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椿椿]蔓蔓青蘿[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31
匿名  發表於 2015-9-16 02:15:14
第31章

  阿蘿可不知道朝廷上已有了這麼明顯的變化。她現在是蜷進殼裡的蝸牛。老老實實舒舒服服和七夫人小玉呆在小宅院裡。反正有吃的,半年不出門都沒關係。

  初初幾日有兵士敲門,小玉去開的門,梳了婦人髻,青衣布裙,特意抹灰了臉,添上了皺紋,平白老了十歲。兵士並沒有多問,只是張開畫像瞧了瞧就走了。阿蘿拉著七夫人進了暗門,藏到了那邊大宅的假山下。走了再悄悄過來。

  大宅只留了四個小廝和一個老管家看著。阿蘿早有明令,後園一律不得進入。大宅裡主人不在,後園荒蕪也無人打掃,暗門做得巧妙,躲過剛開始的詢問,後來就沒人來撓了。

  每天阿蘿就做了紙牌教七夫人和小玉斗地主。吃過飯就鬥,鬥完又吃,睡了一覺起床繼續。三個人玩得不亦樂乎。斗地主玩累了,就看書。阿蘿最喜歡看各國風情錄,一本寧國各地方志翻得稀爛,她長歎,讀大學都沒這樣看過書。

  每晚無事,七夫人就在燈下繡花樣子玩,阿蘿就開始講故事,古今中外看過的電影電視劇小說笑話只要想得起,一一翻出來講。七夫人和小玉聽得癡迷常問阿蘿從那裡知道的。阿蘿就會想起現代的東西。此時對著七夫人和小玉更是沒了顧忌,手舞足蹈。七夫人和小玉聽了全當她在說神話故事。

  阿蘿一個人坐在院子不經意會想起劉玨,禁不住歎氣。他不知道氣吐血沒有。想起每一件趣事就忍不住笑。就這樣,平平靜靜五個月就過去了。阿蘿對七夫人和小玉長歎:「我們是自已坐自已畫下的牢。」

  七夫人和小玉不知道是在相府的四方天呆習慣了還是怎的,一點也不見煩躁。阿蘿終於決定去探探風聲。

  這天她換了男裝。同以往男裝一樣,臉手抹得更黑。大搖大擺進了大宅。老管家一愣神,歡喜得直喊:「少爺回來啦!」

  呼啦跑過來四個小廝,陌生又熱情地瞧著阿蘿。阿蘿想這個世界最好的就是老百姓,用心計的少。特別實誠。她笑道:「福叔,才從西邊走了趟貨來,許久沒來,辛苦了你了。」

  福叔的花白鬍子高興得直顫:「少爺說什麼話呢。你人不在,卻給了我這麼多銀兩,還不介意我把家眷也接過來一起住,這等主家,上那兒找去。」

  阿蘿邊說邊與福叔走入廳堂。四下打掃得乾乾淨淨。看來是每天都在打掃,阿蘿心裡感動。福叔他們並沒有因為主人不在便懈怠了工作。她坐在主位上,馬上有小廝端來香茶。態度恭謹。阿蘿不禁問道:「我都忘了你的名字了。」

  小廝靦腆笑道:「我是程永,少爺忘啦?」

  阿蘿當時在人市買下他們四個,他們都說無家可歸就人販子拐來的。阿蘿就以一勞永逸給他們取名。這個小廝年紀排在第三就叫程永。阿蘿此時聽了笑笑,還真是一勞永逸,好記好聽。

  阿蘿一笑瞧得程永看愣了,福叔一拍他的頭:「沒規矩,那有這樣盯著少爺瞧的,做事去。」

  阿蘿忙止住福叔,笑道:「不過比我小兩三歲,我虛歲也才十五呢。」

  福叔笑咪咪地瞧著阿蘿:「要在這裡午膳麼?」

  「好啊,很久沒來了,今天在這裡吃」阿蘿想聽聽福叔他們知道的風城情況。

  不多時,福叔的老伴下廚做了滿滿一大桌菜。福叔面帶笑容瞧阿蘿吃得很香。阿蘿邊吃邊問福叔:「最近風城可有什麼大事沒有?」

  「聽說安清王從邊城回來了。王上下召說他該回家享享清福了。換璃親王去了邊城。」

  阿蘿點頭,子離終於掌兵權了。她故作不經意地問:「聽人家說相府三小姐,就是許給安清王府那個被人擄了,找回來了嗎?」

  「唉呀,少爺,你不知道,當時啊城裡可緊張得很。出入城門只要是女的還有年青小公子都被盤查的。畫像貼得到處都是。找到者還有一萬金呢。聽說好多人領了女孩子上相府王府去說是相府三小姐,全部被轟了出來。聽說王府小王爺一怒之下,沿官道往南直掃了三百座山頭,滅了幾十股大小山賊呢。」

  「哦,看來這個小王爺對相府三小姐倒是一往情深啊。」阿蘿聽了還是感動。這般在意她的人在這個世界也沒幾個。

福叔簡直就是個八卦中心。茶餘飯後的小道消息不知道聽了多少。越發說的起勁:「聽說啊,安清王家都出情種,老王爺只娶了一個王妃。這小王爺放言道一日不找回相府三小姐一日不娶,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聽說封了平南將軍,就是為了平南方的賊寇,為三小姐報仇!」

  阿蘿呵呵直笑,心想,怕是別的什麼東西,弄了個平南將軍,還找了這麼個爛借口。她問福叔:「那現在找三小姐的人還有嗎?」

  福叔搖搖頭:「都過了半年了,多半沒得救了。落入賊寇手裡,李相詩書傳家,三小姐沒被殺了也肯定自盡了。」

  阿蘿心中一動。吃完了對福叔道:「我要去城裡轉轉,讓程永跟著我一起去吧。」

  雇了頂轎子,阿蘿帶了程永出了府,直奔南城門。經過城門時,阿蘿掀起轎簾偷望,見城門人流往來,軍士懶懶散散也不盤查。抿嘴一笑,心裡樂開了花。吩咐程永道:「我對相府三小姐甚是好奇,你悄悄瞧瞧還有無畫像,讓我也瞧瞧。」

  程永笑道:「早沒啦。風吹日曬總是沒有下落,久了早壞掉了,也沒貼新的。估計胡亂找上相府王府的人太多,弄煩了。」

  回到府中,阿蘿拿出一張銀票給福叔道:「福叔,我要去趟南方,可能要去很長日子,這個就留於府中花銷。」

  福叔一看:「少爺,這是五千兩啊。那裡需要這麼多。」

  阿蘿歎了口氣:「福叔,你年紀大了,我實話給你說吧,這一去,也許不會再回來。要是我兩年不回轉,你就把宅子賣了,所有的銀兩就當是我送你的養老的費用。」

  福叔眼睛一紅:「少爺,你待人真好。我和老伴也沒有子女,在這裡也沒給你做什麼事。宅子我留著,以後有天你來風城還有個落腳的地方。這些銀子省著用足夠了。只是阿一阿勞阿永阿逸他們也沒有家,你別賣了他們。」

  阿蘿笑道:「福叔,我怎會賣了他們,讓他們留在這裡,若是我沒回轉,是時候就幫他們成個家。教他們做點營生,也許以後,我還會有機會來看你們。」

  福叔堅定地說:「少爺,我們等你回來。雖然你來的時候不多,也不曾在這裡留宿過,這裡也是你的家。」

  如果不是風城呆著危險,阿蘿覺得福叔他們真是很好的人。她笑笑答應了。離開時又給了福叔一張大銀票。算算身上的銀子,還有三萬多兩。趕去臨南城和張媽一起會合的盤纏足夠了。

  第二天,阿蘿便與七夫人小玉雇了輛馬車離開了風城。她沒有想到此時劉玨正在臨南城裡呆著。

  出了風城終於鬆了口氣。三人一路沿官道前行,阿蘿一直做男裝打扮,三人只穿很普通的布衣,就像一家三口回家似的。阿蘿打趣小玉:「以後,叫我相公!你是我的大媳婦兒。」

  小玉乖巧的回道:「是,小相公。」阿蘿呵呵大笑。

  從風城往臨南城中間隔有三十座城市。長年無戰爭,加上劉玨蕩平了路上的賊寇,民風淳樸,路不拾遺。

  也不趕路,走到一城便休息十天半月。有的地方一呆就在幾個月,賞風景吃美食遇廟燒香見水怡情,還沒走到邊境上的臨南城,逍逍遙遙竟過了兩年多。阿蘿猛長了一頭,她從沒鬆懈過練她的空手道。長期鍛煉個頭竄得快不說,身體也好得很。她教七夫人和小玉練瑜迦,弄得她倆只愛吃素不愛吃肉。阿蘿嘿嘿笑道:「正好省銀子!」

  現在的阿蘿已經十七歲,脫去少時的稚氣。在外走曬了兩年多,皮膚由原來的瑩白變成了健康的小麥色。穿上男裝風神俊朗,時常把小玉看的呆住,撲的過來,靠住她直呼:「我的小相公!」

  阿蘿問七夫人:「娘,我現在還像那個相府三小姐?」

  七夫人笑道:「像,眼睛沒變,可氣質膚色全然不一樣了!」

  阿蘿高興得很。打算到了邊城開始以程公子的名義大展拳腳。
匿名
狀態︰ 離線
32
匿名  發表於 2015-9-16 02:18:01
第32章

  這片大陸一直往西而去,走到盡頭是連綿成垣看不到邊際的雪峰。沒有人知道雪峰的那邊是什麼,也從來沒有人走過去。雪峰化成涓涓細流慢慢匯成大河從西邊啟國流經西南夏國到橫埂陳國與寧國。到了寧、陳兩國交界這一段,江面開闊達二百餘丈。

  臨南城依山而建。城牆蜿延盤旋於山體之上,據險設點。像一條巨龍牢牢將身後的城池護衛於懷中。

  臨南以東皇城方向十五城均為平原,乃寧國糧倉,漢水支流引入平原灌溉著這一方沃土,加之氣候溫和,這裡物產富饒,寧國百分之八十的糧蔬都產自於此。若破了臨南城,便可長驅直入取了十五城,大傷寧國元氣。所以臨南之重要不亞於西域邊城。

  南方臨南,西方邊城,這兩座城池便是寧國之東南大門。守住它們才能確保寧國之安全。

  臨南城東山崖後退,落出天然的港灣。南軍水軍營寨便建立在此。距南城門不過五里水路,進可攻退可守。加之臨南天險。這也是漢水沿途三國從來未敢輕易攄其虎鬚的忌憚。

  玉兔初升,星稀雲疏,漢水沉沉東去。一隊兵士步履齊整一絲不苟地交換口令進行換防。南城門西處山崖城牆垛口處站立著一位年青將軍。黑衣軟甲緊緊包裹著他修長的身軀。刀刻般深邃的五官,臉上一雙眸子閃若寒星,梭角分明的嘴抿出一絲淡然笑意。他遠遠眺望著漢水之南。眼神似已越過寬敞的江面一窮對岸風景。月光隱約下,水之南岸赫然有密密的船影。他手扶牆垛,手指輕輕敲打著。城牆有驚濤拍響,也拍亂了他的思緒。

  三年來寧王日漸衰弱,訊報已休早朝一月。朝中事務均由太子打理。風城局勢緊張起來。而陳國多年來苦苦操練水師,怕是等這一時機很久了。一旦璃親王開始與太子爭奪王位,寧國馬上就會面強敵入侵,內戰不休的局面。

  他身後不遠處散立著幾位青衣軟甲的蒙面護衛。身邊一青年垂手肅立。此時青年上前輕聲道:「主上,夜已深了,早歇息吧。」

  若是從前,他必然冷冷瞧上一眼便不再理會。而這兩年,他輕皺下眉,喜怒早已消散於無形,再望向靜月旁那顆最亮的星星。腦中自然閃過一雙眼睛。目光已轉得溫柔。三年了,阿蘿,你過得還好?

  劉玨當日一怒平了王家布在順河西山的寨子。又接到平南旨意,一路南行,卻再沒得到阿蘿蹤跡。緊接著璃親王劉緋從邊城接過右翼軍換回了安清王回風城養老。安清王密令劉玨,接管南軍,不到寧王駕崩不得回風城。

  劉玨無奈之下卻又省得老父深意。三年來雷厲風行,整治南軍,逐步將太尉勢力半是收服半是清掃,把南軍掌控在手裡,上下鐵板一塊。

  南軍並不服這位皇親小王爺,初見他嬉笑俊朗,聽說未婚妻被擄才弄了個平南將軍來當。心裡甚是不憤,暗罵好好的軍士竟成了他報私仇的卒子。直到劉玨從順河鎮往南經谷城到鏡城橫掃十五座城池間的三百大山,蕩平幾十處山寨,把寧國南方平整得清清爽爽。其細密周全的佈局,利落乾淨的手法,噬血無情的劍光方才讓眾人對他刮目相看。接下來立軍肅軍紀。南軍上下方才歸心。

  劉玨仍站在垛口,任江風撩起袍邊。當日南行不見阿蘿蹤跡,他回想了千百遍終於肯定阿蘿又回到了風城。鴿組回報子離西行未見阿蘿隨去。璃親王府與太子府也未知其下落。劉玨便笑了,他想,阿蘿必是隱在風城的某地。局勢未明,找著也不見得是好事。娶了她留在風城王府倒多了個掛念。便囑鴿組一旦發現蹤影便著冥組高手暗中保護便是。不必驚了她。

  劉玨倒是很佩服阿蘿,小小年紀便能帶著母親婢女一起逃跑,而且膽大地敢放火燒橋。計劃周密,瞞過了這許多人。

  每每鴿組回報無訊息,他便黯然,又得意阿蘿居然能躲上這麼久不露端倪。至到三月前鴿組回報有夫妻二人攜母往臨南城而來。其母親酷似相府七夫人。疑是阿蘿三人。他才興奮起來。

  劉英清楚地記得那天主上接到鴿組飛馬傳訊後竟大醉。一人在後院飲酒舞劍,大笑狂呼道:「子離,你說的對,阿蘿真是塊寶,她來了,來臨南了!」這是劉英生平第一次見主上喝醉酒。他費勁把主上背回去,劉玨躺在床上還在笑,眼睛閉著,只扯著他的袖子不停問:「劉英,你說阿蘿見了我會不會又跑掉?」

劉英眼睛一紅。六歲時天寒地凍差點死在街邊,一碗肉湯喚醒了他的神智,睜開眼看到粉妝玉琢的劉玨眨巴著眼望著他,笑逐顏開地道:「你醒啦?以後跟著我可好?絕不會讓你餓著。」那時的劉玨才五歲。從此他就成了劉玨的貼身小跟班。長大了接掌了烏衣騎的青組。

  醉了的劉玨似又回到小時候,生病之時也常這樣扯著他的衣袖不停問他:「我夢到母親了,父王幾時回來看我?」劉英當時看著主上英挺的眉間輕皺起一絲愁容暗暗發誓,那個相府三小姐來了就別想再跑。拼了命也要把她留在主上身邊。

  劉英抬眼望向主上寒風中標槍般挺直的背脊,試著又勸了一回:「主上,已是寒冬,回了吧。」

  劉玨回頭笑道:「走罷,去喝兩盅熱酒,天真的涼了。」

  遠遠望見臨南城高大的城門樓出現在視線裡。小玉高興地呼道:「到啦,到臨南了,不知道張媽還好不好?她見了夫人和小姐不知道會樂成什麼樣呢。」

  七夫人溫柔一笑。自從離了相府,心境慢慢開朗起來。這兩年遊山玩水,外面的世界如此精彩,她總是沒有白活過。

  「老婆,你真是越來越活潑了,拋頭露面成什麼樣子?還是為夫親眼來瞧瞧吧!」轎簾一掀,現出阿蘿面如冠玉的臉。舉止沉靜大方,只有一雙剔透晶瑩的眼睛滴溜溜轉著說不出的靈動。

  看臨南城巍峨於山間,氣勢磅礡,不由讚道:「依山臨水果然毓秀鍾靈,一級旅遊城市啊!」

  七夫人嗔怪地瞧她一眼:「一路吃吃喝喝,大手大腳,現在只有幾千兩銀子,你不去趕緊掙錢養家,還顧著遊玩!」

  阿蘿一笑,見寒風裡飄來零星雪花,伸手一接怪著嗓子唱道:「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啊,青蘿那個命苦,要掙錢養家!」

  小玉和七夫人早聽她說過喜兒與楊白勞的故事,剛開始悲後又歡喜。當時阿蘿便又跳又鬧,扯了根紅頭繩子要給小玉扎頭髮。此時聽她怪聲怪氣的唱著。轎車內卻是嬉笑怒罵鬧成了一團。

  車行至城門處卻被攔了下來。阿蘿心裡暗暗稱奇,想到臨南城已至陳國交界處,便又釋然。輕鬆跳下車,對軍士一抱拳:「軍爺,在下風城程箐,與內子家母南下省親,望圖個方便。」

  軍士並不領情,見是位俊俏公子,斯文識禮,臉上神色卻是緩和了許多。回道:「上頭下令,凡出入城者均要登記在冊,公子請照規矩行事便可。」

  阿蘿大筆一揮,記下籍貫來處姓甚名誰。她不擔心去風城查對,有福叔和一勞永逸做證明,她便是程府公子了。接下便順利進了城。

  臨南往來水運客船行商者眾多,城內大街平整,商舖林立,民居密密層層建在山坡之上,繁華熱鬧。阿蘿坐在車轅前神態自若地觀察著。多年前她交給張媽一筆銀兩,讓她帶著小兒子在臨南城買下一幢民居,開了個小酒家維持生計。不知道來了三個人,這個小酒家還能喂活一大家子不。

  阿蘿快活地笑了。到時再說吧。先找著那個常樂酒家再說。照張媽給的地址,馬車拐進小道,沿坡道上行,不一會兒,聽到山泉汩汩流出的聲音。一竿青旗於樹梢枝頭處挑出了常樂酒家的字樣。車伕停下馬。阿蘿大聲喊道:「張媽!張媽!我們來啦!」

  坐在櫃檯的張媽銀絲白髮,精神卻是矍鑠,懷疑地又偏了偏耳朵,喜色瞬間上了臉,從櫃檯飛快跑了出來。便望見坡道上一玉立的俊俏公子調皮地看著她笑,七夫人正在小玉的攙扶下下了馬車,愣了愣神,忍不住地紅了眼睛,哽咽喊道:「夫人!」

  常樂酒家開在半山腰。此時天色尚早,店內尚無客人。張媽忙急急收了酒旗關了店門,招呼兒子與媳婦見過七夫人和阿蘿。

  阿蘿見張媽兒子媳婦均是憨厚面相。手中一個三歲小兒虎頭虎腦。禁不住逗道:「虎子?你長得像小老虎嗎?」

  虎子三歲怕見生人,往他娘身後一藏,探出個小腦袋道:「你就是奶奶常說的那個聰明得不得了的三小姐?怎麼不像?」

  阿蘿笑笑突然抽出了束髮簪子,長髮如雲般散落,女兒姿態瞬間展現。虎子眼睛一亮:「仙女姐姐!」

  一家人給虎子逗得大樂。張媽忙帶著七夫人阿蘿她們走進後堂。這處宅院分三重院落,前面酒家,中間是張媽一家,穿過月洞門,又一精緻小院,張媽笑道:「日日都盼著你們來,夫人小姐可還滿意?」

  七夫人對著張媽施了一禮道:「這些年委曲你老人家遠赴臨南為玉棠和阿蘿打點這一切。」

  張媽嚇得連連扶住:「當年若不是夫人援手資助,老婆子那還有兒子孫子和如今安樂的一切。」

  阿蘿細細看了周圍。想起可愛的虎子。沉思了會道:「張媽,我們今日且在此住下,明日便另尋住處。你熟悉臨南,明日便去找地方吧。」

  張媽驚道:「小姐,你怎麼不與我們住在一起?是嫌這裡地方不好麼?」

  阿蘿笑道:「單獨覓處屋子。萬一有事,不能被一窩端了吧?相互還能有個照應。我有閒來酒家吃酒,倒是引不出什麼懷疑。切記,我們再來,便只是單純的客人了。」

  當晚住下,七夫人與張媽將這幾年的事情一一道來。聽得張媽時而緊張時而歎氣,又落了不少眼淚。

  劉玨收到阿蘿已來到臨南城的消息。表面安靜,胸口處卻有波濤激湧。劉英忍不住問道:「可要屬下擄了她來?」

  把她擄來?有什麼意思,劉玨強自壓住馬上見到她的慾望。淡淡吩咐道:「令冥組高手跟隨保護,城門暗中警戒,若是見她一個人出城便罷了,跟著便是,不可放她娘與她一起出城。進了臨南城,她還能走到那兒去?」

  劉玨暗想,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在這裡要做些什麼。想起阿蘿的機靈樣子,嘴角輕勾,漾起好奇的笑容。
匿名
狀態︰ 離線
33
匿名  發表於 2015-9-16 02:18:23
第33章

  已是隆冬了,臨南城飛著點點雨雪,雪花沾地即化,撲起冷洌清新的氣息重重圍繞在城中。呼吸一口,涼意沁入心脾。阿蘿穿著淡青棉袍,掛著自信的笑容,慢慢抬階而下,四處閒逛。城中林立的大小商舖物品豐富,西邊啟國的皮貨,西南夏國的山產,南方陳國的絲綢絹帛。零零散散飛簷重閣的酒樓客棧,小巧簡單的小酒館。阿蘿心裡評道,旅遊貿易帶動了臨南的經濟發展。今天上街再看臨南,它就是寧國最大的物流基地。

  臨南的熱鬧比起風城又另有一番滋味。操著各種口音的客商,忙碌的腳夫。由於臨南是大碼頭,寒冷的冬季往來客船仍是頻繁。只有四下裡游弋巡邏的士兵在提醒大家,這裡是邊境重城。

  悠閒自得地逛出了南城門。站在碼頭看這裡的商船。高者有兩重樓,長二十餘丈,落了帆,船桅林立。她甚是好奇,如此大船要多少人才能劃動,走近細瞧,方看到船甲板之下露出方孔,想像船開動後,眾漿自孔裡伸出齊齊劃動的壯觀場面。

  從張媽小酒家處走到大街上再跑到城門外的碼頭看了半天熱鬧,風景是看得不錯,幹什麼賺銀子,她還沒想出來。往來幾國走漢水販貨物阿蘿想自已現在是做不到這一點的。她也不想再開個什麼素心齋當老闆娘,餐館來往人多煩雜,弄不好又鬧出點什麼事來。至於弄個歌舞坊彈琴跳舞娛樂大眾,她只記得,在現代的娛樂場所大都有背景,寧國的風月場所還要去官府備案造冊收稅,她不能去備案。臨南人口雜且士兵多,有句話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軍士們放假輪休幹嘛?當然是去煙花之地消遣,她更不想一個侍候不周就被人砸了場子。

  閒閒走回城中,阿蘿步履沉穩,腦子裡卻一再轉著各種念頭。遠望間前面幾棵大榕樹樹間支出一面旗子,上書倚蘿酒家,心道這名字倒是不錯,看到酒家二字,又感覺腹中飢火燒得正旺。阿蘿抿抿嘴,吞了吞口水,還沒吃過臨南街頭的菜呢,加快步伐走了過去。

  酒家建在樹旁,一旺泉水從後面山坡淌下,便修成了吊腳樓的式樣,底層架空礎在坡上岩石間,木質單簷歇山式建築,外架平台回廓,雕花窗子蒙了層棉紙,精緻古樸。榕樹青綠欲滴遮蓋了小半院庭。山泉沖刷下的坡地一色翠意。既擋住了過往行人的窺視坐裡面又能看到外面的街景。阿蘿一見便喜歡上了這地方。

  彈彈落在棉袍上的細密水珠,她含笑走了進去。剛掀起酒家用來擋寒風的厚重布簾,一股曖意撲面而來。店內架上了火盆。主人還細心地扔了幾枚桔皮進去,清香四溢。店內牆上零散掛了些字畫,一角居然還擺了張琴,佈置雅致。阿蘿有些好奇,不知道店主人是什麼樣的人。

  可能已過了午時,酒家內人不多。大堂內僅有兩三桌客人。她徑直走到一扇窗戶旁坐下。不一會兒,一個清婉動聽的聲音對她說:「公子用茶還是酒菜?」

  阿蘿一怔,抬頭看去,一個二十歲左右的清秀女子笑容可掬地瞧著她。「此店可是你開的?」

  「正是盈秀。」

  盈秀?阿蘿淡淡地笑了:「真是好名字。」心裡對這個開店的女子有了幾分好感。笑容不由得加深了:「在下初來臨南,可煩盈秀姑娘推薦一下店中菜品?撿拿手的配個兩三樣便行,可有黃酒?能溫一斛送來?」

  盈秀心跳了一拍,眼前的這位公子溫柔詢問中又帶著不容拒絕的語氣,臨南何時來了這麼位翩翩濁世的公子?比起旁邊那塊冰這位的笑容便似春花綻放了。她不由自主往旁邊瞧去。

  阿蘿見盈秀有些發愣,眼睛往一邊看,也順著瞟去一眼,心裡暗暗稱奇,人說風城五公子人中龍鳳,臨南也不差啊,隨便走進家酒家,就遇著一個不輸那幾個的優秀品種。
  似乎感覺到了這邊的視線,那人側過頭來,看了盈秀一眼,盈秀微微有些臉紅,卻輕輕搖了搖頭。那人再看過阿蘿,也是一怔。好個玉雕般的人兒!

  阿蘿與那人眼光一觸,饒是店內火盆融融,竟感覺到冰涼的寒氣吹來。她微皺了下眉。浮上笑容又對盈秀道:「老闆娘可是沒聽清?只須兩三小菜,一斛熱酒。」

盈秀臉一下子紅了,忙道:「公子稍等,盈秀這就去準備。」

  她快步往櫃檯行去,口中利落地吩咐夥計。阿蘿不禁得意,人長得漂亮就是好。進館子吃飯引得老闆娘親自侍候。暗想回去後又可對著小玉炫耀一番。

  不多時盈秀親自從小二手中接過托盤,輕輕擺下三樣小菜,一斛熱酒,輕聲道:「這是清炒冬筍、燜兔肉,油爆小河魚。都是本地物產,酒是小店獨釀名喚離人醉,冬天才有,溫熱酒香方濃,後勁綿長,公子切勿貪杯。」

  阿蘿很是驚喜,這個倚蘿酒家看來是進對了。不由對盈秀也生了幾分興趣。問道:「老闆娘可有空,與我說說這本地物產的特點?」

  盈秀眼中掠過一分驚喜,眼角似往旁邊那人身上一轉,笑道:「不撓公子雅興便好。」

  「這位公子請了,聽說你是頭回來臨南,如若不嫌棄,在子與你解釋?」

  阿蘿一看,那個冰塊帥哥在插話。她眼睛往盈秀微紅的臉上轉過,看樣子這位老闆娘對冰塊男有意啊。不知道冰塊男此時插話是什麼意思。便笑道:「好啊,在下初來臨南,原來這裡的人都如此熱情。」

  她話一出口,盈秀臉上紅暈更深,匆匆道:「二位公子寬坐,盈秀還有客人要招呼。」說罷快步離開。

  冰塊男坐下道:「在下顧天翔,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阿蘿心裡一驚,原來他就是風城五公子之一,當朝右相之子顧天翔。一直未見到他的人,原來跑臨南來了。心思轉了幾轉道:「在下程箐,風城人士,前來臨南省親,頭回來。這幾道菜不知有何獨特之處,還請兄台解說一番。」說完便伸筷子吃,又倒了一杯酒飲下。滿口留香,肚子更餓,不由多吃了幾口。突然想想沒對,忙抬起頭對冰塊男笑道:「逛了一天城,餓了,兄台不如一起?邊吃邊聊。」

  冰塊男嘴邊扯開一絲笑,也不推辭,倒了一杯酒飲下慢慢說道:「這冬筍發現甚是不易,冬季竹筍埋在地底並不露頭,需得有經驗的山民看準了才能找著,沒有經驗的人挖上一天也未必能挖出一根來,聽說有種法子是瞧竹梢影,竹梢頭垂直對準的地方會有筍,但也並非每枝竹梢頭下都有筍。清香甜脆,清炒為上。」

  阿蘿連連點頭,又吃了幾片筍,的確清香甜脆,聽得這般趣事心裡高興,敬了顧天翔一杯。瞪著眼睛聽他繼續。

  顧天翔觸到阿蘿眼睛不由一怔,覺得有幾分熟悉,卻又想不起來。他走過來搭話一是瞧著阿蘿人物風流暗自喝采,二是近來兩國局勢日趨緊張,聽她說初來臨南,便有心探探虛實。飲了口酒又慢慢道:「兔肉到處都有,臨南的兔子卻不一般。要捉到這種山間野兔實是不易,它個頭較一般兔子小,找到兔穴卻不能下手,留下記號後往附近一尋,兩米距離內還能發現兩處小洞。得封實了,再在一處洞口放煙熏出,張網以待,若是封洞時驚了兔子,沒等你設好網,便飛快逃離,所以一般捉隻兔子往往兩三人前行。」

  阿蘿笑道:「原來狡兔真的是有三窟啊,不知道若是習武之人能輕易捉到兔子麼?」

  顧天翔一凜,心道,難道她認得我?知道我會功夫?他心裡存了疑惑,凡事總有點多想。他淡淡道:「若是天翔去捉兔子,再狡猾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阿蘿覺得他話中有話,此時又想不明白,笑著道:「顧公子捉兔子那是大材小用了。這個油爆小河魚又有什麼來頭?」

  顧天翔一番試探的話被阿蘿輕描淡寫就化開了,心裡疑惑更重,這個面如冠玉,舉止自若的公子究竟是什麼人呢?他長年呆在軍中,身上不自然便帶有煞氣,尋常人被他冷眼一瞟,早嚇得抖不清楚話,眼前這位一雙眼睛晶瑩靈活,卻明顯沒有內力。他是什麼來頭,竟無視自已逼人的氣勢呢?顧天翔存了心思要盤盤阿蘿的底。當下接著道:「這種小河魚又叫巖魚,用網是捕不到的,得晚上穿了水靠下到淺水,水面以燈籠照明,趁魚吸在岩石上休息時眼疾手快才一隻隻捉了。白天它滑溜從不靜止,加之細如手指,難以捕捉。」

  阿蘿哦了一聲做恍然狀。這個顧天翔對臨南物事倒是瞭如指掌。心思必然細密,不然怎會連細節手法都這樣注意。,見話說完了,菜也吃得差不多了,顧天翔還沒有要走的意思。他認出自已了麼?顯然是不可能,從沒見過面,且三年前的畫像又不是照片,能有多像?阿蘿不知道顧天翔出於什麼目的要與自已攀談,他是南軍水軍統領,自有幾分能耐。阿蘿也上了心,見他不走,也找吃的趣聞說,全竹宴、一兔五吃、全魚宴配著這三道菜吹得天花爛醉。

顧天翔越發驚詫。程箐年紀不過十七八歲,倒似見多識廣,她所說的宴席如非大家是吃不到的。小心問道:「小兄弟似乎走過很多地方?見識淵博得很,著實令在下佩服!」

  阿蘿嘴一抿想我要是再把滿漢全席說與你聽,從餐具說到用材,你怕眼珠子都要掉出來,我不是見識淵博,是比你多活了二十幾年。輕笑著說道:「在下好吃一點,有些也只是聽說而已,說與兄台樂樂便罷。」

  「在下很喜歡聽公子閒談趣事,不知公子可願與在下多坐一會兒,這樣的天氣,能遇上公子這樣人才靈秀,談吐不凡之人端是一件樂事。」

  阿蘿想,要不是知道你的身份,我早抬腳走了,現在卻是不敢。反正閒也是閒著,聊天嘛,我肚子裡的貨多著呢,一千零一夜都說不完。說不定聊得高興了,還能多知些城中情況。當下阿蘿與顧天翔從天上飛的聊到水裡游的,各國風情物產趣聞無一不談。

  顧天翔眼睛越聽越大,眼底的冷意慢慢減了幾分,代之是好奇與佩服。不管怎麼繞話,阿蘿終是坦蕩蕩看著他,對風城風貌瞭如指掌。一口風城俚語說得流利親切,顧天翔終於相信這個程箐不是敵國細作,朗聲笑道:「與兄弟甚是投緣,不知兄弟還能在臨南留多久,若是時日還長,便常來與為兄飲酒聊天吧。」

  阿蘿喝了離人醉也有幾分醺醺然,暗笑,由公子、兄台變成了小兄弟,這個顧天翔過不了一會兒就問起風城情況,敢情是想探她的來歷是否屬實。阿蘿想起入城時填的登記薄,心道,總不能把我當敵國奸細吧。此時顧天翔消了疑心,兩人聊起來就自然多了。

  顧天翔放鬆了心理,除了軍事絕口不談,倒是越來越喜歡阿蘿的爽朗見解。看看天色不知覺竟有些晚了,慢起身抱拳道:「天翔尚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辭,有空再與小兄弟把酒言歡。」

  阿蘿笑著回禮。一個人慢慢往回走。

  臨南城東軍衙後院書房內,劉英輕輕回報:「三小姐在城裡逛了很久,又盯著南門外碼頭瞧了許久。」

  劉玨默想一會道:「打探了走水路麼?」

  「看了很一會兒,沒找人問過。」

  「然後呢?」

  劉英有些遲疑,劉玨回頭輕聲道:「需要我問第二遍?」

  劉英忙道:「午時六刻進了倚蘿酒家,與天翊將軍見了面,同桌飲酒相談甚歡。申時方離開,天翊將軍回兵營,三小姐回常樂酒家。」

  她何時認識顧天翔的呢?隨便就和男人說話,那像個大家閨秀!劉玨有些吃味,突問道:「以天翔之目力就沒認出她是女兒身?」

  「這個……」劉英又有些遲疑。劉玨奇道:「她變化很大麼?鴿組畫來圖像臉長開了些,眼睛還是如從前一般,不然也不會認出她來。」

  「主上,據冥組報三小姐舉止與男子無疑,冬季穿長袍不露脖頸,加之年紀尚幼,不知者倒是不易認出是女的。」

  劉玨輕歎一聲:「知道了,跟著她便是。若是再與天翔將軍會面,令冥組的人離遠一點,切記別讓天翔發現。」

  他定定地看向窗外,一株寒梅綻放,邊上水仙婀娜。還種了數棵高大的海棠,捂出了紅花,滿庭芬芳。他記得當日撓了阿蘿看花賞景,惹她大怒,她是愛花之人吧。去了次棠園,天井裡就有一株海棠。李相老淚縱橫告訴他阿蘿六歲便呤出海棠不惜胭脂色,獨立濛濛細雨中的詩句。她,也喜歡海棠吧。劉玨癡癡地出了會神。吩咐劉英:「這便去趟水軍軍營找天翔將軍。就說我請他軍務完後過府飲酒。」
匿名
狀態︰ 離線
34
匿名  發表於 2015-9-16 02:18:41
第34章

  顧天翔走進院子的時候,眼前一亮,院子裡掛起了燈籠,升起幾個大火盆,幾樹海棠花被曖氣熏得越發嬌艷,燈光迷離中大紅的花朵蓬蓬燃燒,劉玨正懶洋洋地倚在椅子上喝酒。

  他大步走過去,也坐在花樹下倒了杯酒喝。酒一入口,皺了皺眉。忍不住道:「離人醉?」

  劉玨驚歎的揚了揚眉:「稀罕!顧大公子到我這裡來還是第一次由你主動發言啊!」

  顧天翔冷冷的瞟了他一眼:「當我真不知道?原來是你的人,還以為是那個程箐的。」

  劉玨淡淡一笑:「就知道瞞不過你,這幫屬下也是笨,瞧著你了就該躲遠一點。」顧天翔沒有說話,心念轉動,劉玨找人跟上那個程箐是為什麼?

  「跟得緊也有好處,他們回報說,今日下午,天翔將軍一共笑了六次,六次啊!」劉玨一下子坐直了身體,誇張的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指在顧天翔面前晃動。「天翔,你今年一年都不能笑了,一個下午便笑完全年的次數,我能不去把離人醉買回來嘗嘗是啥好酒麼?嘖嘖,六次,你居然笑了六次。」

  顧天翔板著臉,冰冷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笑意。劉玨就是如此,時不時表情誇張得像孩子。他沒有回答,一口飲盡杯裡的酒。這酒真好,曖熱後醇香四溢,不僅有些羨慕劉玨會享受。大冬天的還能把花園收拾得這麼漂亮。

  「在隆冬捂開這些花還真了些精神。好在開了,倒底是趕著捂出來了。」劉玨著迷地瞧著滿樹紅花喃喃道。

  顧天翔不再說話,一口一口喝著離人醉。他幼時和劉玨與皇子們一起做過兩年伴讀,劉玨淘氣活潑,他內向沉靜。身份不同,他牢記父親告誡,心裡卻是極慕劉玨天馬行空,想幹嘛就幹嘛的性子,加之劉玨熱情,他願意跟著他,兩個人倒是交好。現在都呆在臨南城裡時不時聚著喝酒聊天,也逍遙快活。他向來話少,劉玨時常嬉皮笑臉沒人陪也能自得其樂。兩人聚一起久了也就習慣一個人自言自語,一個人沉默少語了。

  「呀!這離人醉果然好酒,好名字!我倒有幾分醉了。天翔,你今天見那人怎麼會笑了六次?」劉玨終是忍不住開了口。

  劉英侍立在一旁聽了暗暗歎息,主上只要一遇到三小姐就失了方寸似的,看著冷靜,心裡早急得跟什麼似的了。果然,顧天翔沒說話,慢條斯理的喝酒,半響方才慢吞吞地問道:「你好男風?」

  劉玨一口酒便嗆了出來,俊臉咳得通紅。動了動內息順了氣。這才睥睨著顧天翔道:「對啊,那雙眼睛像極了阿蘿。」

  顧天翔皺了皺眉。三年前據說劉玨未來的少王妃、相府三小姐被擄至了南方,劉玨一怒平了沿途山賊。便消沉地呆在軍中不肯回風城傷心之地。這下變本加厲,連長了相似眼睛的男人也不放過了。怪不得總覺得看程箐眼熟,與畫像上的眼睛相似。他沉默了會兒,終於開口道:「那個程箐不是敵國細作,倒像是出身大家,談吐不俗,怕是不會允了你。」

  「是啊,跟了半天,也沒想好下不下手。」劉玨瞧著一朵海棠花給寒風吹得微微顫抖,淡笑著答道。

  顧天翔想起程箐不僅覺得可惜。這般人物咋就倒霉到長了雙相似的眼睛呢。不由得輕歎了口氣。

  「你也會歎氣?肯對他笑,為他歎氣,才認識就這樣,你不會和哥哥我搶吧?」劉玨調笑道。

  他竟這般在意?!顧天翔有點不相信自已的耳朵。反正笑過了,也歎息過了,何妨再讓他驚一驚?顧天翔冷著臉道:「搶也無所謂。反正許久沒和你打過架了。」

  劉玨一怔。手裡一緊。杯中酒晃了晃。他一口飲盡。顧天翔有幾分好笑,也有幾分心疼,劉玨雖說比他大上一歲,從小卻是他照顧劉玨多些。「那個程箐真似玉雕出來的五官,神情自若,不是出身大家之人沒有這等氣度,和我談話很自然。難得遇著這樣的人物。她似知道許多我不知道的新奇東西,很令人驚訝。」

  「這是我聽你評價別人最多的一次。而且一個勁兒稱讚。」劉玨有些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極想從顧天翔嘴裡聽到阿蘿的消息。聽到了,又不舒服。

  「正想去拜訪她,還想再把酒言歡呢。」顧天翔淡淡地又加了把火。

劉玨心裡哼了一聲,一絲邪邪的笑容勾上了嘴角:「哦,這就告訴你,她住在西城區的常樂酒家裡。」

  顧天翔感覺不對,劉玨應該生氣才是。竟似鼓勵他去找程箐似的。他默默飲完杯中酒,站起身道:「時辰不早,回軍營去了。」

  轉身離去的瞬間。劉玨低低笑道:「釀離人醉的佳人這時應該又在撫琴了。呀,飄雨雪了,劉英,記得給天翔將軍帶上油傘。」

  劉英忍住笑道:「將軍,這邊請。」 顧天翔背一僵。煞氣瞬間發出。

  劉玨又是一聲輕笑:「我的面冷心熱的將軍啊,喜歡就喜歡唄,有啥不好意思說的。」

  顧天翔跺跺腳,恨恨然瞪了劉玨一眼,板著臉離開了劉府。

  劉玨大笑。總算心裡舒服一點了。細碎地小雪花越下越密。他靜坐了會兒喃喃自語道:「明日天寒,不知常樂酒家可也有曖熱了的好酒。」

  風城五公子沒想到跑到臨南把漏網的這個顧天翔也見齊了。這個顧天翔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相談甚歡的同時卻不住打探自已的底細,戒心很重,又隱於自然的談話中,不是個好對付的人。被封了平南將軍的劉玨也在臨南城。這二人現今一個掌陸軍,一個統領水軍。她會什麼時候遇上劉玨呢?這三年來他變成什麼樣子了呢?與顧天翔分手回家,阿蘿就一直沉思著。

  出了風城沒多久,一路上就聽到有關劉玨的傳言。沿途的百姓提他又敬又畏。說他滅了山賊為民除害,說他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總之還是說好的多,誰叫他把南軍治理得軍紀嚴明呢。阿蘿聽了形容就想起了我軍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她對軍隊管理不懂,在現代從小到大對人民的好隊伍就只有這個印象。

  七夫人和小玉曾擔心地問她要是遇著劉玨會不會給他抓回去。阿蘿嘿嘿笑道:「相府難道就沒人來找?子離怕是也會找吧,劉玨心高氣傲,他要帶我們回去,我保證聽話順從,他就覺得沒意思了,而以他心性,又不喜不甘不願的。我們就慢悠悠遊山玩水往臨南城走吧,提前被他找到那是我們運氣還不太好,遲些是我們玩夠本了,以後的事不用去想,碰著的了再說,難不成我們躲一生一世?去了別國惹了事又逃嗎?總要面對的。」

  七夫人歎道:「三兒,你比從前更為堅強。只是有時候是強不得的。」

  「會有辦法的,我們就一路往南,能有足夠的銀子就去陳國瞧瞧,不知道水鄉溫柔之地有沒有什麼可以落足的好地方。娘也沒說錯,強不得的,我們有什麼呢?一無權二無錢,我賭的不過就是劉玨的脾氣而已。他這關過了,相府也就好辦了。更何況,過了三年了,那有那麼執著的人,不外是心理不平衡罷了。」

  說完這句,阿蘿一窒,想起劉玨曾情意切地說會一生一世護著她的樣子。歎了口氣,燦爛一笑:「反正現在還有銀子,玩玩再說,你們就別擔心了,娘啊,反正阿蘿會孝敬你,小玉,你相公我,會養著你!」

  抱著這樣的心態走了兩年多到了臨南城。這三年裡劉玨沒找著她,子離和相府裡的人也沒找著她,都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另有隱情。到是快活地過了這麼些日子。

  阿蘿皺眉歎氣。想得好是一回事,真正遇上了只怕又是另一回事。要是劉玨暴跳如雷怎辦?要是他懷恨在心怎辦?要是他非得把她和七夫人帶回去咋辦?

  雖說從認得他到現在,總是她惹劉玨生氣。也沒見劉玨真的要報復回來。但是逃婚讓劉玨大失面子,他會是怎樣阿蘿不能肯定。她有些後悔是否太自信。

  這時張媽來說找好一處院子,照阿蘿的要求,找在城西山崖附近。七夫人好奇地問道:「為何要選在山崖附近呢。」

  阿蘿不想讓七夫人擔心,好不容易出了相府,這幾年七夫人心境開朗了許多。再緊張一回蒙上一層陰影,心理上的打擊她會受不了。便笑著說:「那裡偏僻安靜。」

  阿蘿決定不去想會不會遇上劉玨,已經來了,現在沒遇上,就照計劃來,以後遇上了再說。打算第二天就搬離張媽的常樂酒家。
匿名
狀態︰ 離線
35
匿名  發表於 2015-9-16 02:19:02
第35章

  一大早,小玉的歡笑聲就傳遍了院子:「小姐,下雪了呢。」

  阿蘿散著頭髮披著長袍從房中走出來。可不是,遠近山坡民居銀裝素裹,斑斑綠意從雪中掙扎出來,房簷屋角露出青黛,輕雪緩飄。這一切像什麼呢?水墨畫罷,阿蘿微笑的歎息。多麼美麗的臨南城。

  「小姐,不怕著涼啊!」小玉拍了拍阿蘿肩上的細雪,給她加上一件披風,心痛地埋怨她。阿蘿瞧了瞧小玉的動作,笑道:「去山上走走?。」

  「哎,小姐,你還沒洗臉,沒梳頭呢。」小玉有些急道。

  「有什麼關係,你洗了臉,梳了頭啦,走吧!」阿蘿笑著搖了搖頭,改造小玉只能成功一小半,這裡的人根深蒂固的思想有時是改變不了的。

  清晨的山間小道上偶爾能遇著一兩個樵夫山民挑了木柴炭火進城。林間民居院內偶爾聽到幾聲犬吠。繞過小道,就聽到山泉的清響。阿蘿牽著小玉小心邁過,站在這裡,下面常樂酒家盡收眼底,可以清楚地看到張媽陪著七夫人在院落裡站著賞雪。前院升起了裊裊輕煙,這樣的水墨畫就有了生機。

  阿蘿低下身,手掌微微用力打碎了薄冰,掬了一捧清泉洗臉,涼得一抖,又倍感舒服。整個人激得清醒新鮮。她緩緩站直,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氣,伸了個懶腰。小玉著迷地道:「小姐,你不洗臉都可以這樣好看呢。」阿蘿樂得發出陣陣清脆的笑聲。

  山坡一側的樹林裡,劉玨黑衣寬袍,靜靜騎在馬上。身後幾名烏衣騎與他一般沉默。劉英眼睛往前看去。三小姐的確變了。以前小巧玲瓏,今日瞧著顧盼神飛。心裡一陣歎息,這般人物難怪主上念念不忘。

  他偷偷朝劉玨瞟過一眼。劉玨嘴緊抿著,整個人似已變成石頭,沒有任何表情。劉英暗暗又歎氣。大清早騎馬上山,在這兒呆了有大半時辰了。也不說話就這樣瞧著是什麼意思嘛,明明想到極致,偏又不肯去見她。

  劉玨安靜如一泓深潭。眼裡交錯出現著種種複雜的神色。阿蘿走後他不止一次問自已,究竟是在氣什麼?想到阿蘿不要他,心就痛得恨不得掐死她。想到與阿蘿在一起,那怕是她惹惱了他的時候,又柔腸百結,淡淡酸楚。被封為平南將軍後三日便要離京南行。他策馬跑去護國公主的別苑,在桃林山谷裡呆一整天,夏末的山谷青草依舊,花已不開。燥熱得緊了,他就直接躺進了溪水裡,清涼的水泡著他,不由苦笑,當時要沒逛到這兒由著阿蘿摔進水裡也就沒有後來的牽絆了。

  他去了相府,李相陪著他去了棠園。天井裡那株海棠庇蔭了院子。李相說棠園一切沒變,等他帶回阿蘿與七夫人,他想起阿蘿在畫舫上吃肉不吃菜,再看看棠園的冷靜素淨。李相落淚的樣子讓他幾乎想發飆。如果不是家中環境影響,阿蘿怎會做出這等大膽行事。就算是不想嫁他,也犯不著帶著母親丫頭一起出走!阿蘿六歲呤的詩,劉玨很心痛,是什麼能讓一個六歲的孩子作出這樣的詩句!

  當時通告全國道是有人擄了她,自已似乎當了真。所有的怒火與難過通通發洩到了山賊身上。意外卻得到了南軍將士的敬重。收服南軍他絞盡腦汁,要把原來王家的勢力清除出去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不得不更收斂、更小心,謀定而後動。如今,阿蘿到了臨南,劉玨心想從前的自已早就在她進城時攔了上去,現在麼,他想要的是如果再問一句阿蘿是否與他同生死共患難,她毫不遲疑報上另一個讓他滿意的答案。

  劉玨靜靜地看著不遠處的阿羅,正立在坡上的她被寬寬的袍子罩住了婀娜的身形,長髮未綰直垂到腰際。立在泉邊白雪之中,飄逸瀟灑、巧笑嫣然。三年來她真的變了不少,臉型長開了,沒了原來的嬰兒肥,下巴削尖,曬黑了些卻越發顯得健康有生氣。那雙眼睛沒變,似泉水清洌,晶瑩剔透。一顰一笑風情畢露。

  他該生氣發怒的,該狠狠地教訓她的,可現在他的心神已被坡上那個人攝住,只想再多看她一會兒,看她是這般快活。一股柔情潛入眼底,纏纏綿綿,絲絲從靜立的身軀裡散發出來。樹林裡的烏衣騎們也感覺到了,不自禁鬆了口氣。

那清脆的笑聲傳來,似林間小鳥婉轉鳴叫,似山裡泉水撞擊碎冰細細碎碎。在清晨的山上輕輕乎乎飄散了。她就沒有一點負疚?沒有一點在意?消失了這幾年,倒是逍遙快活了。卻害得眾人找得人仰馬翻。怒氣自然而生。劉玨輕哼了一聲,坐立在馬上,肅殺之氣籠罩了林子。眼中的冰冷之意漸濃。身下坐騎有些不安,動了動蹄。他幾乎就想催馬上前,緊緊勒住韁繩的手因為用力爆出了青筋。

  突然,城南方向飄出一股黑煙。劉玨眉頭一皺,陳國水軍出動了?他望了一眼也在看往城南煙塵的阿蘿,一言不發,轉過馬頭下山,烏衣騎悄然跟隨而去。

  黑煙在空中凝結久久未散,又聽得一聲緊著一聲的鐘響。小玉驚叫:「出什麼事了?」隨著鐘響,山林間的民居裡湧出了眾多的百姓。個個神色緊張。

  阿蘿沉聲道:「回去再說。」

  兩人回到酒家,張媽慌張地迎了上來:「小姐,你們總算回來了,千萬不要出門了,兩國開戰了。」

  阿蘿與七夫人小玉面面相覷。七夫人急道:「不是幾十年沒打過仗了嘛?怎麼這麼巧,說打就打啊?」

  阿蘿見張媽也不知道,便道:「我去城中探探情況,小玉,你陪著娘和張媽,關了店門,不要亂走。」

  七夫人不肯:「你帶上小玉吧,我們就在這裡哪兒都不去,你一個人叫娘怎麼放心!」

  小玉也是一臉堅持。阿蘿無奈,急急換了袍子和小玉進城去了。

  臨南城內店舖卻沒有關門,街上聚集了著急探聽消息的人。城門已經關閉。阿蘿拉住一個人問道:「外面怎麼了?」

  「聽說陳國水軍打過來了!顧將軍已經集結船隊迎過去了!」

  「在哪兒能看到江面情況?」

  「西山山崖上吧。好多人都往那兒去了。」

  阿蘿和小玉問了路就往西山山崖上奔去。

  劉玨直接上了城門樓。臨南守備忙上前施禮報道:「將軍!四門已閉,陳國水軍早有準備,今晨突然揚帆攻來,我方斥候游回岸邊時已中箭身亡,屍身才發現,嘹望哨發現時陳軍已過河心。」

  「斬了!」劉玨淡淡說道。

  城守一愣。已有軍士得令而去,半刻鐘,已將嘹望哨兵頭砍下提了覆命。守備冷汗直冒。這個平南將軍怎麼說砍就砍啊,眉毛都不抖一下。

  劉玨眼睛往城樓軍士們身上一掃,朗聲道:「寧、陳兩國已未交戰數十年,邊境祥和,貿易頻繁,今日突犯我臨南,意圖我大好河山,這等狼子野心必受天遣!養兵千日就待此時,捨身衛國,建功立業才是我等男兒志向!」

  軍士們哄然應道:「願隨將軍護衛臨南,大敗陳軍!」

  劉玨果斷下令給臨南城守備及城守,全城軍管,安撫客商、百姓。一連串命令連珠炮似的從他口中蹦出,見主將鎮定自若指揮有方,眾人信心倍增,各自領命照辦不遲。

  劉玨立於城牆上往江面望去。陳軍水師離臨南城不過五十餘丈時方被寧軍船隊阻截,火箭飛舞,已有靠得近了相互上船廝殺者。江面上喊殺聲震天,濃煙四起。劉玨看看形式。知道南軍水師已來得遲了,雖然還有船隻陸續從水寨裡駛出,陣形還是不如陳軍整齊。

  此時突聽江面上一陣巨鼓擂響,定睛一看,顧天翔一身白袍戰甲,立於衝往陳軍水師的樓船上,身前身邊戰船呈梭形分佈,直撲陳軍中軍樓船。鼓聲沉沉擊響,並不激烈,但那雄渾之音卻攝人心魄,透出一陣陣肅殺之氣。

  顧天翔惱怒,從年前就知陳軍蠢蠢欲動有調軍跡象,明明日夜觀察,卻仍叫敵軍突然來襲,距離臨南城已這麼近的距離才擺開陣式迎擊。他一腳踹開擂鼓軍士,親自鼓動士氣。眼看船隻已進了箭矢的距離,中軍令旗一揮,旗語打出,密密的火箭射出。雙方開始近距離膠著應戰。

  被鼓聲激起士氣的水兵奮勇抗敵。劉玨在城牆上看得分明,陳軍此次有備而來,以陳國實力居然能打造和寧國水師兵力相當的隊伍。加之來得突然,我軍水師明顯處於劣勢。他瞧著顧天翔罷了鼓,坐鎮指揮。除他這一隊還沒亂了陣形,左右兩軍已經被撕開豁口,眼見隊形要亂了。

  劉玨提氣大喝一聲:「天翔展翅!」他這一聲提了內力,百米開外的顧天翔一愣,眼中已有笑意,一手搶過旗兵手中令旗親自揮動傳令。

  劉玨在城牆上雙臂舒展,緊接著密急的鼓點「咚咚」傳出,豪邁激烈,一聲緊似一聲,遠在西山上的百姓激動得熱淚盈眶,阿蘿覺得一身熱血都被鼓聲喚醒,遠遠眺望城門樓,隱約見著一個黑衣身影舞出龍翔九天的氣勢。心裡一顫,是劉玨麼?

  此時,顧天翔旗語揮動下,南軍戰船嘩得往兩邊閃開,不再戀戰,陳軍水師離岸邊又近了二十餘丈。鼓曲似永恆的生命,生機勃勃,沒有枯竭。南軍顯出一種雍容大度,隊形迅速重排。喊殺聲全淹沒在這鼓聲之中。

  陳軍見南軍迅速換了陣形,又見城門樓近了,中軍卻揮出旗語下令速退。軍士們正納悶。只聽城樓上一聲清嘯:「歸不得了!」

  劉玨拋下鼓槌,手一揚,城牆垛口處飛出密集的箭雨,黑沉沉似狂怒的黑龍直撲陳軍船隻。兩翼南軍戰船似揮動的翅膀開始反擊。陳軍前峰變後衛速速往對岸撤離,小部份留在包圍圈裡戰船停止不及直往岸上衝,待靠得近十丈距離,城上投石機飛下擂石正中船身砸得粉碎。南軍陣營發出震天歡呼。

  此一役雙方各有損失,傷亡相當,南軍卻贏得了首戰告捷的士氣!
匿名
狀態︰ 離線
36
匿名  發表於 2015-9-16 02:19:20
第36章

  劉玨瞧著下面的戰場,露出疲倦的神色,不過瞬間功夫就隱去了。神采奕奕道:「今晚將軍府設宴慶功!」

  眾將士喜氣洋洋。下得城樓,臨南百姓無不歡呼鼓舞,更有行會推了代表敲鑼打鼓送來酒肉犒軍。

  離酉時酒宴尚早。顧天翔安頓好水軍衣未解甲趕到了將軍府。劉玨換了身暗青寬袍躺在榻上,兩個小廝正在給他捏腿揉手。天翔大大咧咧往椅上一坐,侍從敢緊上了熱巾。他接過拭汗。侍從小心問道:「將軍可要解了甲歇息會兒?」

  天翔瞟了他一眼,身上的殺氣還未消退,侍從馬上閉上嘴退下。

  劉玨眼睛睜開一條縫,小廝遞過一杯茶,他接過喝了兩口,慢條斯理道:「心裡不舒服?」

  顧天翔沉聲問道:「你怎麼看?」

  「若是我,才不會笨得只動水軍正面攻城,若是能成,早幾十年就開戰了,忍了這麼久,突然來襲,總不至於笨得又來一次吧,我們可是以逸待勞。」

  顧天翔眼睛溫暖起來:「你還記得咱倆小時候的遊戲?」

  劉玨雙目一睜,瞪視著顧天翔:「過來給我揉膀子,酸死我了!」

  顧天翔一言不發站起來,劉玨嚇了一跳:「得,你一揉還不得給我揉廢了。」顧天翔走到劉玨身邊,劉玨驚跳起來。方才見顧天翔已躺在榻上對小廝道:「換茶,捏腿!我睡會兒,你自已安排去。」眼睛一閉似已睡著。

  劉玨哭笑不得,笑容已悄悄展開。他伸伸手,精神抖擻走出內堂。

  顧天翔閉著眼,思想已飛到很多年前,他與劉玨擺子佈陣玩鬧。當時他就是以這招吃了劉玨大半棋兵。直喊:「天翔高飛。讓你冒然進攻!」劉玨想了兩天再找上他時,卻破了他這招,分出一兵包抄後路,得意地道:「拖住你的腳,讓你在地上撲騰!」想到這裡,面部的線條已經柔和起來。真的睡了過去。
  常樂酒家眾人也是高興,七夫人笑道:「若是臨南城這麼容易破,早幾十年就打起來了。」
  虎子脆生生地接話:「虎子大了也要作將軍!」

  眾人都笑了。

  「夫人啊,我看你們還是不要搬過去住了。有個萬一大家在一起還能照應。」張媽開口道。

  阿蘿歎了口氣,本來那天去江邊觀察到,西山山崖看似險峻,卻並非刀削般無路可上下。特意想住在那裡,說不定能偷偷下崖跑掉。如今戰事一起,打退了陳國水軍,卻不知道還會不會再有第二場、第三場戰役。當初分開住是怕連累了張媽一家,如今卻是住在一起有個照應好了。於是笑著道:「自然是與大家一起。」

  阿蘿回到房中卻睡不著。也不點燈驚擾了七夫人和小玉,披上衣服坐著出神。眼前又晃動著劉玨擊鼓的矯健身影。自那一霎那,她的眼睛就沒再從城樓上劉玨的身上移開過。阿蘿覺得自已當時真的有崇拜英雄的感覺了。宛爾一笑,她還沒仔細想過劉玨是什麼樣的人呢。

  風城五公子裡太子俊朗,舉手投足都帶著貴氣;子離俊逸,不變的微笑,最具親和力,身上卻始終帶著一抹憂傷。成思悅少年成名,風流倜儻;顧天翔渾身散發著冷意,第一眼就覺得他像冰塊,嘴角扯出的笑也是淡淡的。話再多也改不了這個印象。而劉玨,初見時覺得他驕縱得很,有時像個孩子。找轎夫顛著她,死皮賴臉硬要她學琴。太子夜宴他卻膽大妄為地站出來救她,雖然沒有直接衝撞太子,卻隱含著無論如何也護她周全的氣勢。那一晚,他騎著馬輕柔地護著她回相府,那一次,遇襲時深情地對她許下一生一世的承諾。那一天,縱火燒掉浮橋的時候,她遠遠瞧見河對岸的他,離得那麼遠,那股悲傷與憤怒仍傳了過來。後來聽說平蕩山賊,整治南軍。他竟似千變萬化,讓她看不透摸不透。

  阿蘿迷糊的想著,和衣睡著。

  雪初霽時的夜晚月朗星稀。漢水靠臨南城的西山崖下突然冒出幾條黑影,顯然都是高手,悄無聲息地摸到了山崖下。幾個起落竟已攀上了城牆。為首一人手一翻,一柄狹長短劍已經在手,身子貓一樣偷到了哨兵身後,劍身烏黑,他輕輕一揮如切豆腐般結果了哨兵性命。並用準備好的袋子一籠,可憐的士兵想驚呼時也出了聲,氣管已被劃斷,刀鋒如紙般薄,連血都沒噴出。往地上旁邊迅速翻上一人剝了衣裳穿上,一人將屍體往旁邊拖開掩蔽,城牆上新的哨兵挺立著。足足過了兩刻鐘見沒有動靜,放才從牆那頭的岩石處放下條條飛索。

漢水之中這才冒出人頭,連身黑色水靠,疾如閃電般沿著飛索翻上了山崖。遠遠的城牆那頭,站崗的士兵瞟過一眼。山崖上的石頭樹影遮住了暗影的行動。假扮的士兵標槍一樣挺立在月光下。

  不多時,有十來人從西山崖翻進了臨南城。為首的比劃了幾個奇怪的手勢。這百來人輕輕地從山頂開始往下潛入。遇著人家,不知使了什麼法子,竟沒讓狗叫上一聲。幾條黑影翻進民居,睡夢中的百姓便全被點了睡穴,繼續陷入無知覺的夢裡,醒了也不會有任何懷疑。

  西山上共有二十幾戶人家。來人做事甚是心細,順著山道往下,凡道旁人家全部這般處理。不多時竟無聲無息摸到了張媽的常樂酒家。為首之人伏在山坡上看常樂酒家三重院落,四周無人家相依,背後便是山林,正適合人馬隱藏,打出手勢,黑影如蝙蝠般飄進了酒家。

  此時樹林裡有兩個烏衣騎冥組死士奉了劉玨令守衛著阿蘿。天寒,他們分別躍上了樹,各自選了棵舒服的位置。

  值衛的一人耳朵一顫,眼睛微瞇,驚奇地看到一群黑影飄進了酒家。瞧身手,怕是不在自已之下。他迅速判斷敵強我弱。眼見黑影進了酒家,卻又不敢輕舉妄動。只得悄悄碰醒另外兩人。三人互相一望,長期的協作已有默契,一人飛身出了樹林,往將軍府報訊。另兩人悄悄接近了酒家。

  黑影飄進院子的時候,阿蘿剛合衣躺下,迷迷糊糊還沒完全睡著。突然聽到門栓咯吱在響。阿蘿睜著迷離的眼隨意一瞟,窗紙上竟透出一個黑影,門栓在輕輕移動,嚇得渾身冰涼,條件反射的就往床下翻了進去。著急又想不對,門栓著證明裡面有人,被窩也是溫的。阿蘿急切間不知如何是好。兩步爬出床底,縮在櫃子邊上,順手摸到一把剪燭花的剪子。

  她瞧著門輕輕被推開,一條黑影直撲床上,阿蘿顧不得其它,跳起來一剪子插了下去。沒等來人叫出聲來,她一掌狠劈下去,竟打昏了來人。她心裡跳得極慌,一伸手摘下來人面巾,不是劉玨,是個陌生男子。阿蘿吐了口氣,她不知道是不是劉玨派來捉她的人。再往窗外一瞧,模糊竟又看到幾條身影在晃動。

  阿蘿心裡一跳,七夫人和小玉還張媽她們!她們沒有功夫,手無縛雞之力。她好歹是練過空手道的,與這裡的武林高手比不行,卻也能過上幾招。阿蘿心裡著急,手上卻不停,剝下了來人的黑衣匆忙換上,又閉了閉眼,狠狠又劈下一掌。她不知道若不是來人從山上一路順利走來,以為都住的是普通百姓,鬆了警戒,加上她出手也快,根本就不可能讓她得手。

  阿蘿蒙上面巾走出房門。黑衣人並沒說話,看了看她,阿蘿忙點了點頭。這時往七夫人和小玉房裡看,只見兩個黑衣人把她倆扛了出來。阿蘿一痛,忍不住就想出手。對方有四五個人,她只聽到心狂跳,卻不敢有什麼動作。

  默默地跟著黑衣人行到中院,阿蘿嚇了一跳,今夜來常樂酒家的黑衣蒙面人竟有十來個。他們把七夫人、小玉還有張媽一家四口全放倒在地上。進了堂屋,留了兩人在外,也沒點燈,隱約的月光中,一人說道:「離明日行動還有十個時辰,怎麼處理?」

  為首的那個想了想道:「這對夫妻似是酒家主人,留,其她的,殺!」

  阿蘿大急,突聽一人說道:「這兩人還真漂亮。」

  為首的眼中爆出寒光:「別忘了你是什麼身份!」

  黑衣蒙面人都低頭不語,有兩人走到七夫人她們面前,手一揮就要落下。阿蘿顧不得這許多,抬腿就是一腳飛去,口中大喊:「救命啊!」

  她的聲音清脆,伏在牆外的兩名烏衣騎對看一眼躍進了牆頭。屋裡的人被阿蘿擾得一亂。阿蘿邊打邊躲。她想這麼一來,黑衣人怕是沒有時間去殺七夫人她們了。她只出得一腳一掌便迅速往門外跑去。

  這時兩名冥組死士已放出焰火,與黑衣人鬥在一起。阿蘿聽到背後風聲,側身閃過。一名烏衣騎已跳至她身邊護著她。

  黑衣人大驚,不知道從那兒冒出的高手,眼見青色焰火沖天,為首的一個手勢。黑衣人手上越見狠辣,招招奪命。
匿名
狀態︰ 離線
37
匿名  發表於 2015-9-16 02:19:42
第37章

  臨南城將軍府內笑語歡騰,將領們大碗喝酒,大啖美食。有人端起酒碗站起笑道:「末將敬將軍一杯,今日將軍鼓曲端的是撼震山嶽!嚇得陳軍屁滾尿流啊!」

  堂上諸將紛紛起立端酒道:「將軍妙計退敵,末將佩服!」

  劉玨含笑飲下杯中酒。突聽有人問道:「怎不見天翔將軍?!末將還等著敬他酒呢。」

  「天翔將軍今日力戰脫力,休息去了。」劉玨淡淡地笑著解釋。舉起杯中酒道:「陳軍不自量力來犯,來一次但殺他一回,叫他好生見識我南軍軍威!來!我敬各位一杯!」

  眾人哄笑著飲下酒。

  待到酒歡宴盡,劉玨回到書房,突然覺得心神不寧。凡有可能遇襲的地方均布了崗哨,他打算放陳軍來人進入臨南,讓其順利偷襲,藉機誘敵,一舉給予陳軍重創。想了很多遍,反覆商討細節,確定沒有遺漏,這才放心歡宴。可是,為什麼心裡總是不安呢。劉玨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他走進院子,海棠還怒放著。阿蘿,阿蘿,心裡像被針紮了一下,情不自禁往西山方向望去,這時,劉英匆匆進來:「主上,三小姐出事了!」

  劉玨覺得腦子「嗡」的一聲。劉英道:「護衛的冥組回來一人報訊,有十來條黑影進了三小姐所在院落,估計是陳軍暗探,據報都是高手。」

  西山方向的夜空閃過一道青色煙花,凝在黑夜裡像把利刃狠狠刺進了劉玨的心。不到緊急關頭,冥組不會發這樣的煙花。烏衣騎每一騎都自已的特色煙花,報訊與緊急求援所用不同。劉玨派去留在阿蘿身邊的冥組三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見這煙花,他不能肯定,甚至不敢去想那裡的情況。心裡似有一把火在燒,灼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痛。面對敵軍來襲他笑然面對,淡定指揮,可是現在,劉玨努力不去想,迅速帶著烏衣騎和士兵往西山狂奔。

  此時,兩個冥組死士拚命護著阿蘿與十三個黑衣人激戰。兩個冥衛都已掛綵,黑衣人武功高強,沒料到來的兩個人卻是以死相拼,力戰這麼久還能反擊。為首的黑衣人算算時辰,有些不耐,若是換個時間地點,他沒準會起了憐才之意,放這兩人走了,可是現在需要速戰速決。他騰飛躍起,短劍翻起往冥衛刺去,劍到中途卻又變招,竟斜斜刺向了阿蘿。劍身暗黑在夜色中只帶起迅急的風聲,不見絲毫光芒。突如其來的變招出人意料。阿蘿躲閃不及,此時一個冥衛奮力用身擋在阿蘿面前,短劍「嗤」的一聲送入了他的胸膛。冥衛咬牙忍痛反手一推嘶聲呼道:「護三小姐離開!」

  另一冥衛眼中升起憤怒,顧不上多看一眼中劍的兄弟,抓住阿蘿的手飛身往院外躍去。黑衣人冷哼一聲,拋起一把劍射去。兩人身在空中,冥衛再無力躲閃,阿蘿被帶飛起時只感覺眩暈,那還知道背後有劍飛來。在這電光般閃動的瞬間,一隻飛箭射中了劍身。

  冥衛帶著阿蘿落到院牆外,看到劉玨與烏衣騎已趕到常樂酒家,心裡一鬆便暈了過去。阿蘿呆了一呆,也沒看劉玨,回身就往院裡跑。

  劉玨瞧著阿蘿還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心裡舒了一口氣,剛才的焦灼與煩躁煙消雲散。突看到阿蘿往院子裡跑,眉一皺,身形一展就擋在了她面前。阿蘿抬頭看他,眼淚就出來了:「我娘她們還在裡面。」

  劉玨柔聲道:「別擔心,你歇著。」

  阿蘿停住了腳,抹去眼淚,眼睛焦急地望向院子。

  劉玨暗歎一聲,忍住伸手抱她的慾望,提氣喝道:「院子裡的人聽好了,吾乃寧國平南將軍劉玨,等你們多時了,放下兵刃投降,可饒你們不死!」

  「呯」的一聲,院子裡扔出一具屍體。正是剛才中劍身亡的冥衛。阿蘿一聲驚呼,緊緊摀住了嘴。烏衣騎眾人眼中騰起怒火,撥劍出鞘。劉玨走到屍體旁,解開他的衣衫看了看傷口,站起身時,噬血的氣息遍佈全身。眼簾內閃過陰鬱的紅霧。他回過頭對劉英說道:「護三小姐回去。」

  阿蘿一驚,大喊道:「我不要走,我等我娘她們!」

  劉玨不想讓她看到血腥的一幕,淡淡說道:「你跟著劉英回去,我自會帶你娘她們回來。」

阿蘿那裡放心得下,倔強地站在那裡:「今天你若是不讓我看著我娘她們安全出來,我會恨你一輩子!」

  劉玨正想再說,院門猛的大開,十三個黑衣人站了出來,七夫人、小玉、張媽一家人被點了穴木立在旁邊。

  阿蘿忍不住喊出了聲:「娘!」

  七夫人動不了也開不了口,眼中簌簌落下淚來。阿蘿心如刀割。劉玨臉上浮起笑容,這幫人找得真準,偏偏擄了相府七夫人,歎了口氣。

  黑衣人出得院門,只見酒家已被團團圍住,火把照得如白晝一般。為首一年青將領帶著絲笑容,眼睛直視過來卻比冬日的江水還冷,不覺打了個寒戰。為首黑衣人哈哈大笑:「久聞寧國平南將軍手段厲害,今日一見,果然氣度不凡。真不知道我們該懊悔進錯了院子呢,還是該慶幸捉到平南將軍重視的人物。」

  劉玨心裡吃驚黑衣人目光銳利。面上卻笑道:「投降!說出計劃,還是那句話,我可以饒你們不死。」

  黑衣人一陣狂笑:「你當我們都是貪生怕死之輩麼?來了就沒想活著回去!」

  劉玨手一揮,四下裡的軍士張弓搭箭,只待他一聲令下,面前諸人就會被射成刺蝟。阿蘿驚恐萬分地瞪著劉玨,失聲驚呼:「不要!」

  劉玨眉一皺,眼見黑衣人眼裡已顯得意之色。心裡歎息,這下真是投鼠忌器了。提口氣逼出身上的殺氣,狠聲道:「你住嘴!與其放虎歸山壞我大計,不如都死在這裡!難道要為了這區區幾條性命就陷全城百姓於戰火之中!你難道要為了你的親人害我萬千將士送命?」

  阿蘿被他逼得連連後退。劉玨沒有說錯,陳國絕不會一次被打退就不再來襲。這幾個人想來是為了攻破臨南城派出的奇兵,留下他們施以計謀,可以迷惑陳軍落入我方陷阱。若能大破陳軍傷其元氣,方才能避戰禍。阿蘿眼淚滴落,她怎麼忍心眼睜睜看著劉玨下令射殺七夫人她們。若是這樣讓七夫人她們死去,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已。她怎麼可以這樣保命活下去!

  阿蘿心一橫,猛的抽出一旁兵士的劍往脖子上一放,倒退著走向院子。

  劉玨大喝:「阿蘿,你幹什麼?!」

  「我明白,是不能放走一個人,我負不起讓全城百姓為之遭受戰火的責任,可是,我也不忍心看著我的親人死在我面前。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我要和她們死在一起!」

  劉玨又急又惱又無能為力,瞧著阿蘿慢慢往那邊退去。阿蘿突然對他一笑,月光下那朵笑容如綻放的優曇花,美的驚心動魄。劉玨的心漏跳了半拍,似連呼吸也停滯。渾身肌肉突的繃緊,不敢眨眼緊緊盯著阿蘿身形移動。

  阿蘿走到黑衣人面前,用劍指著他傲然笑道:「解開我娘她們的穴道,反正我們和你們也是要死在一起!」

  黑衣人吃驚地看著這個漏網破了他們計劃還殺了他們其中一個好手的人。阿蘿伸手解開發巾,一頭秀髮絲綢般滑下腰際。眼睛閃著光,逼視著黑衣人。

  他竟是個女子!

  阿蘿輕輕脫下黑衣,裡面薄薄的絹衣隨風飄起,她知道風一吹,這樣的衣衫被風帶起會是怎樣的一種美麗。嫣然一笑,整個人似山間精靈,似暗夜魅影。

  黑衣人愣住了,她竟然是如此美麗!

  就在這一愣一閃神之間。阿蘿已迅速揮出一劍,逼開守著七夫人她們的黑衣人,持劍擋在她們面前。

  劉玨身形疾如閃電衝了過來,待黑衣人反應過來向阿蘿攻來之時,劉玨已經趕到接下了攻來的一招。烏衣騎玄組死士緊跟其後隔開了他們,圍住了黑衣人。外層士兵箭在弦上,一動不動對準了黑衣人。

  為首的黑衣人呆了一呆,苦笑道:「罷了,也只怪我等心志不堅,竟栽在一個女子的笑容裡。」
匿名
狀態︰ 離線
38
匿名  發表於 2015-9-16 02:20:01
第38章

  小小的常樂酒家突然變得安靜。領頭黑衣人發出一陣狂笑聲:「那就來吧!」話音一落,其他十二個黑衣人迅速圍成一圈。劉玨歎息了一聲,這等死士捉不到活口的,便沉聲道:「放箭!」
  

  士兵手一鬆,箭離弦射向黑衣人。十二個黑衣人拚命揮動手中長劍,護住領頭的那個。突然爆出一聲大吼,四個人竟重上幾他人肩頭以人為盾接住箭矢。劉玨心中一動,領頭的黑衣人已展開身形,腳借力一蹬已飄開,幾下兔起鶻落,輕如飛雪一般已越過酒家院牆,回頭幾劍砍翻圈住的士兵往林間竄去。剩下的人瞬間被箭雨射中,竟在領頭人逃離的瞬間服毒自盡。

  劉玨看得心驚,不知道這個功夫不在自已之下的黑衣人是何來歷。值得十二個高手捨命相救。不多時,烏衣騎前去追趕的人回報:「那人已從西山崖跳入漢水。」

  劉玨沉思半響道:「回府。請天翔將軍今晚加強警戒,東西南三城門駐軍隨時待命。」


  士兵們撤離了酒家。院子裡只有劉玨和他的烏衣騎。被解開穴道的七夫人、小玉還有張媽一家哭得一塌糊塗。阿蘿覺得腳軟手軟。一下子坐到了地上。突覺得身上一曖,劉玨已解下大麾披在她身上。

  阿蘿抬眼看去。劉玨臉如寒冰,狠狠地盯著她。攏了攏身上的大麾,她這才感到冷。劉玨居高臨下地看著阿蘿微微顫抖的身體。禁不住磨了磨牙。

  阿蘿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嘴裡卻不肯服軟小聲說道:「不是心急嘛。」

  「心急?急得告訴敵人人質的價值!」

  阿蘿慢慢站起身,直視劉玨:「我不像你能把屬下治理得如此聽令,也不像你成天在軍營呆著,防範敵軍心中有數!應付來襲淡然自若!我怎能不急?我再冷靜也不冷血,是,你有你的打算,我若不出聲或許他們不知道捉的人有多重要,我若是能把自已的心機藏得這麼深,水淹到喉嚨也不慌不忙,那是小王爺你抬舉我了!不過,總之也是我不夠冷靜,壞了你的佈局,所以我走過去,最壞的打算就是分不了他們的神,就讓你一併射殺了!」

  劉玨聽到最後這句話心猛烈的抽動起來,帶起一陣酸痛擾得狠吸了幾口氣才平靜。他不是怪她不冷靜,看到她橫劍威脅著退向黑衣人霎那,心都緊成了一團。虧她還坦然道不行就讓他下令連她一起射殺!他痛楚地盯著阿蘿,她竟不明白他的心。她不知道這三年來他已對她情根深種,思念若狂。她居然覺得他可以下手去殺了她!劉玨兩眼冒火,這時他恨不得真得殺了她。

  阿蘿感覺到劉玨身上散發出一陣陣寒氣。一雙眼睛似要把她生吞了。心裡有幾分怕他這個樣子。又緊了緊大麾,盡量不讓聲音發抖:「我沒有怪你半分,真的,就算你當時下令放箭我也不怪你。換做是我,也是同樣。你沒錯。只是讓我重來,我也同樣的做法。」

  劉玨已是氣極。她不怪他,可是她怎麼就不明白自已的心呢,要是她當時有個三長兩短,劉玨甩甩頭,簡直不敢往下想。她怎麼敢這樣來嚇他!驀的出手點軟了阿蘿,抱起她飛身躍上馬。吩咐道:「帶七夫人和那個丫頭回府。」一夾馬腹朝將軍府飛馳而去。

  阿蘿動彈不得,口不能言,瞪大著眼望著劉玨。見他黑著臉也不看她,歎了口氣。她是真的不怪他,而且很感動。劉玨應是在她來到臨南城便知道她的行蹤了吧。那兩人死命護著她,一個人還丟了性命。如果沒有他派來的人,恐怕她早就死在黑衣人手上了。她又不是傻子,如果不是劉玨命令,那兩人怎麼會以命相救!

  回了將軍府,他抱著阿蘿進了內堂。也不給她解穴,吩咐婢女道:「給她洗個澡,收拾一下!」
  
  阿蘿眼睜睜瞧他放下她就走了。然後過來幾個丫頭伸手剝她的衣裳。阿蘿臉一紅,閉了眼,心裡開始罵劉玨,都說了不怪他了,都說了原因了,還這樣臭著臉!反正動不得,由她們折騰吧。
  
  她冷靜下來,一晚上的經歷走馬燈似的在眼前轉動。那些黑衣人如果是陳國想裡應外合潛進來的。看中小酒家棲身必是想等待約定好的時間到來,黑衣人曾說過離明日行動還有十個時辰。十個時辰!阿蘿大急,心裡暗暗算時間,那不是明晚亥時麼?如果領頭的黑衣人逃回去,要是提前,時間就更緊了。她不知道穴道幾時能解,劉玨幾時能來。阿蘿告訴自已要冷靜,她也不知道劉玨是什麼態度,看起來是氣得不輕。本來兩國交戰,她一點也不關心。可是一旦打起來,她還是不希望劉玨打敗仗。
  
  婢女擺佈完阿蘿,把她放到床上躺著。阿蘿慢慢想清楚了事情的過程。她閉著眼嘴邊露出一絲笑容。他是關心她麼?

  劉玨議完事後急急走入內室,看到剛出浴臉上還帶著潮紅的阿蘿嬌柔無力地躺在床上,呆了片刻,她真是美。劉玨靜靜地站著看了會兒,瞧著她嘴角一動,笑了。心裡憋了許久的火燒了起來,禁不住冷冷地說道:「還笑得出來?」

  阿蘿睜開眼,上下仔細地打量劉玨,幾年沒見,今晚在山上也沒顧得上好好看他,這下瞧清楚了,還是那張輪廓分明的臉,眉宇間沉穩了許多,只是現在快趕上冰塊男了。她眨眨眼睛,笑意更深。
  

  見她不能動彈還敢笑這樣囂張,劉玨越發惱怒:「你是該笑,你那三腳貓似的功夫沒讓人把你劈了真是命大呵!」

  阿蘿瞪瞪他,翻了個白眼。心道這不是要的就是讓黑衣人措手不及嘛,半響動彈不得,已經很不舒服了,還只能躺這兒聽他訓,乾脆就閉上眼。

她還笑著翻白眼?劉玨氣不打一處來,看她自入險地就緊張不已。直到她笑,才突然想她敢放火燒橋,布下迷蹤一躲兩三年,自是不會這般束手就擒,不由得隨時準備出手。等到看她披散了頭髮,還解去外衣,心裡就明白了她要黑衣人分神。贏是贏了,卻贏得膽戰心驚。

  「閉眼不理是吧?」劉玨的聲音變得危險,半響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一隻手捏住了阿蘿的下巴。

  他要幹嘛?阿蘿嚇了一跳,趕緊睜開眼睛。劉玨眼中驚濤駭浪在翻湧,阿蘿心想,你不讓我動不讓我說話,我有什麼辦法!

  劉玨見她睜眼,放開她的下巴,往下摸到了她的脖子。她的頸項纖細得他一手就能捏斷。劉玨停了停,手指撫過阿蘿脖頸的肌膚,細膩如玉的觸感讓他捨不得移開,想起她著單薄的絹衣在風裡微顫的樣子,又恨得很,居然還當著那麼多賊眼睛脫衣服!劉玨越想越生氣!手一動已扯開了她腰間的帶子。阿蘿眼中終於現出一絲懼意。又憤憤然浮上一層淚光。


  劉玨手停住,臉頰上肌肉抽動,長身站起,反手拂開阿蘿的穴道。

  阿蘿沒想到已能出聲,「啊!」的一聲就叫了出來,感覺穴道解了,就掙扎著坐起來,掩過衣襟,氣道:「淫賊!」

  劉玨被氣笑了,想起初在花林與她相識,她便這樣罵他。心裡又酸又痛。好不容易盼著她來了身邊,偏生又給她嚇個半死。三年前阿蘿跑走時他恨她,氣她。可是三年裡的柔情與思念早軟了心。
 
  他背過身望向院子裡,為她到來捂出的滿樹紅花在青濛濛的夜色中燒得這樣烈。卻似他的心也在寒風裡被架在火上烤著,突冷突熱,終是炙熱抵過了那股冰涼。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吐出。
 
  阿蘿看到劉玨挺直的背,肌肉似已繃緊,似在用全身力氣在控制自已不對她發火。心裡又是一陣歎息。張張嘴,卻又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劉玨不敢回頭,怕看到讓他失望的臉。阿蘿低著頭,心裡百般滋味都有。

  終於,劉玨輕歎一聲。此時阿蘿突然想起還有情報沒說,不等劉玨開口急道:「我聽黑衣人說晚上亥時行動。」

  劉玨一愣轉過身體:「你怎麼知道的?」

  「我打暈了一個黑衣人,換了衣服跟著他們進了屋聽到說起的。」阿蘿忙把當時的情況說了一遍。聽得劉玨又是一陣心悸。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可真是好膽識啊!」心裡後怕,還好讓冥衛跟著她。不然還沒等自已來,她死那兒都不知道了。

  這時卻不是與她計較的時候,防範陳軍才是大事。他強忍住快要瀕臨崩潰的怒氣。冷冷扔下一句:「你就在這兒好生呆著吧。」

  阿蘿知道他要去忙了,又忍不住問了一句:「我娘她們呢?」

  劉玨頭也不回冷聲答道:「你還有做主的權利麼?要還想見著你娘她們就老實點!」說完急急離去。

  他一走,阿蘿想,劉玨真是給氣壞了。她也累了,不想再去想劉玨會拿她們母女咋辦,先睡一覺恢復精神再說吧。

  緊張、打鬥脫力、疲乏,阿蘿一覺竟睡到了次日午時。睜開眼雪映著天光滿室亮堂。她下了床,有婢女端來熱水服侍她洗臉,阿蘿坐在鏡子前,見婢女給她綰髮,忙阻止道:「梳男子髮式吧。」
  
  婢女小心回道:「將軍把小姐的男裝全扔了,送來的全是裙袍。」

  阿蘿無奈,說道:「那就梳根長辨好了,不要綰了。」

  換了衣服,阿蘿看著自已,倒是有很長時間沒穿過裙袍了。劉玨送來的衣裳很合身,就是裙子拖到了腳面,走路不如男裝方便。婢女又端來幾道小菜一碗熱粥,阿蘿也不客氣,填飽肚子要緊。
  
  吃飽喝足,她滿意地站起身就往門外走。婢女很小心地道:「將軍吩咐,若是小姐要外出,就別想再見著夫人了。」

  阿蘿愣住,暗罵劉玨拿七夫人要挾她。卻又發作不得,臉上堆笑道:「呆在房裡太悶,我就去院子裡走走,你若不放心,跟著我可好?」

  婢女搖搖頭:「將軍吩咐小姐不得出房門半步。門外還有烏衣騎守著呢。」
  
  阿蘿無計可施,想想又安靜下來:「給我找幾本寫臨南城的書,風土人情,地方日誌都行。有陳國的也行。」

  婢女見阿蘿打消了外出的念頭,連聲應下。不一會兒功夫就抱了一摞書進來,笑著道:「將軍似是知道小姐會悶,早已吩咐下來,只要不出房門,小姐想吃什麼想玩什麼都盡可能地滿足。」
  
  阿蘿歎了口氣,看來劉玨鐵了心要軟禁自已。這下是真的跑不掉了。轉念又想,吃好喝好睡好,有求必應,還無危險。劉玨看來也不會把自已和七夫人打包送回風城相府。這仗不打完,自已就得在這兒呆著。只有戰事結束,他才有時間來理會自已。當下也不問七夫人她們,知道安好就行。靜了心慢慢翻閱書籍。
匿名
狀態︰ 離線
39
匿名  發表於 2015-9-16 02:20:21
第39章

  阿蘿倚在榻上看五國風情錄,書上道:「大雪之日,漢水霧迷。自西由東,江面白霧翻騰,若天龍騰躍,離江三丈則霧隱不現。沿江諸國皆放排獻祭。」

  她皺皺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雪下得緊了,心中一動,走到窗邊,驚歎滿院海棠在白雪中綻放。點點艷紅襯著白雪奪目之極。這裡的海棠十二月便開了麼?

  婢女瞧阿蘿望向院中海棠不由得嘴快道:「將軍兩月前便令用棉紙罩著,下面放了熏籠,日夜不停捂出來的,小姐你瞧,那樹下火盆還沒撤呢。」

  「今日可是大雪?」阿蘿望向海棠,一絲溫柔的笑容不知覺浮上了臉。

  「是啊,小姐可知子時起,這漢水便起濃霧,高達幾十丈,明日要去離城十里的天龍山往下瞧,整條江就似條白龍在雪中翻騰,好看得很呢。年年這時,天龍山車轎往來熱鬧非凡。」

  「如今陳國來襲,城門已閉還有人去天龍山麼?」

  「沒人能在這天過江的,一入江中,三尺開外便見不著人影了,陳國不可能來襲的。」

  阿蘿心道,怕是陳國想出了什麼法子,趁霧要渡江呢。等到兵臨城下,就是一番惡戰了。江面霧濃,怎麼才能防禦呢。她隨口又問:「漢水會結冰麼?」

  「漢水不會結冰的,不過岸邊倒是結了薄冰了,這天氣,凍得很呢。」

  「你去用厚的棉紙糊個小盒子來吧。」阿蘿吩咐道。

  不一會兒,婢女把紙糊的小盒子送來,阿蘿看看又道:「幫我折朵海棠花來。」

  她把茶壺中還微溫的水倒到盒子裡,把花用棉線繫了放進去。道:「幫我把這個放在外面院子去,著人盯著,何時凍實了再叫我。」

  阿蘿看書有些疲倦,見矮幾上放著琴,不覺又是一笑,許久沒彈了,不知道手生了沒有。輕觸琴弦,閒閒彈出一曲,小聲哼著:「飛鳥點觸江腳,玉龍橫臥山腰,滿乾坤處處瓊瑤。想海棠點點紅妝,原是思君醉了。」哼完笑容滿面。心中之喜悅溢於言表。她轉轉眼珠,推琴站起,走到妝台前,自已臉上眼中都盈滿了笑。慢慢打散了辮子道:「幫我綰髮吧,一直沒好生梳過頭髮。」

  婢女笑道:「小姐打扮起來不知會有多好看呢。」

  阿蘿望著鏡中的自已道:「不用太麻煩,只是不再留額發了。」

  婢女應了,小心把阿蘿散在額間的碎發輕巧的挽了上去,細細用花油蓖直緊了,再挽了個流雲髻,簪子固定了。阿蘿飽滿光潔的額全露了出來,她瞧瞧自已,越看越心喜,笑道:「再看,我倒真會自戀了。」

  婢女被阿蘿的容光映得興奮,眼中出現了與小玉一般的迷離:「小姐,你不要笑了,就這樣都移不開眼了。」

  阿蘿起了捉弄之心,眼波一蕩,微微笑看過去,婢子一呆,愣在那裡,阿蘿便輕言細語地說道:「去院子裡走走吧。」婢女就傻傻地點頭。

  阿蘿忍住爆笑,拉開房門,對門邊站著的兩名烏衣騎一瞟,那兩人也是一呆。阿蘿已邁出兩步才回神行禮道:「小姐回房罷,主上吩咐不讓小姐出房門半步!」

  歎了口氣,原來這一笑只能維持兩步啊,小說裡寫的看到美女稀里嘩啦兵器掉了一地,人人呆若木雞不知要美成什麼樣子才行了。不由得嘟了嘟嘴。聽到一名烏衣騎柔聲道:「等主上回來,小姐求他開了禁令便好。」

  阿蘿笑著回了房。這時一侍從端了紙盒子進來:「小姐,已凍實了。」

  她接過來,剝去紙,用繩子一提,晶瑩透明的一塊冰裡凍著朵紅色的海棠,很漂亮。婢女不自覺地接口:「好漂亮的冰佩!」

  阿蘿笑道:「你把這個交與你家將軍可好?就說,我瞧著好玩做來送他的。才一個時辰就做好了。現在就送去吧,不可耽擱。」

  侍從滿臉喜色接過冰佩,像寶一樣捧著出了門。

  劉玨顧天翔與眾將士正在商議軍情。已是酉時了。阿蘿若沒聽錯,陳國必定在霧起時渡江,如何於霧中渡江不得而知。顧天翔沉聲道:「若陳軍安然渡江,必分出一兵封住水寨,另出兩軍分散攻城。」

  「天翔將軍說的是,目前城中兵力只得四萬,各州府調兵趕來臨城至少需要三日,而且還是最近的晏城有一萬人馬,遠的城池調兵趕來便是數日之後了。而陳國進攻必傾舉國之力。昨日戰起時已快馬加急送信至風城,收到軍情也在十日之後。江上霧濃,就算我水軍出動於江中擺開陣勢,陳軍既然不懼霧起渡江進攻,必然有其應對之術,我水軍在霧中也只有白挨打的份。這樣的局勢不知諸位將軍有何見解?」劉玨簡單說了形勢。

軍營之中眾將面面相覷。陳軍突然進攻已經出意料之外,今夜若子時霧起渡江又匪夷所思。水軍戰船就算擺在江面上,可能陳軍船隻從旁邊經過也未必能發現。陳軍國小軍力遠遠不若寧國。但若有備而來,二三十萬大軍也輕輕鬆鬆拿得出來。這麼一來,兵臨城下,兵力遠超臨南數倍。三日,不知能否守得住。

  顧天翔沉思良久後答:「我水軍要空了大寨,在霧起之前隱於江上等待。若是霧散之前陳軍已安然渡江,城中安危就只能靠平南將軍與諸位了。」

  「只能這樣,南軍水軍只做霧散後的攻擊佈置,陸軍守城,無論如何也堅守至明日子時後霧散之時。」劉玨迅速和顧天翔分了工。顧天翔離營急回水軍調遣。走出大營時忍不住看了看劉玨。兩人目光一碰。均露出關心之意。劉玨忍不住道:「陳軍敢於霧中渡江,天翔可得小心才是。」

  顧天翔沒有回答,眼中露出堅定自信,望了望劉玨,回頭大步離開。

  劉玨腹誹,怎麼每次都是自已忍不住出聲,他扮酷?收了心思問道:「諸位可有守城良策?」

  一將領答道:「臨南依山而建,城池堅固,若得水軍協力,陳軍要想抵達城牆之下著實不易,如今水軍不能抗敵於江上,陳軍人多,怕是容易被打開缺口。」

  另一將領接話道:「已經收集全城箭矢、擂石滾木,聚城中青壯百姓有兩萬人。將軍明白,臨南是商賈往來之地,本地百姓人數並不多。且還防敵國細作早已扮作商賈潛入,藉機發動。」

  劉玨坐著,手指情不自禁又輕敲桌面。昨晚陳軍派出一隊高手潛入,領頭人身份定不簡單。這群人對西山地形瞭如指掌,城中必有斥候早已繪出地形圖。臨南依山而建,城牆堅固卻也把戰線拉得很開。勢必得分散兵力守城。天險可憑,從另一角度講卻又成了守城的難處。

  這時劉英從侍從手中接過阿蘿送來的冰佩,有點哭笑不得,這個時候,營內嚴肅討論軍情,她卻送來小兒女的戲作。換個時間,主上必定高興得把玩欣賞,現在怎麼送進去?在帳外徘徊,聽得侍從傳阿蘿之語,左右為難。

  想了半天,他終於拿定主意進入帳中。帥帳內空氣緊張,幾十年沒有交戰了,眾將都拿不定主意。除了抵死守城外一時半會兒還無更好的主意。

  劉玨見劉英急急進來,眼神一凌,這種時候他進來幹嘛?來到南軍烏衣騎便只是他的親衛,這種討論軍情的時候,烏衣騎從不參與,劉英進來如無軍情要事,意味著得挨四十軍棍。眾將瞧著劉玨,已帶不滿之色。

  劉英進得帳中硬著頭皮道:「有人獻計,請將軍帳外細說。」

  眾將又露出一絲企盼。劉玨不動聲色走出帳外,冷笑道:「什麼事要扯這種借口?若是沒有計策,你陷你主子於何地!」

  劉英冷汗直冒,撲的跪下,雙手捧過冰佩:「三小姐急遣侍從送來此物,侍從言三小姐道不可耽誤,劉英想主上,主上……」

  劉玨一腳踹飛他,恨聲道:「你以為你主子現在還有心思?」

  劉英連連磕頭:「劉英鹵莽,自領軍棍去!」手上仍捧著那塊冰佩。

  冰佩在淡淡的陽光下閃著光,那朵紅海棠分外刺眼。劉玨心中一動:「慢著,拿來我瞧。」

  他拎起冰佩看了半響,突問道:「三小姐原話怎麼說來著?」

  劉英回道:「三小姐說瞧著好玩便做來送與將軍,道一個時辰便做好了,吩咐現在送到將軍手中,不耽擱!」

  淡淡的笑意慢慢從臉上融開,劉玨心裡一甜,她終是明白他的心意了麼?看到為她捂開的海棠了?他拿著冰佩對陽光又瞧了會兒,目光久久凝視著那朵紅花,反覆咀嚼阿蘿的話。腦中靈光一閃,大步便向帳中走去,冷聲道:「軍棍不必挨了,以後再收拾你!」

  劉英迷惑地瞧著他,那話語中雖冷,卻隱藏不住笑意。他抹了把汗,心道,所有人都要給那位三小姐整瘋了。

  劉玨回到帳中,拎起冰佩道:「大家好生瞧瞧這塊冰佩,可有想到什麼?」

  眾將一愣,劉玨手中冰佩中間嵌著朵紅花,像極小孩子冬日把玩的東西。這樣的天氣,涼水不一會兒便能成冰,且凍得很實,進了帳內熱氣一沖,冰佩也未見絲毫鬆動。

  劉玨朗聲笑道:「吩咐全城士兵尋百姓家大鍋燒水運上城牆,從現在起往牆上牆下澆水,務必把個臨南城都給我凍成一座冰城。」

  眾將嘩然,喜形於色。領命而去。

  三門大開,軍士和著百姓從離城牆三十丈開外開始潑水。滾熱的水送到城外城頭,待到戌時,臨南城城牆外已凝成厚半米的冰溜子。滑不溜手。有隊軍士試著踩上城外地面,滋溜一聲便滑得東倒西歪。引來陣陣笑聲。

  劉玨含笑站在城樓上。憑這冰牆,拖上一日絕無問題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40
匿名  發表於 2015-9-16 02:20:46
第40章

  雪還在下,緩緩飄落。臨南城牆之上全鋪上厚厚的苫草蓆,每隔三十丈升起炭火盆,值哨的軍士們偎依在火盆旁心裡暗暗感激平南將軍的體恤。劉玨下令凡居高處的人家一律不准點燈,臨南城牆上燈籠火把齊齊熄滅。月光之下,漢水之北的臨南城遠遠望去,只餘黑黢黢的一片暗影。分不清那是山,那是城。

  大雪子時,漢水江面升起一層霧氣,兩刻鐘後霧氣漸濃,初初還能瞧見對岸零星火光,視線漸漸便被翻湧的白霧遮擋。面前一片無邊無際的空茫。劉玨佈置安排妥當,回轉將軍府休息。如果陳軍子時起渡江,至少還可以休息三個時辰。他得睡會兒,順便,也想瞧瞧阿蘿。

  阿蘿計算著時間,她還沒睡。怔怔地想陳軍是如何渡江的。目光落在一行字上:沿江諸國皆放排獻祭。放排麼?她喃喃自語道:「放排。若是竹排自上游放下,連成竹橋,下游著人接應,順橋引路,便不俱大霧擋住方向了。若是有人在臨南燃起大火,就是導航燈了。黑衣人原來是要在城中放火的。」

  劉玨正好走進內堂,聽到阿蘿自語,衝口接道:「我們也能如此渡江!」

  阿蘿回頭,兩人目光一觸。劉玨呆了一呆,心跳動起來,阿蘿立在燈光下,眼睛流光溢彩,頭髮上蒙了層淡淡的光暈,臉溫柔明媚,一室的光華全籠在她身上,劉玨不覺癡了。半響慢慢走過去,輕輕伸出手一觸她的臉又急急收回,生怕這是一個幻覺。

  阿蘿不由得一笑。劉玨呼吸一窒,突然回過神道:「誰叫你打扮成這樣的?」

  嘎?阿蘿有些羞惱。臉轉向一邊,氣道:「你不去指揮守城,跑來幹嘛!」

  劉玨尷尬的站那兒不知說什麼才好,嘴角一扯:「看你老不老實,別又給我惹出什麼事來!」

  「看到啦?你可以走了!我要睡了!」阿蘿沒敢看他,走到床上一躺,隨手放下了羅帳。背朝著劉玨真睡了。

  淡黃色的輕帳隔開了劉玨的視線,他恨恨地盯著床上朦朧的身影,想起明日還有場硬仗,心下暗道,等打完了再收拾你!吹熄了燈,轉身出了房間。

  顧天翔接到劉玨的情報,調遣水軍照計行事。

  就在臨南城全城戒備之時,陳國上游漢水江邊一溜小船附帶著竹排成一直線慢慢往對岸斜斜劃下。江水湍急,霧氣漸濃。陳軍統帥焦急地等待著,三個時辰之後,一隻鷹隼飛落在他手上,薄薄的嘴唇終於露出一絲笑容。

  辰時,陳國三十萬大軍戰船鐵索相連,龐大的船隊沿竹排指引的線路集結緩慢地朝對岸寧國進發。

  巳時六刻,陳軍到達了岸邊,首批士兵下船集結。臨南城靜悄悄的。陳軍統帥樓船上一個低沉略帶暗啞的聲音響起:「解索攻城!」

  旁邊響起另一個狂傲聲音:「王兄放心,臨南城加上百姓不過五六萬兵馬,楚南要血洗臨南!」聲音熟悉,正是昨日潛入臨南城的為首黑衣人。

  臨南城南城門方向,城上哨卡猛然發現霧氣之中冒出了點點黑影,一聲鐘響,等待多時的守備令旗一揮,城上萬千火箭密集飛出,黑壓壓星火點點撲往黑影所在之處。慘呼聲綿綿不絕。一輪火箭之後,陳軍戰船之上湧出更多士兵,喊殺聲震耳欲聾。臨南城卻又靜寂了下來。

  陳軍豎盾結陣。不多時已在南城門外以船為靠結成方陣。

  船隱於霧氣之中,離江幾丈處卻是陽光明媚,陽光映在臨南城冰牆之上散發出七彩光芒。劉玨立於城牆之上瞧著城外兩里處的陳國大軍。沉著鎮定。

  楚南望著城牆上那個黑色的身影,冒出切齒的恨意。令旗揮動,士兵潮水般衝向前去。離城三十丈踏上了冰面,當即滑倒一批,城上又飛下一批箭矢,射倒一片。楚南眉頭一皺,鳴響退兵號螺。陳軍速速後退。

  劉玨見狀喝道:「滾木準備。」

  幾刻功夫。陳軍以盾為掩,迅速一層層往冰面上鋪厚厚的草簾。城牆上滾木落下,又砸倒一批。
  如此反覆,未時陳軍方近到城下。楚南心中急燥。兩個時辰才近城邊已損失幾千人,臨南城牆凝結了厚厚的冰溜子,攀城談何容易。他有些明白寧軍在拖時間。待到霧散,水軍來襲,陳軍將腹背受敵。他急令發射擂石。

臨南城下一字排開眾多投石機,巨大的石塊帶著衝力擊向城牆。剛砸碎一層冰面,城牆上馬上倒下熱水,趁著水還未結冰,陳軍先峰往城上射出勾索,搭建雲梯。人一層層倒下,又一層層撲上。

  劉玨心中焦急。冰牆可阻一時,佔得先機,但對方人多,遲早總會有攀上城牆之時。

  楚南狂笑道:「傳令下去,能上城頭者每人賞十金,無論生死!」

  時間緊張,陳軍如蝗蟲一樣湧上前來。臨南城所有士兵連同青壯年百姓頑強抵抗著。劉英和烏衣騎緊跟著劉玨在牆頭激戰。臨南城冰凝的牆面上已染成血紅,牆下屍橫遍地。夕照之下血色冰牆閃動著詭異的光芒,儼然一座修羅地獄。

  南軍同樣損失嚴重,四個時辰激戰後,箭支已不夠,滾木擂石已盡,從山上搬來的石塊,拆下的民房木頭眼看結濟不上。軍士神色已現疲憊。

  烏金西墜,月兔高昇。陳軍仗著人多,竟不緩和歇息,輪番進攻。劉玨往遠方望去,目光卻透不過濃霧鎖住的江面。一身黑袍青甲看不出染上了多少鮮血。臉上髮絲已被汗水沾濕。終於有幾個陳軍翻上了城牆,砍翻守城士兵,劉玨眼中隱上紅霧,不等烏衣騎搶先,劍如飄雪般揮下,迅速堵上了缺口。

  楚南望著持劍傲立的劉玨,心中湧上怒火,狂吼一聲從軍中飛出,施展輕功攀牆而上。化做一道赤虹與劉玨鬥在一起。

  兩人功夫本在仲伯之間。劉玨先已體力大耗。楚南卻是精神百倍,短劍如蛟龍一般纏上了劉玨。楚南大喝道:「今日便一雪前恥。」

  劉玨看看時辰,朗聲大笑道:「來不及了!我水軍現在已過漢水,取你方水營去了!」

  楚南大驚,手中劍卻殺得更急。一劍刺入劉玨右胸。劉英顧不得許多,與烏衣騎拚命急上,楚南劍光到處,已倒下兩名好手。卻纏住了楚南。劉玨咳出一口血大笑:「你看,霧已飄散!」

  已近子時,漢水霧氣開始漸散,露出了江面密集的船影。突然江面上響起沖天軍鼓。喊殺聲淒厲。

  楚南恨恨看著劉玨浴血的臉,那臉上顯出一種從容淡定,仿若根本未受他一劍。他心急江上形勢。不再戀戰,飛身飄下城牆。

  不多時陳軍攻城勢頭漸軟。劉玨推開劉英站直身軀大聲下令:「眾將士,我水軍已殺入對方大營,與我開城門,前後夾擊!」

  早已候在城門的一萬人馬眼見城牆上廝殺慘烈,卻得令候於城中不得輕舉妄動。此時方聽令下,一個個早已不耐,城門一開,呼喊著衝向陳軍。

  寧國史載:慶元三十三年,陳國來襲。寧南路軍以四萬守城,三萬水軍趁霧渡江,毀陳水軍連營三十里,大雪之日敗陳軍三十萬人馬臨南城下。此一役後,陳國水軍重創,陳主求和。賠銀四十萬兩,歲貢來朝。

  臨南城浴血立在月光之中。哀呼慘叫之聲在夜色中飄浮。顧天翔焦急衝入城中。劉玨看到他來笑了笑。顧天翔目中露出激動,一把抱住劉玨。

  聽到一聲慘叫,他推開一看,自已的白甲上已染上鮮血。皺眉道:「你受傷了?」

  劉英與烏衣騎齊齊跪下:「求主上回府!」

  劉玨輕笑一聲,英俊的臉上方現出輕鬆,他對顧天翔眨眨眼:「我最討厭善後後,你幫我把城洗乾淨!」說完便倒在了顧天翔懷裡。

  「媽的!你們是怎麼保護主子的?!」顧天翔怒吼起來。

  劉英不理,一把抱起劉玨往將軍府急奔。烏衣騎上馬跟著。顧天翔恨聲不已:「養了些眼睛長頭頂的混帳!」

  卻迅速下令,安置收拾。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1-13 15:18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