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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永歷皇帝紀 (四)
永歷三年(清順治六年)己丑正月庚申朔,帝駐肇慶。
李成棟殺宣忠伯王承恩。承恩,大興人,世錦衣指揮僉事。甲申,出為福建都司,隆武正位,累官管錦衣衛事,加今秩。其標下彭鳴京等及故中丞田辟有眾數千,皆願隨承恩往召弋陽王。成棟忌之。初八日,兩舟相遇於英德縣,成棟邀承恩過舟歡飲,至夜闌,佯醉,即席手刃之。
時江西宗室朱由▉藝入閣。由▉藝壬午鄉舉,廣東教諭。丙戌閩省鄉試同考,受紹武命為侍讀。至是入閣,帝旨也。成棟亟命錦衣衛捕係,瘐死獄中。
十三日,大學士朱天麟罷。先是,潯、梧參將陳邦傳以功封富川伯,尋以迎駕進思恩侯。成棟歸正,先疏入告。進爵慶國公,官其子曾禹右副都御史。帝過潯州,邦傳挽留月餘,求守潯州,如瞿閣部故事。帝不許,許以居潯、梧。而邦傳賄誥敕中書張孟先,使易居為守。為言者追改,然邦傳進疏,則直稱世守。當成棟未歸正時,邦傳潛通降啟,以故為成棟所輕。兵科金堡承風指劾之。邦傳疏辨:「陛下蒙塵兩年,並無一位兩衙門,何今日議論紛紛若是?以臣為無將,請即遣金堡為臣監軍,以觀臣十萬鐵騎。」大學士朱天麟票擬:「金堡從來,朕亦未悉,所請著即會議。」丁時魁,堡之黨人也,怒曰:「堡論邦傳,即請監軍。堡又淪郝永忠,若請其頭,亦與之耶?」率科道官十六人直入丹墀,大聲疾呼,繳印於內閣。帝方燕語,聞之震驚,翻茶沾服。急諭諸臣照舊供職。天麟即日罷相。然天麟但言會議,固未嘗出金堡於邦傳也。第金堡往日臨清受闖賊官,發其從來,是所深忌耳。
江西自全鳴時受事,能軍善守,相持至八閱月。副將楊國柱私降。江南運紅夷大炮至,盡日力攻,聲聞百餘里,山谷皆震。十九日亭午,城破。聲桓知不可守,豫使匠為數棺,闔門親屬漢裝坐其中,縱火焚之,乃自衣其銀甲寶錠赴帥府荷池死。先是,聲桓病時,使人問死生於八角廟漢將番君梅钅▉之神,神曰:「死在浮漚。」至是始驗。王得仁突圍出澹台門,兵衝不得前,三出三入,遭之者輒死。與譚固山馬首相值者再,而不識其為大將軍。遂被執,支解。宋奎光城破後二日得之城西空舍,擒見固山,諭之降,不食,乃殺之。姜曰廣服儒衣冠死於禊家池。陳芳、黃人龍皆死亂軍中。餘將不知死狀者,大率皆為人所食也。人臘薰膊,充▉刃廨宇雲。
二十八日,起舊輔何吾騶、黃士钅▉入直。南昌已破,何騰蛟方統諸鎮兵圍長沙。清烏金王統大兵南下湘潭。馬進忠、胡一清等皆走。騰蛟曉起,營壁皆空,乃大慟曰:「五年督師,心血嘔盡,而所成竟如是,天也。」遂緋衣坐堂上不去。執見烏金王,勸之降。對曰:「王何患無降官降將哉?果以我為血性男子,何惜一劍。」遂不食七日,且死,謂寺僧曰:「取一瓢河水飲我,是水自衡來,猶吾君之水也。滌腸胃而死,暝目矣。」遂遇害。並擒其夫人某氏及幼子,皆被殺。騰蛟其先山陰人,戍貴州黎平衛。騰蛟生而所居井忽生魚,鱗具五色,居人異之,號為神魚井。登辛酉賢書。起家南陽令。時流寇充斥,至邑,輒破走之。後從巡撫陳必謙擊賊於安臯,斬首四百級,由是知名。擢武庫主事。尋備兵淮、徐,平土賊程肖宇、王道善、張方造等眾數萬。弘光建號,擢撫湖、廣,盡瘁邊事,未幾晉總督。後左兵犯闕,以討馬士英為名,騰蛟百計沮之,不聽。左兵大掠,城中人走避督署者數萬。騰蛟以印授家人速持去,獨坐於堂。亂兵入,飛矢集幾,不為動。良玉使人請曰:「公不行不強,但一語而別。」騰蛟赴之。既登舟,舟遂發,使四裨將守之。行四十里,至陽邏鎮。騰蛟罵曰:「吾封疆重臣,豈相從作賊耶?」因自投於江。守者懼誅,亦赴水死。騰蛟順流數十里,遇漁者救之,得蘇。標將熊朝佐等及士卒聞騰蛟在,稍稍來集,家人亦持印至,遂入大冶、通山之間。乙酉四月,良玉死,闖賊被殺。騰蛟自寧州間道入瀏陽向長沙。時楚人相傳騰蚊入水,浮沉三晝夜不死,有大龜負之登陸,皆以為神,爭相從之。監軍道章曠、長沙道傅上瑞、督學道堵胤錫各練兵一萬,及舊鎮馬進忠、張先璧、盧鼎等皆次第以兵來會。軍聲稍振。既而隆武建號,晉騰蛟閣部,封定興侯。並以章曠、堵胤錫為湖南北巡撫,分駐湘陰、常德為犄角,皆從騰蛟請也。騰蛟令南陽時,雅與王善,故所陳皆報可。及是遇害。章曠亦疽發背卒。
二月,李成棟進兵擊贛州,次信豐。高進庫遣使乞款,以緩其師。李兵老而懈。進庫夜劫之,盡沒信豐江中。成棟倉卒手提小號燈,夜半渡江,至江心,忽失所在。後三日,有鐵人鐵馬浮於水面,始知成棟死也。兵部尚書張調鼎、監軍道姚生文俱死於亂兵。
三月七日,騰蛟、成棟敗問至。贈騰蛟中湘王,諡忠烈。子文瑞奪情拜都御史,監胡一清軍,後以病卒。騰蛟死,家中井自是遂無神魚。贈成棟江夏王。進元胤車騎將軍,南陽侯。成棟妻妾四十八房,元胤悉勒死於廣署。聲桓亦贈王爵。皆設壇祭之。其陣亡諸鎮將,俱加贈恤。
以杜永和為兵部尚書,總督兩廣。敕南陽侯李元胤保扈行畿。封楊大福為安樂伯,羅成耀為宜城伯,馬寶為安完伯,四路援剿。又加都督車任重宮保,鎮守惠、潮。總兵張世新、張祥等各行分汛。命收海上四姓餘眾,訓練水師。封新會土鎮王興為高明伯,招集義旅。王興身材短小,相傳所謂繡花針者也。又封總統林時望為勇毅將軍。
忠貞營李赤心等潰兵於茶陵,由道州入粵西。堵胤錫以胡一清、趙印選兵守衡州,清師至,擊敗之。胤錫走道州,衡、永俱不守。
瞿式耜疏請兵科給事吳其雷監各營軍再出。諄諄以歲月稍暇,財賦優裕,用心盡力,修內治以自固,嚴外備以自強。且積弊之後易致中興也。一才一藝之士,靡不收羅幕府。每慨人才凋零殆盡,凡趼足而至者,非懷忠抱義之人,亦亂世取功名之士。人之歲月精神,不用之於正,則用之於邪,安可驅為他人用?故一時咸以桂林為稷下。
四月,孫可望遣楚雄道楊畏知及偽戶部龔彝弟龔鼎(永昌人,癸未庶吉士)、偽總兵潘世榮等詣行在,獻南金名馬,移書求親王名號。初,張獻忠入蜀,屠戮無噍類。收載蜀府金銀,道錦江而下。川將楊展截而殺之,重貨悉沉於江。獻忠遁入貴州,後誅死於西充。其勁旅尚有四部,曰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皆去獻偽號,自稱將軍,可望平東,定國安西,文秀撫南,能奇定北。四人者慨然曰:「我輩汗馬二十年,破壞天下。張、李究無寸土,甚無謂也。我當歸朝,力挈天下而還之,一雪此恥。」遂率眾入▉南。會沐天波為洞蠻所劫,即提兵討定諸夷。可望年差長,又稍知文墨,故位第一;定國以能,次之;文秀、能奇又次之,然實等夷無統屬。已而能奇死,其將馮雙禮主其營事,可望籠之以術,遂兼兩部,浸欲自大。
當諸軍之從貴陽入滇也,貴陽不置一守。有皮熊者,初名羅聯芳,守黔,以范礦薦授總兵。至是,遂以其軍入貴陽而據之,報稱恢復黔省,駐平越。大學士王應熊還自京師,開幕府於遵義。有綦江人王祥者,委任特專,應熊死而祥據遵義。各疏告行在,言今之入滇者為張賊餘櫱,名雖向正,事豈革心,朝廷無為所愚。
及滇使至,朝議以為不可,不行封賞。兵科金堡言:「祖制無異姓封王者。」楊畏知曰:「不與無益,彼固已自王也。一旦降號公侯而能欣然受命者,此純臣之節,寧可望於若輩。若因其向義,破格明恩,猶幸收用於萬一。且法有因革,今時異勢殊,土宇非故,猶必執舊法耶?」議久不決。於是龔鼎等先歸。
廣西之南寧,與滇省之廣南壤地相接。而可望來書有不允敕號,即提兵出戰等語。陳邦傳以兩廣告急,兵備單弱,密存異志,欲私結可望。其中軍武康伯胡執恭者,紹興人也,謀以原請空敕,私填封可望為秦王。又鑄王印,令執恭率兵五百齎赴▉南。矯敕所載,崇之以監國,許之以九錫,推以總攬朝政,節制天下兵馬,事之以父師。可望大喜,迎拜受敕,宣諭黔、滇文武。款贈執恭,具表稱謝。執恭偽稱遣使齎奏,滅其表,不以聞也。又請與可望合營,許之。留為總理提塘,以通兩粵聲息。
時清師入衡州,又敗忠貞營於柳州,追至龍虎關而還。先是,正月,金堡參何吾騶,謂與司禮監夏國祥此呼彼應,有若枹鼓。吾騶不自安。五月四日,慈寧太后垂簾召吾騶及堡,為解釋之。
督師堵胤錫來朝,道龍虎關,楚鎮曹志建遣兵圍之。志建,鄞人也,字光宇,世襲滄州衛。清師入京,闔門死王事者九十三人。胤錫初為長沙守,與志建善。時志建為楚將,封保昌伯,有眾數萬,屯三湘之南界。地險而僻,得免蹂躪,志建安之。忠貞營兵敗,過其地,大掠。志建恚甚。時胤錫復督忠貞營入衛,志建並憾胤錫,迎入龍虎關,阻隨行將士五百人於關外,一夜盡縛而殺之。胤錫寓佛寺中,幾不得脫,聞粵西明經何圖復方結寨楚、粵界上,使人告以難。圖復率兵迎之,因得脫,走至賀縣。圖復尋為志建所殺。
六月,胤錫至肇慶,召入閣。三日,加督師大學士兼尚書,賜白鏹五千錠,使調李赤心、高國勛等於藤、鬱間,率之出楚。國勛等皆自成部將,所謂高李十三家者也。自何騰蛟招撫後,請封赤心興國公,國勛鄖國公,協守湖南,名為忠貞營。騰蛟死,堵胤錫撫之。湖南既失,赤心等由郴桂竟趨梧州,大縱淫掠。欲入廣東,胤錫力主其議。李元胤曰:「我輩為子時,公何不來復廣東?今反歸後,乃來爭廣東乎?陛下在此,他來何為?」胤錫語塞而止,移瞿式耜書曰:「上有密敕雲,東人握君於掌,一朝不戒,生劫入舟,朕不復有中土之望。唯卿與先生圖之。」
初,清師入南都,滇將趙印選同王一青、王永祚出滇勤王。至江西,與高進庫戰,襲其老營,盡殺其父兄妻子。進庫忿,戰益力,破滇軍。三人走湖南,投閣部何騰蛟。及騰蛟被執,楚地盡陷,三人相謂曰:「吾儕以勤王出滇,因國破君亡,暫依何閣部。今閣部死,軍新破,不可復振,將死封疆乎,則吾無封疆責。將就降乎,則當時之出滇者謂何?桂林留守督師仁慈好士,可與共當一面,盍往焉?」收殘兵得萬餘,宵走桂林。式耜大喜,遣使郊迎。但部署不嚴,所過劫掠。焦璉部將趙興好剛使氣,怒滇兵之橫,遂治兵相攻,殺滇兵四五人,幾成肘腋之變。式耜亟召焦璉與語曰:「國家危在旦夕,方賴諸將軍協力同心,共扶社稷,豈容相鬥?」兩軍皆感泣。璉斬趙興以謝滇諸將,事始得釋。
是時,楊畏知將回滇。朝議賜可望一字親王章而無封號。畏知西過梧,遇堵胤錫,曰:「可望業自王▉南,今賜之印而無國名,是猶靳之也。激猛虎而使噬人,奈何?」胤錫然之,為補牘入。七月,始封可望為平遼王,賜國姓與名曰朱朝宗,定國曰李如靖,文秀曰劉若▉,爵皆為公。畏知至,可望始知初封之偽,顧深恥之,曰:「為帝為王,我所自致,何藉於彼,而屑屑更易,徒為人笑耳。」仍厚待執恭,屏畏知所齎篆不用也。具疏辭封,曰:「臣惟一意辦賊,成功之日,始敢議及封爵耳」。定國、文秀亦辭賜名。可望雖不受爵,然已張皇其稱。土司懾服者,修省貢獻,已仿親王禮行事。沐天波亦謙讓不敢以公爵均敵。
滇土略定,封黔鎮皮熊為匡國公,播鎮王祥為忠國公,新興侯焦璉開國公,防滇寇也。
趙印選遣將王永祚、張明剛同圍永州。
八月黃士俊、何吾騶罷。時台諫橫甚,金堡等以李元胤為東援,瞿式耜為西援,嚴起恒為內援,焦璉為外援,朝政在握,輒行白簡,政府票擬,置底簿以待之,任其改削。黃、何入直以來,彈章盈篋,至是告歸。
遣使以蠟丸封國姓成功為延平王,封薊國公吳三桂為漢中王,皆不報命。
九月,嚴起恒獨相。是時,清定南王孔有德攻道州。永國公曹志建與戰,敗,遂出白金二十餘萬置營中,令曰:「斬一級者賞金一錠。」軍士爭先赴敵,殊死奮擊。清師大敗,斬首無算。遣人獻捷。
陳邦傳鎮粵西,橫州徐彪、鬱林梁士奕各聚兵據境,邦傳不能制。聞赤心等至,思借之以為重。乃與盟,結為婚姻,以討徐彪等,且藉其力以傾東勛。忠貞營遂散處賓、衡境上。居民苦之。邦傳亦不能堪,幸堵胤錫之調之出楚也。而赤心等初敗於郴州,殘破之餘,不樂北出,欲請高、雷二郡以息士馬。胤錫不可。數日,竟拔營而西。胤錫恚恨病作。
十月,別部劉世俊、劉國昌使人來告,願從出楚。胤錫悅,親至潯迎之。
十一月,二劉果至,遣東下梧以待;並檄他鎮兵,期以望日北發。忽感寒,疾遂篤,草遺疏,自為誄詞。潯流湍急,時舟居且夜半矣,命從者解維放舟。曰:「吾荷國重任,不能免冑赴鬥,馬革裹屍,今斃命臥榻,死有餘恨。固不若自沉於江,葬江魚腹中耳。」從者力諫乃止。以二十六日卒。贈鎮國公,諡忠肅。子世明,是夏先卒於軍。
忠貞營次橫州,赤心死,高必正統其眾。
王永祚、張明剛之圍永州也,永城三面距水,二將以陸軍臨其一面。北帥李鬥東堅守,至五月不下。十二月十二日,清定南王孔有德統兵至,銜枚疾走,繞出河外,乘其不意襲其營。自相擾亂,棄甲兵而走,逃入山谷。百姓恨滇營之虐掠也,爭縛而獻諸定南。唯焦部將張明剛全師而還。留守瞿式耜頓足曰:「吾畜銳兩年,一朝奔潰,豈天果不祚明耶?」自是粵西門戶危於纍卵。
清師遂入南雄,屠之,西上韶州。羅成耀棄城走,至廣城,會輔臣何吾騶輦餉至行在,成耀劫之。乃密敕李元胤於席間斬之,以正失守封疆、縱軍劫掠之罪。
時郝尚文守潮州,其子囚於南京。已遣人通馬部院國柱。及是,清師至潮,尚文遂降。
永歷四年(清順治七年)庚寅正月乙卯朔,帝在肇慶。
南韶報至,百官爭竄,家丁沿途殺人。帝將戒舟西上,兵科金堡爭之,不得。瞿式耜疏曰:「粵東水多於山,雖良騎不能野合。自成棟歸順,始有寧宇。財賦繁盛,十倍粵西。衣甲糧餉,內可自強,外可備敵。村官兵士,南北相雜。制勝致王,可操券而求也。且韶去肇千餘里,強弩乘城,堅營固守,亦可待勤王兵四至。《傳》曰:『我能往,寇亦能往。』以天下之大,止存此一隅,退寸失寸,退尺失尺。今乃朝聞警而夕登舟,不知將退至何地?」疏再上,而帝於九日登舟,十三日解維。百官踉蹌就道。提督禁旅都督同知南陽侯李元胤慨然曰:「百官皆去,將委空城以待敵耶。」獨監守不去。二十六日,舟至梧州,即舟中為水殿。文武羅列,棲於梧江之濱。
二月,清師圍廣州。命調陳邦傳、高必正入援。邦傳久與東鎮構隙,且怨金堡等之善元胤也。奉調赴援,意在修怨。
三月,戶部吳貞毓、詹事郭之奇、兵侍程源、萬翔、禮科李用楫、戶科朱士鯤、李日煒等迎邦傳意,合疏論袁彭年、金堡、丁時魁、蒙正發、劉湘客罪。馬吉翔幸於帝,時窺太后,金堡欲殺之。戶部吳貞毓薦縣令於李成棟,得賄八百金,金堡奏其事。二人切齒。劉湘客貪,丁時魁富,金堡刻,有所彈劾,金輒先之。袁彭年,中郎子,神宗朝東林苗裔也,與東諸侯善。蒙正發給事,其鄉人每除降,輒出五人手,遂為眾的。奉旨,彭年反正有功,免議;餘下錦衣獄。掌衛事張鳴風鞫之。嚴起恒請對於水殿,不得入,復率諸臣伏沙灘求免刑。程源立舟頂揚言曰:「金堡即『昌宗之寵方新,仁杰之袍何在』兩語,便當萬死。」其聲達慈寧之舟。蓋堡駁御史呂爾疏,有「臣何人也,而何人也。以仁杰之袍,賭昌宗之裘」語,故源以為言。留守瞿式耜閱邸報,得堡疏,愛其文,憐其遇,至於泣下。上疏申救,謂中興之初宜保元氣,勿濫刑。再疏爭之曰:「詔獄追贓,乃魏忠賢弄權煅練楊左事,何可祖而行之?內頒敕布四人罪狀,乃出忌者之手。」式耜封還,謂「法者,天下之至公也,不可以飛語飲章,橫加考案,開天下之疑。且四人得罪,各有本末。臣在政府,若不言,恐失遠近人望。」凡七疏,不報。獄具,杖金堡、丁時魁,削奪袁彭年,而劉湘客、蒙正發亦遣戍。於是馬、吳及朝士並恨式耜,思中傷之。
四月,高必正至。李赤心之死也,其黨張良籌四虎等一時物故。必正疑邦傳藥之。邦傳亦恨必正等久擾其境。必正率所部西回,惟邦傳東出,駐清遠,馬吉翔等駐三水,俱觀望不敢進。時廣州被圍日久,江寧伯杜永和棄城奔海口。李元胤以檄責之。永和復還廣州,為堅守計。乃進永和爵為侯。
五月,掌衛事張鳴鳳臥病。忽如夢魘,見青衣人四,求與之坐。隨出大牌,謂鳴鳳曰:「天子欲來,閻羅查驗幽冥兵冊,先取官四十八員,聽分職事迎候,故來延公耳。」鳴鳳視牌,果得四十八名,而俱不注銜。內為鳴鳳熟識者共一十八人,皆行在文武也。遂默識之。既醒,令人記籍其名,為內閣王化澄、兵侍程源、提督太監徐元、尚寶大監周進賢、錦衣衛王之臣、國舅王惟讓、皇親姜佐周、京營總兵劉大用、張應舉、禮科朱士鯤、清近司陳家相、勇衛旗鼓沈天德、西寧侯宋國柱、祁陽伯楊奇、藩鎮軍門朱容藩、朱盛濃、援剿督鎮成大用及鳴鳳也。至是鳴鳳疾卒,餘皆相繼病殞,惟宋國柱、楊奇尚存焉。
高必正與興平侯黨守素率兵自梧州來朝,而李元胤亦至自肇慶。慈寧垂簾召三帥賜封,元胤伏地請死曰:「金堡等非臣私人,果有罪,皇上何不處之於端州?今若此,是臣與堡等為黨也。向以封疆急,不敢請罪,今已稍定,敢請其罪。」帝慰勉再三曰:「卿大忠大孝,朕不疑卿。」元胤曰:「皇上既不疑臣,何故以處四臣之故賜臣敕書、令臣安心辦事乎?慈寧曰:「卿莫認金堡等是好人,卿如此忠義,他卻謗卿謀反。」元胤曰:「說臣謀反,還是有本?還是面奏?還是傳言?」帝不答。必正曰:「皇上重處堡等,是也。但處堡等之人,不如堡等,處堡等之後,亦無勝堡等之事。」慈寧曰:「只滇封一事,豈非金堡誤國?」諸臣皆不敢對。
六月,廣西巡撫魯可藻以丁艱去職,登舟將發,永國公曹志建、榷稅官劉成玉劫其資。宣國公焦璉聞之,怒,即遣兵討成玉。成玉奔永國軍。兩國幾治兵相向。前行人司瞿共美時在恭城,聞之,致書永國曰:「方今天子蒙塵,強敵四逼,唯藉群公固廉蘭之交,繼桓文之烈。乃忘君父之大仇,修細人之微隙,後世以此為何等舉動哉?」志建悟,即杖殺成玉。兵始解。
七月,焦璉帥師入衛。
八月,孫可望遣偽總兵常榮率兵三百人至梧州,入貢黃金一萬兩,良馬一百匹。復以黃金四萬賄朝貴。疏奏列秦王銜,且以不願改封為請。廷臣愕然,謂可望既歸誠,不合以私封擅奏。因召榮面質之,曰:「是奉上恩,遣胡執恭親齎敕寶所封。」於是諸臣始知為邦傳矯旨。因議秦王乃親藩上十五王之首,輕犯宗牒,有違祖訓。但國家多事,須恃滇、黔為援,宜姑與王爵。惟更易字樣,另遣敕諭為可。匡國公皮熊首參可望不道。留守瞿式耜疏請斬胡執恭以正欺君辱國之罪。有言於帝者,曰:「不若賜之璽書,直雲皇帝致書秦王,則前此葛藤斬斷。」已允行矣,而高必正出疏爭之。閣臣嚴起恒亦堅執不許。會內江楊鼎和至梧,力言王封之非。起恒悅,授鼎和兵部尚書。議遂寢。由是可望怨兩人次骨。
既而朝議擬封冀王,遣太監夏國祥齎敕宣諭。俄聞國祥被殺於養利州橋下。再遣司禮監趙進齎赴,復報中途被劫,羈進不遣。又遣御史姜爾文入黔、蜀聯絡,道經可望營,亦留不遣。蓋可望惟患朝使之宣揚真偽也,故但係朝使未經人耳目者,密殺之,否則留禁之。皮熊在黔,畏其相逼,九月,遣官李之華通好稱盟。可望致書曰:「貴爵坐擁貔貅,戰則可以摧堅,守則足資保障。獨是不肖有司,罔知國本,徵派日煩,民生日蹙。黔中多兵出之途,寧無救災恤鄰之念,而以不谷為假道長髮之舉。若黔若滇,總屬朝廷封疆,留守留兵,無非綢繆糧糗。惟欲與行在聲息相通,何有一毫私意於其間?若止以一盟了局,為燕雀處堂之計,非不谷所望於君子矣。」熊得書,愈懼,避之苗寨。黔中院司道官會請前軍都督白文選入黔省。可望下教安定之,遂下平越,收其軍。令所屬文武呈繳濫札,武職加授總制參游,文職加授監軍督餉,部卿僉憲,概行裁革。
王祥招烏合六七萬,分為三十六鎮,與滇兵一戰於烏江河而大潰。祥乃裹其文繡、珠玉、金寶之屬,作竹夾三千背,使牙將負之先驅。眾心盡懈,多送款可望。可望掩擊之。祥夜走。牙將已劫其貲而去。比曉,失妻子,從者僅百餘騎。追者至,祥率死士數十人短兵接戰。創重,自刎死。可望遂下遵義。於是寶慶駐鎮南陽侯張先璧、馬進忠等,由湖南入黔,皆歸可望。其勢益張,地與粵西相接。
十月,清師陷廣州。范承恩迎降,杜永和率舟師入海,奔瓊州。
十一月五日,清定南王孔有德入桂林。初,式耜分佈趙印選、胡一清與焦璉、楊國棟等兵扼榕江,及是,一清等佯以分餉入桂,榕江其空壁也。武陵侯楊國棟、寧武伯馬養麟方馳出小路,軍榕江,未見敵而四潰。式耜發使趣印選兵出城。城中大亂,沿途驅掠。式耜令戢不得。城外潰兵,雲飛鳥散。水東門外煙火蔽天,鳴鏑聲繞城。靖江王及綏寧侯蒲纓出走,王世子及其次子俱縊於宮中。式耜方巾行衣,危坐署中。胡一清躍馬入署曰:「至矣,至矣。公上馬,且從一清去。」式耜曰:「去何之?從一清去,何如從留守?」因舉杯屬一清曰:「能飲酒乎?」一清曰:「今日豈飲酒時?」遂躍馬遁。
江陵張同敞號別山,故相居正孫也,以總督監胡一清軍於靈川。已南走矣,中道問瞿公安在?曰:「尚在城。」同敞曰:「安可使留守獨殉社稷?」遂回從江東泅水過江,不入寓,過式耜署。式耜喜曰:「同敞至,我死不孤矣。」同敞曰:「事迫矣,公將奈何?」式耜曰:「封疆之臣,知有封疆耳。」同敞曰:「然君恩師義,敞當共之。」式耜曰:「子無留守之責,可以去。」同敞正色曰:「死則俱死耳。」遂留,與式耜飲。明燈正襟而坐。督標戚良勛牽三馬至,跪而請曰:「公為擁戴元老,係國安危。身出危城,尚可號召諸勛,再圖恢復。」式耜曰:「四年忍死留守,其義謂何?我為大臣,不能禦敵,以至於此,更何面目見皇上、提調諸勛乎?」遣之出城。復有家人泣請曰:「當忍須臾,次公子從海上來,二三日且至,萬里赴行在,乞一面而訣。」式耜曰:「吾重負朝廷,尚念及兒女耶?」亟揮之曰:「去,毋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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