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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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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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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1:50: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二九章  別鬧,那算了
  
  
  真的只能以『群』而論了,劫雲本就大的鋪天蓋地,此刻多到天穹根本都鋪不開了,哪裡還能數得出到底是幾朵。
  
  劫雲壓頂,三屍駡街過後彼此對望一眼,再罵:「晦氣!」
  
  蘇景與三屍是一回事,本尊渡劫三個矮子一個都跑不了。不過三屍是靈怪,游離於天地規則之外的怪物,渡劫這種事,本尊過了,他們跟著一起飛往天外;本尊死了,他們同時身魂俱滅。
  
  能不能飛仙,三屍根本做不了主,劫數對他們來說就只存一個意義:挨打。
  
  沒招誰沒惹誰,忽然要挨打,這不是晦氣是什麼。
  
  心有不甘正待再罵,突然一清越嘹亮、一嘶啞兇悍兩聲天龍咆哮震徹八方,只見一白、一黑兩頭巨龍自蘇景身內撲出!
  
  白龍身長千丈,周身銀甲燦燦,昂頭擺尾雙角戳天;黑龍身形比著白龍略遜三分,但肋下紮雙翼、額頭上開出第三目,血色精眸轉動之間凶光暴射!
  
  裘平安、小十六,化龍完整!托了蘇景的福。
  
  蘇景連續洗煉、接連破境之中,大聖玦洞天內真靈充盈,另外天真大聖傳下的點將玦本為上上靈寶,當蘇景踏破仙路時候,權杖中自有靈犀綻放、內中藏納純淨妖靈一段,仿佛大聖笑問:諸君誰可與我同行?
  
  蘇景一路修行,尤其境界低淺時候,大聖玦宛如官家驛站,網羅『房客』無數。但此刻夠資格領此靈犀以完成最後突破的,就是只有裘平安與小陰褫。
  
  蘇景做遠遊子破境洗煉時候,兩條神龍也在大聖玦中完成了最後突破!
  
  先來的七道天劫中,其中兩劫是為雙龍而來。裘平安與十六躍出蘇景,昂首往劫雲,之後不存半分猶豫,各自咆哮著沖天而去,竟主動迎向了自己的劫雲!
  
  龍吟烈烈,龍性張狂,既有劫。何須等那劫數來打我。老子自己迎上去,這才是真龍兇狂。
  
  兩條龍怒沖劫雲,這可提醒了三位矮子宗師,二話不說跳上童棺也告飛天而起!
  
  雙龍是迎向著劫雲飛的。三屍是背對劫雲跑的明知跑不了。但躲片刻是片刻。那是飛仙劫啊,片刻夠他們死十幾次了。
  
  逃跑的不止三屍,還有一人:不遠處、擺放地面的律水星峰上。剛剛從刑堂中走出來的疤面男子。葉非平時穿慣的青袍換掉了,換成了最最常見不過、蘇景看了一千七百年的劍袍。
  
  離山劍袍。
  
  歸宗、領罪,卻無罪,領回的是一份是師尊的期待與厚愛!葉非不喜歡這世界任何一個人,他沒親人、沒朋友,勉強算得比較親近的,只有幾個心中對他無比畏懼的同族手下可離山還有一個商照六。
  
  葉非不把他當師父、他卻一直把葉非當做徒兒的商照六。
  
  當葉非真正直面自己心中那一個『怕』字,幾乎自他懂事起就盤鎖心底的那一道障終告破碎,知錯了,所以不怕了。
  
  他的不怕就是他的逍遙。來日是正是邪,將來是仙是魔,以後是慈悲還是殘忍統統不重要,他知道自己怕什麼、然後不再害怕不怕時候,他就在逍遙中!七重劫數中有一劫是他的。
  
  頗障即破悟,破悟即應劫。
  
  可是葉非不肯應劫,桀驁葉非居然也像三屍那般不要臉地、跑。而且他跑得可比三屍快多了,跑成了一道光,葉非跑了,葉非還在律水峰刑堂門前。
  
  留在律水峰上的是屍體,或者說是皮囊、肉身。逃走的則是精魂元魄。
  
  來時就已深受重傷,他的肉身已敗,莫說去抵擋天劫,就是隨便一個兩三階的小修童也能輕易摧毀。既然枯萎了還留著它做什麼,葉非卸去肉身,元神疾飛!反倒是他的神魂真相如剮刀,傷心殺胸肺;真相亦如瓊漿,滋神養魂魄,真正明白自己那一劍刺錯的時候,心中千萬情緒沸騰,其中就藏了一重感覺、不易發覺可還是被葉非察覺到了:甜的啊。
  
  怕又何嘗不是盼,怕自己那一劍刺錯了,也盼著自己那一劍刺錯了。
  
  不到知錯時,不知害怕中還藏了一線期盼。最後的真相正神正魂,葉非的皮囊的枯萎了,可他的心魂前所未有的強大流光閃爍,從彌天臺跑回到離山,但駐足只一瞬葉非又再逃,最終在一處早已荒敗小小山村中被追上了,金雷煌煌、當頭擊落!
  
  所有人都道葉非沒出息,不敢迎劫望風而逃,唯獨六祖,若在天有靈目睹一切,或許會記起:當年就是在這片山村中他發現了葉非、帶他回去了離山。
  
  葉非落足山村迎抗天劫的時候,三屍回到了蘇景身邊:被劫數追上、死回來的。全沒什麼可說,身死一刻即為回歸本尊身後一刻,回歸一刻即為繼續逃亡時候,三屍大呼小叫,再跑。
  
  至此,前面七重劫雲花落個家,蘇景與三屍占其四,雙龍領其二,另有一重為葉非而來。
  
  霎時間雷聲轟動,殺劫猛降七重天劫六道發威,唯獨蘇景的劫雲未降殺伐,穩穩壓在蘇景頭頂千丈處,巨大烏雲緩緩打旋,不用想也知道天威蓄勢,一擊必殺!
  
  不過瞬息間,三屍又被劫雲追上,再死回來,三個矮子是鐵心了,一回來就再次向前跑去。但這次蘇景也動了,身形一晃暴退千里去。
  
  三屍向前跑,蘇景向後退。拈花天尊福臨心智,猛然想到蘇景的用意,頃刻眼圈紅潤,不回頭得大喊:「蘇鏘鏘,不枉咱家兄弟如此疼你!」
  
  來打三屍的劫雲也算倒了黴,三屍跑以前也不是沒人跑過。但只要被追上基本就沒機會再逃了,何況矮子們跑得沒多快,追他們一點不費勁可他們跑的不快,死得卻快:
  
  一個呼吸間逃出三百里,別打死後直接回到蘇景身後,劫雲又得掉頭回追如今蘇景也動身『幫忙』,儘量拉遠與三屍距離,劫雲真成了『千里迢迢』打一下,倒轉回去又千里再打一下。
  
  矮子亂跑,劫雲亂追。雖然劫數只向渡劫者不會傷及周圍。但那非天劫威勢也足以震懾八方,飛來飛去的劫雲可十足嚇傻了周遭人等。
  
  待三屍死到第四次的時候,七重天劫後黑壓壓的大片劫雲翻湧而至,滿鋪穹頂!
  
  之前蘇景所處地方。忽然傳出了一聲輕輕佛偈。朗偈之聲如此輕靈悠揚。仿佛金磬輕敲,真就把那一聲再普通不過的『阿彌陀佛』唱成了一縷甘泉,直直灌入所有人心中。
  
  一聲朗誦後。一片聲音齊誦,同樣一句佛偈,十七頭巨大怪物:頭帶尖頂寶冠、身著瓔珞彩衣,長髮披肩,腰身以上為壯碩人形腰身之下卻是金翅天鷹的兇猛怪物,迦樓羅。
  
  十七迦樓羅起身,周身金光流轉,就此化作老幼肥胖各不相同的僧侶,有人袒胸露乳,有人身體佝僂,有人舉缽有人有人挖耳有人垂目,或兇猛或桀驁,但全然相同的他們眼中的清澈與慈悲,迦樓羅盡化羅漢本形,迎來天劫。
  
  長天浩浩、無盡劫雲,就是向著這些佛前法堂諸位羅漢而來!
  
  接連十七世罪孽深重之輩,煉入黑獄化作十七惡劍,被邪佛侵染再變十七邪惡迦樓羅,得摩天古刹禪法洗滌成就人間護法迦樓羅、受羅漢棍傳承,再得小屍仙相助收煉鏡花十七僧,最後被摩天刹金身羅漢靈精選作傳人摩天刹羅漢傳力何其了得,經過兩天洗煉直接為他們鑄就金玉骨、蓮花皮,但十七迦樓羅所得饋贈還不止如此:
  
  十七迦樓羅為彌天臺高僧的前世,如今改邪歸正詭異真法,得到了鏡花十七僧本慧遺智認同,允許他們傳承自己的法力,不過『煉屍』是個緩慢過程,以迦樓羅自己的本領,想要盡收鏡花僧的修為用上千年光陰也不稀奇,但羅漢傳承入身、直接給迦樓羅脫胎換骨成就金身,再『煉屍』受力就變成舉手之勞,區區一天光景,鏡花修為盡數饋贈十七惡人。
  
  是機緣是造化,更是所有佛家弟子萬萬年傳承不變的:我佛慈悲!
  
  蘇景身邊十七惡人渡劫。
  
  劫雲飛到,殺伐無赦,金色狂雷自替天頂打落,轟、殺!
  
  九頭蛇,兩天龍,三屍靈怪、疤面葉非、十七迦樓羅,二十四重天劫同時轟動於人間,殺劫中卷揚的巨力與浩蕩威勢橫掃中土,再看天下誰能從容以對!旁人與劫數無關,可是面對這賁烈天威人人心中顫慄,恐懼升騰、不由自主。
  
  天地變色渡劫者眾,唯獨蘇景懸於他頭頂的劫雲緩緩起伏緩緩流轉,始終不見殺劫斬落,開始眾人以為天劫在蓄勢,可現在看來,這勢蓄得也太過漫長了些。
  
  蘇景昂頭望著頭頂劫雲,眉頭微皺若有所思,過不多久忽然一挑眉峰,唇邊苦笑浮現。
  
  同個時候瞑目王也皺了下眉頭,輕輕歎氣:「麻煩了。」
  
  「麻煩了。」影子和尚、吃麵老道、小狐仙異口同聲,與瞑目王一樣的三個字。
  
  「麻煩了。」大戰之後就變回半人半蛇的生番少年的蝕海大聖陰森森地說道,一雙蛇眼凶光綻放,死死盯住天空劫雲。
  
  自己的劫,自能領受接劫中氣意,蘇景心底生寒!
  
  飛仙,早都想過、盼過多少次的事情了,飛仙之後,長生逍遙,遊覽天外見慣八方神仙走遍三千世界,至於其他蘇景沒想過,他這個人機靈、任性、小小頑固甚至做事時經常踩界,這些脾性放在修行中都不算壞事,但不是說沒缺點,最最明顯的:他不愛長遠打算。過今天等明天,開開心心,明天颳風下雨的話那不是明天的風雨麼,不耽誤今天喝酒吃肉。
  
  直到半個時辰,飛仙還是『幾百年』後的事。所以有關飛仙,他就算去想,也是想那些飛升後的盛大景色,而一場飛仙究竟意味著什麼,他不曾考慮太多。
  
  飛仙意味著什麼?
  
  別離。
  
  中土世界再無歸仙,中土有神法封禁,走了就再難回來。若只是如此還沒什麼,蘇景是頑固的,大不了去鑽營、去尋找回來的辦法,墨巨靈能來。蘇鏘鏘就能來!
  
  可是如果離別不因飛仙呢?比如:天劫。
  
  渡不過天劫。那就什麼都不用提了。自己的天劫不對勁,只怕、只怕真的闖不過!
  
  若成功飛仙,再去想回來的辦法,只能算是小離別。蘇景不信自己回不來;可是這場劫數弄不好真的是場離別了。大離別。
  
  將離別。蘇景目光環視,離山眾弟子,劍宗如家、同門皆親;正道修家。生死不棄共做苦戰,同袍之誼;二明哥,視自己為十四弟;小狐仙,奉自己為兄每個人都應以禮相拜鄭重道別,可又哪裡來得及啊,是以蘇景沒猶豫,轉身走向了自己的媳婦。
  
  小不聽何等聰明,早已從那些大能為者的神情中察覺不對勁了,眼見蘇景向自己走來,她努力想笑卻笑不出來。
  
  蘇景很想囑咐她幾句,萬一以後你要但這些話全都說不出口,能說出來的只有四個字:「放心,沒事。」
  
  努力再努力,不聽終於抿出一絲笑紋:「你先上去,過不多久我去找你。」
  
  不能再說了,蘇景已經覺得自己的心尖在輕輕顫抖,點頭、轉回身,長長一揖轉圈施禮,就如當年他在白馬鎮辭去候補捕快之職、向衙中一群同僚告辭時那樣。
  
  所有人還禮。而蘇景起身後忽又響起一件事,望向塵霄生:「你就是為了讓我過把癮是吧?」
  
  「師弟飛仙,我們總要有份心意。」塵霄生的笑容明媚,比著九天之中最美的仙女還要驚豔。
  
  和尚饋贈十八羅漢傳承,老道饋贈江山劍元,獨獨看上去與蘇景最親密的小狐仙把她的謝意放到了不聽身上,且還明言『小嫂子比你飛升晚不了多久』,現在蘇景再做回想,哪還能不明白,這幾個絕頂高人早都看出他徹悟大逍遙,送羅歡、畫鞋底,根本就是送他一場飛仙!小狐仙則免去他的後顧之憂。
  
  賀余師兄那邊,他是曉得蘇景已經領悟大逍遙了。他也是修行幾千年的老妖怪了,眼見小狐仙在『安排弟妹』,估計著蘇景差不多要飛仙了。是以賀余找塵霄生商量:估計著師弟這次會被直接『送走』了,這孩子這些年不容易,分別之際咱們得有個心意。
  
  塵霄生多大方,直接把『離山掌門』當做『禮物』送給師弟了。反正他拿了木匣沒一會就得飛升,不怕他真會拿離山去胡鬧。
  
  簡直開玩笑,可是又有什麼關係,到底是大家的心意、是做兄長的一份祝福,是留給這位小師弟的人間念想未在離山平白修行一趟,好歹做過正牌正印離山掌門,三天!
  
  塵霄生笑,賀余笑,一群離山重要人物都笑,蘇景也笑了,心中沉重沖淡許多,長呼長吸,也不再配合三屍逃跑,尋得一片平坦地方盤膝端坐下來。
  
  此時他的劫雲起伏、化形,原本鋪展蒼穹的烏雲不知何事結化山形,黑沉沉的大山八百里壯闊。
  
  被打得屍身滿地的三屍百忙中抬頭看了一眼那山,都有些發愣,拈花脫口道:「離山?天劫成精了?怎麼這麼聰明。」
  
  劫雲化形,正是八百里離山,一崖一峰全無所差。
  
  再簡單不過的道理,劫因人飛來,殺從心中生,飛仙劫也是殺心劫。
  
  蘇景閉目凝神,靜靜等待,此刻沒人再去打擾他。不聽紅了眼窩,她本不敢問,可到底還是忍不住了,密語身邊小狐仙:「究竟怎樣的狀況?」
  
  「他一個人的劫數應該不算什麼,但今日場中,三屍為他天命同生,相柳雙龍與他大聖玦勾連,十七個和尚為他乾坤劍魂個個與他有關,這些劫雲彼此氣意通聯,最後會有並力一擊,共斬阿哥。」小狐仙一概平時模樣,不見開心,密語低沉。
  
  並力一擊,二十四重天劫合力轟襲,打一個人!
  
  小妖女面色劇變:「那該怎麼辦?」
  
  小狐仙素素搖頭:「沒辦法,劫數氣犀已經穩穩鎖住阿哥,現在就算開青燈,殺劫也會追入其中,沒得躲避了,只能盼著他能扛過去」說到這裡,素素忽然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什麼好辦法。
  
  不聽見她神情變換,也跟著一喜:「可是想到了好法子?」
  
  「辦法沒有,不過可以報仇!劫從乾坤來,仇向天地尋!」小狐仙素素的眼睛亮亮的,昂首向天,陰聲開口:「阿哥喪若於此劫,我以天真之名立誓:幽冥惡鬼,斬九成;海中生靈,殺七成;陸上草木,毀半數;世間凡人,滅三成;飛禽走獸就算了。誓成言立,若不得為,我自絕於天地。」
  
  小狐仙對天喊話,也不管天劫是不是真肯聽她的她的確不管,反正誓言是立下了,她小狐仙的阿哥死了,就得蒼天湮血汪洋填屍來償、來陪葬!
  
  小狐仙素素喊聲落時,身後群狐仰天咆哮,滾滾妖威直沖八方。在場大群修家個個目瞪口呆,人人看得出這妖精不是玩笑,她說到做到!
  
  小狐仙才不稀得去理會那些人間修家,逕自望向不聽,輕聲問:「小嫂子,這樣成麼?會不會太輕了?」
  
  不聽點點頭:「成、成吧。」
  
  「別鬧。」都已入定的蘇景開口了,轉頭笑駡。
  
  「哦,那算了。」小狐仙又昂頭對天,擺手:「剛才說的不算了,不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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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1:59: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三零章  天劫歸一,地火金風
  
  
  雷雲轟動,二十五人齊赴天劫。
  
  蘇景凝神靜氣,劫數卻遲遲不降;
  
  三屍跑來跑去,死了個屍橫遍野;
  
  裘平安和小十六直接沖進劫雲裡去打,嗷嗷吼叫驚天動地但具體情形外人不可見,唯一一點驚人之處就是一黑、一白兩條大龍惡戰天劫,打著打著從雲中摔下來一頭金紅色死龍,這讓不知十六老爺有『口吐神龍』絕技的修家大是納悶,怎麼多出來一條龍;
  
  葉非飛身至萬裡外去應劫,相距眾人太遠,他的情形眾人不可見,不過離山弟子中已有一支啟程去往他渡劫地方:重傷的樊長老由秦長老看護著、一眾門徒相隨……皆為六祖嫡傳一脈;
  
  相柳的劫數來得最早,之前打得熱鬧無比,九頭大蛇興風噴火,大口吞吐雲煙與轟雷纏鬥不休,可到得後來它的劫數再做變化,墨雲生煙彌漫開來,籠罩一方天地,阻靈覺絕真識,相柳之劫也不可見了;
  
  倒是十七『羅漢』之劫來得最是『直截了當』:
  
  金身羅漢結做成圓,個個低垂目、不動身、結法印,任由道道金雷如鞭猛擊其身,雷霆來得越猛烈,他們身上的鎏金顏色就越燦爛!待得半柱香時間,十七羅漢金身已如驕陽璀璨、明耀不可直視。見此情形眾多修家心中歡喜,不料再片刻後,突然劈啪碎裂脆聲傳來,肉眼可見諸位羅漢的金身拔起猙獰裂璺。
  
  羅漢最最輝煌時候,即是身軀覆滅即將毀滅時候!
  
  裂璺縱橫,眾羅漢面露痛苦之色,連三息光景都未能堅持,淬厲大響傳出十七金身就如輕薄瓷器一般,徹底崩碎!觀劫眾人心底一沉,就連死去活來的三屍都『啊』地一聲怪叫…十七頭怪物彌天奪鏡花、摩天得傳承,莫說渡劫之後,即便現在也有真仙之能。以前一直都不那麼重要的罪人劍,將來無疑會是蘇景的強大助力,就這麼被天劫打碎,哪能不讓人心疼。
  
  而三屍驚呼未落。突兀道道長嘯聲音貫穿天地——當金身如瓦罐蹦去後,一頭頭半人半鷹的怪物沖天而起!羅漢碎了,但性命未喪,只是從羅漢之形化歸八部眾之迦樓羅態,十七迦樓羅展雙翅綻金翎,穿梭雷霆間!
  
  同樣的璀璨金身,迦樓羅也如天龍般悍勇,不甘於地面受劫,盡數沖天而起沖入劫雲……之前羅漢應劫,被天劫金雷越洗越煉金身顏色就燦爛。此刻化作迦樓羅後卻正好相反,每被雷霆擊中一次,半人半鷹的巨大怪物身軀顏色就黯淡一份。
  
  又是半柱香功夫過去,威風神物的金色迦樓羅光澤盡失、周身上下傷痕累累依舊倔強不屈,振翅苦戰。奈何。今次他們的對手不是人而是無智慧無靈性的雷劫,迦樓羅心中縱有再高士氣天劫也不為所動,狠打依舊。
  
  很快迦樓羅支持不住,仿佛被置於滾沸熱油中的泥胎,迅速融化。
  
  真的化了,兇獸身上流淌下一灘灘粘稠黢黑的汁液,仿佛泥漿。
  
  泥漿落地。濃濃的十七灘,那顏色骯髒汙濁、光澤沉黯,不怎麼起眼,可不知為何看上去卻比鮮血骨肉還要更加觸目驚心!
  
  十七頭迦樓羅盡喪,化稀泥十七灘,但天劫煌煌。全無停歇之意,重重雷暴砸落、再斬『泥漿』,非要將其徹底打滅、打到煙消雲散不留一點痕跡才肯罷休一般!也就在雷暴之下,稀泥中突然傳出淒厲慘叫,肉眼可見『泥漿』湧動。漸漸聳起漸漸成形,轉眼間又化作人形。
  
  十七灘稀泥,化作十七個人,衣著服飾各異,有頭戴烏紗的縣太爺,有面色蒼白的秀才郎,有塗脂抹粉的老太婆,有蒙面背刀的夜行客…修家眼中再也普通不過的凡俗人,唯獨、他們的目光邪惡凜然!劫數中層層蛻變,終於此刻化作本相,十七世滿心惡毒天人不容的奸惡之輩!
  
  惡人顯形,慘叫聲頃刻變作嘶聲怒罵,怨毒、邪惡、狠辣,罵這世界,罵這人間、罵這烏雲、罵這天雷!
  
  這世上最最惡毒的詛咒與斥罵,不在言辭如何,只在語氣中充斥的那份深深深深的:毒!
  
  觀劫者中無數精修之輩,見過多少風浪、經過多少凡人難以想像的劫難,但此刻聽了十七惡人的怨毒之罵,仍覺心底寒意升騰,不自禁變了臉色……影子和尚的臉色未變,依舊微笑從容,罵就罵吧,無所謂的,積習難改而已,和尚曉得他們的心根本性已變。
  
  惡毒依舊,卻是正道中人。
  
  兇殘好人,依舊是好人。
  
  十七惡人再沖雲霄,惡罵之中硬抗天劫!
  
  第三個半柱香時間盡末,十七惡人越戰越勇,相柳身周雲煙漸淡,雙龍所在劫雲初透消散之勢……催壓於中土的重重劫雲散出的威勢漸漸淺淡,劫數已呈微末之勢。可蘇景頭頂的『離山』依舊,不見有半道雷光灑落。
  
  始終立身不遠處的瞑目王忽然開口:「十四小心,時候到了!」
  
  話音落,相柳、雙龍、三屍與十七惡人升仙劫雲突兀斂勢力,剛剛還轟動世界的天雷巨響、明耀兩界的強烈閃光就此消失。
  
  中土乾坤瞬間寂靜。
  
  但也只寂靜了瞬間。
  
  下一瞬諸道劫雲之內同時振起一聲轟雷。是雷霆沒錯,可是雷聲又像極了人言吼喝、自耳入心直灌神魂的一聲怒吼:殺!
  
  殺心雷,觀劫修家中立刻跌坐一片,這轟雷與他們無關,只是其聲驚魂,猝不及防下修為淺薄者就覺得天旋地轉,立足不穩摔倒在地。
  
  雷爆鳴,異象現,剛剛收斂威勢的諸多劫雲再起金色雷霆!不似之前那樣一雲灑落千萬雷;煌煌金雷,一雲只出一道,但出奇粗壯!
  
  尋常天劫神雷,重重打落粗細不一,細者手指仿佛、粗壯的堪百人合抱,但此刻神雷…又哪裡還是雷,根本是一條條寬宏大川、是一道道壯麗天瀑。
  
  天中劫雲廿五。蘇景的『離山劫』未動、葉非的滅神劫與蘇景無關不來參與,其餘二十三道劫雲齊齊祭起一道神雷天瀑,並非打向『自家應劫』之人,整整二十三道雷霆巨川盡數湧向蘇景頭頂的『八百里離山劫雲』。
  
  群劫匯聚。只求一殺,斬滅蘇景!
  
  雷川至,『離山』不動,一道道金色雷川彷如天芒神蛇,蜿蜒纏繞,眨眼間匯入『離山劫雲』。
  
  一息、兩息…終於,『離山』崩!
  
  崩卻不散,混合了雷川的烏雲變作燙金顏色,蠕動化形須臾變作一盞劈天之劍,向著蘇景頭頂狠狠劈落。
  
  廿四天殺歸一。雷湯霆川凝劍,這就是蘇景的飛仙之劫。
  
  一直平靜端坐在地的蘇景終於動了,昂首、起身,叱吒:「來!」吼聲中,道道灰煙自東土人間沖起。穿天呼嘯,激射去、迎金劍。
  
  萬道灰煙,如蛇如蟒,匯聚成潮……它們自何處來?自戰場上的佑世真君大像而來,自各州府的恢弘真君廟而來,自萬千百姓家中供奉的真君神位而來。在這人間,只要是有蘇景香火的地方。內中都養下了一份信仰之力,只消他一個心意阿骨王袍自會轉咒八荒,就能喚醒無數『香火念力』為蘇景所用。
  
  灰煙萬蛇匯聚飛天,混金雷劍斬落,兩下裡相距百丈時候,混金巨劍乍起怒鳴。旋即地面崩裂聲轟鳴,一尊尊聳立戰場的佑世真君、一座座人間真君祠、一枚枚真君神牌…東土漢家,有關佑世真君的一切信仰供奉之物盡數崩碎!與其同毀的,還有剛剛氣勢洶洶的萬千灰蛇。
  
  莫說接戰,就連神劍一吼都承受不住。
  
  關心則亂。不聽變色。
  
  蘇景卻面色如常,試探而已。不等『萬蛇大潮』潰散時他的早已雙手結印、法度成形,雙手戳指一向天空一向地面,再吼喝:「敕!」
  
  天受敕令,人間無雲…除了承納天劫的劫雲劫雲之外,浩蕩中土萬萬裡天再沒了一朵雲彩,所有浮雲蘇景咒念化風、玉露金風。
  
  萬裡無雲萬裡風。風如潮自八方匯聚而來,風龍相聚化天颶,神龍颶!
  
  地受敕令,厚土拔山…嘎啦啦的巨響之中,一座座大山拔地而起,不見雄奇不見險峻,只見:兇!
  
  『兇』不是因山而來,是因火而來——山中有火。蘇景一念拔起三百山,山山皆為無蓋中空之峰,若從天空鳥瞰那些空山深處,無一例外巖漿湧動。是火山!
  
  火山,說穿了就是地心熔巖的大號拔火筒。三百火山成形,下一刻轟隆巨響,地火沖天去!
  
  天不空,天有風,萬裡狂旋的金風神颶。
  
  地火飛天來,金風神颶狂卷,三百火山噴起的熾烈熔巖盡被抽入颶風,由此風不在是風火不再是火,只剩一道廣闊磅礴貫穿天地的烈火天柱,風火天柱搖擺,奮起、賁落、斜橫砸向金雷巨劍!
  
  誰能不變色,萬千修家面色驚駭。
  
  自從墨劫降臨,大戰掀起,蘇景的表現雖不錯但也不見得比著其他人王更兇悍,後來諸多大能為者顯身抹平巨靈大軍,更顯不出蘇景的風光來了,直至此刻眾人才真正曉得,這位沒事就往莫耶跑、幾百年裡很少露面中土的離山小師叔究竟修成了什麼。
  
  一念中土重雲化風,一念地心烈火拔山,風火相濟逆襲天劫!
  
  神仙?
  
  神仙。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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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1:59: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三一章  與天鬥,小結巴
  
  
  風火棍貫穿天地,浩大法術;金雷劍諸劫歸一,乾坤殺劫。棍橫掃,劍相應,中!
  
  兩樁人間難見的兇悍神通交擊一起,巨力爆碎的巨響轟動世界!所有修家都謹守心神,抵抗著洪音攻心的同時,眾人奮力瞪大眼睛,去看棍劍之爭究竟誰能勝出。
  
  修家修行的過程,何嘗不是以人力開天路的過程、以人力相鬥於天穹的過程。此刻眾多修家身處無盡天威與巔頂人力的對抗中,只消稍有領悟就會讓將來修行受益無窮,只要還能睜開眼睛誰能捨得不看、不敢錯過一絲細節。
  
  人人去看空中棍劍對抗,唯獨蘇景不看。
  
  他是應劫之人,剛剛施展大神通去對抗殺劫,之後卻不去勝負。不用看,他知道結果,所以他還要有的忙,忙著跳舞。
  
  昂首、縱越、落地時雙膝跪雙手如錘轟厚土,蘇景瞪目:「三光秀,圓明實相!」,倒翻、凝身、落地箕坐,蘇景猙獰:「無極秀,洞虛豁朗!」,轉身,跨步,足尖點地如蜻蜓點水,蘇景面色靜謐:「明堂秀,道契心壑!」,翻飛,旋身,人如蝶,終大笑:「天下秀,獨立無雙!」
  
  短短舞蹈,四字咒訣,卻讓多少離山弟子紅了眼睛!
  
  這不是離山的本領。但那場為義氣、用性命跳出的紅紅之舞,讓所有離山弟子銘記在心,也讓天下人都永遠記得那位被剝皮人皮卻仍桀驁、仍無雙的無雙城主,戚弘丁。當年那場紅紅之舞。到今日仍是傳奇、口口相傳流淌世間。
  
  時隔千年,天下秀、**人間重現天下,施展之人正是戚弘丁從離山選出的衣缽傳承:不拘常理、最喜以邪佞手段行正義之事的蘇景!
  
  不同的是,當年戚弘丁穿紅袍,把一場舞跳得像火焰妖嬈;今日蘇景著青袍,把一場舞跳得如春風旖旎。舞停歇,風乍起,不知從何處吹來了楊絮陣陣白馬小鎮中遍栽楊樹,每到時節楊絮飄灑,惹得人鼻子癢癢的。那是春天啊!
  
  戚弘丁以無雙之舞幻出他的無雙城。蘇景以同樣舞蹈凝成他的白馬鎮——蘇景身邊景色已變,斑駁戰場不見,化作他的故鄉小鎮,那裡有他所有少年記憶。
  
  鎮上有人。蘇記熟食鋪子的門打開了。白髮蒼蒼的老人佝僂著身體;鎮西條石大街末位的『宋宅』門開了。帶著一個傻兒子守寡的宋寡婦走了出來;鎮南的白馬私塾門開了,教書先生劉老夫子面色嚴肅,他要教書育人所以總是板著個臉。不這樣可嚇不住那些小搗蛋鬼;鎮子正中的縣衙大門也吱呀呀地打開了,大捕頭和一群捕快有說有笑地走出來。看情形應該是清晨吧,大家都才出門,各自準備著自己一天的開始,可才一出門、蘇老漢、宋寡婦、劉夫子、眾捕快全都面色一變,面陰寒目藏藏煞,齊齊抬頭怒視天上劫數。
  
  未曾踏入修行前,蘇景在小鎮上是個討喜的孩子,常會幫宋寡婦幹些活,沒事會往衙門跑、他是老夫子最最得意的學生大家都喜歡他,大家都願意保護他。有人要打小娃蘇景問過鎮上的大人了沒有!
  
  爺爺老了,宋寡婦是女流之輩、劉夫子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可是在孩子眼中,大人都是無比強大的,不是麼。
  
  強大,真正強大!當小鎮眾人面露憤怒一刻,浩浩怒意陡化賁烈殺意,暴散去、席捲開來,即便離山長老都情不自禁後退半步!一場無雙之舞,一座平凡小鎮,一群凡間人物哪裡還是平凡人物,無雙秘法、借意生靈、因靈生威、以威喚力、力破天!
  
  返璞歸真大逍遙悟,娃娃蘇景就是今日蘇景他們都曾是娃娃蘇景眼中的保護神,他們都曾在娃娃蘇景看來強大非常,所以他們強大,比著木恩先生還要兇悍的劉老夫子、全不遜色於七三鏈子的縣衙班頭、好像保護幼崽的母狼般的宋寡婦人人齊仙飛迎天劫,誰敢在這白馬小鎮上傷害蘇景?問天下!
  
  離山陣中有人哭了,今日無雙城的大師姐、打架最喜歡抓人臉的孫希佳,她看懂了,我心獨一、我意無雙,心中畫鬼神,畫出鬼神驚,這才是無雙秘法的真諦所在。
  
  小鎮顯、凶神出,無雙之舞停下舞停了可蘇景未停,口中輕輕一字:「分!」
  
  身形晃,化三清,三重分身顯現,金風分身長髮卷揚烈烈,並未施展風法而是左手扣心如磐石安穩、右手輕擺仿佛流風起伏,雙足開立腰馬紮穩、頭頸卻深深向後、倒仰倒仰再倒仰。如此古怪身印,眾人都看得莫名其妙,不知他施展的是哪門道法,只有老天魔秦吹面露了然和欣慰:上次金鈴天顯聖人間來接引葉非時候,曾傳真魔本經於蘇景。
  
  下身紮馬頭頸倒仰,仰得如此用力如此投入以至雙足竟都離開了地面,整個人如倒轉彎弓、詭怪莫名地懸浮空中轟隆一聲,蘇景的金風分紹身上下黑色魔煙烈烈沖騰,他口中的嘶吼幾近瘋狂:「魔啊!」
  
  黑色蒼穹中紫金雷霆劃過,而雷霆過處長天上淒厲傷痕。
  
  是傷痕,也是裂隙,就在裂隙中紫金色的獨目巨人顯現!不是天魔,但卻是真正魔將,魔壇護法專司廝殺的凶靈惡煞!魔尖嘯,金風分身化做流光一抹,直奔巨魔飛去。
  
  分身化流光,流光入魔目,旋即巨魔身體就此崩碎,千塊肉、萬段骨、千萬魔血鋪展於天穹化血河,湮天血河流轉、向天劫金劍!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直到魔血天河攻向天劫金劍,之前金風分身那聲『魔啊』大吼仍有回音蕩漾。
  
  『魔啊』回音未落。突然另一聲滿滿虔誠的大喊響起:「佛啊!」
  
  仿佛洪鐘大呂,綻放於天地之間——來自陽火分身,那個蘇景面色平靜目光空明,盤膝座、無畏印。蘇景身負釋家傳承,他不修佛不拜佛甚至不信佛,可他心中有慈悲,既有慈悲又何必信佛,既有慈悲便已經是佛!
  
  冥冥之中,烈烈啼鳴貫穿世界,整座人間明亮了起來千萬寺院、無數禪堂。包括壁畫、彩捲。這世上所有所有的佛像手中都多出了一盞明燈!
  
  佛祖掌中有燈、燈中有火,那火光鎏金照亮人間同時也自人間各出飛射而來,千萬佛光、盡落於陽火分身,同樣也是轟隆一聲巨響。陽火分身就此化作熊熊烈焰。隨即那團烈焰扶搖而起那是一頭周身都在熊熊燃燒的大鵬鳥。
  
  佛陀駕前。金翅大鵬!
  
  鵬擊於天,直撲天劫金劍。
  
  風火兩分身先後施法,第三座劍身也告開口不止劍身一人。他左首端坐著紅髮蘇晴,他右手端坐著金髮屠晚,三人同時開口,不似風火分身那般吼喝降,他們三個在輕聲慢唱:「千江有水千江月」
  
  吟唱悠揚,可就在這悠悠唱聲中,劍身水、蘇晴、扶屠都不見了,他們變成了一座山:離山,八百里離山!
  
  蘇景心中有離山,所以他的劫雲會幻化離山之形劫雲能變,他的分身與真魂更能變,心中有離山,那他就是離山。
  
  人幻山形,而吟唱未聽,還有下一句。
  
  七言兩句,上一句三人化離山,下一句,萬裡無雲萬裡天。
  
  萬!一座大山從天而降,山無奇可山中藏劍,劍指天劫;
  
  裡!亂弦錚錚,雷霆灑落,一雷為一劍,劍劍斬天劫;
  
  無!棋盤淩空斜飛,盤中殘棋晨雨藏星局,殘局為劍陣,纏困天劫;
  
  雲!水墨江山漂落,誰畫的畫不可知,但畫中有劍水墨為鋒,鬥戰天劫;
  
  萬!水光瀲灩,七彩光芒皆為劍芒;裡!酒香撲鼻,天旋地轉,乾坤醉了,酒中之劍醉狂亂;天!金戈鐵馬、烈焰千重、明月天河
  
  離山弟子無人不動容!誰能忘記,誰會忘記啊,千年前中土世界最最強大的惡魔田上蟄伏五圓之後捲土重來,襲殺離山,好一番艱苦廝殺,最後全靠鎮山大篆才降服那個妖魔大篆之名:千江有水千江月,萬裡無雲萬裡天!
  
  只要曾經歷過那一戰的離山弟子,誰能認不出,蘇景分身施展的正是『萬裡雲天』中的必殺神通:九子封技。
  
  不見九子,但一道道斬向天劫的神通絕不會錯;比起當年『九子』施為,蘇景的『萬裡雲天』威力稍遜,可術中本意、法中真意絕不會錯!
  
  蘇景有離山巔。離山巔是千江水月萬裡雲天大陣的中樞。
  
  九子封印於大陣的必殺一擊,會有一份氣意長留於離山巔內,以前蘇景就算探到這份氣意也是枉然:他的修為不夠、三歲的娃娃舞不動百斤的大錘;他的思慧不夠,小小學生讀不懂詩中的憂思。
  
  但是現在不同了,破歡喜,破遠遊、破大逍遙問,得摩天刹羅漢傳承,得江山劍道長血符本是人王再連跨三境連遇造化,今日蘇景比起當年飛仙前的離山諸子又差到哪裡!
  
  蘇晴就是離山巔,屠晚劍上真靈,劍身則凝聚了蘇景畢生習劍所得,三人聯手便是萬裡無雲、萬裡天!
  
  風身求魔,火身求佛,但求佛求魔又怎如求離山,蘇景是離山弟子。
  
  劍身攜雙魂,喚離山,萬裡天。
  
  風火通天,一棍耀世;無雙大法,小鎮化靈;血河滔滔,風身入魔;烈焰金鵬,火身成禪;萬裡雲天,劍身雙魂天空之中,諸般神通與雷霆金劍廝殺成一團。而蘇景法術未完,本尊人在『白馬小鎮』中,身形一晃突然開始急急旋轉。
  
  轉三轉、人不見,化作一棵小小樹木。
  
  很古怪的樹,金的幹、紅的枝、金紅的葉,很漂亮的樹。
  
  還是苗株。三尺高,樹幹只有娃娃胳膊粗細,樹上纏繞這兩條小蛇,一條黑蛇,一條白蛇。
  
  空中諸般神通相鬥,打得天搖地動,巨力暴散必有狂風席捲,蘇景化身的那棵小樹迎風便長,暴長!只在三息之中,小小苗株就化做參天、蓋世的巨木。纏繞樹幹的那兩條蛇也隨樹瘋長。
  
  沈河忽然變了臉色。揮手施法護主眾多修家,口中連聲催促:「退、退退退!」
  
  非退不可,因有妖氣蝕身,因有鬼氣腐骨。因有熾烈火意殺魂。樹為通天火。白蛇為通世妖。黑蛇為通幽煞,莫說普通修家,即便元神之輩無論被這妖、鬼、火氣意侵襲都得身死道消。
  
  求魔求佛求門宗?真正的離山弟子。不求天地不求師尊,靠自己。
  
  大聖玦在身,蘇景以前不曉得的,他的修為每增進一份,大聖玦中妖氣就增強一份,他尚妖意就盛大一份;
  
  鬼袍常年穿著,蘇景以前不知道,他的境界每精進一重,鬼袍中的煞氣就濃重一重,他尚的鬼氣就厚重一份!
  
  直到今日升仙劫到,他的修為已經真正達到了在人間裡自己能夠達到的巔峰,真正驚醒了大聖玦與鬼袍為他『存下』的力量。
  
  妖意化白蛇,鬼氣化黑蛇,那棵金銀火樹則是蘇景自己的本命真修凝結金烏為天外火,為人間光熱源頭,但人間的第一把火從何而來?一道雷霆擊中蒼天古木,烈火起,火種得以保存,綿延萬萬代,人間之火來自樹,蘇景尚在人間,他的金烏陽火仍是人間火,所以他化作火之樹修煉天外金烏、卻化形人間火樹,這又何嘗不是他的大逍遙問,他的返璞歸真。
  
  待這把人間之火燒過,他才是真正的天外金烏傳人。
  
  樹瘋,一葉一火迎戰金劍;雙蛇堪比天龍,飛身沖天惡戰金劍。
  
  影子和尚與吃麵老道各自出手,結法封印將蘇景與天劫之爭的『圈子』畫好,以免巨力或煞氣洩露傷及無辜,蘇景卻再顧不得這些,天劫金劍成形一刻他就瘋了,真瘋了,與天鬥,鬥個瘋癲著魔!
  
  心中不存絲毫雜念,甚至他都忘記了此戰究竟是為什麼,就是打,打從心裡、血中、骨髓內透出的唯一念想:打、打、打。
  
  修家修行,行善也好為惡也罷,入世遊歷也好獨居僻壤也罷,無論方式如何到頭來永遠都脫不開那三個字:與天鬥。尤其蘇景精修風火劍,樣樣都是『火暴脾氣』,待到真正與天劫相對的時候,怎能不瘋魔。
  
  全力以赴,一千七百年積攢在身的本領盡數施展開去,死就死滅就滅,他就是要打到底,他就是要看看:這世上到底誰是誰的天蘇景打瘋了,人間修家看癡了,個個只覺口乾舌燥:
  
  他未飛仙,所以還得算人,可是蘇景施展的神通、揮灑的巨力又哪裡像個人,哪裡是個人。
  
  是魔是狂是神是煞,就是不是人。
  
  塵霄生望向沈河:「你覺得怎樣?」
  
  沈河如實回答:「我要是那柄金劍,得被小師叔活活打死。」
  
  塵霄生笑:「咱倆一起當金劍,也得讓他打死。」說完,稍頓、又補充道:「妥妥的。」
  
  兩個人都笑了,面上猶有擔心,可笑容中的歡樂還是顯露出來,最最簡單不過的快樂,為蘇景。那是自豪吧,那個打瘋了的小子是離山弟子。
  
  只可惜,塵霄生與沈河都不是金劍,二十四道殺劫歸一之劍、最後一刻綻放全部威力的殺劫!蘇景瘋了,金劍何嘗不是瘋了,烈烈鳴嘯之中金光迸射劍氣如虹,斬斷風火長棍、破滅無雙靈仙、攪碎天魔血河、梟首烈火金鵬,擊破萬裡雲天!
  
  金劍大展神威,連破蘇景神通,最後與火樹雙蛇纏鬥廝殺,白蛇被斬,黑蛇破碎,有相鬥片刻,清晰可見金色巨劍上裂璺斑斑,崩潰之勢顯現,可蘇景又何嘗不是窮途末路,只剩下本尊一棵燒天之樹。
  
  火光燦燦,巨力轟蕩,轉眼又是盞茶廝殺,終於還是蘇景先堅持不住了,轟隆巨響中巨樹轟碎去,蘇景本尊顯現真形,落足半空。金色巨劍毫不留情。當頭便斬!
  
  萬人驚呼,蘇景臉色蒼白卻面色平靜,昂首看著巨劍斬落,就在劍鋒及頂時候,他閉上了眼睛。
  
  當然不是引頸就戮,蘇景閉目、不看世界。
  
  眼不見天地,人便抽離世界,獨獨之我,蘇景瞬間消失不見。
  
  失了目標,金劍落空卻不肯甘休。劍身上猛爆起連串淬響。神劍竟將自己又崩出幾道巨大裂璺,劍已『搖搖欲墜』就快散碎了,可劍為天之怒、崩裂之聲即為天之咒喝,淬烈之聲穿碎虛空震徹玄天。破去蘇景獨獨之我。
  
  維持不住法度。蘇景再顯身於大世界。口中鮮血狂噴,身形搖晃劇烈。
  
  金劍也好不了多少,勉強著未崩碎。但劍鋒不存絲毫停留,依舊斬向蘇景!
  
  「散!」這一字是蘇景喊血噴出的,咒從心,一字成法,不等劍鋒斬下,半空裡的蘇景就告崩碎不見血肉筋骨,一個大活人碎了,碎成了萬萬火星,乍散、於空中一閃即沒。
  
  這一次就連影子和尚等人都面露贊挾色。
  
  蘇景哪裡去了?天人合一,他化火,萬萬火星遁入世界萬萬火,山林野火、鐵匠爐火、燒飯灶火、頑皮孩子點燃的篝火、甚至佛前香燭、觀中燈火,只要有火的地方就有蘇景。
  
  天人合一,融入世界所有火。
  
  劍再落空,似也堅持到了極限,鏘然怪聲中崩碎了,始終咬著牙的小不聽不自禁面色一松,可才告放鬆她的眼中猛有又恐懼顯露,劍崩碎、如同蘇景崩碎,化萬道金芒,一閃而沒。
  
  蘇景融身人間火,處處人間火處處皆是他,這又該如何殺他——滅盡人間之火!金劍崩碎,殺火去,金芒萬萬道,崩出一瞬即為顯現人間一瞬,世界各處,只要有火的地方必有一道金光打過,管是大火小火,逢金光必被撲滅。
  
  那一刻,人間無火。
  
  那一刻,人間寂靜。
  
  小不聽面色煞白,身形搖晃著跌坐在地,但還不等摔倒她又跳起來了,因為她看見三屍站在他們自己的屍堆中愣愣發呆
  
  忽然,有人笑,瞑目王、茅大先生、影子和尚吃麵老道尾巴少女個個大笑。老道邊笑邊問身邊和尚:「蘇景這算作弊吧?」
  
  和尚想也不想直接點頭:「作弊,妥妥的!」
  
  尾巴少女突然收斂了笑容,俏面籠寒霜:「雜雜雜毛,禿驢,你們想、想跟我打打打……」
  
  「架!」和尚老道一起替她說出了最後一字,之後兩個出家高人笑得更開心了,和尚道:「小狐仙,一緊張就結巴的毛病還沒好麼?」
  
  老道笑道:「不就是說你阿哥作弊麼,犯得著真翻臉?」
  
  在青燈境的時候小狐仙說話就不利索,不過那時候是因神智不清吐字如口中含刀吃力且痛苦,神智清明後再說話就順溜了,可小狐仙有個毛病,一緊張就結巴。如果要換個角度來看呢,剛剛她緊張了,因為和尚老道說蘇景作弊,她要打架。
  
  是真要打,又因為和尚老道都厲害,所以才緊張。
  
  「犯犯、犯得著!」小狐仙冷著臉,三個字說得磕磕絆絆。
  
  可這個時候天上劫雲盡散,不聽恨不得大聲歡呼,卻又好奇得很,想不通其中道理。不等她發問瞑目王就微笑著給她解釋:「天下火,不止做飯燒菜那些,還有地心熔岩烈焰。」
  
  不聽冰雪聰明,之前沒想到只因一層窗紙未捅破,稍加提點就恍然大悟,歡呼!
  
  那聲歡呼啊,來得何等愜意!
  
  她懂了,三屍卻不明白,直接跑到二明哥面前再做追問。
  
  「地心火,事關天地行運,若把地心火徹底打滅了,天地也就完蛋了。蘇景融身萬火,當然也少不得地心火。天劫算是乾坤律法,無智無靈但有限制,總不能為了殺蘇景把地心火滅掉、把世界毀了吧。」二明哥笑:「劫從天來,不能殺天。多簡單。他這算作弊。」
  
  瞑目王是什麼樣的存在,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哪會管小狐狸怎麼想。
  
  小狐狸笑眯眯:「瞑目王明鑒!」一點也不緊張。
  
  蘇景是小狐仙的阿哥,瞑目王是蘇景的十一哥,自家人說自家人沒事,和尚老道或者別人就不行。小狐仙算帳算得清楚著呢。
  
  「那蘇景人呢?」小相柳便會人形,溜溜達達地走了過來、問。
  
  「傷得不輕,真識失察,不知道外面天劫散沒散,躲在地心火中不敢出來。」影子和尚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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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三二章  熾烈天驕
  
  
  「傷得不輕,真識失察,不知道外面天劫散沒散,躲在地心火中不敢出來了。」影子和尚應道。
  
  有人驚疑,之前打得瘋癲成狂,離山小師叔發起狠來那份不死不休的架勢,怕是道尊佛祖來了都勸阻不住,怎可能到了最後又逃命又作弊還躲在火裡不敢出來?驚疑之人不在少數,都是跟蘇景不熟的。
  
  更有人笑,笑者眾多,離山弟子、南荒妖魔、幽冥大判…發笑者全都是蘇景的朋友,心裡明白這才是蘇景啊!
  
  和尚身形一晃消失不見,去往地心烈焰傳告蘇景天劫已散。再轉眼和尚扶著蘇景重回眾人面前。
  
  蘇景不知道和尚剛才說過實話了,他還找題目遮掩:「適才遁入地心惡炎,觀火忽有領悟,這才耽擱了片刻……」
  
  不等蘇景說完賀余、塵霄生等人全都大笑出聲:「恭喜師弟渡劫。」
  
  「恭喜師叔渡劫。」
  
  「恭喜師叔祖渡劫。」
  
  「恭喜蘇前輩渡劫。」
  
  一人恭喜,人人恭喜,還有不聽的快樂笑聲:「你先上去,用不多久我就去找你。」
  
  破境突兀,仙劫兇猛,之前蘇景根本都沒想到今日就是飛仙時,是以許多事情都未及細想,此刻望向不聽:「我有一願之力,你我一起吧。」
  
  當年離山前斬田上,神君顯聖蘇景大判紅袍變作十四王袍後,得了一願望之力。那時神君說得明白,他有多大的力量,便能實現多大的心願,如今他已平地飛仙。以此『願望神通』可再帶一人升仙去。
  
  不聽卻搖了搖頭,捨不得和蘇景分開,可是更捨不得他動用一願之力,將來蘇景的修為越高,這願望就能來得越大。現在就用掉太可惜了,何況小狐仙拍著胸口保證了,用不了多久她就能飛仙。
  
  小狐仙也從一旁搖頭:「我幫小嫂子把根基紮牢,再上去的時候她一隻手打你三個。」
  
  蘇景又望向沈河,想都不想沈河就搖頭,他還沒結婚呢。不跟蘇景走。眾人說話的時候,忽有一道天火劃過蒼穹,明亮且妖嬈。豔火過、天留痕,是痕亦是隙。
  
  天下開,金光綻!
  
  仙路開!
  
  再看今次飛仙之人,蘇景、九頭蛇、裘平安、小十六、三位矮子神尊、十七兇殘惡人再加上一個彆扭葉非……二十五人齊齊飛仙。此等盛景放眼中土世界前後五圓,可曾有過!
  
  忽然又有人笑,賀余、塵霄生。此刻飛仙陣仗大得嚇人,可是看看升仙的這群人吧,除了蘇景和葉非還像個樣子外,其他都是些什麼怪物。
  
  與此同時有清風吹拂,清清亮亮沁人心脾之風轉眼掃過整座人間。頃刻間枝葉搖擺嘩嘩作響,林中百獸做嘯天空萬鳥歡暢,自也少不了人間百姓的連綿歡呼。再看遠天處道道彩霞流轉朵朵天火綻放…有人破道,證得神仙位,乾坤做慶人間齊歡。
  
  普天同慶,蘇景卻有點急眼了,尤其看眾多修家都笑得合不攏做,蘇景就覺得這群人的心怎麼都那麼大呢,天還『黑』著了,自己這一走陽三郎和小金烏都得跟著……但不到他開口。影子和尚就笑道:「放心吧,區區蒙天小術,以前也不是沒見過,你走後我們便施法,不用一天還驕陽於人間。」
  
  天隙開仙路現。到得此刻想不走都不行,蘇景身不由已浮升而起,向著天穹飛去。人在半空中,但還有點時間,蘇景又問影子和尚:「你們……」
  
  影子和尚是蘇景的鬼袍器魂,也算得蘇景的『身外魂』,與本尊心意相通,不用蘇景多說什麼和尚就能明白其意,微笑不變:「你道師兄為何傳我衣缽?因為我能守護人間。」
  
  受衣缽傳承,縱能飛仙也不會走,影子和尚、吃麵道長、尾巴少女人人如是,塵霄生是留世仙,他們三人與三身獠祖樂樂則是真真正正的護世仙!他們都已醒來、且更勝當年,中土人間有他們守護,蘇景還有什麼可不放心的!
  
  蘇景放心、所有人的放心,老天魔秦吹也放心,忽然開口笑道:「一起走吧,回去了!」天外魔壇正逢惡戰,忠義天魔徹底恢復記憶,眼見人間事情了斷,再不多留。
  
  岐鳴子想了想也高飛起,當然也受不了蝕海大聖,巨大洪蛇飛天而起,桀桀做笑,剛剛醒來就打仗,肚皮餓得緊了,但兔子不吃窩邊草,到往天外尋個肉多的世界快活飽餐去。
  
  還有個小屍仙浪浪仙子,她得假裝跟著相柳。茅大先生倒是沒跟來,大屍仙的安養未盡全功,還須得再睡個兩三百年,暫時留在了中土。
  
  快三十人的隊伍算不得什麼規模,可是在『飛仙』一事上就算得浩浩蕩蕩了,蘇景人在天空,先對著十一哥長身施禮,再對離山同門作禮…就在此時,中土人間突然爆起『哇』的一聲怪響,旋即只見密林中、城郭內、山野間…各處各地,道道黑煙湧動,轉眼彙聚一起,比著之前的劫雲還要更遼闊更洶湧,鋪天蓋地的烏雲向著蘇景等人急急湧來。
  
  蘇景渡劫這一戰打得極苦,當然天劫也是洗煉,威力越大對他的修為就有好處,可洗煉的好處是以後慢慢顯現的,打下來的那一身重傷則在眼下,五感都跟著一起模糊了,眯著眼睛使勁看才終於看出來,哪裡是什麼黑煙黑雲,分明是烏鴉。這世界所有所有的烏鴉都有此刻飛起,呱呱亂著,彙聚一起如大潮湧動,千萬隻還是萬萬只無從計較,縱是千目星君來了休想數得清楚。
  
  一隻烏鴉就能吵了一片林子,何況萬萬只,烏雲平鋪蒼穹,聒噪聲都快把人間喊塌了。蝕海大聖直接翻起怪眼等蘇景:「你要不管我就把他們全吃了。」
  
  以前蘇景威風的時候也會有烏鴉來助興,了不得一片莽林、一個山頭、或者附近幾百里的烏鴉。從未向今次,天下烏鴉盡來朝拜!
  
  煉就金烏陽火,蘇景天性中就多出一份對烏鴉的親近,可再怎麼親近也受不了這般吵鬧,正待擺手求請眾鴉『大夥小點聲』。不料鴉雲忽然沉寂下來,大大小小無數隻烏鴉全都在飛翔中低垂頭,用尖尖的嘴巴銜下胸前一片長翎。
  
  嘴巴都被占住了,自然安靜下來,只是從吵翻天地到靜寂無邊不存絲毫過度,就那麼一下子安靜了。反倒讓人心裡猛一窒。
  
  但也只是『一下子』而已,下一刻鴉雲再度暴發『呱呱』亂叫,無數烏鴉張開嘴巴,口中銜著的翎毛飄飄灑落。
  
  一隻烏鴉一根翎,遮天鴉雲就是一場黑翎大雪,萬萬長翎打著鏇子漂落人間。
  
  突然。不知從何處閃起一點火星,一根鴉翎燃燒開來。
  
  一根翎毛燃燒,頃刻就點燃了整場『大火』,但這雪中之火有靈氣,不會引燃其他任何東西,落地即滅並不滋擾人間。
  
  雪火紛揚,黑的翎金的火。飄飄灑灑,人間未見的景色。鴉雲再度沉默下來,翻飛著追隨蘇景,仿佛忠心的臣子護送君主歸朝……安安靜靜的雪火,安安靜靜的鴉雲。
  
  伴在蘇景身邊的蝕海大聖再皺眉:「你讓它們叫兩聲吧,這麼靜讓人難受。」
  
  三屍都忍不住數落洪蛇大聖:「怎麼就你那麼多事……」可話還不曾說完,紛紛雪火中忽然乍起一道金光,快如閃電急急射向蘇景。
  
  金光來到蘇景面前,忽又一轉圍繞著蘇景流轉盤旋,不久金光散去。蘇景背後多出一雙道道金絲串編的黑色羽翼、額頭則多出一道束髮金環。
  
  破第二境的時候蘇景就煉就一雙元吉天都火翼,他不缺翅膀,但現在背後雙翅不同的。
  
  以前的火翼是法術,不存力量一說,或者說那元吉天都火翼的力量就是他自己的修為。能飛多快全靠他自己,而現在這對翅膀加身時候,蘇景只覺雄渾力量自背後流轉,重重罡風自翎羽間蓄勢,雖未試過可是他敢肯定,只要自己心念轉轉翅膀微動,一晃便是天涯海角、世界盡頭!
  
  雙翼浩浩,乘風聚力,縱是比起真正的大鵬金翅怕也不遑多讓!
  
  得此雙翅穿梭宇宙,當時何等快活!
  
  額上束髮金環花紋細膩,細看的話分明是一根根細小如發的金色翎羽編結而成…再如何精緻也不過是道束髮的環子,來得莫名其妙蘇景卻一時探不出它的神奇之處,可蘇景卻忍不住『哈』的一聲大笑。
  
  是大笑,有歡愉,可也有唏噓有感慨還有無盡感動……無需誰來說明,當金環顯現蘇景自然就知道,這環子還有另個名稱:熾烈寶冠。
  
  何為熾烈寶冠?陽火一脈,只有熾烈天驕才有資格佩戴的頂冠帽蓋。
  
  何為熾烈天驕?一千七百年前,老祖代兄收徒傳帛絹於蘇景時說過,於人間修煉金烏陽火,到得極致時候可得乾坤認可、得這世界上所有光熱火焰認可,得熾烈天驕之名!
  
  那時蘇景喜歡這個名頭,想做這個天驕。
  
  一千七百年前遙不可及的夢想,一千七百年後終告實現,當年那個告訴他『熾烈天驕』為何物之人,也如願以償擺脫困境升仙天外,這又讓蘇景怎能不開心、怎能不感慨!
  
  而蘇景哈一聲笑,一度沉默的鴉雲也隨之開聲,呱呱亂叫萬分吵鬧,刹那間乾坤大亂……
  
  就在這轟轟亂鬧聲中,蘇景最後又對中土世界深深一禮,與一眾同伴飛出天隙。入隙一瞬,封仙一瞬,此刻開始蘇景就再非凡人,真真正正的:仙!
  
  仙飛天外,天空金隙閉合,仰望著天空塵霄生忽然歎了口氣,身邊賀余道:「老賀,蘇鏘鏘走了。」
  
  賀余點點頭,『嗯』了一聲,老人並不掩飾自己的羡慕,但他的笑容依舊歡愉。
  
  「我忘了找他把掌門匣要回來了。」塵霄生的聲音淡淡的。
  
  賀余明白塵霄生剛才為何歎氣了,沉默片刻,他也歎了口氣:「再弄副新的吧。」
  
  ……
  
  又次飛仙天外,蝕海大聖心情頗好:「蘇鏘鏘,我跟……人呢?」
  
  話說一半他發現身邊忽然沒人了…不是沒人了,是少了一個。眾人都在獨獨蘇景不見!也是蝕海驚呼過後,眾人才發現蘇景消失了。
  
  無人知他何時離開,去了何處。這是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周圍一群新老仙家守著,還有三屍這種與本尊心意相通的靈怪守著,蘇景竟然悄無聲息的不見了。
  
  ……
  
  蘇景愣住了。
  
  飛出天隙刹那,忽覺身體一沉,再看周圍同伴不再,自己孤零零一個人來到一片古怪地方。他一個反應就是:各入各洞天福地、所以大家分開來了?可很快他就發現了這片地方有些眼熟。
  
  暗紅色的一片天空下,孤零零一座百丈方圓石台。蘇景人在石臺上,面前孤零零一座破敗小廟。
  
  忽然,廟門內傳出一個女子聲音,動聽委婉:「今早喜鵲登枝,喳喳叫個不停,原來是有仙友自遠方來!」
  
  (第五卷完)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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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00: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三三章 二垮大順,壞了規矩
  
  
  蘇景驚詫。
  
  這地方,這石台,這破廟,還有廟中女子聲音他全都記得,分明是那只得自大漠蜥蜴、自己一直打不開的破爛乾坤囊中的景色。
  
  上次在莫耶終於將此囊打開,結果裡面沒有東西掉出來,蘇景反被袋子吸了進去,莫名其妙而入莫名其妙而出,自那之後便知此囊古怪。哪想到飛仙之後自己居然又掉進了袋子。
  
  不是他故意開囊,是破爛囊自己打開、抓了他進來。
  
  蘇景心中驚疑,一時間沒顧上搭理廟中聲音。廟中女子笑聲淺淺:「仙友可是覺得這裡死域一片絕無生機、怎可能會有喜鵲?其實此間造化玄奇,只要你想、什麼都會有。你可想有只喜鵲?」
  
  連說辭都沒太多變化,仿佛時光倒流。
  
  廟中女子還想再說什麼,蘇景歎了口氣:「我知道,心為真事大成,法無界天無量,此界之名:心想事成、無法無天!天為馬,淵為車,乾坤區區一駕輦。車馬正中神祠座,座上人即為執駕掌鞭人…你就是那個趕車人了。你若願意我可以叫你車老闆。」
  
  廟中女子一愣,這本來是她的全套說辭。
  
  蘇景也不知是該發怒還是該無奈:「還是我。上次你沒能騙到我,這次也不用白費力氣了。」
  
  上一次進入囊中,破廟幻仙庭,門內女子想要騙他進門,結果被蘇景識破。
  
  突然,廟中女子變得暴躁起來:「又是你。怎麼可能又是你!你怎麼會再進來一次!」
  
  蘇景心裡歎氣,暗道『我也納悶這事呢』,深提息垂眼簾、閉目施展獨獨之我…上一次就是靠『獨獨之我』的法術離開此間的,但這次沒用了,再張開眼睛,身周景色依舊,等了片刻,人還在石臺上。
  
  蘇景微微皺眉:「我不與你為難,你也莫惹我,快快送我出去吧。有朝一日你回到外面。大家還能做個朋友……」
  
  話未說完,廟中女子突兀大笑起來!
  
  笑聲之中哪有歡愉之意,不過也沒有太多怨毒,只是笑、聽到了不好笑的蠢話之後才有的大笑。
  
  是蠢話。所以笑;可蠢話無趣。所以笑聲再如何響亮也不見快活。
  
  蘇景盤膝坐了下來。古怪囊中危機潛伏。說不定又得有一番惡鬥了,剛剛經歷天劫的身子實在不怎麼妥當,他需得抓緊時間行元轉氣。能恢復一分是一分。
  
  心神十立好處多多,可以一邊行功一邊注意破廟動靜,另外還能在心裡抱怨自己招誰惹誰了。
  
  而大笑過後,『車老闆』又是幽幽一歎:「不必擔心,這裡安全得很,沒人對付你。你叫什麼名字。」
  
  蘇景才不會說真名,本想自報『葉非』的,不過現在葉非歸宗大家算是自己人了,蘇景就隨便給自己起了個名字:「我叫劉二垮,你呢?」口中應付著,心中不理會對方所說『安全』,繼續行元不輟。
  
  「我叫李大順。」廟中女子報名,蘇景敢用自己的鞋子打賭她騙人。李大順又問:「劉二垮,你怎會進來兩次,說與我聽聽吧。」
  
  破廟始終未變,沒化作輝煌仙宮,內中『李大順』也全無再誘騙外面人入內的意思。
  
  蘇景猶豫了下,大概講出事情經過,細節略去、同時該說的說不該提的一概不提,只說自己自大漠精怪手中得來此囊,一邊修行一邊想開囊但始終未能如願,直到不久前修為暴漲破囊成功,第一次進來…說到這裡,李大順『咦』了一聲:「那你的修為很棒啊,能在未升仙時就開破禁制、入得此囊。」
  
  蘇景有自知之明,上次離開破爛囊後也曾小心試探過,囊子的封印變得更加結實了,由此明白不是自己強大到可以隨意開囊,而是那一次剛破如意胎,除了自己修為之外,大聖玦與離山巔兩件至寶也突兀發力,破禁力量於毫無徵兆中暴漲無數,囊口封印一時『不查』這才被他打開了一次。之後再以同樣大力破禁就再無法成功了。
  
  這些事情劉二垮覺得和李大順說不著,只在心裡轉念而已,李大順也不關心:「然後呢?」
  
  「然後我修行有成,如願飛仙,未料到才出人間,還來不及看一看天外景色就再入此囊。」劉二垮如實回答,隨即反問:「這只乾坤囊究竟有何古怪?好端端的為何抓我?」
  
  李大順沉默了一陣,再開口時候語氣漠漠:「上次和你說過,此處名曰『心想事成、無法無天』,這只乾坤囊也是這個名字了。兩重意思,第一重你已經領教;第二重…此囊為修煉地,於此修行可讓修為大漲,入此囊者皆為仙家,本就有舉海撼世之力,於此修煉再得大精進,出去後豈不就能心想事成、無法無天!」
  
  蘇景聽得直笑:「大順,都說你已騙不了我了,再這般相欺實在沒意思……」
  
  不等蘇景說完,廟中李大順似是笑了笑:「你先聽我說完吧。我未騙人,這裡確是修煉地,只要有福緣進來很容易,遇到此囊、攜帶在身,修行有成破道飛仙,飛仙時寶囊自開,這位新晉仙家在離開人間後、去往仙界前就能先在此修煉一番。你也是修行中人,當曉得修煉這種事情是沒有止境的,要修行道什麼程度才可以離開呢?」
  
  問過,廟中李大順直接給出答案:「待到下個人入囊,推開廟門進來,前一人就能離開了。明白了?非得推開廟門才行。你進來,我就能出去了。」
  
  蘇景笑道:「照你說法,囊為大好修煉地,能進來還真是好事啊。」
  
  「好事?」廟中李大順笑了起來:「誰知道下個人什麼時候才來呢?一百年、一千年、還是萬萬年。你覺得這是修行還是坐牢?縱能修成道尊佛祖之能,永遠被困在這一方玄幻世界中又有什麼用處……人在廟中。開始的時候還是能靠著修煉打發時間,可後來就沒心思修煉了,日夜盼著能有人來。」
  
  「好容易盼到有人入囊不還夠,還得哄騙著他能進來廟門,可進來的都是升仙之輩,哪有那麼容易被騙?只消對方識破石台幻法,寶囊會直接送他出去,廟中人就只好再等下一個。」
  
  聽到這裡蘇景哪還能不明白:「你是上一個被騙去推門的。」
  
  「是。」李大順應道:「這寶囊有靈氣的,無緣之人得不來它,緣分盡了它也會自行離開…就這麼說吧。前一個主人被收入囊中。無論是否入廟修行,寶囊都會去尋找新主人,有時它會穿梭去往別個乾坤,有時就在原來世界尋有緣人。看它心情了。」
  
  可能是太久沒和人說話的原因。廟中『李大順』的措辭不是很清楚。不過蘇景能明白她的意思,無論什麼人,只能進來寶囊一次。不管此人是識破『詭計』還是推門入廟,寶囊都會去另尋主人。
  
  「所以我想不通,」廟中李大順繼續道:「上次你進入囊中化境後,寶囊應該已經離你而去,怎麼可能你又進來一次?」
  
  難怪她得知又是蘇景來了會驚訝發愣,可事情簡單得沒法再簡單:上次寶囊確實離開蘇景了,但它沒穿梭到另個乾坤,仍留在『當地世界』尋主。而那座世界…莫耶地,當時就把蘇景的元神都算上,也就蘇景、陽三郎、小金烏、三個小元嬰外加一個沉睡未醒的不聽,十根手指頭數過來還有富餘。
  
  寶囊離開蘇景,直接去找陽三郎了,那時兩人還曾納悶此事,陽三郎又把寶囊還給了蘇景。
  
  若是在中土世界,天知道這只破爛囊會落入誰手中,中土生靈萬萬,蘇景再也找不回它。
  
  破爛囊仍在蘇景手中,由此晉升仙家之際,觸動此囊禁法,囊自開抓了主人進來,蘇景一個人進來了兩次。
  
  蘇景再問:「這次我也未被你所騙,不肯去推廟門,為何囊不放我?」
  
  「兩次啊。」廟中李大順應道:「這囊不可能被人進來兩次,你卻進來了…囊有靈卻非智慧之物,不知哪路神佛煉製此物時候,怎麼進、怎麼出一條一條規矩定得明白,卻未定下『他又來了』該怎麼辦,它不知該拿你怎麼辦了,所以扣著吧,你出不去了。」
  
  蘇景的面色平靜下來:「所以…我只能按規矩來了?推開門,放你出去;等下一個來,騙他進門,我再出去。」
  
  李大順笑了起來,不似之前那般響亮,但笑聲中意味不變、無喜無怒之笑:「若我說『是』,你會信麼?」
  
  蘇景搖了搖頭:「我會覺得你還是想騙我去推門。」
  
  「嗯。若我所料不差,無論怎樣境地,你都不會來開這扇門了,莫說仙家了,就是驢子也一扇門騙兩次。」李大順繼續道:「無論如何,你都不肯開門了,明白了這一重我也就不打算騙你了。」
  
  「你進來我就能出去沒錯。可是你進來後,就算將來再有新人到來,你也還是出不去。別人都能一個輪一個地來、一個換一個地走,唯獨你不行,因你來過兩次,壞了囊的規矩,囊不知該拿你怎辦,只有永做扣押…啊!」
  
  話說一半李大順突兀驚呼,因為蘇景起身邁步,直接推開了廟門走了進來。
  
  外面看上去是一座破廟,內中卻是一座馨香淡淡、陳設雅致的小小香閣。
  
  閣中一個女子正趴著。
  
  擺了個大字,再也標準不過的趴著,未著羅裙頭髮披散,只有貼身褻衣,輕薄涼快、哪都遮擋不住。
  
  李大順沒想到蘇景會推門而入,劉二垮未料到廟中仙子居然是這般衣不蔽體不成體統的樣子,一驚之下蘇景轉身就向外退去,直接撞門上了。看上去薄薄的木門彷如天牢紫精金石閘,被撞上紋絲不動。
  
  反倒是蘇景,撞門之後震得全身巨痛骨頭發酸。
  
  他已經入廟。再出不去了。
  
  趴在地上的李大順抬頭,滿面驚詫看著二垮。
  
  蘇景一路修行,見慣美麗女子,莫說自家的小不聽了,就是扶蘇、蜂僑、啟巧、劍尖兒劍穗兒阿嫣小母,哪個拿出去都能『色震一方』,可她們的豔麗無一比得廟中女子。
  
  即便李大順姿勢古怪大馬趴似的趴在地面。
  
  『大順』之美,超凡脫俗、不存煙火,真正仙子那般高高在上的清冽之美。這份美麗不可親近、卻深落心底;高遠在雲霄、落影於碧湖,可見卻不可觸及的美麗。
  
  「你怎麼趴著?」蘇景吃驚之餘。脫口。
  
  「你當我願意趴著?」李大順跳了起來。法隨心轉頃刻幻化衣裙,春色不見但春意猶濃,瞪蘇景:「何方飛升的仙家這麼沒規矩,不懂得敲門麼?」
  
  罵了一句。但李大順也沒再追究下去。繼續問:「你怎麼進來了?」
  
  蘇景笑:「反正走不了了。進來看看你。」
  
  「你當知,你進來…我就能走了。」
  
  待蘇景點頭後,李大順眯起了眼睛。
  
  道理一樁一樁講得明白了。蘇景算是進了大牢,他不進來至少門內還有一個『獄友』,還能有個人陪伴;他進來便是天荒地老永恆孤苦!
  
  以己度人,李大順自忖若在門外的那個是她,絕不會推門進來,好歹還有個伴:有難同當、算你倒楣。
  
  『李大順』並非中土世界的飛升仙家,她被收入囊中後,寶囊穿梭世界來到中土……
  
  蘇景卻是另個想法,或者說中土第五圓中人大都會如蘇景一般想法:我能不能出去未可知,可我進去她就能走,又何必拉她墊背。
  
  世界不同,環境迥異,是以認知大相徑庭,沒什麼對錯之分,李大順沒害劉二垮,劉二垮樂意成全李大順。
  
  蘇景咳嗽了一聲:「我在人間修行三十甲子,一貫獨來獨往,最愛清靜獨坐不喜有人為伴,你走吧,我落得清靜。」
  
  李大順眨眨眼睛,突然歡呼一聲,邁步就向外走,阻擋蘇景時牢固非常的大門,被李大順一推就開。蘇景沒趁這個機會去和她一起出門,就算再笨他也能想到,阻擋自己的絕非一扇門。
  
  行將邁步出門時候李大順又站住了身形:「你真叫劉二垮?」
  
  蘇景笑道:「你真叫李大順?」
  
  大順一笑嫣然,略過此節:「出去後,可用我向你仙友同門傳個消息?」
  
  「正要拜託你此事。」蘇景摸出一塊玉簡,沒客氣,直接講出自己的困境,說自己會想辦法,但也叮囑朋友幫忙,務必找到這只怪囊,再請大能為者幫忙從外破囊。隨後將玉簡交給李大順:「勞煩你去一趟天魔壇,將此簡交予忠義天魔秦吹或者一個名喚戚東來的大鬍子。多謝。」
  
  宇宙浩渺,蘇景哪知同伴都會去哪裡,不過秦吹和戚東來都會在天魔壇,他倆知道了自己的消息,自會傳告其他同伴。
  
  李大順出身乾坤名喚娑婆世界,繁華猶勝中土的大好乾坤。娑婆世界中沒有天魔傳承,她其實也是新晉仙家,既沒聽說過天魔也不知魔壇何在,不過有了明確地方就不怕,總能打聽到,當即點頭:「你且放心,我出去後第一件事就是幫你傳信。」
  
  一邊說著,大順也沒客氣,當著蘇景的面直接以靈識探看了玉簡中的資訊,之後她對蘇景搖搖頭:「這只囊來去無蹤、誰知道這次它會落入何方世界、哪個角落,你托朋友找它怕是不容易…不過我還是會幫你送信的,這一重你放心。」
  
  娑婆世界中人不重情卻也不寡情,蘇景肯主動進來替換她,李大順自認欠了他一份人情。
  
  再要出門,大順又站住了腳步、轉回身,管是什麼地方飛升的,女人就是女人,忍不住好奇多問:「真就在這裡坐牢了,一輩子出不去了…你怎麼打算?」
  
  蘇景笑:「能修行就沒問題。」
  
  能修行就沒問題。
  
  中土天地能修行,凡人可長壽、野獸能化妖、僵屍可轉活;再修行,到得極致時候便能飛仙,破去天地繭逍遙宇宙中……來做相比,這只古怪囊又和凡人世界有什麼區別?仍是繭子吧!
  
  壞了規矩,不能再被新來人替換出去,那就去他的規矩,煉到極致再走破囊飛升!大不了不就是又飛升一次麼。蘇景這個人樂觀。樂觀的人都不服輸不服命。
  
  或許真要被困許久,但至少蘇景不怕這只囊。沒什麼可絕望的。何況……蘇景還真是想再好好修行一次,不為其他,只因瞻仰過先賢風采,知道了差距。
  
  李大順可不曉得他心中想法,聽他說『能修行就好』,直接把他當成了修行狂,聳起了肩膀:「隨你吧,我走了。」
  
  口中說著走,可這次還沒走,反倒轉身又回到蘇景身邊,張口一吐吐出來一根筆,拿在手中在她之前趴過的地方畫了個圈子,對蘇景道:「這地方我到處都趴過,就這裡趴著最舒服,現在送你了。記得,要趴就趴這裡。」
  
  李大順長得好像天外仙子,全無半分親近的美麗,不過自由在即,心情倒是好得很,對蘇景說話時候也好像個鄰家姑娘似的,只是她的話未免太古怪了些。蘇景搖頭笑道:「用不到,中土之人,要麼躺要麼坐,很少趴。」
  
  李大順笑聞言笑了,又伸手指向桌案:「桌上有本書,內中記載了此間異象…就是我之前和你說過的那些,也沒什麼特別新鮮的了,你要無聊可以翻翻看。應該是煉化此囊之人留下來的。」
  
  話說完,李大順最後又看了看蘇景,一擺手,邁步離開房間。
  
  這次她真的走了。
  
  跨出門檻一刻,仙子李大順就此不見。對廟中人來說,出門即出囊,被寶囊吐了出去,終於離開了這個鬼地方!下一瞬咣當聲響大門關閉。
  
  就在關門同時,蘇景忽舉巨力襲來,仿佛一百個世界同時壓在雙肩與背後,重傷之人根本沒有反抗之力,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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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00: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三四章 你起開
  
  
  沉,沉沉沉!
  
  蘇景唯一的感覺就是沉,並非外力加身,而是自己變得沉重了,沉重到自己的力量都不足以支撐身體,除了趴下別無其他選擇。
  
  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就算拼天劫落得重傷,以他身中殘力想要背負起一座大山也全無問題,能扛起數百里巨嶽的力量,此刻竟架不起一副血肉皮囊!
  
  趴下還不算完,皮骨血肉五臟六腑甚至每一根頭髮,都變得重逾萬鈞。何止身體,神魂也是如此,讓蘇景無法承受的沉重。
  
  可地面卻堅硬異常,冷冰冰地鋪在身下,全不為蘇景的『沉重』所動。
  
  蘇景真就覺得,自己正一點點變扁…或者說,自己正被自己一點點的壓扁。
  
  身體要垮,體內小乾坤也搖搖欲墜就要垮塌,現在想來劉二垮這個名字起得真晦氣,這麼快就要真要垮了。
  
  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得沒命,蘇景哪敢耽擱,趕忙調運風火元力遊走經脈急急行功,運力以求自保。
  
  正法行運,身中大力循轉,感覺果然輕鬆了一點,雖然仍是趴著不能稍動,不過身體突兀沉重帶來的巨大痛苦被減緩了不少,還有,身體好像不再繼續扁下去了。
  
  蘇景稍稍松了個一口氣,堂堂佑世真君啊,真要是自己被自己給壓死了,未免死得太憋屈。身體稍微舒服了些,十道分立心神的雜念立刻用來,抱怨啊。剛才還是熾烈天驕呢,剛才是舉世矚目的新晉真仙呢,這都什麼跟什麼,現在怎麼就趴在這動不了了。有心找個人來罵幾句,一是不知道該罵誰,二是實在沒那份多餘的力氣。
  
  行功不輟,但不是說正法行轉越流暢就越能改變困境,運功帶給蘇景的力量終歸是有極限的,到頭了也只能保證他不被自己壓死,想要不再趴著乾脆是做夢……。
  
  蘇景小乾坤內有驕陽巡天。他能算計出時間。轉眼一個時辰過去,初時的慌亂漸漸退去,蘇景的心思重歸穩定,一個時辰的光景。足夠他仔細算計了。左思右想到最後。確定下來的只有一個字:等!
  
  等傷癒。
  
  無論突圍、修煉還是其他什麼,都等身體痊癒再說。眼下境地還算安全,拼著身上再遭一份罪。蘇景抽回一點真元,用來專做療傷。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蘇景一邊對抗強大『沉重』一邊行功療傷,轉眼十二個時辰整,突然間身體一輕……。全無徵兆,就在一瞬之間,身體感覺恢復原樣,再沒了丁點沉重。
  
  蘇景正運大力抗爭,沒有絲毫防備直接從地面上一個跟頭翻去了房頂,頭撞房梁。
  
  這座破廟不是一般的結實,房梁紋絲不動,蘇景落地抱頭怒駡,額頭都磕青了。
  
  一切歸複正常,蘇景又能站著了。再看四周…之前只顧別被自己壓死,沒太注意周圍情形,現在才發現,不知何時仙子李大順的紅軟香閣不再,破廟變成了劍仙劉二垮的『故居』,江南慈州白馬鎮蘇記老鋪後宅。
  
  蘇景住到十五歲的地方。
  
  心識顯映、景隨意變,這樣的事情蘇景遇到過幾次了,也不覺得驚奇,先催動心念以求聯絡三屍,結果和自己想的一樣,此囊封閉完全,與外間世界不存絲毫聯繫,情形與青燈境頗為相似,人在其中連三屍都感應不到。
  
  蝕海大聖說過,若三屍與本尊徹底隔絕,三屍再自刎未必就能死回本尊身邊,很可能會永遠迷失虛空。
  
  談不到失望,蘇景又開始打量屋子,微喜:景色變了、陳設變了,但桌子上的那本書沒變,李大順所說『煉囊者留下來』的那本書還在。
  
  蘇景拿起書翻了翻,既非東土漢字也非幽冥鬼篆,更不是妖文或者梵語,書上的字他一個也不認識。蘇景直接洩氣了,不過還不等他把書放下,口中忽然『咦』了一聲…書上的字他又認識了。
  
  不是字跡變了,一個個字鬼畫符似的,以前絕未見過,但就因他注目稍久,自然就看得懂了。
  
  這倒是一份不錯的神通,字寫成什麼樣都無所謂的,關鍵是墨中藏法、直入心識,看不懂字卻能看懂書中記載。翻看扉頁,古怪文字本意直映識海:心為真事大成,法無界天無量……才看到這裡,蘇景忽然心咒一轉,幾縷陽火自手中卷起。
  
  書在手中,手中生火。
  
  書中字跡藏妙法,書本身卻平平無奇,直接被蘇景的陽火燒掉,連灰燼都不存!
  
  之前想翻翻這本書,看不懂時皺眉頭,看懂後卻翻都懶得翻,直接燒了去。
  
  從想看看不了,到看得了又不再想看。短短一息之間,心念變化兩重天地。
  
  還有什麼可看的?看了也還不是現在這樣,此事再無善了,到頭來不外兩個結果,要麼蘇景被困在此永無出頭之日,要麼蘇景破此詭怪繭再飛沖天去!你不破我便亡,既然如此還看什麼你寫的書……無法無天?
  
  蘇景何嘗不是個無法無天的性子,金烏何嘗不是個無法無天的性子。無法無天的蘇景修了無法無天的金烏陽火,就再見不得別人也說自己無法無天。
  
  其他仙家來到囊中,都在眼巴巴地盼著下一個人來,蘇景卻不同,他只有一條路:鬥到底。
  
  燒了書蘇景的心情一下子痛快了,面露笑容,事已至此還能怎地,『對方』總不能再派來一個人壓自己,不怕它!蘇景一點也不怕。
  
  燒過了書還不算完,蘇景長提息摒棄所有雜念,做驕陽觀想。片刻、識海之中一輪驕陽升起,十段心神、全副識念盡數彙聚於識海驕陽。原本萬道心緒。此刻盡數歸於『一』、一盞驕陽。
  
  無天無我,從身心到神魂,就只剩一盞驕陽。
  
  又片刻,識海中的驕陽漸漸熄滅。太陽已是唯一,當其不再,真真正正的從一到無。
  
  由萬至一、再由一到無,人空人亦定,無塵無垢無煩無擾,空空靜靜仿佛火焰內芯,明亮搖曳卻又空無一物。這是破仙時自然領悟的靜心之法。可破心魔妖幻、祛偽存真!
  
  在囊中就是在囊中。被困就是被困,沒什麼大不了,何須身周幻變做故居景色,蘇景摒潛念入心於虛無。要看這座『牢獄』的本來面目。
  
  再開目。打量四周。蘇景微微皺眉,景色未變,仍是白馬鎮蘇記熟食鋪子後院……還是道行不夠啊。即便人空空心虛無,仍看不穿它的真面目。
  
  這個時候蘇景身周有金光乍現。下一刻金光收斂,他身邊多出一個人,金色衣裙身形高挑的美貌女子,陽三郎。
  
  陽三郎的情形與影子和尚相似,都是蘇景的身外元魂,不過她沒有影子和尚那般大神通,定不了自己的去留,蘇景飛仙時她也跟著一起飛升。
  
  之前鬥天劫,幾枚元神個個出力,陽三郎也不例外,隨後就沉睡過去,此刻小蘇景、小金烏、蘇晴屠晚都還睡著,陽三郎醒來了。
  
  陽三郎的臉色有些蒼白,她也受傷不輕,目光轉動打量著四周:「不是升仙了麼?這是哪裡?」
  
  陽三郎知曉上次蘇景打開破爛囊的事情,這倒省去了好多囉嗦,蘇景大概說出經過,陽三郎的大眼睛轉來轉去,聽得直笑:「真的假的?還趴著……」
  
  話沒說完,蘇景就覺巨力忽降,沉重感覺再次加身!
  
  這次蘇景早有提防,不過防不防的也沒什麼要緊,反正都是無以抵抗的沉重,與上次差不多,蘇景咕咚一聲就趴在了地上;和上次稍有不同的,這回多出了個陽三郎和他一起趴。
  
  怪力加於身,陽三郎這樣的精魂之體也未能倖免,驚呼中趴了下去。可要命的是這女子剛才一直在溜達亂看,怪力沉降時候她正走到蘇景身後,此刻趴下來,沒得說,陽三郎趴在蘇景身上了。
  
  陽三郎大怒,她是金烏,霸道慣了,明明她在上,卻對身下壓住的蘇景道:「你起開!」
  
  蘇景都快死了,感覺自己的臉都快被『按』進地轉中去了,牙縫裡擠出來的三個字:「你起開!」
  
  上面的陽三郎起不開,下面的蘇景更動不了,咬著牙再行功……
  
  兩人摞著,陽三郎身下墊著個肉墊子,不過蘇景正法行運身體堅若鋼石,陽三郎感覺也不比直接趴地上強;
  
  可蘇景就苦大了,自己沉不算,陽三郎還沉…真他娘的沉,比著一座汪洋大海還沉。
  
  兩人都顧不得廢話了,急急行功運力辛苦相抗,蘇景真正是勉強活著。辛苦無比,但蘇景天性開朗,他倒是不恨陽三郎,甚至都不恨這座怪囊……。抱怨歸抱怨、燒書歸燒書,卻談不到恨。就是稍稍有些遺憾,才飛仙就被抓進囊中,哪怕稍晚一會,好歹等自己飛仙洗煉結束呢。
  
  升仙者,度天劫、飛天外。飛出世界後即可得天外真元洗煉,塑法身鍛元基,其效遠勝人間靈元洗煉,甚至可以說,仙凡差別有很大一部分都來源於這場洗煉。蘇景還沒來得及洗煉。
  
  可讓他十足意外的是,自己才剛剛動了洗煉念頭,忽覺身周狂風襲來。風極燥,不見有光但風中燥熱比起真火法焰也毫不遜色!
  
  燥熱罡風吹於身體,蘇景只覺周身舒暢,體膚舒張經絡伸展……蘇景先是一愣,隨即大喜。
  
  心情大好中,覺得後背上那個陽三郎也不那麼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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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00: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三五章 急性子
  
  
  心想事成,無法無天。
  
  在廟外時候,蘇景見過『喜鵲登枝』,但只是高明幻象。可在破廟之內……才一想到飛仙洗煉,洗煉便至。
  
  忽然襲來的燥熱罡風,內中滿滿元靈,火之烈融於風之凶,正應了蘇景的風火之修。無需費神思量,飛仙之人自然就能知曉,這是他的升仙洗煉。
  
  什麼都能做得假,可力量是真實存在的,做不來假的;遭受天劫重創、五內殘損經絡枯萎的身體正緩緩痊癒,做不來假的。
  
  想到飛仙洗煉,洗煉就來了,真正心想事成;與大天地徹底隔絕之境,卻能引來宇宙間精純真元為蘇景洗煉,果然無法無天!
  
  欣喜中蘇景顧不得多想,行功引入靈元,匯合自身真元遊走身內,為自己療傷同時浩浩元氣也流轉過三重乾坤,相助身內四道小元神,當然蘇景也忘不了背上趴著的陽三郎,火元流淌而出入陽三郎體內,流轉一周再返回蘇景體脈。
  
  一天之後,蘇景與陽三郎忽覺身體輕輕,加身怪力又搞消失,陽三郎從蘇景身上爬起來,問:「這就完了?」
  
  她指的是怪力加身。
  
  怪力不見但洗煉未停,蘇景改趴為坐行,同時沒有丁點猶豫直接動咒把陽三郎抓回體內,省得她再來壓自己,之後才分出一道心神,回到小乾坤的陽三郎說道:「完不了,上次也是這樣。」
  
  上次怪力壓身一天、隨後散去了半柱香的時間,跟著怪力又來。這一回應該也是這個樣子了。
  
  果然,等上半柱香的時間,古怪力量再次顯現,端坐中的蘇景再次被壓趴在地。
  
  蘇景也不去多做理會,趴在地上一面對抗身體沉重,一邊行功不輟配合洗煉…天元洗煉鑄就仙家法體,這一場洗煉時間漫長,蘇景計算的清楚。前後整整用去三十年光景,燥熱罡風才漸漸散去。
  
  三十年洗煉之中,只在第一個月裡,蘇景舊傷盡數痊癒。蘇景屠晚等小元神盡告蘇醒。其後時間皮骨重鑄神魂精煉,每時每刻身體都在進步、力氣都在強大。
  
  也是這半個甲子中,前六十天加持於身的怪力『規律』不變,每次降臨一天,隨即散去半柱香,半柱香的休息後怪力再來;但六十天後規律變了,怪力加身從一天一下子變作了六十天,一趴就是兩個月,『休息的時間』也隨之延長,從半柱香變成了半天、六個時辰。
  
  尤其古怪的是。洗煉之中蘇景的修為精進如飛,真修元力幾乎是一層一層地向上長,可加持於身的怪力也在急長,由此身體的沉重感覺始終不見減輕,除了『休息』時候。蘇景都非趴下不可,且還得運以大力相抗才能保證自己不被壓扁。
  
  半個甲子,蘇景趴著的時間,比著自己前面一千七百歲中加起來還要更多……
  
  別家修者破道後逍遙天外,蘇景破道升仙後破廟裡趴著,蘇景心裡那份無奈沒法用言辭形容了。狼狽不堪、辛苦不堪,但絕非全無所得。正正相反的,趴地三十年蘇景所得之豐厚,遠在他想像之外。
  
  這囊中的法度古怪玄奇,可它催人修煉的道理卻再簡單不過:三千斤的大象一定比著兩百斤的壯漢力氣更大,因為大象自幼就背著被人沉重得多的皮囊長大。
  
  大象邁出一步兩千斤,人邁一步兩百斤。
  
  重壓即為錘煉。時時刻刻都加持在身的巨重即為千錘百煉。
  
  尤其蘇景人在洗煉中。若從修行道理來看:
  
  正常洗煉時候,人如乾涸沙漠,靈氣仿佛天降甘霖,什麼時候大漠盡受潤澤化作富饒潤土,甘霖收洗煉終。
  
  但蘇景的情形特殊。
  
  破爛囊的法度真正怪異地方在於。它的力量加持在蘇景身上,並非兩人對抗那樣一個人按住了、制住了另外一人,而是破爛囊的力量融入了蘇景的身體,變成了蘇景身體的重量。
  
  宇宙浩渺,神佛無數,能把蘇景打翻、按住、讓他抬不起頭來的高人有的是,可是要把自己的力量變成蘇景的體重…至少瞑目王全盛時候做不來。
  
  身體是蘇景的,巨大的身體重量自然也是蘇景性命的一部分,沉重到蘇景無法負擔的身體,於洗煉來說便是蘇景這片沙漠,陡然增長數倍。本來一萬斤雨水就能徹底潤澤的沙漠,如今須得十萬斤雨水才能,而且這片沙漠還會隨著甘霖不斷散落,不斷擴張。
  
  這片沙漠總也潤澤不完,是以天上雨水總也灑落不停。
  
  而升仙洗煉不止是為新晉仙家注滿元力的過程,更要緊的是這場洗煉還會為仙家淬身煉神。入體天靈流轉一圈就被調運去抵抗身體重壓,這份力量被徵用了、可它為蘇景淬煉身魂的效果依舊在。
  
  以蘇景估計,要不是因為自己『趴著』,就算飛仙洗煉不同於凡間的破境洗煉,但了不得三兩個就會結束,結果因為自己『趴著起不來』,足足持續了三十年漫長。
  
  如此一來,這筆帳目蘇景心裡就算得清楚了,力量什麼的且先不提,單單身魂淬煉一項,其他新晉仙家洗煉一遍完事,他卻洗煉了幾十上百遍,洗得都爬不起來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三十年中數不清多少次『休息』,蘇景起身後多次挪換地方……換地方趴,不知是不是心理使然,他真覺得李大順說得沒錯,大順仙子說趴著最舒服的地方,果然趴著最舒服。
  
  時間晃晃,三十年說難熬的確難熬,但走過來再回頭看,彈指一揮而已。蘇景的洗煉終於結束了,正巧一月『趴期』結束,蘇景坐起身來,除了頭髮散亂些,看上去和剛進來時也沒太多太多變化。
  
  周遭景色依舊是熟食鋪子後宅,蘇景根本不去多看,垂暮靜坐,安靜得仿佛一尊石佛。
  
  一次休息六個時辰,一次休息一個呼吸。
  
  提息緩緩、三個時辰;吐氣徐徐。又三個時辰。
  
  半天過,怪力再降,也在這一瞬裡蘇景低低一聲叱吒,身體急急晃動。一道道人影自他身中飛山而出,風火劍三尊分身占三才之位,各與蘇景相隔一丈、將本尊圍攏;分身之外再三丈,陽三郎、小金烏、小蘇景與蘇晴扶屠占五角結五棱邊,內外三層、九人齊齊動訣,火如練風化龍墨色結鞭,三分身與五靈魄西旋轉如風,蘇景一手指天一手點地,口中一字吼:「疾!」
  
  以前怪力加身,蘇景只是運力行法抵抗。是行功,並非動用神通;是抵擋,並非反擊。醞釀已久了,直到洗煉完畢神力暴漲,蘇景才開始真正的反擊。
  
  但凡法術。皆有規則,破法其實就是破其規矩,這囊中怪力的規矩是什麼?巨力垂壓、統統趴著。何時囊中力量下來,蘇景無需趴下,此間的古怪法術自也就破了。此刻九人佈陣,行墨火天烏劍劫之法,只求迎頭痛擊怪力。擋下他片刻蘇景就算勝了。
  
  吼聲如雷,蘇景急躍而起,正法結域,看似守勢實則域中真元化劫,守中藏攻,強攻!
  
  陣力轟湧而起。蘇景怒趴在地。
  
  不止蘇景,分身、靈魄,男的女的大人小孩三腳烏鴉統統趴下來。
  
  連個相持的過程都沒有,蘇景的反撲直接被鎮壓了,九個趴成三層。錯落有致,輸陣不輸位。
  
  蘇景沒怨言。
  
  苦是苦,可是想想人家李大順,在囊中不知困了多久,連趴著最舒服的地方都找出來了……奮力抵抗身體重壓,心神不閒著,直接去想:真火元靈何在,助我修煉正法。
  
  此間無法無天,此間心想事成,上次想到仙家洗煉,洗煉就來了;這回也不例外,想到修行,濃濃真火靈元就在蘇景身周湧動開來,九個人都沒廢話可說,各做各的念想、各做各的修行。
  
  又是三十年過去,囊中『休息』的規矩再變,一次重壓下來一年消,每隔一年可有三天休息。
  
  正如李大順所說,此間確是修煉寶地,於重壓之下修行精進奇快,可就算蘇景從一條魚苗迅速長成一尾巨鯊,也還是游不出這片汪洋大海!
  
  想要出海飛天去,得變成龍!
  
  唯一慶倖的是修家可隨時入定,放空心念專注於轉法行元,這倒有些像凡人睡覺,時間並不顯得太難熬……和李大順相比,蘇景的運氣簡直太好了,在他入囊百年剛過的時候,門外忽然有了動靜。
  
  又有新人入囊。
  
  才一百年就有人來了!可惜蘇景不是李大順,人家能一個換一個,他就只能把牢底坐穿才能脫困。
  
  蘇景不算,對其他人來說,入囊是莫大福緣,只要耐得住辛苦,在破廟內修煉時時刻刻都是大精進;可是福兮禍所依,入囊也是天大不幸。
  
  當知飛仙不止為長生,更為逍遙,天知道下一個人什麼時候會來,就想李大順那樣苦捱時間要以萬年做單位來計較,逍遙何在?長生和強大都在巴掌大的地方,又有什麼意義。
  
  是以對方進不進廟門,蘇景不勸也不騙,直言道:「外面仙家先莫入廟,且聽我……」
  
  不成想話沒說完,門外少女聲音響起:「你誰啊!」
  
  語氣不服不忿,凶啊。
  
  話音落,神通起,轟飛廟門,俏生生的身影疾飛而入!
  
  對方直接打進門,蘇景又豈會再和她客氣,當即冷笑:「與我趴下!」
  
  熾烈天驕何等身份,言出則法隨,飛身闖入的女孩子驚呼一聲,直接趴在了地面。
  
  與蘇景趴了個頭對頭。
  
  見來人趴下了,蘇景忍不住就笑了,問她:「你急性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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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三六章  莫惹小蠻
  
  
  細眉鳳目、瓊鼻瑤口,皮膚白皙水嫩,少女黑羅裙外裹青裘,看上去十四五歲的樣子,長相嬌美,但雙眉末梢有一點眉峰斜挑,又顯出些狠辣。
  
  少女顯然沒想到衝進來居然會是這樣的下場,可她性情倔強,明明覺得自己都快被『壓扁了』,還強撐著抬頭去瞪蘇景頭抬不起來,只能翻著眼睛瞪:「妖魔,你可知我天狼地有句古話,喚作『莫惹小蠻』。」
  
  「你叫小蠻啊。」蘇景笑了笑,想起當年闖蕩南荒時候認識的小蠻妖了,打架的時候晃晃肚兜,卿眉老祖就跳出來幫忙一晃千多年了,那時的本領現在看不值一提,可當年少年修家的情懷永遠也忘不了。
  
  黑裙青裘的少女應道:「我姓小蠻」說到這裡又想起來自己的名字犯不著和面前妖魔提起,直接轉開了話題:「小蠻家的人你也敢惹,妖魔,你好膽!」
  
  蘇景不理她,趴自己的。可惜不能動,要不就離她遠點了。
  
  少女語氣兇悍,可一樣不能動,奮力行功對抗身體的沉重,暫時不說話了,但很快她又想起了什麼,再次翻眼睛瞪向蘇景:「妖魔,你為何也趴著,故意學我、出我的醜麼?」
  
  這次蘇景也翻起眼睛,望回她,對方一口一個妖魔的,他倒是沒生氣,不過措辭也不再客氣,笑:「你飛仙的時候把腦子落在老家了麼?你進來的時候我就在趴著,要學也是你也學我。」
  
  「就是說你也被這地方坑啦?」本來氣哼哼的小蠻一下子笑顏逐開:「我來之前你趴多久了?」
  
  「一百年。」蘇景實話實說。
  
  不知是不是因為看到有人比自己更倒楣。小蠻開開心心地,笑得好像個小妖精,口氣徹底變了:「天狼地新晉小仙小蠻阿菩見過仙長,不知此地有何玄虛,為何我飛仙後就會進入此間,你在此百年可曾想到過破解辦法?阿菩與仙長被困於此,當齊心協力破此牢籠。阿菩年紀小,剛來時候亂發脾氣,仙長千萬別見怪,就這麼愉快的說定啦。」
  
  本來蘇景也沒把之前那點衝撞放在心上,笑著應一聲『就這麼愉快的說定了』。隨後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蘇景未飛升時就進過破爛囊一次。是以第二次再被抓進來一下子就認出此地何地。
  
  小蠻阿菩則不是,百年前她撿到破爛囊,一直都沒能打開,就帶在身邊也沒太當回事。直到她飛仙入囊。都不曉得自己是進了那只破爛囊。
  
  蘇景說到一半的時候。阿菩插口說他是破爛囊的上個主人,理當被喚作前輩。從此開始阿菩真就改口了,一開口必定口稱前輩。
  
  待蘇景把前因後果、他自己的狀況和小蠻如何才能出去等等所有事情都說完。小蠻眼睛轉轉:「下一個人什麼時候能來?」
  
  也許下一刻,也許十萬年,蘇景早都說明白了。小蠻這一問純粹感慨,說完後她的眼睛忽又一亮:「或著你我成親?」
  
  蘇景:「啊?」
  
  阿菩的眼睛越來越亮:「成親,洞房,我給你懷個孩兒孩子生下來,不就是下一個人來了,我就能走了!坐守此地實在被動,生孩子是為主動出擊,天狼小蠻,從來都是只攻不守之族!待我出去,再把姥姥姥爺請來,說什麼也要找到這個袋子,把孩兒和夫君救出去我看你長得還行,咱倆成親生出來的孩兒必定漂亮前輩,就這麼愉快的決定吧!」
  
  蘇景氣笑了,懶得搭理她。
  
  「結婚生子,人生大事,前輩你慢慢想,我不急。」阿菩笑嘻嘻的,挺替前輩著想,跟著問起蘇景出身。過往那些經歷蘇景和這個少女說不著,只說自己是中土離山弟子,人在俗家但承道統,修行到了火候自然飛仙。
  
  小蠻阿菩倒是痛快,不用蘇景發問就把自己這邊劈裡啪啦說出來。
  
  天狼地,『小蠻』為姓。中土修行道上宗派林立,天狼的修行勢力則以門閥劃分,『小蠻』一家為巔頂門閥,地位上大概相當中土離山,她剛才說的『莫惹小蠻』倒也不算吹牛。阿菩父母和家中多位長輩皆已飛仙。
  
  天狼修行,佛道天魔都是小門小法,這座世界的『道』喚作山天大道,天外有神壇、自成一脈。
  
  蘇景是沒聽說過這一脈,按照小蠻阿菩的說法山天大道自然是宇宙第一神道,山天道祖指縫裡漏點湯就夠養活幾十個佛祖道尊了,再就是她阿菩的本領,莫看才飛仙,眼下大概能和佛家諸位大菩薩鬥個旗鼓相當,最後謙虛道:「比起佛祖,阿菩還是稍顯遜色。」
  
  「得看怎麼比,比打可能是差了些,」蘇景應道:「比嘴你肯定能贏。」
  
  阿菩聽不懂好歹話似的,咯咯笑,蠻開心。
  
  隨即蘇景指點阿菩此間『心想事成無法無天』,讓她先做飛仙洗煉。
  
  與蘇景的情形如出一轍,思念起則洗煉至,自言戰力堪比大菩薩的小蠻阿菩,趴在地上一場洗煉用去五年零五個月,只看洗煉時間,她的修為本領蘇景大概就有數了,不錯,不過和菩薩比還是比嘴的贏面更大些。
  
  不過小蠻可不覺得自己只是『不錯』,洗煉之後得真仙之體,眉飛色舞喜色濃濃,那份得意就不必說了。嘴裡對蘇景始終一口一個前輩的喊著,偶爾露出的言中意卻是:你成不,要不成我教你幾手?
  
  蘇景再不濟也不會和一個小丫頭計較,只笑稱比不得阿菩仙子。偶爾有『休息』重合時候,阿菩躍躍欲試挺想和蘇景切磋一下。蘇景不和她比。
  
  與今時中土不同,天狼地有歸仙,不過無論哪座世界,似乎都把『天機不可洩露』的規矩看得極重,仙家返回故土,會指點晚輩修行、會解說領悟道理,但從來不提天外景色,是以阿菩也不曉得仙界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閒聊時候蘇景曾跟她提到過墨巨靈,對此阿菩一無所知,宇宙之中世界無數。也不是座座都像中土那麼不太平。有關墨巨靈『掠奪一切、殺滅一切』的事情蘇景不會隱瞞。仔細講給阿菩。
  
  得知墨之孽,阿菩眼中藏下了警惕,但口中還是大包大攬:「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待我出去將巨靈之禍告訴孩子他老爺。山天大道點起天兵神將。直接掃了那夥子黑孽障對了。你看什麼時候成親好?」
  
  阿菩的性子瘋瘋癲癲,但在修行上絕不懈怠,得過一次飛仙洗煉便知囊中修行的效果。猶勝傳說中的福地洞天,所以口中閒話沒完沒了,修行上該較勁的時候也絕不含糊,甚至在蘇景看來,她的精修有些太多急進。
  
  為此蘇景勸過她幾次,如此急進或會引動心魔,阿菩並不理會。她的心思倒是不難解,四個字而已:患得患失。
  
  知道了破爛囊的好處也曉得了它的可怕,初到寶地的時候最怕的不是沒人來,而是怕人來得太快。阿菩才入囊幾年,忽然有天外面來人了,她是換還是不換?換的話明明還沒修行夠,不換的話說不定下次機會就在八十萬後了因為患得患失,所以拼命修煉,恨不得要榨幹寶囊的樣子。
  
  小蠻阿菩的出身實在太好了,凡間修行過來不知被長輩們灌了多少靈丹妙藥,由此她才用了短短一千四百年就告飛仙,年歲比著蘇景還小了不少。
  
  可丹藥之力,養出來的卓絕身資,卻也落下個不太扎實的身基,畢竟藥力換來的修為不如自己修來的那麼扎實,結果在此急急修煉時候被蘇景言中,前一刻還笑嘻嘻地說『你看我趴著不心動麼,我告訴你其實我挺軟和的』,下一刻驟然目顯血色面如塗金,於強大壓力下身體詭異倒背篩糠般顫抖開來。
  
  所幸當時蘇景正逢『休息』,兩道陽火真元自阿菩肩井打入,助她順元理氣、鎮壓逆起真元,好一陣忙活這才把她拉出鬼門關。事後阿菩駭得小臉煞白,好半晌才吐出一口濁氣,開口時聲音還有微微發顫:「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誰能想到她劫後餘生第一句話居然是問這個。幾年下來蘇景也算和她混熟了,不算太驚訝:「怎麼?救命之恩生子為報?莫惹小蠻,莫惹小蠻敢情是誰惹了你們,你們就嫁過去?」
  
  阿菩漸漸回神,不答蘇景,自己替他做主了:「我覺得,你應該喜歡女孩多些,你這人太老實,老實人都喜歡女兒。」幾年相處光看阿菩耍蠻耍賤,蘇鏘鏘自己大都時候都笑笑了事,他自己的拍子一點沒顯出來,阿菩把他當成大大的老實人。
  
  蘇景不知她從哪得出來的『老實人就喜歡女兒』的結論,不過送子觀音要還人情,將來和不聽團圓後第一個娃娃肯定是兒子。篤定自己能有兒子,自然也就覺得女兒很可愛嘛所以蘇景笑了笑:「嗯,確是喜歡女兒。」
  
  阿菩眨眼睛,沉默片刻忽然對蘇景柔柔軟軟地說道:「爹。」
  
  蘇景愣,旋即失聲笑,大笑聲中時間到了,囊中怪力降臨,蘇景趴在地上。
  
  囊中無日月,囊中無它事,蘇景又不肯娶阿菩,那就只剩一件事可做了:修煉。時間晃晃,彈指又是四百年,小蠻阿菩沒有計較時間的本事,想知道自己來了多久都是問蘇景,得了答案後她必會跟上一句『你還不娶我麼,我可等了你幾百幾十幾年了』。
  
  天狼世界的人究竟什麼樣蘇景以前無從瞭解,可在中土乾坤裡,他從未遇到過這麼沒心沒肺的女子修家。
  
  蘇景入囊五百年,日子就過得稍嫌無聊了,好在身邊有個小瘋子陪著,倒也不覺得太枯燥。修為上,自是大大精進,但被困在此,沒了比較的目標,他只知道自己比著原來要強得多,不過具體強了多少他自己也吃不准,
  
  而五百年精修,元基深厚、真力暴漲這些自不必說,蘇景於神念修持上也得一重大突破,這天又到了『休息』時候,加持於身的怪力散去後,蘇景先奮力把上次趴下時死乞白賴非要趴在他後背上的阿菩給甩開,隨即結坐、入定,動冥思做觀想神念修持得突破,又到了尋找此囊真相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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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01: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三七章  病麒麟,包餃子
  
  
  結定念,所有靈思集中一起,做驕陽觀想,萬念歸一,諸多心念盡滅…不止蘇景自己,陽三郎與他諸多元神一起做觀想驕陽。
  
  很快,空靈識海中一輪驕陽升起。
  
  心眼望驕陽,心念卻再次沉澱,不片刻一歸於無,驕陽散去不見了。
  
  萬念歸一,一歸虛無,五百年前蘇景如入寶囊時曾施展過此術,但未能看穿破廟真相。
  
  但這一次當靈台驕陽散去,蘇景並未張開眼睛,人仍在空靈中,十段心神與諸元神都不存任何念頭,心空空人空空,蘇景安靜、蘇景放鬆。
  
  靜、鬆之後……便是自然。
  
  此刻蘇景正休息,小蠻阿菩還在趴著,少女翻著眼睛使勁看蘇景,很快少女變了神情…那人一動不動,端坐小蠻目光中;那人卻又搖擺無端,仿佛到處都是他,但處處不是他。
  
  就那麼一下子,小蠻忽然覺得蘇景『飄渺』了。
  
  小蠻修行的山天大道中不存這等境界,她不曉得蘇景施展的是什麼妖法是。

  不是妖法,是道家心境:自然。
  
  不似獨獨之我那般抽身天地外,不似天人合一那般相融世界中,自然之心即為存在之心,心在則人在,人在則天地在,與內外無關,與乾坤無涉,就那麼簡簡單單的:存在。
  
  就在這樣一場『自然』之中,蘇景已經空空如也的靈台中,跳動出一滴火焰。焰中有人,小小的一個蘇景。
  
  萬念歸一,一歸虛無,虛無入靜,靜入自然,再由自然生一,那個『一』就是蘇景自己了。
  
  五百年修行精進,於心境錘煉上,蘇景最大成便是這個:一!
  
  忽然,蘇景笑了。張開眼睛望向小蠻。
  
  對望之下。小蠻阿菩心中一顫…他的一眼,似是直接望往了她的心底、直接看到了她的魂魄。
  
  凡人感覺別人看穿了自己的衣衫,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小蠻阿菩就是什麼感覺。
  
  蘇景轉目,再去打量四周……景色變了。不見蘇記後宅故居、也不見歪歪斜斜的破廟。這囊中修煉寶地的真正模樣顯現眼前:一間大屋。有床、有案、甚至還有灶。
  
  大大的屋子。空空曠曠。廚、臥、廳堂都合併一室中,蘇景與小蠻阿菩的地方就在屋子正中。
  
  咄咄咄的響聲急促,差不多三十丈外地方。一匹山羊大小的黑馬肋生雙翅,正用一隻翅膀卷著菜刀,在案板上剁肉餡。
  
  黑馬剁肉餡,看它的刀功居然還不錯。
  
  黑馬旁邊,一個尺餘高、身披長毛、肥胖小猴模樣的怪物正在盆中和麵,用力揣用力揣,忙得滿頭大汗。
  
  和麵時候,矮胖的長毛怪物抬頭看了蘇景一眼,他的目光平靜,與蘇景對望後全無異樣,轉回頭問黑馬:「餡剁好了沒有?別忘了放蔥。」
  
  「厚厚厚。」馬不回頭,笑聲憨厚,算是答應吧。
  
  「包餃子?」蘇景開口了。
  
  「嗯,好吃不如…」矮胖怪物想也不想地回答,可才說了幾個字他就反應過來,面露驚駭抬頭望向蘇景。
  
  幾乎同個時候黑馬也猛然轉身,右翅膀中菜刀緊握,左翅膀則卷著一個蔥。
  
  好蔥,七分白三分青,幹挺拔葉玄青,蔥頭須細而不亂。
  
  好馬,肋插雙翅不算,會剁肉餡不算,嘴邊還生了四道金色龍鬚。
  
  「你能看得見?」矮小怪物先是努力瞪大眼睛,可很快他有把眼睛眯起來,於一個刹那之中,怪物的目光仿若犀利刀鋒,刺得蘇景眼睛一痛。
  
  隨即矮小怪物的目光放鬆下來,笑嘻嘻了:「多少人在這囊中來了去、去了來,煉力的煉力、駡街的駡街,一住十萬年不稀奇…唯獨你一個,居然煉成了自然心持,無中生一,還只用了區區五百年。」
  
  「晚輩機緣好,凡間修行時候先後悟出獨獨之我、天人合一,有了這兩重境界為基,再得寶囊錘煉五百年,得見『自然』。」蘇景應道。
  
  對蘇景如何得見自然怪矮小怪物全無興趣,一眼看穿了蘇景剛剛煉成的心境後,怪物繼續低頭和麵,龍鬚黑馬轉身切蔥花和餡。
  
  「那個誰…你會擀皮不?」矮小怪物一邊幹活一邊問道。
  
  蘇記老鋪不賣餃子,可爺倆也總會包餃子自己吃,少東家會擀皮。蘇景點點頭,起身、邁步。
  
  所謂破廟,其實是一道陣法,有個圈子、圈內地面有符篆銘刻,而蘇景看穿真相後,陣法未破但他能自由出入了…自由出入那個方圓二十餘丈的圈子。
  
  來到矮胖怪物面前,蘇景認認真真躬身施禮:「中土晚輩蘇景,見過大拿前輩。」
  
  聞言,矮小怪物與和餡黑馬又是一驚。蘇景大著膽子,學著上次三屍在星盤中的樣子,伸出手輕輕拽了拽黑馬的龍鬚,這是和意馬打招呼的辦法。
  
  厚厚厚…果然,黑馬笑了起來,眯著眼睛一副受用表情。
  
  心猿意馬,十一世界的星盤中蘇景曾見過一對,如此明顯特徵蘇景怎麼可能忘記!只是蘇景沒想到,這破爛囊竟然與『拿人』有關。
  
  心猿暫停了手上的活計,再望向蘇景的目光就多出幾分興趣了:「凡間世界裡,居然還有人識得我們的身份。」現在的蘇景是仙家,可他剛從人間上來就被收入寶囊,根本來不及逍遙宇宙,他所知一切,當然來自人間。
  
  「晚輩機緣巧合,初入修行時,三屍真靈即轉生為人,從此與我性命相依…他們是拿人,因為化出真形所以不算小拿了;卻由未能煉成意馬,也算不得大拿。他們自稱怪拿。」一晃五百年分別,蘇景還真有點想念三屍了,提到他們不禁微笑,跟著又把十一世界星盤中曾遇瀕死大拿的事情仔仔細細說了一遍。
  
  人有千百性情,拿也不例外,眼前這雙心猿意馬顯然不似上次遇到的大拿那般慈祥,不過對蘇景也算和氣,話不算太多,但聽說蘇景自己有三個同命相連的怪拿後,和麵大拿的神情裡對蘇景多出一絲親切。
  
  等蘇景把事情說完。心猿意馬面和好。餡料拌勻,招呼著蘇景開始擀皮。
  
  有關此囊,蘇景心中大把問題,可對方並無吐露之意。說說笑笑盡是些不相干的事情。蘇景追問幾句未得答案。只好放鬆了心思、不再多問了。
  
  蘇景擀皮。心猿包餃子,肉丸大蔥餡的餃子……那盆生餡料聞起來濃香撲鼻,蘇景好奇得很。這是什麼肉?
  
  心猿意馬與三屍本為一脈,最擅揣摩人心,大拿看出蘇景好奇,笑嘻嘻道:「是運氣好,百年前我放風出去的時候,正巧遇到一頭病麒麟。」
  
  蘇景聞言心中一沉,同時一驚。
  
  大拿說自己放風,被囚禁的犯人才會放風,心猿意馬也是被困在此地的麼?
  
  至於驚詫,病麒麟不是生了病的麒麟。麒麟十七宗,風火雷電金紫赤墨……病麒麟是為十七宗中的一宗,聖種。若把麒麟看做鯉魚,病麒麟就是鯉中龍脈、龍鯉了。
  
  病麒麟的力量遠勝同族別宗,不過這一宗的麒麟看上去總是無精打采的,不似別類那般威風凜凜,故而得了個『病』字頭。說到底,就算天真大聖遇到真正的天外病麒麟,怕也不會主動招惹。
  
  心猿絮絮叨叨,說話不停:「病麒麟的肉最是美味,遇到了豈能放過。不過這類大畜的肉會有一股酸澀味道,須得醃制才行,這不…醃了足足百年,你倒是好口福啊。」
  
  蘇景也不知該說什麼,只有附和笑道:「是,晚輩還從未嘗過麒麟肉,何況是病麒麟。」
  
  不料大拿撇嘴了:「吃個麒麟肉餡的餃子也不算啥,別那麼沒出息,說你有口福不是因為病麒麟有何珍貴,是因咱們大拿做飯,等閒人可吃不到!」
  
  這邊聊著,那邊意馬見餃子包得差不多,開始開火生灶,蘇景見意馬生火,直接就倒吸了一口冷氣。
  
  不劈柴不引火,黑馬左翅膀自肋下掏了掏,直接摸出個火球扔進灶膛;右翅膀掏了掏,直接摸出個水球仍進灶上鐵鍋。
  
  是火球,可也是一枚太陽,蘇景修陽火的,怎麼可能看錯,明明白白,就是個太陽!
  
  水球也逃不過蘇景的真識洞察,無生機無生氣,但開混沌分陰陽,那是一座沒有生靈存在的水行世界!
  
  哪能不驚訝,包頓餃子罷了,太陽入爐灶,世界調湯汁……餃子下鍋了。
  
  待開鍋,打涼水,再開鍋,餃子入盤,吃。
  
  或許是心情太過驚詫,蘇景居然沒覺出病麒麟陷的餃子好吃在哪裡,比著牛肉大蔥的餃子多出些鮮味,僅次而已。
  
  一頓餃子吃完,大拿意猶未盡,舔了舔嘴唇:「時間差不多了,回去吧。」
  
  蘇景知道他指的是修煉地方,也不多說什麼,點點頭,謝過大拿賜飯,起身向來處走去,在他即將踏入陣法的時候,大拿忽又開口道:「我知你想離開此地…你先回去好好修煉,我還要仔細琢磨琢磨。待有結果的時候我會喊你。」
  
  蘇景大喜,再次道謝返回法陣之內。
  
  歸於陣,收心眼,『破廟』又變回蘇記後宅,蘇景還來不及長出一口氣,忽然聽到『哇』一聲大哭。
  
  小蠻阿菩趴在地上,眼淚仿佛斷線的珠子,劈裡啪啦地向下掉,哭得沒法再委屈了:「我還以為你走了…招呼都沒打就走了…枉我都給你生了孩子……。」
  
  哭得是真可憐,可說的話又把蘇景氣笑了,什麼時候生過孩子啊。
  
  四百年相處,大家混得太熟了,蘇景不跟她矯情,直接從囊中摸出一碗熱氣騰騰的轎子:「我沒走,包餃子去了,一個肉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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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三八章 子孫綿延,子孫平安
  
  
  神仙無需飲食,口腹之欲自也就沒那麼重要了,可如果日子過得太無聊,一碗餃子就不單單是果腹或者美味那麼簡單了,'吃'變成了一份大好消遣。
  
  看見餃子,聞到香氣,小蠻阿菩霍然大喜,忙不迭:「餵一個,餵一個!」
  
  能說話就能吃東西,不過她趴在地上動不來,想吃餃子得靠蘇景來餵。蘇景這次飛仙上來沒帶筷子,直接用手捏了個餃子放進小蠻阿菩口中。
  
  餃子入口,皮滑餡嫩,滿口香甜,小蠻阿菩滿臉的愜意:「香…什麼肉如此好吃?」
  
  「麒麟。」
  
  「啥?哈哈,別鬧。」
  
  「沒鬧,病麒麟。」蘇景又拿了一個餃子放進她口中,隨即這次'休息'時間盡末,陣中怪力湧起,蘇景趴在地地上。
  
  小蠻阿菩吃不到餃子了,但還在咯咯咯地笑,麒麟餡的餃子?他也真敢說……可望住了蘇景的眼睛,笑著笑著,小蠻阿菩笑不出來了,美目中的愜意歡樂變作了驚詫。
  
  天狼地早都不見了真正的麒麟大獸,不過那座世界裡身藏麒麟血脈的珍禽異獸十足不少,家中盛宴時候小蠻阿菩吃過幾次,大概能吃出一點麒麟的味道,現在越嚼越覺得…真的是那股子鮮味。
  
  一起包餃子、吃餃子的時候,心猿意馬並未囑咐蘇景保密今日所見,於屋中大拿來說,自己的行踪本就不算秘密。是以此刻蘇景也不隱瞞,將自己先前所見原原本本和阿菩說了一遍。
  
  天狼中人根本都不知道宇宙中還有'拿人'這種古怪仙靈,心猿意馬這四個字阿菩更是聞所未聞,聽故事的時候阿菩的表情異常豐富,聽說大拿放風、遇到病麒麟隨手打死,她神情驚駭;聽說大拿為了包頓餃子,花了整整一百年的時間的來醃肉她又咯咯直笑。
  
  其實也不怪阿菩少見多怪,拿人本來就是特立獨行之族,別人眼中的難以理解,他們心中的理所當然。
  
  隨後一段時間。心猿意馬那邊未再傳來消息。但可能是煉得三屍的緣故,蘇景心中對拿人有一份由衷信任,既然對方讓他耐心等待他就等著,沒再動用'自然心持'去做觀探。安心在這囊中精修。
  
  不動用自然心持去開慧目。但心境已成。修行相隨,這份心持已經成為蘇景道法的一部分,從他自虛無中生出那個'一'之後。修為增長更是突飛猛進。而他身上'大聖玦、離山巔、冥王袍'三件本命至寶和'摩天剎歡喜羅漢'、'江山劍靈偶血符'佛道兩重神力真傳,這三寶兩傳承,都隨著蘇景的道心突破精修進步漸漸開始顯現威力。
  
  寶物與神力有真靈,隨主人法力越高,它們力量的發揮也就越充分。
  
  一場修煉,於內靈元轟湧,寶物、傳承與自身真元彼此呼應靈犀相連,蘇景投身其中,自陽火之生入金風之煞,自禪意清靜入道心無為,自大聖玦狂狷破世入離山巔承天護道再入冥王袍輪迴無情……諸般力量交融即為諸般心法融匯,蘇景真就覺得自己應上了那八個字:樂在其中、其樂無窮。
  
  蘇景當然能明白,諸力融匯諸念交感,是為一樁大突破,大飛躍,能得此突破,或者說能這麼快就告突破,全是拜寶囊所賜。
  
  人隨心,力隨心,意也隨心,其後一段時間蘇景在修行中,著實嚇到了身邊的小蠻阿菩:趴在身邊的那個小子,時而妖氣凜然時而神聖威嚴,時而慈悲縈繞時而逍遙自得,一重重氣意變化繚繞,隨便哪一重都飽蘊真滋味。
  
  不過再怎麼驚人的氣象都敵不過'習慣'二字,日子長了阿菩習慣了,就開始勸蘇景不要去修佛道這等小道,來修我家的山天大道吧,我不受報酬不用師徒名分,白白傳道於你,誰讓咱倆好呢。
  
  相處日久,兩人話題自然少不得說法講道,由此蘇景了解,山天之修脫變自山胎之修。
  
  大山蘊靈胎蘇景見過不少,天狼地的山天修持就是行秘法讓修家融入靈山,去做這個'山胎'。
  
  入道、修行、小有成就,凝山靈入化山胎,再出世繼續修行。
  
  人家的修行法門,與蘇景全不相干,不過簡單了解之下,蘇景也能覺得其中妙處,入山即為入自然,以秘法相輔利用大山靈胎再做一次出世,從凡人修士變作靈山之子,直接為自己奪來一份自然造化。山天大道能在天外獨闢法壇,果然是有些門道的。
  
  山天大道的弟子只要修行有成,全都有一座本命山,小蠻阿菩自不例外,休息的時候還曾拿出來給蘇景顯擺過,蘇景在莫耶雕刻靈山,於觀山之術中也算是大行家,見了阿菩的本命山,立刻讚了一聲好:烈火基、銳金脈、厚土身、青木皮、平湖天池頂,一山之中五行齊聚,更難得是山中五行彼此相通自成體統,有此靈山相助,難怪阿菩立地飛仙。
  
  修行不輟,聊聊說說,一晃又是三百年過去,這一天裡破廟中的兩人正對頭趴著,忽覺身體一輕怪力散去,兩人猝不及防一起翻著跟頭飛起老高,兩人都未到'休息'時間。
  
  重新落回地面時候,破廟幻象消失不見,心猿意馬常駐的大屋顯現真形。
  
  心猿團身在床,正忽忽睡大覺;意馬雙翅收斂四腿蜷曲趴在地面,對著蘇景'厚厚'發笑。
  
  蘇景趕忙對意馬施禮,阿菩也不傻,曉得大屋中的兩個怪物絕對惹不得。別看她平日里跟蘇景相處時能耐大得很,在意馬面前卻恭敬得很,依著天狼地的禮數,對意馬行重禮叩拜。
  
  之後兩人就有些躊躇了,心猿居然在睡覺,上前施禮會不會打擾……神仙要麼打坐修行,要麼談笑從容,哪有真躺床上大睡的,拿人古怪可見一斑了。
  
  「莫打擾他,讓他睡吧,這三百年可把他累壞了。」意馬'厚厚厚'地笑了幾聲,並非人言,但聲中藏法笑時傳神,蘇景與阿菩直接就能明白它的意思。
  
  「你自己曉得,你來過此間兩次,壞了口袋的規矩,除非你能修至巔極、能夠逆轉此間乾坤,才可破繭出天,否則只能在囊中過一輩子了。」意馬傳神不聽,雙目望向蘇景:「你已在口袋裡修行了八百年,有沒想過何時能煉到破繭境地?」
  
  蘇景苦笑搖頭。
  
  初入此囊時的確存了狂妄心思,但在此呆得時間越久,就越覺得這袋子深不可測,從外面打開還有一線機會,想要從內中破開,根本就是無望之事。
  
  意馬神念流轉,直入蘇景心底:「我見過你的修行,確有獨到地方,可是想要離開這裡,憑你自己絕無可能。本來你做你的牢,和我們全無相干,不過你有三個同命相連的小怪拿,事情就不一樣了。」
  
  提到'怪拿',意馬笑了起來,他與三個矮子素未謀面,卻全不影響它目中慈愛:「那三個小子找不到你,表面上當是無所謂的模樣,心中卻必定惶惶不安…我們拿人啊,就只求兩件事,好吃懶做外加子孫綿延、平安。」後半句話,當年十一世界的星盤中,蘇景也曾聽那位大拿說過。
  
  「有三個化形的小娃在外面心惶惶,我們兩個做長輩的不曉得也就算了,曉得了,心裡就不是個滋味了。這三百年我倆沒閒著,一直在想辦法幫你破囊,不是衝著你,是為了那三個娃娃。」說著,意馬大大地打了個哈欠,面容疲憊:「困得緊,不多說了,這件事總算辦妥了,想走的話隨時都能走。」說話間,一道金光自意馬頭頂打出,落入蘇景眉心。
  
  金光入身,化靈咒一道,落入蘇景識海。意馬開始打第二個哈欠,又把一塊玉簡從口中吐出,直接吐到蘇景手中。
  
  跟著眼皮將垂,隨時都會睡去的樣子。
  
  阿菩眼見時間無多,急忙問道:「請問前輩,我能走麼?」
  
  「隨便你,你要想跟他走也行。」最後一道神念傳出,意馬伏地,也如心猿般沉沉睡去。
  
  上次相見,意馬切蔥剁餡,隨隨便便弄個太陽點爐膛,何等神采,心猿則把斬殺病麒麟當做捉田鼠打兔子,又是何等威風,今次相見心猿直接睡去,意馬疲憊到說上幾句話顯勉強。
  
  又何須說個明白,只要不是塊石頭都能曉得他們為何如此疲勞。
  
  蘇景心下感激,不敢再打擾兩位前輩休息,即便明知此刻大雷大閃也不可能驚醒心猿意馬,蘇景還是把動作放得極輕,再行大禮拜謝,隨後與小蠻阿菩輕輕退回大屋中心的法陣。
  
  蘇景心中很有些唏噓,別家世界怎樣不是太了解,至少中土人間最最講究親情,可了不得也是父親疼愛子侄,爺爺疼愛孫兒。拿人卻更甚許多,前後兩位大拿,對三屍這種並無直接血脈相連、僅僅是同族晚輩且之間還隔了不知多少代的小娃,都打從心眼里地疼愛在意。
  
  返回破廟,蘇景將意馬傳下的玉簡拿在手中,一道真識送入其中,讀過內中記載事情,蘇景面露疑惑。
  
  阿菩見不得這種神情,都快把自己掛在蘇景身上了:「怎麼回事,到底怎麼回事,快和我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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