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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小黑明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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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蔡東藩]元朝通俗演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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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16:49:0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回     承兄位誅逐奸邪


  卻說元武宗至大八年,復議立尚書省,分理財帛。先是世祖嗣位,審定官制,以中書省為行政總樞。長官稱中書令,副以左右二丞相。中書令不常置,往往以右丞相兼攝。自阿合馬、桑哥等相繼用事,恐中書干涉,故特立尚書省,專握政柄。自是廷臣保八、樂實等,請復立尚書省,舊政從中書,新政從尚書,並推舉乞台普濟脫、一作奇塔特伯奇。脫虎脫一作托克托。為丞相。武宗准奏,乃命乞台普濟脫為右丞相,脫虎脫為左丞相,三寶奴、一作三布乾。樂實為平章政事,保八為右丞,蒙哥鐵木兒為左丞,王羆參知政事。這一班新任大臣,統是阿合馬、桑哥流亞,好言理財,其實並沒有甚麼妙法,只管從交鈔上著想,濫發紙幣,充作銀兩。從前中統交鈔及至元交鈔,統由計臣創議,頒行天下,民間只有紙幣,並沒有現銀,以致物價日昂,民生日困。行鈔無準備金,必受其弊,元代覆轍,今又將蹈之矣。樂實言舊鈔未良,應改用新鈔,方昭畫一。乃改造至大銀鈔,凡十三等,每一兩准至元鈔五貫,白銀一兩,黃金一錢,隨路立平准行用庫,及常平倉以權物價,毋令沸騰。元代鈔法,經此三變,無如有鈔無銀,總難信用,難道改造至大二字,便可作為金錢麼?那計吏上下其手,從中刻削盤剝,卻中飽了不少,只百姓又重重受苦了!言之痛心。
  武宗反以脫虎脫、三寶奴兩人,格外出力,加脫虎脫為太師,封義國公﹔三寶奴為太保,封楚國公。嗣又以樂實為尚書左丞相,封齊國公,這也不在話下。只武宗嗣位數年,已當壯歲,六宮妃嬪,羅列數百,卻未曾正式立後,這也是史鑒上所罕聞的。想因妃嬪統得寵幸,一時難分差等耳。會皇太子舉薦李孟,遣使訪求,得孟於許昌陘山,征為中書平章事,集賢大學士。孟入見,首請立後以正陰教,乃立真哥皇后。後亦弘吉剌氏所出,才色軼群。真哥有從妹,名速哥失裡,亦得武宗寵幸,武宗又稱她為後。不立後則已,立後則必使匹嫡,元制之不經可知。還有妃子二人,一系亦乞烈氏,一系唐兀氏。亦乞烈氏實生和世■,後為明宗,唐兀氏實生圖帖睦爾,後為文宗,後文再表。
  單說太后弘吉剌氏,頤養興聖宮,除飭行佛事外,沒甚事情,未免安閒得很。她忽然動了一種邪念,暗想妃嬪公主等人,多與僧徒結歡喜緣,只自己身為帝母,不便捨身佈施,欲保全名節,又是意馬心猿,按捺不住。武宗年已及壯,太后應亦將半百矣,乃猶因逸思淫,求逞肉慾,此逸豫之萌所以最足誤人也。她本是青年守孀,順宗於二十九歲去世,其時兩孤尚幼,嫠婦在幃,孤帳淒清,韶光辜負。虧得同族周親,有個鐵木迭兒,常相往來,隨時撫恤,每當花晨月夕,獨居無聊時,得鐵木迭兒與為談心,倒也解悶不少。恐不止談心而已。後為成宗後伯岳吾氏所忌,出居懷州,遂與鐵木迭兒疏遠。嗣成宗復令鐵木迭兒為雲南行省左丞相,路隔萬里,一在天涯,一在地角,就是憶念著他,也只好付諸長歎,無可奈何。此次長子為帝,尊作太后,一切舉動,無人監制,正好召幸故人,重尋舊約。當下遣一密使,遙征鐵木迭兒。看官,你想這鐵木迭兒得此機會,哪有不來之理?一鞭就道,兩月至京,太後已待得不耐煩,迨見了面,如獲異珍。既見君子,我心則降。那鐵木迭兒向來巧佞,善承意旨,至此越發效力,竟在興聖宮中,盤桓了好幾天,杜門不出。雲南行省,不見了鐵木迭兒,遂稟報政府,說他擅離職守,應加處分。尚書省即據實奏陳,武宗尚莫名其妙,將奏牘批發下來,令尚書省訪查下落,以便定罪。誰知他早入安樂窩中,穿花度柳,快活得很。呂不韋故事復見元宮。過了數日,尚書省復接詔敕,說是奉皇太后旨意,援議親故例,赦鐵木迭兒罪名。親若皇父,安得不赦。尚書省中,統是一班狐群狗黨,管甚麼宮內勾當,自然擱起不提。武宗還想恣意遊幸,令築城中都,飭司徒蕭珍監工,調發兵役數萬名,限五閱月告竣,逾期加罪。無如福已享盡,天不假年,至大四年正月元旦,百官俱入殿朝賀,待了半日,竟由宮監傳旨,帝躬不豫,免行大禮。廷臣始知武宗有疾,相率退班。過了七日,武宗竟崩於玉德殿,在位五年,壽只三十一。先是宦官李邦寧曾乘間入告武宗,謂陛下春秋日富,皇子漸長,自古以來,只有父祚子續,未聞有子立弟,應酌量裁斷等語。武宗不悅,並叱邦寧道:「朕志已定,你不必與我多言,可自去稟聞東宮。」
  武宗友於之心,也不可沒。
  邦寧碰了這大釘子,自然不敢再說。皇太子愛育黎拔力八達方得保全儲位。至武宗殂後,遂入理大政,第一著下手,便飭罷尚書省,把丞相脫虎脫、三寶奴、平章樂實、右丞保八、左丞蒙哥帖木兒、參政王羆,一律免官,逮禁獄中。命中書右丞相塔思不花,知樞密院事,鐵兒不花等參鞫。訊得脫虎脫等殃民誤國,種種不法等情,遂命將脫虎脫、三寶奴、樂實、保八、王羆諸人,即日正法﹔蒙哥帖木兒犯罪較輕,杖了數百,充戍海南。第二著下手,罷城中都,追奪司徒蕭珍符印,把他拘禁起來。凡中都所占民田,盡行發還。第三著下手,召還先朝通達政務,及素有聞望的老臣,如前平章程鵬飛、董士選、前太子少傅李謙、少保張閭、右丞陳天祥、尚文、劉正,前左丞郝天挺,前中丞董士珍,前太子賓客蕭■,前參政劉敏中、王思廉、韓從益,前侍御趙君信,前廉訪使程文海,前杭州路達魯噶齊等十六人,統令詣闕議政。只陳天祥、劉敏中、蕭■不至。一面重用李孟欲授為中書右丞相,偏皇太后已經降旨,將中書右丞相的職任,付與鐵木迭兒。皇太子不便違命,只好順從母意。敝笱之詩,寧尚未讀。太后且信陰陽家言,命太子即位隆福宮。御史中丞張珪,以嗣君正位,應在正殿,乃於大明殿即皇帝位,受諸王百官朝賀。並下詔大赦道:
  惟昔先帝事皇太后,撫朕藐躬,孝友天至,由朕得托,順考遺體,重以母弟之嫡,加有削平內難之功,於其踐阼,曾未逾月,授以皇太子寶,領中書令樞密使,百揆機務,聽所總裁,於今五年。先帝奄棄天下,勛戚元老,咸謂大寶之承,既有成命,非與前聖賓天,而始征集宗親,議所宜立者比,當稽周、漢、晉、唐故事,正位宸極。朕以國恤方新,誠有未忍,是用經時。今則上奉皇太后勉進之命,下徇諸王勸戴之情,三月十八日,於大都大明殿即皇帝位,凡尚書省誤國之臣,先已伏誅,同惡之徒,亦已放殛,百司庶政,悉歸中書,命丞相鐵木迭兒,平章政事李道復等,從新拯治,可大赦天下。此詔!
  詔中所言李道復,就是李孟。孟字道復,因前時翊戴功深,並調停母子兄弟間,格外盡力,所以特別推重,稱為道復而不名。即位禮畢,復諭以次年改元,議定皇慶二字。小子披覽元史,武宗以後,就是仁宗,仁宗即愛育黎拔力八達的廟號,因此小子於他嗣位後,仍循例稱作仁宗了。仁宗以脫虎脫等雖已伏誅,黨羽尚多,擬盡加鞫訊。延慶使楊朵兒只一作楊多爾濟。上書諫阻,大旨以帝王為治,不嗜殺人,今當嗣服初年,尤以省刑為要,應寓恩於威,以敦治道等語。仁宗感悟,乃改從寬大,只擬用陝西平章孛羅鐵木兒,江浙平章烏馬兒,甘肅平章闊裡吉思,河南參政塔失鐵木兒,江浙參政萬僧,俱由台官糾參,奉旨罷黜,不准再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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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16:49:35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回 重儒臣規行科舉



  於是尊重文教,優禮師儒,先命釋奠先師孔子,行祭丁制,只主祭的人,卻遣了一個宦官李邦寧。邦寧曾在武宗前勸易皇太子,至仁宗登基,左右亦奏述前言,請即加罪。還是仁宗寬弘大量,諭以帝王曆數,自有天命,不足介懍,乃置不復問。此次命他為集賢院大學士,且飭釋奠先師,褻聖甚矣。那邦寧竟爾受命,擺著儀仗,入大成殿行禮。看官,你想大成至聖文宣王,願受他拜跪麼?太牢方設,鼎俎雜陳,邦寧整肅衣冠,向案前就位。忽然狂風大起,捲入殿中,兩廡燭盡吹滅,燭台底下的鐵鐏,陷入地中尺許,嚇得邦寧魂飛天外,慌忙屈膝俯伏,執事諸人,統伏地屏息。約過了幾小時,風始停止,才勉強成禮,邦寧慚悔數日。就是仁宗聞知,也悚然起敬,由是益敬禮儒臣。
  平章政事李孟,幼擅文名,博學強記,貫穿經史,嘗開門授徒,遠近爭至。嗣入東宮為太子師傅,與仁宗很是契合。至此君臣相得,如魚投水,嘗諭他道:「卿系朕的舊學,朕有不及,全仗卿忠心輔佐。」孟受命後,也深感知遇,力以國事為己任,節濫費,汰冗員。貴戚近臣,多言不便,奈因帝眷方隆,無隙可乘,也只好忍耐過去。君子小人,總不相容。
  孟又因大德以後,封拜繁多,釋道二教,俱設官統治,權抗有司,撓亂政事,大為時害,遂奏請信賞必罰,賞善懲惡,並罷免僧道各官。至若風俗日靡,車服僭擬,上下無章,尊卑無別,孟復請嚴加限制。仁宗一一准奏,且與之立約道:「朕在位一日,卿亦宜在中書一日。」遂賜爵秦國公,命畫師圖像,詞臣加贊。入見必賜坐,與語必稱卿,或稱字,一面增國子生,為三百人,令孟督率。孟因上言老成凋謝,亟應求材。四方儒士,如有德成藝進,請擢任國學翰林秘書太常,或儒學提舉等職,以昭激勸。且謂人材所出,不止一途,漢、唐、宋、金,嘗行科舉,得人稱盛,今欲興賢舉能,不如用科舉取士,較諸多門干進,似勝一籌。惟必先德行經術,次及文辭,然後可得真才。仁宗乃決意進行,命中書省臣,規定條制。
  先是世祖嘗議立科舉法,未及舉行。至是乃命中書省頒定科條,科場每三歲一次,以皇慶三年八月為始,從士人本籍官司,於諸色戶內推舉,年及二十五,有孝行可稱,信義足述,以及經明行修的士子,以次敦遣。其或徇私濫舉,並應舉不舉的有司,監察御史肅政廉訪司,應體察究治。考試程式,蒙古色目人,第一場經問五條,《大學》、《論語》、《孟子》、《中庸》內設問,用朱氏章句集注,遇有義理精明,文詞典雅,乃算中選。第二場,策一道,以時務出題,限五百字以上。漢人南人第一場,明經經疑二問,《大學》、《論語》、《孟子》、《中庸》內出題,並用朱氏章句集注,結以己意,限三百字以上。經義一道,各治一經,《詩》以朱氏為主,《尚書》以蔡氏為主,《周易》以程朱為主,以上三經,兼用古注疏,《春秋》許用三傳,及胡氏傳,《禮記》用古注疏,限五百字以上,不拘體格。第二場,古賦,詔誥,章表。內科一道,古賦詔誥用古體,章表四六,參用古體。第三場,策一道,經史時務內出題,不矜浮藻,惟務直述,限一千字以上。蒙古色目人,願試漢人南人科目,中選者加一等注授。蒙古色目人作一榜,漢人南人作一榜,第一名賜進士及第,從六品。第二名以下,及第二甲,皆正七品,三甲皆正八品,兩榜並同,乃即下詔道:
  惟我祖宗以神武定天下,世祖皇帝設官分職,征用儒雅,崇學校為育材之地,議科舉為取士之方,規模宏遠矣。
  朕以眇躬﹔獲承不祚,繼志述事,祖訓是式,若稽三代以來,取士各有科目,要其本末,舉人宜以德行為首,試藝則以經術為先,詞章次之,浮華過實,則所不取。爰命中書參酌古今,定其條制,其以皇慶三年八月為始。天下郡縣,興其賢者能者,充試有司。次年二月,會試京師,中選者朕將親策焉。
  到了皇慶三年,改元延祐,八年開試舉人,至次年廷試,賜護都沓兒、張起岩等五十六人及第出身有差,分為兩榜。蒙古色目人為右,漢人南人為左,嗣是垂為常例。元代之有科舉,自延祐始,故詳紀之。仁宗復用齊履謙、吳澄為國子司業。履謙字伯恒,汝南人,幼習推步星歷諸術,及稍長,讀洙泗、伊洛遺書,窮理格物。至元二十九年,授為星歷教授,大德二年,擢任保章正,至大三年,升授侍郎,兼領冬官正事。仁宗即位,以履謙學行純篤,命教國學子弟。與吳澄並司教養。每五鼓入學,風雨寒暑,未嘗少怠。
  吳澄字幼清,撫州人,宋末舉進士不第,隱居布水谷,讀書著述,夙負盛名。至元中曾召至燕京,欲授以官,澄乞歸養母,遂辭去。至大元年,復石為國子監丞,皇慶元年,授為司業,澄用宋程顥學校奏疏,胡瑗六學教法,朱熹學校貢舉私議,約為教法四條:一經學,二行實,三文藝,四治事,逐條規勉,不憚求詳。嗣因履謙改僉太史院事,澄以同學乏人,托病歸籍,學制稍廢。
  仁宗復調履謙為司業。履謙律己益嚴,教道益張,嘗立升齋積分等法。每季考生徒學行,以次遞升,既升上齋,逾再歲,始與私試。詞理俱優為滿分,詞平理優為半分,歲終積至八分,得充高等,以四十人為額,然後集賢院及禮部歲選六人,充作歲貢。三年不通一經,及在學不滿一年,定章黜革,所以人人勵志,士多通材。元朝學術,惟皇慶延祐時,推為極盛。師道立則善人多,觀此益信。
  仁宗又嘗將《貞觀政要》,《大學衍義》,並程復心所著《四書集注》,陸淳所著《春秋纂例》、《辨微疑旨》,及《資治通鑑》,《農桑集要》等書,悉令刊布,頒行學宮。復以宋儒周敦頤、程顥、程頤、張載、邵雍、司馬光、朱熹、張栻、呂祖謙,暨元儒許衡,學
宗洙泗,令從祀孔子廟廷,重儒尊道,也可謂元代第一賢君了。小子有詩詠道:
  大元制典太荒唐,竟把儒生列匄倡!

  幸有後王能乾盅,莘莘學子尚成行。
  仁宗方有心求治,雅意得人,偏偏鐵木迭兒,得寵太后,從中播弄,舉佞斥賢,這也是元朝的氣數。欲知詳細,下回再述。
  武宗在位四年,秕政甚多,惟孝友性成,不私天下,較之曹丕、蕭繹,相去遠矣!仁宗嗣服,首斥儉壬,召用老臣,並尊師重儒,興學育才,不愧為守文之主。至若科舉一端,以一日之長,即第其高下,似不得為良法。然曠觀古代,因選舉之窮,繼以科舉,殆亦有不得已之意,存於其間者。況科目亦曷嘗不得人乎?即如今日之廢科目,複選舉,弊端百出,罄竹難書,是選舉且不科目若也。元素賤儒,惟仁宗始注意及此,善善從長,故本回特備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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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5 00:16:0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回     上彈章劾佞無功


  卻說鐵木迭兒奉太后弘吉剌氏敕旨,得居相位,起初還算守法,沒甚舉動。惟仁宗巡幸上都,留鐵木迭兒等留守,鐵木迭兒援丞相留治故例,出入張蓋,頗為烜赫。廷臣不甚注目,統以為故例如此,不足為怪。越年鐵木迭兒偶然得病,自請解職,晝值朝房,夜值宮禁,宜其勞病。乃以禿忽魯代相。至延祐改元,禿忽魯免官,仁宗擬命左丞相哈克繖繼任,哈克繖自言非世勛族姓,不足當國,請再任鐵木迭兒。仁宗乃復拜他為開府儀同三司,錄軍國重事。居數月,仍進為右丞相,他即想出一條理財政策,毅然上奏道:
  臣蒙陛下垂憐,復擢首相,依阿不言,誠負聖眷。比聞內傳隔越奉旨者眾,倘非禁止,致治實難,請敕諸司,自今中書政務,毋輒干預。又往時富民往諸番商販,率獲厚利,商者益眾,中國物輕,番貨反重,今請以江、浙右丞曹立領其事,發舟十綱,給牒以往,歸則徵稅如制,私往者沒其貨,又經用不給,苟不豫為規畫,必至愆誤。臣等集諸老議,皆謂動鈔本則鈔法愈虛,加賦稅則毒流黎庶,增課額則比國初已倍五十矣,惟預買山東河間運使來歲鹽引,及各冶鐵貨,庶可以足今歲之用。又江南田糧,往歲雖嘗經理,多未核實,可始自江浙以及江東西,宜先事嚴限格,信罪賞,令田主手實頃畝狀入官。諸王駙馬學校寺觀,亦令如之,仍禁私匿民田,貴戚勢家,毋得阻撓,請敕台臣協力以成,則國用足矣。謹奏。
  據奏中所言,不過清釐宿弊,澈查私販,有益國用,無損平民,看似正當不易的政策。無如中國官吏,多是貪財黷貨,凡遇計臣當道,變更舊制,往往被貪官污吏,乘間營私,無論若何良法,總歸弊多利少,結果是民生受苦,國庫仍枵,所得金錢,都入一班狗官的囊橐。歷代以來,俱蹈此轍,惟前代貪官中飽之資,尚在本國流通,所謂楚得楚失,挹彼注茲,猶不足患,今則多寄存外國銀行,自涸財源,其患益甚。做皇帝的身居九重,哪裡曉得許多弊竇,即如元代仁宗,好算一個明主,覽了鐵木迭兒奏牘,也道是情真語當,立准施行。鐵木迭兒遂分遣屬吏,循行各省,括田增稅,苛急煩擾,江西使臣昵匝馬丁,酷虐尤甚,信豐一縣,撤民廬千九百區,夷墓揚骨,作為所增田畝,居民怨恨入骨。
  贑州土豪蔡五九,素有武力,且頗任俠,鄉民推為首領,抗拒官長。一夫作難,萬眾響應,頓時江漳諸路,四起為亂,蔡五九乘此機會,占奪汀州、寧化縣,戕殺有司,居然稱王建號,號令四方。奪了一縣,就想為王,器量如此,安能成事。江浙行省平章張閭,奉旨往剿,五九也率著眾人,前來抵敵,究竟一時烏合,敵不住多大官軍,戰了數次,弄得十人九死,那時五九勢窮力蹙,逃入山谷,被官軍躡跡追尋,生生拿住,訊實正法,做了無頭之鬼。
  張閭上章奏捷,仁宗才覺心慰。惟台臣上言五九作亂,由括田增稅所致,乞罷各省經理,有旨准奏。只鐵木迭兒攬權如故,反且貪虐加甚,凶穢愈彰,朝野雖然側目,可奈鐵木迭兒氣燄熏天,欲要把他彈擊,好似蒼蠅撞石,非但不能動他,而且還要滅身,大家顧命要緊,自然相率箝口。
  尋復由太后下旨,令鐵木迭兒為太師。中書平章政事張珪,向來嫉惡如仇,至此不禁進言道:「太師論道經邦,須有才德兼全的宰輔,方足當此重任,如鐵木迭兒輩,恐不稱職!」仁宗本器重張珪,奈因迫於母命,不便違悖,只好不從珪言,加鐵木迭兒為太師,兼總宣政院事。中國古典,夫死從子,況仁宗身為人主,豈可依徇母后,專擢權奸,是殆徒知有順不知有孝者。會仁宗如上都,徽政院使失列門一作錫哩瑪勒。傳太后旨,召珪切責。珪抗論不屈,惹得失列門性起,竟喝令左右加杖,可憐這為國盡忠的張平章,平白無辜的受了一頓杖責!古時刑不上大夫,張珪身為平章,乃遭倖臣仗責,可歎可恨!皮開血出,奄奄歸家。次日即繳還印信,挈了家眷,逕出國門。珪子景元,隨駕掌璽,宿衛左右,聞父因杖創乞休,遂奏請父病垂危,懇即賜歸。仁宗驚問道:「卿別時,卿父無病,怎麼今稱病篤了?」景元頓首涕泣,不敢言父被杖事。仁宗心知有異,乃遣使賜珪酒,進拜大司徒。珪已回籍養痾,上表陳謝便罷。
  至仁宗還都,並未追究失列門,廷臣心益不平。會上都富人張弼殺人系獄,納賄鐵木迭兒,鐵木迭兒遂密遣家奴,脅上都留守賀巴延,令他釋弼。巴延不肯,據實陳奏。侍御史楊朵兒只,已升任中丞,與平章政事蕭拜住蓄志除奸,遂邀同監察御史四十餘人,聯銜抗奏道:
  鐵木迭兒桀黜奸貪,陰賊險狠,蒙上罔下,蠹政害民,佈置爪牙,威讋朝野,凡可以誣害善人,要功利己者,靡所不至﹔取晉王田千餘畝,興教寺後堧園地三十畝,衛兵牧地二十餘畝,竊食郊廟供祀馬,受諸王哈喇班第使人鈔十四萬貫,寶珠玉帶氍毹幣帛,又值鈔十餘萬貫,受杭州永興寺僧章自福賂金一百五十兩,取殺人囚張弼鈔五萬貫。且既已位極人臣,又領宣政院事,以其子巴爾濟蘇為之使。諸子無功於國,盡居貴顯,縱家奴凌虐官府,為害百端,以致陰陽不和,山移地震,災異數見,百姓流亡。己乃恬然略無省悔,私家之富,在阿合馬桑哥之上,四海疾怨已久,咸願車裂斬首,以快其心,如蒙早加顯戮,以示天下,庶使後之為臣者,知所警戒,臣等不勝迫切待命之至!
  仁宗覽了這奏,震怒有加,立即下詔,逮問鐵木迭兒。鐵木迭兒至此,也不免惶急起來,忙跑到興聖宮內,向太后下跪,磕著響頭,如同搗蒜。如搖尾乞憐一般。太后驚問何事,鐵木迭兒道:「老臣赤心報國,偏遭台臣嫉忌,誣臣重罪,務乞太后為臣剖白,臣死且感恩!」赤體報後則有之,赤心報國則未也。太后道:「皇兒難道不知麼?」鐵木迭兒道:「皇上已有旨,逮問老臣。」太后道:「何故這般糊塗!」如非糊塗,恐不令太后胡行。鐵木迭兒道:「台臣聯銜奏請,怪不得皇上動怒。」太后道:「你且起來,無論甚麼大事,有我作主,怕他甚麼!」鐵木迭兒碰頭道:「聖母厚恩,真同再造,但老臣一時無可容身,奈何?」太后笑道:「你這老頭兒,也會放刁,你在宮中時常進出,今日便住在宮內,自然沒人欺你。」鐵木迭兒道:「明日呢?」太后道:「明日也住在這裡,可好麼?」鐵木迭兒道:「老臣常住宮中,不更要被人議論麼?」太后把他瞅了一眼,便道:「你怕議論,快些出去,休來惹我!」那時鐵木迭兒故作驚慌,抱住太后玉膝,裝出一副淚容,夫是之謂奸臣。果然太后俯加憐恤,用手把他扶起,並命貼身侍女,整備酒肴,替他壓驚,是夕,命鐵木迭兒匿宿興聖宮。一語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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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信儉言立儲背約


  越日,楊朵兒只復入朝面奏,略說鐵木迭兒匿居禁掖,非皇上親自查拿,餘人無從逮問,說得仁宗動容。退了朝,竟踱入興聖宮來,侍女得知消息,忙去通報太后。太后即命鐵木迭兒,避匿別室。待仁宗進來,佯若無事,仁宗謁母畢,由太后賜坐,略問朝事,漸漸說到鐵木迭兒。仁宗遂啟奏道:「鐵木迭兒擅納賄賂,刻剝吏民,御史中丞楊朵兒只等,聯銜奏劾,臣兒令刑部逮問,據言查無下落,不知他匿在何處?」太后聞吉,怫然道:「鐵木迭兒是先朝舊臣,現在入居相位,不辭勞怨,所以我命你優待,加任太師。自古忠賢當國,易遭嫉忌,你也應調查確實,方可逮問,難道憑著片言,就可加罪麼?」仁宗道:「台臣聯銜,約有四十餘人,所陳奏牘,歷敘鐵木迭兒罪名,想總有所依據,不能憑空捏造。」太后怒道:「我說的話,你全然不信,台臣的奏請,你卻作為實據,背母忘兄,不孝不義,恐怕祖宗的江山,要被你送脫了!」強詞奪理。說至此,便撲簌簌的流下淚來。老婦也會撒嬌。仁宗素具孝思,瞧這形狀,心中大為不忍,不由的跪地謝罪。太后尚嘮嘮叨叨的說了許多,累得仁宗頓首數次,方才趨出。
  越日詔下,只罷鐵木迭兒右相職,令哈克繖代任,又遷楊朵兒只為集賢學士,台臣相率歎息,無可如何。
  會接陝西平章塔察兒急奏,報稱周王和世■,勾結陝西,變在旦夕了。原來和世■系武宗長子,從前武宗嗣位,既立仁宗為太子,丞相三寶奴,欲固位邀寵,曾與康裡脫脫密談,擬勸武宗舍弟立子。康裡脫脫道:「太弟安定社稷,已經正式立儲,入居東宮,將來兄弟叔姪,世世相承,還怕倒亂次序麼?」持正不阿,難為脫脫。三寶奴道:「今日兄已授弟,他日能保叔姪無嫌麼?」康裡脫脫道:「古語嘗云:『寧人負我,毋我負人!』我不負約,此心自可無愧﹔人若失信,自有天鑒。
  所以勸立皇子,我不便贊成!」三寶奴嘿然而退。至延祐改元,欲立太子,仁宗頗覺躊躇,以情理言,當立和世■,何待躊躇。鐵木迭兒窺透上旨,便密奏道:「先皇帝捨子立弟,係為報功起見,若彼時陛下在都,已正大位,還有何人敢說!就是先皇帝亦應退讓。今皇嗣年將弱冠,何不早日立儲,免人覬覦呢?」仁宗道:「姪兒和世■,比朕子年齡較長,且系先帝嫡子,朕承兄位,似宜立姪為嗣,方得慰我先帝。」鐵木迭兒道:「宋太宗舍姪立子,後世沒有訾議,況宋朝開國,全由太祖威德,太宗無功可錄﹔加以金匱誓言,彼此遵約,他背了前盟,竟立己子,尚是相安無事。今如陛下首清宮禁,繼讓先皇,以德以功,應傳萬世,難道皇姪尚得越俎麼?」仁宗聞言,尚是沈吟,鐵木迭兒又道:「陛下讓德,即始終相繼,恐後代嗣君,亦未必長久相安。老臣為陛下計,並為國家計,所以不忍緘口,造膝密陳。」仁宗不待說畢,便問道:「你說捨子立姪,不能相安,莫非是爭位不成?」鐵木迭兒道:「誠如聖論!自古帝王,豈必欲私有天下!特以儲位未定,往往有豆箕相煎,骨肉相殘的禍端。即如我朝開國,君位相傳,非必父子世及,所以海都構釁,三汗連兵,爭戰數十年,至今尚未大定,陛下何不懲前毖後,妥立弘規,免得後嗣爭奪呢?」佞臣之言,最易入耳,非明目達聰之聖主,鮮有不墮入彀中,試觀鐵木迭兒之反覆陳詞,何一非利害關係,動人聽聞,此讒口之所以可畏也。仁宗矍然道:
  「卿言亦是,容俟徐圖。」已入迷團。鐵木迭兒乃退。
  靜候年餘,未見動靜,不免暗中惶急,遂私與失列門商議。看官,你道失列門是何等人物?就是前日傳太后旨,擅杖張珪的徽政院使。原來太后老而善淫,因鐵木迭兒年力垂衰,未能逞慾,有時或出言埋怨。鐵木迭兒善承意旨,遂薦賢自代。彷彿呂不韋之薦嫪毐。太后
得了失列門,甚為合意,大加寵幸。因此失列門的權勢,不亞鐵木迭兒。鐵木迭兒與他晤談,敘述前日密陳事,失列門笑道:「太師的陳請,還欠說得動人!」鐵木迭兒道:「據你的意思,應如何說法?」失列門道:「太師才高望重,難道不曉得釜底抽薪的計策麼?目今皇姪在都,無甚大過,你教主子如何處置!在下恰有一法,先將他調開遠道,那時疏不間親,自然好立皇子了。」鐵木迭兒喜動顏色,不禁拱手道:「這還要仰仗你呢!」失列門道:「太師放心!在下有三寸舌,不怕此事不行。」一蟹勝似一蟹。果然過了數日,有旨封和世■為周王,賜他金印,出鎮雲南。失列門之入讒用虛寫。
  過了一年,復立皇子碩德八剌一作碩迪巴拉。為太子,兼中書令樞密使。和世■在雲南,已置官屬。聞仁宗已立太子,頗滋怨望,遂與屬臣禿忽魯、尚家奴及武宗舊臣釐日、沙不目丁、哈八兒、禿教化等會議。教化即常侍嘉琿。道:「天下是我武宗的天下,如王爺出鎮,本非上意,大約由讒構所致。請先聲聞朝廷,杜塞讒口,一面邀約省臣,即速興兵,入清君側,不怕皇上不改前命!」密謀脅君,亦非臣道。大眾鼓掌稱善。教化復道:「陝西丞相阿思罕,前曾職任太師,被鐵木迭兒排擠,把他遠謫﹔若令人前去商議,定可使為我助。」和世■道:
  「既如此,勞你一行。」
  教化遂率著數騎,馳至陝西,由阿思罕問明情形,很是贊成。當下召集平章政事塔察兒,行台御史大夫脫裡伯,中丞脫歡,共議大事。塔察兒等聞命後,口中甚表同情,還說得天花亂墜,如何徵兵,如何進軍,不由阿思罕不信,議定發關中兵卒,分道自河中府進行,誰知他暗地裡寫了奏章,飛驛馳報,俗語說得好:
  畫虎畫龍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未知元廷如何宣敕,請看下回表明。
  鐵木迭兒之奸,中外咸知,仁宗亦豈不聞之?況台官劾奏,至四十餘人之眾,即賢明不若仁宗,亦不至袒庇權奸,違眾愎諫如此﹔就令重以母意,不忍遽違,而左遷楊朵兒只,果胡為者,讀史者或以愚孝譏之,實則猶未揭仁宗之隱,迨觀舍姪立子之舉,出自鐵木迭兒之密陳,乃知仁宗之心,未嘗不以彼為忠。私念一起,宵小得而乘之,是殆所謂木朽而蟲生者。然則仁宗之心,得毋謂婦人之仁耶!前回敘仁宗之善政,不忍沒其長﹔此回敘仁宗之失德,不敢諱甚短,瑕不掩瑜,即此可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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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     爭位弄兵藩王兩敗


  卻說陝西平章塔察兒,馳奏到京,當由仁宗頒發密敕,令他暗中備御。塔察兒奉旨遵行,佯集關中兵,請阿思罕、教化兩人帶領,先發河中,去迎周王和世■,自與脫歡引兵後隨,陸續到河中府。待與周王相遇,托詞運糧犒雲南軍,求周王自行檢查,周王偏委著阿思罕、教化兩人,代為察收。不防車中統藏著兵械,一聲暗號,軍士齊起,都在車中取出凶器,奔殺阿思罕等。阿思罕、教化手下,只有隨騎數十名,哪裡抵敵得住,一陣亂殺,將阿思罕、教化兩人,已剁作數十段。塔察兒遂麾軍入周王營,誰知周王命不該絕,已得逃卒稟報,從間道馳去。後來入都嗣位,雖僅半年,然究係一代主子,所以得免於難。塔察兒搜尋無著,還道他奔回雲南,飭軍士向南追趕,偏周王往北急奔,待至追軍回來,再擬轉北,那時周王已早遠颺了。塔察兒一面奏聞,一面再發兵北追,馳至長城以北,忽遇著一支大軍,把他截住,以逸待勞,竟將塔察兒軍,殺死了一大半,剩得幾個敗殘兵卒,逃回陝西。
  看官!你道這支軍從何而來?原來是察合台汗也先不花,遣來迎接周王的大軍。也先不花系篤哇子。篤哇在日,曾勸海都子察八兒共降成宗,事見前文。應二十七回。嗣後察八兒復蓄異謀,由篤哇上書陳變,請元廷遣師,夾擊察八兒。時成宗已殂,武宗嗣立,遣和林右丞相月赤察兒發兵應篤哇,至也兒的石河濱,攻破察八兒,察八兒北走,又被篤哇截殺一陣,弄到窮蹙無歸,只好入降武宗。窩闊台汗國土地,至是為篤哇所並。篤哇死後,子也先不花襲位,又反抗元廷。初意欲進襲和林,不料弄巧成拙,反被和林留守,將他東邊地奪去。他失了東隅,轉思西略,方侵入呼羅珊,適周王和世■,奔至金山,馳書乞援。於是返旆東馳,來迎和世■。既與和世■相會,遂駐兵界上,專待追軍,果然塔察兒發兵馳至,遂大殺一陣,掃盡追兵,得勝而回。和世■隨他入國,與定約束,彼此頗是親暱,安居了好幾
年。元廷也不再攻討,總算內外靜謐。
  無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周王和世■,已經北遁,魏王阿木哥,卻又東來。這阿木哥是仁宗庶兄。順宗少時,隨裕宗即故太子真金。入侍宮禁,時世祖尚在,鐘愛曾孫,特賜宮女郭氏,侍奉順宗。郭氏生子阿木哥,順宗以郭氏出身微賤,雖已生子,究不便立為正室,乃另娶弘吉剌氏為妃,便是武宗仁宗生母,頤養興聖宮中,恣情娛樂的皇太后。屢下貶辭,懲淫也。仁宗被徙懷州時,阿木哥亦出居高麗,至武宗時,遙封魏王。到了延祐四年,忽有術者趙子玉,好談讖緯,與王府司馬脫不台往來,私下通信,說是阿木哥名應圖讖,將來應為皇帝。脫不台信為真言,潛蓄糧餉,兼備兵器,一面約子玉為內應,遂偕阿木哥率兵,自高麗航海,通道關東,直至利津縣。途次遇著探報,子玉等在京事泄,已經伏法,於是脫不台等慌忙東逃,仍至高麗去了。
  仁宗因兩次變亂,都從骨肉啟釁,不禁憶起鐵木迭兒的密陳,還道他能先幾料事,思患預防,幸已先立皇子,方得臣民傾響,平定內訌,事後論功,應推鐵木迭兒居首,因此起用的意思,又復發生。這鐵木迭兒雖去相位,仍居京邸,與興聖宮中嬖幸,時通消息。大凡諧臣媚子,專能窺伺上意,仁宗退息宮中,未免提起鐵木迭兒的大名。那班鐵木迭兒的舊黨,自然乘機湊合,攛掇仁宗,復用這位鐵太師。仁宗尚有些顧忌,偏偏這興聖宮中的皇太后,又出來幫忙,可謂有情有義。傳旨仁宗,令起用鐵木迭兒再為右相。仁宗含糊答應,暗思復相鐵木迭兒,台臣必又來攻訐,不如令為太子太師,省得台臣側目。主意已定,便即下詔。
  越日即有御史中丞趙世延,呈上奏章,內陳鐵不迭兒從前劣跡,凡數十事,仁宗不待覽畢,就將原奏擱起。又越數日,內外台官,陸續上奏,差不多有數十本,仁宗略一披覽,奏中大意,無非說鐵木迭兒如何奸邪,不宜輔導東宮,當下惹起煩惱,索性將所有各奏,統付敗紙簏中。適案上有金字佛經數卷,遂順手取閱,展覽了好幾頁,覺得津津有味,私自歎息道:「人生不外生老病苦四字,所以我佛如來,厭住紅塵,入山修道。朕名為人主,一日萬幾,弄到食不得安,寢不得眠,就是任用一個大臣,還惹台臣時來絮聒,古人說得天子最貴,朕想來有甚麼趣味!倒不如設一良法,做個逍遙自在的閒人罷。」說畢,復嘿嘿的想了一番,又自言自語道:「有了,就照這麼辦。」便掩好佛經,起身入寢宮去了。故作含蓄。
  小子錄述至此,又要敘那金字佛經的源流。這金字佛經,就是《維摩經》。仁宗嘗令番僧繕寫,作為御覽,共糜金三千餘兩。一部《維摩經》,需費如此,元僧之多財可知。此時已經繕就,呈入大內,所以仁宗奉若秘本,敬置覽奏室內,每於披覽奏牘的餘暇,諷誦數卷,天子念佛,實是多事。這且不必細表。
  且說仁宗有心厭世,遂詔命太子參決朝政。廷臣見詔,多半滋疑,統說皇上春秋正富,為何授權太子,莫非鐵木迭兒從中播弄不成?當下都密托近侍,微察上旨。侍臣在仁宗前,嘗伺候顏色,一時恰探不山甚麼動靜。只仁宗常與語道:「卿等以朕居帝位,為可安樂麼?朕思祖宗創業艱難,常恐不能守成,無以安我萬民,所以宵旰憂勞,幾無暇晷,卿等哪裡知我苦衷呢?」仁宗之心,不為不善,但受制母后,溺愛子嗣,終非治安之道。侍臣莫名其妙,只好面面相覷,不敢多言。過了數天,複語左右道:「前代嘗有太上皇的名號,今太子且長,可居大位,朕欲於來歲禪位太子,自為太上皇,與爾等游觀西山,優游卒歲,不更好麼?」想了多日,原來為此。左右齊聲稱善,只右司郎中月魯帖木兒道:「陛下年力正強,方當希蹤堯舜,為國迎麻,為民造福,若徒慕太上皇的虛名,實屬無謂。如臣所聞,前代如唐玄宗、宋徽宗皆身罹禍亂,不得已禪位太子,陛下為甚麼設此念頭?」這一席話,說得仁宗瞠目無詞,才把內禪的意思,打消淨盡。嗣是復勤求治道,所有一切佛經,也置諸高閣,不甚寓目。
  會皇姊大長公主祥哥剌吉,令作佛事,釋全寧府重囚二十七人,事為仁宗所聞,咈然道:「這是歷年弊政,若長此不除,人民都好為惡了。」想是回光返照,所以有此清明。遂頒發嚴旨,按問全寧守臣阿從不法,仍追所釋囚,還置獄中。既而中書省臣奏參白雲宗總攝沈明仁,強奪民田二萬頃,誑誘愚俗十萬人,私賂近侍,妄受名爵,應下旨黜免,嚴汰僧徒,追還民田等語。仁宗一一准奏,並詔沈明仁奸惡不法,飭有司逮鞫從嚴,毋得庇縱,違者同罪。這兩道詔敕,乃是元代未曾見過的事情,不但僧侶為之咋舌,就是元廷臣僚,亦是意料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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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挾私報怨善類一空


  到了延祐七年元旦,日食幾盡,仁宗齋居損膳,命輟朝賀。甫及二旬,仁宗不豫,太子碩德八剌,焚香禱天,默祝道:「至尊以仁慈御天下,庶績順成,四海清晏。今天降大厲,不如罰殛我身,使至尊長為民主。天其有靈,幸蒙昭鑒!」敘及此語,不沒孝思。祝畢,又拜跪了好幾次。次夕,拜祝如故。無如人生修短,各有定數。既已祿命告終,無論如何祈禱,總歸沒有效驗,太子禱告益虔,仁宗抱病益劇。正月二十一日駕崩光天宮,壽三十有六,在位十年。元世祖殂於正月,成、武、仁三宗亦然,這也是元史中一奇。史稱仁宗天性慈孝,聰明恭儉,通達儒術,妙悟釋典,不事游畋,不喜征伐,不崇貨利,可謂元代守文令主。小子以為順母縱奸,未免愚孝﹔立子負兄,未免過慈﹔其他行跡,原有可取,但總不能無缺點呢!得春秋責備賢者之義。
  仁宗已殂,太子哀毀過禮,素服寢地,日歠一粥。那時太后弘吉剌氏,便乘機宣旨,令太子太師鐵木迭兒為右丞相。越數日,復命江浙行省黑驢一作赫嚕。為中書平章政事。黑驢平時沒甚功績,且亦未有令望,只因族母亦列失八,在興聖宮侍奉太后,頗得寵信,因此黑驢迭蒙超擢,驟列相班。為下文謀逆張本。自是鐵木選兒一班爪牙,又復得勢。
  參議中書省事乞失監,素諂事鐵木迭兒,至是倚勢鬻官,被台臣劾奏,坐罪當杖,他即密求鐵木迭兒到太后處說情。太后召太子入見,命赦乞失監杖刑。太子不可,太后復命改杖為笞。太子道:「法律為天下公器,若稍自徇私,改重從輕,如何能正天下!」卒不從太后言,杖責了案。
  徽政院使失列門,復以太后命,請遷轉朝官。太子道:「大喪未畢,如何即易朝官!且先帝舊臣,豈宜輕動,俟即位後,集宗親元老會議,方可任賢黜邪。」失列門慚沮而退。
  於是宮廷內外,頗畏太子英明。獨鐵木迭兒以太子尚未即真,應乘此報怨復仇,借泄舊恨。當下追溯仇人,第一個是御史中丞楊朵兒只,第二個是前平章政事蕭拜住,第三個是上都留守賀巴延,第四個是前御史中丞趙世延,第五個是前中書平章政事李孟。上都距京稍遠,不便將賀巴延立逮,趙世延已出為四川平章政事,李孟亦已謝病告歸,獨楊朵兒只、蕭拜住兩人,尚在都中供職,遂矯傳太后旨,召二人至徽政院,與徽政使失列門,御史大夫禿禿哈,坐堂鞫問,責他前違太后敕命,應得重罪。楊朵兒只勃然大憤,指鐵木迭兒道:「朝廷有御史中丞,本為除奸而設,你蠹國殃民,罪不勝言,恨不即斬你以謝天下!我若違太后旨,先已除奸,你還有今日麼?」鐵木迭兒聞言,又羞又惱,便顧左右道:「他擅違太后,不法已極,還敢大言無忌,藐視宰輔,這等人應處何刑?」旁有兩御史道:「應即正法。」朵兒只唾兩御史道:「你等也備員風憲,乃做此狗彘事麼?」蕭拜住對朵兒只道:「豺狼當道,安問狐狸?我輩今日,不幸遇此,還是死得爽快。只怕他也是一座冰山了!」兩御史不禁俯首。
  鐵木迭兒怒形於色,頓起身離座,乘馬入宮。約二時,即奉敕至徽政院,令將蕭拜住、楊朵兒只二人處斬。左右即將二人反翦起來,牽出國門。臨刑時,楊朵兒只仰天歎道:「天乎!天乎!我朵兒只赤心報國,不知為何得罪,竟致極刑?」
  蕭拜住也呼天不已。元臣大率信天。
  既就戮,忽然狂飈陡起,沙石飛揚,嚇得監刑官魂不附體,飛馬逃回。都人士相率歎息,暗暗稱冤。
  楊朵兒只妻劉氏,頗饒姿容,鐵木迭兒有一家奴,曾與覿面,陰加豔羨,至此稟請鐵木迭兒,願納為己婦。鐵木迭兒即令往取。那家奴大喜過望,趕車逕去,至楊宅,假太師命令,脅劉氏赴相府。劉氏垂淚道:「丞相已殺我夫,還要我去何用?」家奴見她淚珠滿面,格外憐惜,便涎著臉道:「正為你夫已死,所以丞相憐你,命我來迓,並且將你賞我為妻,你若從我,將來你要什麼,管教你快活無憂。」此奴似熟讀嫖經。
  劉氏不待言畢,已豎起柳眉,大聲叱道:「我夫盡忠,我當盡義,何處狗奴,敢來胡言?」說至此,急轉身向案前,取了一剪,向面上划裂兩道,頓時血流滿面。復將髻子剪下,向家奴擲去,頓足大罵道:「你仗著威勢,敢來欺我!須知我已視死如歸,借你的狗口,回報你主,我死了,定要伸訴冥王,來與你主索冤,教老賊預備要緊!」罵得痛快,我亦一暢。家奴無可奈何,引車自去,既返相府,適鐵木迭兒在朝辦事,便一口氣跑至朝房,據實稟陳。鐵木迭兒大怒道:「這般賤人,不中抬舉,你去將她拿來,令她入鬼門關,自去尋夫便了。」旁有左丞張思明聞著這言,便向鐵木迭兒道:「罪人不孥,古有明訓。況山陵甫畢,新君未立,丞相恣行殺戮,萬一諸王駙馬等,因而滋疑,托詞謀變,丞相還能諉咎麼?」鐵木迭兒沈吟半晌,方悟道:「非左丞言,幾誤我事。」遂叱退家奴,家奴怏怏自回,楊妻劉氏,才得守節終身。張左丞保全不少。
  鐵木迭兒毒心未已,復奏白太后,捏造李孟從前過失,誹謗宮闈,不由太后不信,遂命將前平章政事李孟封爵,盡行奪去,並將李孟先人墓碑,一律撲毀,總算為鐵師相稍稍吐氣。只趙世延出居四川,一時無隙可尋,他就百計圖維,陰令黨羽賄誘世延從弟,前來誣告世延。世延從弟胥益兒哈呼,利令智昏,竟詣刑部自首,只說世延如何貪婪,如何誕妄,其實統是無中生有,滿口荒唐。刑部早承鐵木迭兒微意,據詞陳請,詔旨不得不下,飭緹騎至四川,逮問世延。小子有詩刺鐵木迭兒道:
  賢奸自古不相容,欲吁君門隔九重!
  尤恨元朝鐵師相,貪殘已甚且淫凶。
  未知世延曾否被害,且至下回表明。
  仁宗本一守文主,其不能無失德者,類由鐵木迭兒一人,煬蔽而成。大奸似忠,大詐似信,非中智以上之君,末由燭其奸詐。仁宗第一中智者耳!故一用不已,至於再用﹔再用不已,猶且今為太子太師。雖曰太后之主使,要亦仁宗之偏聽不明,有以致之也!兩藩之變,幸而即平,否則喋血宮門,寧俟他日耶!至仁宗崩逝,鐵木迭兒更出為首相,睚眥必報,妄戮忠良,英宗雖明,內迫於太后,外制於師傅,且因居喪盡禮,無暇顧及,是英宗之縱奸,情可曲原,而仁宗之貽謀不臧,未能諉咎可知也,讀此回猶慨然於仁宗之失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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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     隆孝養迭呈冊寶


  卻說趙世延為四川平章政事,雖經逮問,究竟燕蜀遼遠,往返需時,未能刻日到京。京中帝位已虛,太子應承大統,自然擇日登陛,遂於三月十一日即帝位於大明殿。循例大赦,當即頒詔道:
  洪維太祖皇帝,膺期撫運,肇開帝業﹔世祖皇帝,神機睿略,統一四海,以聖繼聖﹔迨我先皇帝至仁厚德,涵濡群生,君臨萬國,十年於茲。以社稷之遠圖,定天下之大本,協謀宗親,授予冊寶。方春宮之與政,遽昭考之賓天,諸王貴戚,元勛碩輔,咸謂朕宜體先帝付托之重,皇太后擁護之慈,既深系於人心,詎可虛於神器?合詞勸進,誠意交孚,乃於三月十一日即皇帝位於大明殿,可大赦天下,咸與維新!此詔。
  即位後,追號先帝為仁宗皇帝,尊皇太后弘吉剌氏為太皇太后,皇后鴻吉哩氏為皇太後。先是皇太后擬專國政,以和世■少有英氣,恐不易制,不若太子碩德八剌,較為謙和,因此亦勸仁宗舍姪立子。仁宗既受權奸的慫慂,復承母后的勸告,所以決定主意,立碩德八剌為太子。
  至仁宗殂後,太子居喪,所有政務,太后擬專任鐵木迭兒,獨斷獨行,偏太子嘗出來乾涉,免不得有些介意,到了即位的日子,太后也算來賀。太子見了太后,詞色少嚴。太后回至興聖宮,暗自悔恨道:「我不該命立此兒!」死多活少,亦可少休。嗣是太后變喜成憂,漸漸的釀成疾病了。惟太皇太后冊文,元代未有此舉,乃由詞臣珥筆,敬謹撰成。其文云:
  王政之先,無以加孝,人倫之本,莫大尊親,肆予臨御之初,首舉推崇之典。恭維太皇太后陛下,仁施溥博,明燭幽微,爰自居淵潛之宮,已有母天下之望。方武宗之北狩,適成廟之賓天,旋克振於乾綱,諒再安於宗祐,雖有在躬之曆數,實司創業之艱難,儀式表於慈闈,動協謀於先帝,莫究補天之妙,尤如扶日之升。位履至尊,兩翼成於聖子﹔嗣登大寶,復擁佑於藐躬,矧德邁塗山,功高文母,是宜加於四字,或益衍於徽稱。謹奉玉冊玉寶,加上尊號,曰:儀天興聖慈仁昭懿壽元全德泰寧福慶徽文崇佑太皇太后。於戲!茲雖涉於虛名,庶庸申於善頌。九州四海,養未足於孝心﹔萬歲千秋,願永膺於壽祉。錄太皇太后冊文,所以愧之也。
  又有皇太后冊文一篇,亦寫得玉潤珠圓。其文云:
  坤承乾德,所以著兩儀之稱﹔母統父尊,所以崇一體之號。故因親而立愛,宜考禮以正名。恭惟聖母溫慈惠和淑哲端懿,上以奉宗祧之重,下以敘倫紀之常,恢王化於二南,嗣徽音於三母,輔佐先考,憂勤警戒之慮深,擁佑眇躬,撫育提攜之恩至。迨於今日,紹我不基,規模一出於慈闈,付托益彰於祖訓。致天下之養以為樂,未足盡於孝心﹔極域中之大以為尊,庶可尊其懿美。式遵貴貴之義,用罄親親之情,謹遣某官某奉冊上尊號曰皇太后。伏維周宗綿綿,長信穆穆,備洛書之錫福,粲坤極之儀天,啟佑後人,永錫胤祚!元代之立皇太后,莫如仁宗後之正,且亦獲令終,故亦舉冊文並錄之。
  太皇太后及皇太后,遞受諸王百官朝賀,說不盡的繁文縟節,小子也不必細敘。
  單說太子碩德八剌既已嗣位,因身後廟號英宗,小子此後遂沿稱英宗二字。英宗大赦後,復封賞群臣,特進鐵木迭兒為上柱國太師,並詔中外毋沮議鐵木迭兒敕令。鐵木迭兒愈加橫行,降李孟為集賢侍講學士,召他就職。在鐵木迭兒的意思,逆料李孟必不肯來,就好說他違旨不臣,心懷怨望,大大的加一罪名。不料李孟聞命,欣然就道。途次遇著翰林學士劉賡,正來慰問,遂與偕行至京,立赴集賢院中。
  宣徽使以聞,並奏請李孟到任,例應賜酒。英宗愕然道:「李道復乃肯俯就集賢麼?」適鐵木迭兒子巴爾濟蘇在側,便與語道:「你等說他不肯奉命,今果何如?」巴爾濟蘇俯首無言。英宗復召見李孟,慰勞有加,由是讒不得行。李孟嘗語人道:「老臣待罪中書,無補國事,聖恩高厚,不奪俸祿,今已老了,欲圖報稱,恐亦無及了!」英宗聞言,格外稱善。未幾卒於官,御史累章辨誣,有旨復職,尋復追贈太保,進封魏國公,諡文忠。史稱皇慶延祐時,每一亂命,人必謂由鐵木迭兒所為,得一善政,必歸李孟,所以中外知名。可奈母后擅權,僉人用事,以致懷忠未遂,齎志以終,這也真是可惜呢!究竟流芳百世,不同遺臭萬年,人亦何苦為鐵木迭兒,不為李道復耶。
  是年五月,英宗幸上都,鐵木迭兒隨駕同去。他想中害留守賀巴延,使人往報,故意遲延一日。巴延計算道里,須五日方到,不料第四日午後,車駕已抵上都,累得巴延手忙腳亂,不及衣冠,先迎詔使,隨後方穿了朝服,出迎英宗。俟英宗入居行宮,鐵木迭兒即劾奏巴延便服迎詔,坐大不敬罪,請即嚴懲。英宗不欲究治,偏鐵木迭兒抗聲道:「如此逆臣,還好姑息麼?此時不嚴行究辦,將來臣工玩法,如何處治?」說得英宗不能不從。遂將賀巴延褫職,下五府雜治。鐵木迭兒密囑府吏,令將巴延置死,可憐秉正不阿的賀留守,為了張弼一案,觸怒權奸,竟被他傾陷,冤冤枉枉的慘斃獄中。府吏報稱巴延病死,由鐵木迭兒作證,就使英宗知他舞弊,也只好模糊過去。
  嗣鐵木迭兒聞知趙世延已械系至都,飛飭刑部從嚴審訊。刑部又暗囑世延從弟,教他堅執前言,不得稍縱,於是世延從弟胥益兒哈呼,與世延對簿,全不管弟兄情誼,一味瞎造,咬定世延罪狀。貨利之壞人心術,至於如此!世延先與爭辯,嗣見刑部左袒從弟,轉忿為笑道:「我的弟兄,從前還是安分,不敢如此撒謊,今日驟然昧良,必是有人導壞。我想你等官吏,也須存點公道,明察曲直,不要專附權奸,搆陷善類。須知天道昭彰,報應不爽,一時得勢,能保得住將來麼?」刑部猶大聲呵叱,世延道:「何必如此!鐵太師仇我一人,只教我死便休,必導人為非,嗾吏作姦,計亦太拙呢!」胥益兒哈呼聞著兄言,倒也自知理屈,寂然無語,偏刑部鍛鍊成獄,奏請置諸極典。會英宗已返燕都,覽刑部奏牘,批諭世延犯法,已在赦前,現經大赦,毋庸再議等語。
  看官!你想這鐵木迭兒,用盡心思,想害世延,如何就肯干休?當下入奏英宗,以世延罪符十惡,不應輕赦。英宗不從,鐵木迭兒復命刑部屬吏,威嚇世延,逼令自裁。世延道:「我若負罪,應該明正典刑,借申國法,何必要我自盡!」刑部亦弄得沒法,尋思暗殺世延,偏英宗下詔刑部,飭他慎重羈囚,不得私自用刑,想亦由巴延斃獄之故。世延乃得安住獄中。鐵木迭兒復令侍臣伺間奏請,會英宗出獵北涼亭,台官或上書諫阻,英宗不允。侍臣遂乘間進言道:「獮狩是我朝祖制,例難廢輟。台臣無端諫阻,借此邀名,此風殊不可長,即如前御史中丞趙世延,遇事輒言,朝右都稱他敢諫,其實都是沽名釣譽,舞文弄法呢。」英宗道:「你等為鐵木迭兒作說客麼?世延忠誠,先帝尚敬禮有加,只鐵木迭兒與他有嫌,定欲加他死罪,朕豈肯替鐵木迭兒報復私仇?你等亦不必向朕饒舌?」英宗不愧英明,但既明知世延無罪,何不即為昭雪,立命釋放,想是明哲有餘,剛斷不足,所以後卒遇弒。侍臣被英宗窺破私情,不禁面頰發赤,忙跪下叩首,齊稱萬歲。借此遮羞,亦是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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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 泄逆謀立正典刑



  嗣後世延從弟,自思言涉虛誣,不敢再質,竟爾逃去。後來世延尚囚系兩年,至拜住入相,代他伸冤,方得釋放,這且按下。
  再說鐵木迭兒欲殺世延,始終不得英宗聽信,心中很是憤悶,隨入見太皇太后,適太皇太后抱病,奄臥在牀,由鐵木迭兒慰問一番。太皇太后也無情無緒的答了數語。鐵木迭兒復與談起朝事,太皇太后長歎數聲。鐵木迭兒道:「嗣皇帝很是英明,慈躬何故長歎?」太皇太后道:「我老了,你亦須見機知退,一朝天子一朝臣,休得自罹羅網!」為鐵木迭兒計,恰是週到。鐵木迭兒聞了這語,恍似冷水澆頭,把身上的熱度,降至冰點以下,頓時瞪目無言。
  忽閃出一老婦道:「太皇太后慈體不寧,正為了嗣皇帝!」語未說完,已被太皇太后聽著,便瞋目視老婦道:「你亦不必多說了,我病死後,你等不必入宮,大家若有良心,每歲春秋,肯把老身紀念,奠杯清酒,算不枉伴我半生!」言至此,潸然下淚。這等情形,都是激動人心,後來謀逆,不得謂非彼釀成。那老婦亦陪著嗚咽。鐵木迭兒也不知不覺的淒楚起來。看官欲知老婦名氏,由小子乘暇補出,此婦非別,就是上文敘過的亦列失八。
  亦列失八嗚咽了一會,便對著鐵木迭兒以目示意,鐵木迭兒即起身告別。亦列失八也隨了出來,邀鐵木迭兒另入別室,彼此坐定。亦列失八道:「太皇太后的情狀,太師曾瞧透麼?」鐵木迭兒無語,只用手理須,緩緩兒的拂拭。繪出奸狀。惹動亦列失八的焦躁,不禁冷笑道:「好一位從容坐鎮的太師!事近燃眉,還要理須何用?」鐵木迭兒道:「國家並沒有亂事,你為何這般慌張?」亦列失八道:「太皇太后的病源,實從嗣皇激成。太皇太后要做的事,嗣皇帝多半不從,太師身秉國鈞,理應為主分憂,奈何袖手旁觀,反不若我婦人小子呢?」亦列失八也是一長舌婦。鐵木迭兒道:「據你說來,教我如何處置?」亦列失八道:「這是太師故作癡呆哩。」再激一語。鐵木迭兒道:「我並非癡呆,實是一時沒法。既蒙指示,還須求教!」亦列失八道:「我一婦人,何知國計!就使有些愚見,太師亦必不見從。」又下激語。鐵木迭兒道:「古來智婦,計畫多勝過男子,彼此相知,何必過諱!」亦列失八欲言又默,沈吟了好一歇,鐵木迭兒起坐,密語亦列失八道:「有話不妨直談,無論甚麼大事,我誓不漏風聲!」亦列失八道:「果真麼?」鐵木迭兒道:「有如天日!」亦列失八正要吐謀,復出至門外,四顧一周,然後轉入室內,與鐵木迭兒附耳密語。鐵木迭兒先尚點首,繼即搖頭,又繼即發言道:「我卻不能!」亦列失八道:「太師不泄秘謀,料可行得。」鐵木迭兒道:「我已宣誓,你休疑心!只我不便幫忙,你等須要諒我!」置身局外,刁狡尤甚。亦列失八道:「事若得成,太師亦與有力,但未知天意何如?」鐵木迭兒道:
  「我不任咎,何敢任功!」隨即辭出。
  亦列失八遂與平章政事黑驢,徽政使失列門,及平章政事哈克繖,御史大夫脫武哈,密議了許多次,專待機會到來,以便發作。不意英宗運祚未終,偏出了一位開國元勛的後裔,翊佐新君,窺破奸謀,令一場弒逆大案,化作霧盡煙消。這人為誰?名叫拜住,乃是木華黎後嗣安童之孫。每敘大忠大奸,必鄭重出名,此是作者令人注目處。
  拜住五歲喪父,賴母教養成人。母怯烈氏年二十二,寡居守節,拜住有所動作,必稟承母訓,偶一越禮,母即譙訶不少貸,以此飭躬維謹,煉達成材。不沒賢母。初襲為宿衛長,尋進任大司徒,熟諳掌故,饒有聲望。英宗在東宮時,已聞拜住名,遣使召見。拜住道:「嫌疑所關,君子宜慎!我掌天子宿衛,私自往來東宮,我固得罪,皇太子亦乾不便,請為我善辭!」來使返報英宗,英宗稱善不置。
  既即位,即擢拜住平章政事,且隨時召見,令他密訪奸黨。拜住日夕留意,既略聞黑驢等事,便入奏英宗。英宗命內外官吏設法偵查,果得黑驢等謀變詳情。原來英宗有心報本,擬四時躬享太廟,命禮部與中書翰林等集議典禮。議畢復奏,無非踵事增華,所有法駕祭服,應格外修備,先祭三日,宜出宿齋宮,表明誠潔等情,英宗自然准奏。黑驢等既已聞命,便與失列門商議,將乘英宗出宿齋宮,遣盜入刺。會英宗復擢拜住為左丞相,把哈克繖罷職,命出任嶺北行省。哈克繖悻悻不平,走告失列門,失列門即引為同志,復陰報亦列失八,決議提早行事,改圖廢立,誰知謀變益亟,漏泄愈快。
  英宗既知此事,立召拜住入議。拜住道:「這等好人,擅權已久,早應把他誅黜﹔今幸上天癉惡,得泄逆謀,及此不除,更待何時!」英宗尚未及答,拜住復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萬一奸黨生疑,弄兵構禍,恐怕都門以內,必致大亂。」英宗動容道:「朕志已決,卿為我效力,擒此奸邪!」拜住即退,召集衛士千名,四處擒拿,不到一日,已將黑驢、失列門、哈克繖、脫忒哈等,一律拿到,復把亦列失八,亦擒出宮中。罪人既得,即復奏英宗,請交刑官鞫問。英宗道:「他若借太皇太后為詞,朕反措詞為難,不如速誅為是!」此言甚是。拜住領命,即飭將四男一婦,如法捆,推出國門外,斬首伏法。小子有詩詠此事道:
  上蒼覆幬本無私,莫謂天心不一知!
  禍福惟憑人自召,及身戮沒悔嫌遲。
  五犯伏法以後,未知鐵木迭兒有無獲罪!容至下回敘明。
  本回賡續前文,仍是敘述奸黨,肆行不法事。開首錄太皇太后冊文,所以明禍階之有自。太皇太后為順宗正妃,母以子貴,築宮頤養,二子一孫,皆為天子,自來後妃之極遇,鮮有逾此者。乃東朝既正,淫恣無忌,內則亦列失八用事,外則鐵木迭兒、失列門、哈克繖等,朋比為奸,至於宮廷謀變,幾成大逆,微丞相拜住,不待南坡之弒,而英宗已飲刃矣。故本回為群奸立傳,實不啻為太后立傳,宮闈濁亂之弊,固有若是其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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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回     滿惡貫奸相伏冥誅


  卻說鐵木迭兒,於黑驢等謀變事,本是置身局外,坐觀成敗。因此黑驢等同日授首,鐵木迭兒不遭牽累,反得了許多賞賜。這賞賜從何而來?因黑驢、失列門、哈克繖家產,盡付查抄,不得藏匿。各家擁資甚富,失列門平日仗著太后寵幸,所有內府珍玩,統移置家中。最寶貴的禁臠,猶令嘗試,何況珍玩。此外如金銀鈔幣,裘馬珠寶,幾不勝數。此次經拜住督率衛士,一律抄出,半充國帑,半給功臣。鐵木迭兒身居首輔,所得賞給,自然較多。又是他的運氣。拜住以下,頒賜有差,奸黨失勢,正士揚眉,這也不在話下。
  到了冬季,英宗始被服袞冕,親祀太廟,先期齋戒,臨事矞皇,這是元代第一次盛典。禮畢還宮,鼓吹交作,道旁人民,莫不聳觀,英宗即下詔改元,年號至治。其文道:
  朕祗矞貽謀,獲承不緒,念付托之維重,顧繼述之敢忘,爰以延祐七年十一月丙子,被服袞冕,恭謝於太廟。既大禮之告成,宜普天之均慶,屬茲逾歲,用協紀元,於以導天地之至和,於以法春秋之謹始。可以明年為至治元年,特此布敕,宣告有眾。特錄英宗改元詔,因其在親祀宗廟之後,報本反始,嘉其知禮也。
  至治元年元旦,英宗御大明殿,受諸王百官朝賀。越日,即令僧侶在文德殿修佛事。朝右諸臣,已有異議,只因元代素重佛教,不便奏阻。兼且英宗嗣位,曾飭各郡建帝師拔思巴殿,規制視孔廟有加,大家微窺上意,哪個肯來抗爭,轉瞬間已近元宵,英宗欲張燈禁中,疊成鼇山,於是禮部尚書兼參議中書省事張養浩,忍耐不住,繕具奏疏,親至左丞相拜住宅中,托拜住入陳,拜住先展開奏牘,略去起首套語,覽讀要文道:
  世祖臨御三十餘年,每值元夕,閭閻之間,燈火亦禁,況闕庭之嚴,宮掖之邃,尤當戒慎!
  讀至此,顧張養浩道:「你思奏阻張燈麼?聞主子已命籌辦,恐怕未必照准。」隨又讀下道:
  今燈出之構,臣以為所玩者小,所系者大,所樂者淺,所患者深。伏願以崇儉慮遠為法,以喜奢樂近為戒,國家幸甚!臣民幸甚!
  拜住又道:「說得痛切!」張養浩接著道:「大事多從小事起,今日張燈,明日酣歌,色荒酒荒,不期自至。公為大臣,蒙主親信,所以養浩特來親托。若主子肯納芻言,就是杜漸防微的至計。公意以為何如?」拜住道:「此等美舉,自當玉成,我當即刻進去,奏聞主子便了。」養浩稱謝而別。
  拜住果即袖疏入宮,由英宗特別命見,問他何事,拜住即陳上養浩奏章。經英宗覽畢,勃然道:「朕以為什麼要政,區區張燈的事情,也來諫阻,難道做主子的只可日日愁勞,連一日消遣,都動不得麼?」拜住免冠叩首道:「孔子說的為君難,為君有甚麼難?只因一舉一動,史官必書,寧善毋惡,寧得毋失,所以稱作難為。張燈雖是小事,怎奈一夕消遣,千載遺傳,倘後王因此借口,以致縱欲敗度,豈不是貽譏作俑麼?還求陛下明察!」英宗乃改怒為喜道:「非張希孟不敢言,非卿亦不能再諫,朕即命他停辦罷。」拜住復叩首而退。希孟系養浩字,呼字不呼名,系特別敬重的意思。
  越宿,又詔賜張養浩尚服金織幣帛各一襲,旌他忠直。君明臣良,故特書之。未幾,復飭改建上都行宮。拜住又進諫道:「北地苦寒,入夏始種粟麥,陛下初登大寶,未曾軫恤民瘼,先自勞動大役,恐妨害農務,致失民望,不如寬待數年,再議興工。」英宗點首稱善,亦命停止工役。惟敕建萬壽山大剎,驅役數萬人,並冶銅五十萬斤,鑄造佛像。
  監察御史觀音保、鎖咬兒哈的迷失及成珪李謙亨等,上書直諫,大旨以連歲洊饑,宜休民力,且時當春季,東作方興,更不應病民動眾。這書入奏,偏惱動英宗性子,把書駁斥,適鐵木迭兒次子鎖南,為治書侍御史,與觀音保等有隙,密奏他訕上沽直,坐大不敬罪。英宗便飭逮觀音保等,親加鞫訊,觀音保道:「諫諍是人臣的職務,臣甘為龍逄、比乾,不願陛下為桀紂!」鎖咬兒哈的迷失道:「輦轂以下,僧侶橫行,陛下還要這般迷信,難道靠著這班禿頭,果可治國安家麼?如治御史鎖南,劾臣等訕上不敬,鎖南專逢君惡,臣等願格君非,孰為有罪?孰為無罪?就使一時不明,後世自有公論呢。」英宗道:「你等謗朕猶可,詆僧及佛,實是有罪,朕不便寬恕!」僧徒比皇帝尤大,無怪不宜謗毀。便命交刑部讞罪,刑部復稱應加大辟,遂詔殺觀音保及鎖咬兒哈的迷失,只成珪、李謙亨兩人,罪從末減,杖徙遼東奴兒乾地。
  鐵木迭兒以鎖南得寵,自己亦好乘此圖謀籠絡英宗,左思右想,復將從前做過的把戲,再演一出。看官曾記憶周王和世■麼?仁宗為了鐵木迭兒一言,把和世■調往雲南,激成變釁,逐出漠北。還有和世■胞弟圖帖睦爾,安居燕都,未曾受累。偏鐵木迭兒暗裡藏刀,又想將他驅逐出去,當下與中政使咬住商議,咬住本是個蔑片朋友,見了鐵木迭兒,非常奉承。至談及圖帖睦爾事,咬住道:「不勞師相費心,但教晚輩一言,包管他徙謫遠方。」鐵木迭兒大喜,拱手告別。
  咬住即密上奏疏,果然一牘甫陳,詔書即下,命圖帖睦爾出居瓊州。瓊州系南海大島,屬粤東管轄,與京師相距七千餘里,地多蠻瘴,炎熇逼人。廷右諸臣,尚不知圖帖睦爾犯了何罪,充放到這般遠地,嗣復接讀詔敕,系禁術士交通諸王駙馬,並掌陰陽五科吏士,不得妄泄占候,大眾才有些覺悟起來。嗣復偵得咬住密奏,系說圖帖睦爾與術士往來,恐將謀為不軌,魏王覆轍,可為前鑒,應三十二回。請先事預防,毋致噬臍等語。看官!你想九五之尊,誰人不欲?英宗的位置,本是從武宗兩子中,攘奪而來,他在位一日,防著一日,此次得咬住密疏,比槍矢還要厲害,不論他是真是假,究不若先發制人,因此把圖帖睦爾充發遠方,免得他在京作梗。這是人情同然,不要怪這英宗呢!諷刺得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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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進良言直臣邀主眷

  鐵木迭兒以事事得手,復思專寵,並引參知政事張思明為左丞,作為臂助。思明忌拜住方正,每與黨人密謀,設計搆陷。或告拜住預為戒備,拜住慨然道:「我祖宗為國元勛,世篤忠貞,百有餘年,我今年少,叨受寵命,無非因皇上念我祖功,俾得相承勿替。每念國家大利,莫如大臣協和。今若因右相仇我,我便思報,是朝局水火,自召紛爭,非但吾兩人不幸,就是國家亦必不利。我惟知盡我心力,上不負君父,下不負士民,此外一切功怨,非我思存,死生憑諸命,禍福聽諸天,請你等不必多言!」言固甚是,然殺機已伏於此。自是拜住愈加效力,張思明等亦無隙可乘。會鐵木迭兒奏請殺平章王毅,右丞高昉。英宗密問拜住,是否當誅。拜住驚問何事?英宗道:「據原奏言在京諸倉,糧儲虧耗,王、高兩臣,責任清理,負恩溺職,罪在不赦,所以應加嚴刑!」拜住道:「平章右丞,統是宰臣的副手,宰相應論道經邦,不應責他錢穀瑣務。況且王、高二臣,曾由右相奏委,莫非他不善逢迎,因成嫌隙,否則,何故出爾反爾,前日奏委,今日奏誅?」料事如見。英宗沈思良久道:「卿言亦是!」遂不從鐵木迭兒言。
  鐵木迭兒大為失望,便奏請病假,數日不朝。英宗亦未嘗慰問,只冊立皇后亦啟烈氏,命他持節往迎,專授冊寶。立後禮成,鐵木迭兒仍稱疾不出。會拜住奉旨,回范陽原籍,為祖安童立忠憲王碑。鐵木迭兒竟乘輿入朝,至內門,英宗遣左丞速速,賜以酒道:「卿年老,宜自愛重!待新年入朝,亦未為晚。」鐵木迭兒怏怏退出。
  是時奸黨佈滿朝端,遇有政務,必至鐵木迭兒家,稟陳底細,鐵木迭兒屢思傾陷拜住,無如拜住方得重用,任他百計營謀,終不得遂,因此這位鐵師相,也弄得神志懊喪,咄咄書空。不到數旬,竟爾疾病纏身,臥牀不起。假病弄成真病。偏偏不如意事,雜沓而來,他的心腹張思明,隨英宗至上都,被拜住奏了一本,杖責數十,逐回原籍。鐵木迭兒聞著,已經不安,不意拜住又疊奏兩案,都牽連鐵木迭兒,那時鐵太師不是病死,也要氣死。一案是司徒劉夔夔買田數千畝,賂宣政使八剌吉思,托詞買給僧寺,矯詔出庫鈔六百五十萬貫,償付田直。八剌吉思免不得與鐵木迭兒商量,鐵木迭兒父子,及御史大夫鐵失,共得贓巨萬,經拜住訐發,劉夔夔、八剌吉思自然坐罪,不得復活,只赦了鐵失一人。何不將他並誅。一案是術士蔡道泰,私通良家婦女,妒奸殺人,獄已備具,道泰論抵,他偏私賂鐵木迭兒,打通關節,運動獄官,改供緩獄,又經拜住訐發,立誅道泰,獄官亦坐罪。鐵木迭兒雖未曾拿問,畢竟賊膽心虛,又驚又愧,又恨又悔,懨懨牀蔶,服藥無靈,結果是一命嗚呼,魂登鬼箓。不服明刑,難逃冥戮。
  事有湊巧,那太皇太后弘吉剌氏,亦病勢沉重,奄然逝世。距鐵木迭兒病死,不過一二十日。總算親暱。原來太皇太后自英宗即位後,便已得病,接連是失列門伏誅,失了一個貼肉的倖臣,亦列失八駢戮,又少了一個知情的伴媼,一枕淒涼,萬般苦楚,且又不便說明,好似啞子吃黃連,只有自知,無人分曉,虧得參苓等物,朝晚服餌,總算勉勉強強的拖了一年,嗣復聞得鐵木迭兒身死,不禁唏噓道:「癡兒負我!癡兒負我!」嗣是病益加重,困頓了十數日,也即告終。英宗仍照例舉喪,追諡昭獻元聖皇后。特錄諡法,與上敘述冊文意同。
  禮官以十月有事太廟,奏請國哀期以日易月,待旬有二日後,乃舉祀事。英宗道:「太廟禮不可廢,迎香去樂便了。」冬祭後,特授拜住為右丞相,兼監修國史。拜住辭不敢受,英宗道:「卿佐朕二年,不避權貴,敢任勞怨,朕看滿廷王公,無出卿右,意欲授卿公爵,為卿酬勞,至若右相一職,除卿外還有何人?卿毋再辭!」拜住頓首道:「陛下必欲以右相授臣,臣敢不祗遵上命,若三公秩位,所以崇德報功,臣無功德,何堪當此?」英宗道:「朕知道了。」
  越日,即以立右丞相拜住,頒詔天下。惟左丞相一缺,不另設人。在英宗的意見,實是倚畀獨專,不使掣肘,拜住亦感激圖報,首薦張珪,令復為平章政事,並召用舊臣王約、韓從益等,令他食祿家居,每日一至中書省議事。又起吳澄為翰林直學士。澄年已老,因聞拜住求賢若渴,乃杖策入朝。
  會英宗命寫金字藏經,令左丞速速代傳詔旨,飭澄為序,澄瞿然道:「主上寫經,為民祈福,原是盛舉﹔若用以追薦,臣所未解,如佛氏好言輪回,不過謂善人死去,上通高明,光齊日月,惡人死去,下淪汙穢,微等蟲沙。徒侶不明此旨,反謂誦經設醮,可以超薦靈魂。試思我朝的列祖列宗,功德蓋世,何用薦拔?且自國初以來,寫經追薦,已不知若干次,若謂未效,是為蔑佛﹔若謂已效,是謂誣祖,是此兩難,教臣如何下筆?就使遵旨撰就,也是一時欺人,不能示後,請左丞為我復奏罷!」至理名言。
  速速據實奏陳,適拜住在側,便道:「吳學士的言語,很是有理,從古以來,帝王得天下,總以得民心為本,失民心便失天下,若徒索虛無,何關實際?梁武帝以佞佛亡國,願陛下詳察!」英宗道:「近有人謂佛教可治天下,難道此言不確麼?」拜住道:「清淨寂滅,只可自治﹔若要治天下,除仁義道德外,殊無他法!陛下試想佛教宗旨,無君臣,無父子,無兄弟夫婦,天下若照此通行,人種都要滅絕,還有什麼綱常呢!」剴切詳明。英宗道:「唐太宗時有魏征,不愧諫臣,卿亦可算一魏征了!」拜住道:「槃圓水圓,盂方水方,有納諫的太宗,自有敢諫的魏征,陛下能從諫如流,台官中不乏忠臣,何止一臣呢!」英宗道:「卿言甚善!朕當聽卿,所有政務,亦願卿熟慮慎行!」拜住遵旨而退。
  越數日,監察御史蓋繼元、宋翼,奏言鐵木迭兒奸貪負國,生逃顯戮,死有餘辜!應追奪官爵,籍沒家資等語。英宗復問拜住,拜住道:「誠如御史等言。」英宗便詔奪鐵木迭兒原官,並一切封贈,又令衛士查抄家產,金珠玉帛,價值累萬。於是鐵木迭兒的遺黨,人人自危,朝思夜想,彼籌此畫,遂鬧出一場天大的逆案。小子有詩詠道:
  芟惡宜如芟草嚴,胡為奸黨未全殲?
  須知蜂螫猶留毒,一誤何堪再誤添!
  欲知逆案詳細,請看下回便知。
  英宗之失德,莫如殺觀音保等一事。然觀音保等之死,實鐵木迭兒父子構成之。元自世祖以來,阿合馬、盧世榮、桑哥等,相繼為奸,累遭顯戮。至如鐵木迭兒之貪淫忮虐,較阿合馬等為尤甚,而乃權寵終身,安死牖下,後雖奪官籍產,而放恣一生,竟逃國法,未始非仁、英二宗之失刑也!拜住專任相職,不可謂不得君,觀其任賢去邪,陳善納誨,亦不可謂不盡忠,然朝右奸黨,未盡戮逐,死灰尚且復燃,能保奸黨之不肆反噬乎?故本回為英宗君相合傳,而褒中寓貶,自有微意,讀者可於言外見之,毋徒視作斷爛朝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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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3 1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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