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漫]嬌襲[全文完]

第二百六十九章　出氣

　　「我已是聽說了，外面關於夫君的一些傳言。」

　　曼玉語氣緩慢地開口，說的竟然是蘇封的事情，然而她的表情卻出乎眾人的意料。

　　沒有痛徹心扉，也沒有茫然失措，反倒是帶著微微的笑容，看得小紅心中難受得緊。

　　「我知道望雲寨同夫君之間有恩怨，我們主僕會在這裡，便是因為這個，」曼玉閉了閉眼睛，「如今夫君生死不明，我又剛剛生產完，孤兒寡母的……」

　　洛天寒心中一動，莫非曼玉心裡鬆動了？

　　曼玉剛好將臉轉向洛天寒，「洛寨主，那日您許諾了小女子一件事情，您可記得？可還算數？」

　　「……自然是算的，除了放你回去。」

　　「那麼，如今我便想用一用這個機會。」

　　洛天寒覺著興許便是自己所想的了，一個女子最大的依仗如今都已經不再，稍微聰明些的，便會想著自己的出路。

　　尤其是，還多了一個剛出生的孩子。

　　便是為了孩子，想必葉曼玉也是會選擇更有利於她的方面。

　　曼玉看著洛天寒的面容，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他的眼睛，輕粉的雙唇微微開啟，「我想要洛寨主答應，絕不逼迫小女子，小女子沒見過世面，不清楚所謂山寨究竟會如何，可小女子生是蘇封的妻子，便到死都是。」

　　「就當作小女子臉皮厚罷了，小女子只不過不希望會出現那樣的事情，洛寨主一言九鼎，想必不會出爾反爾的吧？」

　　曼玉一氣說完，仍舊笑語殷殷地看向洛天寒。只眼睛清亮得怕人。

　　「曼玉姑娘，你這是……，就算不為了你自己，你也要想想柔兒，她才剛出生，你一個弱女子怎麼將她拉扯大？」

　　小書生瞧著老大的表情不對勁，趕忙出聲緩和。

　　曼玉姑娘真是太勇敢了。居然就這麼當著老大的面讓他承諾不會逼迫於她。這女子當真是天不怕地不怕？這裡可是望雲寨！她說話的人是望雲寨的寨主，她怎麼就這麼大的膽子？！

　　饒是小書生也並不贊同洛天寒對曼玉的心思，他也忍不住想要勸上一勸。免得老大心情不好遷怒於他。

　　「曼玉姑娘剛烈貞潔，在下佩服，可姑娘難道不想為了柔兒做做打算？她還那麼小，山寨中……咳。大都是些粗人，你一個女子帶著個孩子怎麼過活？」

　　「咱們望雲寨雖是鄉野鄙人。可也不是沒有心善的，左右姑娘也……也出不了寨子，何需如此堅決地絕了自己的後路？」

　　「洛寨主，您還沒答應呢。小女子提的要求一沒有危及望雲寨，二也沒有強人所難，寨主何需要考慮如此之久？」

　　曼玉沒有理會小書生。她的目光就沒有從洛天寒的臉上挪開過。

　　「你就對蘇封如此痴心？他若是有能耐，如何能讓你落到我們的手裡？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你還想著為他守身如玉？」

　　洛天寒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個女子被擒、被困，可憐兮兮地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生產，完了居然仍舊對那個沒能保護好她的男子心心念念，為什麼？她也不是那樣不知變通的人，蘇封就這麼好？

　　「洛寨主只說答應還是不答應便是。」

　　「……」

　　小書生有心再說什麼，曼玉姑娘的脾氣不是挺好的嗎？怎麼這會兒非要頂著老大相逼？她就不怕死？不怕老大心裡有氣苛待她們母女？

　　一旁的海婆婆拉了一下小書生的袖子，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

　　這樣也好，若是葉曼玉當真為了孩子委曲求全也人之常情，可她在知道蘇封的消息之後，第一件事便是當機立斷地表明自己的態度。

　　什麼樣的女子才能擁有這樣的魄力和決心？海婆婆一把年紀了，卻是極為欣賞。

　　只不過……，越是這般與眾不同，就越是有可能吸引住寨主……

　　海婆婆嘆了口氣，還是得想辦法勸勸寨主啊，留不住人姑娘的心，光是留住個人，到頭來難過的還不是他自己？

　　「……我成全你，只不過你可想明白了，望雲寨裡不養吃白飯的，我是不會放你走，可不表示你能輕鬆地過日子。」

　　曼玉笑了起來，「小女子其實也希望洛寨主不要放我走。」

　　洛天寒眉毛挑了挑，剛想說什麼又聽見曼玉接著說，「望雲寨困著小女子，不過是想要報復夫君，若是大仇得報，小女子必然也沒有任何作用了，所以寨主不放人，便表示夫君還活著，只要他活著，就行。」

　　「哐！」屋子的門被粗暴地推開，洛天寒冷著臉走了出去。

　　小書生和海婆婆互相看看，臉上皆是無奈的神色，小書生略略行禮也跟著退了出去，海婆婆卻還是給曼玉又瞧了瞧身子。

　　「姑娘何必如此？洛寨主雖然性子有些冷傲不近人情，可也不是會做出逼良為娼的勾當，姑娘若是不願，寨主還能逼著你不成？你又何苦這般激怒於他？」

　　「婆婆，您是心疼洛寨主吧？真好，不過是求愛不成便能讓婆婆您為他擔心，可是，我夫君的身邊，如今又有誰能心疼他？」

　　曼玉的笑容終究收了起來，「我本以為自己是個聰明的，能看穿旁人看不透的事情，自以為是，一葉障目，等到我後悔了，卻沒有法子再去填補，婆婆您知道我明知道夫君身受重傷卻不能陪在他身邊的難過嗎？」

　　曼玉閉緊眼睛，不想讓裡面的情緒洩露出來，半晌，才緩緩睜開，「不將自己逼入絕境，我怕才是會撐不下去的，婆婆放心，為了柔兒，我也不會垮掉，我會是個十分十分好的娘親。我有這個信心。」

　　「至於夫君……，婆婆最好能幫著勸勸洛寨主，小女子的夫君，雖說不上天下第一，卻也是人中龍鳳，待到夫君找尋到望雲寨，婆婆也不願寨中的人無故受牽連不是？」

　　海婆婆被曼玉眼中的自信和堅定給震驚到。確認了曼玉的身子已恢復。才慢慢地退出去。

　　關上房門，海婆婆才輕輕舒出一口氣，心中卻是不斷地想著曼玉的話。

　　什麼是威脅。這才是！寨主自認為望雲寨將曼玉擄獲得神不知鬼不覺，若是當著將人處理乾淨也就罷了，這麼養著，世上又可有不透風的牆？

　　到時候真如曼玉說的。讓蘇封找上望雲寨……

　　海婆婆發了個抖，她都不敢去想望雲寨將會如何。

　　還是慢慢勸勸吧。在這一切到來之前勸寨主放了曼玉姑娘，海婆婆暗暗下了決心，蒼老的身子慢悠悠地消失在曼玉的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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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咱們往後日子怕是不好過了。不過您放心，望雲寨不養閒人，小紅有得是力氣。定然不會讓夫人和小小姐受苦的，小紅會做許多事情。就是打理莊田也是有些經驗的……」

　　小紅在那些人離開之後眨了眨眼睛，立刻毛遂自薦，「我還同哥哥去陪著大人打過獵，望雲峰樹木秀美，定然有不少野味，又能留著吃，又能換糧食，洗衣煮飯小紅也是樣樣都行，小紅絕不讓人欺負夫人和小小姐！」

　　「……，怎麼你這麼一說，咱們往後的日子都這麼慘了？」

　　曼玉哭笑不得，她雖然有預感得罪了洛天寒不會太好過，可也不至於要靠一個小丫頭養家糊口。

　　「我會開些方子，也會做藥，人食五穀哪兒有不生病的，光是這一樣咱們就不會苦到哪兒去。」

　　知道蘇封重傷瀕死，曼玉便有一種衝動，想要也同樣置身於險境中，她也不知為何會有這般腦殘的想法，可居然，還不錯。

　　只是因為柔兒，她也不能太不管不顧了，不過若是不打擊一下洛天寒，曼玉晚上怕是都睡不好。

　　洛天寒的心思，曼玉想裝作瞧不明白都不行，那種眼神，曼玉在蘇封的眼睛裡也瞧見過一樣的，只不過那會兒，曼玉正自作聰明地覺得一切都是幻覺……

　　曼玉覺得吧，指不定就是自己這張臉長得比較勾人，可她又不忍心自個兒動手破相，那就太慘了。

　　曼玉心裡有怨氣，若不是洛天寒扭曲的心態，和他自高自大天下獨尊的性子，自己怎麼會在蘇封這麼危險這麼關鍵的時候不在他的身邊？

　　興許，蘇封會出意外，便是因為得知了自己被虜的消息，這很有可能的！

　　只要這麼一想，曼玉就恨不得抽洛天寒那丫的，可她還算理智，若是當真抽了，又能有什麼幫助？不過是讓她們母女倆兒陷入絕境罷了。

　　所以曼玉當機立斷地想要斷了洛天寒的想法，別做夢了，有本事你去同蘇封死磕啊？困著自己這麼一個孕婦不放算什麼？再護短能護成這樣？折騰一個無辜的女子有意思？這是病！被寵出來的！得治！

　　「這段日子可能要辛苦你一些，雖然我也不明白山寨究竟是個什麼情況，可這兩個月瞧著，倒是比尋常的小村落更團結，也更聽話些，方才洛天寒的樣子……，他若是惱了我們，其餘的人未必會逆著他的性子。」

　　「我明白的夫人，小紅會當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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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玉光是照料柔兒都有些力不從心，望雲寨其餘人對她們的態度，自然也不顧上理會。

　　只是她日間抱著柔兒出去曬太陽溜達的時候，同她打招呼的人幾乎沒有了。

　　小紅果真利用閒暇的時候出去尋些野味，望雲寨裡的人也不怕她會逃走，小紅不敢，她擔心望雲寨會對夫人和小小姐做什麼，從來都是乖巧地按時回寨子，哪怕一無所獲。

　　平日裡還有海婆婆幫襯著一些，日子倒也算過得下去。

　　「夫人！我打聽到了！皇上讓身邊的御醫都去了大人身邊，大人不會有事的！」

　　小紅衝進屋子，見到曼玉靠在床邊閉著眼睛，懷裡還抱著一個睡著沉沉的小包袱。

　　小紅立刻收住了聲音，輕手輕腳地過去，想將小小姐抱過來讓夫人好好兒休息一會兒。

　　如今小小姐完全是夫人一個人在帶，吃奶吃得頻繁，夜裡也要醒來餵奶，夫人根本就睡不好。

　　原本瓷白的肌膚，眼睛下面染了一層青色，讓小紅見了心疼得不行。

　　可夫人一句抱怨也沒有，晚上只要小小姐一醒，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呢，夫人已經將小小姐抱在懷裡了。

　　小紅又是心酸又是驕傲，卻更是痛恨自己怎麼沒長出個三頭六臂來幫幫夫人。

　　「你這些消息，可是從小書生那兒問的？」

　　小紅才走過去，便看見曼玉睜開了眼睛。

　　「夫人，我幫您抱一會兒，您躺下歇歇吧。」

　　曼玉搖了搖頭，「沒事兒，我還應付得來，你還沒說呢，這些消息可是小書生告訴你的？」

　　「……什麼都瞞不過夫人。」

　　這還用瞞？曼玉笑了起來，「近來總見你同小書生走得近，他是讀書人，消息也最是靈通，不過……，你可別胡來，望雲寨中，沒什麼心思單純的。」

　　小紅的面容嚴肅起來，應和著曼玉的話點了點頭，「夫人放心，我明白的，要欲擒故縱吊人胃口，看得到吃不到是不是？」

　　「不是……，這些你都從哪兒學來的？」

　　曼玉瞠目結舌，所以小紅這段日子同小書生走得近是在用美人計？那絕對不是跟她學的……

　　「夫人您就別管了，總之，大人應是不會有事了。」

　　這真是一個好消息，小紅心想，若不是小書生告訴她，夫人說不定會一直擔心下去，如今總算是有個盼頭了。

　　曼玉將抱著柔兒的手略略收緊，她就知道，蘇封不會有事的，只要等著，只要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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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誠然，曼玉也不是個光想著等待的女子。

　　只是這個過程，長得出乎她的意料……

　　「曼玉姑娘你快給說說，老大這也老大不小了，總這麼孤著，也不是個辦法呀，寨子裡就數你的話老大肯聽一些，你有什麼好的意見沒有？」

　　曼玉抬起頭，將手裡的瓶塞重新塞好，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我的意見？我的意見只有兩個字。」

　　「是什麼？就知道曼玉姑娘最有辦法，姑娘快說來聽聽。」

　　「呵呵。」

　　「……」

　　周圍的人有人背過身去，實在不忍心去看說話那人的表情，呆得跟頭鵝一樣。

　　曼玉姑娘同老大的事情他難道不清楚？還讓曼玉姑娘提意見，真是找不自在。

第二百七十章　軟化

　　曼玉如今的屋子，早不是一年多前剛剛被擄獲過來隨意安置下的，已是換了個朝向更好，空間更大的屋子，這是她自己爭取來的。

　　這會兒在堂屋中，曼玉身前的桌案邊圍了幾個人，正絞盡腦汁地想要給曼玉洗腦。

　　「不是老夫護短啊，老夫真覺得咱們老大是個不錯的，長得一表人才不說，手段能力樣樣兒不缺，雖然性子冷淡些，可對姑娘您真真是極好的，這一年多姑娘就沒感覺出來？」

　　「就是就是，要不是老大真喜歡你，咱們這裡可是山寨，就是強行將姑娘納為壓寨夫人也不是不能，這不是老大不願意強迫您嘛，我可從沒見過老大對誰這麼遷就過。」

　　曼玉嗤笑一聲，將收拾好的藥瓶拿在手裡晃了一晃，「這些還要不要了？徐老，你夫人的腰可是好些了？」

　　「嘿嘿，多虧了姑娘妙手回春，那婆娘連鎮子裡的大夫都瞧過了，這腰一到陰雨天就疼得直不起來，吃了姑娘的藥，已是好多了，我得多謝姑娘呢。」

　　「謝就不必了，小女子便是靠這個吃飯的，只是若徐老當真想感謝，那些話便不用再說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覷，他們心裡就納悶了，曼玉姑娘的心是被糊住了嗎？他們老大真真是天之驕子，特別是過去的這一年，為了曼玉姑娘脾氣都改了許多，望雲寨的人都覺得稀奇，偏偏曼玉姑娘一點兒都不為所動的樣子。

　　曼玉讓他們將藥都拿走，這才找了一張椅子坐下，隨手拿起一旁的，在亮堂的光線下慢條斯理地著。

　　一年了。她來到望雲寨已經一年多了，連柔兒都能鬆開手跑上兩步，「娘親」「紅姨」也是叫得十分清晰明白了。

　　這一年來，曼玉潛移默化地想要軟化洛天寒，希望他能萌生出將自己主僕母女三人給放了的心思，可你妹的成功是成功了，只是成功了一半。

　　軟化是軟化了。但方向不對。

　　洛天寒從一開始被曼玉拒絕後變扭糾結。到現在肯收斂性子，想要慢慢的讓曼玉鬆懈下防備，曼玉覺得不應該啊。她從一開始就沒有給過洛天寒任何錯覺，這廝怎麼就聽不懂人話呢？她真真不是欲拒還迎啊！那麼高難度的情緒她操作不來啊！

　　「娘……！」

　　「小小姐，您慢些！」

　　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屋外衝進來，炮彈一樣在門口「撲通」一下摔在了地上。

　　「小小姐！」

　　小紅急得忙想上前。卻瞧見曼玉對著她擺了擺手。

　　柔兒這一跤摔得不輕，下意識臉就皺了起來。抽抽噎噎地抬起頭，看到娘親正面帶微笑地盯著她看。

　　「柔兒自己能站起來的是不是？柔兒最棒了。」

　　已經要哭出來的柔兒眨了眨眼睛，扁著嘴用力點了點頭，忍住疼痛開始自己笨拙地爬起來。

　　「這是怎麼了？柔兒怎麼摔了也沒個人扶？」

　　洛天寒大步地從後面走上前。一把將柔兒撈在懷裡，瞪了一眼小紅，「你就是這樣帶孩子的？」說完又轉頭看向柔兒。「摔疼了沒？不哭不哭，我們柔兒最乖了。」

　　曼玉朝著屋頂翻了個白眼。上前將柔兒從洛天寒的懷裡接過來，他妹的自己正教育孩子呢，這貨跑出來插什麼手？

　　「讓洛寨主操心了，只是這孩子是不能一味地寵的。」

　　「柔兒才多大？就已經這麼乖巧懂事，你就是太苛待了。」

　　「說得是呢，只不過慈母嚴父，柔兒的爹不在身邊，小女子只得將她爹的那一份也兼顧起來才行。」

　　「……」洛天寒說不出話了，站在那裡看著曼玉小心地檢查柔兒有沒有摔破的地方。

　　都這麼久了，怎麼還是不行呢？難道自己做得還不夠？洛天寒不明白，尋常的女子求的不就是安穩平靜的日子嗎？

　　自己之前是氣過，也連帶著讓曼玉母女過了一段時間的苦日子，可他現，並沒有任何改善。

　　曼玉一點兒沒有因此鬆動的跡象，日子照過，反而更加輕鬆的樣子。

　　洛天寒破天荒地去求助了小書生，他還記得小書生那副瞠目結舌的樣子，就好像聽見了什麼慘絕人寰的事情一樣。

　　不過，小書生還是給了自己一些意見。

　　「老大，曼玉姑娘這樣的女子，唔……，大概是吃軟不吃硬的，你看她對待小紅姑娘，那是將人當姐妹一樣，說明曼玉姑娘的性子還是軟和的，你若是當真想同曼玉姑娘多接觸接觸，不妨放下身段試試？不過老大，我誠心不建議您如此，天涯何處無芳草呀，哎老大，你別走啊，我還沒說完呢……」

　　洛天寒接受了這個建議，他現，效果當真不錯，自己軟了性子同曼玉說話，便是她心裡有別的想法，也一般不會同自己撕破臉，她不好意思……

　　洛天寒覺得，人心都是肉長的，自己的改變不算小，這麼長時間潛意默化下來，便是一汪寒水也該捂熱了，可怎麼這女人仍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呢？

　　「柔兒肚子餓不餓？娘方才燉了一碗蛋羹，這會兒剛好入口。」

　　「餓！」

　　柔兒皺著小眉頭，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娘做的蛋羹最好吃了！

　　小紅上前將柔兒接過去，帶她去一旁餵蛋羹，留了曼玉和洛天寒兩人在一處。

　　「你……仍舊放不下曾經的那些？」

　　洛天寒緩緩開口，眼神裡帶著壓抑的情緒，讓人瞧著就心中生出不忍。

　　只不過，曼玉早已見怪不怪地平淡對之，「曾經的那些？寨主說的小女子聽不明白，怎麼就是曾經了？」

　　「夫君難不成已經將小女子休妻了？還是他放棄了對小女子的找尋？寨主說說看，讓小女子如何能放得下？」

　　曼玉的面容笑得恬淡，又低下頭，在繡繃上飛針走線起來。

　　那是一塊青色的布，山寨裡能有些布匹不容易，曼玉之前只換些質地柔軟親膚的，給柔兒做些衣衫，可如今，她卻在繡一件明顯不適合女子的青色布料。

　　若是放在之前，洛天寒怕是會自以為是起來，只是如今他已經不會了，這料子，曼玉是給蘇封繡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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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多前，蘇封身負重傷，回到京城似乎就已經不行了，皇上幾乎將宮中所有的太醫御醫都送了過去，什麼珍貴的藥材都不在乎，才險險地將人給救了回來。

　　只是重傷，卻不是三五日便能康復的，據說蘇封生生在床上躺了兩個多月，才能在人攙扶下下地走動。

　　然而蘇封剛剛能動的第一件事，便是動用了他所有的力量，找尋曼玉的下落。

　　因為動靜實在太大，望雲寨想不收到消息都不成，整個寨子安穩了數月，一絲行蹤都不洩露出去。

　　一個女子，失蹤了那麼久，尋常人家早放棄要尋回去了，便是找回去又如何？誰知道她在外面遭受了怎樣的待遇？

　　洛天寒一直在等蘇封放棄，這樣他便可以對曼玉說，看吧，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男子，這就是你心中盼望的希望，一點也不可靠。

　　然而洛天寒直到如今也沒有等到這個機會。

　　蘇封的執著和痴情，打動了天下的女子，如今隨朝裡但凡提及多情之人，必定以蘇封為榜樣，一時間，他成了天底下最好的夫君的典範，讓曼玉臉上的笑容足足掛了許久。

　　那肯定是蘇封做做樣子的，洛天寒心中不屑，只不過蘇封一次一次因為虛假的消息一次一次親自快馬加急地趕過去，這種行為一直持續到今天，洛天寒再也說不出只是做個樣子這樣的話。

　　「我承認，蘇封是對你一往情深，可那又如何？你不是沒聽說這一年來隨朝都因為他遭受了什麼，他除了是個痴情的男子，也是個殺人不眨眼，冷血冷情的人，這樣的人值得你如此等著？你願意讓柔兒有這麼一個殘暴的爹？」

　　洛天寒也只有在這方面做做文章了。

　　蘇封討伐南蠻大獲全勝，回京傷愈之後，皇上封了平南王，甚至排除眾議將原本划給睿親王的封地賜給了蘇封。

　　隨朝因此起了軒然大波，這可是隨朝的第一個外姓王，這倒是其次，睿親王是皇上的同胞兄弟，劃分給他的封地富庶不說，面積也是極大的，皇上怎麼能就這樣都給了蘇封？他可是戰將，皇上怎麼能放心？！

　　一時間朝堂熱鬧不已，各種勸諫的摺子四面八方地傳上去，然而蘇封卻絲毫沒有被影響一絲一毫，在沒有曼玉消息的日子裡，他開始大刀闊斧地肅清睿親王殘存的勢力。

　　但凡有一絲牽連的，蘇封毫不手軟，順藤摸瓜牽扯出盤根錯節的許多名門貴族來。

　　這裡面有些可是先朝受封的名家，然而在蘇封眼裡，並沒有什麼卵用，他清洗的手段簡單粗暴，卻一絲餘地也沒有，京城上空飄著連睿親王謀反都沒能飄起的血腥氣味，一時間人心惶惶，就怕有一日會見到蘇封站到自家的門前。

　　這樣鐵血的手段自然有許多人看不過去，可皇上卻選擇視而不見，任由蘇封作為，那段時日裡，甚至傳出有人夜觀星象，得出蘇封是個可能會讓隨朝滅亡的天煞孤星，眾臣聯名上奏，彈劾蘇封的殘暴。

　　「蘇封如今在京城已是聲名狼藉，樹敵過多，他本來便是這樣殘忍嗜血之人，你就不怕？你就不擔心柔兒會害怕？」

第二百七十一章　消息

　　隨朝京城，宏偉雄壯的皇宮內，皇上正緩著語氣同面前的蘇封商量。

　　「愛卿可出夠氣了？自然，朕不是在為睿親王求情，只是……，這麼久了，他好歹也是朕的胞弟，不若給他個痛快？」

　　小卓子垂著頭，皇上在誰面前也不曾有這樣的低姿態過，唯獨對平南王，真真是一點兒脾氣都沒有。

　　當初平南王從北疆回來，按理說他應是先將傷勢養好再動身，偏偏平南王一刻也等不了，下了死命令讓人將他以最快的度送回京，險些將自個兒給害死。

　　等費了九牛二虎將平南王從閻王門前拉回來，皇上只等著蘇封跟自己翻臉。

　　多正常啊，自己多此一舉的事情，讓曼玉落到了睿親王的手裡，如今更是下落不明，蘇封該有多失望多傷心？否則也不會冒著生命危險也要趕回到京城。

　　然而，蘇封並沒有做什麼事情，連一句責備也沒有，他對皇上始終是敬畏的態度，只不過再沒有先前那樣的親近。

　　皇上知道蘇封對睿親王的勢力趕盡殺絕，是因為他恨睿親王將主意打到曼玉的身上，蘇封心裡這口氣不得不出，然而也未嘗不是在為皇上掃除後患。

　　旁人只瞧見蘇封一個接一個地以冷血的姿態將京中的貴族連根拔起，手裡沾染了多少血卻面不改色，卻只有皇上心裡明白，蘇封挑出來的人，沒有一個是自己勢力裡的，他並不是為了洩憤隨意殺人。

　　越是知道這一點，蘇封越是沒有同皇上提任何曼玉的事情，皇上的心裡就越是不好受。

　　他也就蘇封這麼一個能夠交心的人了。也因此並不願為了自己好受，一不做二不休讓蘇封消失。

　　皇上默許蘇封對抓來的睿親王動私刑，默許蘇封肆無忌憚地追查曼玉任何有可能出現的地方，只是，都這麼長時間下去了，蘇封……，是不是也該放棄了？

　　「逆王狡詐多謀。興許還留有後手。臣尚未審問出。」

　　蘇封面上沒有表情，態度恭敬十足，卻讓皇上心中一陣嘆息。

　　「一年多了。朕知道，你一直不肯相信葉家丫頭遇害，可這麼大張旗鼓地找，葉家丫頭又是那麼招眼的一個人。到如今都沒有消息……」

　　蘇封猛地抬起了眼，眼裡的光芒讓皇上將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曼玉還活著。她一定還活著。」

　　蘇封的聲音充滿了堅定，曼玉活著，也是他還能夠撐下去的唯一動力。

　　「成，就算她還活著……」

　　「她就是活著！」

　　「……」

　　小卓子用餘光去瞄皇上的表情。平南王這樣打斷皇上的話，這樣同皇上針鋒相對，皇上居然什麼不悅的情緒都沒有。反而像是說錯話了一樣，有些抱歉地對平南王笑笑。

　　「是朕的不是。你派出去的人手若是不夠，儘管跟朕開口，愛卿雖然沒有同朕說什麼，但葉家丫頭的事，朕，難辭其咎。」

　　「……臣不敢，皇上也是一片好心。」

　　蘇封激動的情緒迅收斂了回去，這一年多，他整個人幾乎沒了任何喜怒，整日只有想要找到曼玉的強烈念頭，在支撐著他的行動。

　　皇上嘆了口氣，想要給睿親王一個痛快的話頭也不再提了，蘇封怕是不會答應的，他骨子裡的暴戾情緒發洩到睿親王的身上，總好過牽累到隨朝其餘的地方，他是隨朝的皇帝，不能輕易冒這個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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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宮中回府，皇上雖然也賜了更加氣派的平南王府，可蘇封仍舊住在之前的宅子裡，他不敢離開，他怕萬一曼玉回來了，找不到自己可怎麼辦？

　　一路上，府裡的下人見到蘇封都只戰戰兢兢地行禮退開，一句話甚至一個眼神都不敢往蘇封的身上飄去。

　　曾幾何時他們十分喜歡看蘇封在夫人身邊兒時的表情，雖總落不到好，可蘇封的情緒也沒那麼糟，這些下人也敢同蘇封笑一笑，若是幸運的話，還能得到大人的回應。

　　那樣的日子彷彿是上輩子似的。

　　「凝月姑娘，您別讓小的為難，王爺快回來了，您還是趕緊走吧。」

　　管家冷著臉，看著面前打扮得宜，賢良淑德地端著一隻食盒的凝月。

　　凝月似是已經習慣了，也不惱，端莊大方地低身行了禮，「王爺整日茶不思飯不想，身上又受過那樣的傷，總這麼下去，會將身子生生熬壞的，賤妾知道會招王爺的不喜，只是心裡也免不了擔心，這才做了些藥膳，還望管家能代為轉交。」

　　管家接過凝月手裡的食盒，凝月也不耽擱磨蹭，再次行禮便轉身離開了。

　　「也是個不清醒的。」管家搖了搖頭，順手將食盒交給旁邊一個小廝，「你看著處理吧，只千萬別讓王爺瞧見。」

　　小廝應了一聲，提著食盒一溜煙兒沒影了。

　　王爺回京之後，府裡亂成了一團，等王爺的傷勢轉危為安，他們才發現西院兒那裡出了些岔子。

　　依晴姑娘死了，居然是凝月無意為之，眾人發現的時候，她跪在依晴屍的旁邊茫然失措，見到了人，才虛弱地昏了過去。

　　後來，凝月醒了之後，才惶恐地道出原委。

　　她和依晴是睿親王送過來，凝月進了蘇府之後便想著她們從此就是蘇家的人，可依晴卻不是這麼想的，在睿親王謀反之後，居然將夫人的情況以密報的方式傳給睿親王，還想著去投奔睿親王。

　　凝月百般勸阻卻也不能制止，在推搡間，凝月才不慎將依晴給推倒在地，頭撞上牆柱，無聲無息地就沒了。

　　凝月痛不欲生，她也想隨著依晴去了，可她心裡卻擔心著王爺，想著怎麼也要確認王爺的安好才行……

　　這種解釋，若是放在別的地方，說不定就能取信於人，甚至對她另眼相待，並且在睿親王府那裡，也確實證實了依晴曾傳出去一封密報。

　　可那又如何？凝月姑娘以為如此王爺就會對她不一般了？這麼長時間，王爺連一面兒都沒有見過她，還留她在府裡不過是王爺沒空去搭理罷了，難為她總是將自己當成府裡的女主人，整日一副為王爺操碎了心的模樣。

　　凝月回了西院中，她知道府裡的人是怎麼看自己的，可她不在乎。

　　葉曼玉都消失了那麼久，以王爺的性子，自然是不會留活口的，她早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屍骨無存了。

　　而自己，仍舊留在王爺的身邊。

　　王爺是個長情的，凝月十分相信，往後的日子裡，王爺的身邊兒也不會出現別的女人，那麼，自己就是王爺身邊唯一的女子！

　　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高興？

　　王爺現在是對自己不聞不問，可不著急，往後的日子還長著，誰知道會如何？一年不行，那就兩年、三年、五年、十年，她就不相信自己一個活生生的妙齡女子，居然比不上一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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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封回到了院子裡，小七曾含蓄地諫言蘇封是不是換個院子，這裡充滿了夫人的氣息，大人見到心中不知道會多難受。

　　可蘇封並沒有聽取小七的建議，因為只有在這裡，他才能卸下所有的冷酷，回憶起曼玉的一顰一笑，才不至於讓自己徹底淪落成一個冷血冷心的人。

　　蘇封躺在榻上，盯著帳頂，他相信曼玉定然活著，她怎麼會死？自己不允許，絕對不允許！

　　「王爺，王爺！」

　　小七的聲音讓蘇封一下子從榻上坐起來，小七不會在這種時候打擾自己，除非……

　　「進來，可是有什麼消息了？」

　　小七推門入內，臉上也是難得的喜色。

　　「快說，是不是曼玉有消息了？」

　　「王爺，底下有人傳了消息，說是在望雲峰腳下的一個鎮子裡，打聽到一件奇怪的事情，那鎮子裡曾出現過幾個病得很重的人，大夫都束手無策了，過了一陣子，卻是完全是大好的模樣，那鎮子裡的人覺著奇怪，後來偷偷地留意了一下，才知道那幾個人是望雲峰上一個山寨裡的。」

　　小七一氣將話說完，就擔心前面說的太多，王爺會不感興趣。

　　可他抬頭看了一眼，卻現王爺一點兒不耐煩都沒有，但凡關係到夫人的消息，王爺便會如此。

　　「山寨之中為何會有醫術如此精湛之人？屬下便想著，會不會是夫人……？」

　　蘇封不敢去想，他從前得到的消息有許多比這個更加有說服力，更加讓人相信，他每一次都是抱著一定是曼玉的想法找過去，卻一次一次地失望。

　　「去查，快讓人去查清楚，那是什麼山寨，叫什麼名字，為首的是誰！」

　　小七趕緊應下，退下去立刻安排人手。

　　每回有夫人的消息，小七心裡都是喜憂參半，他既想看見王爺燃起希望的樣子，又怕到時候空歡喜一場，那種滋味，小七根本無法想像。

　　小七只能每次都虔誠地祈禱，願他得到的正是夫人的消息，願夫人能夠平安無事……

第二百七十二章　來人

　　望雲寨中，曼玉淺笑著送洛天寒離開，洛天寒的臉色並不好，與曼玉臉上的笑容形成鮮明的對比。

　　寨中其餘的人瞧見了，心中又是一陣嘆息，看來寨主又無功而返，沒有得償所願啊。

　　送走了洛天寒，曼玉繼續做起繡活兒。

　　洛天寒說的那些，小書生描述得不要太清晰啊，就差將蘇封刻畫成一個無惡不作心狠手辣的惡棍了。

　　可奇怪的是，曼玉居然沒覺得哪裡奇怪。

　　前一世的蘇封，在可憐的葉曼玉的心裡便是這般形象。

　　曼玉曾以為蘇封是不是也是個穿越的，否則如何能如同變了一個人一樣？到了這會兒曼玉才發現，蘇封，還是那個蘇封，他會有所轉變，不過是因為機遇不一樣，不過是因為，遇見了不一樣的人。

　　「夫人，您的臉怎麼這樣紅？」

　　「娘，紅，紅。」

　　柔兒學著小紅的話，咧著小嘴，露出兩顆潔白的小牙沖著曼玉笑。

　　曼玉放下將柔兒接過來放在膝上，覺得自己也是夠了，什麼時候這麼不要臉地開始自戀了？

　　「柔兒，你想爹爹嗎？」

　　「想！」

　　「你爹是個大英雄，帶兵打仗的，很厲害哦，你想不想？」

　　「想！」

　　「等爹爹來接我們，你可不能不給他面子，雖說他壓根兒都不知道自己多了個女兒，好不好？」

　　「好！」

　　「小紅你瞧，柔兒多懂事呀。」

　　「小小姐，外面兒天黑不黑？」

　　「黑！」

　　「……」曼玉滿頭黑線地看著外面亮堂堂的日頭，委屈地看著小紅。

　　「夫人。小小姐就喜歡重複最後一個字您也不是不知道。」

　　曼玉低下頭，小丫頭正在專心盤弄她衣衫上花紋，不由地低笑出聲，「小傢伙，沒心沒肺的，你爹不知道有多擔心你呢。」

　　「夫人，大人可沒有放棄呢。小書生偷偷跟我說。大人派出去尋找您的人手，多得難以想像，咱們再等等。總會有消息的。」

　　「那個小書生……怎麼會跟你說這些？他前兩日不還裝模作樣地過來勸我就從了他們寨主嗎？這人不好，牆頭草，不好不好，你可擦亮點兒眼睛。」

　　「夫人！您說什麼呢！」

　　小紅頓時紅了臉。隨後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小紅不是這麼不分輕重的人。兒女情長又能如何？咱們為何被困於此，小紅心中明白。」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真的想讓你擦亮眼睛，若是這人真可託付。也不是不能成，一碼事歸一碼事，人來這世上走一遭。若是能遇見可真心相待的，錯過了。便再也找不回來。」

　　曼玉的神情有些飄渺，她想著若是自己沒能借了葉家三小姐的身子穿越過來，是不是就不會碰見蘇封了？那她怕是會遺憾終生的。

　　「所以啊，小書生可同你暗示過什麼？你放心，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私相授受在山寨裡什麼都不算，喜歡就是喜歡，他可送過東西給你？哎你上次不是簪了一支髮簪嗎？挺好看的，小書生眼光不錯。」

　　「夫人……」

　　小紅都無奈了，夫人怎麼這個時候都能有心情說這些有的沒的？那支髮簪……，那支髮簪不過是拗不過小書生說他送了那麼多不該讓她們知道的消息，非要自己戴上給他看一看，小紅也不過就戴了一個下午，怎麼就被夫人給眼尖的發現了呢？

　　「柔兒，小書生好不好？」

　　「好！」

　　「你看，柔兒都這麼認為，不如你跟我說說？這方面，我還是有些經驗的。」

　　「……」小紅撇撇嘴，轉身出去了，晚上給夫人和小小姐做些什麼吃呢，小小姐很好養，給什麼吃什麼從不挑嘴，小紅卻挖空了心思想要做些好東西。

　　「你紅姨不好意思了。」

　　曼玉摟著柔兒晃了晃，將下巴輕輕擱在柔兒的腦袋上，若小紅和小書生當真看對眼了，這還得花些力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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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山下的峰月鎮來了不少眼生的官差，我見到他們手裡都拿著曼玉姑娘的畫像，那架勢，彷彿想要將鎮子翻個底朝天兒也要將人找出來，這、這不妙啊。」

　　「老三，你不是說將馬車都趕到清河縣的拜亭山下了嗎？那地兒跟望雲峰可是兩個方向，再怎麼追查，也不能查到咱們這裡吧？你是不是他娘的蒙我們呢？」

　　「蒙你大爺，趕沒趕到那兒老子怎麼會不清楚？那馬車早有人順著往下查了，老子做事兒你還不放心？一點兒錯都不會出。」

　　「那便奇了怪了，峰月鎮怎麼瞧都同曼玉姑娘搭不上邊兒，怎麼會突然查到這裡？咱們的人在峰月鎮出入得算是頻繁的，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查過來了……」

　　眾人的眼光都落到了洛天寒的身上，蘇封如今在他們眼裡就如同一隻瘋狗，在京城中都逮誰咬誰，他們望雲寨不過是一個山寨，以蘇封的瘋狂，可是支撐不住的啊。

　　「老大，你還記得海婆婆曾經說的話？她說，咱們留著曼玉姑娘，遲早要招來大禍的，若是想護住寨子裡的安寧，只有兩個法子，要麼，放曼玉姑娘主僕回去，曼玉姑娘不是個薄情寡義的，興許並不會跟咱們過不去；要麼……，便是乾脆……，不留下一絲把柄。」

　　小書生的臉上露出些猙獰，他故意的，他想要逼著洛天寒下決心，老大定然不會捨得對曼玉姑娘動手，放她們回去的話，小紅姑娘便不會再對望雲寨，再對自己只有恨意了吧？

　　「老大。小書生說的在理，蘇封……，雖然老夫也想手刃他為此前的弟兄們報仇，可若是咱們能有那個能力，也不至於綁了曼玉姑娘……，蘇封的能耐老夫不得不佩服，既然查到了峰月鎮。那麼遲早會查到咱們望雲寨的。不得不防啊。」

　　眾人紛紛點頭，他們望雲寨安寧慣了，因著不去做打家劫舍的勾當。在望雲峰倒也算平靜，峰月鎮裡的官兵有時候也會對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寨子裡越祥和起來，他們也漸漸適應了這樣的日子，蘇封因著睿親王設計捉走葉曼玉。就在京城掀起腥風血雨，若是讓他查到是望雲寨將曼玉姑娘困住這麼久。寨中還能有人存活？

　　洛天寒冷著臉，一言不發，臉色難看得讓人心底寒。

　　小書生讓其他人都先別說話，這事兒。老大心裡這關過不去，老大對曼玉姑娘的心意寨子裡誰人不知？然而曼玉姑娘卻從來沒有給過老大機會。

　　就這麼將曼玉姑娘放回到蘇封的身邊，換了誰都不會甘願。

　　眾人退了出去。他們知道洛天寒不甘心，可不甘心又有什麼用處？曼玉姑娘的心從未變過。從來沒有任何地方讓洛天寒進入。

　　然而老大應是不捨得傷害曼玉姑娘的吧，就看老大什麼時候能夠放下了，畢竟洛天寒的心裡，望雲寨的這些人都是他的家人，他不會願意用他們去冒這個險的。

　　……

　　屋子裡只剩下洛天寒和小書生，小書生見著寨主臉上的冰冷仍舊沒有消失，苦笑了一下。

　　「老大，我明白你的心情，我總是自詡文人，見識比一般的大老粗多些，寨子裡一些難以抉擇的事情，他們也都愛來找我，因為我能狠得下心。」

　　「老大你不知道，海婆婆之前就說過我心狠，可我覺得沒什麼，做事兒優柔寡斷又怎麼能成大事？只要知道怎麼做才是對的，又有什麼好猶豫的？可我現在知道了，那不過是我沒遇上能讓我猶豫的人罷了。」

　　小書生在洛天寒的身旁坐下，「我從未見過那樣的女子，能文能武，毫不矯揉造作，想要哄人的時候，說的話能甜到人心底，為了保護想要保護的人，眼神凌厲地又能讓人心底寒……」

　　洛天寒扭過頭，瞧見小書生有些茫然的表情，像是在細細品味什麼，半晌，他回過神，臉上則變成了方才的苦笑。

　　是知道他和小紅沒什麼可能吧？望雲寨生生困了她們主僕一年有餘，讓她們只能用盡心思從小書生的口中套得一些她們想知道的消息，以此來支撐著自己，恨都要恨死了，還能想什麼別的？

　　「可是老大，我還是想她能過得好一些，不用整日忙前忙後，倔強地連她們用的柴都親自去砍，她那練過武的手都破了皮，她本該有更好的生活，錦衣玉食衣食無憂，我還是想她能回到原先的生活，至少，比在寨子裡要快活許多，哪怕我從此都見不到她了。」

　　小書生連苦笑都維持不住，在寨中接觸的人不多，小紅這樣的女子更是極少，小書生這是第一次對一個女子產生這樣的情愫，卻不得不親手將它掐斷。

　　「你……不難過？」

　　小書生都要哭出來了，他都這樣了怎麼會不難過？他難過的恨不得躲到個沒人看到的地方痛快地發洩一頓。

　　「難過的，可再難過，我也不願看到她難過的樣子，那樣，我會更難過的。」

　　洛天寒仰起頭，心裡忽然有個角鬆動開了，原來是這樣啊，原來是這樣，自己原來壓根兒沒明白過來要如何去待一個人好，是不是因為如此，曼玉才從不曾相信他的心意？

第二百七十三章　出山

　　這兩日的氣氛不對勁，連柔兒都感覺出來了，平日洛天寒每日都會抽出些空來忽悠小包子，帶她出去玩一玩，想要從柔兒下手讓自己鬆動。

　　可一連兩日，柔兒水汪汪的眼睛盯著門口，卻沒有盼來任何人。

　　「小小姐，外面兒竹架下的花開了，你想不想去瞧瞧？」

　　柔兒立刻被分散了注意力，彎著眼睛用力點點頭，「想！」

　　兩人出了屋子，曼玉手裡拿著，猶豫了幾下又放棄了。

　　她的手在抖，生怕貿然下針，會弄壞了手裡繡的東西。

　　小書生說的是真的？蘇封就要找來了？她就要能見到蘇封了？

　　人只要活著，哪兒有不生病的？尤其是粗手大腳的山寨中人，受傷或是因為病菌引起的病症要會加頻繁且嚴重。

　　曼玉知道望雲寨的人會經常去山下的一個鎮子裡走動，她也知道海婆婆只會些尋常的問診，山寨裡若是有人當真病危，有時候還是會送去鎮子裡，正正經經地找個大夫好好兒瞧瞧的。

　　曼玉這一年多來積極地跟藥材打交道，不動聲色地勸他們去鎮子裡給大夫診斷，自己才好給他們配藥，心裡不是沒有思量。

　　可她也明白，這種機率會有多小，蘇封要注意到這麼一個小鎮子有多麼不容易。

　　她覺得便是蘇封的人追查到了這裡，也跟她的小動作沒什麼關係。

　　不過，這一度是能夠讓曼玉保持著希望的法子，她不想在寨子中被困死，就那麼慵懶閒散的活著。

　　蘇封終於要來了嗎？那麼洛天寒呢？他該是知道，只要蘇封仍然在找尋自己。便會對望雲寨造成可怕的後果，他是個護短的，怎麼也不會讓這種情況出現。

　　那麼，要麼，他一咬牙一跺腳將自己主僕母女三人都給殺了，找個不會有人覺的地方偷偷埋了，這樣蘇封便是找上山寨。也查不出什麼。最多再將他們驅趕一次。

　　要麼，……只有放她們離開，在蘇封追查到望雲寨之前。

　　嘆了口氣。曼玉將手裡的繡繃放下，她覺得吧，放了她們也不保險啊，洛天寒那樣謹慎的人。憑什麼就放心自己不會將望雲寨的所為告訴蘇封，讓他幫自己報仇呢？

　　最好的法子。就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地讓她們消失，這才是最有保障的。

　　怪不得這兩日都見不到人，莫非是去找什麼殺人埋屍的地方去了？

　　曼玉起身瞎轉悠，走到門口。瞧見小紅和柔兒兩人蹲在一排竹架下面，對著一小叢淡紫色的小花笑得開懷，也不知道在樂什麼。

　　那樣毫無瑕疵的純潔笑容。讓瞧見的人都會忍不住掛上微笑。

　　曼玉心裡忽然一凌，誰也不能奪走她女兒的笑容。若是洛天寒選擇為了保全望雲寨而將她們殺掉的話，自己不論如何也會留下些蛛絲馬跡，定然要讓蘇封發覺不可。

　　她不是聖母，望雲寨裡的人是淳樸，也都安分守己，可難道她們幾個的命就該因著望雲寨的仇恨被了結？這一年多來，她們也是飽受思念的折磨，曼玉可以當作體恤望雲寨的仇恨既往不咎。

　　可若是敢傷及柔兒，別怪她用整個望雲寨去替她們陪葬！

　　曼玉斂下眼瞼，遮去了眼中的陰寒，她是一個母親，連自己的女兒都護不周全，能做的，也只有為她報仇了。

　　……

　　到了晚上，曼玉將柔兒哄睡下，才走出內堂，便瞧見桌邊坐了一個人。

　　「小紅被我支走了，我……有話想跟你說。」

　　洛天寒的臉上透著疲憊，曼玉很少見到他這樣，這人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睨視眾生的模樣，彷彿什麼事兒都不放在心上。

　　不過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不太好吧？

　　「洛寨主有什麼事情，不妨等到明日再說？如今時辰也不早了……」

　　「坐下。」

　　「……」

　　曼玉撇撇嘴，在離洛天寒最遠的對面坐了下來。

　　「小書生都跟你說了吧？蘇封的人就在山腳的事情。」

　　曼玉抬起頭，她就知道洛天寒是個乾脆利落的人，有些事情容不得一絲耽擱，只是沒想到不過兩日，他心中就有決斷了？

　　洛天寒這話也並不是問曼玉，望雲寨裡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小書生同小紅說了什麼，他只是不想去過問罷了。

　　「你……很高興？」

　　洛天寒的眉頭動了動，曼玉臉上的喜色完全壓不住，不過只聽到了蘇封的消息，便能讓她如此喜形於色？

　　曼玉知道這會兒再刺激洛天寒是極不明智的，可她忍不住還是點了點頭。

　　她當然高興！

　　這是自己從未見過的曼玉這樣的表情，不是敷衍打的笑容，不是淡如雲煙的客氣，是真的，自內心的喜樂。

　　什麼樣的人才能令她有這樣的表情，為何不是自己？洛天寒一時間有些愣住。

　　「洛寨主可想好怎麼做了？那鎮子離望雲寨沒有多遠，也許要些時間，可查到寨子裡也不過是時日的問題。」

　　曼玉的笑容仍然，眼睛看向洛天寒，她想知道洛天寒是如何決定的。

　　「你就這麼想回去？望雲寨不好嗎？我們對你不好嗎？」，洛天寒忽然激動起來，這一年多，望雲寨上上下下有誰苛待了她們了嗎？有好東西都會送些過去，有什麼都會想著她們，為何她就這樣想離開？

　　曼玉收起笑容，神色無比平靜，「洛寨主，那些好，是我求來的嗎？」

　　洛天寒的激動凝固住。

　　「小女子只求寨主能將我們放回去，求了一年有餘，寨主可曾聽進去過？小女子的夫君身負重傷小女子只能通過丫頭從你們口中一點一點挖出消息得以心安，寨主可覺得這便是對我們好了？」

　　「柔兒至今不明白『爹爹』為何物，小女子怎麼教她都不成。寨主可覺得這便是對她好了？」

　　「寨主自認為的好，便是我們能順著你的心意過活，誠惶誠恐地接受你的垂青，理所當然地為你騰出心裡的位置，誠然，寨主也在改變著，可對小女子而言。無論如何。都不能與小女子的夫君相比。」

　　「寨主曾問過小女子，你又比夫君差在哪裡，小女子記得。那會兒我什麼都沒說是吧？」

　　「因為無從比較，我的夫君，或許會因為無辜百姓將寨主認為同樣無辜的山賊趕走，可他沒有趕盡殺絕；我的夫君。即便心裡對小女子再束手無策，仍舊會不動聲色地護我周全。他出征時，同我正誤解著，甚至生氣到連走前都不肯見我一面，可仍舊將身邊最好的護衛給了我。仍舊將所有的家產移到我的名下，說若是他回不來了，可以讓我不用虧待自己……」

　　這是曼玉在被抓住之後第一次流下眼淚。

　　被抓住的時候她沒哭。熬著日子的時候她沒哭，卻在得知就快能見到蘇封的時候。曼玉終於是忍不住了。

　　總以為蘇封是無情無義的人，可原來，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涼薄如斯，若是不經歷這麼一劫，她興許還能渾渾噩噩地同蘇封過日子，還能不去正視自己心中的情感。

　　蘇封，蘇封，上天待自己不薄，讓她再世為人，又讓她遇見蘇封。

　　人能變成什麼樣，不過是所經歷的一切一點一點地塑造出來，她為何執迷於相信蘇封會本性不改？為何只有在望雲寨度過的每一個晚上，才能一點一滴回想起被她選擇性遺忘的每一個畫面？

　　洛天寒望著面前哭成淚人的曼玉一動都不能動，許是顧及著內屋睡著柔兒，曼玉的哭泣沒有什麼聲音。

　　然而這樣更加動人心魄，透明晶瑩的眼淚一顆顆地流下來，垂落銀色的軌跡，這一幕，怕是洛天寒一輩子也忘不掉了。

　　洛天寒站起來，他沒有什麼話好說，他本來想說，便是蘇封找來了，曼玉即便見到了蘇封，如今的平南王又如何會再接受一個失蹤了一年有餘的女子？回到京城也不見得比在望雲寨裡好多少。

　　若是曼玉願意，望雲寨裡永遠有她的地方，他們可以躲過蘇封的搜查，既不用危及望雲寨的人，也不用回到世俗的眼光能逼死人的京城。

　　可洛天寒這會兒卻說不出口，他花了兩日想好的循循善誘，面對崩潰的曼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有什麼法子，能讓我挽回的嗎？」

　　走到門口，洛天寒回過頭，語氣中帶著最後一絲不甘。

　　曼玉將眼淚擦乾，認真地想了許久，「下輩子吧，下輩子，我們便會遇見不一樣的人，一切也能夠重新開始。」

　　「你相信有下輩子？」

　　「有的，我相信。」

　　「……好吧。」

　　*********************************************

　　第二日一早，曼玉這裡便來了人，讓她們收拾一下，要送她們出山了。

　　「離峰月鎮不遠，有一個不起眼的小村子，裡面有戶人家是寨子裡的弟兄相熟的，曼玉姑娘便去那裡吧，相信，平南王的人很快便會找過去的。」

　　小書生來到寨前，依舊是素衣布衫的打扮，只是臉色比尋常白了些，卻帶著笑容同她們囑咐。

第二百七十四章　爹

　　「書生，書生。」

　　柔兒搖著手臂伸向小書生，她對寨子裡這個渾身散著文人氣息的小書生特別有好感，連每日帶著她溜達的洛天寒都要往後面排一排，一度讓洛天寒產生了強烈的自我懷疑。

　　「柔兒乖，要聽你娘的話，聽紅姨的話知道了嗎？」

　　「知道！」

　　柔兒答得響亮，伸出去的手臂卻沒有收回來，短短胖胖的揮著，讓小書生心中酸。

　　曼玉主動遞了過去，「再抱抱吧，這丫頭喜歡同你親近，日後想抱，怕也是沒機會了。」

　　「……」小書生將柔兒接過去，小丫頭短短的手臂摟著他的脖子，臉貼上去同他笑，曼玉覺得，柔兒喜歡小書生，大概是小書生望雲寨裡數量極少的，不留鬍子的男子吧……

　　「小紅，你在這兒，我去瞧瞧屋子裡有沒有落下東西。」

　　曼玉說著便快步走開，小紅下意識想跟上去，卻又放不下柔兒，猶豫一下，只得聽曼玉的，守在寨前。

　　「小紅姑娘，你……」

　　小書生抱著柔兒，想要趁此機會同小紅說些什麼，可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舔了幾次嘴唇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你放心，夫人心善，她不會對望雲寨怎麼樣的，不過若是你們擔心，還是儘早換個地方？大人的性子我就不敢保證了。」

　　「不是，我想說……，想說……，你能不能，日後想起望雲寨的時候……」

　　小書生的臉皮薄。話還沒說完呢，臉上就不自然地紅起來，他想讓小紅以後想起他，能否不要只記得對望雲寨的恨意，可他不知道以什麼立場去說。

　　小紅低下頭，不去看小書生臉上的窘迫，夫人雖然那樣說。可小紅又如何是個不知道好歹的？望雲寨。怕會成為夫人心裡最過不去的坎，自己怎麼還能有非分之想？

　　「小紅姑娘，那支簪子。你帶著了嗎？」

　　小紅搖了搖頭，「我只收拾了屬於我們的東西，望雲寨的一針一線都留下了。」

　　「……」

　　……

　　曼玉為了給小紅和小書生留下些空間，當真回到她的屋子那裡轉了一圈兒。然而，曼玉卻在屋子外面隱隱見著了屋裡面坐著一個人。

　　洛天寒今日並沒有出現。沒想到卻是在自己的屋子裡？

　　曼玉收住了腳步，靜靜地看了一會兒，輕手輕腳地轉過身離開了。

　　……

　　「柔兒，娘抱吧？」

　　曼玉走回來。見著小紅和小書生相顧無言，也是十分無奈，這事兒也不是現在就能解決的。她們還是見到了蘇封再說吧。

　　抱著柔兒，曼玉和小紅跟著山寨裡的人慢慢地走出了寨子。

　　群山環繞。蒼翠欲滴的一如一年多前她們剛到時候的模樣。

　　「小紅姑娘！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忘了在下？！」

　　身後有人終於鼓起勇氣問出口，小紅都不敢回頭去看，卻聽見一個響亮的聲音，奶聲奶氣地接上去，「能！」

　　「小小姐……」

　　……

　　小書生口中的村落，果真是不起眼，曼玉她們跟著人走了很久也沒有見到任何有人生活的蹤跡，心裡都起了疑惑，莫不是洛天寒想要將她們滅口隨便瞎扯的一個藉口？

　　結果在一個山坳坳裡，終於見到了地裡開始出現莊稼。

　　「曼玉姑娘，委屈你們暫時就住這兒吧。」

　　寨裡的人將她們領到一個低矮的屋子跟前，裡面幾乎沒有什麼陳設，光線陰暗，柔兒緊張的小爪子攥著曼玉的衣衫不放。

　　「勞煩您了。」

　　「不敢不敢，……曼玉姑娘，是我們望雲寨對不住您，望雲寨自詡不同於別的山寨，可對您做的事兒……」

　　那人搖了搖頭，對著曼玉抱了抱拳，匆匆離開。

　　「夫人，我去瞧瞧有沒有吃的。」

　　小紅立刻動了起來，能走到這一步已是十分不易，住差點又如何？只要等到大人找到他們……，小紅心裡每每想到這裡都會「咯噔」一下，然後迅將不該想的甩出腦袋。

　　曼玉輕拍著柔兒的後背，帶著她走進了屋子，果然如同所想的那樣陰暗逼仄，不過似乎之前已是打理過了，住人是沒有問題的。

　　「柔兒渴不渴？」曼玉解下隨僧壺給女兒餵了兩口水，自己也咕咚咕咚喝了幾口。

　　出了寨子，曼玉才有種真實的、要同蘇封重逢的感覺。

　　沒了洛天寒的禁錮，曼玉才覺得她同蘇封，興許之間的障礙並不止於洛天寒。

　　「柔兒，娘有很久沒見到你爹了，娘也不知道他變成了什麼樣兒，你說，他如果找到了咱們，卻不要咱們了怎麼辦？」

　　「夫人！您胡說什麼呢？」

　　小紅出現在門口，滿臉地不贊同，「大人堅持不懈地尋著您的下落，怎麼可能不要夫人？您這是近鄉情怯，想多了可不好。」

　　「嗯，我明白的，我也只是想一想，只是小紅，洛天寒有句話說的不錯，世俗逼死人，咱們倆在外這麼久，又都是弱女子，回了京城，你猜那些人會暗自傳些什麼出來？」

　　小紅心裡的「咯噔」又出現了，她將不安壓下去，「夫人您別擔心，有什麼事兒，不是還有大人嗎？」

　　蘇封……，曼玉將柔兒的小手貼在臉上，笑著逗她玩兒。

　　從前她不相信蘇封，結果後悔了那麼久，就算她是個多疑的人，這次也要壓著性子相信著，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曼玉想，那也是她的命，是命，便會有別的法子的。

　　小村落裡的人家十分分散，放眼望去很難看到第二戶人家，曼玉也不知道為何會出現這樣的格局，不是人都住在一起才會方便些嗎？

　　不過這樣的村子。對她們來說卻是更加合適一些。

　　沒瞭望雲寨裡的熱鬧，曼玉每日帶著柔兒在周圍走走。

　　「這是……，這是蘿蔔？」

　　「夫人，這是花生……」

　　曼玉的臉窘了起來，她真的對這些沒轍，能看得出形狀的倒還好認些，從長在地面綠油油的葉子形狀去認埋在地裡的是什麼果實。曼玉覺得自己就是再穿一次。也不是種田的料。

　　柔兒歡呼一聲就要往地裡沖，曼玉趕緊拉住，就怕她去禍害別人田裡的東西。

　　「夫人。用飯了，這家裡留了不少可以吃的，足夠咱們撐一段日子的。」

　　曼玉帶著柔兒回去，慢慢地吃完面前的紅薯粥。下飯的菜是小紅洗凈上了蒸籠的蒸菜，只用簡單的調味拌了拌。

　　柔兒的是紅薯泥。每日還有一碗蛋羹，有時將菜剁得細細的，熬成濃濃的菜粥，這丫頭也喝得香。

　　曼玉十分安慰。再沒什麼比一無所有女兒卻不挑食更讓人慶幸，也沒什麼比這個更讓人心酸。

　　算起來也有數日了，不知道她們要在這裡待多久……

　　曼玉忽然想起來。若是來找自己的人沒能找到她們該怎麼辦？不行不行，曼玉趕緊打起了精神。她怎麼這麼傻，望雲寨讓自己待在這裡她就乖乖待在這裡？

　　她不能主動去找蘇封嗎？幹嘛非要待在這兒等人來？若是沒人來，她們不會又被人帶回寨子裡吧？

　　「小紅？小紅！」

　　曼玉出了屋子，小紅喜歡吃完了飯帶著柔兒繞兩圈兒，曼玉想將人叫回來，她們明日……，不，今日就出，不是說這個村落在那什麼峰月鎮的附近嗎？想來離得也不遠，問一問人總能找到的。

　　然而屋子外面並沒有人，許是又跑遠了，小紅也真是，每回柔兒提什麼要求，她都無法拒絕，柔兒那丫頭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往遠了跑好玩兒……

　　「娘！」

　　柔兒細細的聲音在曼玉的身後出現，曼玉鬆了口氣，笑著回頭便想應聲，聲音卻死死地卡在喉嚨裡，什麼都發不出來。

　　小紅空著手，不停地用袖子擦著眼淚，一張小臉都哭得不能看了，而柔兒則是滿臉的開心，朝著曼玉揮著胖胖的手臂。

　　抱著柔兒的是一個男子，渾厚結實的身型，挺拔有力，背著光，曼玉瞧不清楚他的面容，可她眼睛也開始熱，因為她看到自己的女兒另一隻胖胖的手毫不客氣地拍打在那人的肩膀上，口齒清晰地朝著自己得意地說著，「爹！」，「爹！」

　　先前怎麼教，這丫頭都是一片茫然，曼玉咬著嘴唇，看著那人一步一步地走近，熟悉的面容帶著陌生地疲倦和狼狽，讓他儒雅俊秀的面容變得風采不再。

　　而那雙眼睛，卻閃著動人心魄的激動，緊緊的鎖著自己，一絲一毫也沒有移開。

　　小紅吸了吸鼻子，將仍舊得意炫耀的柔兒抱過去，小小姐其實不是得意她有爹了，只不過在向夫人炫耀她知道爹是個什麼意思罷了。

　　曼玉的眼淚還沒落下，只覺得一陣風，便落入一個寬厚的懷裡，鼻尖嗅到的是風塵僕僕的塵土味，曾經蘇封身上總會有些清淡的香氣，如今再尋不見，卻讓曼玉出奇地覺得心安。

　　「娘！抱抱！」

　　柔兒不樂意了，她都會叫「爹」了，怎麼娘沒有誇她抱她，卻抱了別人呢？在孩子的心裡，世界是別人的，媽媽是自己的，柔兒得意的神情立刻垮掉，在小紅的懷裡掙扎著要往曼玉那兒撲。

　　「小小姐，那是你爹，你爹和你娘，嗯，很久沒見了，你就讓他們抱一會兒？」

　　小紅趕緊抱著柔兒走到一旁，柔兒見離娘更遠了，委屈得不行，也不管什麼爹不爹的，張開嘴就哭了起來，爹真不好玩，娘有了爹，就不要自己了嗚嗚嗚嗚……

第二百七十五章　女兒

　　柔兒委屈的哭聲沖淡了重逢的傷感，曼玉趕緊將眼裡的水汽眨回去，想要去看看柔兒，卻發現將她環住的兩條手臂硬實如鐵，死死地箍緊自己一動不動。

　　「女兒哭了……」曼玉略略掙扎了一下，想要抬起頭，卻不妨被蘇封的手給按住，不讓她瞧見自己的面容。

　　忽然，曼玉感覺到她肩上的粗布衣衫傳來涼涼的濕意，慢慢地染開了一大片……

　　臉靠著的胸膛在隱隱顫動，像是在極力壓制住爆發出來的情緒，曼玉的心軟成了水。

　　自己在望雲寨，好歹還能從小書生那兒得知蘇封的消息，知道他在做什麼，知道他是不是還好好兒的。

　　然而蘇封對她的行蹤卻是一概不知，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活著，就算找到了，是不是已經塵歸塵土歸土……

　　只能先委屈女兒了，曼玉雙手環上蘇封的腰，任由肩上的濕意無聲無息地越來越大……

　　「小小姐您看，這樹葉兒好不好看？」

　　「嗚嗚嗚嗚嗚……娘……」

　　「您看您看，這兒還爬了一隻小甲蟲，圓滾滾滾的。」

　　「娘……嗚嗚嗚嗚……」

　　小紅想要逗柔兒轉移注意力，然而柔兒一點兒也不買賬，哭得凄凄慘慘，讓小紅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終於，蘇封的手鬆動了，他微微側過了身，似乎是想要調整下情緒，曼玉趕緊擦了擦臉上的淚意，將柔兒接過來哄。

　　柔兒如同樹袋熊一樣撲到曼玉身上便不撒手，小臉抽抽噎噎地，扁著嘴眼淚汪汪。

　　「柔兒不哭。娘跟你說過的，這是你爹，你喜歡嗎？」

　　曼玉知道柔兒喜歡接人說話的最後一兩個字，所以她打算誘導一下，結果問完之後，小丫頭仍舊抽噎地不肯開口，這也就算了。可她卻實實在在地在搖頭！

　　「……」曼玉無比黑線。不對啊，她預想地不是這樣啊？

　　「她叫柔兒？」

　　蘇封的沙啞的聲音讓曼玉回過頭，雖然蘇封極力鎮定了。可他的兩隻眼睛都泛著深深的紅色，也不知道是剛剛情難自禁流淚的，還是因為長時間沒能好好兒休息熬紅的。

　　「閨名柔兒，大名。我想等著，留給你來給她取。」

　　蘇封的喉嚨動了動。曼玉都不敢去看他那雙眼睛，「大名，叫蘇暮柔可好？朝朝暮暮盼著，總算。得償所願。」

　　曼玉點了點頭，蘇暮柔，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回京的路上，柔兒死也不肯鬆開抱著曼玉的手。蘇封想要接近一下，小丫頭的臉上都是防備的神色。

　　她可不管爹娘有多久沒見面，有多想單獨相處，香噴噴的娘是柔兒的！其他都後面排隊去！

　　不過柔兒年紀尚小，馬車裡又一晃一晃的，方才又哭過一陣，不多時，她便在曼玉的懷裡閉上了眼睛。

　　小紅輕手輕腳地將柔兒接過去，想了想，「夫人，小小姐睡覺受不得打擾，我瞧著後面兒還有一輛空著的馬車，我將小小姐帶去那裡睡吧。」

　　小紅問的是曼玉，結果蘇封立刻點了點頭，第一時間讓馬車停下來，讓小紅過去。

　　「……」曼玉心裡有些擔心啊，蘇封這表現，莫非對自己生了個女兒不滿意？

　　正想著呢，曼玉腳下一空，整個人落入了蘇封的懷裡。

　　蘇封並沒有說什麼煽情的話，也沒問曼玉過得好不好，這麼長時間她到底是怎麼過來的，只是牢牢地擁著她，生怕一鬆手人又不見了。

　　「我很好，只是沒辦法去找你……」曼玉開口，想要讓蘇封別擔心，忽然心中想到了什麼，奮力直起身子，兩隻手用力扯開蘇封的衣衫。

　　忽然，她的手一頓，抬起頭，曼玉有些慌地看著蘇封幽暗的眸子，「你別多想啊，我只是看一看。」

　　「那個時候你傷在哪兒了？都傳出你彌留的消息了，什麼為國捐軀，我不信你會死……」，曼玉的目光落在蘇封右胸那兒的一道猙獰的傷疤上。

　　暗紅色，周圍是醜陋的凸起的肉疤，居然有這麼大一塊，居然這麼嚴重？

　　「沒事兒，不疼的。」

　　蘇封拉好衣領，將看愣住的曼玉重新拉回懷裡，「一點兒都不疼，真的，說起來，還是娘子救了我一命呢，若不是何大夫拿出娘子曾經不願浪費藥材做的藥丸，這關，我許是就過不去了。」

　　「這就是命，娘子信命嗎？我總是想，若不是因為碰見了你，我定然不會是如今這種模樣。」

　　蘇封的臉上浮現出奇特的神情。

　　他想起自己在生死關頭，有一幕幕奇異的畫面莫名地浮現在他的腦子裡，裡面仍舊是自己和曼玉，可又不是他們。

　　他不會那樣對待曼玉的，曼玉也不是那樣不明事理，可那個死於發賣路上的女子，分明同曼玉有著同樣的面容。

　　蘇封收緊了手臂，感覺到懷裡溫熱的氣息，心頭才會踏實下來。

　　「對不起，讓你受苦了，我總是自以為什麼都在掌控中，偏偏在最重要的地方出了疏漏，差點把你給弄丟了，差一點……」

　　蘇封這一年多都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他不停地找尋曼玉的下落，不停來回奔波，沒有消息的時候，他便克制不住心中的怒氣。

　　若不是在府中院子裡待著，用曼玉生活過的氣息來堅定她還活著的信念，蘇封覺得他必然會失控，會不僅僅滿足於血洗睿親王的黨羽，他還會做出什麼，他自己都不知道。

　　終於找到了，終於給他找回來了！

　　那個小村落，根本不適合曼玉長期住著。在被移過去之前她究竟在哪裡，蘇封一點兒都不想知道，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曼玉安然無恙，是她們母女都活著，對蘇封來說，這就夠了。

　　曼玉抓著蘇封的手指把玩，她同蘇封之前並沒有如此親昵的相處過。可不知道為什麼。這些舉動變得自然而然，彷彿他們本就如此親近。

　　「娘……」

　　馬車停下來，車簾被掀開。柔兒小小的身子跟著鑽了進來，見到曼玉一下子撲了過去，還很自動自發地將曼玉的手臂放好，將她小小的人給圈住了。

　　跟進來的小紅愣了一下。她看到車廂裡，大人摟著夫人。夫人摟著小小姐，大人的精神雖不算好，可身子坐得筆直，雙臂護著懷裡的一大一小。嘴角都是軟化的。

　　小紅靜悄悄地又退出去，大概，裡面並不需要自己的吧？她做夢都想見到這麼一天。大人和夫人小小姐能夠團圓，這並不是在做夢吧？

　　「小紅姑娘。真是太好了，我出來前采薇跟我一遍一遍念叨著，她和木檀姑娘都要急瘋了，卻要幫著夫人守著府裡，不能跟著出來，你歇一會兒，夫人這裡有我瞧著呢。」

　　小七笑著讓小紅上了馬車坐坐好，心裡也是舒坦多了。

　　終於，終於找到了夫人，那麼長時間盤旋在王府上空的陰霾，也該散了吧？

　　……

　　「……柔兒出生的時候長的小，沒受多大的罪，你記得我給你寫的家書嗎？我當時就覺著是個姑娘呢，果不其然。」

　　曼玉將柔兒舉到蘇封的面前，蘇封有些受驚地往後讓了讓。

　　真不是他不喜歡啊，小小的女娃娃粉嫩嫩的，跟自己有幾分相像，又透著曼玉的驚艷，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像極了曼玉，沉沉的黑，轉動間靈動慧黠。

　　嫩嫩的臉頰，紅紅的小嘴，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兩隻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盯著自己，蘇封的心都要化了。

　　可是、可是他這就多了個女兒？怎麼能這麼精緻柔軟的樣子？自己碰一下不會碎了吧……？

　　「柔兒，這是你爹，來叫一聲。」

　　柔兒十分聽曼玉的話，曼玉讓她叫，她便開口，軟軟糯糯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爹」。

　　曼玉覺得身後蘇封的肌肉都僵硬了，果然是第一個孩子沒什麼經驗，於是曼玉乾脆將柔兒送到蘇封的手邊，讓他也抱一抱。

　　「這、等……」蘇封不敢去接，「我……我的手太粗了。」

　　「沒事兒沒事兒，柔兒不嫌棄的。」

　　曼玉笑著又塞過去，看著蘇封戰戰兢兢地接到手裡，另一隻手都不敢去碰，小心翼翼又顯得慌亂的模樣，讓她忍不住笑起來，心裡卻泛著酸楚。

　　柔兒才幾個月的時候，有一陣子不知道為什麼不願躺在床上，非要人抱在懷裡，小紅因著要做事情，曼玉便咬著牙從早抱到晚，小紅想要同她換換手，曼玉都笑著說不用，她不累，最後放下來以後，手抖得連水杯都拿不起來。

　　那會子洛天寒每日都會過來看一看，見狀便將柔兒接過去，柔兒在他身上居然也待得住，不哭不鬧的，這也是為何洛天寒一直都十分疼愛柔兒的原因。

　　可曼玉並不覺得輕鬆，但凡手臂有些力氣了，她都會笑著卻態度堅決地抱回來，幸好這個狀態並沒有持續幾天，柔兒便恢復了乖巧的模樣。

　　那個時候，曼玉就在想像著有一日，蘇封抱著柔兒會是什麼樣的場景，如今當真見到之後，曼玉卻有種想哭的衝動。

第二百七十六章　滿足

　　「爹，爹。」柔兒並不怕生，蘇封抱著她就給他抱，兩隻小手卻也不老實，在蘇封臉上摸過來摸過去，順手去拽蘇封來不及打理的鬍子。

　　曼玉就防著呢，趕緊將她的手給拿下來。

　　「沒事兒，不疼的。」蘇封反而笑起來安慰曼玉，小丫頭手勁不小呢，恩，不錯，像自己。

　　「你別慣著她，小孩子經不住寵的。」

　　曼玉狠狠地舒了口氣，提心弔膽了這麼久，總算是可以放下了，她的眼皮克制不住地往下垂，自覺地在蘇封的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總算能放心睡一睡了。

　　蘇封一手摟著曼玉，一手抱著柔兒，他在讓人去峰月鎮打探消息之後，心中仍是放不下，若當真有曼玉的消息，他一刻也不想耽擱。

　　於是立刻離京趕過來，在峰月鎮等消息的這幾日，蘇封幾乎沒有休息，也什麼都吃不下，他這會兒應該是筋疲力盡，卻出奇地覺得滿足。

　　便是他即刻沒了平南王的爵位，沒了皇上賞賜的大筆的財物，沒了高貴的身份和名聲，蘇封都願意的。

　　有些東西努力努力便能得到，有些，則是珍貴得容不得一絲放手，他何其有幸，能夠得到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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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雲峰離京城有兩三日的距離，曼玉實在累狠了，這兩三日間幾乎是迷迷糊糊過去的。

　　柔兒精神卻十分好，見娘親在休息也乖乖地沒去打擾，卻要人同她一起玩才行。

　　這個任務通常是小紅來做的。結果被蘇封給搶了過去，小紅連搶回來的機會都沒有。

　　「扔，扔。」柔兒搖搖晃晃連滾帶爬地將車廂一頭的一隻線球撿回去，塞到蘇封的手裡，示意他繼續扔出去。

　　曼玉靠在一旁半睜著眼睛，不對啊，這遊戲怎麼像是逗狗呢？關鍵柔兒玩得興緻勃勃。眼睛亮亮地盯著蘇封手裡的球。

　　「醒了？再一會兒便到京城了。」

　　蘇封伸手將曼玉臉頰旁的碎髮撫開。「不多睡會兒？柔兒有我看著呢。」

　　曼玉忽然紅了紅臉，蘇封雖然沒有時間收拾臉面，可他的底子在那兒啊。這樣說話，曼玉心跳得歡快。

　　「扔，扔！」

　　柔兒扯了扯蘇封的衣袖，小嘴微微嘟著。蘇封趕忙討好地對她笑了一下，將線球輕輕地拋了出去。

　　不行了。越看柔兒動作敏捷的姿勢越像一隻萌噠噠的小狗，曼玉轉過頭，掀開車窗蒙著的簾子，見到遠處隱約出現了京城威武莊嚴的城牆。

　　……

　　平南王妃找到了！

　　京城上下都傳遍了這個消息。在蘇封和曼玉還沒能回到京城之前。

　　「找到了！母親，玉兒找到了！」

　　葉向慕闖進慈安堂，消瘦的面頰上充滿了驚喜。他衝到葉老夫人的床榻邊跪下，「母親。玉兒沒事的，我就說過，玉兒一定沒事的！」

　　葉老夫人的喉頭動了動，嘴唇抖著似乎想說話，可什麼也說不出來，頃刻之後，老夫人面色漲紅，喉嚨像是被什麼卡住。

　　葉向慕趕緊將老夫人扶起來，用力拍了拍老夫人的後背，老夫人張開嘴，「哇」地一聲，吐出一口積痰來。

　　「快去請大夫！這便好了，何大夫說若是能吐出來，便是要大好了……！」

　　……

　　葉府另一個角落，葉皓文的肩膀鬆了下來，將手裡為蘇封辯解的摺子放到一旁。

　　曼玉找到了，總算是找到了。

　　葉皓文心裡一直在擔心，若是找不到，或是找到是……，蘇封會變成什麼樣子？隨朝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不是葉皓文杞人憂天，他看得出來皇上對蘇封的縱容，也看得出來蘇封有在極力克制住他的性情，然而這才是最危險的，因為誰都不知道，若是蘇封克制不住了，皇上又心中有愧不願對蘇封下手，究竟會出現什麼事。

　　萬幸，曼玉還活著，她還活著……

　　葉皓文的手撐在額上，遮去了雙眼，嘴唇緊抿著，細細看去，能看到正在輕微地發抖。

　　……

　　「皇上！皇上您可不能出宮啊！平南王順利接回王妃，不日便會進宮來給您請安，平南王這也不是出征凱旋，您、您要出城，這不合規矩啊！」

　　小卓子攔住皇上極力勸阻，「外面兒眾臣對皇上寵信平南王已是種種不滿，皇上又何苦給他們把柄？平南王自是知曉皇上的心意的。」

　　皇上皺著眉，又坐下來，手指卻在龍椅上有規律地敲著。

　　葉家丫頭找到了！總算是找到了，若是再找不到，他也不知道該如何了。

　　沒出什麼事兒吧？不過一個女子在外這麼久，尋常人家為著女子的貞潔，難免會做些衝動的事情，皇上不擔心蘇封會如此，只是京中的閒言碎語卻從來也不缺……

　　「傳旨！」

　　……

　　蘇府內，凝月在桌邊足足做了好幾個時辰沒有動過。

　　她覺得太荒謬了，葉曼玉怎麼還能活著？她怎麼會還活著？睿親王什麼時候這麼仁慈了？還是說就因為她長得漂亮，讓睿親王都動了惻隱之心？！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睿親王被蘇封擒住嚴刑拷打，若是他知道葉曼玉在哪裡，無論如何也會當成籌碼來用的，這麼說，葉曼玉這麼長時間在哪裡，做了什麼，連睿親王都不知道！

　　她還有臉回來！？她就不怕，一個消失了這麼久，指不定在外面做了什麼事的女人，會給平南王帶來怎麼樣的冷嘲暗諷嗎？！

　　凝月攥緊了手裡的帕子，上面繡的枝蔓花紋已經扭曲變形。

　　有葉曼玉在，自己還如何能讓王爺注意到？除非王爺厭棄了葉曼玉，若是能查明白葉曼玉究竟經歷了什麼。興許會有些幫助。

　　本來嘛，一個女子漂泊在外，身無分文地能如何生存？若是葉曼玉沒有個男人相助，她才不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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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通過巍峨的城門，曼玉當真有些近鄉情怯。

　　自己這段日子不在，一切可都安好？

　　「放心，有我在呢。」蘇封的手揉了揉曼玉的頭頂。她轉過臉。見到柔兒已經在蘇封身上睡著了，跟蘇封相比太過嬌小，小小的一隻。手裡還捧著個線球不撒手。

　　「你是我蘇封的妻子，是平南王妃，沒人敢說什麼，過些日子。等一切都平靜下來，我便請旨卸兵權。遠赴封地。」

　　蘇封的表情十分平靜，沒有任何強烈的保證或是許諾，可曼玉卻覺得這比任何許諾都要讓她安心。

　　蘇府的門口，采薇和木檀早等著了。兩個人的眼睛都是腫的。

　　在知道了曼玉的消息之後，她們就間歇性地一會兒哭一場，一會兒哭一常沒有任何規律可循。

　　如今兩人已是府裡的管家娘子，裡裡外外的事情一手操辦。她們想的單純，府裡不讓王爺操心，王爺就能專心地去找夫人。

　　看到了街角轉過幾輛馬車，木檀的眼睛再次朦朧起來。

　　夫人就在那裡面吧？她就要又能見著夫人了吧？夫人定然還是那樣，會柔柔婉婉地對著她們笑吧？

　　用力將眼淚擦掉，木檀深吸了一口氣，想要讓夫人第一眼便能見到她們的笑容。

　　車簾掀開，蘇封高大的身影從裡面走出來，卻走得極為小心，臂彎裡抱著一個睡著的小娃娃。

　　他下了地之後，轉過身伸出一隻手。

　　從裡面探出一隻手腕握在蘇封的手裡，曼玉低著頭避開箱門，再抬眼，就見到兩個笑得十分不好看的丫頭，明明臉上掛滿了淚珠，卻仍舊倔強地揚著嘴角。

　　「我回來了。」

　　曼玉帶著熟悉的笑容，彎著眼睛，一句話，便讓采薇和木檀泣不成聲。

　　……

　　「院子裡已是收拾妥當，夫人再瞧瞧可有不妥的地方？」

　　「小小姐的屋子也布置好了，裡面放的都是夫人曾經說過的，還有夫人描了花樣做的布偶，也不知道小小姐會不會喜歡。」

　　「熱水已備下，夫人還是先沐浴吧，生過孩子哪兒有像夫人這般清減的，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木檀說著又要抹眼淚，曼玉低頭看了看自己，她胖了好不好？！

　　生孩子哪兒有不胖的？便是那會兒沒有任何進補，也跟清減搭不上什麼邊兒吧？

　　府裡的一切如常，甚至院子裡的花圃的花似乎都是曼玉剛離開的模樣，曼玉放下心來，眼光飄向內屋仍不願將柔兒放下來，非要抱著她睡的蘇封。

　　「還是放下吧，你這樣，柔兒往後都要人抱著睡就不好了。」

　　「沒事兒，到時候我來抱。」

　　蘇封搖了搖頭，女孩子就是和男孩子不一樣呀，軟軟香香的，就該寵著才成。

　　「我少抱了她那麼久，也該是補會來的時候了。」

　　曼玉嘆了口氣，他們父女兩兒剛見面，能親近些也好，她還擔心蘇封不喜歡女兒呢，看來是想多了。

　　「王爺，外面宮裡來了人宣旨，公公在外面兒等著呢。」

　　宣旨？曼玉下意識就想站起來，卻被蘇封輕輕牽住，只見他同小七交代，「讓他們等等，柔兒還沒醒，有什麼旨一會兒再接。」

　　曼玉震驚，還能這樣？那可是皇上的聖旨啊！還能等一等再接的？

　　「左右柔兒還睡著，交給小紅她們就成，聖旨還是不要耽擱了吧？」

　　「小孩子睡覺容易醒，哪兒能這麼交來交去，等一等也不打緊。」

　　蘇封完全無所謂的樣子，讓曼玉心裡有些擔心，能重視他們的女兒雖好，可女兒的睡眠質量和聖旨相比，曼玉混亂了，孰輕孰重……？

第二百七十七章　重要

　　曼玉原本等著小七回來訴苦，畢竟外面兒候著的可是皇差，哪兒是能說讓他們等著就能等著的？

　　可奇怪的是，小七出去通報了之後，就不見蹤影了，好像真的將外面哄住了一樣。

　　蘇封滿臉坦然的模樣，抱著柔兒一動不動，讓她睡得更安穩些，曼玉卻是有些心慌慌的。

　　柔兒這一覺睡得時間不算短，至少曼玉是這麼覺得的，當她開始扭動身子有醒了的表現時，曼玉才算鬆了口氣。

　　「出去接旨吧，聖旨不是兒戲。」

　　小紅將柔兒抱過去，木檀已是備好了給柔兒墊肚子的細軟食物，蘇封這才站起來，整理整理因為抱著柔兒壓皺的衣衫，同曼玉一塊兒走了出去。

　　府裡的外廳，身穿紅色宮裝的公公正坐在茶几邊用茶，曼玉瞧見的時候，他臉上沒有一絲一毫不耐煩的表情。

　　「咱家給平南王、平南王妃請安。」

　　見著了人，公公趕忙上前見禮，臉上的褶子都要笑成了花兒，「咱家給平南王、平南王妃道喜來了，皇上聽聞平南王接回了王妃，特特讓咱家來傳聖旨，咱們，這就接旨？」

　　曼玉見過傳聖旨的，沒見過傳得這麼小心翼翼的，就好像在哄著他們接旨一樣。

　　再思及這些日子以來自己聽到的傳言，曼玉心裡有些思量，皇上莫不是對自己被綁心有愧疚，所以才想彌補蘇封一些？

　　跪下接旨，曼玉沒想到聖旨居然給她的，呱唧呱唧文縐縐的一片她沒有仔細聽，可說的都是好聽的詞語。

　　皇上呼啦啦賞賜了一大串兒東西。並且賜了柔兒惜柔郡主的封號。

　　曼玉聽得頭昏腦漲，反正最後磕頭謝恩便是。

　　「平南王妃，皇上對您十分擔憂，如今您回京了，您看什麼時候進宮給皇上請個安？」

　　「……」曼玉真是要崩潰了，還能自己挑日子的？這不是皇上說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嗎？

　　曼玉的眼光往蘇封那裡飄，這廝究竟做了什麼讓皇上內疚成這樣？那可是皇上啊！整個兒隨朝最最尊貴的人。誰敢給他氣受？分分鐘抄你全家！

　　蘇封一如既往平靜地謝恩。

　　他做了什麼？他什麼都沒有做。

　　可正因為他什麼都沒有做。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也不過自個兒跟自個兒較勁，蘇封對隨朝對皇上的忠誠有目共睹。便是後來蜂擁著上摺子，彈劾蘇封功高震主目中無人的大臣們，也不過是看不慣蘇封太過雷厲風行的血性手段而已。

　　再加上皇上是個明君，又是難得重情重義的君主。才會演變成今日對蘇封多加縱容的局面。

　　不過皇上也知道，他的縱容並不會成為隨朝的威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上對他的眼光十分有自信。

　　接了賞賜，曼玉才恍恍惚惚地回到院子裡，柔兒見到她邁動兩隻小腿兒過來抱住。仰起可愛的臉，「娘……」

　　蘇封一本正經地等在一旁，結果等了半晌也沒等到柔兒甜甜的聲音叫他「爹」。柔兒這會兒可顧不上搭理他，纏著曼玉奶聲奶氣地撒嬌呢。

　　「咳……」

　　蘇封清了清喉嚨。眼神有些漂移，怎麼沒有他的份呢？

　　「大人，秦家的案子，還等著大人發落呢，您看……」

　　小七猶豫再三，還是上前輕聲地通傳了一聲。

　　秦家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名門世家，書香門第，門下生徒無數，此次逆王謀反，秦家門生中被查到有幾個同睿親王有所牽連。

　　睿親王謀反一案，已是漸入尾聲，可蘇封秉持不放過一個的原則，對秦家展開調查，一時間京城鬧得是沸沸揚揚，可蘇封不以為然，若不是有蛛絲馬跡指向秦家，他也不會動這個手。

　　然而在落秦家之前，蘇封便得到了峰月鎮的消息，於是此事耽擱了下來，一直拖到今天。

　　「大人，那秦家家主呈了血書為秦家喊冤，底下門生也是聯名上書，葉大人勸您三思後行，秦家不是那麼容易扳動的……」

　　「葉大人？是我二哥哥嗎？」

　　曼玉聽到「葉」這個姓激動起來，她剛回來，還來不及去葉家看看，也不知道爹爹和祖母如何了，她被帶走的時候，二哥哥還沒有從獄中被放出來呢。

　　蘇封點了點頭，「正是你二哥哥，他算是苦盡甘來，如今得到皇上青眼，被重用了，你們葉家也是水漲船高，葉兄好事將近，同侯家的親事又近在眼前，侯家算是挖到寶了。」

　　「那祖母呢？爹爹呢？他們可都安好？」

　　「……岳丈一切安好，葉家春風得意，他自然腰桿挺得直，老夫人……，因著知道你不見蹤跡，心裡著急，痰淤氣滯導致病在床，不過有何一德照看著，倒也無大礙。」

　　蘇封見曼玉變了臉色，趕忙補救，「你別急，明日我便與你回葉府瞧瞧，老夫人福大命大，定然不會有事的。」

　　「大人，那秦家……」

　　蘇封擺了擺手，「隨他們吧，左右秦家也只是受到牽連，讓旁人去查吧，隨他們怎麼鬧騰都成。」

　　「……」小七默默退下去，大人之前不是這麼說的啊，大人不是說不能放過任何對隨朝有異心的人嗎，怎麼這會兒又隨他們鬧騰了？

　　果然是夫人回來了其餘的都不重要了？

　　蘇封也確實沒心思管那些了，他知道曼玉同葉老夫人向來親近，幾乎是老夫人帶大的，這會兒聽到老夫人身子不適，會心急也是人之常情。

　　「要不，要不我們現在便去一趟葉府？左右離得也不遠。」

　　曼玉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明日再去吧，這個時辰祖母也該休息了。」

　　「柔兒，明日娘帶你去見外祖父和老祖宗好不好？」

　　「好！」

　　柔兒也聽不大明白。娘說什麼她就附和就好，可愛討喜的模樣讓蘇封再次出了怪異的咳嗽聲，柔兒怎麼就看不到他呢？

　　……

　　晚上，柔兒睡下了，被小紅抱去她的屋子裡。

　　曼玉有些不習慣，柔兒這一歲多以來，晚上都是跟她一起睡的。小丫頭睡相不是太好。整晚上不管她的話，她能在床上翻騰兩圈兒，所以曼玉的睡眠質量從來都不怎麼樣。

　　濕髮披在身後晾乾。曼玉看著同樣帶著水汽的蘇封，心中竟然出現花痴的跡象。

　　原來蘇封長得這樣好看？劍眉星目，又帶著儒雅的氣息，英挺的面容。將鬍子打理乾淨之後，讓人挪不開眼睛。

　　自己從前並沒有這樣仔細地看過他的樣子吧？只知道蘇封長得好看。卻沒認認真真的好好兒看過。

　　蘇封走過來，拿起一旁的軟巾子給曼玉擦頭，輕盈的力道讓曼玉覺得頭皮癢酥酥的。

　　「過兩日去宮裡給皇上請安，除了葉家。別家若是給你下帖子，都可以不去理睬，最多幾個月。我便請去封地。」

　　「嗯？這麼快？」

　　「京城已是平靜了，北疆那裡。有孫望之和威武將軍守著，南蠻也已求和，並沒什麼需要我的地方了，況且……」

　　蘇封想說，況且曼玉雖回來了，可她究竟發生過什麼，自己不在乎，不代表其他人不感興趣。

　　皇上大肆賞賜的舉動雖然能震住一些多嘴多舌的，只是免不了會有風言風語，蘇封不想讓曼玉聽到那些。

　　「嗯，都聽你的。」

　　曼玉舔了舔嘴唇，蘇封怎麼能長這麼好看呢？說話聲音也好聽，特別是他微微皺眉的樣子，讓人忍不住想伸手將之撫平了，哎自己是不是有點兒太不矜持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們女兒都有了，還矜持個毛線啊？

　　曼玉不喜歡矯情，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既然她心裡已經認定就蘇封了，再扭扭捏捏地就太不像樣子了。

　　蘇封正在思躊著日後的打算，忽然手中的絲被抽出去，曼玉轉過了身，巧笑倩兮地正看著他。

　　說起這長相，曼玉無疑是絕色女子，且不是良家婦女一眼就覺得賢良淑德可以做白蓮花的那種，而是美艷明亮，走勾人尤物路線的。

　　這點曼玉從來不否認，所以她很注意自己的笑容，盡量不將她想表達的意思扭曲了。

　　然而這會兒，她的本意便是誘惑，於是在那樣的笑容下，她整個人如同妖精一樣，讓蘇封的喉嚨上下動了幾下。

　　自己的姿色還是可以的嘛，曼玉洋洋得意，她不出手則罷，想要勾引個人，那還不手到擒來？不過話說回來，為毛她要勾引自己的相公？

　　曼玉撇了撇嘴，鼓足勇氣撲過去親了蘇封一下，涼涼薄薄的嘴唇軟軟的，曼玉正想著要不要再說一套調戲的台詞時，她整個人忽然調轉了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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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只要心意相通，做什麼都是美好的。

　　曼玉睜開眼睛，便見到柔兒趴在她的床邊，睜著圓溜溜的眼睛正看著她。

　　「娘……」

　　見到曼玉醒了，柔兒開心地叫起來，亮晶晶的眼睛彎成漂亮的形狀，讓蘇封看得扼腕。

　　他方才想讓曼玉多睡一會兒，帶著這丫頭到處逛逛也不見她這種語氣叫自己一聲……

　　用了早飯，曼玉便打算去葉府。

　　「我自己去便成，你不是還有別的事兒要做嗎？」

　　曼玉指了指一早上便愁眉苦臉在一旁候著的小四，他幾次想去通報大人，大人都沒空，要陪小郡主用飯……

　　「都是些不重要的事情，不用急，我陪你去一趟。」

　　蘇封不慌不忙地將柔兒抱在懷裡，往準備好的馬車那裡走過去。

　　小四落在後面垂頭喪氣，怎麼不重要？這一個個關係到不少名門的存亡，他們可都是懸著心的，大人這樣不慌不忙，可比快刀斬亂麻更讓人心慌！

第二百七十八章　硯台

　　昨日便讓人送了帖子去葉府，曼玉坐著馬車到葉府的時候，掀開簾子竟然見到葉向慕親自在府門口轉悠。

　　「爹爹！您怎麼在這兒？」

　　曼玉趕緊跳下馬車，快步走到葉向慕的跟前。

　　「玉兒！」葉向慕見到曼玉的身影明顯地顫抖了一下，快步上前雙手扶著曼玉的肩膀，眼睛睜得大大的，似是要將她看個透徹，「好啊，好啊！真的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曼玉很少見到葉向慕有這樣失態的表情，心裡酸酸的，「是女兒不孝，讓爹爹擔心了。」

　　「娘……」

　　柔兒在蘇封的懷裡不滿娘親丟下她先跑的舉動，奶聲奶氣地喊著，伸著胳膊要曼玉去抱。

　　曼玉從蘇封的手裡接過來，指著葉向慕教柔兒認人，「這是你外祖父。」

　　「祖父！」

　　「不對不對，外祖父。」

　　「……祖父！」

　　「哎！」

　　葉向慕激動的神情稍作收斂，驚喜地應了一聲，「都這麼大了？長得可真好，快，瑛姐兒和榮哥兒都在裡面，讓他們跟你一塊兒玩兒。」

　　「爹爹，祖母呢？祖母可好？」

　　「好著呢，聽聞你回來了，你祖母心口堵著的痰才吐了出來，何大夫瞧過了，好生養著便成，你祖母一早便盼著你了。」

　　曼玉的眼眶微紅，急忙進了府往慈安堂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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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安堂還是原先的樣子，只不過熟悉的檀香，變成了淡淡的藥香。

　　錢嬤嬤見到曼玉便落下淚來，淚眼婆娑地將技曼玉讓進了屋子。

　　「祖母……」

　　曼玉瞧見躺在床榻上的葉老夫人，從前臉上養出的肉都消瘦下去。眼下掛著鬆鬆的皮，聽見自己的聲音，眼睛卻是一亮，立刻轉過臉來。

　　「祖母……」，曼玉跪在老夫人的床前，「孫女兒不孝，讓您擔心了。您身子如何了？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沒事，回來，就好。」

　　葉老夫人的元氣還未恢復。能斷斷續續地說話已是十分好的情況了，只是曼玉的眼淚流得更洶湧。

　　她本以為祖母是個薄情寡義之人，才會對前一世的葉曼玉不聞不問，可如今她才明白。人心哪兒是那麼容易得到的？然而一旦用了心，便再也放不下了。

　　在老夫人床前。曼玉絮絮叨叨地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大抵是她在外並沒有受苦，一切都十分好，還將柔兒也帶到了祖母的面前。教她喊著「老祖宗」，給祖母磕了頭。

　　葉老夫人的面容明顯明亮了許多，柔兒不怕生。上前同老夫人笑得十分可愛，葉老夫人想多同曼玉說說話。卻已是十分疲憊，沒過多久便睡下了。

　　曼玉又去了宋氏的屋子，她生了個男孩，叫榮哥兒，比柔兒大不了多少，也是滿地的跑，卻十分上規矩。

　　「都是榮哥兒的爹管的，他才這點兒大，便開始要求這要求那，我說一說都不成，說是我太寵孩子了。」

　　宋氏同曼玉抱怨著，眉宇間卻是透著喜悅。

　　「大哥哥性子耿直，也是對榮哥兒寄託了許多的期盼才會嚴了一些。」

　　「唉，誰說不是呢。」

　　宋氏看著同柔兒玩在一塊兒的柔兒，「還是閨女貼心，瞧瞧，多乖巧，我這一胎若是能生個女兒，我也就知足了。」

　　「大嫂這是又有了？」

　　宋氏聞言有些害羞地摸了摸小腹，她也沒指望這麼快，順其自然便又有了。

　　「對了三妹妹，你府裡那個妖裡妖氣的妾室你打算什麼時候解決掉？妹婿雖是個好的，你不在京裡這些日子，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找尋你的下落上，可有些女子不得不防啊。」

　　妖里妖氣的妾室？

　　曼玉愣了一下，府裡還有妾室呢？怎麼沒聽說呢？莫非是凝月和依晴？可……，那不是兩個嗎？

　　「哎呀，就那個叫什麼凝月的，你聽嫂子一句話，別被她單純的樣子給騙了，什麼大義滅親，對平南王忠心不二，都是屁話，嫂子冷眼瞧著，那就是個心懷鬼胎的狐狸精，只等著什麼時候佔了你的位置呢。」

　　「……，多謝大嫂提點，曼玉心中有數了」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平南王若是有對她有什麼心思早有了，嫂子覺得，這葉家，還是就數三妹妹有福氣，平南王對你一往情深，天底下的女子怕是都要嫉妒了呢。」

　　曼玉含蓄地笑笑，如今，宋氏算是真的讓她刮目相看，許是葉家的氛圍讓她慢慢兒的將先前的一些陋習給拋卻了。

　　人當真是能改變的，曼玉不得不相信。

　　「大嫂，二哥哥的親事在什麼時候？」

　　「快了，定在下下月的初八，是個極好的日子。」宋氏的八卦勁頭又上來了，壓低了聲音，「妹妹別小看了侯家的四姑娘，真真是個有正主意的，小叔子還在牢裡的時候，多少人同咱們葉家拉拉開了距離，偏偏侯家四小姐讓人上門詢問可備好聘禮了，便是缺一些也不打緊。」

　　「後來啊，聽說候四小姐為了不拖累侯家，還要同侯家斷絕關係，以免侯家被葉家連累，現在可好，小叔子平步青雲，已是出入內閣之中，想要巴結上來的人不計其數，侯四小姐卻又沒那麼顯眼，安安靜靜地在家中待嫁。」

　　「那侯家定然把侯四小姐給捧上天了，別說是斷絕關係，本就是侯家受寵的姑娘，這會兒更是掌上明珠一樣的寵著。」

　　曼玉早料到侯菡凌是個人才，心有七竅，八面玲瓏，不過她能在葉家最危機的時候寧可與侯家脫離關係也要守著葉皓文，這種勇氣便不是哪家姑娘都能擁有的。

　　「二哥哥呢？他可有什麼表示？」

　　「這個……」宋氏躊躇了一下，「小叔子……，他不讓我跟三妹妹說。」

　　「……」

　　曼玉眼睛立刻放出光來。不讓說？！那必然是驚天地泣鬼神的，莫非葉皓文那廝做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舉動？

　　「大嫂，你看妹妹我難得來一趟，日後不定什麼時候就要隨夫君去封地了，你就告訴我二哥哥究竟做了什麼嘛。」

　　宋氏的眼神遊移，這個……，昨個兒知道曼玉回京之後。小叔子特意讓相公帶話過來的。不過，這事兒知道的人可多了去了，便是自己不說。三妹妹定然也會聽到消息的吧？

　　「其實……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小叔子出獄之後知道了那事兒，孤身一人去了侯家，將侯四小姐叫了出來。然後當眾……，嗯。當眾表白了一番，什麼『此生必不負姑娘』云云……」

　　宋氏收住了話頭，因為她看到曼玉的臉上出現了極其怪異的笑容，像是想要爆笑出來又極力忍住。漂亮的小臉兒都扭曲了。

　　「……三妹妹。」宋氏有些無措，就這麼有趣？當時是轟動了一些，可。也不至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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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玉之後抱著柔兒去見了葉皓文，表情都沒能緩和下來。葉皓文無奈極了，曼玉這表情可什麼都說明了啊，就差拿出來調笑了。

　　當然，曼玉也見好就收，用柔兒當做賣萌工具，甜甜地叫了葉皓文兩聲「舅舅」，葉皓文歡喜地將他最喜歡的一方硯台送給柔兒。

　　「二哥哥的贈禮每每讓妹妹刮目相看……」

　　曼玉對著硯台目瞪口呆，柔兒是個丫頭啊，送一方硯台，葉皓文怎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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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過了祖母，曼玉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回府之後，曼玉先是問了采薇和木檀，關於凝月的事情。

　　「夫人您別多心，大人從未見過凝月姑娘一眼，不過，我覺得許是大人自個兒都忘了府裡還有這麼一個人了。」

　　曼玉自然不會亂想，不過聽采薇說的，凝月為了阻止依晴投奔睿親王失手將人害死，聽著有些不合邏輯啊。

　　似乎相比依晴而言，凝月更有些心機一些，若當真是投奔睿親王比較有出路，曼玉覺得凝月沒有理由去阻止，畢竟在府裡，她們連蘇封的面兒都見不到。

　　「夫人，可要讓人將凝月姑娘送出去？」

　　「也不用費事，我之前問過她們，她們並不願出府，這會兒去問怕也是一樣，弄不好還會傳出個平南王妃容不下人的名聲來。」

　　曼玉笑了笑，「我曾經不在意這些，可如今不得不去在意。」

　　心裡放著一個人，便會下意識地為這個人去考慮，原來是這麼一種感覺。

　　曼玉想的是凝月也不需要去管，等到他們去封地之時再找個人家安頓好便成，左右也沒多少時候，凝月又能翻騰出什麼波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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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兩日，蘇封當真帶著曼玉和柔兒進宮謝恩。

　　「柔兒還這麼小，萬一做些不當的舉動，不會不合規矩嗎？」

　　曼玉沒想帶著柔兒一起啊，面見皇上，柔兒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曼玉真是擔心會出什麼紕漏。

　　蘇封摟著柔兒，這幾日他只要一得空，便會積極地同柔兒增進感情，只可惜，小丫頭在他身邊倒是一副討喜乖巧的模樣，只要一見到曼玉，基本就忘了爹是什麼了。

　　「不礙事的，皇上不會計較這些，再說柔兒這麼乖，皇上見了也定然會喜歡的。」蘇封的口氣十分驕傲，讓曼玉捏了一把汗。

　　皇上又不是沒有小公主，怎麼感覺蘇封是去得瑟的呢？是自己的錯覺吧？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