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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小黑明融 於 2015-9-28 16:53 編輯
第一0二回 竭忠報國大義滅親
一日,侍帝左右,見順帝愁眉不展,遂自陳忘家殉國的意思。順帝尚未見信,私下與阿魯、世杰班兩人述及脫脫奏語,令他密查。阿魯、世杰班,算是順帝心腹,做了數年皇帝,只有兩人好算心腹,危乎危乎!至此奉順帝命,與脫脫交遊,每談及忠義事,脫脫必披膽直陳,甚至欷歔涕泣,說得兩人非常欽佩。
遂密報順帝,說是靠得住的忠臣。
會郯王被殺,宣讓、威順二王被逐,順帝敢怒不敢言,只日坐內廷,咄咄書空。脫脫瞧著,便跪請為帝分憂。順帝太息道:「卿固懷忠,但此事不便命卿效力,奈何!」脫脫道:「臣入侍陛下,總期陛下得安,就使粉骨碎身,亦所不恨。」順帝道:「事關卿家,卿可為朕設法否?」脫脫道:「臣幼讀古書,頗知大義,毀家謀國,臣不敢辭!」順帝乃把伯顏跋扈的情跡,詳述一遍,並且帶語帶哭,脫脫也為淚下,遂奏對道:「臣當竭力設法,務報主恩!」順帝點頭。
脫脫退出。復去稟告吳直方,直方道:「這事關係重大,宗社安危,在此一舉,但不知汝奏對時,有無旁人聽著。」脫脫道:「恰有兩人,一為阿魯,一為脫脫木兒,想此兩人為皇上親臣,或不致漏泄機密。」直方道:「汝伯父權燄熏天,滿朝多系黨羽,若輩苟志圖富貴,竟泄秘謀,不特汝身被戮,恐皇上亦蹈不測了。」脫脫聞了此語,未免露出慌張情形。直方道:「時刻無多,想尚不致遽泄,我尚有一計,可以挽回。」脫脫大喜,當即請教。直方與他附耳道:「如此如此!」此處為省文起見,所以含渾。喜得脫脫歡躍而出,忙去邀請阿魯及脫脫木兒至家,治酒張樂,慇懃款待,自晝至夜,始終不令出門。自己恰設詞離座,出訪世杰班,議定伏甲朝門,俟翌晨伯顏入朝,拿他問罪。當下密戒衛士,嚴稽宮門出入,螭坳統為置兵,待曉乃發。
脫脫暫歸,天尚未明,伯顏已遣人召脫脫,脫脫不敢不去。及見伯顏,竟遭詰責,說是宮廷內外,何故驟行加兵?消息真靈。那時脫脫心下大驚,勉強鎮定了神,徐徐答道:「宮廷為天子所居,理宜小心防禦﹔況目今盜賊四起,難保不潛入京師,所以預為戒嚴!」伯顏又叱道:「你何故不先報我?」脫脫惶恐,謝罪而去。料知事難速成,又去通知世杰班,教他緩圖。果然伯顏隱有戒心,於次日入朝時,竟帶衛卒至朝門外候著,作為保護。及退朝無事,又上一奏疏,請順帝出畋柳林。
是時脫脫返家,已與阿魯、脫脫木兒約為異姓兄弟,誓同報國。忽來宮監宣召,促脫脫入議,脫脫與二人相偕入宮。順帝即將伯顏奏章,遞與脫脫。脫脫閱畢,便啟奏道:「陛下不宜出畋,請將原奏留中為是。」順帝道:「朕意也是如此,只伯顏圖朕日急,卿等務替朕嚴防!」言未已,宮監又呈進奏牘,仍是伯顏催請出獵。順帝略略一瞧,即語脫脫道:「奈何?他又來催朕了。」脫脫道:「臣為陛下計,不妨托疾,只命太子代行,便可無慮。」順帝道:「這計甚善,明晨就可頒旨,勞卿為朕草詔便了。」脫脫遵諭,即就順帝前領了筆墨,寫就數行,復呈順帝親覽。由順帝蓋了御寶,於次日頒發出去。自此脫脫等留住禁中,與順帝密圖方法,三個縫皮匠,比個諸葛亮,這遭伯顏要墮入計中了。
伯顏接詔後,暗思太子代行,事頗尷尬,但詔中命大丞相保護,又是不好不去。默默的思索多時,竟想出廢立的一條計策來,擬乘此出畋時候,挾了太子,號召各路兵馬,入闕廢君。又蹈唐其勢覆轍,這正是暗中報應。計畫已定,便點齊衛士,請太子啟行,簇擁出城,竟赴柳林去訖。
看官!這太子卻是何人,原來就是文宗次子燕帖古思。從前順帝嗣位,曾奉太后諭旨,他日須傳位燕帖古思,所以立燕帖古思為太子。應四十九回。
伯顏既奉太子出都,脫脫即與阿魯等密謀,悉拘京城門鑰。命所親信布列城下,夤夜奉順帝居玉德殿,召省院大臣,先後入見,令出五門聽命。一面遣都指揮月可察兒,授以秘計,令率三十騎至柳林,取太子還都。又召翰林院中楊瑀、范匯二人,入宮草詔,詳數伯顏罪狀,貶為河南行省左丞相。命平章政事只兒瓦歹,齎赴柳林。脫脫自服戎裝,率衛士巡城。
俟諸人出城後,闔了城門,登陴以待。
說時遲,那時快,不到數時,月可察兒已奉太子回來,傳著暗號,由脫脫開城迎入,仍將城門關住。原來柳林距京師,只數十里,半日可以往返。月可察兒自二鼓起程,疾馳而去,至柳林,不過夜半。當時太子左右,已由脫脫派著心腹,使為內應,及與月可察兒相見,彼此不待詳說,即入內挈了太子,與月可察兒一同入都。
伯顏正在睡鄉,哪裡曉得這般計畫。至五鼓後,睡夢始覺,方由衛士報聞太子已歸,急得頓足不已。正驚疑間,只兒瓦歹又到,宣讀詔敕。伯顏聽他讀畢,還仗著前日勢力,不去理睬,竟出帳上馬,帶著衛士,一口氣跑至都門。
時已天曉,門尚未辟,只見脫脫劍佩雍容,踞坐城上,他即厲聲喝著,大呼開城。威權已去,厲聲何益!城上坐著的脫脫,起身答道:「皇上有旨,黜丞相一人,諸從官等皆無罪,可各歸本衛!」伯顏道:「我即有罪,被皇上黜逐,也須陛辭皇上,如何不令我入城?」脫脫道:「聖旨難違,請即自便!」伯顏道:「你是我姪兒脫脫麼?你幼年的時候,我曾視若己子,如何撫養,你今日怎得負我?」脫脫道:「為國家計,只能遵著大義,不能顧著私恩﹔況伯父此行,仍得保全宗族,不致如太平王家,禍及滅門,還算是萬幸呢!」確是萬幸。
伯顏尚欲再言,不意脫脫已下城自去。及返顧侍從,又散去了一大半,弄到沒法可施,不得已回馬南行。道出直定,人民見他到來,都說丞相伯顏,也有今日。有幾個樸誠的父老,改恨為憫,奉進壺觴。伯顏溫言撫慰,並問道:「爾等曾聞有逆子害父的事情麼?」父老道:「小民等僻處鄉野,只聞逆臣逼君,不曾聞逆子害父!」伯顏被他一駁,未免良心發現,俯首懷慚。旋與父老告別,狼狽南下,途次又接著廷寄,略稱伯顏罪重罰輕,應再行加罰,安置南恩州陽春縣。看官!你想南恩州遠在嶺南,鎮日裡煙瘴薰蒸,不可向邇,如這位養尊處優的大丞相伯顏,此時被充發出去,受這麼苦,哪裡禁當得起!他亦明知是一條死路,今日挨,明日宕,及行抵江西隆興驛,奄奄成病,臥土炕中。那驛官又勢利得很,還要冷譏熱諷,任情奚落,就使不是病死,也活活的氣死了。爭權奪利者,其鑒諸。
伯顏既貶死,元廷召馬紮爾台還朝,命為太師右丞相,脫脫知樞密院事,餘如阿魯、世杰班等,俱封賞有差。嗣復加封馬紮爾台為忠王,賜號答剌罕。馬紮爾台固辭,且稱疾謝職。御史台奏請宣示天下以勸廉讓,得旨允從。台官又來拍馬。乃詔令馬紮爾台,以太師就第,授脫脫為右丞相,錄軍國重事。脫脫乃悉更伯顏舊政,復科舉取土法,雪郯王徹徹禿冤誣,召還宣讓、威順二王,使居舊藩,又弛馬禁,減鹽額,蠲宿逋,並續開經筵,慎選儒臣進講,中外翕然,稱為賢相。小子也有詩詠脫脫道:
春秋書法本森嚴,公義私恩不兩兼,
鴆死叔牙誅子厚,忠臣法古有誰嫌?
脫脫秉政後,元廷忽又發生一種奇聞。欲知詳細情形,且待下回再表。
伯顏以平唐其勢功,敢弒順後,目無尊長,至專政以後,日益鴟張,生殺予奪,任所欲為,迨弒郯王,逐宣讓、威順二王,矯制罪人,不法蓋已極矣,僅加貶逐,尚為失刑。然非脫脫之以公滅私,恐貶逐猶非易事也。脫脫大義滅親,為《麟經》所特許,固無待言﹔但天嫉伯顏之專擅,獨假手於其猶子以報之,何其巧歟!本回依次鋪敘,好似無數精采,隨筆而下,其實不過一敘事文而已。然讀《元史》至伯顏、馬紮爾台、脫脫諸傳,不如讀此一回文字,較有興味,是非用筆之長,曷克臻此,閱者寧得徒以小說目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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