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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小黑明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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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蔡東藩]元朝通俗演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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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6:58: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0九回     失軍心河上棄師


  卻說順帝迭聞警報,很是焦灼,忙與首相脫脫商議。脫脫道:「中州為全國腹心,今紅巾賊起,適在中州,中州即河南。實是腹心大患。臣擬先發大兵,剿紅巾賊,肅清腹地,然後依次進兵,討平餘寇。」順帝道:「各處亦統來告急,奈何!」脫脫道:「各地非無守將,請陛下分道頒詔,令他就近赴援,剿撫兼施,一俟中州平定,餘寇自然瓦解。這是目前最要的計策。」順帝道:「何人可遣?」脫脫道:「臣受恩深重,督師平寇,報答皇恩。」順帝道:「卿系朕股肱耳目,不可一日相離,朕聞卿弟亦有才名,何妨遣他討賊。」脫脫道:「臣弟可去,但必須添一臂助。」順帝道:「衛王寬徹哥何如?」脫脫道:「宸衷明鑒,諒必得人。」脫脫議先剿河南,計非不是,惟乃弟素不知兵,如何說是可去?
  計議已定,便命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兒知樞密院事,與衛王寬徹哥,率諸衛兵十餘萬,出討河南妖寇,一面頒詔各路就近剿撫。也先帖木兒奉命,即日會同衛王,調兵出都。
  他本是個矜才使氣的人物,握著了這麼大權,益發趾高氣揚,目無全虜。反射下文。到了上蔡,城已為寇黨韓咬兒所據,當即在城下紮營,安排攻具,夤夜圍城。韓咬兒登陴守御,見元兵四面攢聚,好似蜂蟻一般,頓吃了一大驚,怎奈事已到此,無可如何,只得帶領黨羽,勉強守著。元兵圍了好幾日,尚是不能攻入,也先帖木兒大怒,嚴申軍令,限日破城,逾限立斬。將士聞命,相率驚惶,幸上蔡城池卑狹,寇黨不過數千人,城外又無餘寇接應,但教合力進攻,不難得手﹔當下將士效命,互約進行,四面布著雲梯,冒死登城。韓咬兒顧此失彼,頓被元兵殺入,劈開城門,招納大兵,與韓咬兒巷戰起來,兩下廝殺多時,把寇黨大半屠戮,剩了韓咬兒孤身,還有甚麼伎倆,自然被元兵擒住。
  也先帖木兒大喜,便遣使報捷,並將韓咬兒囚解至京。順帝誅了韓咬兒,傳旨獎賞,頒給鈔幣數千錠。也先帖木兒得此快事,越加驕倨,小小一個孤城,且圍攻了多日,方得倖勝,如何便驕倨起來?不但虐待軍士,就是同行的衛王,也看他與傀儡相似,不屑協議,所有一切軍政,統是獨斷獨行。衛王以下,無人敬服,不過因受了主命,一時不便解散,沒奈何隨他前進。
  劉福通聞咬兒被擒,忙分派死黨,嚴守所得要害,阻住元兵。也先帖木兒麾下,雖有十多萬人,大都觀望不前,任你也先帖木兒如何嚴厲,總是不肯出力,或且潛行逃避,因此也先帖木兒無威可逞,只好逗留中道,待賊自斃。
  偏偏殺運方開,寇燄愈熾。劉福通猖獗如故,固不必說﹔他如芝麻李等,亦相率橫行﹔最厲害的莫如徐壽輝。壽輝據蘄水後,居然自稱皇帝,僭號天完國,改元治平﹔以鄒普勝為太師,出兵江西,攻陷饒州、信州,另派部將丁普郎等,溯江而上,連陷漢陽、興國、武昌等處,威順王寬徹普化,及湖廣平章政事和尚,棄城遁去。轉陷淝陽,推官俞述祖被擒,怒罵壽輝,被他磔死。復陷安陸府,知府丑驢陣亡。壽輝又派別將歐祥等寇九江,沿江各兵,聞風宵遁。江州總管李黼,傳檄兵民,募集丁壯,與寇眾血戰數仗,水陸獲勝,嗣因附近城堡,多被陷落,寇眾四集城下,晝夜環攻,平章禿堅不花,又縋城潛走,中外援絕,勢難再守,李黼猶力捍數日,至寇入東門,尚揮劍斲數十人,與從子秉昭,一同殉難。不沒忠臣。
  江州既陷,袁州、瑞州等,接連失守,元廷連日聞警,免不得又開廷議。當由脫脫等議定各路進兵,責成統帥,以覘後效。其時授詔討賊的官員,約有數處:
  四川行省平章政事咬住,率兵徇荊襄。 江西行省左丞相亦憐真班,率兵守江東西關隘。 知樞密院事也先帖木兒,與陝西行省平章政事月魯帖木兒,討南陽、襄陽賊。
  刑部尚書阿魯,討海寧賊。 江西右丞火爾赤,與參知政事朵■,討江西賊。 江西右丞兀忽失等,討饒信等處賊。
  分派既定,宮廷少安。嗣聞方國珍兄弟,忽降忽叛,浙東道宣慰使都元帥泰不華戰歿,泰不華見第五十回。乃復飭江浙左丞左答納失裡往討國珍。
  原來國珍入海,攻掠沿海州郡,官軍多不戰自溃。元廷遣大司農達什帖木兒等,南下黃岩,招之使降,國珍居然受命,挈二弟登岸羅拜道旁。達什帖木兒喜甚,遽授以官,國珍兄弟,歡躍而去。獨浙東宣慰使泰不華,料其狡詐,夜訪達什帖木兒,擬命壯士襲殺國珍。達什帖木兒不從,且斥泰不華違詔喜功,計遂不行。及達什帖木兒還都,國珍果復率黨羽,入海剽掠。泰不華遣義士王大用往諭,被國珍羈住,另遣戚黨陳仲達報聞,如約願降。泰不華乃率部下數十人,偕仲達乘舟,張受降旗,乘潮而前。舟觸沙不能行,猛見國珍鼓掉前來,急呼仲達與伸前議,仲達目動氣索,泰不華知有異謀,手刃仲達,即前搏國珍船,射死賊目五人。國珍船中盡藏伏兵,至是齊起,躍登泰不華舟,泰不華奪刀亂揮,復斃賊數人。賊攢槊競刺,中泰不華頸,鮮血直噴,猶直立不僕,卒被賊投屍海中,餘眾皆戰死。事聞於朝,追封魏國公,諡忠介,命左丞左答納失裡剋日進討,不得違慢。左答納失裡也奉命去訖。此段為說明文,亦為銷納文,因欲明泰不華之忠,方國珍立狡,所以插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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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8 16:59: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0回 逐盜魁徐州告捷



  元廷又頒下詔旨,令各路統帥,便宜行事。滿望他旗開得勝,馬到成功,不意第一路注意人馬,竟無端溃散,自沙河退駐朱仙鎮,幾不成軍。看官欲問這統帥姓氏,就是脫脫丞相的母弟,叫作也先帖木兒。加入脫脫丞相母弟六字,句中有刺。他自上蔡得勝後,進至沙河,駐紮了兩三月,未曾對仗。忽軍中自起訛言,競稱劉福通糾合眾寇,前來劫營,累得也先帖木兒日夕防備,連寢食都是不安。忙亂了好幾日,並不見有一寇到來,頓時懊惱得很,把所有軍官,斥辱一番,並令此後不得妄言,違令者斬。不把軍官立斬,還算仁恕,但也虧有此著,才得逃命。一班軍官,本已心懷怨望,又被他嚴加訓斥,索性一哄而散,夤夜逃去。也先帖木兒並未預聞,到了日上三竿,升帳檢閱,只有親兵數百名,兀自守著,其餘不知去向。慌忙去請衛王,衛王也騎馬走了。那時也先帖木兒倉皇失措,也只好上馬急奔,行了三十六策中的第一策。奔至朱仙鎮,方遇衛王寬徹哥,帶著一半散卒,在鎮紮營。他尚莫明其妙,及與衛王相見,欲問底細,衛王又模模糊糊的說了數語,沒奈何上書奏聞。嗣得詔敕,遣中書平章政事蠻子一作曼濟。代為統帥,召他還京。他即將兵符繳與衛王,即日北歸。
  既到京師,仍受命為御史大夫。西台御史范文,抱著一腔忠憤,聯絡劉希曾等十二人,上書奏劾,說他喪師辱國,罪無可原。中台御史周伯琦,反劾范文等越俎上言,沽名釣譽。兩篇奏章,先後進呈。順帝竟從伯琦言,斥責范文等十二人,統降為各郡判官。又加罪西台御史大夫朵爾直班,說他授意屬僚,好為傾軋,外徙為湖廣平章政事。真是憒憒。朵爾直班素感風疾,及出都門,老病復發,行至黃州,又奉詔令他司餉,各路統帥,日來絮聒,總是迎合當道。卒至憂憤填胸,嘔血而死。
  脫脫不能辭其咎。
  盈廷人士,從此噤不敢言。惟脫脫雖多蒙蔽,心終憂國,默念各路已有重兵,只徐州被李二佔據,尚未克復,決意自請出征,規復徐州。遂入朝面請,奉旨特許,命以答剌罕太傅右丞相,分省於外,總制各路軍馬,爵賞誅殺,悉聽便宜行事。並命知樞密院事咬咬,中書平章政事搠思監,也可紮魯忽赤此六字系元代官名。福壽,坊間小說有赤福壽,想系福壽以上誤添一赤字,遂致以訛傳訛。從脫脫出師。脫脫臨行時,復奏請哈麻兄弟,可以召用。恩怨太明,反致自誤。順帝自然准奏,立召哈麻為中書右丞,雪雪為同知樞密院事。兩人星夜進京,來送脫脫,脫脫以國事相托,教他盡職效忠。看錯了人。兩人唯唯聽命。脫脫便麾兵出都,渡河而南,直抵徐州,於西門外安營。
  李二本是劇盜,聞丞相脫脫親自到來,便號召群盜,一齊殺出,衝突過去﹔虧得脫脫軍律嚴明,一些兒不見慌忙,各自攜械抵禦。正交戰間,但聽李二陣內,梆聲一響,飛箭便應聲射來。元兵前隊未曾預防,被射死了數十名。脫脫恐中軍驚退,忙策馬向前,領兵殺上,說時遲,那時快,脫脫所乘的馬首,已中著一箭,箭鏃甚長,飾以鐵翎,這馬負著痛楚,幾乎支持不住,衛士忙來扶住脫脫。脫脫叱開衛士,下馬易騎,仍舊麾旗前進。麾下見主帥拚命,哪個還敢退後,一陣衝殺,竟將李二部眾,逼回城中﹔李二忙令閉城,方闔半扉,元兵已如潮湧入,勢不可當。幸徐州尚有內城,外郛雖破,內城尚可自保。李二急呼眾奔入,閉門固守。
  脫脫乘勝攻城,城上矢石如雨,眼見得一時難下,方命各軍休養一宵,越日復督軍圍攻,喊聲如雷,震動天地。那李二恰也厲害,把平日積貯的守具,盡行取出,對付元兵。一連數日,相持未下,脫脫以李二負嵎,持久非計,遂令軍士撤退西南,專攻東北,日間命他猛擊,夜間更迭退休。城內的趙均用、彭早住二人,見元兵如此舉動,遂向李二獻計道:「元兵遠來,攻戰數日,必致疲乏,所以銳氣漸衰,撤圍自固。我等可乘夜出兵,掩殺過去,必可獲勝。」李二道:「今夜已來不及了,明天夜半,我率眾出南門,你兩人率眾出西門,左右夾攻,尤為妙計。」趙、彭二人鼓掌稱善。計固妙矣,奈城內無人何。
  到了次日,城上下攻守如舊,二更時候,李二與趙、彭二人,分頭出城,竟來掩襲元營。營外有元兵站著,見李二等並力殺來,一聲吶喊,紛紛四走,李二等便搗入營中,來擒脫脫,誰知營內只有燈燭,並無人馬。至此才知中計,忙令退兵,忽聽炮聲四響,元兵盡行殺到,把李二等困在垓心。李二此時,也顧不及趙、彭二人,只好拚命殺出,奔回南門,舉頭一望,叫苦不迭。看官,你道何故?原來城樓上面,萬炬齊明,火光中現出一位紫袍金帶,八面威風的元丞相。突如其來,令人叫絕。驚得這個芝麻李,魂飛天外,回馬急逃。元兵又復追至,殺得李二手下,七零八落,李二已無心戀戰,只管奪路奔走。元軍尚欲追趕,但聞城內已經鳴金,遂相率勒馬,由他自去。此時彭、趙二盜,料無可歸,早殺開血路,逃出外城,向濠州去訖。至李二出外城,二人已去得很遠。李二垂頭喪氣,逕投淝陽,後來不知下落,想是窮途致死了。芝麻變油,成了流質,所以無從稽考。天已大明,各元將入城獻功,斬首約數千級,並獲得黃傘旗鼓等,由脫脫一齊檢閱,錄功行賞有差。脫脫復下令屠城,福壽上前諫阻道:「劇盜如李二等,傅相尚不欲窮追,百姓何辜,偏令屠戮?」脫脫道:「汝但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圍城數日,但見盜賊人民,齊心守禦,料是不易攻入,所以我撤圍西南,故意示懈,令他前來掩襲。我先授諸將密計,四處埋伏,截住他的歸路,以便我乘隙入城。我入城時,百姓還來抗拒,被我殺退,嗣見李二等出走,尚有百姓隨著,我恐城中再擾,所以鳴金收軍。看來此等頑民,不便再留,一律屠戮,才無後虞。」攻城之計,從脫脫口中自敘,又開一補述文法。福壽不便再言,當由眾將奉令,把城中老少男女,盡行殺訖。然後上書告捷。脫脫之罪,莫如此舉。
  順帝聞報,立遣平章政事普化等,頒賞至軍,且加封脫脫為太師,召使還朝,並改徐州為武安州,立碑表功。脫脫班師北歸,由順帝遣使郊迎,入見後,賞給上尊珠衣白玉寶鞍,一面賜宴私第,命皇太子親去陪宴,這正是異數寵榮,一時無兩。盛極必衰。
  脫脫因東南盜起,漕運為難,復請於京畿立分司農司,自領大司農事,令右丞悟良哈台,左丞烏克孫良楨兼大司農卿,作為襄辦。西至西山,東至遷民鎮,南至保定、河間,北至檀順州,均導引水利,立法耕種,不到一年,居然禾麥芃芃。收入京倉,可充食俸。順帝以宰輔得人,一切國政,委他處理,自己恰日居宮中,恣情酒色,於是貢諛獻媚的哈麻,又在宮中日夕伺候,想出了一條極樂的法兒,導帝肆淫。小子有詩詠道:
  得人興國失人亡,況復宮廷已色荒﹔
  莫謂誤君由嬖幸,君昏何自望臣良?
  欲知哈麻所獻何術,容待下回表明。
  本回敘寫戰事,獨於脫脫兄弟之出征,演述較詳,其他隨筆敘過,概行從簡﹔非詳於此而略於彼也﹔文法有賓主,上文已備言之。若不問主賓,依事類敘,徒使閱者眩目,毫無興味,何足觀乎?且不特法分賓主已也,又有賓中主,主中賓之法,如本回前半,敘也先帖木兒事,主中賓也,而脫脫實為賓中主﹔後半敘脫脫事,似為主文,然亦一主中賓,所足稱賓中主者,實為順帝。由是類推,則雖為夾敘之文,亦有主賓之分,與主中賓、賓中主之分,在閱者默揣而得耳。若論脫脫兄弟之戰略,則乃弟遠不及乃兄,文已敘明,毋庸贅說。惟著書人頗重視脫脫,故雖不掩脫脫之短,而獨喜述脫脫之長。意者其亦善善從長之意乎?然元代賢相,絕無僅有,如脫脫者,固不容盡沒甚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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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5:45: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一回     番僧授術天子宣淫


  卻說哈麻兄弟,得脫脫薦引,復召回重用,適順帝厭心國事,尋樂解憂,哈麻遂引進一個番僧,日侍左右﹔這番僧無他技能,只有一種演揲兒法,獨得秘傳。什麼叫做演揲兒?譯作華文,乃是大喜樂的意義。大喜樂三字,尚是含糊,小子從《元史》上考查,實是一種運氣的房術。順帝正考究此道,得了番僧,如獲聖師,當即授職司徒,令他在宮講授,悉心練習,到了實地試行的時候,果然比前不同,就是六宮三院的妃嬪,也暗中欣慰。
  哈麻有一妹婿,名叫禿魯帖木兒,曾為集賢院學士,出入宮禁,甚得帝寵,至是亦密奏順帝道:「陛下雖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其實不過一保存現世罷了。臣聞黃帝以御女成仙,彭祖以彩陰致壽,陛下若熟習此術,溫柔鄉里,樂趣無窮,並且上可飛升,下足永年。」順帝不待說畢,便道:「你難道不聞演揲兒麼?朕已粗得此訣了。」禿魯帖木兒道:「尚有一雙修法,比演揲兒尤妙,演揲兒僅屬男子,雙修法並及婦女,陛下試想房中行樂,陽盛陰不應,上行下不交,還是沒甚趣味。」雙修法得此解釋,足補元史音注之闕。順帝喜道:「卿善此術否?」前稱汝,後即稱卿,其意可知。禿魯帖木兒道:「臣且不能,現有西僧伽璘真,一作結琳沁。頗善此術。」郎舅俱能薦賢,好算是順帝功臣。順帝道:「卿速為朕宣召,朕當拜他為師。」可謂屈尊盡禮。
  禿魯帖木兒奉旨,立召伽璘真入宮。順帝接見畢,敬禮有加,便命他傳授秘訣。伽璘真道:「這須龍鳳交修,方期完美。」順帝道:「朕的正後,素性迂拘,不便學習,忽都皇後,史稱其賢,所以借順帝口中代為解免。其他後妃,或可勉學,但一時也恐為難呢。」伽璘真道:「普天下的子女,何一非陛下的臣妾,陛下何必拘定後妃,但教彩選良家女子,入宮演習,自多多益善了。」順帝大喜,便面授為大元國師。一面親受秘傳,一面命禿魯帖木兒督率宦官,廣選美女入宮,演習種種秘術。
  伽璘真一團和氣,藹然可親,入宮數日,宮娥采女們,無不歡迎。是謂無量歡喜佛。就是前次入宮的西番僧,也與他往來莫逆,聯為知交。順帝各賜他宮女三、四人,令供服役,稱作供養。二僧日授秘密法,夜參歡喜禪,無拘無束,逍遙自在。他又想出一法,令宮女學為天魔舞。每舞必集宮女十六人,列成一隊,各宮女垂發結辮,首戴象牙佛冠,身披纓絡大紅銷金長裙,雲肩鶴袖,錦帶鳳鞋,手中各執樂器,帶舞帶敲,逸韻悠揚,彷彿月宮雅奏﹔霓裳蕩漾,渾疑天女散花。臨舞時先宣佛號,已舞後再唱曼歌,樂得順帝心花怒開,趁著興酣的時候,就隨抱宮女數人,入秘密室,為云為雨,親試這演揲兒法及雙修法。佛法無邊,樂何如之。兩僧也樂得隨緣,左擁右抱,肉身說法,還有一個親王八郎,是順帝兄弟行,乘這機會,也來竊玉偷香。又由禿魯帖木兒聯結少年官僚八九人,入宮伺候,分嘗禁臠。禿魯帖木兒也來偷香,不怕哈麻妹子吃醋麼?順帝賜他美號,叫作「倚納」。倚納共有十人,連八郎在內。得入秘密室。秘密室的別名,叫作「色濟克烏格」。一作皆即幾該。色濟克烏格五字,依華文譯解,系事事無礙的意思。後來愈加放恣,不論君臣上下,統在一處宣淫,甚至男女裸體,公然相對,豔話淫聲,時達戶外。兩僧又私引徒侶,出入禁中,除正宮皇后外,統是一塌糊塗,不明不白。佛經所謂「皆大歡喜」者意在斯乎?
  順帝復敕造清寧殿,及前山、子月宮諸殿宇,令宦官留守也速迭兒,及都少水監陳阿木哥等監工。日夕趕造,窮極奢華。工竣後,遂於內苑增設龍舟,自制樣式,首尾長一百二十尺,廣二十尺,上有五殿,龍身並殿宇俱五彩金裝,用水手二十四人,皆衣金紫,自後宮至前宮,山下海子內,往來遊戲。舟一移椗,龍首及口眼爪尾,無不活動,栩栩如生。又制宮漏高六七尺,闊三四尺,造木為匱。藏壺其中,運水上下,匱上設西方三聖殿,匱腰設玉女,捧腰刻籌,時至輒浮水上升,左右列二金甲神,一懸鐘,一懸鉦,夜間由神人司更,自能按更而擊,不爽毫釐。鳴鐘鉦時,左獅右鳳,自能翔舞。匱東西又有日月宮,設飛仙六人,序立宮前,遇子午時,又自能耦進,度仙橋,達三聖殿,逾時復退立如前,真是窮工極巧,異想天開。目今西人雖巧,尚不能有此奇制,不知順帝從何處學來?豈西僧所教如演揲兒法及雙修法中亦有此秘傳耶?皇子愛猷識理達臘,日漸長成,見宮中如此荒淫,恨不將這班妖僧淫賊,立加誅逐,可奈權未到手,力不從心,整日間忐忑不定,乃潛出東宮,往訪太師脫脫。適脫脫自保定還京,得與皇子相見,敘過寒暄,即由皇子談及宮闈近況。脫脫歎息道:「某為屯田足食起見,往來督察,已無暇晷﹔近且寇氛不靖,汝、潁、江、淮,日見糜爛,每日調遣將士,分守各處,尚且警報頻來,日夜焦煩,五中如焚,所以並宮禁事情,無心過問了。」皇子道:「現在亂事如何?」脫脫道:「劉福通出沒汝穎,徐壽輝擾亂江淮,方國珍剽掠溫台,張士誠盤踞高郵,劇盜如毛,剿撫兩難。近聞池州、太平諸郡,又被賊黨趙普勝等陷沒,江西平章星吉,與戰湖口,兵敗身死。趙普勝作亂,星吉殉節事,從脫脫敘出,亦為省文計耳。某正擬上奏,再出督師,如何宮禁中鬧得這般情形,難道哈麻等日侍皇上,竟不去規諫麼?」皇子道:「太師休提起哈麻,他便是禍魁亂首哩。」脫脫大為驚異,復由皇子申述淫亂原因。脫脫道:「哈麻如此為惡,不特負皇上,並且負某,某當即日進諫,格正君心。」皇子道:「全仗太師!」脫脫道:「食君祿,盡君事,這是人臣本分呢。」脫脫著元史, 恃有此心。皇子申謝而別。脫脫還未免懷疑,再去私問汝中柏。汝中柏極陳哈麻不法,惱動了脫脫太師,立即命駕入朝。原來汝中柏得脫脫信用,由左司郎中,入為中書省參議。應五十三回。他仗著脫脫權力,遇事專斷,平章以下,莫敢與抗,獨哈麻不為之下,屢與齟齬。一恃相權,一恃主寵,安能協和?汝中柏銜恨已久,遂乘機發洩,極力指斥哈麻,這且不必絮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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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回 嬖侍擅權丞相受禍



  且說脫脫盛氣入朝,至殿門下輿,大著步趨入內廷,不料被司閽的宦官,出來阻住。脫脫怒叱道:「我有要事奏聞皇上,你為何阻我進去?」宦官道:「萬歲有旨,不准外人擅入!」脫脫道:「我非外人,不妨入內。」宦官再欲有言,被脫脫扯開一旁,竟自闖入。這時候的元順帝,正在秘密室演法,忽由禿魯帖木兒報道:「不好了!丞相脫脫來了!」順帝喘著道:用一喘字妙。「我句我無暇見他!司閽句司閽何在?如何令他擅入!」順帝行淫,禿魯帖木得以入報,是回應事事無礙語。禿魯帖木兒道:「他是當朝首相,威燄熏天,何人敢來攔阻?」只此三語,脫脫已是死了。順帝道:「罷了!罷了!我便出來,你速去阻住,教他在外候著!」禿魯帖木兒出去,順帝方收了雲雨,著了冠裳,慢騰騰的出來。只見脫脫怒目立著,所有禿魯帖木兒以下,俱垂頭喪氣,想已受脫脫訓責,所以致此。當下出問脫脫道:「丞相何事到此?」脫脫聽著,便收了怒容,上前叩謁。順帝命他立談,脫脫起身,謝過了恩,遂啟奏道:「乞陛下傳旨,革哈麻職,逐西番僧及禿魯帖木兒等,以杜淫亂!」順帝道:「哈麻等有何罪名?」脫脫道:「古時所說的暴君,莫如桀紂,桀寵妹喜,禍由趙梁,紂寵妲己,禍由費仲,今哈麻等導主為非,也與趙梁、費仲相類,若陛下還要信任,不加誅逐,恐後世將比陛下為桀紂哩。」順帝道:「哈麻系卿所舉薦,如何今日反來糾劾?」此語頗問得厲害。脫脫道:「臣一時不明,誤薦匪人,乞陛下一律加罪!」順帝道:「這卻不必!朕思人生幾何,不妨及時行樂,況軍國重事,有卿主持,朕可無虞,卿且讓朕一樂罷!」脫脫道:「變異迭興,妖寇日熾,非陛下行樂之時,陛下亟宜任賢去邪,崇德遠色,方可撥亂致治,易危為安,否則為禍不遠了!」順帝道:「丞相且退,容朕細思。」脫脫乃趨出內廷,守候數日,並不見有甚麼詔旨。只各省警報,復陸續到來。先是張士誠據高郵,脫脫命平章政事福壽,發兵招討,嗣得福壽稟報,士誠負固不服,且轉寇揚州,殺敗達什帖木兒軍。於是脫脫上疏自請出兵,並再劾宮中嬖幸,冀清君側。順帝只左調哈麻為宣政使,餘人不問。一面下詔命脫脫總制各路軍馬,剋日南征。脫脫奉命即行,途次會齊各路來兵,次第南下。這番出師,比前番還要烜赫,所有省台院部諸司聽選官屬,一律隨行,稟受節制。還有西域西番,亦發兵來助,旌旗蔽天,金鼓震野,數百里卷雲掃霧,十萬眾掣電追風,真個是無威不揚,無武不耀。全為下文反射。脫脫到了濟寧,遣官詣闕裡祀孔子,過鄒縣又祀孟子。及達高郵,張士誠已遣兵抵禦,兩下不及答話,便即開仗,脫脫的兵將,彷彿如虎豹出山,蛟龍攪海,任你百戰耐勞的強寇,也是抵擋不住,戰了數合,士誠兵已是敗退。脫脫率軍進逼,直抵城下,士誠復自行出戰,奮鬥半日,也不能支持,退守城中。脫脫一面攻城,一面分兵西出,規復六合,絕他援應。士誠恐城孤援絕,如入阱中,千方百計的謀解重圍,或率銳出鬥,或縋師夜襲,都被脫脫麾兵殺退,急得士誠驚惶萬狀,無法可施。
  脫脫正擬策勵將士,指日破城,忽聞京中頒下詔敕,命河南行省左丞相太不花,中書平章政事月闊察兒,知樞密院事雪雪,代統脫脫所部兵。脫脫正在驚異,帳外守卒,又報宣詔使到來,軍中參議龔伯遂,料知此詔必加罪脫脫,忙向脫脫密稟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丞相只管一意進討,休要開讀詔書:若詔書一開,大事去了!」脫脫道:「天子有詔,我若不從,便是抗命﹔我只知有君臣大義,生死利害,在所不計。」言畢,遂延入宣詔使,跪聽詔命。與宋時之岳忠武大致相同。詔中略稱丞相脫脫,勞師費財,不勝重任,著即削去官爵,安置淮安。將吏聞詔皆驚,獨脫脫面不改色,且頓首道:「臣本至愚,荷天子寵靈,委臣軍國重事,早夜兢兢,懼弗能勝,今得釋此重負,皇恩所及,也算深重了!」言畢而起,送歸宣詔使。
  當下召集將士,令各率所部,聽後任統帥節制。又命出兵甲及名馬三千,作為分賜。各將士一律垂淚,客省副使哈剌答,奮身躍起道:「丞相此行,我輩必死他人手中,今日寧死相公前,借報知遇。」言至此,即拔劍在手,向頸上一橫。脫脫忙出座攔阻,已是不及,只見頸血四濺,倒僕地上。脫脫撫屍大慟,眾將亦不勝悲感,哭聲如雷。讀至此我亦淚下。
  嗣命將屍首安葬,並把軍符封固,遣送太不花,自率數十騎逕赴淮安。途次聞母弟也先帖木兒也削職出都,安置寧夏,雖是意料所及,究不免愁上加愁,況復時當歲暮,四野蕭條,寒風慘慘,雨雪霏霏,百忙中敘入景色,殊有關係,不應作閒文看。脫脫被貶在至正十四年十二月中,故特書以揭之。人孰無情,誰能遣此!驛館中過了除夕,至正月初始到淮安,才閱數日,又接到廷寄,命徙甘肅行省亦集乃路。脫脫又不能不行,甫啟程,復來了一道嚴厲的詔敕,不但命他轉徙雲南,並將他弟也先帖木兒移徙四川,他長子哈剌章,充戍肅州,次子三寶奴,充戍蘭州,所有家產,盡籍沒入官。脫脫聞命太息道:「罷罷!哈麻,哈麻!你也太惡毒了。」就脫脫口中敘出哈麻,是行文過脈處。原來哈麻左遷,聞係由脫脫劾奏,氣得三屍暴跳,七竅生煙,暗思脫脫如此可惡,定要將他處死,才肯干休。於是一面聯結寵後奇氏,一面囑托台官袁賽因不花,教他內外交譖,搆陷脫脫全家,順帝沉湎酒色,已是昏迷得很,且因前次脫脫強諫,暗懷忿怒。打斷歡情,宜乎動氣。至此內惑女盅,外信儉言,如火添油,越加沸烈,遂不問是非,迭下亂命。補敘情由,言簡而賅。
  脫脫轉徙雲南,行次大理騰衝,遇著知府高惠,慇懃接見,盛筵款待,酒過數巡,高惠啟口道:「公系國家柱石,偶遭晦塞,轉瞬間就要光明,還請勿憂。」脫脫道:「某無狀,已負國恩,皇上不賜某死,令某安置此方,尚稱萬幸。」高惠道:
  「這是太謙了。」
  正談話間,忽屏後有一妙年麗姝,冉冉出來,柳眉半蹙,杏臉微酡,此八字含有無數情緒,閱者接讀下文,自知妙處。縮縮捏捏的,至高惠座旁站住。高惠命拜見脫脫,驚得脫脫連忙離座,答了半禮,一面忙問高惠道:「這是公家何人?」高惠道:「就是小女﹔因公不是常人,所以令小女拜謁。」脫脫愈覺懷疑,口中只連稱不敢。
  高惠乃令女入內,復請脫脫就座,再行斟酒道:「公此來不挈眷屬,一切起居,諸多不便,小女蓬門陋質,雖不值一盼,然奉侍巾櫛,倒還可以使用,鄙意擬即獻納,望勿卻為幸!」脫脫驚答道:「某一罪人,何敢有屈名媛!」高惠不待說畢,便道:「公今日到此,明日即當起復,此後鴻毛遇順,無可限量,鄙人等俱要托庇哩。」原來為此,不然,一知府女兒,何必下嫁罪人耶!
  脫脫搖首道「某自知得罪當道,區區生命,尚恐難保,還望甚麼顯榮?」高惠道:「不妨!當為公築一密室,就使有人加害,有我在此,定可無虞。」脫脫只是固辭。教他金屋藏嬌,尚不肯允,毋乃太愚。高惠不禁憤憤,俟脫脫別後,竟派鐵甲軍監察行蹤,至阿輕乞地方,竟將他驛舍圍住。是不中抬舉之故。脫脫心中已橫一死字,倒也沒甚驚慌,怎禁得都中密詔又飛驛遞到雲南,這一番有分教:
  巨棟自摧元室覆﹔大星陡落滇地寒。
  欲知密詔內容,且看下回分解。
  番僧進,房術行,上下宣淫,恬不知恥,脫脫在朝,寧無聞知,而《元史·脫脫列傳》中,不聞其有進諫之舉,是脫脫固未足道者,何以死後留名,即鄉曲婦孺,亦嘖嘖稱道之?且《列傳》言脫脫信汝中柏之譖,改哈麻為宣政使,若僅緣此生隙,哈麻雖惡,度亦不過排擠出外,至於安置遠方而止,胡心置諸死地,且敢冒大不韙之舉,竟傳矯詔乎?本回演述史事,已覺渲染生妍,至插入脫脫進諫一段,尤足補史之闕。揆情度理,應有此文,不得以虛偽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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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回     朱元璋濠南起義


  卻說脫脫流徙滇邊,忽又接到密詔,竟是要他的性命,還有一樽特賜的珍品。看官道是何物?乃是加入鴆毒的藥酒,原來這道詔敕,實是哈麻假造出來,他此時已接連升官,進為左丞相,因脫脫未死,總是不安,所以大著膽子,假傳上命,賜脫脫鴆酒,令他自盡。餘少時閱坊間小說,至英烈傳中載脫脫自盡事,由丞相撒敦及太尉哈麻主使,其實當時只有哈麻,並無撒敦,正史俱在,不應臆造一人。脫脫只知君命,辨什麼真偽,竟遙向北闕再拜,接過鴆酒,一飲而盡,須臾毒發,嗚呼哀哉!年僅四十二。強仕之年,正可為國出力,乃為賊臣害死,令人憤歎。
  脫脫儀狀雄偉,器宇深沉,輕貨財,遠聲色,好賢下士,不伐不矜,且始終不失臣節,尤稱忠藎,惟為群小所惑,急復私仇,報小惠,後來竟被搆陷,流離致死,都人士相率歎惜。逮至正二十三年,監察御史張衝等,上書訟冤,乃詔復脫脫官爵,並給復家產,召哈剌章、三寶奴還朝,只也先帖木兒已死,無從召歸。至正二十六年,台官等復上言奸邪搆害大臣,以致臨敵易將,我國家兵機不振從此始,錢糧耗竭從此始,盜賊縱橫從此始,生民塗炭從此始﹔若使脫脫尚在,何致大亂到今,乞加封功臣後裔,並追賜爵諡,以慰忠魂。順帝聞言,也覺追悔,立授哈剌章、三寶奴官職,且命廷臣擬諡。事尚未行,明師已至,連逃避都來不及,還有何心顧著此事,所以脫脫丞相的諡法,竟無著落!著書人深惜脫脫,所以詳述始末。
  閒文休提。單說河南行省左丞相太不花,本無軍事知識,至代為統帥,尤驕蹇不遵朝命。部下兵士,看主帥如此怠玩,樂得四出劫掠,搶些子女玉帛,取快目前,還想奪甚麼徐州。台官因劾他慢功虐民,應即黜退,另易統帥。順帝乃命平章政事答失八都魯,往代太不花,又削太不花官職,令他在軍效力。軍中一再易帥,頭緒紛繁,自然無心攻賊,外如各路招討的大員,也大半膽小如鼷,一些兒沒有功績。於是亂黨愈熾,勢益燎原。
  河南盜劉福通,居然奉韓林兒為小明王,僭稱皇帝,建都亳州,國號宋,改元龍鳳,以林兒母楊氏為太后,自為丞相。當下分兵四出,焚掠河南郡縣,大為民害。元廷即命答失八都魯,引軍往援。答失八都魯奉命西行,馳至許州,適遇劉福通派來的兵隊,一陣廝殺,竟大敗虧輸,逃得無影無蹤。
  答失先已遁去,到了中牟,溃卒方稍稍還集,忽又有一路兵馬到來。慌忙著人探聽,乃是都中遣來的援師,統領叫作劉哈剌不花。還好,還好。答失方才少慰,出營接見,敘及敗溃情狀。劉哈剌不花頗有些忠勇氣象,便道:「連年征戰,並沒有一處平靖,我輩身為將帥,寧不羞死!明日決去一戰,我為前茅,公為後勁,若得著勝仗,還可為我輩吐氣哩。」答失八都魯也只好依從。
  翌晨,劉哈剌不花誓師出營,仗著一股銳氣,往撲敵寨。敵寨不及防備,猛被元兵攻入,車馳馬驟,掃了一個精光。答失八都魯麾軍趨至,已是不見一敵,只覺水碧山清。當下兩軍並進,從汴梁直達太康,劉福通自行出戰,又被劉哈剌不花殺退,乘勝抵亳州,晝夜攻擊,嚇得韓林兒魂膽飛揚,與劉福通僭開後門,遁走安豐。
  劉哈剌不花等入城,即飛章告捷。元廷以亳州既破,召劉哈剌不花還都,猛將既去,寇眾復張,劉福通又四處馳檄,勾結各路梟雄,作為犄角。於是潛龍起蟄,鳴鳳朝陽,濠州大陸,竟出了一位不文不武,亦文亦武的真人,撥亂致治,誕膺天命。這位真人姓甚名誰?就是大明太祖朱元璋。敘明太祖,下筆不苟。
  元璋先世居沛,再徙泗州,及父世珍復徙濠州,居鍾離縣。至無璋年十七,父母相繼去世,孤苦無依,乃入皇覺寺為僧,游食諸州,尋復還寺。至郭子興起兵濠州,民間不得安居,相率趨避。元璋亦思避難,卜諸神,去留皆不吉,不禁嬉笑道:「莫非要我做皇帝不成?」再卜得吉占,遂決意棄僧投軍。逕入濠州謁郭子興。子興見他狀貌魁奇,留為親兵。會元將徹裡不花,引兵來攻,元璋隨子興出戰,格外奮勇,竟將元兵殺敗。嗣元廷復遣賈魯進圍,城幾被陷,虧得元璋募集死士,出城衝殺,才把賈魯擊退。子興大喜,署為鎮撫,復將養女馬氏,給與元璋為妻。後來妻隨夫貴,竟做了明朝第一代的皇后,這真所謂天生佳耦了。同是出身微賤,所以稱為佳耦。
  時李二餘黨趙均用、彭早住,奔投子興,所部暴橫,幾乎喧賓奪主。元璋以子興懦弱,不足與共大事,乃自率裡人徐達、湯和等,南略定遠,計降驢牌寨民兵三千。復東行,夜襲張知院於橫岡山,收降卒三萬人,道遇定遠人李善長,與語大悅,遂用為謀士,進拔滁州。旋聞子興為趙均用所困,以計救免,迎子興入滁。另遣將張天佑攻陷和州,子興即命元璋往守,總制諸軍。
  既而子興病歿,子天敘嗣,得劉福通檄文,令為都元帥,張天佑及元璋為左右副元帥,元璋不受。繼念偽宋主韓林兒,氣燄方盛,暫可倚借,乃用龍鳳年號,號令軍中。就劉福通事折入朱元璋,就朱元璋事帶過郭子興,此是文中綰合法。惟元璋為開國英雄,而敘次如此簡略,蓋由詳細情形,應入《明史演義》中,故本文只從簡略而已矣。忽聞懷遠人常遇春來歸,元璋忙令延入,見他燕頸豹頷,相貌堂堂,立擢為帳下總兵,接連復報聞巢湖渠帥,有書到來,願率水師千艘,前來投誠。元璋閱書畢,大喜道:「我正慮渡江無舟,今巢湖帥廖永忠、俞通海等,願來歸附,真是天賜成功了!」當下率兵至巢湖,與廖、俞等人相見,推誠接待,彼此歡洽。留駐三日,揚帆出發,至銅城□,遇元中丞蠻子海牙軍,阻住要口,舟不得出。會天雨水漲,得從小港縱舟,出襲元兵,一鼓退敵,遂順風直抵牛渚。牛渚南岸有采石磯,向稱要隘,與牛渚為犄角,兩岸統有元兵扎住,刀槍森列,壁壘謹嚴。元璋命先攻牛渚,後攻采石磯,眾將士應聲齊出,爭登牛渚渡。元兵也齊來抵禦,禁不住這邊奮勇,漸漸倒退。常遇春徒步揮戈,殺死元兵無數,元兵遂一律逃去。牛渚既下,復攻彩石,采石磯高出水面,約有丈餘,眾將士艤舟進攻,都被矢石擊退。常遇春左手持盾,右手持矛,一躍而登,刺死守磯頭目老星卜喇,單身直入。各將士見遇春登磯,自然隨勢擁上,霎時間攻破彩石,掃蕩元兵,遂乘勝進拔太平,元總管靳義赴水死節。眾將迎元璋入城,乃置太平興國翼元帥府,自領元帥事。召當涂人陶安參議戎幕,進耆儒李習為知府,揭榜安民,嚴申軍禁,民心大悅。太平路真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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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回 董搏霄河北捐軀

  休息數月,復率兵進侵集慶,連破元將大營,直逼城下。此時元將福壽為江南行台御史大夫,奉命守集慶路,屢督兵出戰,終未獲勝。至城陷,百司皆溃,福壽獨踞牀高坐,為亂兵所殺。不沒忠臣。
  元璋入城,慰撫吏民,改集慶路為應天府,自稱吳國公。
  一面遣將四出,分徇鄰郡,鎮江、廣德等處,相繼攻下。
  這時候的劉福通,招集亡命,勢燄日張,分兵略地。遣毛貴出山東,李武、崔德出陝西,關先生、破頭潘、馮長舅、沙劉二、王士誠出晉、冀,白不信、大刀敖、李喜喜出秦隴,自居河南調度,節制各軍。毛貴頗有智勇,率眾東趨,連陷膠州、萊州、益都、般陽諸郡縣。濟南路飛章告急,順帝遣知樞密院事卜蘭奚,率同董搏霄等,兼程往援。
  援軍既發,御史張楨,上書陳十禍,語語剴切,字字蒼涼,好算元末一位大手筆。小子曾閱《元史·張楨列傳》,尚能約略記述。所說根本上禍端,記有六條:一曰輕大臣,二曰解權綱,三曰事安逸,四曰杜言路,五曰離人心,六曰濫刑獄,這統是根本上的關係。所說征討上禍端,計有四條:一是不慎調度,二是不資群策,三是不明賞罰,四是不擇將帥﹔這統是征討上的關係。他又逐條分釋,每條數百言,內有事安逸的禍源,及不明賞罰的禍源,最說得淋漓痛快,小子試略錄如下:
  臣伏見陛下以盛年入纂大統,履艱難而登大寶﹔因循治安,不預防慮,寬仁恭儉,漸不如初。今天下可謂多事矣,海內可謂不寧矣,天道可謂變常矣,民情可謂難保矣,是陛下警省之時,戰兢惕厲之日也。陛下宜臥薪嚐膽,奮發悔過,思祖宗創業之難,而今日墜亡之易,於是而修實德,則可以答天意﹔推至誠,至可以回人心。凡土木之勞,聲色之好,宴安鴆毒之戒,皆宜痛撤勇改,有不盡者,亦宜防微杜漸,而禁於未然。黜宮女,節浮費,畏天恤人,而陛下乃安焉處之,如天下太平無事,此所謂根本之禍也。以上言事安逸。臣又見調兵六年,初無紀律之法,又無激勸之宜,將帥因敗為功,指虛為實,大小相謾,上下相依,其性情不一,而邀功求賞則同。是以有覆軍之將,殘民之將,怯懦之將,貪惏之將,曾無懲戒﹔所經之處,雞犬一空,貨財俱盡,及其面諛游說,反以克復受賞。今克復之地,悉為荒墟,河南提封三千餘里,郡縣星羅棋佈,歲輸錢谷數百萬計,而今所存者,封邱、延津、登封、偃師三四縣而已﹔兩淮之北,大河之南,所在蕭條。夫有土有人有財,然後可望軍旅不乏,饋餉不竭。今寇敵已至之境,固不忍言,未至之處,尤可寒心,即使天雨粟,地湧金,朝夕存亡,且不能保,況以地方有限之費,供將帥無窮之欲哉!潁上之寇,始結白蓮,以佛法誘眾,終飾威權,以兵抗拒,視其所向,駸駸可畏,其勢不至於亡吾社稷,燼吾國家不已也。堂堂天朝,不思靖亂,而反階亂,其禍至慘,其毒至深,其關係至大,有識者為之扼腕,有志者為之痛心,此征討之禍也。以上言不明賞罰。
  奏入不報,權臣恨他多言,反劾他市直沽名,出為山南道廉訪僉事。看官,你想順帝如此糊塗,還能保得住一座江山麼。
  卜蘭奚到了山東,遣董搏霄援濟南,自赴益都路。搏霄提兵急進,連敗寇眾於濟南城下。寇眾卻退,詔命為山東宣慰使都元帥。此時太尉紐的該,方總諸軍守禦東昌,聞濟南已靖,促搏霄從征益都。搏霄道:「我去,濟南必不保﹔且我適有疾,不如令我弟昂霄前往。」乃將此意奏聞元廷,順帝准奏,授昂霄為淮南行院判官,調赴益都。
  未幾復有朝旨,命搏霄移守長蘆,搏霄不得已北行,誰知毛貴已乘隙而入,進陷濟南,且率精銳躡搏霄後。搏霄才到南皮縣,望見毛貴率大隊趕來,紅巾迷目,鐵騎揚氛。搏霄部下的將士,驚告搏霄道:「彼眾我寡,營壘未完,奈何!」搏霄道:「我受命到此,只有以死報國,此外尚有何言!」遂拔劍出營,督軍奮戰,殺死敵眾多名。怎奈敵人前仆後繼,反張了兩翼,圍裹搏霄,自午至暮,搏霄兵傷亡過半,寇眾突至搏霄前,刺搏霄下馬,叱問道:「汝系何人?」搏霄瞋目道:「我就是董老爺!汝何為?」言未畢,寇眾用矛攢刺,但見數道白氣,衝入空中,凝作一團,向天而去。屍身上並不見有血跡,連寇眾都是駭愕,驚以為神。是日,益都兵亦敗,昂霄亦戰死。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可為董氏兄弟注腳。事聞於朝,追封搏霄為魏國公,諡忠定,昂霄為隴西郡侯,諡忠毅。
  毛貴已破董軍,遂由河間趨直沽,陷薊州,略柳林,逼畿甸。樞密副使達國珍戰歿,元廷大震,廷臣紛議遷都。只有此策。虧得同知樞密院事劉哈剌不花,又復出現。督率禁軍,直趨柳林,與毛貴酣鬥一場,殺得毛貴大敗而逃,逐出畿輔,京師稍安。毛貴退回濟南,氣燄漸衰,後被趙均用殺死。均用又被續繼祖所殺。了毛貴。惟李武、崔德趨陝西,破商州,攻武關,直逼長安,分掠同華諸州。白不信、李喜喜等趨秦隴,據鞏昌,陷興元,入圍鳳翔。關先生、破頭潘等趨晉、冀,分兵二道:一出絳州,一出沁州,逾太行山,焚上黨郡,攻破遼州,專掠遼陽,進陷上都,把元朝祖宗歷代經營的宮闕,付諸一炬,盡變作烏焦巴弓!趣語!劉福通乘這機會,攻入汴梁,逐去守將竹貞,迎偽宋帝韓林兒居住,大河南北,袤延萬里,幾無一塊乾淨土。那時復出了一個著名人物,為元效力,轉戰東西,竟將所失各地,克復了一大半。想是回光反照。正是:
  八方搶攘無寧日,一將馳驅得勝時。
  未知此人為誰,待小子下回聲明。
  是回前敘朱元璋事,後敘劉福通事,兩兩相對,似元璋之勢力,遠不及福通,不知真人出世,必別有二三揭竿之徒,為之先驅:秦無勝、廣,不足以亡秦而啟漢﹔隋無竇、李,不足以亡隋而啟唐,韓、劉揭竿,正為朱氏先驅之兆,猶之勝、廣、竇、李等也。惟敘朱元璋事,概從簡略,已見細評。至於毛貴陷山東時,獨錄入張楨奏疏,百忙中敘及此奏,所以明元季之失政,以致將驕卒惰,盜賊四起,禍由自召,一疏盡之,若董搏霄之殉,雖獨有白光之異,且兄弟同日戰死,尤為難得,故敘述亦較他人為詳,可見下筆時具有斟酌,非率爾操觚者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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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回     掃強虜志決身殲


  卻說劉福通奉了韓林兒,分道出兵,正在猖獗得很,其時有一潁州沈邱人,名叫察罕帖木兒,募集子弟,仗義討賊。他本是闊闊台後裔,闊闊台收河南時,留家潁州,所以子孫相傳,未嘗他徙。會潁州盜起,遂募子弟數百人,與羅山人李思齊,同設奇計,襲破寇眾,平定羅山。元廷聞報,授察罕帖木兒為汝寧府達魯花赤,達魯花赤系元代官名。李思齊知府事。於是所在義士,統率兵來會,得萬餘人,自成一軍,轉戰南北,所向無前,潁上群盜,與戰輒敗,因此威名大震,莫敢爭鋒。
  嗣因劉福通遣兵西出,攻據陝州,知樞密院事答失八都魯方入河南,節制諸軍,見上回。聞陝州被陷,急檄察罕帖木兒、李思齊赴援。察罕帖木兒聞命獨行,至陝州,見城堅不可拔,便想了一計,就營中焚著馬矢,如炊煙狀,作為疑兵,自率軍夜襲靈寶。靈寶與陝州,倚為唇齒,此時亦被寇所陷,守城的寇黨,毫不防備,被察罕帖木兒驅眾登城,逐去守賊,還攻陝州。陝寇聞風遠揚,復由察罕帖木兒追殺數十里,斃賊無算,以功加河北行樞密院事。
  至寇黨李武、崔德等逼長安,分掠同、華諸州,陝西行台長官為豫王阿剌忒納失裡,用侍御史王思誠言,移書察罕帖木兒,求發援兵。察罕帖木兒新復陝州,得書大喜,遂提輕兵五千,與李思齊倍道往援。李武、崔德等已聞察罕帖木兒大名,不敢輕敵,當下挑選健卒,前來對壘。察罕帖木兒與李思齊分隊夾攻,人自為戰,如鷹驅雀,似獺祭魚,當鋒者死,逃命者生,霎時間寇卒四散,李武、崔德阻遏不住,只得敗陣退走。察罕帖木兒與李思齊追至南山,殺獲無數,方才回軍。豫王忙拜表告捷,歸功兩人,詔擢察罕帖木兒為陝西左丞,李思齊為四州左丞,協守關陝,並許便宜行事。了李武、崔德。
  過了數月,白不信、李喜喜等,復自鞏昌窺鳳翔。察罕帖木兒偵悉,先分兵入守鳳翔城,俟白不信等進薄城下,立率鐵騎數千,夤夜趨至。將近敵營,分軍為左右兩翼,掩殺過去,城中守兵,亦鼓噪出來,內外合擊,呼聲震天地,嚇得白不信等抱頭鼠竄,不知下落,餘黨自相踐踏,死傷數萬人,只有命不該死的幾個毛賊,逃生去了。了白不信、李喜喜等。
  關、隴方定,四川復亂。隨州人明玉珍,初投徐壽輝部下,隨壽輝黨倪文俊攻破淝陽,留守城中。嗣見蜀中空虛,遂率舟師五十艘,進襲重慶,右丞完者都出走,城被陷沒。完者都走至嘉定,會集平章朗華歹,參政趙資,招集散卒,謀復重慶,不期玉珍兵又復猝至,三人措手不及,各被擒去。玉珍脅降,皆不屈遇害,蜀人稱為三忠。自是蜀中郡縣,多為玉珍所據。隨手敘入明玉珍及四川亂事,亦一銷納法也。
  察罕帖木兒得知此信,擬開關西出,往討玉珍,忽接京中飛敕,因毛貴內犯京畿,命他入衛,他即遣部將關保等,分屯關陝要口,自率重兵東行。至山西,聞關先生、破頭潘等,正從塞外大掠,飽載而歸,不禁忠憤填膺,投袂而起,忙麾兵趨聞喜、絳陽,截住關先生等歸路,並遣別將伏南山要隘,堵塞間道。兩下裡安排妥當,專待寇至,好來祭刀。所謂磨厲以須。關先生等卻也小心,偵得察罕帖木兒屯兵要路,不敢前來冒犯,只得舍了大道,潛行僻逕。方入南山,炮聲四響,前後左右,統豎起陝西左丞的旗幟,一隊隊的雄師猛將,分頭殺來。關先生忙令部眾棄去輜重,遁入山谷,這輜重真是不少,遺棄道旁,阻礙出入,伏兵雖是得勢,未免為所牽羈,只殺了數百人,即便休戰,各搬輜重而回。察罕帖木兒聞寇黨入山,恐他復出,急分軍三道,阻住賊蹤。一軍屯澤州,塞碗子城﹔一軍屯上黨,塞吾兒谷﹔一軍屯並州,塞井陘口。果然寇兵屢出,血戰了五六次,統由屯兵殺敗,斬首數萬級,餘黨遠遁,河東又平。了關先生、破頭潘等。
  順帝聞他連捷,擢為陝西行省右丞,兼行台侍御史,扼守關陝、晉冀,鎮撫漢淝、襄陽,便宜行閫外事。統錄頭銜,名副其實。察罕帖木兒益練兵訓農,志平中原,休養了半年,即大發秦、晉人馬,直搗汴梁。
  是時韓林兒自安豐入汴,名目上算做皇帝,卻事事為劉福通所制,在外諸將,又不服劉福通,弄得上下解體,內外離心,各路兵馬,多半敗歿,河南諸郡,旋得旋失,因此汴梁一城,已陷入孤危。驀聞察罕帖木兒提著大兵,水陸齊下,韓林兒等,都抖做一團。還是劉福通有些膽力,招集全城丁壯,登陴守禦,自督軍出城逆戰,列陣以待。察罕帖木兒麾兵馳至,迎頭痛擊,差不多似泰山壓頂,所當輒碎。福通勉強支持,殺了數十回合,究竟敵他不過,只好勒馬退回。察罕帖木兒見福通敗退,忙躍馬前進,緊追福通。福通方入城門,策馬回顧,收束部隊,不防察罕帖木兒也到門限,那時閉城不及,只好捨命相搏,再行廝殺。可奈察罕帖木兒的兵將,一擁齊上,眼見得門不能閉,戰亦無益,忙命兵民棄了外城,馳入內城。察罕帖木兒尚欲追入,內城門已經闔住,不能進去。於是環城設壘,悉力圍攻,劉福通嬰城固守。察罕帖木兒督攻數日,終不能下,乃夜於城南設伏,至天明,遣苗軍略城而東。守卒出追,伏發多死,又佯令老弱立柵外城,守卒復出城來爭,因縱鐵騎突擊,把守卒悉數擒住。嗣是屢誘不出,相持多日,城中糧食將盡,劉福通正擬出走,猛聽得城頭鼎沸,喊殺連天,料知外兵已入,忙挈偽主韓林兒,從東門竄去,復返安豐,守卒不及隨逃,多棄械乞降。福通亦未了將了。
  察罕帖木兒下令安民,即馳書奏捷,詔進察罕帖木兒為河南平章兼知行樞密院事。察罕帖木兒再修車船,繕甲兵,厲兵秣馬,謀復山東。忽由冀寧遞到急報,大同鎮將孛羅帖木兒,自石嶺關進兵,逕來攻城了。此孛羅帖木兒與忽都皇后父同名異人,閱後便知。察罕帖木兒道:「冀寧一帶,由我手定,何物孛羅,敢來掩擊!」當下調遣人馬,倍道往援。看官到此,必要問這孛羅帖木兒究係何人?小子查明《元史》,就是答失八都魯的兒子。答失八都魯在河南統軍,屢戰屢敗,元廷頗加詰責,答失憂恚而死。其子孛羅帖木兒,曾任四川左丞,隨父在軍,父歿後所遺部眾,歸他代領,頗得勝仗,克復曹、濮諸州。至察罕帖木兒移軍河南,孛羅帖木兒恰奉命移鎮山西,駐紮大同,令衛京師,他想並據晉冀,擴充權力,所以發兵掩擊冀寧,坐實孛羅帖木兒罪狀。察罕帖木兒怎肯干休,自然調兵拒戰。為將帥不和之始。元廷聞兩帥互爭,忙遣參知政事也先不花等,往與調停,令孛羅帖木兒守石嶺關以北,察罕帖木兒守石嶺關以南,兩下各遵約退兵。不意隔了數日,又有旨命孛羅守冀寧,真是憒憒。孛羅帖木兒即出兵趨冀寧城下,守兵不納,察罕帖木兒亦派兵往襲孛羅帖木兒,彼此混戰一場,互有殺傷。自殘同類。適以召亡。嗣是搆兵數月,又經元廷遣使諭解,方各罷兵還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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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回 弒故主行兇逞暴


  察罕帖木兒以宿怨已解,一意東征,自陝抵洛,大會諸將,與議師期﹔發並州兵出井陘,遼沁軍出邯鄲,澤潞兵出磁州,懷衛軍出白馬,汴洛軍出孟津,五道並進,水陸俱下。當時山東群盜,自相攻殺,惟偽宋將田豐,據守濟寧,王士誠據守東平,最稱強悍。察罕帖木兒渡河而東,大纛所經,相率披靡,復了冠州,降了東昌,將乘勢攻濟寧、東平。養子擴廓帖木兒,一作庫庫特穆爾。凡《元史》上所稱帖木兒三字,《通鑑輯覽》俱改作特穆爾。請諸父前,以大軍攻濟寧,自率偏師搗東平。察罕帖木兒即撥兵五萬,佐以關保、虎林赤等良將,令擴廓帖木兒統兵自行。擴廓本姓王,小字保保,系察罕帖木兒的外甥,察罕帖木兒愛他驍勇,養為己子,時已受職為副詹事。他領著五萬人馬,踴躍前進,途次遇著敵眾,奮力衝殺,如拉枯朽,斬首萬餘級,直抵城下。王士誠出戰又敗,勢漸窮蹙,忙遣人求救田豐,誰知田豐已歸降察罕帖木兒。那時士誠孤立無援,也只好開城請降。原來察罕帖木兒因田豐久據濟寧,頗得民心,先貽書詳陳利害,勸他投誠,田豐料知難敵,所以出降。
  濟寧、東平既復,只有濟南、益都一帶,尚有悍寇占住。察罕帖木兒遂自將大軍逼濟南,另派別將攻益都。濟南城守堅固,經察罕帖木兒費盡心力,至三閱月乃下。瀕海諸郡,望風送款,獨益都孤城不能拔。元廷進察罕帖木兒為中書平章政事,餘職如故。察罕帖木兒復移兵圍益都,大治攻具,諸道並進,寇眾悉力拒守,忽天空白氣如索,長五百餘丈!自危宿起,直掃紫微垣,軍中相率驚異,察罕帖木兒毫不為意,降將田豐,請他閱營,諸將以天象示儆,爭來諫阻。察罕帖木兒慨然道:「吾推心待人,人將自服﹔若變生意外,也是命數使然,何能預防?」諸將復請多帶衛士,察罕帖木兒又不許,只命十一騎從行,甫入豐營,帳下伏甲突出,一將挺槍猛刺,貫入察罕帖木兒腹中。察罕帖木兒從馬上躍起,大叫一聲而亡。悲哉痛哉!
  這行刺的將官,究是何人?乃是降將王士誠。原來益都賊目,叫作陳猱須,本與田豐、王士誠等一氣勾通,及城圍已急,復遣人密來引誘,啗以重賄,田豐、王士誠利令智昏,又復謀變,遂設計刺死察罕,察罕既歿,全軍失主,幸有擴廓帖木兒代為支持,軍心復固。擴廓帖木兒含哀舉喪,正在發訃,京使已到,齎傳詔旨,說是天變恐應在山東,戒勿輕舉。擴廓奉詔大慟,當與京使說明禍變,京使匆匆去訖。
  越數日,又有詔敕頒到,追封察罕帖木兒為潁川王,諡忠義,所有各軍,令擴廓代父職守,襲有全權。擴廓拜命後,誓師復仇,攻城益急。田豐、王士誠已入城中,助賊協御。城外百計攻撲,城內亦百計守備,相持數月,仍不能下。擴廓大憤,密令人掘穿地道,以重賞募死士,從地道入城,自率大軍從城外猱登,守賊只防外敵,擲射矢石,不意城中鑽出健卒,縱起火來。若在《封神傳》中,定說是土行孫、哪咤等舉法。頓時全城駭亂,大軍一半登城,一半尚在外兜圍,登城的軍士,殺入城內,擒住賊目陳猱須,並其下悍寇二百餘人。兜圍的軍士,正在城門旁伏著,巧遇田豐、王士誠兩人出逃,一聲鼓響,奮起兜拿,兩人中捉住一雙。設伏襲人,自己亦中伏被擒,正是天道好還。擴廓掃盡賊寇,便設起香案,供父牌位,推田豐、王士誠至案前,洗剝上衣,剖心致祭。祭畢,復將陳猱須等二百餘人,檻送闕下,然後再遣兵略定餘邑。山東悉平,乃引兵歸河南去了。
  這是至正十六年起,至二十一年間事。點醒年月,萬不可少。惟這四五年間,北方一帶,原是兵戎倥傯,南方一帶,恰亦擾亂不已。小子只有一枝筆,不能並敘,所以將北方事總敘一段,稍有眉目,才好說到南方。南方的徐壽輝,自僭據江西後,遣倪文俊陷淝陽,應五十五回及本回全文。進破中興路。元統帥朵兒只班戰死。文俊復轉拔漢陽,迎壽輝入居,據為偽都。淝陽人陳友諒,粗知文墨,初投文俊麾下,為簿書掾,尋亦自領一軍,幾與文俊相埒。文俊佯奉壽輝,暗思行逆,被友諒察覺,襲殺文俊,並有其眾,自稱平章政事。盜賊行逕,大率類是。一面親督水師,順流而下,直搗安慶。淮南行省左丞餘闕,正奉詔守安慶城,號令嚴明,防戍慎固,江淮推為保障。至是督軍堵御,屢敗友諒軍。友諒忿甚,飛召饒州黨魁祝寇,巢湖黨魁趙普勝,水陸畢集,直逼城下。闕徒步提戈,開城血戰,殺斃敵兵無數,闕亦身中十餘槍,方入城暫憩,西門已被攻入,火燄沖天,自知事不可為,引刀自剄。妻耶卜氏,子德生,女福童,皆赴井死。守臣韓建,亦闔門被害。居民誓不從賊,多被焚死。友諒又進陷龍興,殺死平章政事道童,再派悍將王奉國,引兵寇信州。江東廉訪副使伯顏不花的斤,自衢州往援,與守兵內外夾擊,戰退奉國,既而友諒弟友德,又前來接應奉國,再行攻城,日夜鏖戰,不分勝負。嗣因城中食盡,至殺老弱以餉士卒,軍心雖未涣散,卒因乏力支持,竟被奉國等攻入,伯顏不花的斤及守將海魯丁等,皆戰死。死事諸臣多半錄入,以表孤忠。
  友諒既略地千里,亦思南面自尊,稱孤道寡,適壽輝欲徙都龍興,引兵東下。至江州,友諒設伏城西,自服櫜鞬出迎。及壽輝入城,門閉伏發,竟將壽輝所部親兵,盡行殺死。只饒了壽輝,及文吏數人與之東行,仗著戰艦數十艘,攻入太平。太平系朱元璋所略地,留守花雲,及養子朱文遜等,力戰被擒,不屈而死。
  友諒志益驕縱,急謀僭竊,進據采石磯,募壯士數人,佯使白事壽輝前,俟壽輝接見,由壯士袖出鐵錘,奮力猛擊,撲塌一聲,壽輝的頭顱,化作兩截,腦漿迸流,死於非命。想做皇帝的趣味。友諒遂以彩石五通廟為行殿,稱皇帝,國號漢,改元大義,仍以鄒普勝為太師,張必先為丞相。方擬排班行禮,忽然天昏似墨,石走沙飛,似車輪般的旋風,從大江吹來。小子有詩詠道:
  莫言天命本無常,盜賊終難作帝王。
  試看飈風江上卷,怒威我已仰穹蒼。
  欲知後事如何,且至下文說明。
  察罕帖木兒起自潁邱,仗義討賊,一戰而破羅山,二戰而定河北,三戰而復陝州,四戰而下汴梁,五戰而入山東,出奇制勝,所向必克,何其智且勇也!雖與孛羅互鬥,似犯蚌鷸相爭之忌,然孛羅實為禍始,不得盡為察罕咎,惟田豐詐降,禍生不測,以智勇之察罕帖木兒,竟為小丑謀斃,良將亡,胡運終矣!若徐壽輝僭號蘄水,起訖共十年,卒斃命於陳友諒之手,盜性靡常,何知仁義,以視田豐、王士誠輩,狡黠相似,而兇暴尤過之。然察罕帖木兒之死,似屬可悲﹔徐壽輝之死,殊不足惜。觀此回之用筆,不特一詳一略,隱寓機緘,而一可悲一不足惜之意,亦流露於楮墨間。文生情耶!情生文耶!即文見情,是在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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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回     阻內禪左相得罪


  卻說陳友諒僭稱帝制,適狂風驟至,江水沸騰,繼以大雨傾盆,連綿不已,弄得這班亡命徒,統是拖泥帶水,狼狽不堪。大眾在沙岸稱賀,不能成禮,連友諒一團高興,也變做懊喪異常。忽接朱元璋麾下康茂才來書,促他速攻應天,願為內應。茂才與友諒,相識有年,至是奉元璋命,來誘友諒。友諒大喜,遂引兵東下,到江東橋,四面伏兵齊起,殺得友諒落花流水,單舸遁還。元璋復進兵奪江州,降龍興,略定建昌、饒、袁各州,聲勢大震,自稱吳王。
  友諒遁至武昌,日漸衰敝。明玉珍本事徐壽輝,聞壽輝為友諒所害,未免憤恨,遂整兵守夔關,拒絕友諒,不與交通,因此友諒益成孤立。玉珍復遣兵陷雲南,據有滇、蜀,僭稱帝號,立國號夏,改元天統。朱元璋、明玉珍事,俱從陳友諒事帶出。減賦稅,興科舉,蜀民咸安。元末盜賊橫行,專事淫掠,彼此比較,還算明玉珍稍得民心,惟偏據一方,已斷胡元左臂。還有方國珍、張士誠等,出沒江浙,元廷屢遣使招撫,畢竟狼子野心,反覆無常,忽降忽叛,始終不服元命。其餘跳樑小丑,乘亂四出。江西平章政事星吉,戰死鄱陽湖,江東廉訪使褚不華,戰死淮安城,二人系元朝良將,身經百戰,畢命疆場,於是東南半壁,捍守無人,只有那草澤英雄,自相爭奪。南方一帶,亦大略表明,下文接敘內政。
  元廷雖時聞寇警,反若習以為常,順帝昏迷如故,任他天變人異,雜沓而來,他是個全然不管,一味荒淫,所有左右丞相,不是諂佞,就是平庸﹔所以外患未消,內亂又熾。健筆凌雲。
  先是哈麻為相,其弟雪雪,亦進為御史大夫,國家大柄,盡歸他兄弟二人。哈麻忽以進番僧為恥,何故天良發現,想是要變死耳。告父圖嚕,謂妹婿禿魯帖木兒在宮導淫,實屬可恨。我兄弟位居宰輔,理應劾佞除奸,且主上沈迷酒色,不能治天下,皇子年長聰明,不若勸帝內禪,尚可易亂為治云云。圖嚕也以為然,適其女歸寧,遂略述哈麻言,並囑他轉告女夫,速令改過。
  禿魯帖木兒得了此信,暗思皇子為帝,必致殺身,忙去報知順帝。順帝驚問何故,禿魯帖木兒道:「哈麻謂陛下年老,應即內禪。」順帝道:「朕頭未白,齒未落,何得謂老?諒是哈麻別有異圖,卿須為朕效勞,除去哈麻!」禿魯帖木兒唯唯而出,即去授意御史大夫搠思監,教他劾奏哈麻。搠思監自然樂從,即於次日馳入內廷,痛陳哈麻兄弟罪惡。順帝偏說哈麻兄弟待朕日久,且與朕弟寧宗同乳,姑行緩罰,令他出征自效。隔了一宵,又變宗旨,極寫順帝昏庸。搠思監默念道:「這遭壞了!」飛步退出,奔至右丞相第中。
  是時右丞相為定住,見他形色倉皇,問為何事?搠思監道:「皇上欲除去哈麻,密令禿魯帖木兒授意與我,教我上書劾奏。我思上書不便,不如入內面陳,誰知皇上偏諭令緩罰,倘被哈麻聞知,豈不要挾嫌生釁,暗圖陷害?我的性命,恐要送掉了!」定住笑道:「你弄錯了主見,沒有奏章,如何援案處罰?」順帝之意,未必如是。搠思監道:「如此奈何?」定住道:「你不要怕,有我在此,保你無事!」搠思監還要細問,經定住與他密談數語,方喜謝而去。定住遂與平章政事桑哥失裡,聯銜會奏,極言哈麻兄弟不法狀。果然奏牘夕陳,詔書晨下,將哈麻兄弟削職,哈麻充戍惠州,雪雪充戍肇州。兩人被押出都,途次忤了監押官,活活杖死。宮廷不加追究,想總是相臣授意,令他如此。上文密談二字,便已寓意,然亦可為脫脫泄憤。
  順帝即拜搠思監為左丞相,已而定住免官,搠思監調任右相,這左丞相一職,仍起復故相太平,令他繼任。搠思監內媚奇後,外諂皇子,獨太平秉正無私,不肯阿附。時皇子愛猷識理達臘已正位青宮,因見順帝昏迷不悟,常以為憂,前聞哈麻倡議內禪,心中很是贊成,及哈麻貶死,內禪輟議,不禁轉喜為悲,密與生母奇皇后商議,再圖內禪事宜。奇皇后恐太平不允,乃遣宦官樸不花,先行諭意,令他勉從,太平不答,嗣又召太平入宮中,賜以美酒,復申前旨。可奈太平堅執如前,雖經奇皇后曉諭百端,總是拿定主意,徒把那依違兩可的說話,支吾過去。奇後母子,緣是生嫌,左丞成遵,參知政事趙中,皆太平所擢用,皇太子令監察御史買住等,誣劾他受贓違法,下獄杖死。太平知不可留,稱疾辭職,順帝加封太保,令他養疾都中。
  會陽翟王阿魯輝帖木兒擁兵抗命,將犯京畿,順帝命少保魯家,引兵截擊,未分勝負。皇太子稟諸順帝,請飭太平出都督師,順帝照准。太平知皇子圖己,立即奉命出都。可巧陽翟王兵敗,其部將脫驩縛王以獻,太平不受,令生致闕下,正法伏誅,於是太平幸得無事。嗣後上表求歸,順帝命為太傅,賜田數頃,俾歸奉元就養,太平拜謝而歸。既而順帝欲相伯撤裡,伯撤裡面奏道:「臣老不足任宰相,若必以命臣,非與太平同事不可。」順帝道:「太平方去,想尚未到原籍,卿可為傳密旨,飭他留途聽命。」伯撤裡連聲遵旨﹔退朝後,亟遣使截住太平,太平自然中止。不料御史大夫普化,竟上書彈劾太平,說他在途觀望,違命不行。這位昏頭磕腦的元順帝,也忘卻前言,竟下詔削太平官。並非貴人善忘,實係精血耗竭,因此昏昏。搠思監又受奇後密敕,再誣奏太平罪狀,有旨令太平安置土蕃。太平被徙,行至東勝州,復遇密使到來,逼他自裁,太平從容賦詩,服藥而死,年六十有三。
  太平之死,與脫脫相類。
  太平子也先忽都,尚為宣政院使,搠思監陽為勸慰,陰謀加害,遂釀成一場大獄,闖出漫天禍祟,擾得宮闕震驚,一古腦兒送入冥途,連有元百年的社稷,也因此滅亡。一鳴驚人。原來奇後身邊,有一宦官,與奇後幼時同裡,及奇後得寵,遂召這宦官入宮,大加愛幸,如漆投膠,這宦官叫作何名,就是上文所說的樸不花。樸不花內事嬖後,外結權相,氣燄熏灼,炙手可熱,宣政院使脫歡,與上文脫驩異。曲意趨附,與他同惡相濟,為國大蠹。監察御史傅公讓等,聯銜奏劾,被奇後母子聞知,擱起奏折,把傅公讓等一律左遷,惱動了全台官吏,盡行辭職。彷彿同盟罷工。
  治書侍御史陳祖仁上書太子,直言切諫,太子雖是不悅,奈已鬧成大禍,不得不據實奏聞。順帝方才得悉,令二人暫行辭退。祖仁猶強諫不已,定要將二豎斥逐,同台御史李國鳳,亦言二豎當斥,順帝接連覽奏,怒他絮聒,竟欲將陳、李二人加罪。御史大夫老的沙,系順帝母舅,力言台官忠諫,不應摧折,乃僅命將二人左調。惟奇後母子,懷恨不已,竟譖及老的沙。順帝尚不忍加斥,封為雍王,遣令歸國。尚有渭陽情。一面命樸不花為集賢大學士。老的沙憤憤西去,知樞密院事禿堅帖木兒,素與老的沙友善,且與中書右丞也先不花有隙,至是亦隨了老的沙西赴大同。
  大同鎮帥孛羅帖木兒與禿堅帖木兒,又是故友,遂留他二人在軍。搠思監偵知消息,竟誣老的沙等謀為不軌,並將太平子也先忽都也加入在內。注意在此。此外在京人員,稍與未協,即一網牽連,鍛鍊成獄。也先忽都等貶死,又遣使至大同,索老的沙等。孛羅帖木兒替他辨誣,拒還來使,搠思監與樸不花遂並劾孛羅帖木兒私匿罪人,逆情彰著,順帝頭腦未清,立下嚴旨,削孛羅帖木兒官爵,使解兵柄歸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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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回 入大都逆臣伏誅



  看官!你想孛羅帖木兒本是個驕恣跋扈的武夫,聞著這等亂命,哪裡還肯聽受,當下分撥精兵,令禿堅帖木兒統領,馳入居庸關。知樞密院事也速等,與戰不利,警報飛達宮廷,皇太子率侍衛兵出光熙門,擬去邀擊。行至古北口,衛兵溃散,無顏可歸,只得東走興鬆。禿堅帖木兒乘勢直入,竟至清河列營,京城大震,官民駭走。順帝遣國師達達,馳諭禿堅帖木兒,命他罷兵。禿堅帖木兒道:「罷兵不難,只教奸相搠思監,權閹樸不花,執送軍前,我便退兵待罪。」達達回報,急得順帝沒法,不得已如約而行。此時的奇皇后,也只有急淚兩行,不能保庇兩人,眼見他雙雙受縛,出畀外軍。謀及婦人,宜甚死也。禿堅帖木兒見此兩人,不遑詰責,立命軍士將他剁死。死有餘辜。乃引兵入建德門,覲順帝於延春閣,伏哭請罪。順帝慰勞備至,賜以御宴,並授為平章政事,且復孛羅帖木兒官爵,並加封太保,仍鎮大同,禿堅帖木兒,乃驅軍退還大同去了。
  順帝以外兵已退,召還太子。太子還宮,餘恨未息,定要除孛羅帖木兒,遂遣使至擴廓帖木兒軍前,命他調兵北討,擴廓素嫉孛羅,便即應命發兵。孛羅帖木兒察知此事,不待擴廓兵到,先與老的沙、禿堅帖木兒兩人,率兵內犯,前鋒入居庸關。皇太子又親督衛兵,守御清河,軍士仍無鬥志,相率驚溃。太子孤掌難鳴,遂由間道西去,往投擴廓帖木兒。孛羅等長驅並進,如入無人之境,既抵建德門,大呼開城。守吏飛奏順帝,順帝又束手無策,忙與老臣伯撤裡商議。伯撤裡擬出城撫慰,並自請一行,順帝喜甚。忽優忽喜,好似黃口小兒。當日伯撤裡出城,會晤孛羅帖木兒,表明朝廷調遣,事由太子,非順帝意。孛羅因請入覲。伯撤裡請留兵城外,方可偕入。孛羅應允,只與老的沙、禿堅帖木兒二人,隨伯撤裡入朝。既見帝,並陳無罪,且訴且泣,順帝也為淚下。嘗謂婦人多淚,不意庸主逆臣,亦復如是。當下賜宴犒軍,並授孛羅帖木兒為左丞相,老的沙為平章政事,禿堅帖木兒為御史大夫。尋復進孛羅為右丞相,節制天下軍馬。
  孛羅既專政,將所有部屬,布列省台,逐宮中西番僧,誅禿魯帖木兒等十餘人。此舉差快人心。且遣使請太子還京,並齎詔奪擴廓官。擴廓拘留京使,奉太子名號,檄召各路人馬,入討孛羅帖木兒。孛羅大怒,帶劍入宮,硬要順帝繳出奇後。順帝只是發抖,不能出言。孛羅彷彿曹阿瞞,順帝彷彿漢獻帝。惹得孛羅性起,指揮宦官宮女,擁奇後出宮,幽禁諸色總管府,並調也速御擴廓軍。也速以孛羅悖逆不法,陽為奉命,陰遣人連結擴廓,並及遼陽諸王。待至安排妥當,竟聲明孛羅罪狀,倒戈相向。
  孛羅帖木兒聞警,忙遣驍將姚伯顏不花,出拒通州,適遇河溢,留駐虹橋。不意夜間河水灌入,倉猝警醒,幾已不及逃生,姚伯顏還恃著驍勇,鳧水出營。突來了許多小筏,分載軍士,首先一筏,上立大將,挺槍來刺姚伯顏。姚伯顏忙躲入水中,誰知下面已伏著水手,竟將他一把抓住。看官!你道這大將為誰?就是知院也速。他乘著水漲,來襲姚伯顏營,順流決灌,淹入營中,以致姚伯顏中計,被他擒去,受擒以後,哪裡還能活命!孛羅帖木兒憤甚,自將兵出通州,途遇大雨,三日不止,只得還都。
  湊巧來了一個宦官,帶著美女數人,入府進獻。孛羅瞧著,統是亭亭弱質,楚楚丰姿,不由的喜笑眉開,忙問宦官道:「何人有此雅意,送我許多美姬?」宦官答說,是由奇皇后遣送,為丞相解憂。孛羅大悅道:「難得奇後這般好心,你去為我代謝,且致意奇後,盡可即日還宮。」奸雄如曹阿瞞猶悅張濟之妻,何況孛羅。宦官受命去訖。孛羅帖木兒忙去邀請老的沙,來府宴飲,老的沙即刻赴召,主賓入席,美女盈前,正是花好月圓,金迷紙醉。迨至半酣,那美女起座歌舞,珠喉宛轉,玉佩鏗鏘,差不多與飛燕、玉環一般神妙。怕就是學天魔舞的宮女。待酒闌客去,孛羅帖木兒任意交歡,自不必說。嗣是連日沈迷,厭聞外事,到了警報四至,乃遣禿堅帖木兒出御,自己仍淫樂如常。一日奉到急詔,促他入宮,不得已跨馬馳入,甫到宮門,放韁下馬,猛見數勇士持刀出來,方欲啟問,刀鋒已刺入腦中,腦漿直流,倒地而亡。作惡多端,總難逃過此關。原來威順王子和尚,恨孛羅無君,密稟順帝,結連勇士上都馬、金那海、伯達兒等,暗伏宮門,一面召他入宮,乘便下手。孛羅果然中計,遂被斲死。老的沙聞孛羅被殺,急至孛羅家中,挈他眷屬,出都北遁,伯達兒等復奉旨趕殺,中途追及,一陣亂剁,不分男女老幼,盡行殺死,連老的沙也化作肉糜。老的沙等不必惜,只惜美女數人,也同受死。禿堅帖木兒接著京報,引兵自遁,到八思兒地方,亦為守兵所殺。
  順帝乃函孛羅首,遣使齎往冀寧,召太子還,擴廓帖木兒扈從至京師,途次忽接奇後密諭,令他率兵擁太子入城,脅帝內禪。奇後又出風頭。擴廓意不謂然,將到京城,即遣還隨軍,只帶數騎入朝。奇後母子,復怨及擴廓,獨順帝見了太子,很是喜歡。尚在夢中。並嘉諭擴廓,令為右丞相,擴廓面辭,乃以伯撤裡為右丞相,擴廓為左丞相。伯撤裡是累朝老臣,擴廓系後生晚進,兩下意見,未能融洽。過了兩月,擴廓即請出外視師。是時江、淮、川蜀,已盡陷沒,皇太子屢擬往討,為帝所阻。至擴廓奏請視師,遂加封太傅河南王,總制關、陝、晉、冀、山東諸道,並迤南一應軍馬,所有黜陟予奪,悉聽便宜行事。擴廓拜辭去訖。
  會皇后弘吉剌氏去世,順帝即冊立次皇后奇氏為皇后。又因奇氏系出高麗,立為正後,未免有背祖制,當由廷臣會議,於沒法中想出一法,改奇氏為肅良合氏,算做蒙族的遺裔,仍封奇氏父以上三世,皆為王爵。小子有詩詠奇後道:
  果然哲婦足傾城,外患都從內釁生。
  我讀殘元《奇氏》傳,悍妃罪重悍臣輕。
  奇氏既立為正後,母子權勢益盛,免不得愈鬧愈壞。有元一代,從此收場,請看下回交代。
  女寵也,宦官也,權臣也,強藩也,此四者,皆足以亡國,順帝之季,蓋兼有之,而禍本則基於女寵!看此回陸續敘來,有宦官樸不花,有權臣搠思監,有強藩孛羅帖木兒及擴廓帖木兒,彼此迭起,如層巒疊嶂,目不勝接,而最要線索,則覷定奇後母子。奇後母子謀內禪,於是樸不花、搠思監,表裡為奸,乘間希寵﹔於是孛羅、擴廓,先後入犯,借口誅奸。倘非順帝之素耽女寵,何自致此奇禍耶?哲婦傾城,我亦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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