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漫]嬌襲[全文完]

第二百五十九章　怨仇

　　「姚將軍讓仵作去瞧了，並沒有蘇夫人。」

　　「……呼。」長長的舒氣聲讓小卓子都詫異，皇上可從不會這樣情緒外露的，想來蘇夫人的失蹤，讓皇上擔心壞了。

　　可不是嗎，蘇大人極難得託付皇上什麼，卻連人都不見了，待蘇將軍回來，皇上該怎麼說呢？

　　「繼續找！將拜亭山翻個遍，都要給朕找出來！活要見人，死……死……，快去！」

　　小卓子一溜煙兒地下去傳話，皇上靠在龍椅上，抬頭閉上了眼睛。

　　隨朝是安定了，他能如此輕易地穩定局勢，是因為蘇封將南蠻給控制住，又將胡小將軍的支援給掐斷，便是讓睿親王進了城，只要有蘇封施壓，睿親王也是動彈不得。

　　自己有恃無恐，只因為蘇封部署好了一切，想要迷惑睿親王又哪兒像他說的那樣容易？他不過說說，真正去做的，要讓睿親王不起一絲疑心安排妥當的，是蘇封。

　　隨朝的江山有蘇封的一半，可蘇封若是對江山有心反倒是簡單了，那小子第一次對一個人那樣的看重，自己怎麼就給弄丟了？

　　怎麼辦？要不，他先做好蘇封謀反的準備？可是蘇封沒興趣啊…

　　曼玉睜開眼睛，只覺得全身酸痛難耐，彷彿身子被拆開來重組過一樣。

　　她愣了幾秒，迅速將手移到小腹上，還好，孩子還在。

　　曼玉鬆了一口氣，撐著身子坐起來靠在床頭。

　　「你醒了？」

　　曼玉忽然聽到一個男子的聲音，扭頭看去，在窗戶的邊上，坐著一個人，一隻手撐著下巴，好整以暇地正看著自己。

　　「我的丫頭呢？」

　　那男子忽然笑起來，「你不該問問如今身在何處，我又是誰？」

　　「我的丫頭在哪兒？」

　　小紅不會肯放著自己不管的，這個望雲寨同蘇封有過節，不會是把小紅怎麼樣了吧？

　　「放心，不過你那個丫頭倒是個刺兒頭，居然身手也不錯，傷了我寨中好幾人才堪堪制住，倒是讓我更相信你是蘇封的夫人了。」

　　「你想如何？」

　　「這個嘛……，暫時還沒有想好，只是蘇封曾經傷我寨中之人，又迫使我們背井離鄉，一路逃入望雲峰才得以苟且偷生，你說我強佔了他的夫人，再送一份大禮過去，應是不為過吧？」

　　曼玉心底寒涼絲絲地冒出來，眼前這人說話慢條斯理，甚至嘴邊還帶著漂亮的笑容，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裡毫無任何開玩笑的意思！

　　他是真的能做得出來，曼玉完全不敢去想他口中的「大禮」是什麼，想來，定是會讓蘇封痛不欲生的……

　　這種感覺，竟然如此熟悉，曼玉心底已是很久沒有翻騰的記憶又回來了，這人活脫脫一個前世的蘇封，絕情又殘忍，偏偏他做的得心應手。

　　緊緊地揪著身下的褥子，曼玉忽然感覺到肚子一動，她忙放鬆了心情，顧不上恐懼，用手摸了摸小腹。

　　是不是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孩子了？這可不好，她慢慢地來回撫摸，在心裡安慰著，沒事兒的，娘不會讓你有事兒的。

　　「呵呵呵，真真是諷刺，蘇封那樣的人，居然還能娶到這麼一個有趣的女子？該說你無知無畏呢？還是當真坦然接受了？你莫不是覺得我方才說的是嚇唬你的？」

　　「你不是！」，曼玉輕輕地開口，掌心下面不時微微突起一個疙瘩，讓她從未覺得自己能如此勇敢，「我知道你說的不是嚇唬我的，我也不知道夫君與你們有何過節，我只是不想我腹中的孩子牽扯其中，她還未出世，她是無辜的。」

　　「無辜？」那男子嗤笑一聲站了起來，往床榻邊走近，「他無辜，我望雲寨中的人難不成就不無辜了？他們又做錯了什麼？卻被你那好夫君帶兵圍剿，生生燒了原先賴以生存的寨子，哦，那個時候，我們還並不叫望雲寨。」

　　曼玉抬起頭，眼睛漆黑如星，「賊匪之輩也能稱得上無辜？打家劫舍興許你們不屑去做，可攔路搶劫？勒索錢財？今日我主僕二人在望雲峰下遇見的那些人，你敢說他們只是去散步的？」

　　曼玉也笑了起來，「我夫君興許是對你們山寨做了讓你們深惡痛絕的事情，可他是隨朝的官員，他身後站著隨朝毫無自保能力的百姓，不驅逐你們，百姓有何安穩可言？對他們來說，你們是無辜的？呵。」

　　「喲，還挺牙尖嘴利。」

　　曼玉的下巴忽然被一隻手給捉住，強迫她面對著那名男子。

　　「可惜了，這些話對我並無用處，望雲寨的仇人，便是隨朝的救世主，也改變不了他是我們的仇人，你瞧，如今你落在我們的手裡，便是老天都幫著我們出這口氣呢。」

　　曼玉一眨不眨的眼睛讓男子十分感興趣，盯著看了一會兒，忽然鬆開手笑了起來，「小書生不錯，沒想到還真看得了星象，我是不介意你成過親，不如說這樣更好，有人想要捉你，說明你對蘇封很有價值，倒是便宜我了呢。」

　　那男子說完便出了屋子，曼玉見門關上，頓時癱軟了下來，心中湧起一陣陣地恐懼。

　　她不怕死，曾經她想方設法活著，活好一點兒，就怕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命嗚呼了，多划不來？

　　可她現在不怕了，她什麼都有了，有了疼愛自己的長輩，有寵溺的兄長，有足以依靠的夫君，有花不完的銀子和誰也不能看低的身份。

　　曼玉還缺什麼？她很滿足。

　　可她如今不能死，她怕自己腹中的孩子來不及出世就隨著自己一道離開，她還不知道是個閨女還是小子！她還不能看一眼他的眉眼，是不是同蘇封長得相像……

　　她不想死！

　　眼睛裡酸澀地讓曼玉幾乎無法呼吸，擁著被子，將臉埋了進去。

　　「夫人！」

　　門再次被推開，曼玉迅速抬起了眼，見著小紅被人推了進來，又立刻被人關上了門。

　　「夫人、夫人您如何了？！」小紅跌跌撞撞地撲到床邊，著急地想要檢視曼玉的狀況。

　　曼玉搖了搖頭，小紅的樣子一看就是受了傷，右眼下面有一塊已經破了皮，有點兒嚴重，血跡混著泥沙瞧著十分猙獰。

　　「他們欺負你了？還疼不疼了？」

　　「奴婢沒事，夫人您呢？您忽然暈倒，嚇死奴婢了，奴婢、奴婢以為再也見不著您了……」

　　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曼玉，小紅的一顆心終於落回了原地，隨即眼淚如同開了開關似的，止不住地往外落。

　　心中的懼怕和恐慌一股腦地流瀉了出來，小紅握著曼玉的手，狠狠地哭了一場。

　　她怎麼那麼沒用？眼睜睜見著夫人被望雲寨的人給抬走，她為何打不過那些人？

　　若是夫人就這樣一去不回了，她就是死一千次一萬次又能如何？

　　曼玉摸著小紅的腦袋，任由她哭個痛快，若不是顧及著腹中的孩子，她也是要哭的。

　　本以為被睿親王的人給捉去已是十分不幸，沒想到更加不幸的居然還在後頭。

　　方才那山賊頭子的態度已是十分明顯，他可沒打算同蘇封做什麼交易或者圖謀什麼，丫就是打算出一口氣。

　　若是讓蘇封知道自己在望雲寨，這寨子裡老老小小的估計又要倒霉了，他定然不會這麼做。

　　可這樣一來，自己就連個指望都不剩了！

　　曼玉不斷地深呼吸，自己這還有兩個月便要生產，土匪頭子打算強佔自己，那怎麼也得等孩子生下來才成。

　　先走一步看一步，待到孩子生下來，不知道小紅能不能想法子將孩子帶出去，自己嘛……

　　曼玉伸手摸了摸頭上的髮簪，恩，還算有人性，沒將她身上的首飾都給摸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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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雲寨將小紅還給曼玉，就不怕她的功夫，屋子外面有人守著，定時給她們送吃的。

　　也沒什麼好的，卻比乾啃硬饃要好一些。

　　小紅將為數不多的菜統統讓給曼玉，曼玉也不矯情，她可以不吃，可肚子裡的孩子不能，小紅的這份心意她記下了，若是日後有機會，她必將償還。

　　「不行，已經有些感染，若是不處理的話，會留下疤痕的。」

　　曼玉的手在小紅的右眼下碰了碰，看到小紅眨著眼睛想要避開。

　　傷口沾了髒東西沒有清理乾淨，在裡面發炎化膿就糟了，留下疤痕都是小的，這靠近眼睛，萬一任其發展下去，說不定這眼睛都保不住。

　　曼玉起身走到門口，輕輕地拍了拍門。

　　「什麼事兒？」

　　「這位小哥，我的丫頭臉上的傷勢有些嚴重，請問望雲寨裡可有大夫可以看一看？」

　　「一個丫頭有什麼好看的？海婆婆可是很忙的。」

　　海婆婆？大夫還是個女的？曼玉不惱不怒，臉上的笑容依舊走溫婉可人的風格，「若是如此，可否勞煩小哥幫幫忙，帶些藥材來也是好的，這丫頭與我相依為命，還沒有出嫁呢，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臉就這樣毀了。」

　　曼玉的語氣柔和，一點兒沒有強人所難的意思，守著門的大漢哪兒見過如此嬌滴滴的姑娘家，見著人好言好語地懇求，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

第二百六十章　論調

　　「這是怎麼了？」

　　「小書生？正好，您來決定吧。」

　　大漢見到來人鬆了口氣，急忙將難題丟給來人。

　　這人曼玉見過，車簾被掀開之後見到的第一個面孔便是他，長得文弱彬彬，又愛穿一襲月白色的長衫，十分儒雅的樣子。

　　聽了大漢的轉述，小書生倒是有些好奇，「只給你些藥材便成了嗎？」

　　曼玉點了點頭苦笑了一下，「不成，也是得成的，小紅一心護主，我不能眼看著她臉上的傷不好了。」

　　「原來她叫小紅啊，真真是女中豪傑，趙大哥都在她手裡吃了虧，若不是我們人多，還真是頗為棘手呢。」

　　「……」曼玉眉頭跳動，這人的思路轉得也太快了，這兒正要著藥呢，能專心一點兒嗎？

　　小書生摸了摸光潔的下巴，「行了，咱們望雲寨也不是不講情理的，你都要些什麼？」

　　「三七、草烏、骨碎補、赤芍、紅花、扦扦活……」

　　「等等等、等，你等會兒……」小書生趕忙叫停，「那什麼，不就是臉上傷了一些嗎，怎麼要這麼許多東西？」

　　曼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是要外擦，有些是要內服，小紅的臉都腫了半邊兒了，活血化瘀定然是要的，她疼得晚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消腫止痛也是必須的，若您不信，大可以問一問海婆婆這些的效用。」

　　小書生將信將疑，又讓曼玉再報了一遍，當真去找海婆婆證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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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奴婢沒事兒的，不過是受了點傷，這算什麼？您無需去同他們求藥。」

　　小紅有些無措的喃喃開口，扶著曼玉坐下來。

　　曼玉倒是沒說什麼，只從桌上倒了水來喝。

　　她不能坐以待斃，整日在屋中困著，除了壓力越來越大，什麼幫助都沒有。

　　那個小書生願意給她那些藥材，若是望雲寨裡也有這樣的人，她說不定能慢慢兒地打開僵局，而不是整日被關在裡面等著任人宰割。

　　曼玉知道自己手裡的籌碼有限，幾乎是什麼都沒有，可她會做藥，她曾想著就算自己一無所有了，有一技之長興許也餓不死。

　　如今便是一無所有的狀態。

　　那些藥材是多了些，小紅的臉甚至只要三七一樣便能見效，不過既然望雲寨中有大夫，她想試著搏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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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都是她要的？」一個沙啞的老嫗的聲音幽幽地問道。

　　「都是的，婆婆，可是不合適？」

　　海婆婆抬起頭看了小書生一眼，「若是不合適你待如何？」

　　小書生儒雅的表情絲毫沒有變化，卻是瞇了瞇眼睛，「若是她另有心思，這人，必是留不了的，我會在老大感興趣之前將人悄悄處理掉，免得害瞭望雲寨。」

　　「嘖，都說『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真真是一點兒不錯，念過書的狠毒起來，連我這個老婆子都心生懼意呢。」

　　小書生的臉當即垮了下來，「婆婆……，小生這哪兒是狠毒啊，這叫未雨綢繆，老大的性子隨性慣了，那女子長得那樣風姿卓越、國色天香，萬一老大被迷惑了可如何是好？總得有人看著些吧。」

　　「行了行了，這些藥材沒什麼不合適的，都是活血消腫的東西，小丫頭居然懂些藥理，正好也省的我費心了，你去都拿給她吧。」

　　小書生這才鬆了口氣，其中沒有貓膩最好，要他對一個懷著身子的女子動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不過，真要到需要動手的時候，他也不會含糊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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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玉得償所願地得了藥材，也沒個趁手的工具，便用了手邊能用的所有器具，研了細細的藥粉混合好給小紅敷上，又用了水凝成丸子給她服下去。

　　「若是留下疤痕就糟了……」

　　小紅笑起來，牽著臉上的傷口疼得一抽一抽，她想說這落在山賊的手裡，會如何還不好說呢，便是不留疤痕又能如何？

　　只是小紅沒說出口，輕聲地同曼玉道了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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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之後，小紅面上的傷已經開始癒合，癢癢的讓她想伸手去撓，曼玉不準，實在癢極了便用軟布輕輕地碰一碰。

　　待到痂蓋脫落，底下的皮膚也已經長好，嫩嫩的同周圍的皮膚有些區別。

　　「過些時候便能長好，若實在不行，往後我給你配些玉容膏，保準兒一絲痕跡都不留。」

　　「多謝夫人。」

　　小紅開心地用手摸了摸，前陣子只要一動，就連著眼睛周圍刺疼，現在居然全好了，不管什麼疤痕不疤痕的，能這樣，小紅已是十分慶幸。

　　「喲，當真好了？」

　　小書生出現在屋門口，招了招手讓小紅過去，「這麼快？趙大哥脖子上給你撓的傷比你的還輕些，怎麼這會兒還歪著脖子走路呢？」

　　小紅知道她們這會兒在人家手裡，還是聽話老實一些才不會吃虧，小書生讓她過去給他瞧瞧，她就真大步走到小書生的面前，還好心地將右半邊臉湊近些，讓他瞧清楚一點兒。

　　曼玉在後面看到小書生的面色一愣，從耳朵尖兒開始有些燒紅，頭往後退了退，想要拉開些距離。

　　小紅生得粉嫩討喜，漂亮水靈的樣子十分單純靈動，曼玉在綿延見到她的時候一眼就喜歡上了，如今張開了些，更是如同鮮嫩的水蜜桃一般甜甜蜜蜜的模樣。

　　若不是情況不允許，曼玉幾乎要笑出來，這丫頭是在調戲人家吧？還這麼一本正經的樣子，唉……，她們落魄到連美人計都得用上了。

　　「咳，是、是好了哈，我回去看看，莫不是趙大哥同我逗樂呢，好了卻騙我沒有好，真、真是太可惡了。」

　　小書生匆匆離開，小紅又面無表情地走回來，「夫人您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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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事兒到了晚上，曼玉只見過一面的土匪頭子又出現了。

　　「小紅，沒事兒的，沒事兒，你先出去吧。」

　　土匪頭子進了屋，小紅如同炸開毛的貓一樣擋在曼玉的前面，曼玉怕她惹怒了這人又不落好，趕緊拉著她往門口送。

　　「奴婢就在屋裡，夫人，奴婢不能離開您。」

　　小紅不願出去，曼玉只好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不能輕舉妄動，她們可沒有任何能囂張的理由。

　　「別演的好像生離死別一樣，還沒到時候，等到真需要你們話別了，自然會給你們這個機會。」

　　聽了這話，小紅頓時就又激動起來，曼玉又捏了她的手一下，才轉過身。

　　「若是當真如此，小女子先多謝寨主了，也沒什麼好招待的，不若寨主坐下喝杯水？」

　　洛天寒挑了挑眉，當真是個奇怪的女子，望雲寨中可沒人敢與他的脾氣相抗，這會兒瞧著，這女子明眸皓齒，雖懷著身子卻更是散發出一種莫名的氣勢，也難怪能成為蘇封的弱點。

　　「你這丫頭臉上的傷是你給治的？」

　　曼玉心中一突，斟酌了一下才緩緩開口，「小紅同我主僕一場，眼看著傷及眼睛，我才厚著臉皮要了些藥材，沒用掉的都在那兒呢，我、我也用不上。」

　　抿了抿嘴，曼玉走過去將剩下的藥材都拿出來放在桌上，等著洛天寒發話。

　　「沒看出來啊，蘇封的妻子居然還會這一手，這世間會做藥的女子可不多，蘇封這是撿到寶了？說不準，他就是瞧著你這點兒能耐才甘願娶你一個庶女的。」

　　洛天寒瞥了一眼桌上的藥粉藥丸，挑著眉毛揶揄的說著，「不然他那樣的驕傲的人，如何肯放下身段讓一個庶女做他的正妻，必然要有些本事才成。」

　　多熟悉的論調啊，想當年曼玉天天兒都同自己這麼說，她覺得蘇封娶她必然有內幕，自己會做藥不正是一個極好的理由嗎？

　　可是現在想想，自己做的藥，蘇封從不曾拿出去牟利，就連懸壺堂，都是自己閒來無事開的。

　　蘇封若是打著她製藥的本事，為何從不曾利用過？

　　「你笑什麼？」

　　洛天寒皺起了眉，這女人有病吧，聽到這樣的話居然還能笑出來？居然還笑得這樣……迷離？

　　曼玉伸手摸了摸臉，她笑了嗎？

　　「小女子同夫君感情至深，這製藥的本事，也不過是多了些營生的手段罷了，以夫君的地位，若是想物盡其用，如何只能想到娶了小女子這麼一個不明智的法子？」

　　對啊，為什麼以前沒這麼想過？曼玉臉上的笑容加深，看得洛天寒心裡極不舒服。

　　「這些藥我先拿去瞧瞧，若你真有這個本事，倒也能讓你的日子稍微好過些，若這只是你嘩眾取寵的手段，那可就別怪我望雲寨不客氣了。」

　　「望雲寨難道對我們主僕很客氣？小女子倒是不知道呢，我生產在即，卻一步不能走動的被鎖在這個屋子裡，如此怕是連生產的鬼門關都過不去，寨主大人真真是太客氣了。」

　　說完曼玉就後悔了，她就是瞧不慣洛天寒這副唯我獨尊的嘴臉，上一世的蘇封也不過如此吧，如今蘇封已是「改邪歸正」了，這人怎麼也沒人來管管？

　　洛天寒的眼神一寒，卻瞧見曼玉眼中淺淺的悔意，頓時有覺得有趣至極，還有這樣勇氣可嘉的女子？只是說她魯莽還是膽大？挑釁完之後倒是別急著後悔呀……

第二百六十一章　改善

　　「夫人，您嚇死奴婢了！」

　　小紅在洛天寒走後急忙將門關好，眼淚都要下來了，夫人不是不讓自己衝動的嗎？不是還連連用力握了自己的手好幾下暗示自己的嗎？怎麼夫人自己卻忘了，最後說的那些讓她到這會兒都心驚肉跳。

　　好在那個惡霸只是眼神閃爍著什麼話也沒說就走了，不然……不然……

　　「……」曼玉自個兒也喝口水壓壓驚。

　　方才她聽了洛天寒的語氣，腦子裡就跳出一隻小惡魔說「快刺激他快刺激他，丫的也太囂張的沒邊兒了」，正想說呢，又跳出一隻小天使說，「好呀好呀」……

　　媽蛋就沒人攔攔自己嗎？！

　　「下次，下次不會了。」

　　「還有下次？！」

　　小紅的聲音高得都飄起來，一會兒這望雲寨不會來人偷偷將她們主僕拖出去埋了吧……？

　　那些藥材，曼玉一丁點兒都沒有留下，裡面雖然有些十分有用處，可她不想冒這個險，來日方長，如今這個節骨眼兒上，是一點兒把柄都不能被抓著的。

　　沒想到第二日，守在屋子門口的守衛忽然就不見了。

　　「夫人，您瞧這是……」

　　曼玉想歡呼一聲，可她強忍著繃住，不能得意，也不知道洛天寒是心血來潮地給她些甜頭，還是想看看自己到底會不會找機會逃走？

　　不過既然能夠走動，曼玉自然也不會放過。

　　她雖沒有生產過，可也知道產前最好是能多走動走動，這樣生產的時候才會容易一些。

　　可以出去走走而不是整日圍著那張桌子瞎轉悠，哪怕只有一日，曼玉也要抓住機會。

　　「咱們出去看看，這一輩子能親眼見識個土匪山寨，也算是值了吧？」

　　「……」小紅欲哭無淚，夫人怎麼能做到心性如此豁達的？

　　望雲寨此前曼玉只驚鴻一瞥便光榮地倒下了，這是她第一次走出屋子，入眼的，便是遠處巍峨的山崖，和沉浮飄渺的雲朵。

　　利劍一般插入雲霄的山峰，像是屏障一樣將整個山寨給包圍其中，只留下一個並不算太寬敞的出入口。

　　整個山寨佔地很大，光曼玉能數得過來的，就有數十間屋子，錯落有致。

　　有婦人包著頭巾在打理屋前的田壟，有孩童手裡拿著一根縮小版的木雕大刀，像模像樣地來回揮舞著玩，屋前拴著伏地小憩的黃狗……

　　這是山寨？難道說山寨都是這樣的？不是三五大漢聚眾摳著腳丫粗話連篇的嘮嗑？不是酒氣衝天揮霍搶劫來的錢財，喝完了再下山繼續劫財劫色？

　　曼玉捂了捂額頭，自己這些印象都是從哪兒來的？

　　「如何？咱們望雲寨還說得過去吧？」

　　轉過頭，不知何時小書生站到了曼玉不遠的地方，言語間有些驕傲地問著。

　　「唔……，小女子也就見過這麼一個山寨，無從比較，何來說得過去說不過去？」

　　「也是，不過不是小生妄言，隨朝天下的山寨，定然找不出第二個能同望雲寨相比較的。」

　　曼玉點點頭，忽而問道，「所以在山寨裡勝出，你們就很得意了？這覺悟也沒高到哪裡去吧？」

　　「……」

　　小書生看過去，曼玉卻已經轉回了頭，「如此規模，堪比一個村落呢，你們寨主說，我夫君傷及無辜，將山寨燒毀使你們背井離鄉，若是正經的村落，自力更生豈不妙哉，誰又能傷得了誰？都是自己選得路，那樣的傷痛，你們也難辭其咎。」

　　輕柔的聲音裡一點兒情緒都沒有，彷彿有感而發一樣，卻將小書生自豪的神色完全打消。

　　他的臉上陰了起來，想要說什麼，卻見著曼玉在小紅的攙扶下又慢慢地走回了那間屋子。

　　都是自己選得路？若是能活得下去，誰又願意落草為寇？被逼無奈之下遇見了老大，他們才能有今日安寧的生活，她懂什麼？！

　　小書生的眼神閃爍個不停，卻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夢裡出現的場景，那些寨子裡死去的弟兄，他每一個都記得那麼清晰，是不是，就因為他難辭其咎？

　　「回來了，老爺，二少爺回來了！」

　　葉向慕早在外廳焦急地等著，聽到管家的聲音，趕忙迎出去，便見到葉皓文消瘦的身影。

　　「文兒……，你……受苦了。」

　　這個兒子是葉向慕十分看重的，幼時便帶在身邊教養，情分自然要深一些，又是庶子，往後便是分家產也是要差個一些，葉向慕免不了偏疼點。

　　如今瞧見葉皓文幾乎脫了形，心中自是心疼不已。

　　「父親，兒子沒事，如今葉家如何了？兒子只聽了一絲半語，睿親王謀反了？皇上呢？京城可太平了？」

　　「莫急莫急，二弟先稍作休息，這些慢慢地說與二弟聽，大哥沒用，沒能幫上什麼忙，讓二弟受苦了。」

　　葉皓文對著葉皓軒扯出一個笑容，「大哥這是說的哪裡的話？若不是大哥和父親，我又哪裡能撐到如今？二弟還沒有好好兒謝謝大哥呢，對了，大嫂可是生了？」

　　「生了個兒子。」

　　「恭喜大哥，咱們葉家可是苦盡甘來了。」

　　葉皓文笑容虛弱，忽而搖了搖頭，「也不知道三妹妹如何了，既然局勢已經穩定，想必皇上很快也會將她送回來的，父親，不若我們將三妹妹接回府中？家裡這麼些人也好有個照應。」

　　葉向慕點了點頭，他本就有這個意思，皇上讓人將曼玉給接走時他才驚覺，玉丫頭遠比他們想的更加重要，「這事兒等玉兒一回來我就讓人去辦，還讓她住原先的院子，靠著你們祖母近一些，也讓祖母樂呵樂呵。」

　　葉家裡一片祥和，他們覺得事情都過去了，如今睿親王已是慌不擇路，被捉拿也是遲早的事兒，只等著北疆局勢穩定，蘇封凱旋而歸，這天下便太平了。

　　他們等著將曼玉接回家中待產，這樣很快葉家裡就有三個嬰孩，在一塊兒熱鬧也好玩一些，只是他們等呀等呀，一個月過去了，卻並沒有見到曼玉的蹤影。

　　「曼玉姑娘，海婆婆給診斷了一下，您給瞧瞧，用什麼藥能有效些？」

　　轉眼在望雲寨待了一個月，曼玉的肚子越發大了起來。

　　自那日洛天寒將治療外傷出血癥狀的藥拿走了之後，她便見到了小書生口中的海婆婆。

　　那是一個背部已經開始佝僂的老者，頭髮花白，盤成一個中規中矩的銀色髮髻，面上不拘言笑，不說話的時候感覺像是跟誰都有仇一樣。

　　海婆婆直接問了她是不是真的會製藥，又問了曼玉一些藥材的性狀藥效，然後很高傲地說，她老人家會治病，但不善開藥方，這寨子裡上上下下但凡有個病痛，要麼，就下山冒險去鎮子裡找大夫抓藥，要麼就對付對付用也不知道多少分量的藥材煎湯喝。

　　「若是你願意，你可幫著老婆子開開方子，在寨子裡的日子也好過些，不過，你可別想著逃走，只一次機會，只要你有那個心思被發覺了，這輩子，哦，興許就沒有這輩子了。」

　　海婆婆的語氣讓曼玉想起童話故事裡的巫婆，陰陽怪氣卻並不是在恐嚇自己，她在警告自己，並且這個機會怕也是海婆婆給自己爭取來的。

　　曼玉沒理由拒絕，吃五穀雜糧就沒有不會生病的，她深知一個大夫，哪怕就只是個會開方子的，有多麼重要。

　　於是曼玉極乖巧地應了下來，並且很謙虛地表示她不會逃跑的，她們就兩個弱女子，望雲寨又地處險要，怎麼跑？

　　曼玉接過面前大漢手裡的單子，經脈掣痛、四肢麻木、行走不便、腰腿酸痛，伴有頑固性頭疼……

　　「這位大叔，你此前可有中風之症過？」

　　「姑娘怎麼知道？哎呀那是之前的事兒了，我家那婆娘嚇了個半死，幸好老子命大……，曼玉姑娘，我如今的不適可是同那次的病症有關？」

　　曼玉點點頭，「正是中風之症引起的，切不可大意了」，說著，曼玉口裡報出一連串的藥材名和用量，天麻、杜仲、牛膝、當歸、羌活、獨活、生地黃等，小紅在一旁跟著寫下來，將方子交給大漢。

　　「多謝姑娘，前兩天兒我家那臭小子咳得臉都腫了，還是用了姑娘的方子才緩下去，我那婆娘臉皮薄，順便讓我給您道一聲謝。」

　　「不過是舉手之勞，您多禮了。」

　　曼玉不驕不躁，和和氣氣地點頭回禮，唇邊淡淡的笑意讓大漢心生好感，想著外邊兒傳的可真不錯，雖說吧，這是黑煞星的婆娘，可也就這般仙子一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老大。

第二百六十二章　比劃

　　大漢走後，曼玉站起身來，手撐著腰開始繼續走動。

　　如今身子越發沉了，走兩步都累的恨不得趴在地上滾兩圈才好，可她不敢。

　　這裡不是京城，沒有準備好的完備的接生條件，曼玉甚至都想像過她可能要一邊努力生產，一邊指揮小紅該做什麼，這裡只有她們兩人相依為命，她想不到其他的法子。

　　所以她要盡量增大讓自己活下來的幾率，多走一走，讓身子強健一些，多練一練呼吸的方式，多想一點兒最糟糕的情形，到時候便會好受一些。

　　也不知道蘇封知不知道自己不在京裡了，曼玉不希望他知道，戰場可比這裡嚴酷得多，稍有閃失便會影響戰況，可千萬別有人讓他分心才好。

　　「喲，曼玉姑娘又出來散步了？這幾日風挺大的哈。」

　　「雷當家的。」

　　曼玉摸了摸肚子，點頭施禮，小紅不著痕跡地往她側身站了半步，引得雷當家身後一人輕笑起來。

　　「小紅姑娘別多心，老夫可不是那等粗魯之人，上回子多有得罪，得罪。」

　　曼玉見那人手下意識地摸上了脖子，心知這人怕是小書生口中的趙大哥了。

　　小紅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她還想著上回眼睜睜看著夫人被抬走的事情，若是她能再厲害一些，以一擋五，不，擋十，她就能將夫人給救出去！

　　「小紅姑娘這是……，想再比劃比劃？」

　　趙大哥認得小紅眼中渴戰的情緒，他也是習武之人，並且在寨子裡是一等一的好鬥，如何能按捺得住？於是乾脆提出了邀約。

　　小紅看了他一眼。轉身扶著曼玉往一旁走開。

　　「嘖，真是可惜了，老雷你不知道，那丫頭可兇殘著呢，你看看我這脖子，她打不過就用手去撓，下手也太狠了……」

　　趙大哥正說著。冷不丁見到小紅又走回去了。仍舊是面無表情的樣子，朝他抱了抱拳。

　　遠處，曼玉被小紅扶到一顆樹下的石凳上坐著。

　　「小紅姑娘這是怕老夫不小心傷著曼玉姑娘？」

　　小紅搖了搖頭。「我怕夫人瞧得太仔細了，會不喜歡這樣的我。」

　　趙大哥眼神一凝，小丫頭眼睛裡烏壓壓的，卻極其冰冷。似是變成了沒有任何感覺的人一樣。

　　他覺著有趣，讓雷當家去一旁。跟小紅拉開了架子比劃了起來。

　　離得遠，曼玉看不清晰小紅的表情，事實上她連小紅的動作身形也是看不太全，只見小紅飛身上前又輕盈退後。動作迅猛無比，刁鑽利落。

　　曼玉這個外行人都看得出，同小紅比劃著的趙大哥更是切身體會。

　　不得了啊。這小丫頭先前怕是一心護主急躁了，才被他們那麼容易地制祝這會兒卻是招招都透著鋒利，一個姑娘家，居然敢迎著自己的手刀撞上來，不閃不避，手底下卻帶著殺招。

　　你來我往打了一會兒，居然引來了不少人觀戰。

　　都是練家子，看得興味盎然便出聲起鬨起來，「老趙你不行嘛，被一個丫頭逼成這樣，果然是老了啊。」

　　「滾，老子老當益壯！」

　　「壯個屁！小紅姑娘加油，給他這身老骨頭好好兒鬆一鬆！」

　　曼玉被人擋住了視線，於是站起來往前走，走到跟前剛好瞧見小紅被一腳踹在肩上向後倒去，隨後一個翻身蹲下身穩住身形，又要竄上前去。

　　這樣的小紅曼玉不曾見過，眼睛裡幽深地不見一絲光芒，只如同蛇一般盯著眼前的敵人一點兒都不移開。

　　那一腳踹得不輕，老趙踹出去就後悔了，都是這些起鬨的人，害得他竟然用了全力，可小紅姑娘似乎一點兒也不在乎，彷彿只是輕飄飄的一下，轉眼又要攻擊過來。

　　「可以了，小紅。」

　　蓄勢待發的小紅像是忽然回過了神，轉眼瞧見曼玉挺著個大肚子站在人群裡，趕忙鬆下招式過去扶著，「夫人，您怎麼不好好兒坐著？」

　　曼玉沒說話，指尖輕碰了一下小紅的肩膀，她下意識抽了口氣，蒼白的臉頰疼得都顫。

　　「夫人，奴婢、奴婢沒事兒，就是剛剛沒躲開，皮外傷，不礙事的。」

　　「小紅姑娘，你這話老夫就不愛聽了，老夫也是寨子裡的二把手，怎麼就不礙事了呢？」

　　老趙皺著眉頭過來查看，說出的話卻又引起一陣起鬨聲。

　　「二把手？雷當家，這是壓根兒沒把你放在眼裡啊，趕緊教訓教訓。」

　　「老趙你這臉皮也太厚了，咱們還沒說什麼就二把手了？你再說一遍聽聽？」

　　「滾滾滾！都沒事兒做閒得慌呢？圍在這兒幹嘛？都散了！」

　　老趙驅趕蒼蠅一般地揮了揮手，「小紅姑娘沒事兒呢吧？也是我失手了，沒收得住力，趕緊讓海婆婆去看看，別給弄傷了。」

　　「我沒事。」

　　小紅咬著牙，眼睛都不敢去看曼玉，曼玉卻不管她，當真將她往海婆婆那兒拉，傷筋動骨可不是小事兒，不讓大夫瞧瞧曼玉不放心。

　　……

　　「那丫頭怎麼樣？」

　　「老雷啊，你說我是不是真的老了？跟一個小姑娘比劃都要用到全力？」

　　老趙見人都散了，臉上淡然的表情驟然消失，方才那一腳，他若是留了力，那這會兒受傷的指不定是誰了，那丫頭有這麼厲害？

　　「呵呵，長江後浪推前浪，小紅姑娘之前如同一柄未開刃的匕首，已是極具危險，這會兒刃給開了，你覺得呢？」

　　雷當家笑了起來，摸了摸臉上的大鬍子，見過忠心護主的，沒見過這麼護的，小姑娘之前被他們給制住，將她跟曼玉姑娘分開，似乎是讓她心底的無畏給激出來了。

　　連死都不怕了，這潛力可是無限的，老趙這會兒盡全力還能保住面子，往後可就不好說了。

　　「不過還真他娘的痛快，你別說，跟寨子裡的弟兄比劃都很少有這麼過癮的，也不知道小紅姑娘傷養好了還願不願意再比劃比劃。」

　　雷當家這邊兒正擔憂著呢，那邊一聽老趙卻急不可耐地想多較量較量，當即也沒說什麼任由他去了，是該好好兒教訓教訓，什麼叫二把手？

　　……

　　「夫人，奴婢真的沒事兒了的。」

　　小紅輕微地掙扎，想從曼玉的手底下站起來，可又不敢太用力，生怕碰到曼玉的肚子。

　　「別動，海婆婆說雖然只是挫傷，仍舊不可大意，我給你先用冷水敷一敷，過陣子才可熱敷，你自己扶著巾子。」

　　曼玉挪開了手，走到桌旁，她從海婆婆那兒要了些曬乾的藥材來，三七、白芷、土鱉蟲、川穹、當歸、紅花……，這些對局部淤血腫脹、筋骨疼痛十分有效，若是能製成噴霧就更好了。

　　「我知道你心裡著急，我也一樣，我恨不得一陣風能將我們吹回京城去，可是那也只是想一想，你已經很好了，真的，若是換一個丫頭，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撐得下去，所以別做傻事，胖子不是一口吃出來的，我不需要你一下子成為絕世高手，只要你在身邊陪著，就夠了。」

　　曼玉的藥杵有節奏地在藥丸裡磨著，從身後傳來的哽咽聲讓她心裡也發酸，真是到了絕境了，她忽然好想蘇封，想著他寬厚的肩膀總是擋在自己的面前，想著他從來不曾讓自己受過欺負。

　　自己再早些轉過彎來該多好，再早些同蘇封說明白自己原來挺喜歡他的，前世不過是前世，過眼雲煙，卻讓自己一直執意蒙著眼睛往前走。

　　「好了，別哭了，仔細傷著眼睛。」，曼玉走回去，給小紅的巾子重新過了水，「下次切不可如此魯莽了，若是你需要地方宣洩，找人打一打我不反對，可是不要受傷，唔，他們若是學藝不精受了傷也是沒辦法的，權當是出口氣如何？加油。」

　　用巾子擦掉小紅臉上掛著的淚珠，曼玉的笑容讓小紅差點再次泣不成聲，臉上的眼淚一邊往下落一邊用力點頭，也不知道在答應以後不逞強了，還是贊同出口氣的說法。

　　門外，洛天寒無聲地嗤笑一聲，也沒進屋，轉身離開了，真是個奇怪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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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葉大人來了。」

　　一個月的修養，葉皓文身上的精神氣又恢復了，雖然仍舊消瘦，可略顯寬大的衣衫居然有些飄飄欲仙的意味。

　　「臣葉皓文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卿免禮。」

　　葉皓文今兒來是將之前上奏的事情舊事重提，並且，他三妹妹到現在杳無音訊，睿親王的黨羽不是已經都剪除了嗎，只剩下他仍舊在逃，按理說三妹妹應是沒有危險了，皇上怎麼還不放人呢？

　　將自己再次修改後的摺子遞上去，葉皓文便問起了曼玉的事情。

　　皇上將摺子放到一旁，捏了捏鼻樑，「葉家三丫頭，朕……，也不知如今她身在何方。」

　　「皇上這是何意？」葉皓文的臉色立刻就變了，不是皇上讓人將曼玉以「收押」的名義接走的嗎，什麼叫也不知道她身在何方？

第二百六十三章　機會

　　「是朕的疏忽，興許讓她一直待在蘇府，蘇封那些忠心的護衛便不會讓她出這等事情，睿親王趁亂讓人將她劫走了，朕追查到他們出了城，也追查到了那輛馬車，可人，並不在其中。」

　　「……」葉皓文深吸了兩口氣，他妹妹還懷著身子啊！這都要生了，怎麼可以、怎麼可以不見了？她會在哪兒？會不會落在睿親王的手裡？是不是還安好？

　　「葉大人！」

　　小卓子見到葉皓文轉身便要往殿外跑，趕忙高聲叫住，這可是皇上面前，葉大人莫不是急糊塗了？！

　　葉皓文站住了腳步，匆匆行禮，他要趕緊讓人去找找，曼玉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還挺著個大肚子，隨便碰碰磕磕都會出大事，這麼久了，這麼久了他都在做什麼？！

　　「愛卿能想到的地方，朕都已讓人去尋了，蘇封臨走前求朕照看好葉家丫頭，朕卻沒有做到……」

　　「皇上……可讓人同蘇封說了？」

　　「朕不能，朕身為隨朝的皇上，不能在這個時候擾亂衝鋒陷陣的將軍的心，朕不能置天下百姓於不顧。」

　　葉皓文的面色深沉，剛準備退出去，卻又聽見皇上說道，「可是愛卿可以，愛卿同蘇封是好友，葉家丫頭又是你的妹妹，若是愛卿告知蘇封的話，朕，不會怪罪的。」

　　「皇上……」

　　「下去吧。」

　　葉皓文慢慢地退了出去，方才湧出來莫名的失望卻是消退了不少，皇上也是矛盾擔憂的吧，不管如何，儘早找到曼玉才是要緊的事兒。

　　*************************************************

　　曼玉猜到了若是葉家知道自己不見了。不定要多著急呢，不過她這會兒管不了那麼許多。

　　小紅這丫頭也不知道怎麼想的，肩膀才堪堪好起來，又出去找人比試了，她說這功夫若是手生了便會退步，她不想退步。

　　望雲寨裡的人都知道小紅看著是個無害的小姑娘，實則功夫了得。做山賊可沒有服軟的。越是不好對付的他們越是不肯認輸，更何況這可是個小姑娘，一個個大老爺們的哪兒能比不上一個小丫頭呢？

　　於是肯應戰的人從來不缺。

　　每次小紅都讓曼玉遠遠兒的坐著。並且讓人別擋著夫人的視線。

　　「曼玉姑娘，您這丫頭可真了不得，望雲寨一半兒的人都不是她的對手呀。」

　　小書生坐到曼玉的旁邊，順手捻起石桌上碟子裡的一顆花生米丟入口中。

　　曼玉如今在望雲寨的日子越好過。她人就和氣，雖說長得太過明媚。可一點兒架子都沒有，誰來問方子都是溫溫柔柔的樣子，除了開方子，還會囑咐如何調整飲食。或是做些什麼樣的按摩幫著身子快些恢復。

　　再加上又有身子，寨子裡一些生過孩子的感同身受，不免多幫襯著些。

　　便是知道她的夫君是那個無惡不作的蘇封。可這個女子又沒有錯，世人都是會不自覺地站在弱者這邊。

　　這會兒桌上又是花生。又是核桃玉米牛乳的，小書生都覺著稀奇，這人可是蘇封的老婆，怎麼就能混得這麼好？

　　「小紅本就伶俐，又肯下功夫，厲害是自然的，不過半數皆不是對手卻有些不實了，不若您上去同她過兩招？」

　　曼玉歪過頭，十分淡定地慫恿小書生。

　　「姑娘說笑了，小生是書生，這打打殺殺的可不適合我。」

　　小書生趕忙搖手，他不是走這條路子的，山賊也有分的好嗎，自己動的是頭腦。

　　「那真是可惜了。」

　　「……」小書生不太明白曼玉說的可惜是何意，只是他覺得同這個女子說話，總會莫名地說到奇怪的地方去，便也不說什麼，兩人只坐在那裡觀戰。

　　一會兒小紅便回來了，雙頰紅撲撲的，鬢角被汗濕了，頭上束起的髻也稍稍有些散亂，卻更加充滿朝氣與活力的美麗，連曼玉這個女子都免不了有些痴迷，一旁坐著的小書生有些不自在地將臉別了過去。

　　「夫人，趙大哥說他們打了幾隻野味，可以勻些排骨給我們，晚上我做一道椒鹽排骨可好？」

　　曼玉笑著點點頭，遞過去一杯水給她。

　　是個好現象，曼玉不會整日挖空心思想著怎麼逃走，除非她會飛天，逃出去也分分鐘被抓回來，她如今只求能讓她們融入其中，她馬上就要生孩子了，最是需要照料的時候，那是蘇封的孩子，只要能平安的活下來，怎麼委曲求全都可以。

　　「小書生！海婆婆呢？快讓人去叫海婆婆！」

　　望雲寨寨口忽然起了騷動，小書生趕忙起身過去瞧瞧，並且立刻讓人去請海婆婆過來。

　　這邊兒只剩下曼玉和小紅兩個人，曼玉想了想，讓小紅扶著她也過去看看。

　　那是一個寨子裡的人，似乎身份還挺高，曼玉在雷當家的身邊見過幾面，這會兒躺在地上毫無聲息，一根竹矛從肩窩處穿透，周圍的衣衫已是被浸濕了。

　　「怎麼回事？」

　　「中了陷阱，竹矛上似是抹了毒，我們到的時候，肖兄弟已是不省人事了。」

　　曼玉瞧見這位肖兄弟的面色紫，嘴唇烏黑，下眼瞼也是透出青色，果真是中毒的癥狀。

　　「都讓讓，海婆婆來了。」

　　銀嚴肅的海婆婆撥開人群，翻看了肖兄弟的眼睛，又將他的嘴捏開，再診了脈，「脈象極其微弱，毒已蔓延到心脈，便是拔出來，怕也是……」

　　「二郎！二郎你可不能丟下我們啊二郎！」

　　人群再次騷動，一個婦人哭嚎著衝進去，眼瞅著就要往肖兄弟的身上撲，被周圍的人給拉住。

　　「你怎麼能這麼狠心，虎蛋還這麼小，你怎麼能扔下我們孤兒寡母啊，海婆婆，我求求你，你救救二郎，您救救他，他若是去了，我也不活了……」

　　婦人身後還跟著一個兩歲光景的小娃娃，追著他的娘親嘴裡咿呀咿呀也不知道在說什麼的跑過來，見到他的娘哭成這樣，小娃娃也裂開嘴大哭了起來。

　　海婆婆皺著眉，「傷成這樣，老婆子也是無能為力，老婆子原就是個鄉間大夫，這狀況若是換了京裡的大夫興許還能保得住命，在這裡……，還請阿嫂見諒。」

　　那狠哭著的婦人臉上悲戚的神色令人不忍直視，特別是旁邊還有一個話都說不流暢的稚兒，牽著婦人的衣角也哭得抽噎不已。

　　「我便隨了二郎去吧，可虎蛋怎麼辦，你怎麼辦呀，你爹就要沒了……」

　　曼玉鼻子突然一酸，想到自己肚子裡的孩子，如今這個狀況，生下來也是見不到爹的，真是想想就難受。

　　忽然間，婦人眼睛掃到了站在人群後面的葉曼玉，她想著海婆婆方才說的，若是換成京裡的大夫說不定就能保住命，曼玉姑娘不就是京裡來的嗎？她不是會開方子嗎？！

　　「姑娘！姑娘求求你救救二郎，我給你磕頭了，我給你磕頭了！」

　　曼玉嚇了一跳，下意識就要往後讓，小紅趕忙扶穩了，「大娘，大娘您別這樣。」

　　「您是京裡的，又會醫術，您救救二郎，您救救他，我就這麼一個指望了呀，我家裡的人都死光了，若不是遇見二郎，我也早就去了，可如今我又捨不得虎蛋，這是要我的命啊…」

　　婦人聲聲泣血，匍匐在地上哀慟地哭喊，虎蛋小小的身子陪在他娘的身邊，只知道口中不停地喊著「娘……娘……」

　　「你可能治？」

　　曼玉轉過頭，見到洛天寒站在自己的身旁。

　　「老大！」

　　「老大……」

　　洛天寒沒有回應寨子裡弟兄的聲音，而是又問了一遍，「你，可能治？」

　　在京裡的時候，曼玉時常待在懸壺堂，何大夫對於她只會做藥卻不會問診覺得十分不可思議，怎麼有人不會問診卻會做藥呢？這不合道理呀。

　　何大夫是個好人，曼玉教了他製藥的方子，他便沒事兒也會同曼玉灌輸一些救治的法子。

　　當然，並不是系統的，而是一些興許能遇上的情況，要如何救治。

　　巧的很，曼玉還真見過何大夫救治一名上山砍柴，結果被獵人設下的陷阱傷到的夥計。

　　這位肖兄弟的傷口並不在關鍵位置，曼玉甚至還記得何大夫一個一個告訴他哪幾個穴位能起到止血的作用，哪幾個能刺激身體化解延緩毒素。

　　這些曼玉覺著有趣所以都記了下來，她還知道哪些穴位可以達到針刺麻醉的效果，能夠令患者好受一些……

　　胸口「怦怦、怦怦」地跳著，曼玉緩緩地點下了頭，她沒去看地上，她不敢看那婦人眼中會迸怎樣的驚喜。

　　「若是我能救，能放了我們回去嗎？」

　　曼玉聽見自己的聲音字正腔圓，無比清晰地響起來，這是個機會，哪怕用一個人的生命作為籌碼，這是她同小紅離開這裡回去的機會。

　　洛天寒的嘴角一點一點勾起來，有些鳳眼的眼睛瞇了瞇，他就知道這個女人沒那麼聽話，可是卻很聰明，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情。

第二百六十四章　救人

　　「回去？進了山寨你還想著能回去？便是讓你回去了，誰還會信你的貞潔？誰還會給你留個容身之地？怕是要不了兩日便只能得一條三尺白綾，這樣你還要回去？」

　　「那也是我的命數，我只問，能不能放了我們。」

　　小娃娃的哭聲讓曼玉幾乎無法承受，地上躺著人，生命力在一點一點流逝，她卻還在這裡同洛天寒談條件。

　　曼玉不想的，誰不願意做人心中的天使？做神仙姐姐般慈祥惹人愛的人？可她沒辦法，她想回去，想在家裡安安心心地帶著寶寶等蘇封回來，她只能狠著心不去聽那一聲聲的悲泣。

　　「我洛天寒捉了人，哪兒是那麼容易會放回去的？」洛天寒的臉上帶著笑，然而周圍望雲寨的人卻不少都挪開了視線，老大這個表情太可怕了，這女人是找死啊，居然敢同老大談條件？

　　「不過若是你今天救了人，我倒是可以答應你一件事，只是這回去，你就別想了。」

　　曼玉心口的氣一下子洩掉，果然不行嗎？果然是自己太天真了？她也可以繼續逼迫下去，只是那樣的話，這個肖兄弟若是就這麼死了，那麼她們主僕的日子也就到頭了。

　　……好歹也算讓他許了個空頭支票，曼玉深吸了一口氣，雙手用力在臉上拍了拍。

　　「海婆婆，你那裡可有銀針？還要獨活、生地黃、茯苓、人蔘……」

　　曼玉一邊急急地說，一邊讓人去準備乾淨的鋪子，用火燒過的鋒利的刀，大量的熱水和棉紗……

　　「姑娘會施針？」

　　「我只記得穴位，還要勞煩婆婆了」

　　凝滯的氣氛終於動了起來。寨子裡的人自動自去準備曼玉要的東西，曼玉捧著個大肚子，跟在海婆婆身邊不停地說著什麼，神情嚴肅認真。

　　「老大，你說肖兄弟，能救得回來嗎？」小書生滿臉擔憂之色。

　　洛天寒看著那個如同抱著顆球的身影笑了笑，「若是不能。她也沒這個膽子敢跟我開口。肖林也算是命不該絕。」

　　「不過老大，你當真打算答應她一件事？她若是提出什麼……什麼你根本做不到的事呢？」

　　「她不會，你們都當她是個弱女子。哪個弱女子在被綁進山寨後還能這般如魚得水？看著吧，往後的日子興許不會無聊了，我倒是很好奇，她會提出個什麼樣的條件來。」

　　小書生抿著嘴沒說話。他極少極少在老大的臉上看到這樣興緻盎然的表情，這世間彷彿沒什麼能讓老大感興趣的東西。沒想到，原來是自己想錯了。

　　只是這個女人……，小書生仍舊覺得並不妥。

　　不是精明得讓人生畏，也不是愚蠢得讓人毫無興趣。老大說得對，望雲寨雖然並不會無故擄劫女子，可尋常女子若是被山賊劫走。怎麼也不會是這種反應。

　　葉曼玉知道她在做什麼，她在等待機會。以最小的代價等待她們能離開的機會，方才便是個好的時機，只是不巧，老大沒那麼容易放她們走，肖兄弟也沒有那麼多時間讓這個女人繼續威逼下去。

　　這樣一個女子，老大對她產生了興趣並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小書生心裡暗暗提醒自己往後可是要多注意了，不過，如今肖兄弟能不能救得回來才是關鍵。

　　讓曼玉慶幸的是，海婆婆果真會針灸，雖然只會些尋常強身健體的穴位，只要會手法便足夠了。

　　「少沖、少府、神門、靈道、少海……」

　　曼玉不懂得何為循經取穴，她只將腦海裡記得的，何大夫告訴給她的那些按順序都報出來。

　　海婆婆也是極給力，曼玉報出的穴位，她都能快準確地找出來，雖已年邁，可枯如樹枝的手指卻絲毫沒有任何顫動，捏著銀針穩穩地扎入其中。

　　曼玉仔細回憶了一下，確定沒有遺漏任何一個穴位，才緩緩開口，按順序小心地又報出一連串的穴位。

　　何大夫說過，那是他何氏獨門的針灸秘法，專門針對深宮後院中一些隱秘的中毒狀況，何氏針法是何家在京城太醫中安身立命的不傳秘法，何大夫非要逼著曼玉去記得。

　　他說只有這樣，他的心裡才會安一些，何大夫不願平白無故地受人恩惠，曼玉那些製藥的法子，比他所知道的好太多了，比隨朝任何一種藥丸的製作方子都好太多了。

　　曼玉這會兒無比慶幸，慶幸她遇見了那樣一個實誠的大夫，才讓她的處境如今有了一絲轉機。

　　所以說萬事皆有因緣，曼玉從前不信，如今，卻是信了。

　　……

　　「動作要快，讓人壓著他的手腳，雖已是大大緩解了疼痛，但以防萬一。」

　　曼玉讓望雲寨中來幾個健壯的男子壓住肖兄弟的手腳，讓人用消過毒的尖利匕以極快的度劃開竹矛周圍的皮肉，一下子將竹矛拔了出來。

　　肖兄弟饒是已針刺麻醉過，仍舊疼得昏迷中都動了起來，傷口處流出來的血都是暗黑色的，曼玉讓小紅去幫著清洗傷口，然後將混合好的藥粉細細地撒上去。

　　「時間緊迫，先按方子上的藥材配藥煎著餵下去，待我做些解毒調養的藥丸再換方子，這幾日身邊不能離了人，若是有什麼狀況，先讓人去問海婆婆。」

　　曼玉撐著身子站起身，她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了，從何大夫那兒學到的全部都用上了，若是這位肖兄弟撐不下去，那便是她們主僕的命數就到這裡了。

　　……

　　「婆婆，肖兄弟……」

　　海婆婆搖了搖頭，「老身只按著曼玉姑娘的法子做了，起不起效，老身也不好斷言，只是肖兄弟臉上的死氣已沒有方才那樣濃重。只要他安然度過這幾日，便是從鬼門關又爬回來了。」

　　小書生心裡鬆了口氣，肖兄弟的妻子怎麼也不肯離開一步，摟著虎蛋就在外面兒坐著，也沒了方才的要死要活，只眼睛裡不斷地滑落下淚來，讓人不忍去看。

　　「要我說。曼玉姑娘真要將肖兄弟給救了。您就勸勸寨主，將她們主僕給放了吧，唉。一個女人家，又懷著孩子，真是如此讓黑煞星痛心疾悔不當初，你們心裡就安了？」

　　海婆婆嘆了口氣。慢悠悠地出了屋子，留下小書生在屋中站了很久。

　　他自詡是望雲寨裡的文人。想的自然比旁人要多些，海婆婆說的話，他如何沒有想過？他只是不願去想罷了！

　　老大對蘇封心中怨恨，整個望雲寨跟蘇封有不共戴天的仇。可曼玉姑娘不過是個女子，他們為了報復蘇封，竟然綁了一個身懷六甲的女子……

　　「可是……。興許已經遲了……」

　　小書生喃喃自語，若是老大不感興趣。他去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老大不是不講道理之人，可這會兒……

　　小書生想著老大方才那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腦子裡一團亂，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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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幾日，肖兄弟如曼玉預料中的起了高熱，剛剛有些盼頭的肖大嫂險些也跟著倒下去，抱著虎蛋半夜來曼玉的屋子前求她去看看。

　　「大娘，我家夫人已經起身了，虎蛋還小，經不住這樣折騰，您先帶他回去，我家夫人說了，孩子多睡睡才能聰明，他如今能指望的只有您了。」

　　小紅好聲好氣地勸肖大嫂，肖大嫂低頭看了看懷中一臉睏意的虎蛋，眼中的絕望終是收了起來，她不能絕望，還有人指著她呢，她怎麼能倒下去？

　　曼玉這幾日休息得不好，肚子太大了，不管怎們躺都覺得不舒服，內臟被壓迫的感覺也讓她極不舒服，只能逼著自己閉著眼睛養神。

　　這會兒已是半夜，曼玉披著衣服去了肖兄弟那兒，在屋門口便見到了海婆婆的身影。

　　「高熱不退，已是開始說胡話了。」

　　「婆婆那兒可有白花蛇舌草？」

　　「似乎是沒聽過的名字。」

　　「……蛇舌？尖刀草？龍舌草？……」

　　「龍舌草是有的，老身通常是做治療咽喉腫痛之用。」

　　「讓人趕緊去煎湯……，不，直接搗成汁來用。」

　　白花蛇舌草尤善治療各種類型的炎症，曼玉已是準備了牛黃清心丸作為備用，沒想到當真有這味藥草，那是最好不過了。

　　又讓人給肖兄弟的傷口換了藥，興許是白花蛇舌草的藥汁起了作用，到了後半夜，肖兄弟的高熱開始有減退的跡象，曼玉這才放了心，慢慢地回了屋中。

　　「這曼玉姑娘人可是心善，懷著肚子這麼晚了還非要等肖兄弟穩定了才放心。」

　　「她可是在肖兄弟生死未卜的時候以此要挾呢，能不多用點兒心？你別瞧著誰都像是好人，黑煞星的女人又怎麼會是好人？」

　　「得了吧，黑煞星是黑煞星，曼玉姑娘是曼玉姑娘，上回子你崴了腳不肯去找人家，人家還特意讓小紅姑娘給你送了藥過來，那會兒可沒人能要挾，你們這些臭男人怎麼小肚雞腸的？」

　　曼玉靠在床頭，腰下墊著軟枕，她已是極為疲倦，可卻睡不著。

　　洛天寒不放自己回去怎麼辦？她莫非只能在這寨子裡困著？便是能讓人帶個口訊出去也是好的呀。

　　還是一步一步來吧，先將肖兄弟救下來，將那個許諾拿在手裡，之後的事……，之後再慢慢想吧……

　　……

　　也不知道是老天同情還是肖兄弟命大，曼玉照搬的模式居然真讓他活下來了。

　　至少能睜開眼睛，能感覺到劇烈的疼痛，已經是成功了。

　　「爹……」

　　虎蛋也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一直躺著的爹終於醒了，他想撲過去卻被人抱住，便急的哭出來，小小的身子掙扎著要往他爹那兒努力，哭紅了鼻子眼淚汪汪的，讓肖林也紅了眼睛。

　　「他爹，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你們娘兒倆險些就跟著你去了，你怎麼能這麼狠心，怎麼能……」

　　肖大嫂也在一旁抹著眼淚，「若不是曼玉姑娘，你讓我們可怎麼活呀……」

　　肖林知道了曼玉是他的救命恩人，一直想找個機會當面跟曼玉道聲謝，可也不知道為何，之前一日來三遍的葉曼玉，卻始終沒有出現。

　　「夫人，您不去瞧瞧？」

　　「有什麼可瞧的？左右人已無礙，在好生養一養，過兩個月又是一條好漢，我去瞧瞧莫不是就能大好了？」

　　曼玉連敷衍都不願意，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圍著屋子繞圈圈，近來總是心跳得特別快，也不知道是快生了還是自己太緊張了。

　　什麼肖兄弟什麼逃出去，曼玉覺得目前最重要的，是生孩子！

　　她沒經驗啊！唯獨有些見識的，是那次在懸壺堂，包大鎚的媳婦流產的那一次，那一盆盆暗紅色的血水曼玉想起來就頭暈，要流那麼多的血啊！

　　隨朝又沒有產檢b超，萬一胎位不正怎麼辦？萬一什麼臍帶繞頸怎麼辦？萬一生下來有什麼缺陷怎麼辦？……

　　曼玉只要一想這些，就忍不住心跳加速，頭暈目眩。

　　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產前憂鬱症？她不會這麼不幸吧？可她總忍不住去想，並且一想就克制不住了。

　　「夫人，海婆婆來了。」

　　曼玉抬起頭，朝著海婆婆笑了笑，笑容沒有平日裡的明媚，透著緊張和虛弱。

　　「曼玉姑娘，望雲寨裡的孩子，都是老身接生的，你這日子也不遠了，老身過來看看，可有什麼需要準備的。」

　　曼玉眼睛一亮，裡面迸出來的光彩讓海婆婆沉靜慣了的心都有些心酸。

　　這孩子該有多無助？一個女人最最要緊又危險的時候，身邊兒只一個丫頭陪著，被擄進山寨之中，飽嘗恐懼，換做是旁人，早是撐不住了吧？

　　「勞煩婆婆了，小女子，小女子也不清楚要準備些什麼，小女子只求肚子裡的孩子能平安，小女子別無他求。」

　　沒想到一向嚴肅得好像所有人都欠她錢的海婆婆，會是第一個出現在自己身邊的，曼玉的話都有些說不利索，急忙同海婆婆道謝。

　　「行了，先躺著去，讓我摸摸看，不是婆婆我吹噓，在我手裡接生的娃娃，就沒有不活蹦亂跳的……」

　　海婆婆給躺著的葉曼玉摸了肚子，用手往裡按了按，將孩子的位置給摸了出來。

　　「沒事兒的，已經入盆了，沒想到姑娘瞧著瘦瘦的沒多少肉，連懷著孩子都沒胖起來，屁股倒是好生養得很，雖是頭胎，許是都用不上太長時候。」

第二百六十五章　家書

　　海婆婆的話讓曼玉心裡的石頭總算落下來了，海婆婆有接生的經驗，她說沒事，應該就是沒事吧？

　　「……婆婆，您能摸出來是男孩還是女孩嗎？」

　　海婆婆白了曼玉一眼，「生出來不就知道了？」

　　也是，曼玉放鬆了心情，想的東西自然又飄渺了，「若是個閨女就好了，軟軟糯糯的，都說女兒是娘的貼心小棉襖，換成兒子就成貼心防彈衣了，嘖嘖……，聽著就不暖和。」

　　小紅黑線地朝著海婆婆抱歉地笑笑，夫人有時候說話連她這個貼身丫頭都聽不大懂，海婆婆這一臉茫然，太正常不過了。

　　海婆婆走了之後，小紅明顯感覺到曼玉的情緒相較之前好了許多，像是放下了一件巨沉重的事情一般，連身子都顯得輕盈起來。

　　「夫人，要用些什麼嗎？寨子裡有些心善的人送了點進補的東西過來，說您這個時候吃著正好，我去做些過來？」

　　好像……，還真有些餓……

　　曼玉點點頭，看著小紅心花怒放的模樣離開了屋子。

　　這丫頭怕也是擔心壞了，曼玉自我檢討了一下，她若是都表現出沒有了主意，小紅還不更加驚恐不安？這可不行呢。

　　忽然門又被推開，曼玉以為是小紅回來了，剛醞釀好極為溫婉的笑容轉過臉去，就見到洛天寒那張還算俊俏的臉。

　　洛天寒眼見著曼玉的笑容瞬間就垮塌下來，似乎覺得那樣也不好，又重新端了一些笑容上去，只是同之前的比起來，真是虛假到沒邊兒了。

　　這女人也太區別對待了。自己的樣子就這樣不受待見？

　　「寨主，雖然小女子懷著身子，可孤男寡女的，您就這樣問也不問推門而入，不太好吧？」

　　洛天寒挑了挑眉，「葉姑娘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可是將自己當成瞭望雲寨的客人？」

　　「那倒沒有，小女子別的本事不成。唯獨有自知之明。只是還請寨主稱小女子蘇夫人，以免您自己給忘了。」

　　洛天寒瞇了瞇眼睛，看著面前的微微笑著的葉曼玉。從她的臉上看不到一絲自己預期之中的情緒，平淡的……簡直沒有情緒。

　　「你就不怕？京中的家人，怕是已經認為你已遇害了，便是沒有。你一個姑娘家，在外面消失了這麼久。興許他們覺得你還是死了更乾淨些……」

　　「究竟如何，不如寨主放小女子回去瞧瞧？就是被賞了三尺白綾，小女子也絕無怨言，下輩子仍舊結草銜環報答您如何？」

　　曼玉眼睛一亮。忙換了語氣細聲細氣地同洛天寒商量起來，臉上藏不住的期待讓洛天寒臉上的諷刺僵在那裡。

　　她果然是個不怕的？女子的貞潔勝過一切，就算她懷著身子消失的。可又怎麼能防得住有心人的惡意中傷？更何況她又是那個蘇封的妻子，名聲更是無比重要。

　　可她怎麼就能如此有信心的想要回去？彷彿篤定不會有任何事一樣？

　　「肖林的命可是保住了？」

　　曼玉眨了眨眼睛。發覺洛天寒無意繼續方才的話題，只得撇撇嘴點了點頭，「好生將養著便成，傷口如何處理，這些海婆婆知道得比我清楚。」

　　「那麼，你可想好了要讓我答應什麼事？」

　　「這個……小女子暫時還未想好，……寨主的這個許諾莫不是有期限的？」

　　「……」洛天寒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不過他這會兒面對著曼玉睜得大大的眼睛，還真不好順著她的話點頭。

　　「待你想好了再說。」

　　洛天寒離開了屋子，他也不知道來這裡打算做什麼，可能，只是想看一看這個女子會有怎樣的反應？

　　救了肖林，她在望雲寨中的聲望不可避免地會提升，就算她是蘇封的妻子，寨中對蘇封恨得不共戴天的也大有人在，可她是個女子，又大著肚子，又從來都是一副忍氣吞聲的模樣，便是接收到了痛恨鄙夷的眼光也裝作瞧不見。

　　這樣一個女子，作為報復蘇封的籌碼，寨中的人嘴裡雖然不說，可心裡多多少少會有些不忍。

　　這些洛天寒都知道，可他不在乎。

　　他眼中只有望雲寨，這些寨中族人便是他的家人，洛天寒知道以他們寨子的力量想要同蘇封抗衡，不啻於以卵擊石，他不會去做這種不明智的事情，可如今既然有機會報復蘇封，為什麼要放過？

　　洛天寒本以為曼玉救活了肖林，不管如何也會略略得意一些，興許趁熱打鐵做出什麼明智的決定，比如讓望雲寨從此有她的一席之地之類。

　　這是十分聰明的做法，京中回不去了，在望雲寨裡安然度日也未嘗不可，更何況她又懂些醫術，日子不會難過。

　　誰知道葉曼玉似乎一點兒都沒有想過這些，只是一心想回去，還以為是個頭腦清醒的女子，看來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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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夫人您還好吧？」

　　屋門又被猛地推開，小紅滿臉焦急地衝進來，都來不及將手裡的托盤放下，急急地來到曼玉的面前上上下下地好一番檢視。

　　「我很好呀。」

　　「可、可我方才見到那個寨主從您屋裡出去，面色……面色也不大好的樣子……」

　　小紅嚇了一跳，那是她們家夫人的屋子，洛天寒也太不要臉了！

　　「沒什麼事兒，他不過來問一問肖林的情況，你做了什麼？怎麼這樣香？」

　　曼玉嗅了嗅鼻尖，似乎許久沒有感到過飢餓了，這會兒被香氣勾得飢腸轆轆的，讓她有種又活過來的感覺。

　　小紅這才放下心來，將托盤放在桌上，簡簡單單的一小碟冬菇燒白菜，並一小碗奶白色的魚湯，再加一小碗米飯。清清爽爽的顏色讓曼玉食慾大開，腹中居然有咕嚕咕嚕的聲音出現。

　　「夫人嘗嘗，也沒什麼好東西，做得急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曼玉用行動表示她吃得十分滿足，一小碗飯吃得光光，湯也喝完了，撐得只要動一下都覺得難受。

　　「早知道。剛剛那一口就不逼著自己吃下去了。可是太好吃了嘴巴停不住…」

　　小紅哭笑不得地將桌子收拾了，去給曼玉再煮一碗消食的湯來，嘴裡雖然頗為無奈。可她心裡確實十分高興的。

　　夫人前陣子佯裝鎮定，可茶飯不思，吃什麼都只吃兩口就再也吃不下了，小紅覺得若不是怕餓著肚子裡的孩子。夫人興許連那兩口都不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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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日子，曼玉便耐心地等待著孩子的降生。

　　海婆婆不時地會過來問問情況。對曼玉的態度比之前要好上一些，還主動同她說了一些生產時會出現的情況，和要注意的事情。

　　不論如何，讓曼玉心中有個底。她總算不那麼慌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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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南蠻大軍已是被我們逼到這個份上，末將以為。正好趁此機會一舉將他們擊潰，為隨朝剷除隱患如何？」

　　「不可。窮寇莫追，況且南蠻並非兵敗如山，若是將他們逼急了，貿然進軍興許會讓勝局有所變化。」

　　「那就任由他們喘息調整，日後東山再起？」

　　「南蠻並非潰不成軍，那鐵閻王調兵遣將的本事並不小，若是輕看了他，隨朝大軍未必能佔到便宜，反倒是會損傷士氣。」

　　「那你說怎麼辦？老子手底下那些兵就指著能在戰場上多砍幾個回去領功封賞呢，他們對南蠻可是恨到骨子裡了，就眼睜睜看著南蠻死灰復燃？」

　　「滾你大爺的，老子手裡的兵又哪兒是懦夫？個個只等著將軍一聲令下，但若是激怒了南蠻，讓他們拚死相抗，死前也要咬下隨朝一塊肉，可就得不償失了！」

　　「將軍……！」

　　蘇封抬起頭，冷峻的面容讓人見了心中便覺得沉穩。

　　副將們的年紀都在蘇封之上，卻是從未仗著年邁資歷看輕過蘇封，反而正是因為他們的閱歷，才更覺得蘇封的可怕。

　　「你以為呢？」

　　蘇封緩緩開口，卻仍是在問別人的意見。

　　眾人的眼光隨著蘇封轉動，落在了一旁立著的孫望之身上。

　　「屬、屬下？」

　　孫望之一愣，他沒想到將軍在如此重要的時候居然會問自己的意見，一時間壓根沒反應過來，憨厚的臉空白了幾秒才出現表情。

　　「將軍問你話呢！」

　　一旁的廖校尉用肩膀頂了孫望之一下，孫望之才磕磕巴巴地說，「屬下……屬下認為……，南蠻棘手便棘手在鐵閻王，若是能除卻這個關鍵，南蠻怕是早已求和了，所以……，所以……」

　　「所以什麼？」

　　孫望之腦子裡忽然浮現出鐵閻王摘下面具之後的面容，居然是個女子……

　　「所以，屬下以為既不能減弱對南蠻的壓力，也不需要步步逼近讓他們狗急跳牆，若是能讓人知會南蠻君主，再這麼不緊不慢地逼著，興許南蠻會自己動手將這個障礙剷除，以示他們求和的誠意。」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老夫覺得孫兄弟說得倒是在理，南蠻臣服隨朝多年，從未出過妖蛾子，老夫記得此前南蠻甚至打算將柔然公主送來和親，若是沒了鐵閻王，他們能他娘的敢動手？」

　　「讓南蠻親自剷除鐵閻王也確實是個好法子，既能震懾其餘的外族，又能讓南蠻族內驍勇善戰的將士都心裡有數，不錯不錯。」

　　孫望之謙虛地低下頭，眼光卻不時地飄向蘇封，想要得到認可的情緒一覽無餘。

　　「那便這樣吧，既然是你提出來的法子，就交由你去做，這裡也只有你見過鐵閻王的真面目，到底南蠻誠意是否可信，你自行判斷去。」

　　蘇封臉上的表情有些鬆緩，終於到這個時候了，解決了南蠻，他便能回京去，算算日子，曼玉也差不多該生了，不知道是個小子還是個閨女。

　　自己之後寄回去的家書一直也沒個回信，許是京中正亂著，曼玉又要養身子顧及不上吧……

　　「將軍？」

　　蘇封回過神，營帳中眾人已是都出去了，只孫望之還躊躇不定地站在原地，面上全是惶恐不安。

　　「還有什麼事？」

　　「將軍，屬下，屬下怎能但此重任，屬下怎麼想都不合適，不若這事兒讓廖校尉去安排吧？」

　　蘇封的眉頭皺了起來，孫望之立刻就覺得是自己說錯了話，可他又是個嘴笨的，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臉漲得越黑了。

　　「讓你去做你便去做就是，軍令如山，你以為是買賣還能討價還價？去廖校尉那兒領罰去。」

　　「是！」

　　廖校尉的懲罰可不是開玩笑的，可奇怪的是，孫望之被罰了之後反倒是心情順暢了，雄赳赳氣昂昂地去找廖校尉，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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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南蠻如此消磨下去，蘇封也確實沒看錯孫望之，用兵不疾不徐，呈上來的計劃也大都周密，只需略作改動便可。

　　南蠻大軍被逼的步步後退，實在退無可退了，終是在不溫不火中起了最後一次對抗。

　　「只要這場贏了，南蠻便再無招架，除了求和，無路可退，弟兄們都打起精神來！打完了，我們就能回去！家裡老婆孩子等著，等著咱們凱旋而歸！」

　　蘇封身先士卒，鼓舞著軍中士氣，想要一鼓作氣將南蠻擊潰，卻不料，臨戰前從傳信兵那兒收到了一封家書。

　　一封署名為葉皓文的家書。

　　******************************************

　　很久很久以後，孫望之都忘不掉那一日，那一刻，他心中崇敬的蘇將軍，居然也會有那樣絕望的模樣。

　　彷彿整個人從最裡面開始崩潰，將周身所有都侵蝕乾淨。

　　「將軍！將軍！」

　　副將們將蘇封給攔住，然而蘇封如同魔怔了一樣，出手絲毫沒有留力，一下便甩開了兩名副將，面如死灰地繼續往外沖。
　
　　「快攔住！切不能讓將軍出去！免得影響軍心，影響大局啊！」

　　眾副將使了吃奶的勁將蘇封死死按住，卻心驚地現即便如此，即便一動也不能動，將軍身上的力氣也一絲都沒有鬆懈。

　　脖子邊暴出來的青筋觸目驚心，被壓制的雙手死死地扣在地上，硬是抓出了幾道痕，指甲都裂開出血了卻猶自不知，仍舊掙扎著扭動著身軀。

　　「怎麼回事？！將軍……將軍為何會這樣？！」

　　跟著蘇封多年的副將都從未見過蘇封這副模樣，他幾乎都覺得蘇封是不是衝撞了什麼邪氣。

　　孫望之將飄落在地上的家書撿起來，「將軍是在看了家書之後才這樣的……」

　　「快看看，上面寫了什麼。」

　　葉皓文的家書十分短，不過寥寥幾行，一目了然。

　　「親王謀反，曼玉被擒，生死下落不明，速歸。」

第二百六十六章　發動

　　「放開我！放開！」

　　蘇封的眼睛充血，奮力地繃緊了身上的肌肉，手指粗細的繩子硬是勒出了深深的印記。

　　孫望之在一旁手足無措，這、這、這不好吧？蘇大人可是將軍！怎麼能……怎麼能這樣將人給綁起來呢？

　　「將軍，大局為重，大局為重啊！若是讓外面的將士聽見了，這士氣一落千丈，咱們好不容易奠定下的勝局可就功虧一簣了！」

　　副將們也是苦口婆心地勸著，「將軍，皇上對您信任有加，您可不能讓皇上失望呀，末將知曉將軍心中憂心夫人，可也不能置隨朝天下百姓於不顧呀。」

　　蘇封抬起眼睛，裡面的紅色讓所有人看了都心驚。

　　隨朝的百姓，隨朝的百姓與他又有何干？他連自己最重要的人都保護不了，憑什麼還去保護其餘的人？！

　　蘇封的腦子已是不清醒了，這世上，除了曾經的祖父，能讓蘇封放在心裡的，曼玉是頭一個。

　　因為曼玉，蘇封才覺得活著並不只是為了向蘇家人復仇，他才會偷偷地去想像往後的日子，有曼玉陪著，生幾個孩子，在院子裡說說笑笑，看著對方慢慢地老去。

　　可曼玉卻被睿親王捉走了？

　　京城裡的那些人是死的嗎？！他安排好的人手是死的嗎？！怎麼能讓人捉走她？她肚子裡還懷著孩子啊！

　　一想到曼玉現在可能被關在某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因為生產痛苦地呻吟，蘇封就克制不住心臟處一陣一陣的緊縮，他還管隨朝如何？他連自己的女人都弄丟了還管隨朝會如何？！

　　「將軍，將軍！」

　　廖校尉眼見蘇封又再次痛苦地掙紮起來。繩子將他皮膚都磨出了血，當機立斷地一掌劈在蘇封的頸後，讓他整個人都癱軟下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聖命難違，將軍不論再因著什麼樣的理由，抗旨回京的話，下場可不是開玩笑的。」

　　廖校尉讓人將蘇封的身子放放好。「如今之計。將軍不適合出現在陣前，所幸已是最後一戰，戰決。讓將軍能早日回到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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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朝與南蠻，糾葛已久，蘇封帶兵上陣對抗南蠻，這是第三次。

　　遠處傳來陣陣殺聲。伴著鼓舞士氣的鼓點，能激起人心中每一個渴戰的慾望。

　　曾幾何時自己十分享受這種感覺。覺著便是戰死沙場，他也心甘情願，不如說是他希望如此，左右在京中。並無什麼人會翹盼望著他回去。

　　蘇封睜著眼睛盯著營帳的圓頂，盯得時間太長，眼裡一片模糊。

　　他從沒有這般想要回去。恨不得長出一雙翅翼一日千里回到京中，將曼玉找到。確認她的平安。

　　那是多久的事情了？曼玉被抓走有多久了？她有沒有被欺負？有沒有吃苦？她……還是不是活著……？

　　閉上眼睛，蘇封感覺到一顆冰涼的液體從太陽穴滑過，讓他被綁著的身子止不住的痙攣起來。

　　「將軍，屬下見過將軍夫人，且十分敬仰。」

　　忽然，安靜的營帳中，響起另一個聲音，蘇封睜開眼睛轉了轉頭，見到了孫望之。

　　「屬下從未見過那樣讓人驚艷的女子，似是天上的仙子一般只敢遠觀，可夫人卻絲毫沒有任何架子，同屬下說話時是那樣的平易近人。」

　　小七在考慮要不要將孫望之掐死，這廝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這會兒是在刺激大人？若不是怕大人觸怒了聖顏，自己也不會任由副將們將大人捆成這樣，可這也不代表自己這個貼身小廝只是個裝飾品！

　　「屬下想著，那樣好的一個女子，與將軍是極相配的，將軍的美名，想來才不會磨滅去夫人的光華。」

　　孫望之頓了一下，「屬下知道了夫人的事情，也明白將軍心急如焚，可是將軍，如果您就這樣回去了，如果因為您的過失讓南蠻賊子有機可趁，在隨朝的史書上，夫人便只能得一個魅惑忠臣、人人得而誅之的名聲。」

　　「屬下不會說話，可想必將軍定然是明白其中的輕重，夫人那樣的高潔，怕是不會願意落了這麼個名聲遺臭萬年，將軍，您就忍心？」

　　沒看出來，這麼個大老粗倒是挺會抓重點的，小七抿著嘴一點兒動靜都沒有，想著還是等等再掐吧。

　　蘇封的眼睛無神地望著營帳的圓頂，若真是那樣，曼玉怕是會生氣吧？那丫頭之前便不相信自己，怕是又會不理自己了吧？

　　「解開。」

　　小七一愣，身體下意識就想聽命形式，可他又怕大人再失去理智，他可打不過大人的。

　　孫望之自然而然地走上前，開始動手解開蘇封身上的繩子。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將軍對夫人情深意重，會有這樣的反應簡直太正常了，若是將軍當真一刻也等不及，孫望之甚至想著怎麼說服其餘的將士為將軍打好掩護。

　　誰知蘇封重獲自由之後，並未再急著回京，而是掀開營帳的簾子，大步走了出去。

　　速歸，速歸！他要趕緊歸去，唯一的方法便是擊退南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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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望之心中暗舒了一口氣，握緊腰間的長刀也跟了出去。

　　戰場之上，刀光劍影，殺聲陣陣。

　　蘇封的出現像是為隨軍注入了一支強心劑，頓時隨軍氣勢大增，一度將南蠻軍壓製得毫無反抗能力。

　　隨朝將士心中大安，想著有這般英勇的將軍，他們怎麼能不獲勝？

　　可漸漸的，有人看出了些其中的眉目，將軍……未免也太過驍勇了一些？

　　將身邊的親兵甩開單槍匹馬的殺入敵陣，這哪兒是驍勇？根本就是找死！

　　「快！上前支援將軍！」

　　孫望之策馬上前，同小七一人一邊護著蘇封，只是蘇封又哪兒是需要他們護的？一柄長刀在手，驅馬在敵陣裡走一個來回。便收割掉幾個南蠻士兵。

　　殺！只要殺退了他們，自己就能回京了！

　　蘇封殺紅了眼，反倒是覺得小七和孫望之十分礙事，不去衝鋒陷陣跟在自己身邊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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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在望雲寨中，曼玉的肚子開始發作了。

　　「我……去……」曼玉捧著肚子，咬著牙關將這一波的疼痛忍過去。手指抓得泛白。看得小紅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何了？有沒有到海婆婆說的那個，規律的疼痛？」

　　曼玉喘息著，已是無法判斷。只能向小紅詢問。

　　小紅遺憾地搖了搖頭，「還不成，海婆婆說，一開始是會一陣一陣地疼。可得等到疼得頻繁了，才是要生的時候。夫人，您再忍忍……

　　這怎麼忍啊，曼玉都要哭了，疼得時候恨不得用頭去撞牆。她又不敢大聲呼痛，唯恐腹中的孩子會缺氧，或是真到生的時候都喊沒了力氣。只是這疼真真不是一般的疼，大概撕裂身子也不過如此吧？

　　「夫人您等著。我再去叫一下海婆婆，有她瞧著我心裡安一些。」

　　小紅說完撒腿就要跑，曼玉趕忙將她喊住，「再等等，再等等，不到時候海婆婆來也沒辦法，你……我去……」

　　曼玉話還沒說完便又出不了聲，冒著冷汗忍過去，才有氣無力地繼續說道，「你去，下一碗麵來，生孩子是個體力活兒，不吃飽怎麼行，若是我就這麼去了，好歹也是個飽死鬼……」

　　「夫人！」

　　小紅尖利的聲音讓曼玉嚇了一跳，抬眼瞧見她整個兒都白了的小臉，曼玉才討好地笑笑，「我說笑的，快去，一會兒疼得該什麼都吃不下了。」

　　小紅哪敢這麼放心地離開，想去寨子裡叫個人來看著，曼玉卻不讓。

　　她可沒忘自己是因何被抓來的，若是找了個對蘇封恨之入骨的來照看自己，她可對付不了，「左右只一碗麵，快得很，我一個人能成。」

　　小紅吸了口氣，誰說夫人的性子軟和來著？那都是表象！表象！

　　出了門，小紅動作迅地去煮麵，她想著夫人方才說笑的話，眼睛裡就忍不住溢出眼淚來，夫人可千萬不能有事，千萬不能！

　　「小紅姑娘，你這是怎麼了？」

　　小書生恰好瞧見小紅擦眼淚的動作，再仔細一看，小紅的眼睛紅得如同兔子一般，卻行色匆匆的，莫不是曼玉姑娘出了什麼事？

　　小紅哪兒有時間理他，快手快腳地做自己的事情，夫人還一個人在屋子裡呢。

　　「這麼晚了，曼玉姑娘是餓了？也難為你了，這個時辰還要生火做吃的。」

　　小書生瞧見小紅的動作，好心地想上前幫忙，卻不料自己的手被一下子拍開，他抬眼便瞧見了小紅那雙水靈靈的眼睛。

　　紅撲撲的雙頰，抿得緊緊的粉唇，那雙顯然剛剛哭過的眼睛裡帶著憤怒，直直地穿透小書生的心臟，讓他定格住一動也不能動。

　　若不是這些人，夫人怎麼會無依無靠一個人在屋子裡等吃的？若不是這些人，夫人怎麼會焦慮過甚提早動了？若不是他們將仇恨轉嫁在夫人身上，夫人怎麼會獨自一人擔驚受怕還擔心自己發現偷偷地惶惶不可終日？！

　　小書生眼睜睜地看著小紅那雙極大的眼睛裡慢慢蓄積起淚水，奪眶而出順著她粉嫩的臉頰滑落，眼睛裡的痛恨卻依然沒變。

第二百六十七章　聽見

　　小紅用袖子快擦掉眼淚，轉過頭將麵放入燒開的水中攪散。

　　「不能哭不能哭，夫人知道了會擔心的，不能哭不能哭……」

　　小紅一邊手裡不停，一邊喃喃自語一遍一遍告誡自己，將眼睛裡多餘的水分吸收回去，一遍一遍地像是在催眠一樣，最後深吸了一口氣，端起煮好的麵出了灶間。

　　這過程中，小紅一眼都沒有再看小書生，就彷彿沒有這個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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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麵煮好了，您……」

　　小紅推開門，一眼便見到了一個男子的背影，背對著自己站著，在他的身前，是疼得完全出不了聲音的夫人。

　　放下碗，小紅立刻上前，也顧不得這人是這個山寨的寨主，須臾間便將曼玉與他隔開。

　　「夫人，夫人您還好吧？」

　　陣痛剛好過去，曼玉的臉慘白地毫無人色，虛弱地點了點頭，表示她還活著。

　　這個洛天寒是不是有毛病啊，進屋子也不知道敲門的？不過他就算敲了，自己怕也是沒有空搭理吧。

　　「這是要生了？怎麼不讓人去叫婆婆來？」

　　小紅攙扶起曼玉走到桌邊，將麵放入小碗中吹涼才遞過去。

　　「海婆婆說還不到時候。」

　　還不到時候？那樣高傲的一個女子疼得見到自己都沒有任何反應，掐著床沿試圖用另一種痛去分散注意力，這樣還未到時候？

　　「等著。」

　　洛天寒心有餘悸地出了屋子，女人生孩子可不是說著玩玩的，這還沒生呢，居然都已經這樣可怕了？

　　曼玉一小口一小口地逼著自己將東西吃下去。生孩子的時間因人而異，可絕對是力氣活，沒力氣又沒有條件剖腹，只會將胎兒憋死在腹中，她不敢喊叫便是在保存力氣，這會兒多吃一些很有必要。

　　「夫人，您要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您放心。小紅會陪著您的，小紅哪兒也不去。」

　　小紅在一旁給曼玉打氣，她看著曼玉吃兩口便伏在桌上痛不欲生的表情心裡無比焦急。可她一點忙都幫不上。

　　很快，海婆婆來了，見到曼玉疼得小臉慘白，鬢角處已是汗濕。卻仍強忍著一口一口往嘴裡塞東西，心裡便是暗贊一聲。

　　是個明事理不嬌氣的。也難怪能讓寨主親自去叫自己過來，這女子的心性堅韌可見一斑，人又長得漂亮，招人喜歡十分正常。自己這個老婆子不也是對她另眼相看了？

　　可是……，寨主的心思，怕是要落空了……

　　「多吃一些。一會兒才有勁生，吃完讓老身查看一下。你交代的那些藥我也都準備了，放鬆，不會有事的。」

　　海婆婆剛說完，曼玉手裡的筷子就落到了桌上，嘴裡也禁不住呻吟出來，壓抑的呼痛聲讓小紅眼眶驟然紅了，趕緊將曼玉扶住。

　　「扶去床上我看看。」

　　海婆婆的動作曼玉已是感覺不到，就似乎整個人都已經不屬於她，將身下的床褥幾乎揪破，都不能緩解讓人瘋的疼痛。

　　「快了快了，開得很順利，我就說你是個好生養的，頭一胎這麼快已是難得一見的。」

　　曼玉聽到了海婆婆的話，可這麼一句簡單明了的話她竟然理解不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疼痛吸引住，只知道海婆婆說話了，說了什麼……，反正就是說了……

　　陣痛越來越強烈，讓曼玉越來越剋制不住想要叫喊，嘴裡一片腥味，下嘴唇被牙齒咬出好幾個口子，曼玉卻一點兒都感覺不到。

　　「疼得厲害就叫出來吧。」海婆婆瞧著都不忍心，接生過那麼多回，這還是頭一次產婦乖巧得讓她難受。

　　曼玉的頭髮散在枕頭上，拚命地搖著頭，彷彿這樣就能緩解一些一樣。

　　怪不得說女人生孩子是一道鬼門關，這樣的疼痛怕是男子也是忍受不了的吧？自己在這裡拼死拼活的生孩子，蘇封呢？他人在哪裡？他怎麼不出現？怎麼不來安慰自己？

　　曼玉的眼睛焦距也不知道在哪裡，她想著蘇封對著她別彆扭扭的樣子，卻總是看似隨意地將好東西送到自己的面前。

　　想著蘇封知道自己在喝避子湯時那樣憤怒的表情，眼裡卻帶著隱隱的受傷。

　　是她錯了，該早些相信你，早些去看到你做的那些事情的。

　　曼玉想對蘇封說，想告訴他自己很想他，原來自己那些肆無忌憚的態度，不過是篤定蘇封不會傷害她罷了，原來時間早已潛移默化地將自己的想法轉變，她卻猶自抱著可笑的偏見對待罷了。

　　「夫人，您喊出來，您別再咬嘴唇了，您咬我的手指？我洗過了，您怎麼咬都行。」

　　小紅擦掉不斷滑落到眼淚，心急如焚地想將手指伸過去，夫人血淋淋的嘴唇讓她看著心疼不已。

　　曼玉總算是鬆開了牙齒，卻是張了嘴叫出了聲音，

　　「蘇封！」

*******************************************
　　
　　「噗！」

　　「將軍！」

　　小七和孫望之同時驚叫起來，揮斬開周殺惴殺脊去。

　　「將軍！」

　　孫望之的聲音都在顫抖，看著沒入蘇封右胸的長劍，剛好刺穿鎧甲，血將周圍的內衣迅染紅。

　　「將軍，將軍您撐著，屬下這就帶您回去！」

　　孫望之起身指揮著身後的隨朝將士保護好蘇封，並且手刃了那個刺傷蘇封，卻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的南蠻兵。

　　孫望之也不敢相信，以將軍的身手，怎麼會被這樣的士兵給傷了？

　　蘇封的表情有些茫然，彷彿感覺不到疼痛一樣，小七托著他的身子。見到蘇封轉過臉來，喃喃地說，「曼玉在叫我。」

　　「大人……」

　　饒是小七這個錚錚硬漢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大人和夫人的感情他最是清楚，看到大人這樣，他恨不得能用命去換了夫人的平安。

　　「真的，她在叫我。我真的聽見她在叫我的名字。」

　　蘇封睜大了眼睛。他聽到了，曼玉還好好的，她一定是好好的。她在等著自己回去將她找回來！

　　「將軍，將軍！」

　　******************************************

　　「來，用力！」

　　「啊…！」

　　曼玉只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她也不知道用力了沒有。反正壓根感覺不到。

　　什麼調整呼吸的方法，到這個節骨眼上誰還能想的起來？她能保證沒讓自己窒息已經很拼了！

　　「再來一次。聽我的聲音，讓你用力再用力！」

　　「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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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外面，曼玉凄慘的聲音阿不時地傳出去，她說話從來輕柔細語。這會兒嗓子已是沙啞不不堪，讓人聽著毛骨悚然。

　　「老大，您...這是……。怕曼玉姑娘就這麼死了？」

　　小書生試探地開了口，曼玉姑娘生孩子啊！老大居然在門口等著！這太匪夷所思了。老大可千萬不要陷進去啊！

　　洛天寒沒說話，只看了小書生一眼。

　　小書生沒能領會，又接了一句，「您放心，這兒有我看著呢，不過若是曼玉姑娘真不好了……，這，不是也能報復蘇封嗎？」

　　「……」

　　小書生豎著耳朵，只想聽聽老大會如何說，他覺得將曼玉主僕抓回來真不是一件好事兒，他自己就沒想過會出現在這裡，可他腦子裡總不斷出現小紅的淚水奪眶而出的畫面，晶瑩剔透的淚珠滾滾而下，一雙眼睛亮堂得讓人無法直視……

　　「蘇封你妹！你……大爺！…」

　　「用力！」

　　「啊啊啊啊啊…，你二、二大爺！」

　　曼玉已經不知道自己再說什麼了，她只想趕緊生完吧，趕緊結束吧！這無休無止的疼痛究竟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啊啊啊啊！

　　「看見頭了，別急，聽我的，等等，……好，用力！」

　　曼玉只覺得肚子裡似乎滑出去了一個沉重的東西，整個人都鬆快了許多。

　　腦子漲漲的，耳朵裡也嗡嗡地安靜不下來，就在嗡嗡聲中，她聽到了一個細聲細氣的哭聲，穿透所有的昏沉，讓她的眼淚立刻就落了下來。

　　「恭喜，是個千金。」

　　曼玉撐住耷拉下來的眼皮，「讓我……看看，看看……」

　　一個還渾身帶著血污的嬰孩被送到曼玉的眼前，身上裹著柔軟的布，只有幾隻拳頭那麼大，眼睛閉著，長長的眼縫，小小的嘴巴委屈地扁著，一切一切都那麼嬌小可愛。

　　「夫人……」小紅見到曼玉艱難地伸出手，迅將嬰孩身上的布掀開，從下面看了一眼又給蓋上，有些無語。

　　「是個閨女，小紅，是個閨女，你看住了，別等我、等我醒了，多了個東西變成個小子了，那可不行……」

　　「夫人放心，小紅守著，小小姐在，小紅就在。」

　　曼玉這才放下心來，打算合上眼睛。

　　「睜開，睜開！胎衣還沒下來，別急著睡！」

　　曼玉真的是一絲力氣都沒有了，身子疼得厲害，感覺就跟被截了肢似的，還是從腰開始截的！

　　好不容易折騰了一會兒，海婆婆才允許曼玉閉上眼睛休息，不過也是餵了一些湯藥下去。

　　「我就睡一會兒，就一會兒，還要餵奶，恩，初乳，好……」

　　曼玉迷迷糊糊地說著說著便沒了動靜……

第二百六十八章　文雅

　　被疼醒是個什麼感覺？曼玉從前不知道，這會兒算是體驗了個透徹。

　　她本想著總算生完了吧？卸了貨總可以休息休息了吧？最好能睡他個昏天黑地的，等醒了可以原地滿血復活。

　　可實際上這只是個美好的願望。

　　扯著神經的疼痛讓曼玉就算累到了極致，也根本睡不安穩，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睡著，反正那一陣陣的痙攣總是揮之不去，纏繞著整個身子。

　　曼玉睜開眼睛，動都不敢動，一動就能感覺到讓人毛骨悚然的疼，但其實比起陣痛，已是沒那麼不能忍受了。

　　「小紅？」

　　「夫人！夫人您醒了，小小姐在呢，在這兒呢。」

　　小紅快步上前，手裡抱著一個小小的包袱一刻也沒有鬆過手。

　　其實夫人剛懷上的時候，也就夫人自個兒心心念念想生個閨女，她們這些丫頭卻希望夫人能夠一舉得男，想必大人也會更加高興的。

　　但這會兒，懷裡抱著好似貓兒一樣的小小姐，小紅只想去菩薩面前磕頭，夫人和小小姐都平安無事，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

　　曼玉扭動了一下，現其實疼著疼著，她怎麼就適應了呢？

　　於是艱難地想要坐起來，掙扎了幾下，她覺得自己簡直太牛掰了，可仔細一看，壓根兒沒有移動多少。

　　「夫人，夫人您快躺著，海婆婆說您的身子需要休養，您快別動了。」

　　小紅又不敢將小小姐放下，焦急地團團轉。

　　「給我看看，再投一塊乾淨的帕子給我擦擦。我想餵她喝點奶。」

　　好像……，應該是這樣的吧？不都提倡母乳餵養嗎？曼玉也不太懂，可興緻勃勃地想要試一試。

　　小紅鼻子一酸，趕忙將手裡的小包袱送到曼玉的面前，自己低著頭去給曼玉打水。

　　哪個大戶人家生了孩子不都會找兩個乳母？偏偏夫人卻要凄慘到自己餵奶，小紅吸吸鼻子，根本不敢往深了想。總之夫人母女平安就是最好的。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好了。

　　曼玉可沒小紅那樣的想法，自己的孩子自己餵天經地義，她將身上的汗都擦乾淨。輕輕抱起女兒幼嫩小小的身子湊近胸部……

　　「……她怎麼不喝呀？」

　　曼玉試了幾次沒成功，又著急身子又疼，很快又滿頭大汗，卻不肯放棄。仍舊再一次嘗試。

　　「喝呀，你不餓嗎？不喝沒東西吃哦。嘖嘖，長得真小，不過也虧得小我才生得那麼順利是吧？果然女兒是貼心小棉襖真真一點兒不錯，還沒出來就這麼知道疼人……」

　　曼玉看著懷裡小小的娃娃滿心滿眼的喜歡。一邊繼續餵一邊絮絮叨叨地同她說話，小紅背過身去將眼角擦乾淨，她也是。近來越愛哭了，這可不好。

　　可小小姐之所以會這麼瘦小。她如何不知道原因？夫人這兩個月擔驚受怕，吃不好睡不好，臉都熬尖了，小小姐又怎麼會養得胖胖的？

　　她在府裡的時候，見過木檀姐姐和采薇姐姐偷偷私下還列出了一張單子，上面精確到什麼時候給夫人補什麼，寫得清清楚楚。

　　都是她們一點兒一點兒同有經驗的婦人打聽來的，若是還在府裡，小小姐保准被養得白白胖胖！

　　夫人卻還說什麼疼人……

　　「吃了，吃了！小紅你快看！…唔，算了還是別看了……」

　　曼玉是高興過頭了，居然讓小紅看自己的胸部，她怎麼說出這麼腦殘的話來的？

　　可是，這種感覺真的太美妙了！

　　曼玉覺得這會兒她同女兒的靈魂都是相通的，小丫頭的嘴一裹一裹，興許壓根兒沒吃到什麼，可曼玉居然激動地想哭。

　　「我的姑娘啊！你這是在做什麼？」

　　海婆婆敲了敲門，進來就看到曼玉滿臉喜色地摟著小娃娃在餵奶，臉疼得一抽一抽，卻仍舊笑得讓人心醉。

　　曼玉抬起頭，滿臉自豪的樣子，「我在餵小軟喝奶，婆婆瞧瞧我做得可對？」

　　小紅的臉立刻變了色，「夫人，『小軟』是……」

　　「這丫頭軟乎乎的，乾脆就叫小軟吧。」

　　「……」小紅努力維持自己的面色不變，在海婆婆之前走過去，好言好語地說，「夫人，女孩子家的閨名雖然不拘什麼都成，可……，也不能太過隨意，您看，小小姐長得這般天姿絕色，叫『小軟』是不是有點……」

　　小紅面色為難，想激起曼玉的共鳴，只是曼玉一片茫然，這丫頭的臉雖說不皺巴巴的，可天姿絕色？小紅是從哪裡瞧出來的？

　　自己這個當娘的都不好開這個口睜眼說瞎話去讚美，小紅怎麼一點兒心理負擔都沒有？

　　「夫人，不若您再想一個？」

　　「小丫？」

　　「……再略微文雅些？」

　　「軟綿綿？」

　　「……這哪裡文雅了？！」

　　曼玉覺得都不錯啊，不是說賤名好養活嘛，她都沒狠下心勸二丫」，「福娃」什麼的，小紅怎麼都不滿意呢？

　　「夫人，方才那個『柔兒』就不錯，小小姐嬌嬌柔柔，倒是剛好相配呢。」

　　小紅退而求其次，從若干個不忍直視的名字中撿出一個她最能接受的，如釋重負地由衷讚美。

　　「……柔兒就柔兒吧，海婆婆，我能吃些下奶的藥嗎？總覺得柔兒會不會吃不飽？會不會餓著？」

　　曼玉皺著眉，這丫頭閉著眼睛也不會說話，萬一自己奶水少讓她餓到了可如何是好？

　　海婆婆見著眼前的擔心著的女子，忽然想起自己從屋裡出去，一眼就見到了寨主堪堪離去的身影。

　　也不怪向來性情淡薄的寨主會動心，這般心性堅韌的女子本就難得，在逆境中都能堅持自己的意志。不慌不亂，不急不躁，便是當真害怕了，仍舊能夠認清楚方向。

　　人這一生能遇見幾個這樣的人？遇見了，便不想放開，海婆婆能理解，可這曼玉姑娘的心裡。似乎也容不下旁人了。

　　「我瞧瞧。」海婆婆上前檢查了一下。「不急，娃娃還小，吃也吃不了多少。你才剛生產完，奶水還沒下來，過兩日便好，多餵幾次。自然就有奶水了。」

　　曼玉這才放心，懷裡的娃娃似是已經睡著了。閉著眼睛，不時的砸吧一下嫩嫩的小嘴，看得曼玉幾乎連疼痛都給忘了。

　　「這麼小，我的柔兒。咱們不急著取大名，留著給你爹取，娘懷你的時候你爹沒見著。生你的時候你爹也不在，這名字總得讓他參與參與。」

　　曼玉笑著在柔兒的臉上輕輕碰了一下。軟軟的感覺讓她心都化了。

　　不用怕，什麼都不用怕，娘在呢，娘會保護好你的。

　　曼玉的心從未如此堅定過，她覺得自己彷彿擁有了人的力量，不管面前有怎樣的怪獸，她都能將之擊退，保護好這個軟乎乎的小可愛！

　　海婆婆安靜地退了出去，果然，有了孩子的女子是世間最不可戰勝的，若是可能的話，她希望寨主能將曼玉姑娘母女給放了，否則，到頭來會受傷的，不一定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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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雲寨裡還是有些心善的人，他們受了曼玉的恩惠，便將她當做了自己人。

　　在曼玉生產完之後，小紅不時會收到一些補身子的東西，還有些穿過的孩子的衣服。

　　這些都算是雪中送炭，小紅也不客氣，為了夫人和小小姐，她才不去管臉面如何，統統收了下來。

　　「夫人，這是我燉了一個上午的豬腳湯，您嘗嘗？」

　　曼玉接過來豪邁地一口氣喝光，沒有放鹽巴那味道可想而知，可她一點兒都不在乎，柔兒能有奶喝就成。

　　曼玉之前的擔心是多餘的，開了奶之後，柔兒的小肚子居然喝不完，她別提有多高興了，能餵飽女兒，其他的都是浮雲。

　　身子已經不怎麼疼了，曼玉想要活動活動，小紅死活不讓，說海婆婆說了，女子坐月子極為重要，夫人居然還想出門？！

　　「那總得……總得讓我梳洗一下吧？柔兒若是嫌棄了我可如何是好？」

　　曼玉可憐兮兮地相求，總算讓小紅點頭答應給她擦擦身子。

　　就這麼熬過了一個月，曼玉身上的禁令才解除，總算可以出屋子透口氣了。

　　抱著女兒出去曬太陽，曼玉心情極好，想著要將女兒養得白白胖胖，等著蘇封從北疆回來，等著他找到自己。

　　蘇封的話一定有法子的，曼玉如此堅信。

　　「曼玉姑娘，出來轉轉呀？外面風大，仔細孩子著涼。」

　　「是呀是呀，唉，一個女人獨自帶孩子可不容易，有什麼需要幫襯的您儘管說。」

　　曼玉都有禮貌地笑著回禮，可很快，曼玉覺不對勁，之前對她們主僕沒什麼好臉色的人，這會兒居然也跟她笑起來，這不科學啊，自己不過生了個娃娃，就這麼人見人愛了？

　　「小紅，你去問問。」

　　曼玉溜達了一圈兒又回了屋子，餵了奶等柔兒睡下了，小紅才從外面回來。

　　「夫人，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他們覺著夫人您是個好人，又肯給他們開方子，待人又和善，如今您身邊兒多了個奶娃娃，他們便想態度好一些。」

　　「你跟著我多久了？」

　　小紅一愣，抬起頭有些不明白地看向曼玉，見她果真是詢問的眼神，才緩緩開口，「我跟著夫人，……也快整十年了。」

　　「快十年了呀！」，曼玉的臉上浮現起笑容，「在綿延瞧見你的時候，你才不過一個小娃娃，如今也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十年，你覺得在一個認識了十年的人面前說謊，我會看不出來嗎？」

　　小紅噗通一聲跪下，抖著嘴唇想要說什麼。

　　「你騙過我一次你可記得？只那一次，我這人其實很不好說話的，若不是當真喜歡你，那一次，都不會原諒的。」

　　「夫人……」

　　小紅的聲音都變了調，天知道她剛剛臉上的輕鬆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做出來的？可夫人卻一眼就看穿了。

　　「說吧，為了柔兒我也不會倒下去，只是不喜歡被蒙在鼓裡。」

　　曼玉深吸了一口氣，她心裡已是有隱隱的不祥的預感，可她仍舊想聽小紅說出來。

　　「夫人……，外面都傳、傳大人……，不好了……」

　　眼前有一陣黑，曼玉抓緊了床沿才穩住了身子，蘇封不好了？這怎麼可能？她不相信！

　　「我聽小書生說的，他說南蠻已是求和，可大人卻受了重傷，能不能活著回京都是個問題，興許……興許路上就……」

　　小紅不忍再往下說，她擔心曼玉承受不住，所以她才想瞞著，等有了確切的消息再告訴夫人。

　　「他不會有事的。」

　　小紅忽然聽見曼玉無比清晰的聲音，紅著眼眶抬起頭，卻見到夫人眼中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崩潰之色。

　　「他不會的，他還沒有見到柔兒，還沒有找到我。」

　　曼玉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可她臉上的神色卻是無比地篤定。

　　蘇封怎麼會死？他怎麼可能會死？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讓人將寨主叫來。」

　　「夫人，您這是……」

　　「去吧。」

　　曼玉轉過身，指腹輕輕在女兒的臉上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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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天寒得知曼玉有事找他，心裡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

　　蘇封的事情自己早就知道了，望雲寨大仇得報，他自然是爽快的，不過一想到葉曼玉，洛天寒心裡就糾結起來。

　　這女人總該看開了吧？連蘇封都死了的話，她還要回京？還不若就留在望雲寨裡，沒了蘇封，寨中的人對她的敵意便會消失，孤兒寡母的大家也都會幫著照顧，京裡那些只懂得權勢富貴的人能做到？

　　洛天寒整理了一下衣衫，慢吞吞地去了曼玉的屋子。

　　沒想到進了門，卻見到海婆婆和小書生都在。

　　「老大……」

　　小書生有些摸不著腦袋，為何曼玉姑娘要找自己過來？

　　「小書生是望雲寨裡的文人，海婆婆則是德高望重，今日請二位來，是想請您們做個見證。」

　　曼玉見到人到齊了，臉上浮起了笑容開始說話。

　　洛天寒從未見過曼玉這樣的笑容，眉眼都透著聖潔的意味，彷彿虛無縹緲一樣，讓他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