你。」柴瑜急忙又說。

  陳秋娘有些想不明白,照理說柴瑜的處境是巴不得張府能夠救他脫離苦海才是啊。怎麼反而是這樣不識抬舉的反應呢。

  苗翠則是不理,只拉了陳秋娘的手,說:「我聽說你在飯館做事?」

  「呀,是啊。」陳秋娘回答。

  「今早六小姐說的,說你在雲來客棧那邊做事。我聽那江帆誇你廚藝了得。這下雲來客棧的老闆有福氣了。以後你得了空,可得教我做菜啊。」苗翠笑嘻嘻地說。

  「苗姐姐抬愛,若是你看得起,當然可以。」陳秋娘與苗翠閒聊。

  柴瑜終於被忽視得不耐煩,喊了一句:「你們放開我。」

  苗翠聳聳肩,說:「行了,你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我這也不讓張府的人去查。我自己去總是行了吧?連我家六小姐都不讓知道的,本姑娘就求你別再掙扎,把你這胳膊腿給廢了。」

  「不要你管。」柴瑜喊了一嗓子。

  「嗯,不過廢了也可以。你的心上人肯定不要你,那你就只有跟著本姑娘了。」苗翠又一本正經地調戲柴瑜。

  「她才不是那樣的人。」柴瑜爭辯。

  「她不是那樣的人。但是你都殘了,你好意思拖累她,讓她照顧你麼?在這個亂世,你覺得除了我這樣舞槍弄刀的女子,別的女子能保護你麼?」苗翠擲地有聲地說。

  柴瑜被反問得沒話說。苗翠則是笑嘻嘻地走過去,很登徒子地抬起柴瑜的下巴,說:「所以,乖一點,不想以後都跟著本姑娘,你就好好養傷。你的事,不願太多人知道,就我來幫你弄。我保證不讓別人知道。陳姑娘作證。」

  「嗯,我作證。」陳秋娘點頭。

  柴瑜不再說話,但看得出已經妥協。苗翠則是說:「那我出發了,一會兒來給你消息,順帶給你午飯。陳姑娘若在這邊陪著他,我也一併給你帶午飯吧。」

  「哦,我不了。東主那邊還有事,我這也是抽空出來一趟的。真是不好意思,總麻煩苗姐姐照顧柴瑜了。」陳秋娘說。

  苗翠已經風風火火地丟下一句「不礙事的」,就跑出去了。

  苗翠一走,這屋裡便剩了陳秋娘與柴瑜兩人。古舊的木頭房子,窗戶半開,日光從窗戶外的碧樹投下幾絲的明亮,這房間裡便湧動著一種玄妙的不明。

  「我好好養傷。朱家現在幾方爭家財,不會發現你不在的。所以,你在意的人也不會有事的。」陳秋娘說。

  「嗯。」柴瑜只這麼一聲。

  陳秋娘沉默了片刻,又詢問了他傷勢,便說:「我為你解開,你可要答應我,好好養傷。可好。」

  柴瑜點頭,陳秋娘一邊為他解開繩子,一邊說:「你我既是生死之交,你在意的人是誰,卻不願告訴我。老實說,我心裡不好受。」

  「我只是不想你惹不必要的麻煩。」柴瑜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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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20:00:54
第078章 少年悲劇

  「朋友是一輩子的事,哪裡來的麻煩不麻煩?」陳秋娘有些不悅地說。

  柴瑜低頭沉默,片刻後,才說:「秋娘這樣想,我很高興。」

  「我不想聽這種話。我只想知道我的朋友遇到了什麼難處。」陳秋娘佯裝生氣,內心裡很是心疼柴瑜。從初見那次的遭遇以及剛才白大夫的話來看,他的日子過得真的很苦。那處境真是如同地獄一般的了。

  柴瑜抿了唇,一雙眼眸在不明的光線裡璀璨明淨得讓人憐惜。

  「柴瑜,你說出來,或許我們能夠解決。」陳秋娘低聲說。那聲音在她自己聽來都充滿了魅惑。

  柴瑜一怔,便是呆呆地瞧她,隨即又低頭,說:「我只是怕。」

  他沒再說下去怕什麼,陳秋娘靜靜等著。良久,他才說:「罷了,我告訴你吧。」

  原來柴瑜今年十五歲,生於邢州,與母同住。雖長於鄉野,但父親對他期望極高,所以,一應的禮儀、教導都不曾少。同時也請了教導習武、騎射的師父,又有夫子教導兵法等。

  那時,柴瑜的生活是平靜而充實的。雖然才四五歲,記憶也很模糊。但在於他是這十多年來最美好的存在。

  「我只見過父親一面,記不得他的樣子。不過,我常常聽我母親說起他。」柴瑜說起他的父親總是一種崇拜的神情。那樣一位父親,任憑是誰做了他的孩子,都得是崇拜的吧。

  陳秋娘想或許他真的是那位鐵血帝王周世宗柴榮的兒子,邢州不正是柴榮的故鄉麼?而且柴瑜所受的教育簡直是精英教育,而且騎射、兵法、治國之道,這些完全是帝王教育。再者,柴瑜的名字,這個瑜字本身就是王者之意。

  越是知道柴瑜的事,越讓陳秋娘篤定他的身世。

  「你很崇拜你的父親。」陳秋娘說。

  柴瑜點點頭,神色裡有不易察覺的哀傷。陳秋娘則是低聲問:「那他呢?」

  「病逝了。」柴瑜低聲回答。

  病逝了。這正是後周世宗柴榮的死因,之後才有其子柴宗訓繼承王位,成為兒皇帝,最終被趙匡胤陳橋兵變奪取了江山的。

  「請原諒,我——」陳秋娘儘管是故意問了那一句,想證實她的推論。但心裡還是覺得十分歉意。

  「沒事,很多年了。」柴瑜反而安慰陳秋娘,這讓她覺得自己剛才那麼一問,特別不是人。

  「小哥哥總是這樣寬厚。但不知小哥哥是如何來到了這眉州?」陳秋娘詢問。她其實從柴瑜方才的敘述大約猜測得到柴瑜是柴榮保護起來的孩子,不被外人所知。其母與其養在鄉下,卻受的是帝王教育。那麼,柴榮真正想要的繼承人是眼前的這一位,而柴宗訓那位太子只是拿來掩人耳目的。柴榮,果然是合格的帝王。

  陳秋娘內心裡兀自感嘆,而柴瑜則是繼續敘述。說十年前動亂,邢州遭了賊人,他與母連夜出逃,在路上再遇賊人,其母被害。他則被其母之丫鬟帶著躲到寺廟裡,躲避了十來天。最後,這丫鬟帶著他東躲西藏,尋找她的遠房表姐夫。誰知道她的遠房表姐夫亦遭了不幸,途中遇見朱家大老爺走商,從土匪手裡救了他們,把他們一併帶回了蜀中眉州。

  「那個朱家大老爺就是朱文康的父親?」陳秋娘詢問。

  「嗯。」柴瑜只一個字,不願意再說下去。

  雖然陳秋娘知道這其中還有什麼事,以至於柴瑜要去偷饅頭,常年被人打。但柴瑜不說,她亦不追問。只是說:「你要見的人,就是你母親的丫鬟吧?」

  「是。她叫雲蘿,我叫她雲姨。她身體很不好。」柴瑜語氣裡又全是擔心。

  「你好好養傷。等過午,苗翠回來,我們再看看情況。若是不行,我去瞧瞧雲姨。」陳秋娘說。

  「不可。你忘記朱文康是什麼人了麼?你那是送羊入虎口,千萬不可以去。」柴瑜著急起來。

  陳秋娘安慰說:「你放心了,我自有分寸的。」

  柴瑜還是說什麼都不答應。倒是那苗翠從外面「唰」地蹦跶進來,說:「你總算是說了。雲姨是吧?你放心,我好好給你照顧著。」

  「你偷聽人說話。」柴瑜有些發火。

  陳秋娘其實知道柴瑜發火的是那談話內容,在他看來陳秋娘是鄉野丫頭不懂得什麼,而苗翠則是將門裡成長的女子,怕會聽出些什麼來。

  「我正大光明站在外面。怎麼算是偷聽呢。」苗翠笑嘻嘻地說,爾後又道,「我這麼如花似玉的女子,化妝到他朱府作丫鬟,也算他朱府的造化了。」

  「你不准去。」柴瑜火了。

  「懶得理你。我找雲姨去。」苗翠聳聳肩就走了。

  這變動來得快,去得快。陳秋娘與柴瑜面面相覷。柴瑜才來了一句:「秋娘,你快去叫她回來。朱家不是她想得那麼簡單。」

  「好。」陳秋娘連忙追出去,苗翠已經都步入大街了。

  「苗姐姐,柴瑜說有話跟你說。」陳秋娘連忙喊住她。

  她停了步子:「不就是讓我別去麼?」

  「不是。他是要告訴你一些關於朱家的事,讓你回去一下。」陳秋娘連忙說。

  苗翠半信半疑地回去了。柴瑜這時異常冷靜,對苗翠說:「你去幫我瞧雲姨,我謝謝你,但朱家並不是省油的燈。你張府是將門,做事是將門的那套。朱家是商賈,更趨近於土匪類的。他們家的手段,你將門之家比不得。」

  「那我打得。」苗翠笑著說。

  柴瑜掃了她一眼,搖搖頭,說:「你不要嘗試。朱府藏了多少能人異士,你想都想不到。而且,你最好不要為將軍府惹麻煩。畢竟你們家將軍是後周的殿前都檢點,祖籍又是在這蜀中,無論從哪裡看,都得有無數雙眼睛盯著的。你一個小丫頭,就更不能做事不分輕重,給你家將軍惹禍了。」

  陳秋娘從沒聽柴瑜說過這麼多話,如今一說這麼多,卻是對於政治的透徹。果然是帝王之後啊。陳秋娘與苗翠都不由得吃驚了。

  「想不到你小子還看得挺透徹的嘛。」苗翠愣了幾秒,哈哈哈地笑了。

  「所以,你要不動聲色,去幫我瞧一眼雲姨的情況,就回來。你要鬧出動靜,就真的是給你家將軍添了莫大的麻煩了。」柴瑜很認真地說。

  苗翠點點頭,柴瑜則就開始為她介紹朱家府邸的構造,護衛人員的巡邏特點。雲姨住的地方,以及朱家很危險的一些人物,其中就包括那個念奴。

  陳秋娘在一旁聽著,也越發覺得朱家果然水深得很。只不過,她又想朱文康那樣子能拿捏得了朱家這麼大的一個盤子?

  「你不要驚動任何朱家的人。朱家販賣北方貨品,能走北方,肯定是跟官家通的。你若是走錯了步子,就是給將軍府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柴瑜又叮囑。

  「我知道了 ,你都說了多少遍了。好了,我去看雲姨了,你等我好消息。」苗翠不耐煩地跑了出去。

  陳秋娘從沒見過這樣的柴瑜。以前的他給她的印象,就是一個靦腆的少年,極少言語,倔強而有很明亮璀璨的眼睛。而今跟苗翠說話的他,表述準確,邏輯思維清晰,分析事情到位,這真正是一個少年英雄的模樣了。

  「怎麼了?」柴瑜看陳秋娘瞧著他,便是問。臉上又是那種靦腆的神色。

  陳秋娘輕輕搖頭,說:「沒什麼的。我只是在想,若是你能順利脫離得了朱家,想要過什麼樣的生活呢。」

  「難。」柴瑜丟了一個字,並沒有說要過什麼樣的生活。

  「積極想拌飯,總是可以的。」陳秋娘安慰他。

  柴瑜搖搖頭,苦笑著說:「比登天還難。」

  「為什麼?」陳秋娘詢問。

  柴瑜只是認認真真地瞧著她,亦不答話。

  「怎麼了?你怎麼奇奇怪怪的。」陳秋娘問。心裡也料定朱家必定掌控著什麼,或者想從柴瑜這裡得到些什麼。

  「秋娘。」他喊了一聲,卻又不說話了。

  「嗯,我在,你說。」陳秋娘連忙說。心裡再次湧起對這孩子的疼惜。若他真是柴榮之後,是作為帝王繼承人培養的那個人,喪父喪母,又東躲西藏,最終以為落得安穩時,又入了狼窩,在這西南小鎮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像是永墜地獄一般。

  這些加在柴瑜身上與心上的傷痛,不比原來的陳秋娘來得少。再說,原來的陳秋娘不過是承受了大半年,而這柴瑜整整承受了十年。

  十年,足以讓一個人磨滅了希望,亦可以讓一個人性格扭曲。但眼前的少年,雖然倔強沉默,但知恩圖報,不曾憤世嫉俗。若是當初他爹爹不曾去世,他將來繼承帝位,又是如何的一個帝王呢。

  陳秋娘思緒萬千,柴瑜卻只是看著她。

  「你怎麼了?」陳秋娘不由得問。

  「若是有朝一日,我能脫得苦海。想要過的生活,不過是跟心愛之人一起。耕田勞作也好,遊山玩水也好,只想安寧平靜地過這一生,不去理會這世家的紛紛擾擾。」他緩緩地說。

  「這樣甚好。」陳秋娘點點頭。

  他臉上卻露出悲慼的神色,然後垂了眼簾,說:「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你好好去做事,不要來看我了。」

  「我得了空就來看你。」陳秋娘回答,她覺得眼前的少年神色語氣有些不對勁兒。

  「不要來了,你走吧。」柴瑜別過臉,不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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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13 20:01:11
第079章 水深商賈

  「你怎麼了?」陳秋娘追問。

  柴瑜別過臉,揮揮手,說:「你走吧。我不願你身處險境,亦不願你成為我的負累。」

  陳秋娘一愣,亦沒有過多的歇斯底里。她是聰慧的人,何況還有三十多年的人生經驗作為基礎。她結合柴瑜的話語,大致能清楚朱家定然知道柴瑜與雲姨的身份,並且想從柴瑜與雲姨手中得到什麼,才將他們帶回蜀中。雲姨被幽禁,柴瑜礙於雲姨的生死,亦只能受盡凌辱。

  當然,陳秋娘判斷朱家並沒有得到什麼,因為柴瑜還活著。

  如今柴瑜對她的態度與舉動,陳秋娘也完全明白。他是怕兩人接觸過密,被朱家的人知道,會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而朱家的人也可能用她來威脅柴瑜。

  「好。」陳秋娘只回答了一個字。

  柴瑜詫異地抬頭瞧她,問:「秋娘,你不怪我怕你拖累我麼?」

  「你這麼做,定有你的道理。不過,今日我好歹等苗姐姐回來。」陳秋娘笑著說。

   柴瑜點了點頭,陳秋娘便叮囑他認真照顧好自己,不到萬不得已,切莫與人做玉石俱焚的傻事。只有照顧好自己,活著,才能有扭轉乾坤的希望。

  「人萬不可以眼前的處境來判斷自己的將來。未來是看不到的。目前的處境確實艱難,但焉知轉角之後,不是另一片姹紫嫣紅的美麗呢?小哥哥切記要珍重自己。」陳秋娘又說。

  柴瑜一直靜靜聽著,期間只是點頭,不再說什麼。

  陳秋娘也算是對這個不幸的少年盡最大的努力了。她希望這樣的勸說會有一點的作用,會讓這個承受了諸多苦難的少年能在遭遇絕境時,不那樣情誼放棄自己。

  兩人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就沉默了,週遭只有風吹動珠簾輕搖的聲音。陳秋娘覺得這安靜得太不自在,便開始說最近在雲來客棧做事,過一陣子云來客棧要重新開張,她可是掌廚的人呢。

  「你做得菜好吃。」柴瑜說。

  陳秋娘掩面笑:「你都沒吃過。」

  「我吃過那鍋盔。」柴瑜立刻回答。

  「那不過是家常之物,飯店、酒樓可不一樣。」陳秋娘笑著說。

  「管中窺豹,家常的能做出那樣的滋味,複雜的必不在話下。就像我以前的夫子說的『管中窺豹』。」柴瑜回答。

  陳秋娘卻有些愣了。這柴瑜如今的舉止談吐與以往大大不同,或許是因為吐露了心事,便不在她面前刻意保持沉默與木訥吧。

  「我說的不對麼?」柴瑜反問。

  陳秋娘掩面笑,只說她不去找他,若是得了空,或者可以的話,他來雲來客棧找她即可。柴瑜點點頭,兩人又陷入了沉默。不過,這沉默時間並不長,因為苗翠回來了。

  苗翠一襲朱府丫鬟的紅裙還沒換下,就蹦跶著進屋來,一邊倒茶喝,一邊說:「他大爺的,朱府的水果然深啊。」

  「怎了?」陳秋娘詢問。但想來覺得朱家絕對不是那麼簡單的商賈,卻不知道他們的水到底多深。

  「機關暗道,還奇門遁甲,看有些護院丫鬟身手不弱。這朱家不是從商,販賣皮貨的麼,居然搜索了不少奇人呢。」苗翠咕嚕嚕灌下一大碗的水,抬起袖子抹了抹水珠子,這才回答。

  「你與人交手了?」柴瑜急切地問,面上全是擔憂。

  苗翠搖搖頭,說:「我低眉順眼的,又易容了,哪能與人交手。不過就是被一個丫鬟推了一把,打了一巴掌。」

  苗翠一邊說,一邊指了指臉頰,撇撇嘴說:「那力道真大,還帶著內勁兒,姐姐的下巴都快被拍碎了。若是放在平時,我肯定廢了她。」

  苗翠齜牙咧嘴的嘶嘶地抽氣,陳秋娘這才認真看到她臉頰紅腫了。

  「呀,這腫得嚇人。你去找白大夫給你敷藥吧。」陳秋娘仔細瞧了瞧。

  苗翠搖搖頭,說:「我已經敷過藥了,不礙事的。以前在軍隊裡,執行任務,多得很的潛伏任務了。」

  「原來姐姐不是閨閣成長的。竟然是軍中女子了。」陳秋娘十分訝異。她先前以為這苗翠不過是張家六小姐的貼身侍婢,只是長在將門,多少會些拳腳功夫罷了。卻不曾想她居然是軍中女子。

  「張家女子都不是閨閣秀氣的,除了女紅、琴棋書畫、騎射、功夫都要學習的。我跟著六小姐,這些東西也是要學的。到了一定的年齡,張家就會問這些孩子的意願:是入張家軍,還是留在張府。當年六小姐說什麼都要去軍中,我亦就跟著去了。」苗翠緩緩地說出她來自軍中的緣由。

  「原來如此。那苗姐姐可是上陣殺過敵?」陳秋娘又問。她私心裡想從苗翠這裡獲得更多關於張府的消息。

  「女子很少上陣殺敵的,基本上女子都是擔任偵察和醫務的,我擔任的是偵察,各種地形,敵情,有時候混入地方陣營,反正很刺激。」苗翠講得激動。

  柴瑜卻打斷細數崢嶸歲月光華歷史的苗翠,冷聲問:「雲姨可好?」

  「哦,雲姨還好,就是餓著,還好我帶了麵餅去,又找了熱湯粥給她。」苗翠回答,絲毫沒有責怪柴瑜冷聲冷氣的意思。

  「謝謝。」柴瑜垂了眼簾。

  「客氣啥,誰讓姐姐一眼就看上你了呢。」苗翠笑嘻嘻地說,媚眼如絲地左看右看,嘖嘖地說,「要不,你就以身相許,姐姐保準不會虧待你。」

  柴瑜則是神色平靜,語氣亦平靜:「我欠你,會還給你的。你走吧,你們張府銀兩給得足,這裡的醫童照顧得周到。」

  「你這是過河拆橋,我偏不走呢。雲姨情況不好,你不想快點好起來自己回去照看麼?況且這醫館的藥童哪有我照料得好呢。」苗翠朗聲說。

  柴瑜不說話,陳秋娘便趁勢說:「苗姐姐跟你開玩笑了。就你臉皮薄,偏還性子倔成這樣。」

  「玩笑也不要開,欠你的,我會還的。卻不要說那種莫名其妙的話。」柴瑜神色越發冷了。

  苗翠聳聳肩,說:「看吧,不知好歹的人就是這樣的。」

  陳秋娘料定這苗翠也不會生柴瑜的氣,多的話也不說了,只是笑著說:「難為苗姐姐性子好,不與他計較了。」

  「跟他計較,早氣死了。」苗翠撫著被打的臉頰,齜牙咧嘴地說。

  柴瑜看她那模樣,也不多說話,只是悶頭生氣。陳秋娘見沒什麼大事,便對柴瑜說:「你好好養著,做事謹慎小心些。若是得了空,得了方便,便來雲來客棧看我。」

  「嗯。」柴瑜沒看她,只是低了頭瞧著地板。

  「不要跟苗姐姐頂嘴了。難得苗姐姐性子好,肯照顧你。」陳秋娘又說。

  「嗯。」柴瑜依舊一個字。

  「那我走了。」陳秋娘起身。

  苗翠撇撇嘴,說:「瞧你的地板吧,看你能瞧出一朵花不?我去送送秋娘。」

  苗翠一邊說,一邊跟陳秋娘走了出來。陳秋娘自然關心她臉頰還疼不。苗翠搖搖頭說:「不疼。你要看到雲姨,那才心疼。」

  「雲姨怎麼了?」陳秋娘不由得問。

  「雲姨其實已經瘋了。而且肯定受人虐待了,身上鬢邊都是傷,雖不足以致命,但傷口都是新傷,附近還有許多舊傷痕。她瘦得皮包骨頭。渾身都發臭了,目光呆滯,給什麼吃什麼。我就是給她吃東西,幫她洗臉,被一個紅衣丫鬟看見了,罵了我,隨即還給了我一巴掌。」苗翠低聲說,眼裡閃爍著淚光。

  陳秋娘亦聽得心酸,想到柴瑜的遭遇,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一聲輕嘆。

  苗翠聽她嘆息,便安慰說:「你也不要太擔心。我定會想辦法救出雲姨和柴瑜的。」

  「你要怎麼救?」陳秋娘連忙問,心裡有不祥的預感。

  「朱家的事,我定會向家主稟明的。原本以為他們是簡單的商賈,卻不料藏了很多秘密,而且看樣子怕與契丹有關。」苗翠壓低了聲音。

  陳秋娘一聽,這若是張府介入,柴瑜的身世遲早會大白的。她根本不相信趙匡胤沒有對柴家後人進行過清剿,尤其是那種可能威脅到他趙家帝位的人,他不可能留著。柴家的人,能被留下來的,都是成不了什麼氣候的人。而作為宋太祖趙匡胤的舊日同事,如今的下屬,這張家知道了柴瑜的身世,難保不會告訴趙匡胤。

  那柴瑜的情況就很不妙。陳秋娘又不能明說,便連忙搖頭,說:「這事,你不能擅作主張。否則,柴瑜可能會怪你的。他的脾氣很倔強,很古怪的。何況,柴瑜也說過朱家不簡單,你可能是給將軍府樹敵。」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的。」苗翠說。

  陳秋娘也不能多說什麼。這種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總不可能馬上摺返過去對柴瑜說吧。就算柴瑜知道了,他的傷還沒好,也無法應對。

  所以,她便說:「那就好,我得了空,再過來瞧你們吧。」

  「哈哈,你這麼說,好像我跟他在一起了似的。」苗翠哈哈笑。

  陳秋娘也掩面笑了笑,兀自回雲來客棧去了。

  雲來客棧半掩著門,盼清在大堂裡整理資料,陳文正則在做預算,見著陳秋娘回來,便說下午去拜訪吳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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