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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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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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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08: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六九章  十八羅漢,公正帝尊
  
  
  三天。
  
  兩天大半都在趕路,一來、一回。巧得很,芙蓉須彌天與玲瓏法壇距離很近,以烏羽雙翼急行,一天多些的時間也就趕到了。
  
  李大順送給蘇景的星盤上記載的明白,蘇景是算好路程、時間才去的。若真要離得遠蘇景才不會跑這一趟。
  
  芙蓉須彌天,遠遠望去只是一片清清綠葉,綠葉上端坐著一隻小小的寺廟,不像仙佛法壇,更像一件小巧雅致的碧玉精刻。當時葉非有些驚訝了,他沒想到蘇景居然是來尋芙蓉須彌天的晦氣,但驚訝只是一閃而過,隨即葉非笑了起來,興奮、開心、小孩子即將進入玩具鋪子的快樂。
  
  蘇景心念轉轉,化作羅漢法相,笑望葉非:師兄,請入洞天。彆扭魔這次沒彆扭,身形一轉飛入離山巔黑石洞天。
  
  葉非進去了,兩個女子出來了。兩個尼姑。
  
  一個腰身細細不盈一握、眼波如水雙唇銜媚的少女……少女尼姑沒名字,蘇景叫她神光大師,她笑眯眯地點頭答應;
  
  另個女子身形豐腴,凹凸有致雙腿修長,成熟得仿佛蜜桃似的女子,看上去二十七八,早經人事的豐潤模樣,偏偏一雙杏眼中盡是怯生生的羞澀,就是這雙眼睛,讓她更誘人了……年輕尼姑沒名字,蘇景也叫她神光大師,她笑眯眯地點頭答應。
  
  十七惡人,十七前世。十七個人都是彌天臺神光大師。少女那一生幹得是仙人跳的買賣,但不是『跳過』就算了的,她還殺人、吃人,男人心肝能讓女子容顏常駐,少女至死仍是處子,吃過八十三個人;青年女子則是個江湖人,修行采補一類邪門功夫,她是飽經人事的,吸陽補陰不知幾凡,把自己滋潤得隨時都要滴出水來的嬌嫩。
  
  兩位俏麗尼姑相伴。羅漢蘇景上前與芙蓉須彌天知客沙彌笑談幾句。不多時金光綻放山門大開,幾位神僧出來迎接,打過招呼、幾句說笑,蘇景被引入芙蓉須彌天。
  
  幾個迎接高僧神情寧靜講話從容。目光卻若有若無地在兩個小尼姑身上流轉。年輕尼姑低垂眼簾。跟在蘇景身後走得端莊大方,卻忽然一伸手,輕輕拂過身旁少女尼姑的下身。好像無意而為。少女尼姑嘻嘻一笑,紅了臉。幾位芙蓉須彌天神僧的眼中有光芒閃爍……
  
  三天已過,蘇景歸來,帶著幾十枚芙蓉須彌天的高僧首級!
  
  玲瓏壇中一片大亂,那可是芙蓉須彌天!再看巨佛掌中歡喜羅漢,哪還有丁點歡喜,一雙長目中盡是驚駭,臉上微笑早已扭曲,聲音裡的和煦不見此刻只有乾澀:「你究竟是什麼人?!」
  
  蘇景的身形忽然模糊了下,身裹白裘的俊秀男子就此化作青年僧侶。
  
  身著月白僧袍,光光的頭頂上九枚香疤殷紅,面上掛著淺淡卻由衷的笑容,還有他口中一聲輕歌漫唱:「妖魔除盡、玉宇澄清、揚手歡慶、心花怒放……羅漢歡喜。」
  
  羅漢歡喜,歡喜羅漢!
  
  又一個歡喜羅漢,身後無佛可是笑容真正愜意目光真正空靈的歡喜羅漢。
  
  場中群仙更是驚詫,免不了的再掀起一陣喧嘩,芙蓉須彌天的歡喜羅漢雙目一縮…驚詫同時也想通了一件事:難怪他能進門!
  
  莫說天外仙壇,就是凡間世界的修宗,都有大大小小的護山陣法,這些護山陣法經過門中高人代代完善、代代增強,絕對算的門宗最強大的法術之一,外來人想要強行突破絕不是件容易事。
  
  可蘇景也是羅漢,同為佛門中人,他目中禪意身上佛光絕做不來假的,既然同為我佛弟子,又是高僧登山拜訪,芙蓉須彌天自不能將其拒之門外。人被領進門,護宗大陣也就沒用了。
  
  明白了一重,迷惑又一重,妖僧未去問什麼『你為何傷我同門』之類廢話,而是嘶啞道:「不可能!」
  
  就算蘇景也是佛門高人,就算他也有個羅漢封位,就算他有葉非為伴,就算他順利通過護壇仙陣進入須彌天內……仍是不可能!只憑他們兩個人,不可能在芙蓉須彌天中掀起什麼風浪。
  
  須彌天內的僧侶也不是傻子,對個外來和尚怎會全無防備。
  
  蘇景笑著:「我來演,你來看,好好看。」長提息,隨即蘇景一字漫漫:「妖……」
  
  『妖』,一字唱中,蘇景突然飛升而起!
  
  立地時,蘇景只一人;飛天中,羅漢十八尊。
  
  來自中土人間,來自前生今世,來自彌天臺鏡花十七聖僧、來自摩天刹上古傳承的十八羅漢!由惡入善由邪入正的十七尊者與不信佛不拜佛不伺佛的佑世真君化身的羅漢、十八尊!
  
  羅漢顯身,蘇景口中第二字唱出:「魔……」
  
  第二字,羅漢鎏金!刹那間整座玲瓏真境,從天到地,從山到水,從境中一草一木再到個個山頂上聚集的大群仙家,皆盡侵染燦金,整座世界、所有一切都變成了明耀金色,好一片燦爛金光的神聖乾坤!
  
  金光從十八羅漢來,自內而外的金芒佛光,侵染了整座世界。玲瓏真境,因羅漢生光、生輝。
  
  「除……」蘇景口中第三字唱響了,羅漢亮棍!
  
  十八位金身羅漢,十八條烏黑法棍,隨即便是十八人同時開口唱喝的第四字:「盡!」
  
  『盡』字落,十八羅漢縱身撲向玲瓏仙子之陣。
  
  羅漢亦結陣,十八個人,結做十丈之圓,旋即羅漢消隱不見,真境之中就只剩下一道十丈方圓的金環,急急旋轉中輕鬆化解數百玲瓏仙子打來的重重神通。再轉眼『十丈金環』嵌入玲瓏仙子陣心地方。
  
  轟動巨響,大湖巨浪吞天,十八羅漢殺入敵陣,金環第一擊蕩起巨力,敵陣中心三十余名精修仙子口中鮮血狂噴,被打得斜飛開去。
  
  「玉……」金環之中,蘇景第五字唱起。
  
  金環散去、十八羅漢重新顯身,手中長棍揮舞向前急沖去!
  
  金環散,而陣法未變,十八羅漢仍守著一個『圓』。十八人同時向外沖。圓仍圓但圓陡擴,十八人所過之處……仙子翻飛!法棍縱橫,誰能擋下羅漢一擊!
  
  十七惡人煉就黃花,入劍獄得陽火洗髓築基成罪人劍。遭邪佛侵染化十七邪惡迦樓羅。再得佛光重度變護法迦樓羅。得彌天臺鏡花僧遺骸汲取升佛神僧巨力,再被摩天刹羅漢靈精選中終煉就聖體金身,更關鍵的並非他們個人實力怎樣。而是:陣。十八羅漢合陣。當年摩天刹最最強大的武力之一,十八羅漢十八法棍合陣之下,多少墨巨靈粉身碎骨!
  
  圓急擴,須臾中諸羅漢已經出玲瓏之陣,十八個人,看上去詭怪異常又再正常不過的包圍了幾百名玲瓏仙子。
  
  「宇……」一字一字,悠悠揚揚,蘇景的調子始終不曾變過。圓突轉,十八人飛縱成風,羅漢之圓密不透風,欲突圍的玲瓏仙子碰壁、摔飛…若羅漢不慈悲,誰也走不脫!
  
  「澄……」第七字唱起了,羅漢圓陣與急轉中先是猛縮,繼而崩散…圓散了,單看每個羅漢,都陷入玲瓏仙子的包圍之中,站位散亂是以人人身陷重圍。
  
  散亂了。
  
  散亂了?
  
  若從高空鳥瞰,整齊得很,十八尊羅漢在敵陣中擺出的分明是個『卍』字。
  
  「清!」這一字時,十八羅漢又是齊齊吼喝,偈未落時慘叫起伏,陣再轉。之前圓轉是為突、是為困,此刻『卍』轉卻是絞、是催!
  
  陣絞棍催,玲瓏塔壇仙陣徹底崩碎開去,入陣仙子無一不中棍、不受創…重創!
  
  只一轉、只一絞、只在三息裡,仙子之陣潰敗!巨湖戰場中,大群玲瓏仙子身染血漿或沉或浮,只剩十八位金身羅漢肅立,為首歡喜羅漢棍背身後,面上微笑盈盈。
  
  畢竟對方都是女子,或還有不知真相的無辜之人,蘇景未下死手。
  
  玲瓏仙子無人殞命,但個個筋折骨斷元基遭創,沒有個漫長休養功夫休想再動法了。
  
  『妖魔除盡、玉宇澄清』,短短八個字,就算蘇景故意拉長聲音,又能用去多少時間,此境中除了秀樓上的蒸蓮娘娘一個,再無可戰之人!
  
  「不過如此。」蘇景看了蒸蓮娘娘一眼:「這等修為也來搭樓招親…真要有人來搶親,你們可怎麼辦啊。」
  
  對蒸蓮只看一眼,蘇景又望向歡喜羅漢,手中法棍頓地,發出『咚』的一聲悶響:「羅漢?歡喜?你配?」
  
  場中不亂了,無人再喧嘩,死般寂靜。
  
  芙蓉須彌天的歡喜羅漢此刻反倒鎮靜下來,不理蘇景譏諷只是搖頭冷笑:「雖強,但還是不可能。」
  
  芙蓉須彌天的實力絕非玲瓏法壇能夠比擬的,蘇景亮出的十八羅漢陣的強大毋庸置疑,可是就憑這一陣,想要在半天功夫裡摧毀須彌天還不夠。
  
  蘇景笑了:「的確,還有別的手段,一上來就把你家妖僧打了個滿臉花。」
  
  妖僧眯起眼睛,身後巨佛同時眯目:「什麼手段。」
  
  「你猜?」蘇景的眼睛亮極了。
  
  洞天之內,陽三郎猛搓手心,躍躍欲試:「我再來一次?」
  
  「歇了,歇了,用不著了。」洞天內蘇景笑著,擺手阻止了陽三郎,那一樁浩大殺法不是拿來顯擺的…顯擺過羅漢金身就足夠了。
  
  這個時候,忽然有人歎了口氣,全場寂靜,除了兩位歡喜羅漢說話外再無其他聲音,由此這一聲歎息異常明顯。循聲望去,歎息者,繡樓之上蒸蓮娘娘。蒸蓮的面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但還強撐著、維持著聲音的從容:「想不到…玲瓏壇究竟與你有何恩怨,不妨直說。」
  
  到了此刻。蘇景說他是來『搶媳婦』的,蒸蓮娘娘一定一定不信!此人必有大背景、大本領。若真是來『搶親』開始他就打,又有誰能攔得住他、又有哪個媳婦他搶不走!
  
  蒸蓮自是想不到,蘇景也沒料到自己居然這麼厲害…仍是那個『敬畏之心』作祟,他把敵人看得太高了。實在實在太高!剛入仙天兩年,他還沒適應。
  
  再就是與十七惡人重逢實屬意外,十八羅漢重聚一堂,蘇景如虎添翼。
  
  蘇景挺誠懇的:「真是來征親的。」
  
  蒸蓮娘娘絕不相信,搖頭苦笑:「事到如今,你何必再戲弄於我。若我今日非死不可。你總該讓我知道為什麼。」
  
  「你猜?」蘇景笑了,對方誤會最好。
  
  蒸蓮猜不出,第二聲歎息…隨她歎息,天上三個、地面四個。一共七個老嫗顯身。與普通的玲瓏壇弟子打扮一樣。漂亮鮮豔的**羅裙穿在鶴髮雞皮的老太婆身上。說不出的怪異。
  
  玲瓏壇,三重天,小巧玲瓏境、八面玲瓏境、和鑾玲瓏境。
  
  三境各有高人主持。蒸蓮在和鑾,另外小巧、八面兩境由另外七位『仙子』主持,平時對外事情都由蒸蓮去應酬,『七仙子』輕易是不露面的。
  
  這七個人的修為,比起蒸蓮都略遜一籌,平日裡不問世事,可現在自家法壇已到生死存亡境地,就算不敵她們也要拼死一戰了。
  
  蒸蓮對七個老嫗點點頭:「驚動七位姐姐,小妹辦事不利。」
  
  『七仙女』都沒說什麼,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說的,或沉降或飛身,來到了繡樓上與蒸蓮娘娘並肩而立。
  
  見又出來七個,蘇景不意外,有關玲瓏壇的實力,剛剛來去路程上嘉禾、三貓早都跟他說清楚了。連芙蓉須彌天都殺滅了,他哪會再把『七仙女』當回事。
  
  『七仙女』與蒸蓮匯合的時候,突然天穹中一陣陰風吹襲。
  
  陰風自天外來,破蒼穹、直直吹入真境!隨陰風,先是一聲喝罵:「妖邪,敢傷我洪泉少主,今日必向你討還公道!」跟著一群金衣人顯身,個個看著眼熟,就是之前追隨洪泉少主的鬼仙隨從。
  
  逃走多少,回來多少。
  
  洪泉走鬼壇死的人都是葉非殺的,此刻見他們居然還敢回來,葉非笑了,可他眼中的笑意才一閃起就變了:變得警惕、蕭殺。
  
  金衣人身後,又跟了三個人,一個體色黝黑、瘦得幾乎皮包骨頭的黑袍中年,中年瘦子身邊跟了兩個胖墩墩、笑容和氣、看上去有些蠢笨的少年人。
  
  金衣人中有人喊喝:「瀟瀟天內瀟瀟塔,瀟瀟塔上瀟瀟帝,瀟瀟帝尊駕臨,小妖還不受死!」
  
  吼聲傳出,群仙再驚!
  
  瀟瀟天,屍鬼地,內中百座瀟瀟墳、一座瀟瀟塔。
  
  百座瀟瀟巨墳,一墳塚即為一煞境。一境一鬼王,統帥境中屍鬼仙。百位瀟瀟墳中煞鬼仙王又供奉瀟瀟塔內高位大仙為君,塔中仙是稱瀟瀟大帝。
  
  之前敗走玲瓏壇的洪泉走鬼壇,背後靠山即為瀟瀟天下一座規模非凡的瀟瀟墳,那座墳中的鬼仙大王對洪泉少主頗為喜愛。
  
  少主被斬殺,洪泉來的一群金衣鬼仙撤走,本是要返回洪泉壇去,請壇中王者來為少主報仇,不料半途巧遇瀟瀟天瀟瀟塔中帝尊。
  
  瀟瀟大帝算是『微服私訪』,拜訪老友歸來途中聽說玲瓏壇招親,一時興起來看看,快到地方時見到一群金衣人惶惶逃走。金衣鬼仙地位淺薄,不識得大帝,但大帝的兩位隨從認出他們是依附於一座瀟瀟墳的洪泉弟子,算起來這些『小傢伙』也是帝君部署,就顯身攔住對方,問明白事情緣由。
  
  得知經過,瀟瀟大帝的興致更濃了些,隨隨便便就拔劍斬殺洪泉少主的無名散仙?大帝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金衣人以為這件事到最後,能請巨墳鬼仙王出山已是極限,哪想到機緣巧合竟請動帝尊神駕,狂喜中掉頭回轉,殺回玲瓏壇!
  
  瀟瀟大帝?聽說過,沒見過。得知這尊大佛到來,玲瓏境中人無人不驚悸…蘇景例外,他連聽說都沒聽說過。
  
  一位強者意外入場,不知又要牽出多少變化,蘇景的微笑不變,但目光已在不知不覺間變得肅穆了。
  
  洞天中陽三郎居然興高采烈:「怎麼著,咱再來那一下子?!」說話間招招手,小金烏跳了過來,明明有翅膀卻不飛,它用跳的,先跳上陽三郎的手,在從手跳上肩膀,最後趴窩在她頭頂。
  
  「先別急著打,行咒以待……嘿。」洞天中蘇景應著,居然還笑了一聲。
  
  玲瓏壇中,瀟瀟帝尊緩緩開口:「阿陰,阿陽,為君王者,最最要緊的是什麼?」
  
  帝尊身前兩個矮胖少年躬身、異口同聲回答:「帝尊教誨過,為君王者,行事最忌不公,一碗水端平、公正公道方為王道。」
  
  「不錯,為君者,公正為訓。公正又是何物?」帝尊再問。
  
  矮胖少年應道:「一人目光窄,看不出天地方圓;萬眾眼光闊,可納星河宇宙。看得全方能尋得正,要尋公正再也簡單不過:聽民願!」
  
  帝尊揚手,指了指湖面上的蘇景與葉非:「殺我部署者,該死。大家以為如何?」說著,他的目光一轉,瞭望全場。那目光空洞、仿佛不納一物入眼,可場中無數仙家全都覺得,於此一瞬瀟瀟帝尊正在凝視著自己、他那『此人該死、大家以為如何』之問正等著自己的答案。
  
  「該殺!」
  
  誰會、誰敢去悖逆瀟瀟大帝!莫說帝尊,就是他瀟瀟天下隨便一座墳墓,也不是場中仙壇能夠惹得起的。十之八九呼喝『該殺』兩字,開口的人多了,聲音自然響亮,氣勢自然十足!
  
  帝尊望向了蘇景、葉非:「公正即為民願,大家都說你該殺…殺你就是公正的。」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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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零章  相談歡,心冷了
  
  
  帝尊目光一轉,望向了蘇景、葉非:「公正即為民願,大家都說你該殺,殺你就是公正的。」
  
  瀟瀟帝說話時候,不遠處一座山頭上,一個老太婆緩緩飛起,智慧天諸位大聖中那個老太婆,四海大聖。
  
  智慧天一群妖邪個個飛揚跋扈,唯獨這個裘婆婆是穩重的,這次征親中她也沒怎麼開口過,此時忽然『冒頭』出來,望向蘇景淡淡開口:「我曾勸過他們,你的底細不明不白,又倡狂非常,先不要與你為敵。果然,你這人本領非凡…」
  
  
  裘婆婆未去繡樓那邊、未去芙蓉須彌天歡喜羅漢那邊,也不和瀟瀟大帝為伍。但她懸浮位置明眼人一看便知,她與蒸蓮、妖僧一線,對蘇景等人結做包圍之勢,裘婆婆語氣陰冷下來,對蘇景道:「若今日留你活命,將來智慧天又哪裡還有好日子過。」
  
  那勞什子大帝不來,智慧天諸聖也就不再動了,等蘇景殺了羅漢打了娘娘搶了媳婦,大家彼此罵上幾句結下深仇就算完事。可現在又有強人入場,裘婆婆就不能不動了。
  
  裘婆婆一動,平安大聖、黑風大聖、相柳大聖、浪浪大聖立刻起身,追隨在婆婆身邊,小黑蛇甩著尾巴跟上來。智慧天首領蝕海大聖猶豫一下,也起身飛天,與同伴站到了一起。
  
  可是稍有古怪的,浪浪仙子伸手解下了蒙眼的布條她的眼睛還在腐爛,不過比起以前要『減輕』不少。她用腐爛雙目仔細看了看那位大帝。浪浪大聖又把布條重新蒙起來:「九頭書生,幫我紮好。」
  
  相柳伸手,幫她紮布條那個漂亮的蝴蝶結原來不是浪浪仙子自己綁的,是小相柳的手藝。
  
  蘇景微微皺了下眉頭,細微的神情變化,但還逃不過群仙的眼睛。另一邊,站在巨佛前的妖僧見到蘇景皺眉,妖僧笑了:
  
  瀟瀟大帝入場是意外,不在妖僧的算計之內,但他見了蘇景的本領並未急著逃走。也的確有他的打算:還有幫手。不是朋友、但同樣得罪了小光明頂的幫手。
  
  蘇景顯出的戾氣已經在明白不過,只因和芙蓉須彌天的羅漢口角了幾句就飛出天外毀了他的老巢,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放過之前一直和他對著幹的智慧天。
  
  只怕此間事了,蘇景要做的第一件事就去殺滅智慧天了吧。
  
  這個蘇景不止強。且還狂、還瘋。若不趁著今日機會將其剿殺。將來誰也活不了!果然,這群妖怪不傻非但不傻,反還聰明得狠。
  
  智慧天諸聖凶名在外。加上玲瓏壇的最後班底和妖僧自己,妖僧覺得能能有一拼。蘇景雖強,但他剛從芙蓉須彌天回來,經歷過一場劇戰,總會消耗大把力氣。
  
  不過現在看來,智慧天幫不幫忙都不太要緊了,瀟瀟大帝口中該殺、該死之人,又怎麼可能再活命!
  
  蘇景沒說什麼,靜靜望著帝尊,他眼中玄光流轉,已然動用金烏神目。直視無禮,立刻引來了金衣鬼仙的厲聲喝罵,強援就在身後,金衣仙人自然底氣十足。同個時候,須彌天歡喜羅漢、玲瓏壇蒸蓮娘娘對大帝恭敬問禮,寥寥三五句,問禮同時也把蘇景惡行說出。
  
  瀟瀟帝尊只是微一點頭就算應酬過了,再次開口:「阿陰,阿陽,都記下了嗎?」
  
  這問題來得莫名其妙,或許是三天前蘇景派手下惡人去問得罪他的人『姓字名誰、法壇何處』的陰影未散,玲瓏壇中群仙幾乎都想到了一件事:帝尊是要侍從記下剛才所有喊『該殺』的人?
  
  但很快眾人就笑了,自嘲之笑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啊!就算帝尊真要記名字,要記得也是剛才不附和、不說『該殺』的那些人。
  
  兩個看上去傻乎乎的矮胖子是明白自家萬歲所問何意的,憨笑著點頭:「阿陰記男的,阿陽記女的,不男不女的我倆一起記,您老放心都記下了。」
  
  「一個不差,全都記住了?」瀟瀟帝尊追了一句。
  
  矮胖兄弟嘿嘿嘿地笑了:「您別太較真了,我們跟您混飯吃也不容易。」
  
  「哦,怪我,怪我。」瀟瀟大帝不和傻子計較,話題一轉又問:「阿陰阿陽,為君之道當為公正,你們說得不錯,但你們可知:為君之樂又在何處?」
  
  兩個肥胖少年聞言嘿嘿笑道:「這件事您老也曾教導過我們兄弟,為君之樂剛愎自用、獨斷專行,老子一個人說了算,管他娘的什麼公正不公正,什麼民願不民願,皇帝老子想幹啥幹啥,誰不服殺誰!」
  
  帝尊一開口,別人只有閉嘴聽著的份帝尊口中的話鋒轉了,眾人一時間都有些錯愕。瀟瀟帝問話不停:「那你們哥倆再給我說說,若有時,為君之道衝突了為君之樂,我又該如何?」
  
  「啟稟我的聖明大帝老太爺誒,您老當皇帝,不就圖一樂嘛。」兩個矮胖子笑得憨憨傻傻,說話時都快流出口水了。
  
  玲瓏壇中眾仙不再驚訝都懵了,這位大帝一時一變裡外都是他的道理麼?
  
  道理這個東西,沒什麼實際標准的,所以說『例外都是他的道理』,倒不如說『例外都是他的凶橫』。
  
  他很凶橫,他很有道理。
  
  瀟瀟大帝似是對兩個矮胖子的回答挺滿意的,不再和他們說話,將目光投向了蘇景:「該死之人,報個家門吧。」
  
  真要說到該死,葉非比著蘇景更該死,洪泉少主是他殺的,可帝尊只看、只問蘇景,根本沒有理會葉非的意思。
  
  葉非是什麼人。面上一哂抖抖袖子就要出劍,縱知事情不對頭他也要動手,他看不慣那個黑皮骷髏似的的帝尊。
  
  葉非看不慣的人,絕大部分都死了。
  
  蘇景及時伸手攔住了他,應答瀟瀟帝之問:「中土離山弟子蘇景,見過前輩,敢問前輩尊姓。」
  
  少不得,金衣鬼仙又是一陣喝罵,連蒸蓮娘娘都冷笑道:「無禮妖人,就憑你也配問!」可她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不遠處連串慘叫打斷。

  大帝身前,幾個正斥罵蘇景的金衣仙家身體爆碎,慘死當場。
  
  出手殺人的,大帝身邊一位矮胖癡呆的少年。少年收回手。笑得依舊呆呆傻傻:「大帝金口開時。不喜無關人等說話攪擾。」
  
  大帝身邊兩個少年。一個殺人,另一個轉頭望向蒸蓮,蒸蓮娘娘只覺心中一寒。立刻噤聲再不敢多說半字。大帝就是黑皮包裹的一具骨頭架子,沒表情的,重復:「中土?果然。天真是你什麼人?」
  
  「晚輩幸運,得天真大聖傳人青睞,受贈天真大聖的點將訣在身。」蘇景如實應道。
  
  「我姓湘,你可曾聽說過我?」大帝答了蘇景之前所問,又追問道。
  
  不止那些金衣人,就連大帝身邊兩個胖子都對望了一眼,目露驚訝之色帝王尊姓,等閒人絕難知曉,莫說外圍那些勢力,就是煞煞天中百座墳壇鬼廷,曉得大帝姓氏的也沒幾個人!
  
  「十二重塔,四大屍仙,墨、白、茅、湘,前輩列位其一,晚輩早有耳聞,不料今日得遇前輩,榮幸於心。蘇景拜見湘大先生。」蘇景施禮,拜見中土前輩。
  
  金烏神目是為其一、鬼袍辨煞是為其一、蘇景自己也有正宗喪家在身,三合為一,蘇景雖不太確定對方身份但敢一猜。
  
  猜對了。
  
  湘大先生本事再高也沒辦法看出蘇景的出身,但第五圓古時,他在中土和老對頭茅大先生打了個你死我活,若非天真及時開解,兩個屍煞老頭子非得同歸於盡了不可。
  
  茅大先生感激天真『勸架之德』,湘大先生又何嘗不感激,他才一入玲瓏境就探到蘇景身上有天真氣息,這才開口發問。
  
  「天真的大聖玦煉入你身了?」湘大先生微顯驚詫驚詫的可不止大先生一人,從妖僧歡喜羅漢到蒸蓮一黨再到引了大帝前來的金衣鬼仙,全都滿心驚駭!
  
  滿以為來了個幫手,哪想到來了個煞星!心裡的苦不知怎地就了口,嘴巴苦得讓人受不了!
  
  茅、湘兩位大先生都以出身之地為姓,中土湘地古時又稱瀟湘,大先生姓了湘,所以他的地盤、道場都喚作『瀟』,瀟瀟天內瀟瀟塔,瀟瀟塔上瀟瀟帝。
  
  
  沒太多人留意到的,得知大帝身份後九頭書生悄然踏上半步,把浪浪大聖擋在了身後。
  
  很快,湘大先生笑了,繼續望著蘇景:「這麼說,你算得天真的嫡傳弟子了或者,我的位子傳給你吧,正好你也有喪家修持在身。」
  
  境中無數仙家,聞言後簡直分不清是自己瘋了還是大帝瘋了,什麼跟什麼,他就要傳位給這個無名小子!還有天真是誰?!
  
  傳位只為報恩,天真於他恩惠是『救命、再造』,後來中土回不去了,湘大先生無法再向天真報恩始終耿耿於懷,他是何等人物,若能償還恩情區區帝位算得什麼,只要蘇景敢點頭瀟瀟天立刻奉上。
  
  便如那兩個傻小子所說:當皇帝不就是圖個樂子麼。少個樂子也不會掉快肉,算得什麼!
  
  蘇景自己也嚇了一跳,趕忙搖頭:「前輩基業,小子萬萬不敢領受,只只是有一事拜求前輩,前輩莫怪蘇景不知天高地厚。」
  
  湘大先生哈哈一笑:「天真傳人啊,要知道天高地厚才是怪事!你說吧,我不怪你。」
  
  「過往恩怨沒必要再掛記於心,其實大家都是好人。」蘇景有些心虛,他言中所指,湘、茅兩位大先生間的宿怨,更進一步、求湘大先生別去對付茅茅,憑著湘大先生的修為,不可能未發覺茅大先生的傳人在此。
  
  以蘇景的身份輩分,去勸解兩位大先生的仇怨,確實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知道你不知天高地厚,不過沒想到你這麼不知天高地厚,」湘大先生笑著,話鋒一轉:「不過你放心,欺負小孩子這種事,姓湘的做不來,何況還是個挺漂亮的小女娃。」湘大先生早都看到、看出浪浪大聖了,小孩子而已,他沒那個臉皮去打浪浪仙子。
  
  相談歡。
  
  心冷了。
  
  帝尊與蘇景相談甚歡,妖僧與蒸蓮娘娘的心如墜冰窟!
  
  揚手,帝尊將一枚三寸棺扔向蘇景:「內中屍鬼兒,隨時可與我聯絡,若有人找你麻煩,你就敲敲棺材板。」
  
  話說至此,故人間的敘舊算是差不多了,當蘇景伸手接下傳訊棺材時候,湘大先生身前兩位侍從突然出手,左首胖子雙手指甲瘋長開去,跟著輕輕一揮鬼甲劃過,鮮血噴濺,幾十顆人頭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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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09: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七一章  人頭諭,等雷劈
  
  
  之前狼狽逃去、之後引著大帝得意回歸的那些洪泉走鬼壇的金衣鬼仙,全被摘去頭顱!
  
  不聞慘叫,一枚枚人頭落翻滾著,向湖面落去。
  
  左邊的矮胖子輕鬆摘掉幾十個頭顱,右首的胖子不慌不忙把雙手一搓,絲絲縷縷、幾十道煞氣向前打出,一煞入一頭,那些剛剛失了性命的頭顱猛又圓睜雙眼,面上筋皮扭曲,顯然又被加持了兇法、死後仍不得安寧。
  
  幾十顆人頭停止掉落勢頭,與半空裡起起伏伏,雙目圓睜瞳孔血紅,但眼中神情是哀求的,望向湘大先生。
  
  湘大先生才不會理會,這些人與天真後人起衝突,死得再苦再慘再冤枉也是活該。皇帝身前右首那個矮胖子施法後,又把雙手拍了拍,發出啪啪響聲,笑道:「看我這邊,看我這邊。」
  
  幾十個人頭轉動眼珠,痛苦、哀求、恐懼混雜於目光之中,同時望向黑衣矮胖子。後者笑得傻氣沖天:「來,說一遍,我聽聽!」
  
  洪、泉、走、鬼、壇、狗、王、禦、下、不、嚴;
  
  縱、子、逞、兇,犯、下、不、涉、之、罪。
  
  懲、自、剜、雙、目、自、拔、舌,自、烹、雙、腿、自、吞、吃!
  
  自、罰、後、去、往、瀟、瀟、天、向、大、帝、請、罪,百、日、為、限!
  
  欽……
  
  一個人頭說一字,一個人頭接著一個人頭開口,一個字接著一個字,串聯成句無生氣亦無語氣,將瀟瀟天對洪泉王的罪罰說得一清二楚。
  
  場中仙家聽了這道『人頭諭』,只覺一股寒氣自背脊冒出,『寫諭』的胖子卻皺起了眉頭:「少了一個,光『欽』沒『此』不成體統啊。」說著,把目光投向場中,似是想要再隨便摘顆頭來湊數。
  
  誰敢去迎他的目光,全都低垂頭落眼簾,倒是大帝擺擺手笑道:「用洪泉的頭給洪泉王傳諭就是了,別的頭放進去,大家會說我不公平,不是為君之道。不要濫殺無辜,這就成了,少個字也不是多大事。」
  
  兩個胖子趕忙點頭哈腰,一個勁地謝大帝,也不知他們道謝何來,反正跟萬歲爺客氣就是了,隨後其中一個胖子轉回身、猛揮手,對前方懸浮的幾十顆人頭叱道:「去吧,傳諭洪泉狗王!傳令後爾等可得安息。」
  
  隨他揮手,數十枚人頭呼嘯飛天,衝破蒼穹向著洪泉走鬼壇飛去。
  
  一道兇狠諭令傳下,湘大先生還不忘對蘇景嘮叨幾句:「中土出來的人啊,大都有個心軟的毛病…在人間時候這也不算什麼,可在這仙天裡……天真傳人一定是聰明後生,別犯這等傻錯。」
  
  這場懲戒在蘇景看來確實過於兇狠,可他沒資格說什麼,洪泉算是瀟瀟天的外圍勢力,人家門中事情,就算天真大聖本尊在此也沒有插口餘地。
  
  跟著湘大先生又對身前兩個矮胖少年吩咐:「剛才附和著我喊『該殺』的人,都殺了吧…真要有一兩個沒記住就算了,可總得大差不差,你倆須得知道,每有一個漏網,那個漏網的都會在心裡笑話我…被人笑話既非為君之道也非為君之樂。」
  
  心墜冰窟的又何止妖僧與蒸蓮,之前所有附和帝尊、喊出蘇景『該死』的仙家,個個都得死!甚至可以說,湘大先生上來就挖了個坑,只要誰對天真傳人有不敬、有敵意,最後都一併埋了。
  
  玲瓏境內大亂,群仙倉皇…剛還說不要濫殺無辜,此刻帝尊又親口傳令大殺四方…這就是為君之樂麼!而先前出聲附和的,占到場中群仙的八成以上,湘大先生這一令,與屠滅全場也沒什麼區別。
  
  有人絕望之下想要拼命有人心存僥倖想逃走,不過還不等他們有什麼動作,兩個矮胖子就苦著臉對湘大先生作揖:「啟稟我的萬歲爺…人太多,我們哥倆怕是打不過…要不您給咱們搭把手?」
  
  這是什麼奴才,遇到重活就喊皇帝來幫忙。湘大先生卻毫不意外,但他搖頭堅決:「莫道我不曉得你們兩個的奸懶饞滑,我一動手用不了片刻就得成了主力、苦力,不管。」
  
  兩個矮胖子又討價還價:「或者…我傳令回家,讓百墳鬼王帶隊過來?這倒是個頂頂好的主意,多虧萬歲平日教導有方否則咱們哥倆肯定是想不出來的…就是時間長了些,估計得等上個把月。」
  
  還好蘇景及時開口,這番荒唐談話才被打斷:「多謝湘大先生眷顧,但也不用都殺了…畢竟是徵親之喜,血光太重會壞了心情。大先生放心,此間事情晚輩掌握之中。」
  
  湘大先生笑了笑:「知道天真的傳人一定狂,年輕人有份狂狷也是好事,不過看人須得看清楚,你的眼光還須歷練啊……今日場中,至少有一個人不好對付。莫說你,我都不願惹他!」
  
  說完,稍做猶豫,大先生再開口時改作傳音入密:「這樣吧,我幫你勸走他,他要肯走就最好…萬一不走就只能斬殺他。我自己怕是沒有十足勝算,可能會用到你幫忙。再就是,一旦斬殺此人,此間外人就一個也不能留,非得滅口不可了,否則後患無窮。」
  
  是密語,但非只對蘇景一人,他們這個『小圈子』裡都能聽到帝尊之言。
  
  「萬歲爺,您說的誰啊?還有您殺不了的人?那不可能!你信不?」左邊的矮胖子用肩膀碰了碰右邊的矮胖子,右邊的矮胖子撇嘴:「你都不信,我能信嘛?萬歲嚇唬咱倆玩呢。」
  
  漸漸的,蘇景想念三屍了。如果三屍在,肯定能和兩個矮胖子少年聊到一塊去,相處三天下來一定磕頭拜把子。
  
  湘大先生不理身邊兩個胖混蛋,直接轉身望向幾百裡外一座山頭:「無論先生來此何意,都請莫再停留,就此離開吧,算我瀟瀟天欠你一個人情,來日但有差遣,只需一道靈訊,湘大必做全力相助…蘇景,你莫開口。」後半句是對蘇景說的,湘大先生見蘇景欲言,揮手製止了他。
  
  對方為凶魔,蘇景又是個瘋狂性子,萬一言辭得罪碰出敵意,那可麻煩得很。
  
  數百裡外,山頭上,被湘大先生矚目的那個中年人皺了下眉頭:「只要我走,便是人情?如此簡單?」
  
  「就是這麼簡單。若非迫不得已,瀟瀟天不願與先生為敵。」湘大聲音平平,但語氣不輕。那個中年人的來頭,普通人看不出來,湘大先生卻是曉得的,能不惹一定不要惹。
  
  對面中年人突然一笑:「瀟瀟帝尊的人情,實在值錢,豈能不收下!告辭了!」言罷起身直飛天外。
  
  說走就走,不存絲毫停留,中年人居然這麼好說話,以至湘大先生都微微一愣,這等做派和傳說中的不太一樣啊……但不管怎麼說,這個煞星走了,湘大先生還是鬆了口氣,望回蘇景笑道:「你可知此人是誰?此人名喚……」
  
  「名喚軒轅叮噹,列位天魔壇上位魔尊,封'嫁衣魔'之位。」蘇景神情是古怪的,聲音是古怪的,語氣更是古怪:「他老人家也是我長輩…自己人。」說話間,天上一道青光落下,一顆骰子掉落蘇景掌心,同時嫁衣魔聲音傳來:「以後有事搖搖骰子,我自會知曉!」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嫁衣魔本就想走了,憑著蘇景的本領足以鎮壓全場,且忠義天魔給他講起凡間經歷時候也提到過蝕海、相柳這些帝姬帝婿的朋友,嫁衣魔早早就知道智慧天、小光明頂明敵暗友,再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就是沒想到,瀟瀟天會主動送個人情過來。
  
  湘大先生錯愕。
  
  自己人,一夥的,那豈不是被天魔白賺去了自己一個人情。以後至少要白白幫他們打一次架!
  
  魔狂魔傲魔不傻,有便宜不佔的不是天魔,是傻瓜。
  
  湘大先生瞪蘇景,有心問他一句『你不早說』隨即又想起是自己揮手不許少年講話的。蘇景心眼好,安慰大先生:「其實都是自己人…什麼人情不人情的,將來大帝若有吩咐,小光明頂刀山火海不在話下!」
  
  場中群仙免不了又是一陣驚訝,那個紅衣漢子竟是嫁衣魔…上位大魔!自從遇到蘇景之後眾仙受到的驚嚇未免太多了些!
  
  三日突襲芙蓉須彌天,十八羅漢大敗玲瓏陣,瀟瀟帝尊、嫁衣天魔與他侃侃笑談……相比之下,三天前那些破爛軍簇擁、描金台追隨、小仙子扶持實在算不得什麼了。
  
  蘇景笑啊,今天的面子大了!歡喜羅漢沒太多追求,就好個排場、講個面子。
  
  湘大先生與茅大先生不對付,可兩大屍仙本性都豪邁灑脫,片刻後也笑了起來:「當真不需我出手了?」
  
  「大先生放心,晚輩能應付,此間事了當親赴瀟瀟天拜見前輩。」
  
  「專程拜見就免了,沒那個必要,什麼時候路過,上門去玩玩就是了。走了。」湘大先生對蘇景擺擺手,帶上兩個矮胖侍從騰起雲駕飛赴天外,但人到穹頂、即將破空去時,湘大先生忽又開口,問兩個矮胖子:「下面那些閒雜人等,為何都不走?」
  
  「回稟萬歲爺,他們等雷劈呢。」兩個少年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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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09: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七二章  那你就親她
  
  
  笑語、聊天,落入群仙耳中真就如驚雷一般,猛然醒悟…自己還留在這裡做什麼,真等徵親娶媳婦嗎?今日過後怕是仙天之內再無玲瓏壇,待會就該打殺起來,兇法無眼說不定就會牽連無辜,熱鬧再好看也不如自己的小命漂亮,趕緊走、趕緊走。
  
  群仙紛紛升騰雲駕,道理上說他們都是玲瓏壇的客人,可走時哪還有人去和主人家打招呼,十之八九反倒會對蘇景恭恭敬敬說一聲『小仙告退,來日定赴小光明頂拜見仙翁。』
  
  另外一兩成和玲瓏壇或者芙蓉須彌天多少有些淵源,實在不好當著蒸蓮、歡喜羅漢的面前去巴結蘇景,但和主人家主動告辭卻是萬萬不敢的,不過幾個呼吸功夫群仙就散去一空,諾大玲瓏境變得空空蕩蕩了,只剩下四夥人:
  
  蒸蓮等玲瓏壇主事之人八個、芙蓉須彌天的歡喜加上巨佛兩個,蘇景一夥十八人,再就是智慧天諸聖了。
  
  大聖們都沒走,他們已經和小光明頂結仇了,今天非得把蘇景剷除了不可。
  
  不料,剛剛清靜下來的芙蓉境天空,陰風再起,湘大先生又回來了:「剛才就想問,忍著忍著,還是心裡癢癢…你爹死了沒?」
  
  見了蘇景這個大靠山去而復返,蒸蓮等人只覺心裡發苦,可心裡再苦也不耽誤她覺得,帝尊問的話實在太奇怪了,誰爹?
  
  浪浪大聖的爹。
  
  小屍仙揚起下頜:「啟稟大帝,阿爹上次把您打殘廢後就喜滋滋地睡覺了,身體安康美夢連綿,總能睡著睡著笑出聲來,含糊說:姓湘的,再吃我一拳吧!」
  
  有人頭皮發炸,有人啼笑皆非。
  
  前者,蒸蓮等人,浪浪大聖的爹又是什麼人。連瀟瀟大帝都敢打!後者,湘大先生,聞言呵呵笑:「沒死就好…上次那一架雖然來得胡混,可事後想想還是真過癮的…最過癮的!他什麼時候上來?我再捶他一頓。」
  
  「這得看大帝什麼時候皮癢。四大屍仙靈犀相牽,您老皮癢時阿爹必會手癢,他老人家手心癢癢,差不多就該出來了。」浪浪仙子聲音很兇,不給茅大先生丟人。
  
  湘大先生不會和小丫頭計較,相反,他還笑得挺開心:「你這小丫頭倒是有點意思,屍家仙從喪中得道,就得有幾分煞氣,該兇兇該殺殺。不能像白家那小子…滿口之乎者也子曰子曰。他可配上不上你!」
  
  四大屍仙到底是同族、老鄉,彼此家事多多少少了解一些,茅茅和白家小子的娃娃親湘大先生是知道的。
  
  話題突然轉到『白家小子』身上去了,浪浪仙子面色大變,湘大先生本就是隨口一說。可大屍仙的目光何其犀利,見了小丫頭的神情就知道怎麼回事了:「不想嫁給白家小子?好啊,你喊我一聲湘伯伯,你的親事我就給你攪和黃了!」
  
  浪浪仙子是真不想嫁啊,可現在開口要幫忙的人又是自家的老對頭,自己的事情哪能求他……一時間好生躊躇,反倒是湘大先生笑了起來。連聲說著『有意思、有意思』,也沒再應承什麼,雙手向背後一負飛走了。
  
  玲瓏境再沒外人了。
  
  妖僧身形一縱,跳落湖面,帶足立水雙手合十,更驚人的是那尊萬丈大佛。動作與妖僧全無兩樣,也是帶足而立雙掌合十,可巨佛並非站立水面,它的足趾點在了歡喜羅漢的肩膀上。
  
  彷彿一隻螞蟻舉起了一座泰山。
  
  古怪姿勢,絕大神通。妖僧全力備戰。另一邊玲瓏仙女也亮出戰力最強大的殺勢,蒸蓮娘娘身形扭曲結了個好像麻花似的詭怪身印,『七仙女』列陣北鬥之形,拱護蒸蓮。
  
  法力行轉寶物蓄勢,只等開戰便會引動凶悍一擊,妖僧沉聲招呼『盟友』:「諸位大聖……」
  
  忽然,蘇景說道:「要不你來成親吧。」
  
  什麼怪話,成婚。指的本座與蒸蓮麼…這是芙蓉須彌天妖僧的第一反應,隨即他發現蘇景居然是在和一群大聖說話。
  
  蘇景微笑,蘇景開心,好像對著老朋友們開玩笑的樣子。
  
  「說什麼呢你!」浪浪大聖好像被踩住了尾巴似的,幾乎都跳起來了喊一聲。
  
  相柳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甚至還沒想到蘇景是在對他和茅茅說話,他這個人天生沒有太多熱情,在凡間的時候地位使然從不缺女人但他不會主動去想念誰或者追求誰。
  
  蝕海笑道:「我看成。」
  
  「必須成啊!」裘平安聲音響亮。
  
  「忽啊!」小蛇把尾巴甩得劈啪亂響。
  
  裘婆婆老成持重,微笑道:「論出身、論本領、論人品論性情,本來就是般配的……」
  
  「啊!」不等裘婆婆說完,浪浪大聖就尖叫出聲,這地方再也呆不下去了,頓頓足一飛沖天,直接飛到天穹盡頭也沒見小相柳來追,浪浪大聖心中暗暗罵了聲『小白臉子沒有好心眼子』,隨即周身玄力綻放,轟隆一聲崩碎了自己的發釵,本來乾淨漂亮的小仙子一下子變得披頭散發,如此還不算完,又忍痛在自己的漂亮裙子上抓了幾把,弄得又破又皺,分明是一副鬥法大敗、急急逃遁的模樣,這才真的飛出天外去……把自己弄得狼狽些,這可是正事,小屍仙又羞又氣又無奈,但不會耽誤『正經事』。
  
  玲瓏境內群仙散去,但離開了此境後,仍有不少仙家逗留附近。
  
  誰都曉得這個蘇景不得了,能和這樣的凶悍人物結緣不是件容易事情,待會等他得勝歸來後還得在拉拉關係,恭喜一番親近一番。
  
  正等著,見浪浪大聖狼狽飛出,眾仙見狀心中明白:是了,裡面開打了,浪浪大聖第一個被蘇景打跑。
  
  浪浪大聖『落荒而逃』,彆扭葉非伸了個懶腰,也沒什麼興趣再此逗留,對蘇景點點頭說了聲『我也走了』。言罷遁化劍光飛天去。
  
  聚集外面的仙家又見葉非飛出來,心裡明鏡一般:追殺出來了,小光明頂的人心狠手辣,絕不留活口的!
  
  「你不去追嗎?」蘇景瞪相柳…不只蘇景。眾羅漢諸大聖都去瞪小相柳。
  
  小相柳雙手一攤:「追的話…追上去說什麼?」
  
  「說你娶他唄。」蘇景笑答,可語氣還是蠻認真的。
  
  小相柳嚇一跳:「她要一個大嘴巴扇過來怎辦?」
  
  「那你就親她!」裘平安字字如刀,端的狠辣聲音,惹來笑聲一片,跟著就是附和聲聲:親她,親她,對、親她!
  
  小相柳直甩手,身邊、面前哪有靠譜的,全都不如敵人來得正經。鬧歸鬧,可玲瓏壇中剛剛惹出的動靜不小。浪浪獨行不太妥當,相柳還是搖身飛天,去給小屍仙打個接應,至於追上以後說什麼他沒想好……蘇景身邊長眉羅漢忽然身形轉轉,化歸惡人原形。手拿長長煙袋鍋、額角兩邊貼膏藥的紅襖老虔婆:「啟稟真君,老身前世本為媒婆,若不做那些骯髒勾當的話…說喜話和作媒是我的拿手本領,我追上去…給他倆說說?」
  
  「快去啊!」蘇景笑道,老太婆重新變作長眉羅漢,急急追趕小相柳去了。
  
  小相柳飛天時候也學著浪浪大聖模樣,把自己搞得狼狽不堪。乾脆化作九頭巨蛇本相,等在外面的群仙乍見三頭垂兩頭仰另外四頭面色恐慌目光散亂的巨蛇飛出來……完了,智慧天完了,這次多長功夫,九頭大聖也告慘敗,逃亡出來。
  
  九頭大聖才走片刻。長眉羅漢持棍急追出來,群仙議論紛紛:又追出來了,又追出來了……
  
  外面的人胡思亂想,境內妖僧、蒸蓮等人臉都青了。一伙的?他們是一伙的?!當然是一伙的,那條黑色小蛇已經在蘇景臉上爬進爬出好幾次了。
  
  真境之中沒有外人了。還端著作甚,蘇景和蝕海大聖都沒再裝下去的興致了,但有件事蝕海非得問明白不可:「芙蓉須彌天真是你殺滅的?」
  
  蘇景笑著點點頭:「先轟了下狠的,一群妖僧全都暈頭轉向,再砍起頭來就方便多了。」有關細節蘇景沒多做解釋,只說回頭專門為大聖演法。蝕海還待追問,裘平安卻等不及了:「聊啥呢,還聊啥呢!不管不聽了?」
  
  不聽又是哪個?妖僧、蒸蓮彼此交換一個眼神,目中都有迷惑之色。他們沒跑…不是膽子大,不跑是聰明的,十八羅漢、智慧諸聖,兩伙凶神惡煞看上去閒聊開心,其實兇法氣機早都牽引過來,妖僧等人正面相對或還能堅持片刻,轉身一逃立刻慘死當場!
  
  蘇景臉上顯現了古怪神情:「要管的,但她不是不聽…咱們弄錯了。」
  
  「啊?」開聲大聖,十六老爺。
  
  飛仙天外也不是一點長進沒有,除了『忽啊』,『呸』之外,十六老爺又學會了單獨用一個『啊』字,疑問聲。
  
  裘平安、相柳、十六都進過大聖玦,但沒人把蘇景當主人,唯獨黑風大聖,對蘇景忠心耿耿,打從心底把他當做主公,本以為這次找到主公主母湊齊,蘇景一家團圓,不成想聽來這樣結論,黑風煞有些著急:「怎麼可能不是小主母!」
  
  蘇景目光稍顯黯淡,他也盼著是她,可惜,不是……
  
  蘇景搖頭的時候,不聽正閉著眼睛。
  
  整整四百年,飛升四百年。自從飛升後,她就閉起了眼睛,從未張開過。
  
  不是眼睛出了問題,只是她的一點點小心思,飛仙之後、她希望自己看到的第一個人是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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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09: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七三章  死目
  
  
  沒辦法第一個遇到他,那就只好閉著眼睛,等找到他時再睜眼。她有真識、除了目力之外還有四感,不睜眼也不怕會撞山,至於會不會迷路……宇宙太大了,空空曠曠無邊無際,根本沒有『路』,又怎麼會迷路。
  
  根本已經迷失,又怎還會怕迷路。
  
  她飛升之初,不知誰那麼倒楣,見漂亮小仙子獨自一人閉著眼睛亂飛,那人跟上來想要把她帶走,結果小仙子手心裏跳出來一個紮了滿頭辮子的小小仙子,把倒楣蛋直接撕碎了。
  
  誅仙卻不掛鈴鐺不是小賊的風格,但現在小賊的眼界不得了了,普通的『仙鈴鐺』她都懶得掛。
  
  倒楣蛋死了,他的星盤落入不聽手中,依著星盤的指引,不聽把附近的仙壇一家、一家的找過去,來到人家的仙壇之前,不聽會閉著眼睛使勁喊一聲:蘇景,你猜我是誰!
  
  聲音其實不算多響亮的,但每一次喊不聽都會用盡玄力,以保仙壇中每個人都能清晰聽到,還有就是,每次這樣喊時她的聲音裏都充滿快樂…因為有希望啊,或許蘇景就在裡面?
  
  蘇景不在裡面,但不聽不失望,因為還有下一座仙壇。有的仙壇對這個莫名上門來找莫名人物的小仙子不予理會,有的仙壇會派人出來問上幾句,當然也有仗勢欺人或者見色起意或者歹心誘騙的…遇到壞人,或許是不聽在尋找蘇景的過程裡。唯一的消遣吧。
  
  其實最多的還是第一種情形:不理會。
  
  沒人應答也懶得出來問訊。不聽就孤零零地來,喊完一聲靜靜等待一陣。再孤零零地離開。
  
  不聽和小賊已經殺過不少仙人。她還沒能找到蘇景。這四百年很漫長的,不聽有時會暗暗慶幸,幸虧自己一直閉著眼睛…第一個看到他,這是個很好的願望、是她喜歡的願望,所以她從這個願望裏得到力量,一家接著一家的找下去,不聽在流浪,她信自己總能找到夫君。
  
  送子娘娘還欠著我和蘇景一個孩兒呢。不聽笑著抹了抹眼角。飛向下一座仙壇。
  
  想他啊。特別想。
  
  不聽琢磨過許多尋找蘇景的辦法,只是這宇宙太浩渺,再怎麼機敏的心思、靈精的主意,落入宇宙中都會渺小到全無意義,她只能一家一家的找下去。
  
  實在是笨到了極點的法子,即便如此,不聽也從未興起過『招親』之類的念頭。無需計較成敗或者後果,最最單純不過的:有夫之婦,怎能再招親呢。
  
  ……
  
  玲瓏招親的事情,蘇景一直是懷疑的。這根本不是不聽的行事風格,就算為了引他出來不聽也不會用這種辦法。
  
  直到他收服了嘉禾、三貓兩個玲瓏仙子,蘇景才真正確定了自己的猜測:他問明白了『笑語仙子』的樣貌。玲瓏弟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嘉禾直接給蘇景畫了一幅『笑語仙子像』。
  
  其實在畫像之前,當三貓給蘇景描述『笑語仙子天生媚骨,氣運自成,尤其有趣的是她穿著一件畫了符的裙子』時候,蘇景就知道玲瓏法壇中的『笑語仙子』是誰了。又難怪『借目』的眼神那麼熟悉,她是蜂僑啊……
  
  事情已經過去了三天。對三貓來講這幾天的經曆實在有些驚心動魄,可最最讓她驚駭莫過於:蘇景得知招親之人的真相時眼底顯現的神情。
  
  較真來說,不能算是驚駭,那種感覺三貓仙子很難找到合適言辭來形容,談不到驚也談不到怕,只是讓她心尖顫顫——一片嬌嫩春葉在彈指間枯萎腐爛,會是什麼樣子?便如蘇景當時目光,滿滿希望滿滿期待,就那麼一下子散去了,放空了!當興奮與明亮盡數消失,這個人的眼睛就沒了生機,只剩下空洞。而他還活著,即便沒了趣味他還有身份,目中的空洞藏蘊著深深深深的『死』。
  
  死氣無盡的雙目!只有傳說裡的閻羅神君或者強大冥王才會有的:死目。
  
  那時蘇景的目光讓三貓心尖顫顫,從昂然興奮到空洞蕭殺這瞬間的變化讓三貓心尖顫顫。很快蘇景的目光就重新『充實』回來,可小小仙子總也忘不了那份空洞和死氣沉沉。
  
  之前兩年,縱使蘇景心中懷疑,畢竟『中土、笑語、三瞳、陽火』幾處關鍵都扣合得嚴絲合縫,所以蘇景還是會從心底盼著:不聽就在玲瓏壇。希望破滅了,所以失望。
  
  蘇景當然不會輕易放棄,可再怎麼堅持、堅強,也還是免不了失望時心中空落落的難受。心空了,眼睛也空了,他很想不聽。
  
  可身前事情未了。蜂僑怎會三瞳環套、為何『借目』於蒸蓮,這場征親又是怎麼回事,蘇景疑惑得很。以嘉禾、三貓所知,征親就是征親,娘娘心疼愛女、覺得她沒個像樣的神仙伴侶娘娘不踏實,這才有了今日盛事。
  
  嘉禾、三貓不知內情,在芙蓉須彌天中,兩個仙子又受到一場『驚嚇』,蘇景攻殺僧人的手段驚人,這一重自不必說,若非驚人他也打不下芙蓉須彌天;待到蘇景刑訊內中妖僧時候,得來的一個消息,實實在在地嚇到嘉禾和三貓了:歡喜羅漢與蒸蓮娘娘軋了成千上萬年的姘頭,老相好了。
  
  在玲瓏弟子眼中,蒸蓮娘娘聖潔崇高、冰清玉潔,哪想到她會有姦情,且還是位大德高僧……哪門子大德高僧,蘇景殺人從不手軟,不過他不喜『連坐』之罰,輕易不會牽連無辜,三天前他奔襲芙蓉須彌天途中還不確定什麼,但到了地方探出、看出、也審出所謂聖地不過是個淫窟,穿了袈裟剃了光頭的邪魔罷了。
  
  蒸蓮與芙蓉歡喜的事情,在玲瓏壇內是頂頂機密,在芙蓉須彌天卻人盡皆知,妖僧間彼此吹噓的談資罷了,不過大家有默契,這種事不會外傳。
  
  蘇景所知到此為止,最後真相還是得著落在玲瓏蒸蓮、芙蓉妖僧身上。
  
  玲瓏真境內,蘇景終於將目光投向了妖僧與蒸蓮:「你倆好了多久了?」
  
  妖人聞言微驚,但也只是稍稍錯愕而已,蒸蓮娘娘努力寧靜心緒,說話時候語氣平順:「閣下與我玲瓏壇為敵,此事必有內情,還請你直言相告,或許…是誤會,且蒸蓮並非不識進退之人,若過往時候真有得罪地方,我願請罪、必悔過。」
  
  為了搶親鬧出那麼大動靜?那不可能,蒸蓮說什麼也不信。
  
  「哦。」蘇景應了一聲。
  
  蒸蓮言辭中討饒之意在明白不過,她服軟芙蓉須彌天妖僧就要扮一扮強橫了,沉聲道:「西天極樂之下諸多淨土,芙蓉須彌天是為其一,你突襲淨土已然闖下彌天大禍…但、我佛慈悲!天下無不可恕之罪,無不可救之人,何況你本為羅漢身份,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哦。」蘇景又應了一聲。
  
  等片刻,見一雙妖人都不說話了,蘇景才再次開口,這回他望向了玲瓏壇『七仙女』:「你們啊,真被她害死了。」蘇景指了指蒸蓮。
  
  蘇景說話平平靜靜的,可是不知何故,那個『死』字自他口中吐出時候,『七仙女』只覺心驚肉跳!不等她們搭話,蘇景突然一聲叱吒,縱身起、手中長棍重重砸下。
  
  一動皆動,蘇景動法,身後剩下的十六羅漢齊齊出棍!裘平安姑侄、黑風煞小十六四位妖仙同時引聲長嘯,施妖法催靈寶,入戰!
  
  摩天剎羅漢陣法玄妙,只消湊足三位羅漢之術即可結陣,此刻少了個長眉羅漢,也照樣結陣…羅漢陣,四巨妖,眾人全都攻向玲瓏壇八位首領擺出的陣法,無人去打妖僧。
  
  妖僧歡喜羅漢卻不敢動……因為還有一個人留在了原地,蝕海大聖。半人半蛇的兇狠小子抱著膀子冷視妖僧,尾巴尖還在一甩一甩的,不知是不是覺得無聊。
  
  即便湘大先生被蝕海這樣盯住也不會輕舉妄動,何況一介妖僧!歡喜羅漢不敢動、他身後的大佛也不敢動。
  
  這邊不動,那邊攻向玲瓏八仙的陣勢又是何等驚人!玲瓏八仙必敗,只看能堅持一盞茶還是半柱香了……半個呼吸都未能堅持!眼見一群凶物殺到,玲瓏八仙咬牙頑抗,急急調整陣法意圖守禦,哪成想敵人衝到近前時候,突然又多出來好幾個。
  
  那個金色長裙的女子哪來的?那頭三足烏哪來的?那兩個金頭發紅頭發的小子哪來的?還有那條死氣沉沉的金紅大龍…這些怪物都是哪來的!
  
  一群元神都是蘇景放出來的,金紅大龍是十六老爺吐出來的。蘇景、十六,主僕兩個一機靈一懵懂,但『臨陣叫人』的壞心思是不存分毫差別的。
  
  憑空多出一群厲害人物,直接動法擊向玲瓏陣法薄弱地方,蒸蓮與七仙女猝不及防,陣法頓時被擊潰。
  
  不是蒸蓮等人鬥戰經驗不足,只因她們本來就不存勝算,必定會敗、困獸猶鬥而已。
  
  明明對方已經贏定,必敗者只求盡人事聽天命而已,然後贏定了的人居然還搞花樣做偷襲,這樣的人實在太少了啊!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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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09: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七四章  比找到他更快樂
  
  
  蒸蓮娘娘只覺巨力轟動,哪有逃命機會,只有閉目等死…未死。襲殺至身的凶法化作清風一陣,散去了。蒸蓮有些納悶地重張雙目,這才發現就剩下陣中就剩下自己了,另外七仙女不知去向。
  
  『七仙女』被抓了,由十七羅漢、陽三郎、裘平安等人押入黑石洞天。跟著七仙女眼前人影一閃,蘇景神識投映入洞天,仍是之前那句:「你們啊,真被她害死了。」
  
  說話時蘇景抬手在半空揮舞幾下,玄力凝於指尖,劃過空氣留下道道痕跡,片刻間畫好一枚『劍符』。
  
  無法無劫,空有個樣子的劍符,但足夠清晰了,玲瓏壇七仙女乍見此符只覺眼熟,很快恍悟:這就是『笑語仙子』的裙上符撰!
  
  「她裙上那道符,原本是我畫的。」蘇景收手,望向『七仙女』:「蒸蓮說什麼都不信…其實我就是沖這場招親來的。招親是蒸蓮搞出來的,玲瓏壇滅門之禍也因此而來。」
  
  蘇景笑了笑,又次重複那句話:「你們啊,真被她給害死了。」
  
  七位玲瓏老仙子面面相覷。
  
  大對頭、大陰謀、大恐怖……原來都想多了啊,強敵突然殺上門的原因居然這麼簡單,這麼直接。
  
  整套招親戲碼都是蒸蓮娘娘搞出來的,沒有這件事自然惹不來蘇景這個魔頭…便如這個小魔頭之言:玲瓏壇從上到下所有仙子,都被蒸蓮害慘了!
  
  七位老仙女對望片刻。最年長者輕輕咳嗽一聲:「小仙尊剛剛飛升時間不長,蒸蓮也好。我等也罷,實在不知閣下與笑語娃兒的關係,這才做出了招親的荒唐事,如今小仙尊已經嚴加懲戒,咱們也都知道錯了,何況笑語娃兒安好……」
  
  囉囉嗦嗦,不外告罪、討饒,蘇景聽過幾句搖頭打斷。發問:「你們都曉得蒸蓮與妖僧的私情吧?」
  
  不是憑空亂問,之前蘇景揭穿蒸蓮和妖僧的私情時,『七仙女』雖面露驚詫但無人去看蒸蓮或者妖僧,當時她們的目光只看蘇景,由此明白的很,『七仙女』的驚詫並非那兩人的私情,而是:這個蘇景怎會知曉此事?
  
  蒸蓮私情瞞得過那些晚輩。卻瞞不過她們的,也根本不會瞞她們,大家是一塊池沼裡的泥鰍,誰也不比誰乾淨多少,誰也不必假裝清高。玲瓏壇七位長輩默然。
  
  蘇景的興致卻是極好的,他的眼睛很亮。問:「真要和玲瓏壇陪葬麼?」
  
  七個老仙子繼續沉默著。不知該怎麼回答,陪葬是萬萬不會的,可就這此放棄辛苦千萬年才攢下的家底,也實在不情願。片刻後,七仙女中一人開口:「閣下非要誅滅玲瓏壇麼。」
  
  攻打玲瓏壇。蘇景的道理不少,比如小師叔心胸狹小、才到地方就被壇中仙子看不起了。他不爽快;比如蘇景混世魔頭的性子,初時誤會自家媳婦被人招親了,他要大大的發一番脾氣;比如蒸蓮請來的幫手看似聖僧實為邪魔,他還拘押了大鼇高僧,惹出了蘇景的脾氣;比如蜂僑『借目』於蒸蓮卻不與自己相認,內中必有古怪……可最最關鍵的,蘇景真的誅滅了玲瓏壇麼?
  
  若他真已下定決心殺滅此地,之前十八羅漢攻破玲瓏仙子大陣時候也不會留手收力,大群玲瓏壇弟子也不會只是重傷下場了。
  
  至少到現在為止,玲瓏法壇被打得狼狽不堪卻未死一人;至少在把事情經過弄清楚前,他還沒打算在玲瓏壇大開殺戒。
  
  蘇景當然不會告訴對方『我還沒定議,先嚇唬著再說』,他笑笑不說話。
  
  洞天內安靜得很,七仙女見他不作回答,又複低頭沉思。再過幾息功夫,其中一人在無意中掃過蘇景一眼時忽然發現他的裝束變了。
  
  衣衫可隨心意變化,修行人一個心思就是一身衣服,換個裝束實在算不得什麼大事,不過習慣使然,那個老仙子還是多看了一眼……就一眼,隨後便是失聲驚呼,驚呼過後她就更誇張了些,雙膝一軟咕咚跪倒在地:「冥…王駕在上,小人叩拜,不知王駕真身小人有眼無珠罪該萬死!」
  
  好端端的忽然跪了一個,另外幾位玲瓏仙子紛紛詫異,其中還有兩人叱喝『你這是作甚』,可是等她們聽過了同伴之言,看過了蘇景衣衫,先是面色驟變跟著再無猶豫,齊齊跪拜。
  
  蘇景更袍,冥王升位。
  
  一件袍子而已,卻讓蘇景身後一下子添出了個『龐然大物』。
  
  不敢不跪,仿佛凡人拜觀音、百獸見龍鳳,地位差別實在太大,冥王面前誰敢稱尊。驚愕同時七仙女恍悟,難怪了,難怪瀟瀟大帝對他以禮相待,難怪嫁衣天魔對他默默守護。
  
  蘇景向旁邊邁開兩步,不受她們的跪拜:「想要你等膜拜,先前我也無需藏袍了,都起來吧……仍是先前所問,你們得給我個答覆了。」
  
  穿上了袍子,蘇景就是冥王。蘇景顯露自己最值錢的身份只為告訴對方一個簡單意思:事情或許不大,可玲瓏法壇得罪冥王了。
  
  莫說事關大姑娘,就是一針一線的小事,得罪冥王也只能有一個下場,玲瓏壇毀定了、沒的救。
  
  還講什麼道理,還說什麼緣由,惹到了冥王,無論多麼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足以『圓滿』一項滅門大罪。
  
  既然沒的救,還要給它陪葬麼?
  
  見過蘇景王袍,『七仙女』不知是該絕望還是慶倖,前者是因心知肚明自家基業必毀,後者卻是……聽王駕之言,她們可以活?
  
  袍上赤蟒搖擺起來,緩緩游出蘇景身袍,圍住七仙女起伏翻飛。蘇景明白她們的顧慮:「不穿此袍,我行事隨心隨性。想變則變說改就改。王袍在身時候,本座一諾,萬萬金銀、萬萬性命、萬萬世界萬萬年頭無改!」
  
  空口無憑,可金口呢。阿骨王袍在身,蘇景金口已開:「我只求招親真相。說實話就不用死。」
  
  再也沒什麼可猶豫的了,七仙女之首立刻開口:「啟稟王駕,如您所見,所有事情都是蒸蓮……都是那個賤人搞出來的!」
  
  「她與歡喜羅漢姦情久矣。狗男女初相處時她還年輕,頗有幾分姿色……」但容顏易老,仙人坐擁無盡壽命,想要永保青春也非易事,緩而又緩蒸蓮老了。
  
  今日蒸蓮娘娘成熟如蜜桃,自有她的風情,奈何芙蓉須彌天的歡喜羅漢不喜成熟婦人。他更愛青春女子。只是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久了,即便蒸蓮老了些,妖僧色、欲之心漸淡,歡享萬年的情分還在的。
  
  蒸蓮對此不甘心的,她一直在想辦法,且她真的找到了一樁好法術——換分身。嫵媚身。道理簡單得很,尋一個年輕漂亮的仙子,抹其魂殺其魄,蒸蓮則放棄一尊分身,以分身中的神魄入主這具新的身軀……很像奪舍。但蒸蓮本尊不改,是把一個漂亮仙子煉成她的分身。
  
  若此術成功。蒸蓮娘娘就有了兩具不一樣的身軀,憑『年輕仙子』的姿色,何愁綁不住妖僧的心呢。
  
  道理簡單,可施行起來絕非易事,先是蒸蓮要尋的合適『分身』非得是天生媚骨之人,且不能超過三千歲、必須是無暇子處子身,這是法術基礎,想要煉分身就非得尋得這樣的人不可。
  
  這樣的人又上何處去找,蒸蓮沒辦法,去往芙蓉須彌天找歡喜羅漢商量此事,妖僧聽說蒸蓮要為自己收煉一個天生媚骨的處子仙女,如何能不歡喜,不過找不到人說什麼都是空話。
  
  此事妖僧是要出力的……不是幫著蒸蓮尋人,而是動用自己在仙天中的關係人情,求得高人施法,為蒸蓮娘娘牽出一段『機緣』:有朝一日遇到一位三千歲未滿、媚骨天成的處子仙女的機緣。
  
  聽到這裡蘇景微揚眉,強牽機緣無異改命,無論放在何處皆為逆天重術!
  
  受高人法度,蒸蓮娘娘得一段機緣在身,終於四百年前遇到『笑語仙子』。
  
  隨後事情,表面看上去與傳聞相同,『笑語仙子』拜認蒸蓮為母,母女和睦相處甚歡。實際裡蒸蓮已經暗暗施展她的算計,對『女兒』送靈藥、指點功法修行等等,若不知內情無論怎麼想怎麼看,都是母親對孩兒的疼愛,其實卻是蒸蓮自己對自己的『換分身』的法術準備。
  
  一個甲子前,諸般準備功夫完畢,蒸蓮放倒『笑語仙子』,真正開始『換分身』的大術。
  
  「但蒸蓮那個賤人不曾想到的,笑語這孩子另有護魂絕技,自閉靈竅自封神魄,蒸蓮的進行到關鍵時候就不得不停下來了,」七仙子之首聲音緩緩:「蒸蓮的邪術我們不是很瞭解,但能明白的,她陷入兩難境地!」
  
  『換分身』到一半發現拿不下『笑語』,雙方神魄已經糾纏一起,若蒸蓮驅神強攻則玉石俱焚,她會受反噬重傷,分身廢掉、本尊重創,『笑語』身魂俱滅;想要就此收手倒是可以的,不過『笑語仙子』的真魂會順勢欺過來,反倒會把蒸蓮的一座分身霸佔下來,蒸蓮偷雞不成蝕把米,絕不甘心的。
  
  另一位元七仙子介面:「蒸蓮與笑語就此僵持,不過蒸蓮被困住的是分身神魄,本尊行動無礙;笑語孩兒則化身一團烈焰,被封印一尊寶瓶內,失了自由。僵持一陣,蒸蓮找到了一重破局關鍵。」
  
  「因兩人真魂糾纏,蒸蓮能看到一些笑語孩兒心中秘密:笑語心系一位身具陽火之威的劍仙,若能將此人找到或能鬆動這孩子的心防……真魂之爭,心境尤其重要,稍有鬆動便會影響大局。」
  
  「在蒸蓮的算計了,最好結果莫過找出此人,再將他斬殺於笑語眼前,如此笑語心防必定崩潰,蒸蓮當能大勝、成功換下分身。」
  
  「可要找出這個『陽火之威』的仙尊無異大海撈針,蒸蓮再次去往芙蓉須彌天找歡喜羅漢商量。妖僧就出了個『代女招親』的花樣來。」
  
  「當時蒸蓮還覺得這種計策不會有什麼用處,但妖僧另有道理:機緣二字。牽扯無數,你只看到手中一根線,卻未看到那根線牽連的天羅地網。你與笑語的機緣相牽即為你手中一線,焉知線後大網中沒有那個『陽火之威的小妖』,凡事只管放手去做,其他不必多想,自有機緣牽引。」
  
  妖僧之言聽上去雲山霧罩,可事情發展也卻如他所說。牽一線而動全域,身具陽火之威的小妖果然被『牽引』而來!
  
  玲瓏七仙女說話不停:「蒸蓮與笑語真魂牽扯,是個僵持局面,但那孩子只是拿捏住『玉石俱焚』這重關鍵,實力上到底還是賤人占了上風。待到招親時候,蒸蓮能夠『奪目』笑語,以自己雙目強牽笑語雙目。不容得那個可憐孩兒不看、不見。」
  
  話說到此,真相明白大半,不是蜂僑『借目』於蒸蓮,正正相反的,是蒸蓮『奪目』於小蜂僑。
  
  而蜂僑滅情,自斷情根以證道。她看到了蘇景卻不動心瀾,與看到陌生人並沒什麼區別,是以蒸蓮的算計根本就是錯的,不可能會得逞。
  
  蘇景心中僅剩疑問只在蜂僑自身了:為何她會目環三瞳,為何她要自稱笑語……這件事從別人口中無法得知。只有去問蜂僑自己。
  
  「多謝。」蘇景對七仙女點點頭,左手揚起兩根手指頭晃晃:「兩件事要和你們說明白。其一,她本名不叫笑語,她叫蜂僑,我和她交情不錯、欠過她一條命。」
  
  在十一世界時候,蜂僑曾相救不聽。
  
  救不聽就是救蘇景了,雖不常提起,但蘇景自己曉得,他欠過蜂僑一條命。
  
  七仙子還禮,不敢領受冥王口中那個『謝』字,至於『笑語』『蜂僑』她們倒是無所謂的,那個小媚仙叫什麼都無關緊要。
  
  蘇景擺擺手,繼續道:「另一件事,我的王袍是假的。」
  
  王袍若是假的,冥王就是假的,金口就變回了空口……蘇景笑了,七仙子聞聽此言時的神情落在他眼中,讓他覺得真好看啊。
  
  蘇景發笑時,幾位大聖十六羅漢蜂擁而上!
  
  事無對錯但人分善惡。
  
  善惡分別很多時候真不那麼絕對,比如玲瓏壇中普通弟子,她們不知內情,她們平時自居身份小小囂張是有的,但也沒什麼出格惡行,如何分辨她們善惡?蘇景分不出來;可是善惡之分有時候又特別簡單,比如七位老仙子,或許她們沒在困殺蜂僑的事情裡做什麼,又或許她們自摘乾淨、不提自己曾出手相助蒸蓮,不過不要緊的,蘇景懶得追究,她們知情甚詳又與蒸蓮姐妹相稱,那就足夠了、足夠她們去死了。
  
  ……
  
  七仙女消失、再出現。相隔燃香光景。
  
  消失的時候七個萬壽無疆的仙家,出現的時候七具全無生機的屍體。
  
  蘇景將屍體挪出洞天,擺在妖僧與蒸蓮面前:「咱們快一點,我還有事。」
  
  一對妖人瞳孔猛縮,蝕海卻全無『重點』、問蘇景:「你有什麼事?」
  
  找人,找不聽。初入仙天時,對『玲瓏招親』能找到不聽抱了很大希望,希望落空時候,心中思念就像野火一樣燃燒起來,即便他殺人時再怎麼凶、他擊潰邪魔時笑得再怎麼開心,這野火還是燒得他心肝都疼。他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不聽,可是不想等了,只待此間事了他就要去找不聽,哪怕大海撈針。
  
  對蝕海所問,蘇景並不隱瞞:「啟程去找不聽。」
  
  「哦。」蝕海應了一聲,旋即半人半蛇的小子陡然化作巨大洪蛇、急撲芙蓉須彌天歡喜妖僧。
  
  ……
  
  「蘇景,你猜我是誰!」
  
  同個時間,萬萬里相隔遙遠。就在蘇景弄清招親經過、真正要了斷此事的時候,在仙天中另個角落裡,不聽正在一座仙壇外大喊。
  
  一如四百年中每次呼喊,不聽的聲音開開心心、滿滿希望。
  
  和這四百年裡絕大多數的呼喊一樣,前面的仙壇靜悄悄的,並無回應。閉著眼睛的漂亮仙子等了一小會,面上的笑容淺淡了許多,可總還有幾枚輕巧的笑紋在堅持著、強撐著她的笑。
  
  在『找到他』之前,一定是『找不到』的;在『找不到』之後,就應該是『找到他』了吧——不聽心裡又次念起這句拗口怪話,這是極好的安慰和鼓勵。
  
  沒人理會她,她不歎氣,轉過身準備再去下座仙壇,忽然一道影子從她手心裡跳了出來,小小囡囡顯身,綁了鈴鐺的滿頭小辮子分外醒目。
  
  小賊跑出來,旋即身化青光,直接向著前方法壇沖去。
  
  不聽不阻攔,小賊一向很乖很聽話,除了她要做賊的時候……小賊對寶物的靈覺是天生的本事,突然顯身必是察覺前方仙壇中有什麼了不起的寶物。
  
  可即便小賊做賊,做的也是不聽家的小賊,這麼乖的孩子為什麼要管啊。所以不聽只是囑咐:「小心啊,別讓人家抓到。」
  
  小賊擺了擺手,臉上並沒有平時做賊時候那份謹慎,反倒是驚訝更多些,兩三個呼吸中已然遁入前方仙壇。
  
  這座仙壇從外面看上去,是一朵妖冶的紫蘭薔薇,很大,三千里的薔薇花兒,在凡間是不可能見到的。
  
  但當小賊飛入『薔薇』時,妖冶的巨花就如個氣泡般,在『啵』的一聲輕響中爆碎了。幻象破碎,花兒不再,三千里薔薇變作三千里土疙瘩,其色殷紅如血。
  
  出乎意料的,這座仙壇只有一重幻象包裹,並無禁法守護……曾經有過,如今沒了,因此間已經變作一片死地!
  
  赤土之中,伏屍隨處可見,無一例外都被抽幹體液,皮包骨頭的乾屍。
  
  不聽稍顯驚訝,她閉著眼睛,但真識散出,仙壇情形盡落心底;小賊神情頗為複雜,緊張忐忑和由衷興奮混在一起,她轉頭望向了不聽。
  
  無需開口不聽就曉得她的心思,直接問道:「掛這個鈴鐺,須得多少時間?」
  
  「二…二十年。」小賊目光閃爍。
  
  「說實話。」
  
  「三百年。」實話了,滿臉期盼,地心那個東西真的不得了啊,可只憑她自己這個鈴鐺掛不起來,非得有不聽相助不可。
  
  不過讓小賊驚喜的是,不聽只是略略思索一陣,就點頭答應了她,陪她留在此地掛一個真正了不起的鈴鐺。
  
  寶物固然讓人動心,但不聽真正要停留一陣的原因是『好累啊』。堅強不表示不會累,這疲憊來自心底、會腐蝕靈魂的,她想歇一歇。再就是……或許真的心有靈犀,萬萬裡外蘇景說『我要找她』時候,不聽忽然想到了一件比著『找到他』更讓自己快樂的事情:被他找到。
  
  嗯,『找到他』不如『被他找到』來得更開心。
  
  小小喪修,你好歹爭口氣吧……不聽心裡念叨著,眼睛緊閉著,催動雲駕於小賊一起遁入前方仙壇。
  
  我等你三百年。
  
  三百年你若不來……我就接著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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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10: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七五章  情根情花
  
  
  「慢慢慢,凡事總有商量。我玲瓏法壇究竟得罪了什麼人,究竟所犯何罪,還請仙翁告知……」蒸蓮急道。
  
  「仙翁毀我芙蓉須彌天,殺我佛門弟子,這其中定有緣由,萬望仙翁告知,錯可改正罪可彌補……」妖僧開口。
  
  「可是因為我們玲瓏壇與芙蓉須彌天走得太近了,這才引來仙翁震怒?蘇仙尊明鑒,我與歡喜羅漢確有私情,可也止於情、欲二字,他們芙蓉須彌天究竟做過什麼,與我全無干係、與玲瓏壇全無關系啊!」蒸蓮真的不想死,語速奇快語氣懇切。
  
  「賤婢住口!我芙蓉須彌天遭滅門橫禍,皆因你而來!再請蘇仙翁聽我一言,滅門已是雷霆懲戒,小僧真的知道敬畏、知道悔過了,求仙翁慈悲,看在同為我佛弟子的情分上,看在小僧六萬年如一日早午晚功課從不敢間斷的虔誠上,饒過小僧這一回。」
  
  蒸蓮、妖僧兩人陷入暴風驟雨般的攻勢,一邊苦苦支撐,一邊開口哀求不休。
  
  不求,絕對打不過,只有死路一條;求也沒用,反而牽扯了心神削弱了戰力,死得更快。
  
  沒能說上幾句話,蒸蓮的肩膀與後背各中摩天剎羅漢一棍,脖子上又被小陰褫咬了一口,當下明白已然中重傷無救,口中哀求就此化作淒厲嘶嗥:「蘇景,你究竟是什麼人!究竟為何非殺我不可,敢不敢讓你家蒸蓮奶奶死個明白!」
  
  「好吧。」蘇景終於開口,聲音平平靜靜:「不妨給你幾處提點:齊喜山、紫桐宮、莫耶地、西海剎天摩……臘月初九離山中!」
  
  齊喜山。小喪修與小妖女初次相遇地方;南荒剝皮國紫桐妖宮,蘇景再次見到不聽之處;莫耶死地之行。蘇景照顧著小不聽、不聽真正開始依賴蘇景的過程;西海剎天摩,分別多年各自修行各自歷險後的再次重逢……至於臘月初九離山中,兩人攜手並肩、終於做成一對快活道侶的良辰吉日!
  
  要不是因為不聽,蘇景不會跑這一趟。
  
  仙翁提點的處處都是關鍵,可蒸蓮娘娘哪裡知道『齊喜山』『紫桐宮』『莫耶地』都是什麼跟什麼。
  
  到最後生無希望蒸蓮只求死個明白。要弄清楚自己究竟如何死掉,是為身死後最後一點執念做個寄託,只要有這一點執念還在,憑她的修魂秘法。哪怕魂飛魄散了也未必沒有再轉活的希望,這是個微小到幾乎忽略不可計但此刻她唯一能夠擁有的機會。
  
  總算盼來了『提點』,蒸蓮娘娘精神一振,可是怎想到竟然是一連串讓她更糊塗的東西。
  
  「你……消遣……」最後那個『我』字尚未出口,蒸蓮周身鮮血迸濺,肉身被徹底打碎,神魂直接被蘇景抓住丟入鬼袍。瞬間魂中所有意識被洗去,變作最最純凈的魂力滋潤於袍。
  
  身死道鮮之後又遭魂飛魄散,蒸蓮死得再無痕跡,到死她也不曉得自己究竟犯了何罪,惹了什麼人。陽三郎則追住蒸蓮死前牽掛於身的一道法術氣機急追下去。片刻後蘇景得陽三郎『傳神』回報,鎮壓蜂僑的寶瓶找到了。蜂僑化火被困其中,但也只是被困而已,人完好無損。
  
  蒸蓮死時,芙蓉須彌天歡喜羅漢的那尊萬丈巨佛已被徹底打碎,妖僧自己被蝕海所化洪蛇緊緊纏住。一身法力都被擊潰,再無掙扎餘地。
  
  洪蛇的猩紅蛇信正一下一下地舔著妖僧的光頭。好像小孩子舔冰糖葫蘆的樣子。
  
  「我佛如來雖遠在西天,但佛祖開目則見天下事,佛祖提耳可聞宇宙聲!妖人,你屠滅芙蓉須彌天,毀去我佛駕前一方凈土,犯下不赦之罪,必引動我佛降魔之怒,你死無葬身之地…死無葬……」
  
  話沒說完,妖僧的光頭被洪蛇尖牙洞穿,跟著蛇信探入一攪一卷,全身血肉連同元神一起都被蝕海吸幹。
  
  妖僧亡,妖法破,被他鎮壓的鰲渚大士一個跟頭甩出了妖僧的袖子,身形一轉化作巨佛模樣,他不知外間發生何事,正待怒吼忽然看到蘇景、蝕海、裘平安等人,大鰲愣住了。
  
  直到身死,妖僧與蒸蓮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惹來殺身大禍,他們根本不覺得自己的囚徒與蘇景有莫大牽連,自然想不到用鰲渚或者用蜂僑來威脅敵人。
  
  不過話說回來,真要威脅了也沒什麼用處,殺滅芙蓉須彌天時那道『當頭一轟』之術,足夠蘇景救人、殺敵。
  
  蘇景含笑與鰲渚大士見禮,跟著裘婆婆上前為鰲渚解釋事情經過,十六嫌裘婆婆說得不夠清楚,忽啊忽啊不停從一旁補充地仔細。
  
  補充來補充去補充的都是『忽啊』,好多的忽啊,時而單蹦時而串聯成串。
  
  玲瓏寶瓶上有封禁之法,蘇景馭『金烏摧禁』之咒去攻禁法,同時眉頭微微皺著。裘平安見狀問道:「怎麼了,瓶子打不開?」
  
  「瓶上禁法不值一提。」蘇景搖了搖頭:「我在想妖僧死前之言……太理直氣壯了吧。」說著他把目光投向了自己人中最最瞭解仙天宇宙的蝕海大聖。
  
  蝕海已經散去本相,重化半人半蛇的兇蠻小子,正舔著嘴唇回味著妖僧的味道。見蘇景望過來,他應道:「我以前也沒去過西天,佛門具體什麼樣子不是很清楚,想要見識佛門景色,等咱把人都找齊了後一起去趟靈山就是了。」
  
  蘇景又望向鰲渚大士,後者知道他想問什麼,不等蘇景開口他就搖了搖頭:「我升佛但未到西天,而是去了一處名喚『白象明靈州』的佛家凈土,那裡的高僧大德皆如我這般,為妖精參禪、修持有成之輩,看上去一派和氣其實骨子裡都冷漠得很……這也不能怪他們,我佛弟子本應四大皆空,人情冷暖為障不該掛在心頭的,只是我在西海時候一家老小熱鬧慣了,在那處凈土中待得稍久便覺無趣,乾脆一個人出來轉一轉。」
  
  「離開凈土後我曾去往西天極樂世界。既修禪有成來到仙天,總要去拜見佛祖的。到了地方,知客小沙彌客客氣氣的,可並不引薦我去見佛祖,何止佛祖,就是諸位菩薩大士、諸位僧法羅漢都見不到,只是領著我在『前院』裡轉了一圈。」鰲渚有些無奈的搖搖頭:「離開西方極樂,我也不想回白象明靈州去,就開始四處遊蕩了。」
  
  跟著鰲渚大概說了下自己百年追蹤芙蓉須彌天妖僧的經過,又道:「開始我只道妖僧假冒芙蓉須彌天的名頭,不成想他居然是真的……芙蓉須彌天確是佛門在仙天中的一方凈土……咱們啊,說不定真惹禍了?」
  
  不是你、是咱們。
  
  鰲渚居然還笑了下,千萬年修行的大鰲,只有歪著嘴巴笑時才會稍顯它海中霸主的兇悍本色。
  
  一群妖怪中裘婆婆是最穩重的,緩緩開口:「佛家本為清凈地,芙蓉須彌天藏汙納垢。想來佛祖也是不知情的。再說蘇景本就有羅漢身份,殺滅了那群妖僧也是正視聽之行,談不到什麼罪過。不過殺戮之後,最好還是去一趟靈山,把事情解釋清楚……去靈山是應該的,但仍要如蝕海前輩所言,等咱們人齊了之後再去。」
  
  尋得離山幾位祖師爺,找到大小師娘、聚集中土世界諸位飛仙之人,再去靈山做個解釋,萬一那尊大佛不講道理,大家也有抄傢伙的機會。
  
  蘇景沒說什麼,就算現在人齊了他也不打算去靈山解釋,有什麼可解釋的,找媳婦要緊。
  
  幾句話的工夫,瓶子上的禁法被蘇景破去。這尊瓶子頗有神奇地方,否則也困不住蜂僑,不過瓶中法度重內輕外,蘇景從外面摧禁並不費力。
  
  瓶開火焰出,旋即火焰一轉,蜂僑顯身。
  
  就是蜂僑沒錯,可她目套三環,分明是一雙莫耶人才有的眼睛。
  
  相見,蜂僑微笑,甚至不問事情經過,直接對蘇景、對諸位大聖點頭:「謝謝你們。」
  
  這種事不必謝的,以大家的交情客套寒暄的話也不用多說什麼,蘇景直接問出心中疑問:「你的眼睛?」
  
  「在凡間滅情時得此一變。」蜂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跟著笑道:「變的不止是眼睛,還有名字啊。我是蜂僑,但滅情之後我也叫做笑語。」
  
  「笑語仙子是你的妻子,我也喜歡你、願嫁你。所以我把自己當成了她。」遭遇生死大難,蜂僑不見狼狽;提起心中情意,蜂僑不見扭捏,就那麼微微笑著、嫵媚著,語氣從容地說著:「這就是我的滅情之修。其實所謂滅情,滅的並不是情,而是慾。」
  
  「情根為慾;情花亦為慾。莫誤會,欲指的不是色慾,它是慾望。想和你在一起是,想做你的妻子是,求之不得心不堪擾更是。『情』所依所顯,都是『慾』,斷慾即為滅情,其實情還在,只是沒了慾後,情就變得安靜了、純凈了,再不會困擾我。」
  
  「可也一樣不是能滅掉的,慾與人同根生,沒了慾就沒了人,沒了人還是說什麼仙?」蜂僑聳了下肩膀,從眼睛到神情都變得頑皮了,哪像個仙,分明是個小女孩:「滅慾無異自毀,那又何談『滅慾』?其實特別簡單,可以說這法子是返璞歸真,也能說它是物極必反,慾到極處即為欲所熄時,我把自己當做了笑語,我就成了你的妻子,心慾已極就是已了。慾了瞭望了了,我心滿意足所以一切寂靜,一切都好起來了。」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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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10: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七六章  不分對錯,只看因果
  
  
  情永在,無以滅。
  
  欲難斷,唯有入極。
  
  蘇景從未想過『斷情』,離山也是入世修,上至九位開山師祖下至普通弟子全都注重『情義』二字,是以蘇景從未想過『滅情』修行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直到今日再遇蜂僑,他才曉得……滅情?至少在中土世界,根本就不存真正滅情這回事。
  
  蜂僑把自己想像成了不聽,這種『想像』並不絕對、並不會迷失自己的智慧,只是一種讓自己心安、心靜的辦法,這是她的修行。看似自欺欺人,但真正瞭解自己的那個人永遠是她自己,旁人見她可憐她卻平靜自處、自得安樂,那究竟是她真的可憐還是以為她可憐的看客可笑?
  
  無論如何,這都是她的修行。
  
  在飛升時得目變。飛升時她已是仙,從凡俗意義上講她可以心想事成,蜂僑把自己想像成了不聽,由此得了一雙莫耶人才有的眼睛。由此在天外遇到不相識之人時候她會自稱『笑語』。
  
  蒸蓮妖女的算計、玲瓏法壇招親,整件事情裡蜂僑都是個受害者,她從未想過會給蘇景再添什麼麻煩。
  
  麻煩到他了?
  
  可是也無所謂的,蜂僑笑笑,他救了她蜂僑會道謝,不過一定不會說對不起。大家都安好,沒有誰對不起誰這回事。
  
  「能再見你真好。」蜂僑眨了眨眼睛,環套三瞳忽然散去,她的眼睛又變回原來模樣,靜靜望了蘇景片刻,忽然又吐了下舌頭,歡聲笑:「看看看,一做回自己就道心不穩了吧!」
  
  就在笑聲中。她的雙眸再次恢復『三瞳相套』,她重新把自己當成了『笑語』,對著蘇景擺擺手:「走了,莫送。」
  
  說完她又對智慧天諸聖、鰲渚大士等人深深一躬。就此飛天。離開了。沒問蘇景現在落足何處,沒留下靈訊聯絡的法器鈴鐺。便如當年到莫耶與蘇景去見最後一面:今日之別、再會無期。
  
  蜂僑走了,她以一種蘇景永遠想像不到也理解不了的方式修行著,逍遙著。
  
  蘇景對她的背影揮了揮手,他能看出她寧靜快樂。這便足夠……
  
  蝕海大聖望著蜂僑離去方向,陰森笑道:「這個小女娃的心持很有意思,若她真能就這樣得了安樂自在,將來的成就怕是不得了!」
  
  「主公何時啟程尋找主母?黑風煞願做追隨!」大黑鷹轉開了話題,對蘇景躬身抱拳。
  
  裘平安邁上兩步:「我跟著一塊去唄。」
  
  「忽啊忽啊!」十六老爺直接竄到蘇景臉上了,它也怪想不聽的。
  
  蝕海大聖也說要做同行,不過蘇景搖了搖頭。小光明頂與智慧天結成死仇的大好局面他可捨不得毀去,再說此行大海撈針,至少在有個確切消息前,身邊多出一群兇猛大聖也沒什麼用處。
  
  在智慧天做土皇帝多逍遙。蝕海大聖才不會強求追隨蘇景,見蘇景拒絕隨行,蝕海嘿嘿一笑:「所謂找人,其實即使四處亂轉遊蕩宇宙。這仙天宇宙,你說它太平它就太平,你說它險惡卻也險惡無邊。」
  
  「請大聖指點。」
  
  「仙天之下,只有因果不存對錯。」蝕海的一雙蛇目若有玄光。
  
  因果為佛家說法,蝕海的話讓剛剛得脫自由的鰲渚皺起眉頭,伸手指了指芙蓉須彌天歡喜羅漢的屍體:「幾座女仙法壇,都被這妖僧毀了,多有仙子遭他玷污、又被他奪命。那些仙子之前根本不識得妖僧卻遭橫禍,因果何在?」
  
  「不如他強為因,被他侵為果。」一對不算太長的毒牙呲出,蝕海笑,似是覺得鰲渚修行修傻了,居然問出這等愚蠢問題。
  
  「這又算什麼因果……」鰲渚搖頭,可話說一半時才發現自己心中並沒什麼有力言辭可說,蝕海的歪理讓他不服氣,卻不知該從何處反駁。
  
  蝕海懶得再解釋什麼,他沒興致給佛門弟子講道理,蛇目一轉重新望向蘇景:「道理這種東西,說破天也沒什麼味道,你自仙天中游走一陣自然就曉得了,反正你記得:凡人慕仙,是以個個都把神佛想像的美好無邊,但仙天中根本沒有善惡之說,自也不存慈悲之心。你殺人,就是他該死;你被殺,就是你該死,如此而已。」
  
  提點不過三兩句,蝕海收聲不再多做解釋,如他所言,仙天之中『仙』是什麼樣的仙、『天』是什麼樣的天,自己去闖蕩一陣自然就會瞭解!
  
  「多謝大聖。」蘇景越想越覺得『只有因果不存對錯』這八個字有意思。
  
  不是『很有趣』『我喜歡』的有意思,而是『很新鮮』『沒見過』的有意思。一階一階一景一景,如今攀到天外來了,蘇景拭目以待。
  
  不多問,自己去看就是了。蘇景轉頭望向玲瓏壇眾多仙子,這些人個個身受重創,沉浮於大湖中,連逃跑的力氣都不存,此刻見蘇景望過來,個個面上顯出緊張之色。
  
  「都去智慧天吧,以前怎麼修行以後還怎麼修行,只要不生歹念照樣可以清凈逍遙,可好。」蘇景問。
  
  但他問的不是玲瓏壇一群仙子,只看過她們一眼後,他就重新望向蝕海大聖。
  
  大聖笑了笑,老樣子:無所謂。蝕海的性子雖毒但也有豪邁一面,他曉得蘇景的為人,這些女子弄回去,她們不生歹念,智慧天就給她們一個清靜安樂,沒人能欺負她們。
  
  黑風煞心裡笑開了花,不由想起當年蘇景從南荒帶回大群妖姬『放養』天鬥山,如今情形何其相似。不過大黑鷹總算是成仙了,沒再想上次那麼沒出息『哈』地一聲笑出來。
  
  裘婆婆一揮大袖,大群身遭重創的玲瓏仙子都被她收入袖中。
  
  蘇景和蝕海又低聲商議幾句,隨後蝕海揚出一道訊息……
  
  天外群仙都等不耐煩了。
  
  自從浪浪、相柳兩位大聖先後逃亡,玲瓏壇就再沒動靜了,可要入內去看一看是無論如何不敢的,不用想也知道裡面打得正兇狠。能成仙都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沒人去會找這個倒楣。
  
  正等得急躁時候,忽覺滾滾妖威自身後沖蕩開來,群仙回頭一看。遠天處浩浩火光翻卷。一隊古怪烏鴉正裹身烈焰中,向著玲瓏法壇急急急急殺來!
  
  猛然間。一個刺耳聲音響起:「智慧天、火鴉大聖烏上一在此,閒雜人等退避,莫當你家大聖行軍!」
  
  一人開口過後,只聽得轟轟吵鬧沖天而起!
  
  「烏上一。你什麼意思,只報自己的名字,不提咱們九十七個人!不提別人也就罷了,我烏上三十八你都不提!」烏上三十八大喊。
  
  「你自己沒長嘴巴麼,自己的名字自己報啊!」烏下一是烏上一的娘子,提夫君開口辯駁。
  
  「下一姐姐,上一姐夫可只報了自己名字。他連你都不提呢。」烏下四十二提醒烏下一。
  
  「火鴉大聖烏上三、烏下三駕到,爾等還不退讓!」烏上三放聲大吼,他沒忘了媳婦……四十九對比翼雙鴉,鬥戰本領不可知。總要打過才曉得;可說話的本領,放眼仙天幾人能敵!無邊聒噪之中,九十八位兇悍妖仙殺入玲瓏壇。
  
  外間群仙大都沒見過烏鴉衛的威風,一時間目露驚駭、彼此間面面相覷。
  
  又過了盞茶功夫,玲瓏壇中爆起轟動巨響,外間仙家清晰可見,玲瓏壇那副『水墨畫』開始急急顫抖開來,一道道灰黑色裂璺迅速爬滿『畫面』,誰能不明白這座仙壇即將崩潰。
  
  突然間一個人飛出來,背撐烏黑雙翼、手執秘法長棍,不是蘇景是誰。群仙急忙打醒精神,正待上前問禮敘話,不料蘇景周身陰風旋舞,瞪目怒叱:「全都與我閃開!」
  
  只斥罵還不算,手中法棍也掄起來向前打去,等不及前方仙家讓路竟要逞兇動法、為自己開路。
  
  總算擋在他前方的仙家反應不慢,一見他模樣不對急忙縱雲閃退,及時讓出了道路,蘇景雙翅猛震一閃而過。
  
  蘇景前腳才告離開,長聲怒吼又從玲瓏壇中傳來:「走不了!」吼喝之下,化歸洪蛇本相的蝕海大聖飛撲而出,裘平安化龍、小陰褫化龍,比翼雙鴉縱火舞翅、大黑鷹周身精光繚繞,但最威風的非裘婆婆莫屬,六千六百丈的巨大泥鰍身插四百對渾天巨翅、飛行中罡風浩蕩卷起沙石無盡。
  
  群仙再次錯愕……小光明頂輸了?
  
  之前十八羅漢片刻工夫摧毀玲瓏仙子大陣何等威風!不成想他居然輸了!頃刻間有人恍然大悟,短短幾百年時間裡,智慧天插旗立字兇名遠播,果然不是沒有道理的。
  
  更有些聰明仙家已經想通了『戰況』:兩強相爭,開始的時候應該是小光明頂占了上風的,可是人家智慧天另有伏兵,相鬥到要緊時候九十八位烏鴉大聖入場助戰,蘇景不敵敗退。
  
  蘇景逃得快,妖精追得也不慢,轉眼雙方都消失於視線之中。群仙原本想要找蘇景拉一拉情分的想法盡數落空。蘇景才沒心思和他們寒暄,否則也不會『敗逃』。
  
  群仙可都不曾想到蘇景居然是這樣收場,愣愣片刻也只有搖頭苦笑的份,議論紛紛中彼此拱手就此散去。
  
  蘇景飛得奇快,路上不做絲毫耽擱,也沒去回頭招呼同伴,直接趕回他的小光明頂,尋找不聽的主意不會變,但他還得先回來一趟再啟程。
  
  可是相距小光明頂只差三千里時,他的神情微微一變,前進身勢突兀停頓:離開前他給小光明頂加持的護壇禁法被人破去了!
  
  那禁法只是蘇景草草加持,威力有限,可玲瓏壇招親之事才剛剛結束,蘇景一路疾飛的速度不會比著『流言』慢上幾分,他的威名應該尚未散播開去、小光明頂還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地方,又有誰會主動上門?
  
  洞天中的陽三郎一下子來了精神,『啊哈』一聲笑:「有賊上門,快回家看看賊還在不!」
  
  蘇景可沒陽三郎那麼毛躁,暫時隱匿身形,將一道真識遙遙打向小光明頂。不料真識才入境還不及仔細查探,突然一陣風吹來,風中藏妙法、迎上蘇景真識後立刻將之吹散。
  
  跟著一個聲音自小光明頂中傳來,從容、安穩、還帶了些些笑意:「主人家回來了?快快請進,梅大久候了。」
  
  梅大?兩年前蘇景聽過這個名字,始終不曾忘記。再就是……這個梅大先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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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10: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七七章  最後的狗,瘋狗你好
  
  
  兩年前初入仙天的小仙『劉二垮』降服九合真人,將九合靈州占為己有、改名小光明頂,當時九合真人曾招供,他做的人頭買賣只是大行當中的一個小門戶,這一行的大掌櫃名喚『梅大先生』。
  
  六百年前『人頭行』首領易主,舊主被擊殺、梅大將整個行當都緊握手中。據九合真人所說,這個梅大比著舊主更貪婪,自他出任大掌櫃,行內所有門戶都被就提高稅賦,稍有不從便被擊殺。
  
  蘇景奪下九合靈州,便是奪走了『梅大先生』的一座生意鋪面,何況他還斬殺了曾來『收果子』的白牙娘娘,蘇景知道對方不會就此甘休、兩年裡一直等著梅大先生上門,結果始終沒動靜。
  
  不成想自己才出門一趟,梅大就來了。
  
  蘇景雙翅一震疾飛入境,同時開口笑道:「貴客登門,盼望已久!」
  
  「嗯……我聽你的說話怎些耳熟?」梅大先生的聲音傳來,他也覺得蘇景聲音耳熟,他也和蘇景一樣一時間又想不起對方是誰。
  
  烏羽雙翅何其迅捷,三千里彈指而至,蘇景直接落入小光明頂中心靈境,才一照面,正大刺刺端坐前方的那個胖子就一下子跳了起來,滿臉詫異:「晦氣晦氣,居然又是你!」
  
  「呸!」蘇景比『梅大先生』更直接,一口唾沫啐到了地上:「我說誰能做這門下三濫的勾當。何必遮遮掩掩,沒臉見人麼?」
  
  胖為幻。當年九合真人根本連『胖瘦』都分辨不出,更認不出梅大先生的真面目,可蘇景的目力豈是九合之流能夠比擬的,神目一凜金烏辯真,立刻看穿幻法,見得梅大真正模樣。
  
  梅大知道瞞不過對方,倒也大方,揮手撤散幻法,油光滿面大腹便便的胖子不見,一個身形修長五官嫵媚的和尚顯現蘇景面前。熟人了。施蕭曉。
  
  施蕭曉就是梅大先生。專門捉拿剛飛升的新仙來『種果子』、提升自己修為的人頭行大掌櫃。
  
  嫵媚妖僧對蘇景笑道:「不是沒臉見人,是我做這黑道的買賣,非得高深莫測才行,要不鎮不住那些小鬼。之前我手下還沒人見過我的本來面目。」
  
  說著妖僧擺了擺手:「你莫誤會。我不是來報仇的。九合真人算個什麼東西。白牙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傢伙,不值得我親自出手為他們尋仇。我跑著一趟只是想要回靈州,此間土質特別適合種植奪靈神木。就這麼放棄了實在可惜。你曉得,我得找墨巨靈報仇,中土事後我也回不去墨巨靈那邊了,只能另想辦法。讓自己變強再變強,提升修為不是件容易事,沒辦法了、就只好做起這種果子吃果子的勾當……殺了吧。」
  
  毫無徵兆中號令傳出、殺伐起!施蕭曉並非一人前來,三十餘名仙家與他隨行,提前埋伏於靈境各處,聞令便驅法馭寶向著蘇景打來。
  
  這些隨行的修為遠勝九合真人,當是『人頭行』裡的精銳。可蘇景也非光杆將軍,十六惡羅漢同時顯身,結圓陣舞法棍迎擊上去。
  
  雙方才一接戰,羅漢圓陣忽然崩碎……他們自己散去了陣法。十七惡人得鏡花僧本修佛家法力在前,又得摩天刹羅漢傳承在後,那些人頭行的精銳怎麼可能是他們的對手。惡人覺得結陣有些無聊,還得配合身法、還得兼顧進退,就對著這樣的對手?還不如散了陣,各自撒歡掄棍打來得痛快!
  
  羅漢棍下血肉橫飛慘叫連連,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鬥戰。
  
  看著手下精銳被迅速剿殺,施蕭曉笑容依舊,並沒出手的意思。
  
  蘇景忽然揮揮手,召回了所有羅漢,不再打殺了。這個古怪舉動讓施蕭曉微一愣:「怎麼不打了?」
  
  「讓他們不敢再惹我就足夠了。這些人還是死在你手裡更讓我開心些。」蘇景似笑非笑:「你剛說他們沒見過你的真面目。」
  
  施蕭曉忽然笑出了聲音,左手單掌一翻、攤開。
  
  他的掌心裡居然紋了一枚梅花,調色精美、白中透粉的梅。
  
  左掌向天,蔚藍蒼穹中突然玄光閃爍,旋即一朵花影顯現。他的手掌倒映於天,掌心花兒也倒映於天。下一刻天空中的花影就變成了真的梅花,一朵、飄下。
  
  真的是飄,很慢,可小光明頂中追隨妖僧同行的『人頭精銳』竟無一能逃,任憑他們如何施展身法飛遁、如何催動寶物相迎,都無法躲開那朵徐徐輕飄的梅花。
  
  梅花輕輕落在他們身上,一個接著一個。花所過,身崩魂碎,施蕭曉斬殺自己的手下眼睛都不眨一下。手下又算什麼?今生此世他最好的朋友就死在他手裡……
  
  施蕭曉說,我做這黑道買賣須得震懾手下,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既然如此,那些見過他模樣的手下都留不得了。蘇景知道此人的行事手段,自不會給他當刀子。
  
  梅花飄飄,施蕭曉目光飄飄,繼續笑道:「蘇景啊,你這個人可真不好對付。聊兩句再打成不……咳,莽撞人啊!」話說一半時候蘇景已經執棍打來!
  
  沒什麼花俏法術,力劈華山的路子,掄圓了當頭打下。
  
  但施蕭曉躲不開!就和『人頭精銳』逃不開那朵奪命梅花兒一樣的情形:棍在蘇景手中,卻不是直接從手中打來,這一棍先向於天、合於天,再打下時它便成了天!
  
  天塌了,沒地方能躲。蘇景也在笑:「你聊你的我打我的,兩不耽誤皆大歡喜。」
  
  沒得躲只能擋,苦笑中施蕭曉掐訣一引,擊殺手下時不急不緩的那多梅花陡然飛射如電,層層花瓣之間綻放奇光。護於主人身前、迎向蘇景法棍!
  
  棍、花交擊,寂靜無聲。
  
  蘇景退一步,棍倒沖再向天;施蕭曉退一步,梅花落地。
  
  「你養過狗麼?我看中土狗挺多的,曾經活色世界裡也有好多狗。」施蕭曉真就聊了起來,不過他左手翻轉不休,手訣變化重重,落地的梅花又複飛起。
  
  地面梅花飛起時候蘇景整勢完畢,第二棍又複落下
  
  梅花再起,迎向法棍。
  
  「狗分好多種。饞的懶的凶的善的……活色地專有一門辨狗的學問。將狗兒分成十七品。天字第一品的狗是兩種,具體說法就不提了,並列一品的兩種好狗在性情上各占一勝:一為聰明機靈,一為忍辱負重。」
  
  聰明的狗兒不難理解。忍辱負重的狗兒。中土好像沒有。有沒有都不要緊。你聊你的我打我的,施蕭曉兩句時間裡,梅花三墜三迎。蘇景手中法棍三落三仰,旋即、又一棍!
  
  梅花又次迎上法棍,施蕭曉說話聲音不停:「我以前想過……就是我啊!這兩種狗兒就是我啊,我聰明機靈,我忍辱負重。在中土狗子是罵人的話,在我們活色地狗卻是誇讚的言辭。狗多好,不存野心不會做太大壞事,誰對它好它就對誰好,誓死追隨主人身邊,畢生守護畢生忠心……活色地毀了,大好乾坤淪喪,萬萬生靈滅絕,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一條狗、一條聰明機靈忍辱負重的狗子。我施蕭曉就是活色世界的狗、最後一條狗。」
  
  「別人的死活我不想管也管不了,施蕭曉不過一條喪家之犬,我之所求只有兩字:報仇。至於中土…你家中土世界,在我眼中不過一塊石頭,踩上這塊石頭,我就能繼續在復仇之路上追下去,不踩這塊石頭我的路就斷了,你若是我你踩不踩?你若是我,會在意踩上這塊石頭時會碾死多少螞蟻?」
  
  施蕭曉語速越來越快,手印翻轉越來越快,蘇景手中法棍舞動也越來越快,連環三十七棍攻去,嫵媚和尚也不再只守不攻,他的梅花已然由一化三,盤旋翻飛反攻蘇景,雙方暫時是個勢均力敵的局面。
  
  「中土世界死掉的那些人,你放一放吧,緊咬住不放有什麼意思,別再追著我打了,化敵為友……」施蕭曉話說到一半時,蘇景終於開口了:「我是中土蘇景。」
  
  中土兩個字,他咬住了重音。
  
  蘇景飛仙前,墨靈仙之禍怎樣?
  
  紫霄國毀、涅羅塢滅、中元道亡、彌天臺喪!不算已經式微的無雙城,中土正道天宗六者亡其四。而正道天宗又是什麼?不單單是並肩迎抗天星劫難、聯手殺入馭界那麼簡單的。
  
  天宗正道,自開宗立派之日起承天護道匡扶人間,救災救難大慈大悲,千萬年不改、百代人不改。或許最近兩三千年裡他們的風頭不如離山,可他們又和離山有什麼差別,所有天宗弟子皆為『我修行已然虧欠天地,所以不敢不還,不敢不求這人間安好』之輩。
  
  那麼多好人都死了啊!死在墨靈仙手中,墨靈仙的首領:面前施蕭曉。
  
  這還只是天宗。修行道、凡世間,多少人死於墨靈仙之禍。
  
  蘇景已經知道嫵媚和尚的真正身份,設身處地的話,他不覺得施蕭曉做錯了,但他仍要斬殺施蕭曉,道理僅在簡簡單單地一句話:我是中土之人。
  
  活色慘禍讓人同情,施蕭曉的隱忍與堅持值得敬佩,蘇景不會否認這些。
  
  但施蕭曉為了自己的復仇,險險摧毀整座中土世界,殺滅中土生靈無數。死在他手中的正道修家,蘇景大都不認識,但大家都有著一樣的信仰、曾並肩闊步於同一條路上!
  
  許得你施蕭曉復仇,就許得蘇景復仇。
  
  還有離山,八百里逍遙樂土幾近摧毀;劍宗仍在可是在於墨靈仙的連番爭鬥中,門下弟子傷亡慘重!
  
  施蕭曉為活色之仇殺滅中土,他沒錯,因他是活色最後的倖存者;我為中土同道復仇斬殺嫵媚和尚,我也是對的,因為我是中土之人,我是中土蘇景。
  
  『我是中土蘇景』,最直接的道理。墨巨靈要殺,施蕭曉也要斬。皆為仇恨,皆無開解。
  
  大家都有道理,哪還分辨什麼對錯,蝕海大聖說『不分對錯只存因果』,不成想這麼快就應驗了。但憑心以論,蘇景覺得這個是施蕭曉是有值得他欽佩之處的,這一點點『欽佩』,讓蘇景決定獨力殺他,不坑。
  
  『我是中土蘇景』,六個字說得施蕭曉一愣。
  
  這個時候兩個人鬥得愈發激烈了。不知何時施蕭曉頭頂千丈處已然凝結起一片粉色祥雲。百里雲、翻卷間隱顯凶獸之形;蘇景身後十裡外則有金紅霧氣彌漫,霧籠百里、滾滾騰騰,內中時而透出古怪嗡鳴。
  
  雲在天、霧在地,對峙明顯。而施蕭曉的護身梅花已然化作三千枝。結法成域猛攻強敵;蘇景身周百丈下雨了、火雨。一滴滴陽火烈焰妖冶綻放。火雨中只只火鴉穿梭,與蘇景手中法棍配合無間,不斷摧毀梅花攻襲和尚。
  
  兩人漸漸鬥出真火。
  
  施蕭曉只愣了片刻。很快有笑起來,搖頭道:「對不住,剛才跑題了…我本來是在說狗的,活色地將狗兒分作十七品,但還有一種狗兒不在十七品之中:瘋狗。」
  
  「瘋狗這種傢伙,說它差它就差到底,乾脆不入流;可若說它強,它就強上了天,尚在一品之上,是為極品……你啊,我越看越覺得,你就是頭瘋狗。嘿,別誤會,我剛說過了,在活色地『狗』為褒贊之辭,我是一品聰明忍辱狗,瘋狗你好。」
  
  蘇景也笑了:「聰明忍辱狗你可真囉嗦,殺!」
  
  『瘋狗』吼殺同時,『聰明忍辱狗』也告開聲雷喝:「殺!」
  
  怒吼沖起,蘇景提棍縱身,赤尻魔猿絕技殺千刀施展,已經修習在身的八十一『刀』於刹那間盡數打出,暴風驟雨一般急攻施蕭曉。
  
  天空中盡是蘇景,無數蘇景無數棍!
  
  施蕭曉則猛坐在地,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隻殷紅短笛,納笛於口邊撮唇一吹,只一聲笛鳴卻有妙韻無邊,浩浩碧海自笛中生、自平地起,巨浪相疊連綿不絕,泛著梅花清香卻足以抹殺一方世界的駭浪沖騰,逆襲四方、逆襲天空中無數巨浪。
  
  殺千刀,一刀更比一刀兇悍;笛中海,一浪更比一浪洶湧。棍碎一浪,而地面尚有汪洋一座;浪抵一棍,但其後仍後幢幢蘇景、棍棍殺伐。
  
  電光火石間的惡戰,賁烈轟動的巨響!
  
  八十一斬落盡,蘇景落地腳步不穩踉蹌後退;浩渺之海崩碎,施蕭曉身形搖晃,雙耳中各有一縷血線流淌。
  
  是個勢均力敵的結果。
  
  施蕭曉面露驚訝:「你這是什麼鬥法,委實奇妙?」說完,咳嗽。
  
  蘇景面色發白:「你的笛子也了不起啊。」說完,提息,再舉棍。不過剛剛一戰拼出全力,此刻氣息不穩暫時無力再地施展『殺千刀』,棍法重歸普通攻勢。
  
  施蕭曉也不好過,勉強行法再催梅花迎敵,兩人打得熱鬧依舊。
  
  「瘋狗啊,我不捨得殺你的。」施蕭曉語氣無奈,氣息混亂中說話也慢了下來:「咱倆都是狗兒,差別僅在我已喪家,是求報仇;你仍有家,所以要護家。滅我家園者,墨巨靈;非要摧毀你家不可的,墨巨靈。我之仇即為你為之敵,你我聯手可好,大不了這片靈州我不要了,送給你了。」
  
  蘇景不傻,當然明白他這番話道理沒錯;可這不是蘇景的道理,紫霄國正宮娘娘紫游牽、十七公主紫霄尚尚,涅羅塢三祭酒豪邁謝老三,彌天臺眾多神僧,中元道大群仙長……與屠殺他們的兇手為伍,蘇景跨不過自己心裡那道坎。
  
  不同道則不同謀,還是那個心念:墨巨靈要殺,施蕭曉也該死,如此而已。
  
  見蘇景仍搖頭,施蕭曉居然又笑了:「剛說過了,瘋狗這種犬子要麼不入流,要麼為極品,本道你是個極品,原來不入流。」說到這裡,嫵媚和尚緩緩歎了口氣:「本想勸你和我一起去咬墨巨靈,可你又咬我又咬墨巨靈,這其中的變數太大了……我得殺你。」
  
  蘇景無所謂似的:「嗯,咬吧。」
  
  『哈』一聲笑,施蕭曉搖頭:「有趣的瘋狗。」
  
  這次話音落,懸浮他頭頂千丈的粉色祥雲突兀崩裂,一條粉紅大蛇飛撲而出。
  
  是蛇,也是一具屍、一道煞,一座死亡世界最後執念所化的、萬萬年盤結於那顆古梅中的巨蛇之靈,蛇很漂亮蛇很香,可它也是一座幾近完美的世界之煞、之殺,那座乾坤已死,是以這條巨蛇的洶湧殺機中,只有一個字:死。
  
  死氣攻於心,殺劫襲於身!即便以蘇景今時本領,對上那條蛇竟連動都動不得,他所有的戰意所有的氣勢所有的勇氣,都在粉蛇顯身時崩碎去!
  
  蘇景不能動了,但他背後的金色霧氣能動——霧崩霧散,大霧中飛出的……驕陽。
  
  那是一輪金紅豔陽。
  
  不知何時,原本高懸於小光明頂天空中的驕陽不見了,它收斂火光、縮遁形狀,被收攏於蘇景身後的濃霧中,直至此刻,豔陽高聲、金芒綻放!
  
  這不是蘇景的本事,是陽三郎與小金烏手段。
  
  宇宙間無主太陽無數,金烏放棄的太陽實在多,不過就算金烏已離去,太陽中仍有主人印記,其他金烏來住一陣沒問題,想要調運卻千難萬難。
  
  小光明頂的太陽卻不同,它是金烏前輩執念結形,內中不存主人印記,只要是金烏同族皆可輕鬆入主、輕鬆駕馭。
  
  而真陽靈動,可隨主人心念穿空來去——說穿了,陽三郎與小金烏聯手時,她倆只消轉一轉念頭,頓時就會有一枚太陽轟落!
  
  為何蘇景能輕鬆殺滅芙蓉須彌天,只因他對洞天中頭頂小金烏陽三郎喊了聲:打了!兩頭金烏一起應了一聲後,一枚太陽轟入芙蓉須彌天!
  
  一條乾坤蛇,一輪金紅日,兩件凶物轟轟烈烈相撞於小光明頂的天空中。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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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10: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七八章  興高彩,烈
  
  
  一條乾坤蛇,一輪金紅日,兩件兇物轟轟烈烈相撞於小光明頂的天空中。
  
  施蕭曉知道蘇景身後的霧氣中藏了古怪,可他不覺得那霧中『鬼』能擋住自己的『乾坤蛇』,做夢也沒想到啊、做夢也沒想到那裡居然飛出一枚太陽。
  
  那個圓圓亮亮的東西是太陽、是他媽的太陽!
  
  驕陽轟於巨蛇,強光暴散奪去一切視線、巨響轟鳴湮滅所有聲音。下一刻完成一擊的驕陽扶搖升天,重歸天外;巨蛇翻卷化作一縷粉紅煙霞縮回施蕭曉袖中。
  
  蘇景四仰八叉摔倒在地,本來坐著的施蕭曉直接趴在地上,臉砸上了土、牙磕了石頭。
  
  蛇煞兇猛、金輪暴烈,又是不分勝負的一場較量。
  
  可是無論如何,施蕭曉殺不掉蘇景。再就是……紅頭發金頭發的小子跳出來,十六個羅漢跳出來了。蘇景氣壞了,妖僧無恥,竟敢藏了條『乾坤蛇』這麼兇橫的殺招,何止無恥,簡直無恥!
  
  施蕭曉何嘗不是又驚又怒,連聲:「瘋狗、瘋狗、瘋狗,你怎會有輪太陽……瘋狗瘋狗!」怪叫中不存絲毫猶豫,縱身飛起沖天便逃。
  
  蘇景跳起來就追,一邊追一邊心中怒罵,他媽的…居然跑得一樣快。
  
  打鬥是個平手,追跑也是個平手,妖僧甩不開蘇景,蘇景一樣追不上妖僧。和上次一樣,前後兩道光。穿盾宇宙間……
  
  蘇景追得咬牙切齒,施蕭曉逃得氣急敗壞。
  
  三天後,蘇景回到小光明頂,沒追上。
  
  沒追上就算了,蘇景從不會因能力之外的事情懊惱。再說也不是施蕭曉跑贏了他,大家打得不分伯仲,跑得又是一樣的快。不過蘇景還有要緊事情要做就不再追了。
  
  陽三郎與小金烏自他身邊飛起,遁入天外驕陽去,蘇景自己端坐小光明頂中心,深呼深吸、盞茶時間過後。他端坐處一道烈焰火環散出。迅速擴散開去。
  
  第一環未盡,第二環再起,跟著第三環、第四環、第五環……一道道烈焰火環擴散,不多時小光明頂九靈境盡被烈焰籠罩。
  
  待到全境烈火熊熊。靜坐中心的蘇景手訣一邊。一道金紅火蛇自他天靈中沖起。蜿蜒、扶搖、直升天外,很快火蛇就擊入天外驕陽內,不片刻。驕陽中也灑下一道長長的烈焰金瀑、直落小光明頂。
  
  蘇景施法不停,一道道火蛇自他手心、足心,眉心丹中小腹三丹田、五官七竅中升騰而起,直直射入驕陽,每有一條『蘇景火蛇』上去,驕陽必有『回應』、必有一道陽焰金瀑灑落光明頂。
  
  便如此,七天之後,小光明頂與天外驕陽烈焰交換不休,化作一方熊熊燃燒的巨大火球……
  
  在離開玲瓏壇時,蝕海與裘婆婆勸了蘇景幾句,蘇景聽從了他們的勸告:不聽是一定要去找的,但修行不應廢。
  
  殺千刀修煉不應停;金烏真修煉日當及時。
  
  殺千刀要在驕陽中煉;鑄日則最好能有一片『根基地』,那沒得說,蘇景要煉化的太陽就是小光明頂了。尋找不聽,蘇景要帶上小光明頂和天上太陽一起。
  
  磨刀不誤砍柴,尋她同時修習殺千刀、鑄就驕陽。畢竟尋找不聽的過程裡,絕大多數時間都會耽擱在『遊蕩宇宙』的行途上,那會是大把的時間,浪費了實在可惜。
  
  是以蘇景先返回小光明頂,先行法煉化此地,將其當做『駕輦』隨他一起啟程、遊蕩,如此一來蘇景就能煉日。太陽倒好說,陽三郎和小金烏可駕馭金輪。
  
  不聽為了尋找蘇景不管不顧,什麼修行不修行的,根本都不去想;蘇景則要帶上小光明頂再啟程……與用情深淺沒關系的,只是男女處事方法不同。
  
  三祖死因莫名,諸位師祖下落不明,墨巨靈陰影籠罩,蘇景肩上還有一付沉重擔子,將來他還有無數征戰!
  
  又過幾天,智慧天諸大聖逆行潛蹤悄悄來到小光明頂,那份熱鬧可就不是言詞能夠形容的了,不提小蛇『忽啊』不提裘平安喊鬧,單就一群烏鴉聒噪,便不是普通仙家能夠承受的。
  
  這才是真正的老友相聚,大大的一番熱鬧,蘇景煉化小光明頂,人在法度中,但也只是不能起身,他有十道心神,施法途中說說笑笑全不耽擱。
  
  歡聚其間,蘇景曾與蝕海大聖有過一次詳談,有關這仙天宇宙。蘇景將六翅皇池長公主那套『蚯蚓、貍貓、虎豹熊羆惡蛟』的說法搬出來,蝕海聽過後應道:「這個丫頭的說法倒是沒錯,不過稍有模糊,這麼說吧,你把什麼善惡性情都拋開一旁,只看實力,這仙天宇宙就是一座中土南荒。」
  
  「獸分百類,妖精也有十二品,強弱不等。玲瓏壇是熊羆沒錯的,不過身材最最巨大的熊羆,也鬥不過開靈化形的松鼠小妖丁。可小妖丁就強大了麼?妖丁上有妖目,妖目上有妖師、有妖靈神,一方妖王兇物遇到了大聖還不是得趕緊跪地磕頭。就算是大聖,大聖和大聖也不一樣,天真只用一根尾巴就能把我打得滿地找牙,而天真也算不得真正無敵,他碰到冥王會怎樣,何況冥王之上還有閻羅神君!」
  
  「神仙無品階之分,沒有那個人閒得肝疼去給神仙劃分個三六九等,能到這仙天來的人手中皆有大道,你靠領悟『舒服莫過躺著』飛仙,我靠領悟『好吃不如餃子』成聖,我的餃子比起你的躺著哪個更高明?是以道與道只有慧意之別,不存高下之分,手握大道者,皆為仙聖。道無高下,是以從根子上論。神仙之間也無高下之分。」
  
  說到這裡,蝕海大聖稍稍停頓、加重了語氣:「真正明事理之人,不會因為對方是新晉小仙而心存輕視,也不會因為神佛成道萬萬年而過分敬畏……既然道無高下,資歷年頭又算個狗屁!」
  
  最後這句話讓蘇景心中微顫,肅然起敬!就憑這一句,足見得蝕海非等閒,蘇景認真點頭:「多謝前輩指點,蘇景受教了。」
  
  「指點個蛋,這句話不是我說的。是大傻子殺秋說的。」
  
  殺秋。天真麾下六大聖中之一,抹去一季秋直接將嚴冬拖入夏末惹出大禍那個樹妖,他以前和蝕海有一點點交情,見面後有時候會聊上幾句。曾說出過這樣一番道理。蝕海記住了。現在照搬給蘇景。
  
  「殺秋是個大傻子,劈柴成精能有什麼智慧,他要真能自己想通這番道理。也不會去抹掉一季秋了,」蝕海繼續道:「殺秋跟我說,這道理是天真說給他的,你算是天真傳人,我把他的道理說來給你聽,算是替你師父教導你。」
  
  蝕海自傲,因為被蘇景的大聖玦收了,心裡始終憋了一口鳥氣,此刻代天真教導弟子,從大聖玦下妖奴一躍成為『叔父輩』,心裡很痛快的,又道:「至於這仙天中無數仙佛、法壇的實力差別……誰強誰弱,不靠什麼境界劃分,靠打的。你兇橫,稱霸一方與佛祖道尊一字並肩平起平坐又何妨;你羸弱,死不瞑目死不甘心死無葬身之地也活該!」
  
  神仙無品階,大道以論,佛祖不比新晉小仙更高貴。神仙無境界,實力相拼,強者即為尊者。
  
  這仙天宇宙之中沒有律法,因為大道無數且不分高下,所以凡事都沒有對或者錯,不存在一個統一的衡量標尺……沒了標準也就沒了秩序。
  
  在玲瓏法壇時蝕海曾說『這仙天說太平就天平無事;說險惡就險惡無邊』。因為仙家都懂趨吉避兇之道,輕易不會暴發沖突,所以是太平的;但是再如何太平的世界,沒有對錯沒有秩序,必定暗藏它險惡一面……
  
  「你在凡間時候,講究個善惡對錯,講究個公序良俗,但是到了這裡,統統都拋開吧,那些東西在沒用處了。」蝕海要說的、能說的也只有這些,更多的還是要靠蘇景將來去自己體會了。
  
  熱鬧一陣,大聖紛紛離去,或是返回智慧天主持法壇,或飛散四方去打探不聽的消息,但蘇景臨時改變了主意,把四十九對烏鴉衛留了下來。
  
  煉化小光明頂,根底上是為了鑄日,比翼雙鴉皆有火鴉血脈、又靠修習陽火正法得道,留他們在身邊一起行法,既能相助於蘇景,對烏鴉衛也是極好的修行。
  
  蝕海等人離去不久,嫁衣天魔又來造訪小光明頂,有關天魔壇的去向,軒轅叮當說魔壇換位、暫時封關是為諸天魔精修以提高實力,其他的就再也不肯細說。
  
  本來軒轅叮當只是看在秦吹面子上來和蘇景打個照顧的,但見蘇景正行法祭煉,他又加以援手,嫁衣魔,輔人做法本是拿手好戲。
  
  耽擱一年,嫁衣魔告辭離開,臨行前蘇景請軒轅叮當轉告戚東來和老天魔秦吹,自己已經抵達仙天,落足小光明頂。
  
  軒轅叮當痛快答應下來,可隨後一段時間裡,無論騷戚東來還是忠義天魔,都不曾造訪小光明頂,這讓蘇景頗覺遺憾。
  
  又是兩年過去,小光明頂的煉化就初見成效,已經可以隨蘇景心意牽動,向前飛行了。蘇景不再耽擱,就此啟程開始了他的『遊蕩』。
  
  再就是蘇景啟程之前,十六來到小光明頂,打著滾地撒了大潑,非得要和蘇景同行不可,蘇景無奈把它收入洞天、帶在了身邊。
  
  小光明頂便如一方巨艦,向著仙天深處駛去。驕陽仍在,不過收了陽三郎與小金烏法度,隱遁了形跡,這是金烏一脈的神奇本領,除非也是修持陽火的前輩大仙,否則任誰也看不到小光明頂上還頂著一顆太陽。
  
  所謂尋人,又哪裡有個準確的方向或者像樣的辦法啊,蘇景尋妻就和不聽尋夫一樣,只能一家仙壇一家仙壇的找下去。
  
  「不聽,你猜我是誰!」
  
  每到一處仙壇前。蘇景總會飛出小光明頂,在人家門口大喊一聲。
  
  「不聽是誰?你又是誰!何方妖孽如此大膽敢擾本壇清靜!」
  
  有時候對方法壇會有仙家如此回應,旋即橫眉冷目飛出來,蘇景就忙不迭跳回小光明頂,催促靈境速速啟程,趕快逃。
  
  一晃兩甲子忽忽,蘇景沒能找到不聽。
  
  所謂靈境,說穿了也就是一塊經過秘法煉化的大石頭,蘇景就坐在自己的大石頭,在宇宙中東遊西蕩著。前六十年裡也打過幾架。並非什麼利益之爭或者刻骨仇恨。就是他跑到人家門口大喊大叫被人家追上來了,蘇景都沒下狠手,保證自己不吃虧、讓對方知難而退也就是了。
  
  駕馭著一方靈州遨遊星空,在凡間是間不可想像事情。在仙天卻再常見不過。浮萍州、漂流壇不計其數。沒人會因為蘇景帶著一座靈州就高看他一眼。
  
  等到了第二個甲子基本就不用打架了。小光明頂祭煉漸漸成熟,飛得越來越快,雖還遠遠比不得烏羽雙翼。但也能基本保證逃跑時不被普通仙家追上了。
  
  這天裡,他正飛著,忽見前方遠處一桿雲旗飄擺,旗上三個大字。
  
  字怎麼寫的不重要,要緊的是雲旗中有靈法加持,無論是誰、哪怕鬥大的字不識一筐的小金烏也能於一望之中解其本意:又一棧。
  
  雲旗浩浩,展闊千里,旗子下面有一間小小客棧。
  
  仙天即為宇宙,宇宙即為星海,一座客棧漂浮於星空,尤其規模普普通通,前後的院落、座著十幾間磚房,看上去顯得古怪異常。更詭怪的是,蘇景的星盤中並無『又一棧』的記載。
  
  這是哪位客棧掌櫃修行得道、新蓋了一座客棧模樣的仙壇?看樣子也不像,客棧挺陳舊的。
  
  蘇景不打算投宿,不過他不太確定不聽會不會投宿,催動小光明頂靠近一些,對著『又一棧』放聲大喊:「不聽,你猜我是誰!」
  
  話音剛落,只見客棧中一道流光閃爍,頃刻來到蘇景面前,旋即光芒散去,兩個青衣小帽的小廝,肩膀上都搭著一條雪白毛巾,左首那個滿臉笑意:「客官,您喚小的?小的可不敢瞎猜您是誰。」
  
  蘇景眨了眨眼睛:「你也叫不聽?」
  
  「回稟客官,小的有個名字,喚過興高彩,這是我們的小夥計,沒姓、單名一個字首小二哥指了指身邊同伴,又半躬著腰繼續地蘇景笑道:「可小的叫什麼真正是不打緊的,您隨便喊,你喊不聽那小的就叫不聽。我家掌櫃天天教訓我們,客官就是佛爺,客官就是道尊,只要您有吩咐咱們就一定得讓您滿意。就算不投宿、不是來光顧的,過門也是客……」
  
  小二哥囉裡囉嗦,蘇景笑著擺擺手:「我在找人,你請回吧,打擾了。」
  
  「找人啊?找人您就來著了,咱們『又一棧』表面上是座客棧……」左首大夥計興高彩說到這裡,右首小夥計烈介面:「實際裡還是座客棧。」
  
  把蘇景逗笑了。
  
  左首大夥計興高彩又接回話題:「但客棧是客棧,除了伺候您住宿洗澡、酒饌飯食之類,還能幫您做其他事情……就這麼說吧,只要是您吩咐下來的,咱基本都能辦得到。只要您別刻意刁難,比如去攻打西天極樂,或者去挑釁東方洞天,這種事咱肯定是做不來,當然了,您老也不可能刻意刁難咱們這些小的。」
  
  小夥計烈又接話:「不管什麼吩咐,都得作價,不能白乾。」
  
  「咳,這還用說,貴客是什麼樣的人物?遨遊九天萬世逍遙的上上金仙,怎麼可能白使喚咱們。」
  
  大夥計興高彩伸手照著小夥計烈後腦勺來了下子,又對蘇景呲牙笑:「咱家又一棧做買賣,從來都是公道的。要是您碰上以前那些黑店壞活計,就您剛才那句『你猜我是誰』,他們就當成您吩咐下來做事了,立刻回您一句『你是小光明頂蘇景啊』,然後就得找您收錢了。但咱不能這樣,又一棧有信譽,第一不能欺您不知坑蒙拐騙,第二更不敢強買強賣生訛硬詐,所以小的剛才就跟您說:我不敢亂猜您是誰。」
  
  「我明知您老是誰。我也不猜,因為我一猜這事就成買賣了,我就得請您拿錢了,可您不知情啊,所以這事咱不做。」大夥計說得唾沫四濺,小夥計烈從旁補充:「主要還知道你挺橫、把芙蓉須彌天都打炸了,不好欺負。掌櫃的說過,不許欺負不好欺負的。」
  
  大夥計說出蘇景名字的時候,蘇景心中驚訝非常,後面的廢話沒太在意。詫異問道:「你怎麼認得我?」
  
  興高彩嘿嘿笑:「您看…你又有吩咐了。這個…按道理說,我要回答您、先得作價的。不過咱是頭次打交道,我也不去問掌櫃的了,私自做主開給價錢。您要覺得合適咱就接著聊?」
  
  說完見蘇景沒有反對的意思。興高彩繼續道:「那小的可就斗膽了。您多擔待,您帶水了嗎?能不能給我這小兄弟倒杯水喝?」
  
  這就是價錢麼?蘇景驚訝同時又覺好笑,不廢話。直接從錦繡囊中取出瓷瓶,依著興高彩的說法,給小夥計烈倒了碗水送上前。
  
  小夥計捧過來就喝,歡喜他的喲!
  
  大夥計興高彩嘿嘿直笑:「好叫您老得知,我們這些窮苦人伺候著這座客棧,說好聽的叫『小二哥』,說難聽了其實就是奴僕下人,平日裡都是侍奉別人,偶爾能被客官伺候一下,那真是…那真是打從心眼裡的高興啊!」
  
  原來是這樣的梗,蘇景笑道:「我也給您伺候杯水。」說著又給興高彩倒了杯水,雙手捧上。
  
  「哎喲、哎喲,這哪敢當,這就不是買賣了,這就折煞小的了。」興高彩講規矩,雙手亂搖說什麼不接蘇景的水:「回客官的吩咐,咱們做這個客棧,客人又吩咐就得趕緊巴結著,客人們打探消息的時候不少,所以仙天裡有什麼要緊的消息,咱們平時都注意得緊,您老在玲瓏壇招親時候大出風頭啊!又是湘大先生、又是嫁衣天魔的,您這等亮瞎了小人狗眼的光彩人物,咱們自是要探清楚您的相貌。所以您一來我就認出您老了,這事真心不值錢,一杯水已經是要多了,這第二杯水決不能要,決不能要!」
  
  道理一說,不新鮮,但這座客棧的古怪已經不言而喻,蘇景有意試探下對方的成色,又道:「還有樁買賣,不知你們做不做得。」
  
  「您吩咐著,小的仔細聽著。」興高彩和烈異口同聲。
  
  蘇景問:「梅大先生的本名叫什麼?」
  
  「好您內,您老稍等!」蘇景一問,新的生意來了,興高彩愈發精神了,自懷中取出一隻乾坤囊,內中滿滿當當裝的都是玉簡,他翻翻撿撿,很快找出一枚,真識談過後對蘇景笑道:「這仙天裡,喚作梅大的仙家一共三千零二十一個,小的斗膽猜一猜……您問的是搶掠新晉仙家、用來種樹養果子的那個梅大先生吧?」
  
  這一來蘇景可就真正驚訝了。就算仙天沒有真正秩序,『人頭行』的買賣也是犯了大忌諱的,等閒的仙壇、仙家根本不知道有這麼個行當存在,更別說人頭行的大掌櫃是梅大先生,又一棧的門檻果然高得很!
  
  興高彩眼色非凡,見了蘇景的神情就知道自己說的沒錯:「是這樣,打探消息多多少少得用點時間,你要真想知道梅大先生的本來姓名,您給小的三天時間,我給您報個價錢?打聽這件事……您看著給,一兩銀子我就不賠,二兩銀子是您老有賞,三兩銀子……就太多了,小的不敢要。」
  
  蘇景囊中還真有幾塊銀子,隨手摸出一塊遞上前,可他心裡另有無限好奇。
  
  「沒事,也不是您隨便問一句咱就得當成買賣的,這個火候小的替您看著,如果是買賣,肯定提前告訴您;如果是閒聊天,您問我答,分文不收。」興高彩看出蘇景又有疑問。
  
  蘇景問道:「仙天中的生意買賣,也用凡間的銀兩結賬?」
  
  興高彩笑了起來:「那倒不是,凡間的銀子對咱們可沒有丁點用處。不過小的自作聰明、自作聰明啊,我覺得您老問梅大先生,應該是試探咱們的本事,您問的根本就是您心裡清楚的事兒,既然您都知道答案了,我又哪敢再跟您這要個正經價錢?一兩銀子就是個象徵,意思意思罷了。但您放心,收了您的銀子,小的就應下了您老的考教,三天之後要是沒有個準確答復,您拆下又一棧的招牌來砸小人的嘴!要是這事成了,您再尋思,尋找不聽大人的買賣要不要交給咱們來做,那時候您要有心思賞咱們口飯吃,咱在坐下來仔細商量個價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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