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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悅薇]對不起,滾遠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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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匿名  發表於 2015-9-24 02:14:18
51、武林大會 
 
  七天前。五月初五。
  
  天剛剛亮,黎青就已經練完一套劍法,然而臉上身上卻不見絲毫汗意,他悠閒地在院中踱著步子,櫻桃樹上嫣紅的花瓣,正一片片隨風吹落,彷彿正在下一場花雨,讓他連日來為了魔教的事而煩悶不已的心,終於找到了一絲平靜。
  
  轉過迴廊,看到了他的兒子正在風凌波的門前繞圈圈。
  
  黎湛舉起手又放了下來,昨天他又惹惱了風凌波,她已經一晚上沒有給他好臉色了,也不肯跟他說話……
  
  「唉,有一句話怎麼說來著,女人就是一本一輩子都難讀懂的書,我只不過不小心說了一句『岸其實也很可憐』,至於氣這麼久嗎?不行,還是要進去找她解釋清楚,不然她肯定以為我是在為岸開脫罪名。可是,這會兒若是她還在睡覺,我把她吵醒了,後果豈不是更嚴重?但若是過一會兒再來找她,她一定認為我不在乎她,認錯態度不誠懇……」
  
  再度重重歎了口氣,黎湛背過身,望著她房前開得紅艷艷的石榴,風凌波……她就像這紅石榴花一樣,紅得艷麗,卻也紅得純粹,向來發過脾氣就算了,不會記隔夜仇。只不過目前她有一個死穴,戳中了就不得了了……那就是到現在還沒有消息的兮兮。他昨天還那麼愚蠢,那壺不開提哪壺。自己往她槍口上撞啊!
  
  「唉,人生在世,實在是煩惱多多啊……」
  
  「你還要在我門前晃多久啊?有話快說,沒事兒就別堵在這兒,長吁短歎的打攪我睡覺。」風凌波驀地打開房門,沒好氣地給了黎湛兩顆大白眼。
  
  黎湛一向能說的嘴此時卻只是傻傻張開笑著,眼底寫滿對她的情意。而風凌波似是也被這情意觸動,臉上泛起不可自抑的紅雲,終是軟了口氣,說道:「進來吧。」
  
  黎湛一閃而進。房門再度關了起來。
  
  微笑地看著這一幕的黎青連連搖頭,笑著自言道:「這小子……」心裡卻十分欣慰,看來,凌雲盟不久之後就要辦喜事了。
  
  踱至大門邊,發現門還緊閉著沒有打開,平日裡他並沒有安排守門弟子的,凌雲盟縱然不算固若金湯,卻也算得上安全,除非接待重要的客人或舉辦大型的集會,才會安排人值夜。
  
  輕吐一口氣,兩袖微振,凌雲盟的大門便呀的一聲開了。黎青第一眼見到的不是別人,竟是他多年的至交好友、江湖人稱「拂雲聖手」的關子敬關大俠。他搓了搓眼睛,還道是看錯了。畢竟關子敬自二十年前受了嚴重的內傷,已十多年未出拂雲山莊遠遊,若是想念老友,多半是他過去。怎麼老友也不先送個信兒,就突然來了呢?
  
  「關兄,真是你呀?你說你也不提前說一聲兒,就突然到訪……」話還沒說完,就見關子敬詭異地一笑,即刻便拂手向他擊來。
  
  「關兄,關兄,你怎麼了?」黎青身為武林盟主,反應自是不會遜色,他急急躲開了關子敬的「分花拂柳」,一邊閃身避開他越來越凌厲的招式,一邊訝聲問道。
  
  幾年未見的老友,弗一見面就是手出殺著,這,這是怎麼回事?
  
  關子敬不發一語,臉上始終帶著詭笑,使出的招式卻是越來越狠厲,大有殺他而後快的架式。黎青不得已,只能拿起手中的劍抵禦,嘴裡還不停勸解道:「關兄,若黎某有得罪關兄之處,還望關兄明說,若真是黎某之錯,黎某自當謝罪。」
  
  關子敬不語,臉上神色不變,手下絕招頻頻使出,而黎青因礙著多年情誼,始終只是躲避,黎青縱是武藝高強,但關子敬也不弱,且黎青只守不攻,眼看就要吃虧,突然一陣疾風而至,關子敬被點住了穴道,黎青這才得已脫身。
  
  喘了口氣,黎青收了劍,抱拳對來人說道:「多謝老前輩。」來人正是獨孤斷。
  
  獨孤斷蹙眉看著縱是被點了穴道卻仍然一臉邪笑的關子敬半晌,才說道:「他這樣,不太對勁。」
  
  風凌波和黎湛聽到動靜雙雙出來,齊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黎青並不跟他們解釋,逕直走到關子敬面前問道:「關兄,這樣雖然對你不住,但還請關兄冷靜下來,先說明是怎麼回事,若是誤會,咱們當場就說清楚,請關兄看在二十多年交情的份上,告訴黎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而關子敬只是定定地看著黎青,眼裡沒有任何情緒,臉上,仍是詭笑不已。
  
  「關兄……」黎青還想再說些什麼,就見關子敬的七竅開始流出黑紅的血液,風凌波驚叫道:「他……他中毒了!」
  
  獨孤斷迅速在他身上點了幾下,卻道:「沒有中毒的跡象。」再探了探他的鼻息,輕歎道:「他死了。」
  
  黎青驚駭至極。
  
  玄雲亦聞聲從房中出來,走上前道:「只怕又是魔教的傑作。」說完,撿起不遠處掉到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裡的刺龍令,遞到了黎青手中。他身為暗衛,洞察力自然比常人更為敏銳。
  
  「可惡。」黎青狠狠地捏緊了刺龍令。他心痛地上前,輕輕合上了關子敬仍然睜開的雙眼,心裡的憤怒已經掀起滔天巨浪。
  
  「從這令牌上看來,確實跟魔教有著很大的聯繫啊。」獨孤斷看著黎青沉重憤怒的神色,無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先給他辦後事吧。」
  
  黎湛皺了皺眉,號稱「中原三傑」之一的拂雲聖手死在凌雲盟裡,這件事傳出去怎麼看都會對凌雲盟不利,甚至還會招來很大的誤解。
  
  「你們看這個。」心細如髮的玄雲又找到了一個讓在場眾人十分熟悉的東西。關子敬長袍的一角,居然粘著一隻已經枯黃的蝴蝶翼。
  
  「枯葉蝶?」風凌波大吃一驚。又是蝴蝶!
  
  「我想,有一個人,也許能告訴我們一些線索。我總覺得,她跟這件事,有很大的關係。」玄雲看著手裡的蝶翼,肯定地說道。
  
  「誰?」眾人齊聲問道。
  
  「地牢裡的那個女人。」
  
  紅鳶當然還是什麼也不肯說,就算黎寧兒和霍清塵一個威脅要毀她的容,一個威脅要殺了她,她也只是恐懼地縮在牆角,嘴巴抿得牢牢的,一個字也不曾吐露。
  
  黎青又不可能嚴刑逼供,一干人等只好無功而返。
  
  五月初六,「中原三傑」中的老二,追風堡堡主齊遠一聲不吭地突至凌雲盟,隨後發生的一切便如頭一天一樣,他無緣無故地開始襲擊凌雲盟的人,打傷數名弟子後,亦七竅流血而死。同樣地,在他身上也找到了刺龍令和枯葉蝶。
  
  五月初七,「中原三傑」僅剩的一員——草原飛鷹姚鷹,同樣也未能倖免,葬身凌雲盟內。
  
  五月初八。
  
  黎青站在凌雲盟高高的牌樓上,心想,五月的春風竟也可以這般寒冷,冷得彷彿要把人心凍成冰。
  
  風凌波緊了緊袖中的梅花釘,心中肅殺一片。黎湛站在她身旁,溫文的臉上竟也寒氣逼人。
  
  凌雲盟門前,偌大的一塊空地,此時已站滿了各門各派的人。六大門派幾乎傾巢而出,黑壓壓地站了一大片,卻又分好了門派,站得整整齊齊。
  
  一排排一列列,涇渭分明。氣氛凝重而肅穆,所有的人都彷彿入定了一般,沒有聲音,沒有表情,也沒有動作。
  
  「請盟主召開武林大會!」
  
  「請盟主召開武林大會!」
  
  「請盟主召開武林大會!」
  
  整齊劃一的吼聲突然響起,彷彿驚雷,震動了牌樓上心思沉重的每一個人。
  
  中原三傑,連續三天,三人都死在了凌雲盟。紙總是包不住火的,早已來到殷洲的六大門派及旗下各分支都得到了消息,再加上之前六大掌門悉數被害的事情,江湖上已是群情激憤,紛紛前來凌雲盟要求黎青作出解釋。
  
  有德高望重的獨孤斷和從不打誑語的少林寺悟明大師作證,黎青的嫌疑自然被洗刷一清。但是,魔教死灰復燃的消息,終是廣而傳開。
  
  本來各門各派在接到刺龍令的同時就已人心惶惶,六大掌門大仇未報,如今中原三傑也遭到了毒手,新仇加舊恨,再不行動,中原武林豈有寧日,尊嚴何在?!
  
  武林「除魔」大會,似乎非開不可。
  
  五月春風雖暖,風中卻突然簌簌落下雨來,似是蒼天也在為這一場江湖浩劫哀悼。
  
  然而五月初十武林大會的那一天,任誰也沒有想到,竟會是那樣慘烈的景況。
  
  凌雲盟大門前偌大的道場上黑壓壓的擠滿了人,卻混亂地纏鬥在一起,四處可見狼藉的屍首,斷胳膊斷腿四處亂飛。兵刃相交之聲尤甚,乒乒乓乓的,可見戰況極為激烈。
  
  難道是魔教殺來?
  
  然而放眼望去,很多混鬥在一起的人竟是穿著相同的衣服,很顯然是同門中人。發生了什麼事,他們竟會同門相鬩,手足相殘?
  
  「你們住手,住手啊!」風凌波聲嘶力竭地沖自家師兄弟妹們喊道。無奈三絕莊的弟子都置若罔聞,仍是自顧自地互相射暗器射得很歡樂,看著自己的同門被射成了刺蝟,他們似乎非常滿意,轉而對準下一個。
  
  「波波,別去!他們已經沒有理智了,你看不出來嗎?你過去了也是徒勞,他們不會聽你的。」黎湛急忙拉住她低吼道。
  
  「可是,你讓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家兄弟姐妹互相殘殺,我辦不到。」風凌波一邊掙脫一邊大吼。那些可都是跟她朝夕相處,情同手足的同門啊,是她的家人,她怎麼能不管不顧?
  
  一陣掌風襲來,「波波小心!」黎湛抱著風凌波閃到一邊,回頭一看,竟是落梅山的楊梓韻。她此刻已經殺紅了眼,不由分說地舉劍,見人就劈來。而下一刻,她卻被她的同門師姐兼代掌門一劍劈成了兩段。
  
  身為代掌門,自然要擔負起保護門中弟子不受傷害的責任,然而此時,六大門派新選出來的代掌門卻彷彿變成了地獄裡最為嗜血的修羅王,對自家的弟子毫不手軟,左一刀右一劍,上一拳下一掌,門中弟子便如斷線風箏飛到一邊,成為那堆屍首中間的一員。
  
  「波波,對準他們的穴道,暫時只能這樣了。」黎湛躍上去擋開一劍,間隙中來不及回頭,只好一邊和落梅山的掌門纏鬥,一邊大吼道。
  
  風凌波顫抖著雙手,流著眼淚抓起地上的石子,不停地射將出去。
  
  原本是除魔剿凶的武林大會,何以會變成自相殘殺的慘劇?
  
  黎青不懂,在場清醒著的所有人都不懂,因為他們還清醒著。
  
  而這些互相砍殺的人,早已失去了自己的靈魂。
  
  「盟主,現下如何是好?」悟明點住向他襲來的同門師弟,喘著粗氣問道。為了減少傷亡,他們唯有不停地在混斗中穿梭,點住雙方的穴道,以期能多救一些人,然後再想辦法解開他們身上的迷。但是目前只有住在凌雲盟裡的人還是清醒的,人太少,而且在這些殺紅了眼的人中間,還得注意著自己不會被傷到,真的太困難了。
  
  「摛賊先摛王。」黎青一腳挑開躍落過來的鋼刀,回首用劍柄點住崑崙派那人的穴道,那人應聲倒下。悟明立即會意地向身旁最近的少林寺悟慧大師躍去。不管怎麼樣,武功高的肯定是殺傷力最大的。先拿下他們,剩下的小徒小眾互相還能僵持著撐上一會兒。
  
  獨孤斷踢飛空斗門的大弟子,梅玉心身體靈活地點住了二弟子,空斗門的混斗範圍瞬時縮減很多。黎寧兒和霍清塵縮在梅玉心身後,一人手中一個彈弓,專門盯著那些蝦兵蟹將的穴位狂射一通,戰果也不錯。
  
  玄雲看了看霍清塵的身影,發現她目前還比較安全,這才抽空擦了擦眼簾上的汗,心歎道,六個門派幾百門眾這樣輪番而來,只怕人救不到幾個,他們就先累死了。
  
  空氣中突然流動著不尋常的氣息,玄雲敏感地停下往前衝的身子,警覺地往遠處看了一眼。在微涼的血色裡,凌雲盟的牌坊上,不知何時,已多了條人影!然後他看見了,那個灰白髮的男人,正立在凌雲盟的牌坊上,嘴角噙著微笑,彷彿底下正在上演著絕世大戲一般,一臉的享受。
  
  玄雲發現了他,黎青也發現了他,所有清醒著的眾人,都發現了他的存在。
  
  清流輝站在牌坊上,輕笑著說道:「各位,可還喜歡這出大戲?」他的聲音雖然輕,柔柔和和,但在場的每一個人,卻聽得清清楚楚。
  
  輕輕拍了拍手,打得正憨的人們停了下來,木然地將身體轉而面向他,乖乖地立在了原處,一動不動。若忽略身上的血跡,此刻的他們,看起來就像一尊尊沒有表情的木偶。
  
  一陣風吹過,遠在十丈遠的人影,忽然已到了眼前。
  
  獨孤斷只看他一眼,便知道此人來歷絕不簡單,他那一雙滿是戲謔的眼睛裡,充滿了讓人看不懂的沉鬱……與戾氣。
  
  「大家還不認識我吧?我叫清流輝,怎麼,沒聽過吧?」清流輝俊逸的臉龐浮起一抹滄桑的笑容,他緩緩說出下一句話:「或者你們會對另一個名字感興趣,斯蘭這兩個字,你們應該不陌生吧?」
  
  「你是斯蘭?」悟明驚道。
  
  語音剛落,只聽「啪」地一聲響,悟明根本就沒有看清楚清流輝是怎麼出手的,臉上已著了一掌,他頓時愣住了,哪裡還能再說得出一個字來。
  
  清流輝仍是站在那裡,神色泰然,彷彿他剛剛根本沒有離開過那個地方,冷冷地說說道:「斯蘭這名字也是你叫的麼?」
  
  所有人都呆若木雞,只有獨孤斷和梅玉心,靜靜地立在一旁看著他。
  
  「斯蘭早就死了,被你們這些標榜著公平正義的名門正派給殺死了,你們不是都很清楚麼?」
  
  「所以,你是來為斯蘭報仇的?」黎青擰著眉問道。
  
  清流輝低沉地笑了起來,越笑聲音越大,彷彿他聽到的是一件多麼好笑的事情,笑得幾乎叉了氣。
  
  「你笑什麼?」風凌波沉不住氣地質問道:「你說,我爹和五大掌門是不是你殺的?」
  
  「當然不是我殺的了,是我叫人去殺的,那幾個人渣,不配讓我親自動手。」清流輝笑容滿面地沖風凌波說到。
  
  「你這個大魔頭,為了一己私仇,害死這麼多人,攪得武林雞犬不寧,我要殺了你,為我爹報仇!」風凌波甩手射出去幾根梅花針,卻在靠近他的時候紛紛落了下來,彷彿他身上覆上了一層無形的屏障。
  
  「波波,你冷靜些。」黎湛一把拉住風凌波就要衝出去的身子,這個男人不是她能對付得了的。
  
  清流輝眨了眨眼睛,輕笑道:「看來你這女娃兒倒還有些膽識。怎麼,盟主大人反而變成縮頭烏龜了嗎?」
  
  「你這麼做,只是為了報仇?」黎青沉聲問道。
  
  「報仇?我是在報仇啊,當年害死斯蘭的人,我一個也不想放過。黎盟主,你應該慶幸當年還算是個君子,沒有對斯蘭趕盡殺絕,所以,我可以饒你一條命。」只要他有命抗過這一關。
  
  「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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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匿名  發表於 2015-9-24 02:14:43
52、真相-上  

  「你到底是誰?」黎青問道,二十年前斯蘭被炸死的時候,他根本未曾見過這個人。後來攻克魔教時,四大堂主均被殺示眾,沒聽說過還有第五個堂主的存在啊。
  
  「我是誰?我是魔教的教主啊。」清流輝突然笑得清風朗月一般,讓人幾乎相信他說的都是真話。
  
  「什麼?!」眾人均大吃一驚。
  
  「這個人是不是瘋了,魔教教主不是就叫斯蘭嗎?他一會兒說他不是斯蘭,一會兒又說他是魔教教主。」黎寧兒偷偷跟霍清塵咬起耳朵來。
  
  「他要沒瘋,怎麼會殺這麼多人。他根本就有病。」霍清塵恨恨地看著清流輝。她爹肯定也是他害死的,主謀就是他!
  
  清流輝顯然聽到了她們倆的悄悄話,大笑了起來,邊笑邊說:「哈哈哈哈,事到如今,你們這些正道中人還是這麼愚蠢,看來這麼多年你們從來沒有反省過,更惶論去尋找真相。罷了,今天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你們,反正該死的已經死得差不多了。」清流輝陰邪地橫掃了一圈,六大門派的主力已經折損得差不多了,剩下這些徒子徒孫,根本就成不了什麼氣候。
  
  「你如此針對六大派,只是因為六大派清剿了魔教?」黎青皺眉問道。
  
  「魔教?魔教有什麼好心疼的?只要我在,再成立個十個八個的,又有何難?我想要的,不過一個斯蘭而已。可是斯蘭,卻被六大派合謀給害死了。」清流輝絲毫不掩飾他對六大門派的重重恨意。
  
  「斯蘭這種大魔頭,人人得而誅之。」悟明嗡聲嗡氣地說道。
  
  「啪啪啪啪啪啪」又是一陣響亮的巴掌聲,除了獨孤斷和梅玉心,幾乎沒有人看見他是怎麼動作的,而悟明的臉已經迅速腫成了大包子,滿嘴都是血跡,哪裡還吐得出一個字來。
  
  「你跟你那師父一樣,都是滿嘴仁義道德的小人。你見過斯蘭嗎?你們瞭解斯蘭嗎?你們沒有見過他沒有瞭解過他,憑什麼就這麼快給他定下十惡不赦的罪名?」清流輝仍是站在原處,但臉上的笑容已經不見,佈滿冷意。
  
  「所以,你才是真正的魔教教主,斯蘭只是你的替身?」一直不發一言的梅玉心突然一鳴驚人。
  
  清流輝欣賞地看了她一眼道:「冷蓮仙子果然名不虛傳,很快就找到了重點。不過,斯蘭並不是我的替身,他和我是平等的,我的,就是他的。我既然是魔教教主,他必然也要跟我平起平坐。」
  
  「可是當年出現所有人面前的只有斯蘭,從來沒有聽說過魔教還另有一個教主。」黎青說道。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魔教教眾可是直接稱呼斯蘭為「教主」的。
  
  「魔教是我一手建立的,斯蘭雖然跟我一樣擁有至上的權利,卻從來不參與教內的事務,所以,真正的教主是我,不是斯蘭。」輕輕一聲歎息,歎息聲中,透露出他畢生的遺憾。如果,他當年不帶斯蘭來中原,也許,今日他還好好待在他身邊。
  
  「你的意思是,六大派誤把斯蘭當做你,殺錯了人?」玄雲問道。
  
  「即使是六大派弄錯了,他也是魔教中人哪,死有餘辜。」黎寧兒從梅玉心背後冒出頭來說到。不過清流輝看她的眼光把她嚇得又縮了回去。
  
  「死有餘辜?這就是你們這些正道中人濫殺無辜之後,最喜歡用的借口!你們從來不願意正視自己犯下的錯誤,總是不停地給自己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好讓自己繼續心安理得下去。斯蘭死有餘辜?你們知不知道,斯蘭才是這個世界上最不應該死的人!他是這世上,最純真最乾淨的靈魂!你們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才是最卑鄙無恥最下作最該死的!」說到激動處,清流輝雙眼發紅,整個人好像化身為阿修羅,渾身籠罩在一層嗜血的光環之下。
  
  「所以,事實的真相是什麼?」獨孤斷收起劍,彷彿不經意地問道。
  
  清流輝默默看了他一眼,許久,終於緩解了情緒,直直看向獨孤斷,緩緩說道:「當年,我在路上撿到斯蘭,第一眼就被他吸引,絲毫不顧他異於常人的外表,也不管他跟我一樣是個男人,將他帶回了魔音教,跟我一同生活。我們在一起,渡過了兩年最快活的日子。只是,他一直惦記著在中原失散的妹妹,於是,我便帶他到了中原。」
  
  清流輝彷彿陷入了回憶之中,就連語氣也變得柔軟:「他對中原的一切都很好奇,但是我那時正在修煉幽冥神功,不能見光,每次只能讓教眾們伴他出門。他回來之後,便會將路上所見所遇的一切講給我聽。漸漸地,他發現中原武林的人們,好像都不怎麼喜歡魔教中人,便經常代表魔教跟中原的人們來往,以期改變中原武林對魔教的壞看法。」
  
  「他太單純了,絲毫不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樣容得下我們這些生活在黑暗裡的人。我們南疆人,在你們中原人的眼裡,就是與巫與毒緊密聯繫在一起的怪物,即使我們並沒有害人,你們也會把發生的一切不好的事全怪罪到我們頭上。何況斯蘭生來白髮雪顏,在你們中原人的眼中,只怕早已被當作魔物了吧。」
  
  「我們南疆人性格直爽,不像你們那麼會算計,受到你們的歧視與冷遇也會直接反抗回去,就是這樣,我們便被冠上了『邪教』之名,被中原武林仇視,從而引起了魔音教與名門正派的對立。而我的斯蘭,卻並不喜歡人們這麼看低他的家人,所以他努力遊說著人們,並且帶著教眾們出去義務做了很多好事,就是希望人們能夠改觀。可是這些正道中人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接受我們?努力了一陣,我放棄了,反正找到他妹妹之後,我就準備帶他回南疆,再也不踏進中原一步。」
  
  「可是斯蘭卻並沒有放棄,他為了我,還特意上門給中原武林最具名望的六大門派送帖子,邀請他們參加他的二十歲壽誕,企圖通過這次壽宴,來扭轉名門正派對魔教的仇視。可恨當時我還在閉關修煉,沒能阻止他這種天真的行為,不然,他就不會慘死在六大門派手中。」他雖然在笑,但那笑容卻是說不出的淒驚、幽怨,而且滿含怨毒。
  
  「六大門派做了什麼?」黎寧兒漸漸被他的故事吸引,不由自主地出聲問道。
  
  「六大門派表面上假意答應他的邀請,實際上卻懷疑我們魔教又有陰謀詭計,想要對付他們。所以,在斯蘭二十壽辰的前一天,少林寺的了凡和尚把他騙到了聚雲山頂,與其他五大門派合夥,炸死了他。」他恨,他恨六大門派,他更恨他自己,如果他早一天出關,就不會任斯蘭一個人前去赴約,也許他就不會死。或者就算逃不過,二人也能死在一起。
  
  「斯蘭天真純良,只到臨死前,恐怕都不明白他們為何如此對他。黎青,你當年也在場,你自己說說,你們這些所謂公平公正的正道中人,是怎麼對付他的?」清流輝恨恨地問著黎青。
  
  黎青沉默不語。當年,六大門派的作法確實有些令人不齒,他們假意借壽宴一事騙斯蘭上山,卻早已在山頂埋好了炸藥。待斯蘭一登上山頂,看到了凡在那裡打坐,於是臉上帶著微笑也學著他打坐,而了凡就是在那個時候,封住了他全身的經脈,讓他無法動彈,然後便飛身而去,藏身在暗處的離塵宮宮主即時點燃了火引。自始至終,他們沒有聽斯蘭一句解釋,因為斯蘭根本就沒有機會開口說話。而黎青當時只是一名小小的劍客,即使提出疑議,也沒有人理會,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炸死。事後,六大門派還笑談,魔教教主的頭腦也不過如此,南疆人就是好騙……
  
  事實如此,他還能說什麼?
  
  「我不信,我不信我爹會做出這種事。」風凌波不敢置信地沖清流輝吼道。
  
  「哼,你爹就是風幕連那卑鄙小人吧?當年的炸藥,就是你爹做的,埋炸藥的線路,也是你爹設計的。他們生怕斯蘭逃脫,竟然用了二十斤炸藥!!!而我的斯蘭,他根本就不會武功!!你爹多麼英明偉大啊,如此對付一個手無寸鐵的人……」清流輝冷冷地諷道。
  
  「你騙人,我爹不會做出這種事的,我才不信你的鬼話。黎伯伯,你告訴我,我爹他沒有做這種事,對不對?」風凌波嘶聲向黎青問道,以期他能證明她爹的清白,洗刷這不實的罪名。可是黎青沉重的表情卻間接告訴了她事實。
  
  「我爹……他怎麼會……他不會的……不會的……」風凌波心碎了,她無力地癱坐在地上,渾身顫抖,淚如雨下。黎湛默默地蹲下身子,將她摟入了懷中。江湖恩怨錯綜複雜,誰對誰錯,又豈是那麼容易說得清的?冤冤相報何時了……
  
  「斯蘭從未曾害過一人,他以誠心待你們中原人,你們中原人,回報給他什麼?竟然連個全屍都不肯給他。」清流輝突然嘶聲狂笑起來,但那笑聲卻比世上所有痛哭還要淒厲、悲慘。
  
  「所以那些人,全都該死。「清流輝大聲咆哮著,雙目昏暗,充滿仇恨。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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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匿名  發表於 2015-9-24 02:15:12
53、真相-下

  所有人都沉默了。黎青痛苦地閉上眼睛,儘管他一直不願意承認,然而鐵錚錚的事實卻揭露了名正門派那些掩藏在道貌岸然背後的虛偽與罪惡。縱然他當選武林盟主以來一直致力於在武林中建立「公平、公正」原則,卻仍到現在,還是有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感覺。
  
  「那你為什麼不阻止斯蘭赴約啊?而且還事隔這麼多年,才為他報仇。」黎寧兒覺得奇怪,如果他對斯蘭這麼深情,沒道理眼睜睜看著他去送死啊,而且還等二十年才給他報仇。
  
  清流輝止住瘋狂的嘶吼,聲音裡充滿悔意地道:「斯蘭赴約的那一天,恰好是我閉關的最後一天,我算好在他生辰的那一天出關,想要給他驚喜。沒想到,等我出關之後,得到的卻是『魔教教主斯蘭被六大門派合力殲滅』的消息。魔教教眾被殺得片甲不留,就算這樣,他們還不肯放過我們,竟然集合中原之力,毀了我們在南疆的家。斯蘭的死,對我打擊甚大,我一夜白頭,走火入魔,功力折損僅剩一成,只有忍辱偷生,靜待時機復仇。」
  
  「所以,五年前你就開始在聚雲縣佈局了?」玄雲想起聚賢樓裡發生的一切,問道。
  
  「豈止五年,其實八年前我的功力恢復五成時,我就已經在著手佈局了,可惜六大門派已如日中天,僅靠我一人之力,還沒辦法對付六大掌門。所以,我需要一些幫手。」
  
  「所以你就抓了我爹和村裡的人,給他們下毒,控制他們給你做事是不是?」霍清塵很快便聯想到了她爹。可恨哪,她爹原本只是平頭百姓,竟然無端端就變成了這些江湖爭鬥的犧牲品。
  
  「為了避免引起六大門派的注意,我自然要找些不怎麼引人注目的人做幫手,為了讓我的計劃更順利地進行,自然得有些手段讓他們聽話。」清流輝毫不否認。
  
  「所以,聚雲縣的那些人和震遠鏢局的人都是你殺的了?」玄雲邊問邊拉住霍清塵欲上前拚命的身子,將她狠狠地箍在懷中。這丫頭總是意氣用事,她上前去只會送死。
  
  清流輝笑道:「死幾個人又有什麼大驚小怪?你們這些正道人士殺的人,難道不夠多麼?何況他們該死,他們都是害死斯蘭的幫兇,當年埋炸藥的,就是他們。」
  
  「你怎麼控制那些替你賣命的人?」 黎青問道。
  
  清流輝悠悠道:「南疆盛產極樂果,只要在他們體內種下幽冥訣,再服下極樂果果實,他們不僅對我言聽計從,還成為上好的藥人。」
  
  「藥人?」
  
  「沒有藥人,我怎麼養活我的極樂蟲?他們的雙手可是在極樂花粉釀成的蜜裡浸泡了三年,才成為極樂蟲上好的休棲之地。我的極樂蟲可是得靠吸食他們的血液,才能成活。」清流輝緩緩吐露道。
  
  玄雲暗下思忖道,難怪那些人手部柔嫩蒼白,原來如此。
  
  「那麼那些血珠呢?」
  
  「那些血珠,自然是用來餵養藥人的,不然,他們哪裡來的功力?靠我一個人,怎麼可能做得了那麼多事?!」清流輝的口吻好像這些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一樣。
  
  「那那些失蹤的嬰兒呢?」霍清塵想起她幾個月大就被盜走的弟弟,強忍下恨意問道,雖然她已經對弟弟的存活不報什麼希望,但至少,不能讓弟弟死得不明不白。
  
  清流輝燦然一笑道:「你不知道嗎?剛足月的孩子,血液最為純淨,用來培育我的極樂蝶幼卵,可是最為合適不過的。」
  
  霍清塵目毗盡裂,大喝道:「你這個人面獸心的禽獸!你不是人,你是魔鬼!」
  
  清流輝不以為忤道:「謝謝讚美。」從斯蘭死的那一日起,他早就賣身給了魔鬼。
  
  「你是怎麼殺害六大掌門的?」獨孤斷凝聲問道。
  
  「不用我親自動手,那些嬰兒喝過極樂花粉釀成的蜜之後,身體就變成了極佳的容器,最適合用來將蝴蝶產的卵培育成極樂幼蟲,這種幼蟲被孵出來後,便會鑽出嬰兒的身體,四處吸食成年人的血。而我的那些藥人正好能夠提供天下至毒的血液,極樂蟲吸食了之後,就便成了天下至毒的武器。被它咬了一口,便會產生幻覺,必須吃極樂果才能暫時抑製毒性,而吃了極樂果的下場,也逃不過一死,功力還會凝成血珠,盡歸我所有。不吃極樂果,他們過不了多久也會毒發身亡。挨不過去的蟲子會死,挨得過去的蟲子最終會破繭成蝶,變成最佳的殺人利器----極樂蝶,這種極樂蝶對氣味十分敏感,而且全身會散發出無色無味的毒粉,只要沾到就會迅速滲入皮膚和血液中,最後沾到毒粉的人便會在幻覺中去見閻王。」清流輝說得津津有味,好像這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所以,你是用極樂蝶毒死六大掌門的?」然而,他是怎麼辦到的?
  
  彷彿看出黎青的疑問,清流輝接著說道:「我只要在極樂蝶破繭而出的那一刻讓它們聞到帶有六掌門氣味的東西,它們就會一直不停地尋找他們,直到找到為止。而且它們釋放完毒粉之後就會迅速死亡枯萎,毒性全消,屍體看起來就像普通的葉子一樣不會引人注意。而那六個狗賊,只怕到死都不知道這小小的蝴蝶,有這麼厲害吧?而且我告訴你們,我製出來的這些毒物,根本無藥可解。因為我根本就沒有去研究什麼解藥。」
  
  悟明吐盡嘴裡的血跡,大喝道:「你……你何必如此趕盡殺絕?」
  
  清流輝狠厲笑道:「對付狠心之人,我定要比他們狠心百倍,以償我失去斯蘭之痛。」
  
  「中原三傑可是你害的?你為何要殺害他們,他們並未參與當年謀害斯蘭啊。」黎青問道。
  
  「誰讓他們比較倒霉送上門來,正好用來引六大門派上鉤啊。」
  
  「既然六大掌門已死,你為何還要針對六大門派?」黎青怒問道。
  
  「這種虛偽罪惡的門派還留著幹什麼?毀了不是正好?不過,這天下再沒有一個斯蘭讓他們騙了……比起這個,你們應該操心自己才對,聽說這凌雲盟是中原武林正義的象徵,你說,如果我毀了這裡,是不是很好玩兒?」清流輝低笑道,眼底邪光流動,臉上卻燦若春光。他的灰白長髮在風中恣意張揚,彷彿印證了他此刻顛狂的心情。
  
  「你要毀了凌雲盟?我不會允許的!」黎青大聲喝道。
  
  「恐怕由不得你了!我早就已經埋好了炸藥,有時間就趕快逃命吧,快要爆炸了。當年中原武林怎麼對斯蘭,今天我就全、部、還、回、來。」清流輝一字一頓地說完,然後仰天長笑。
  
  「你瘋了!」眾人怒道。
  
  「對呀,我是瘋了,讓我這個瘋子再告訴你們一件事吧。」清流輝笑得如純真嬰兒一般,吐露出來的卻是十分張狂的言語:「其實這些人中的極樂之毒啊,只有天下至寶雪顏血可以解。你們知道嗎?斯蘭是這世上僅存的雪顏族人哦,他的妹妹我找了二十年都沒有找到,估計已經不在人世了。名門正派都是白癡,他們殺死了最後一個雪顏族人,哈哈哈,現在他們的徒子徒孫都中毒了,要死了,卻已經沒有雪顏血了,沒有了!這種明明曾經擁有現在卻狠狠失去的心情,他們都瞭解了吧?瞭解了吧?哈哈哈哈!」
  
  「你這個瘋子,我殺了你!」風凌波憤恨至極,甩手將梅花針射了出去,除了獨孤斷和梅玉心,沒有人看清清流輝是怎麼動作的,但梅花針卻被他反彈了回來,獨孤斷縱身揮劍將針斬落。
  
  「貧僧也要殺了你,為那些無辜死去的人報仇。」悟明身形飛一般竄出,手掌幻化為重重虛影,有如星雨般灑向清流輝前胸八大穴。
  
  清流輝笑道:「要為你家方丈報仇就直說,別找這些堂而皇之的名頭。」
  
  笑語聲中,清流輝的右掌有如蝴蝶一般在悟明的拳風中輕輕一飄、一引,悟明突然覺得自己全力擊出的一招,競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準頭,自己的手掌,竟已似不聽自己的使喚,要它往東它偏要住西,要它停,它偏偏不停,眼看他就要被清流輝的掌心掃中,獨孤斷虛身一晃,上前將悟明拉了回來。
  
  清流輝仍然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獨孤斷,半晌才說道:「我知道你是獨孤斷,我打不過你。不過你還算是君子,死在你劍下,我也不算冤枉。」
  
  獨孤斷輕輕一抖,長劍落鞘,淡淡說道:「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中原了。」
  
  清流輝愣在原地。
  
  「為什麼不殺了他?」霍清塵恨恨地問道。她爹是無辜的,難道讓她爹和弟弟就這麼白白死了?這麼一場莫名其妙的江湖恩仇,憑什麼要她付出家破人亡的代價?
  
  而就在此時,凌雲盟內「轟」地一聲巨響,偌大的主樓瞬時塌陷。
  
  「糟了,他說的是真的,這裡埋了炸藥。大家快走。」玄雲急忙說道。
  
  「你埋了多少炸藥?」黎青沖清流輝吼道。
  
  「足夠炸飛凌雲盟的。」清流輝不帶絲毫悔意地說道。
  
  獨孤斷當即立斷地向那些呆愣的人群掠去,一手擒兩個往凌雲盟的台階下帶,瞬間又躍了上來,繼續將沒有行動能力的人轉移。梅玉心隨後也行動起來。
  
  黎湛見狀,急忙一手拉著失神的風凌波一手拉著嘴張得大大的黎寧兒,急速往台階下奔去,風凌波突然緩過勁兒來,死命掙脫著:「我的家人,他們還在那裡,我要去救他們。」
  
  「你先下山,我們來想辦法。」黎湛飛速將她和黎寧兒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後又一躍而上,救人去了。玄雲將霍清塵送下來之後,也返身上去了。
  
  最終搶在凌雲盟道場爆炸之前,他們救回了倖存下來的人,但是黎青和玄雲都被炸傷。黎青還好,只受了些皮外傷,而玄雲因為替他擋了一記,受傷過重,昏迷不醒。
  
  凌雲盟,這個中原武林的核心之所,至此,毀於一旦。
  
  「斯蘭,你可以安息了。等我完成你的心願,我就來陪你。」清流輝望著化為廢墟的凌雲盟微笑著喃喃說道,下一刻,就如他突然而來一般,又突然消失。
  
  梅玉心靜靜看著他消失的方向,許久,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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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24 02:15:39
54、阻與覓 
 
  「啟稟閣主。」玄風走進裡屋,對斐墨拱了拱手,示意有事稟報。
  
  「什麼事?」
  
  「獨孤岸此時正往這裡趕來。」玄風如實稟告道。
  
  斐墨瞇了瞇眼,嘴角泛起一絲冷笑,蕭笑生正好走了過來,聽到玄風的消息,沒有半晌遲疑地沖斐墨招了招手。
  
  斐墨淺笑著走近,拱手問道:「請問蕭前輩有何吩咐?」
  
  蕭笑生上前搭住斐墨的肩膀在他耳旁深沉地問道:「聽說獨孤小子追來了?「斐墨也未打算瞞他,點了點頭,道:「正往此處趕來。」
  
  「哼哼,有膽子過來是吧?我正打算單獨會他一會呢,他倒自動送上門來了!你知道怎麼做吧?」見斐墨居然真的領會了他的意思,開始往裡屋走去,蕭笑生滿意地摸了摸下巴上剛長出來的小鬍渣,暗道,這小子還挺上道,不錯不錯。
  
  轉頭對一旁玩耍的大毛和二丫吆喝道:「大毛二丫別玩了,準備一下,要開始上工了!馬上進入一級準備狀態!」大毛拍拍翅膀呱了一聲以示響應,二丫隨後也跟了過來,眼睛一瞇一瞇地看著嘿嘿冷笑的主人,抖了抖渾身的毛。主人估計又想到什麼損人的招兒了吧?嗯,替那個倒霉的傢伙掬一把同情之淚……
  
  「墨哥哥,我們要去哪裡呀?」兮兮將頭擱在唯音的肩膀上問著斐墨。她在裡屋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看見斐墨進來跟阿娘講悄悄話,等她醒過來了,他們已經說完了。都不告訴她哦……
  
  阿娘說要繼續趕路,好早點回家,就拉了她起床,幾個人坐了馬車又上路了。她都沒見到阿爹,他不一起走嗎?
  
  「壞人追來了,墨哥哥帶你們先走一步。」斐墨鎮定自若地說著假話。他篤信兮兮那單純的小腦袋瓜子不會懷疑。
  
  唯音淡淡地看了斐墨一眼,輕輕撫了撫女兒的白髮。那個人,是該讓他吃吃苦頭。
  
  「阿爹要留下來打壞蛋嗎?」兮兮睜大眼睛問道。難怪都沒讓阿娘留下來,阿爹可是從來都不肯跟阿娘分開的!
  
  斐墨但笑不語。玄風在心裡暗笑,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兮兮和她爹感情並不好,但畢竟父女連心,她心裡還是擔心她爹的吧?
  
  「放心,怪醫前輩能應付的……」何況還有她那兩隻兇猛的寵物助陣,不會有事啦,他就對怪醫很有信心!玄風正打算出言安慰兮兮,她接下來的話,卻瞬間打破了他的幻想。
  
  「那個壞蛋好可憐哦……」兮兮一副同情對方的口吻感歎道。
  
  斐墨挑挑眉,他可一點都不覺得對方可憐。
  
  玄風決定收回前言,這對父女……還真不愧是一家人,絲毫不給對方面子。
  
  斐墨輕笑,看來,他家的總管大人還不夠淡定啊。
  
  唯音面無表情地掏出白玉瓶子倒出一顆淡綠色、泛著清香的丸子遞到兮兮嘴邊示意她吃下去,兮兮毫不反抗地張嘴含進嘴裡,唧咕唧咕嚼了起來,反正她從小到大就拿各種藥丸子當飯吃。小傢伙邊嚼邊發表感想:「阿娘,不夠甜哦!」順便提出建議:「下次讓阿爹做蜂蜜味道的吧?」唯音點點頭,暗暗記下藥丸子的名字,以便好讓丈夫按女兒的意見修改。
  
  玄風怎麼看怎麼覺得眼前的景象很怪異,兩個表情無能患者一本正經地在馬車裡討論著什麼口味的藥丸子比較好吃,這……有點那個啥吧?
  
  斐墨默默看著這一切,淺笑不語。
  
  獨孤岸提著劍在林子裡飛奔,心急如焚。以昨天那個孩子所指示的方向來看,兮兮她們走的應該是這條路。她走了大概一天了,為了能趕上她,他連夜一直趕路,不曾歇息。以目前的腳程來算,應該很快就能追上她們了。
  
  兮兮……按照那個孩子的描述,那個伴在她身邊的男人,應該就是斐墨吧?他還是先找到她了。
  
  想到這裡,他的心中五味雜陳,但對她的思念很快淹沒了這種難言的情緒,他現在最想的就是快點見到她,確認她的存在。
  
  看到前方路上橫七豎八躺著的黑衣人,他心中一驚,難道兮兮遇上危險了?
  
  身如閃電般奔近一看,這些黑衣人顯然已經被人迷昏很久了,依他們的臉色來看,一定是很厲害的迷藥,才會讓他們一直睡到現在也還沒有醒來。搖了搖其中一個人的身子,一動不動;再搖搖另一個,也還是睡著。無奈點了此人痛穴,他才終於醒了,卻是兩眼昏聵,一臉迷離呆滯地說道:「你想知道什麼,我都能告訴你。」(汗,感覺像被催眠了一樣= =)
  
  「我問你,你們有沒有碰到一位十六七歲的姑娘,身邊跟著一隻豹和一隻鳥?」獨孤岸雖然詫異此人竟然如此合作,但是對兮兮的渴望和思念讓他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理會這些,急急的問道。
  
  「碰到過。」那人十分合作地問什麼答什麼。
  
  獨孤岸大喜,問道:「她現在人在哪裡?」
  
  「幫主說,如果我們能抓到她,就能揚名立萬,成為武林名門。」那人此時卻是答非所問,一字一句的慢慢說道。
  
  「什麼?你們把她怎麼樣了?」獨孤岸一把掐住那人的脖子怒道。
  
  「不知道,她已經不在了。」那人語焉不詳地說完,就一頭栽倒在地,一動不動。
  
  蕭笑生隱在暗處得意地想著,要這麼容易被套出話來,他可就白被人稱作怪醫了。
  
  「喂,你醒醒,給我說清楚她到底怎麼樣了!喂!」搖了半天那人卻一直沒再醒來,其他人也沒有反應,獨孤岸只好失神地站了起來,越想卻越是心慌,雖然斐墨跟她在一起,但如果對方人多勢眾,萬一斐墨沒能兼顧到她……
  
  心裡實在不甘願接受她和斐墨正在一起的事實,然而卻又不願意去猜想她受到傷害的情形。頓了頓身子,緊握雙劍,獨孤岸又飛快地向前狂奔而去。
  
  蕭笑生從隱處出現,邪邪笑了笑,伸了伸懶腰,抬頭看看天色,天高雲淡風輕,果真是個找人出氣的好天氣啊……
  
  獨孤岸曾在心裡無數次地幻想自己與兮兮重逢的場景,卻獨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幕。寂靜的山林,孤獨的新墳。走近一看,上書幾個大字「愛女兮兮之墓」!
  
  兮兮之墓!這四個大字如雷霆一般擊潰了他,讓他瞬間幾乎失去了站立的力氣。
  
  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會死?!不可能,不會的!他還沒有找到她,他還沒有好好的跟她說一聲對不起,他還沒有好好地讓她過幸福的日子,她怎麼能死?!
  
  不肯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他跌跌撞撞地奔上前,卻看到了墓碑上刻的另一行小字:「父笑笑生立。」
  
  居然連怪醫都沒能救回她……
  
  「我不信,我不相信!」獨孤岸痛苦地低喃道,卻在下一刻,看到了大毛和二丫各叼著一束野花從不遠處奔了過來。
  
  她的寵物們,大毛和二丫竟然都在……難道真的……不……
  
  大毛二丫輕輕低首將鮮花放在墳前,它們看起來都失去了往日歡騰的樣子,彷彿背負著沉重的哀傷一般,變得無精打采,靜靜地站在墓前。
  
  「兮兮……」獨孤岸痛苦地叫著她的名字。他擅抖著手想要摸摸那冰冷的墓碑,卻始終無法靠近。叫他怎麼能接受這樣的現實?!
  
  二丫回過身,對著一臉窒息表情的獨孤岸惡狠狠地低吼著,明確表示不歡迎他的到來。大毛也往前跳了幾步,尖尖的錐子臉上,也凝結著森然的冷意。
  
  動物們的反應讓獨孤岸的不可置信變成了絕望,喉間陡然湧上一股腥甜,眼前的一切變得影影綽綽,她的小臉在血色中定格。
  
  鮮血從獨孤岸的口中噴了出來,挺拔的身軀轟然倒塌。
  
  大毛上前用翅膀戳了戳獨孤岸的身體,然後歪著頭沖二丫「呱」了一聲,意為:怎麼辦,好像玩兒大了!
  
  二丫瞇了瞇眼睛,鄙視地斜睨了大毛一眼,緩緩走上前來伸頭觀察了一下昏死過去的獨孤岸,輕輕地哼了一聲。比起小主人所受的委屈,它覺得他吃的這點苦頭簡直不夠看。
  
  蕭笑生背著手踱著八爺步從林子裡得意地走了出來,用腳踢了踢昏死過去的獨孤岸,一臉「便宜你小子了」的表情。要按照他以前的作風,他肯定會在這小子身上下一百種蠱和藥,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是他現在改變主意了,身體上的折磨算什麼,心頭上的打擊更有力。
  
  這小子讓兮兮所受的委屈,他會加倍還禮回去。
  
  「小子,別這麼容易就扛不住,重頭戲在後面哪!」壞心眼地踩了踩他的臉,蕭笑生笑得讓一旁的大毛二丫不寒而慄。還好,惹火主人的不是它們……
  
  大毛上前蹭了蹭蕭笑生的大腿,如黑豆一般的小眼睛裡滿是渴望。二丫也在一旁歡快的搖著尾巴。
  
  「你們兩個幹嘛這麼諂媚?」蕭笑生沒好氣地揪了揪大毛身上的毛。
  
  「呱呱,阿唔!」大毛二丫齊齊叫了兩聲,充分表達了它們希望獲得稱讚的願望。
  
  「好吧好吧,你們的演技很不錯啦,再接再厲哈!」蕭笑生敷衍地拍了拍大毛和二丫的頭,繼續奸笑著策劃他的下一步打擊計劃去了,竟是再不理會地上的獨孤岸。大毛二丫也隨之而去。
  
  蕭瑟風中,只有獨孤岸靜靜躺在地上的身影。
  
  獨孤岸醒來的時候,發現大毛和二丫已經不在墳前了。寂靜的山林裡,只能偶爾聽到淺淺的風聲,和幽幽的鳥鳴。而獨孤岸卻分明聽到了兮兮的呼喚,一聲聲,一句句:「阿岸,阿岸!」
  
  他掙扎著從地上站了起來,踉踉蹌蹌走到墳前,睚眥欲裂地看著墓碑上的幾個大字,心裡彷彿被蟲蝕出一個一個的洞,汩汩地流著血。
  
  「兮兮,讓我看看你。」他顫抖著手逐字輕輕撫著墓碑上的名字,直到最後一字。
  
  下一刻,強大的劍氣陡升,墳墓被劈成兩半,裡面的黑色棺木也一分為二,清清楚楚地顯示著內裡的東西。
  
  只見裡面赫然躺著一張白紙剪成的小人兒,擠眉弄眼的表情,彷彿正在嘲笑般地傳達給他一個信息:他受騙了!!
  
  獨孤岸怔住了,下一刻卻仰天大笑了起來,嘴角還泛著乾涸的血跡。
  
  難道他受刺激過度,變傻了?
  
  他卻越笑越大聲,笑到最後竟仰天清嘯,直達雲霄。隱在林子暗處的大毛絆了二丫一爪子,用眼神詢問道:「他是不是傻了?」難得沒有被二丫一記利眼瞪回來,它第一次贊同大毛的意見,獨孤岸可能真的已經傻掉了。
  
  兮兮沒死,太好了……
  
  獨孤岸心裡不停地冒出喜悅的泡泡,即使被人如此惡意捉弄,他卻不以為意,只要兮兮還活著,他還能見著她,他便什麼都不在意。
  
  蕭笑生掛在樹上吐掉嘴裡的瓜子殼,輕哼一聲,算這小子還有點頭腦,不過,他可不會讓女兒這麼容易就被找到。
  
  「阿爹,你回來啦?壞人打跑了沒有?」兮兮眼尖地看到自家爹爹悠哉悠哉地帶著大毛二丫走了回來,興奮地問道。
  
  「你爹出馬當然沒有問題。」蕭笑生從不掩飾對自己的欣賞。
  
  「壞人真可憐。阿娘,我以後一定不要當壞人。」兮兮回頭對娘親堅決宣誓,唯音親親女兒可愛的面頰,眼角微挑,無言地看著歸來的丈夫。
  
  「啊,娘子你又偏心了!」蕭笑生大叫道,急巴巴地將臉頰湊了上來,他一點兒也不介意在外人面前表現夫妻情深。唯音倒也不介意有外人在場,大方地輕輕觸碰了自家的賴皮相公一下。兮兮也湊過去在她爹臉上吧唧啃了一口。
  
  玄風睜大眼睛一臉羨慕,這一家人,還真是恩愛和諧呀!
  
  「兮兮,墨哥哥沒有。」斐墨指了指自己的面頰,輕笑著說道。
  
  蕭笑生和唯音齊齊將目光投向他。玄風摀住了臉不忍再看下去,他家閣主也太不會看場合了,人家父母還在場,居然還敢公開調戲人家的寶貝女兒……不得不說,閣主的膽子果然長得跟一般人不同!
  
  蕭笑生瞇了瞇眼睛,臭屁小子膽子很肥嘛……
  
  一般一般,江湖第三。斐墨淡定地應對。
  
  蕭笑生對斐墨的欣賞又升了一級。這小子夠膽,夠坦率!主要是,臉皮夠厚,他喜歡!
  
  兮兮睜大了眼睛,愣愣看著斐墨的臉,一向不會深入思考的腦袋瓜,首度開始認真思考起與斐墨有關的問題。
  
  兮兮從來沒有想過跟斐墨親親。她覺得,與斐墨親親,這是一件多麼奇怪的事情。
  
  但是斐墨的樣子,好像真的對這件事情很感興趣一樣。
  
  對她來說,斐墨是一個很特殊的存在。初入江湖,是斐墨一路照顧著她,百般呵護。他對她的樣子,既像父親又像兄長,更令她感動的是,他將她視為自己羽翼下的一份子,在她遭遇危險與冷遇時,他對她流露出的呵護與保護之情,深深植根在她的心裡。這種深深值得依靠的感覺,就跟與父母親之間的孺慕之情一樣,讓她感到溫暖。
  
  在她心裡,與獨孤岸親密是很正常的,因為她視他為自己的相公,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與阿岸能夠像父母那般恩愛不離。
  
  縱然獨孤岸已不讓她再待在他身邊,然而她心裡,他卻仍是絕無僅有的唯一,她的心,只配了獨孤岸這一把鑰匙。也許她自己還沒有意識到,但是屢次抗拒與斐墨的親近,已經漸漸印證了這一點。
  
  斐墨是朋友,是哥哥,甚至是無比強大的存在,卻獨獨不能代替獨孤岸在她心中的位置。
  
  其實斐墨心裡很明白這一點。他也十分清楚,兮兮還不太明白這一點。但無妨,他要達到的目的,從來都非常簡單。
  
  看著阿爹阿娘膩歪在一起的樣子,兮兮突然靈光一閃。
  
  「墨哥哥,你一定是想找個娘子了。」她篤定地點點頭,一定是剛剛被她爹娘的恩愛給刺激到了。接著說道:「墨哥哥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總是遊戲人間……」
  
  「你這話跟誰學的?」蕭笑生和斐墨幾乎同時問出聲。
  
  「寧寧每次學湛哥哥講話,都是這幾句。」兮兮無辜地供出罪魁禍首。
  
  蕭笑生無語半晌,隨即捏捏女兒的鼻頭說道:「你這丫頭啊……」他怎麼會生出這麼個缺筋少弦的呆瓜丫頭……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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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24 02:16:01
55、覓與離  

  獨孤岸發現自己確實陷入了十分被動的局面。自從那天識破假墳墓之後,隨後這幾天,他一直都能看到大毛和二丫的身影,可每每當他追了過去,又找不到兮兮他們行經過的痕跡。
  
  他有預感,有人在背後干擾他找到兮兮。而且他幾乎能夠猜出來是誰做了這一切。
  
  再一次跟丟大毛和二丫之後,他決定不再跟著大毛和二丫瞎轉,轉而依靠自己的判斷來尋找兮兮的蹤跡。
  
  真的越來越無聊了。
  
  蕭笑生訥悶地自問,他怎麼會讓自己陷入這麼無趣,偏偏又進退不得的境地呢?
  
  「請怪醫前輩出山!」眼前,數十個江湖人士矗立在山腳下,炯炯有神地盯著一臉百無聊賴的蕭笑生,眼神裡只差沒寫著「求你了跟我走吧」幾個大字。
  
  這些人到底有沒有弄清楚情況啊?也不稱稱自己幾斤幾兩重,居然隨便蹦出來就叫他出山去醫人。他明明退出江湖很久了好不好?就算二十多年前他沒有退出江湖,他怪醫醫人也是挑日子和心情的,天氣不好,皇帝老子來請,他也照樣不醫;心情不爽,八台大轎來請,他也照樣不想動彈。今兒個湊巧得很,他的心情很不美麗,所以他救死扶傷的興致出奇低落,他管那人是武林盟主還是什麼王八綠豆的,不醫就是不醫。
  
  想起女兒和親親娘子對他的藥丸提出來的一大堆不滿意見,他就委屈得想仰天長嘯。再度哀怨地看了一眼半山腰上與女兒相親相愛的娘子一眼,好吧,他承認,他其實就是不爽娘子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女兒身上,冷落了他。
  
  本來嘛,呆瓜丫頭受了委屈,他這個當爹的就暫時大方一回,將親親娘子大方出讓,讓呆丫頭霸佔一會兒。可是呆丫頭得寸進尺,霸了就不還了!在叫了娘子一百八十遍卻依然被忽略之後,他氣哼哼地跑到山腳下的一棵歪脖子樹上掛著生悶氣,其實心裡還是等待著娘子美妙的呼喚,無奈等到將近中午,除了大毛呱呱的叫聲,根本就沒有聽到唯音清冷的聲音。
  
  獨孤岸那小子被昏頭昏腦地帶著繞了無數個圈之後,也終於學聰明了,不再跟著大毛二丫跑,這兩天也不知道自己一個人跑去哪裡了。切,這麼容易就放棄……
  
  「你們剛才死到哪裡去了?」他厭惡地看了帶頭的那人一眼。一個小禿驢,嘖,年紀輕輕就看破紅塵,可怕啊可怕。怎麼他剛才鬱悶得想找幾個人來試試藥的時候,這些人就不出現?現在他又沒心情了。
  
  啊,小和尚顯然跟不上蕭笑生的思路,與旁邊一同來請願的人面面相覷。
  
  「蕭施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解救天下武林蒼生,乃是千秋功德一件……」那小和尚一通說教,把自己的感動得一塌糊塗,卻讓蕭笑生越聽越火大。
  
  「你知道我是誰嗎?」他指著自己的鼻子問小和尚道。
  
  「您,您是怪醫閣下呀!」小和尚的長篇大論被他打斷,一時思維有些斷點,怔忡而不確定地回答道。
  
  「你知道就好,我是怪醫,不是觀音,我為什麼要解救天下蒼生?」
  
  「可是救死扶傷是醫者本分……」
  
  「是誰規定醫者必須得救人的?」不救死不扶傷,難道犯法嗎?既然不犯法,他幹嗎要救?!
  
  「這……可是……」小和尚沒詞了,求救地看向另一位武林同仁,一位一臉正氣的劍客。結果那劍客還未開口,蕭笑生便不耐煩的說道:「好了好了,你們別在這兒打擾我繼續憂鬱好不好?」破壞了他憂鬱的形象,親親娘子一會兒來了就不會心疼了。
  
  「蕭笑生,你別太過份了!」終於有人被他這樣嫌棄的態度給惹毛了,大聲喝斥了一句。
  
  蕭笑生掏了掏耳朵,斜睨著挑釁道:「我就過份了怎麼著?」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就是這麼欠揍,有求於人態度還這麼囂張。
  
  「如果怪醫閣下不肯移駕,我們只好來協助一下閣下了。」話音剛落,你來我往的兵刃便從四面八方向他招呼而來。
  
  蕭笑生冷笑了一下,他像隻猴子一樣晃來蕩去,每件兵器皆堪堪以毫釐之距擦過他的身側,卻都被他閃了過去,一夥人圍著他攻了半天,卻連他的衣角都沒有沾到,反而看起來像是被他耍著玩兒一樣。
  
  「就這點兒不入流的功夫,你們也有臉拿出來獻醜?」蕭笑生怪叫道,好像他跟這些人交手有多麼委屈一樣,語氣裡充滿嫌棄之意。
  
  適才喝出聲的心高氣傲的駱家堡少主哪裡受過這種氣,要不是想藉著這次為武林盟主辦事的機會提高自己在江湖上的知名度,他才不會跋山涉水來找這個老怪物,據說年紀一大把了,看起來卻跟他差不多,甚至比他還養眼,這不是怪物是什麼?!當下想也不想,就將他們駱家成名的連環袖中劍投了出去。
  
  下一刻,他怔怔地看著自己扔出去的暗器直直地飛了回來,若不是小和尚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他就被自家的暗器殺死了……
  
  「看什麼看?沒看過美男子啊?」雖然他的外型俊逸帥氣到讓人目瞪口呆的地步,但對於這些三腳貓的欣賞,他還是不要也罷。
  
  眾人仍是呆若木雞。這次不是被他的武功嚇的,而是被他的厚臉皮給震撼了……
  
  「啊!」蕭笑生徹底失去耐性,運起一口真氣,仰天大叫一聲。
  
  「哇!」眾人被他嚇得更呆。
  
  而正在臨近山頭轉悠的獨孤岸聽到了聲音,毫不遲疑地往此處飛掠而來。他不會放過任何可能找到兮兮的機會。
  
  「我不玩兒了,你們繼續呆吧!」蕭笑生丟下一句,人已消失不見,留下幾個呆愣的身影,在烈日下仰望長空。
  
  「阿爹,你跑到哪裡去玩兒啦?墨哥哥說我們該出發了誒,不然晚上趕不到城鎮上。」兮兮看到蕭笑生踢著石子從林子裡踱步出來,大力地衝他搖了搖手。
  
  蕭笑生氣結,他哪裡去玩兒了?!他明明是生氣去了!!沒好氣地瞪了兮兮一眼,他可憐巴巴地看著一旁的唯音。
  
  唯音走到蕭笑生面前,緩緩伸手拈下蕭笑生肩上的一片葉子,輕聲說道:「笑笑,去了好久。」言語裡多有不捨。
  
  蕭笑生瞬間覺得精神百倍,心情又恢復抖擻。
  
  「阿爹,我要吃阿娘說很好吃的糖炒栗子!」兮兮一把掛了過來,脆生生地說道。阿爹心情很好啊,說不定會鐵公雞拔毛,大方一回呢!呃,好像不是這樣說的……
  
  「你就知道吃。」蕭笑生鄙視女兒的小豬胃,兮兮馬上將臉轉向娘親,蕭笑生只好答應:「好啦好啦,給你買。」切,只會找靠山。
  
  「若是想吃什麼,儘管說就是。」斐墨笑著說道。蕭笑生在一旁猛點頭,是啊是啊,溪雲閣很有錢的。
  
  「不能總是花墨哥哥的錢!」兮兮堅決不肯佔便宜。蕭笑生鬱悶了,這個傻丫頭啊,一點兒也不懂得開源節流,將來可怎麼辦……
  
  「蕭兮兮,你是個敗家女!」蕭笑生肯定地下了結論,一面還憂心地捏了捏腰間的錢袋。
  
  「兮兮?!」
  
  前一刻鐘,微風輕輕地吹,樹葉沙沙地響,大毛二丫歡騰地蹦,兮兮一邊與阿爹鬥嘴一邊在斐墨的攙扶下扒拉著上了馬車;下一刻,一道暗啞卻彷彿壓抑著巨大情感的嗓音在不遠處響起。
  
  獨孤岸終於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還有那在夢中呼喚了無數次的名字----兮兮。
  
  飛奔而至,他又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是斐墨。那就是了,兮兮既然跟斐墨走的,斐墨在此,兮兮也必然在此。
  
  蕭笑生看著獨孤岸奔過來的身影,不著痕跡地彈了一個東西到兮兮身上,兮兮因好奇而圓睜的大眼馬上迷濛了起來。嗯,突然覺得好困……
  
  唯音將瞬間睡著的兮兮扶靠在自己的懷中,默默聽著馬車外的聲音。
  
  「兮兮,兮兮是在這裡嗎?」獨孤岸欣喜若狂地奔過來,搜尋了半天,卻始終沒有發現魂牽夢縈的那張呆呆面孔。
  
  怎麼會這樣?!他剛剛肯定沒有聽錯,他們叫的確實是兮兮沒錯!而且他聽到了兮兮的聲音,那在他心頭千回百轉的聲音,他怎麼可能會聽錯?!
  
  但是現在,卻根本沒有兮兮的身影!
  
  「兮兮在哪裡?」獨孤岸徑直上前問斐墨道。他努力壓抑著自己的焦慮,但那雙一向冷漠的眼睛裡,濃濃的渴望幾乎要傾洩而出。
  
  「希希?她在馬車裡啊。」斐墨微微勾了勾唇,輕聲說道。蕭笑生一雙利眼如劍一般射了過去。這個白癡被雷劈了吧,幹嗎要告訴他?!
  
  獨孤岸擅抖著手,心裡緊張得幾乎快要窒息,他等這一刻等了太久,久到讓他有些害怕。然而他終是想見兮兮的,縱然近她情更怯,思念卻仍是戰勝了一切。他深吸一口氣撩開馬車簾子一看,裡面坐著一個極美的少婦,身上靠著一個熟睡的少女,那少婦冷若冰霜地看著他,沉沉的黑眸裡一派冰冷,可惜,她不是兮兮。另外這個睡著的少女雪顏白髮,更不可能是兮兮。
  
  斐墨等得就是這一刻,他擴大了臉上的笑容,幾乎是有些快意地說出下面的話語:「她叫希希,希望的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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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24 02:16:22
56、回頭  

  斐墨道:「請問獨孤兄要找的,是哪個兮兮?」
  
  獨孤岸強忍怒意道:「你知道我找的是蕭兮兮!所以,肯請斐兄告知她的下落!」
  
  「獨孤兄何以認為斐某會知道?」斐墨四兩撥千斤。
  
  獨孤岸握緊了劍,他剛剛明明聽到有人叫了她的名字,為何此刻卻唯獨不見她的身影?
  
  她肯定就在這裡!
  
  斐墨見獨孤岸不語,只是放下簾子後便用目光一遍遍掃視附近,便上前一步將他與馬車隔開,憐憫地看著他,歎了一口氣道:「獨孤兄,我看你一定是太累了,還是好好休息休息吧。」(言下之意為,你年紀輕輕的居然就幻聽了……)
  
  獨孤岸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沉沉地看著斐墨,眼底的冷意不斷凝結,漸漸聚成風暴。
  
  一旁的蕭笑生見二人形成對峙狀態,一屁股坐上馬車把玄風擠到一邊,翹起二郎腿,興致昂然地……嗑起了瓜子。(= =他哪裡來的瓜子?)
  
  玄風側目,敢情怪醫他老人家當是看大戲來了!當然此人隨時不忘「孝夫」職責,時不時地喂娘子大人幾顆飽滿圓潤的瓜子仁。夫妻倆一個冷若冰霜一個笑如秋陽,有志一同地在一旁觀戰。
  
  「斐墨,我知道你不想讓我和兮兮見面。」良久,獨孤岸低低說了一句。
  
  斐墨挑眉:「獨孤兄此話從何說起?斐某也很想早日找到兮兮,不過你也看到了,這裡就這些人,如若不信,你大可以檢查一番。」大方地讓開身子,示意獨孤岸察看。
  
  「那座墳一開始的確很有效地打擊到了我。只是,還請斐兄以後不要再拿兮兮的生命開玩笑。」他不想再看到兮兮有任何損傷,哪怕是假設,也不可以。想起山林中的新墳,心中還是會一顫一顫,因此言語間難免有些憤怒之意。
  
  「什麼墳?獨孤兄有話不妨直說。」斐墨皺了皺眉,不太明白他指的是什麼。
  
  「……算了。」獨孤岸見斐墨死不認帳,也懶得再與他說下去,漆黑的雙眼不意劃過馬車,輕輕掠過熟睡少女如瀑的白髮,心中突然揪痛莫名。
  
  他下意識地握緊雙劍,這種莫名的熟悉感……
  
  她一定就在附近。
  
  斐墨見他不肯明說,也不想深究,只是,「且不說兮兮並不在此處,若她在這裡,你確定她想見你?」每一個傷害過別人的人,不是那麼輕易就能獲得原諒的。
  
  獨孤岸黯然。許久,他啞聲說道:「縱是如此,我也要親耳聽到她告訴我。」
  
  「他們說什麼?」唯音問道。獨孤岸掀開馬車簾子沒有發現兮兮,就退到一邊去了。現在他和斐墨站的位置離馬車有些遠,她聽不清他們說什麼。
  
  「呵,呵呵,呵呵呵!」蕭式經典笑聲再度出場。
  
  唯音見丈夫笑得異常燦爛,不由問道:「笑笑?」
  
  蕭笑生湊到她耳旁如此這般地解說了一番,當然也不忘偷吃幾記香豆腐。
  
  唯音聽完後一言不發,面無表情。
  
  「嘿嘿,娘子不用太崇拜啦!區區小計,只不過是相公我浩瀚智慧中的九牛之一毛而已。」
  
  唯音冷顏輕道:「新墳?」
  
  蕭笑生何等人物,馬上聽出了娘子語氣中的不悅:「娘子放心啦,我怎麼會詛咒自家的小呆瓜呢!兮兮之墓怎麼了,天底下叫兮兮的人比毛還多,不代表是咱蕭家的嘛!再說,那碑上刻的是『父笑笑生立』,不是蕭笑生啦!滅哈哈哈哈,那小子蠢得要死,沒發現!」他這些小機關,獨孤岸能發現才有鬼!
  
  唯音繼續默然。其實有時候吧,她也不知道她家相公的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
  
  玄風在一旁聽得簡直要發噱了。他突然很想去幫他家閣主吵架……
  
  獨孤岸心知斐墨當下絕對不會再告訴任何有用的消息,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但讓他就這麼放棄……
  
  「既然斐兄不肯告訴兮兮的下落,我也不便勉強。就此告辭。」獨孤岸轉身即走。
  
  「不送。」斐墨當然不會留他。
  
  獨孤岸頓了頓,終是離去。
  
  「他走了。」唯音冷冷說道。
  
  「哼,那可不一定。」蕭笑生早料到這個結果,沖隱在林中的大毛打了個響指,大毛會意衝上雲霄。不一會兒又飛了回來,「呱,呱」叫了兩聲。
  
  「還真走了……」蕭笑生有些鄙夷地撇了撇嘴,這麼容易就放棄的人,絕非小呆瓜的良人。對著熟睡的兮兮彈了彈手指,彼時在睡夢中絲毫不覺發生了什麼事的少女悠悠醒來。
  
  「阿娘,我剛剛睡著了誒!」兮兮覺得奇怪,她早上明明睡得很飽啊。
  
  「你困。」唯音幫她順了順粘在臉上的頭髮。
  
  「但是我早上睡很飽……」小丫頭還是想不通。
  
  蕭笑生的掐臉神功神不知鬼不覺襲來:「豬丫頭,你這樣下去也不用再浪費糧食了,直接拖到菜市場去賣掉算了。」
  
  「阿羊,阿貼又七五偶。」兮兮口齒不清地告狀。走過來的斐墨淺笑著從馬車暗櫃裡拿出一盒鹽酥餅,父女倆馬上停下打鬧,哇,點心誒!
  
  嚼嚼嚼,小小的鹽酥餅連同剛剛的疑問一起消失在她嘴裡。
  
  「怪醫前輩,蕭,蕭前輩請留步。」正準備出發時,又聽到了煩人的叫聲。
  
  「這些人還真是不死心!」蕭笑生一邊怪叫一邊不忘從女兒的小手裡奪下最後一塊鹽酥餅準備塞進嘴裡,引來兮兮憤怒的瞪視,他不以為意,卻見娘子大人也滿眼不贊同的情緒,只好訕訕還了回去,順便將馬車簾子放了下來。
  
  「你們這些人有完沒完啊?再來煩我,小心我把你們一個一個變成豬頭!」沒吃到可口酥餅的怒氣正好發洩到這些倒霉鬼身上。回頭一看,居然只有那個小禿驢。
  
  「呼,怪,怪醫前輩,還請,請慈悲為懷……」那小和尚顯然一路狂奔至此,上氣不接下氣,話都幾乎說不出來了,卻仍是執著地請求著。
  
  蕭笑生沖天翻了翻白眼,這小禿驢怎麼像塊狗皮膏藥一樣?他長得很像膏藥貼嗎?
  
  「怪醫前輩請見諒,不是貧僧非要煩您,實在是武林危在旦夕啊!眼下,江湖眾派均被魔教教主下了毒,那毒藥刁鑽古怪,傳言唯有雪顏血可解。但雪顏族早已絕跡於天下,連鬼醫婆婆都束手無策,眼下,眼下唯有怪醫前輩您前去,尚能有一絲希望啊!」那小和尚言辭懇切,讓人聞之動容。
  
  可惜蕭笑生不是普通人。他對這些所謂的正道中人從來沒什麼好感。只是在聽到雪顏族三字時,眼中微光閃動,整個人,呃,還是一臉享受地……挖著鼻孔。
  
  馬車裡的唯音聞言,不由收緊了手指,斜依在她肩上的兮兮關切道:「阿娘,你怎麼了?」
  
  唯音對她比了個「收聲」的手勢,輕輕搖了搖頭。
  
  「看來,江湖中傳言日前凌雲盟為魔教所破一事,是真的了?」斐墨問道。
  
  那小和尚沉重地點了點頭:「據說二十年前那被六大門派合力炸死的斯蘭並不是真正的魔教教主,而真正的教主為了替他報仇,炸毀了整個凌雲盟,還給六大門派都下了劇毒。黎盟主派我等前來尋找怪醫前輩,正是為了化解這場危難,以免中原武林就此湮滅。」此外也有些人去尋雪顏族去了,至今未有結果。還是先請怪醫去坐鎮比較保險。
  
  斐墨垂眸暗忖,玄雲也許真的出事了,不然這麼大的事他沒道理不傳消息回來。
  
  「六大派這是咎由自取,活該。不救。」蕭笑生擰眉說道,眼神微微飄向馬車,眼裡有著顯而易見的擔心。江湖人心險惡,這些人,想要他老婆孩子的血哩。想都別想。
  
  「阿娘,你是不是好冷?」兮兮感覺到唯音在輕輕顫抖,貼心地伸出雙臂,將她阿娘圈抱於懷。
  
  唯音將頭擱在女兒稚嫩的肩頭,無力地閉上了雙眼。斯蘭……終是擺脫了罵名,可是,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蕭前輩……」小和尚還想再說些什麼,被蕭笑生不耐煩地揮手打斷:「你回去告訴那勞什子盟主掌門啥的,我蕭笑生雖有個『怪醫』的綽號,可我也不是什麼都會醫的,另請高明吧。」
  
  見小和尚還想追上來,蕭笑生給了他一點兒「天不亮」,那小和尚便以天為被以地為席睡得人事不知。
  
  「蕭前輩有何打算?」斐墨見蕭笑生若有所思的樣子,上前問道。
  
  「怎麼,有事?」蕭笑生並不正面回答。
  
  斐墨不以為意道:「與蕭前輩相識一場,斐墨甚感榮幸。但在下恐有些急事需要去處理,所以要暫時先與前輩道別。事情處理完畢之後,斐墨自當前去給前輩、夫人和兮兮賠罪!」說完,深深鞠上一躬,靜待蕭笑生的回答。
  
  蕭笑生瞇縫著眼睛看了他半晌,才輕笑出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啦,你這小子還算靠得住。有什麼急事你就去做吧,完了來穿雲谷找我們就是了。」
  
  「謝前輩成全。」斐墨走到馬車前,並不掀開馬車簾子,只對著車窗輕聲說道:「兮兮,墨哥哥有急事要離開一陣子,等事情處理完了再來看你。你好好保重。」怪醫本領高強,有他在,兮兮安全無虞。是以,他也能放心去查玄雲的事了。至於獨孤岸,想必在怪醫手裡也討不了什麼好。
  
  「墨哥哥!」兮兮掀開簾子,探出腦袋問道:「你要去很久嗎?」
  
  「不會,我會盡快。」斐墨淺笑道。
  
  「哦。那你到時候來我家玩兒吧!」兮兮盛情邀請道,當然也沒忘了玄風:「和小風子哥哥小雲子哥哥一起。」
  
  斐墨微笑頷首,深深看了兮兮一眼,便與玄雲相偕離去。
  
  「阿爹,墨哥哥走了。我們去哪裡啊?」
  
  「你這小呆瓜在外面玩兒得樂不思蜀了是吧?當然是回家去了!」蕭笑生看著心情明顯有些低沉的唯音,自願當起了車伕,坐上馬車,他並不回頭,只是看著前方溫柔地說了一句:「音音,沒事,還有我和小呆瓜在。」
  
  唯音聞言緩緩抬頭,看了看明顯有些擔心地瞅著她的兮兮,再看了看丈夫偉岸的背影,輕聲卻堅定地回答:「嗯。」
  
  蕭笑生揚鞭:「大毛二丫,回家咯。」
  
  馬車沿著山路不緊不慢行著,兮兮靠在唯音懷裡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蕭笑生看著路中間靜靜佇立的人,勾了勾唇道:「音音,小呆瓜,坐穩了!」說完,捏緊手中的韁繩,用力「駕」了一聲,直直往那人衝去。
  
  蕭笑生倒還真是沒料到他還有回馬槍這一招兒。縱然如此,他也別想從他手裡討著什麼好。
  
  馬車徑直衝人而去,那人站在路中央,絲毫沒有讓道的打算。眼看馬蹄就要踏到那人身上,千均一發之際,蕭笑生勒住了韁繩,馬兒嘶聲高昂,馬蹄高高揚起,卻並未踏到那人身上。
  
  只差那麼一點點距離。
  
  「小子,你還算有點膽識,不過,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人一動不動,突然單膝跪下,說道:「請讓在下見兮兮一面!」
  
  竟是去而復返的獨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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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匿名  發表於 2015-9-24 02:16:45
57、瀉藥  

  那人,竟是去而復返的獨孤岸。
  
  坐在馬車裡的兮兮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騰地從唯音懷中彈了起來,慌張地抓緊唯音的手臂說道:「阿娘,是阿岸。」
  
  怎麼辦怎麼辦?他來了。
  
  「別怕,娘在。」唯音拍了拍女兒有些冰涼的手,心裡微微酸澀。她的女兒何曾如此無措過?不過聽見他的聲音,竟慌亂至此。
  
  「可想見他?」唯音將兮兮的手包在掌心中,想要給她一些溫暖,一邊輕輕揉搓,一邊淡淡問道。
  
  「想……阿娘,可是我不能見他。」兮兮黯然,紫色的雙眸蒙上霧藹,「他說過的,再也不想見到我。」心裡總是記得這話,所以儘管近在咫尺,卻不敢靠近。
  
  「兮兒。」唯音看盡女兒眼中的掙扎,緩緩說道:「你如今樣貌大改,若他一日未認出你,便不可與他相認。」她要看看,這個年輕人,值不值得原諒。兮兮不懂怨恨,但作為一個母親,她不會輕易原諒一個傷害自己孩子的人。當然,也不會再輕易交出心肝寶貝。
  
  「阿娘……」兮兮有些不明白。
  
  「聽話。」唯音第一次沒有解答女兒的疑問。
  
  兮兮盯著馬車厚厚的簾幕,癡而哀傷。
  
  「請讓在下見兮兮一面。」獨孤岸抬頭重複一遍。
  
  「小子,你這麼沒頭沒腦的冒出來,很失禮啊。」蕭笑生翻了個白眼跳下馬車,毫不客氣地訓起人來。這小子看來那會兒是在耍心計,假裝走遠,卻又繞了一圈回來了。
  
  「是晚輩失禮了,請蕭前輩見諒。求前輩讓獨孤岸見兮兮一面。」獨孤岸大聲說著,眼裡的急切傾洩而出。
  
  兮兮無意識地啃起了手指。阿岸為什麼要見她?不是他說的嗎,不想再見她……
  
  唯音見狀,拿起一旁蕭笑生早前剝好給她吃的瓜子仁,一顆一顆餵給癡癡的小傢伙嚼,以免她再殘害自己的手指。兮兮愣愣地嚼著,恨不能把馬車簾子瞧出一個洞來。
  
  「想見我女兒兮兮?」蕭笑生眉頭挑得高高的反問道。
  
  「是,請前輩成全。」
  
  「哼哼,兩個字,沒門。」蕭笑生得意洋洋,一臉「我就是不讓,你來咬我呀咬我呀」的小人得志表情。
  
  獨孤岸一窒,一時怔在了那裡。他雖然有了被刁難的心理準備,但是突然遭到如此直白的拒絕,心裡還是有些添堵。
  
  放棄是不可能的。「求前輩成全。」
  
  「我說獨孤小子,你哪兒來這麼大自信啊?哦,你想見我女兒我就得讓你見啊?我長得很像你家大門兒嗎?」蕭氏發飆第一招兒:蠻不講理。
  
  「前輩誤會了。」獨孤岸本就不擅言辭,遇上不按常理出牌的蕭笑生,簡直就要詞窮了。
  
  「五會?我還六會七會哩!我女兒被你害成那樣,我沒找你算帳,你倒還自己送上門兒來了。
  
  想見兮兮,行啊,先自斷一臂吧。」第二招兒:想要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兮兮偷偷地想把馬車窗簾撩個小縫瞅瞅外面的情況,被唯音捉了回去。「阿娘,阿爹要幹嗎?」兮兮緊張了,她雖然不敢見獨孤岸,可是也不想他變殘廢啊……
  
  「放心。」唯音只是捏捏她的手,一派淡然。
  
  獨孤岸二話不說抽出短劍往自己的左臂上砍去。
  
  唯音輕咳數聲,她再不出聲,蕭笑生恐怕會真的任這人砍下手臂。她倒不是心疼獨孤岸,而是為了女兒。
  
  蕭笑生見娘子大人都釋放信號了,只好出手制止:「慢著。」故意看著他劍都劃到臂上了才出聲,反正流點血也不會死人。
  
  獨孤岸對自己下起手來倒是一點兒都不含糊,鋒利的劍刃已將手臂劃出了一道口子,殷紅的鮮血很快流了出來,他毫不理會,只是沉沉看著蕭笑生說道:「前輩有何吩咐?」
  
  「我改變主意了,我要你的手也沒用,又不能煮來吃,還不如去買個豬蹄子。哎,你過來過來。」等獨孤岸跟過來,離馬車有一段距離了,蕭笑生丟了顆藥丸過去,說道:「喏,你先吃下這個再說。」
  
  獨孤岸接住,看也不看就仰脖吞了下去,道:「懇請前輩讓在下見兮兮一面。」
  
  蕭笑生不理會他的要求,反而賊兮兮地問道:「我說,你都不看這是什麼就吞哪?搞不好是毒藥哦!」第三招兒:藥到「命」除。
  
  「只要前輩肯讓在下見到兮兮,讓在下做什麼都可以。」獨孤岸努力忽視肚子裡突然洶湧而來的絞痛。
  
  「是嗎?」蕭笑生突然笑得陽光燦爛極了,指著不遠處的一棵大樹說道:「那你去這棵樹下給我扎一個時辰馬步。記著,如果你堅持不下去或開口求饒,就別指望我考慮你的要求。」說完就轉身回到馬車上坐著翹起了二郎腿,等著。
  
  獨孤岸深吸一口氣,有些僵硬地起身,走到了那棵樹下,表情十分痛苦地蹲了下去,紮了個標準的馬步。不過片刻功夫,臉上就泛起紅雲,漸漸整張臉都變成深紅色,彷彿強忍著巨大的折磨一樣,汗水大顆大顆地冒了出來。
  
  「阿爹。阿爹。」兮兮在裡面憋不住了,輕聲喚著。
  
  「幹嗎?」蕭笑生看戲看得正樂,笑瞇瞇地回頭沖馬車簾子回了一句。
  
  「阿岸呢?他怎麼了?」兮兮好想偷偷看一眼,可是阿娘說,要做個守諾的好孩子,既然答應不出現在阿岸面前,就要堅決地……不出現。
  
  「沒怎麼,他突然想練功,就讓他練一會兒再說唄。」蕭笑生嘴巴咧得老大,樂呵呵地說道。嘿嘿,超強無敵一號瀉藥,看他能扛多久,滅哈哈哈哈!
  
  兮兮聞言不解地搔了搔臉,阿岸為什麼現在突然想練功?唯音一聽蕭笑生那樂滋滋的語氣,就知道獨孤岸肯定正在吃苦頭。
  
  面如紫薯,青筋暴起,汗如雨下,雙腿發抖,獨孤岸努力抗拒著腹中翻江倒海一般的折騰,嘴唇咬出了血絲,他嘗到了腥甜的味道,心裡不停地給自己加油打氣:「快了,兮兮,等我。」堅持堅持堅持堅持。
  
  「哎,你們家馬步是這樣扎的?」蕭笑生見獨孤岸雙腿有漸漸併攏的趨勢,趕緊出聲提醒。想偷工減料,別說門兒了,窗子都沒有。
  
  獨孤岸捏緊了拳,分開雙腿,穩了穩下盤。他目前腹痛如絞,體內像有千軍萬馬要呼嘯而出,偏偏又要維持這樣的姿勢,真真堪稱世上最痛苦的事。
  
  兩刻鐘過去了。
  
  三刻鐘過去了。
  
  半個時辰過去了。
  
  蕭笑生暗忖,這小子還真挺能扛,臉上的顏色都比得上醬油了,也不吭聲,只是看他那筋暴得,嘖嘖,估計快炸開了。
  
  「阿岸練什麼功要這麼久?」兮兮忍不住又問道。她好想扒開簾子看看他,可是又不敢。其實她現在樣貌大改,就算出面,獨孤岸也不一定認得出她,只是她心中太亂,根本想不到這一點上去。
  
  「哎呀,你還別說,阿爹我也從來沒見過這種功夫,嘖嘖,江湖上獨一無二啊!」蕭笑生搖頭晃腦地感歎,憋笑憋得腸子都快抽筋了。
  
  獨孤岸眼前漸漸什麼也看不清楚了,一層層紅霧升起,他幾乎忘記了自己是在幹什麼,只是默念著:「等我,等我。」至於等待的盡頭是什麼,好像很近,又很遠,是一直渴望著的東西。
  
  他只有仰望著那盡頭,才能勉力忽略這無邊的脹痛與翻絞。
  
  「恩恩,忍功一流。」蕭笑生邊摸下巴邊評估。全身都汗濕了,站都站不穩了哩,也不肯開口求饒。
  
  二丫用前爪擋住了雙眼,啊唔,雖然獨孤岸活該,但這也太悲慘了……
  
  「阿爹!」兮兮覺得不對勁兒了,伸出手透過簾子戳了戳她爹。、
  
  「又幹嗎?」蕭笑生不耐煩了。
  
  「阿岸到底怎麼了?」為什麼她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都說了在練功麼。」蕭笑生吃準了兮兮這會兒不會見獨孤岸,所以說得很歡樂。
  
  「阿岸竟然真的在練功……」兮兮終於還是撩開了馬車簾子,看到獨孤岸在不遠處紮著馬步,心下訝然。阿爹竟然沒有騙她……
  
  「你出來幹嗎?快進去快進去,小心他認出你來!」蕭笑生一把拍掉她的手,把簾子又重新遮了個嚴嚴實實的。
  
  「我……我想看看他嘛……」兮兮囁嚅著,臉上有著初成形的,不太明顯的,擔憂。
  
  「兮兒。」唯音把兮兮拉了回來,看著女兒有些發紅的手背微微皺了皺眉,笑笑剛剛太用力了。
  
  「阿娘,我從這裡偷偷看,好不好?阿岸練功很專業的,不會發現我的!」兮兮搖了搖唯音的手臂。
  
  唯音無奈地看著女兒。
  
  「就看一瞇瞇。」兮兮用食指比出小小的一截,以證明她不會被發現。
  
  唯音只好點頭。兮兮趕緊趴過去將窗簾撩開一絲縫隙,那偷偷摸摸的模樣甚是好笑,好像一隻聽壁腳的小老鼠似的,恨不能變成壁虎貼在窗稜邊。
  
  「阿娘,阿岸好像有點不對勁,他臉色好難看。」兮兮辛苦地觀察了半天,終於從那小縫隙裡發現了獨孤岸的情況不妙。
  
  唯音沉默,被笑笑捉弄,臉色能好看那才奇怪。
  
  「阿岸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阿娘?他流好多汗。」兮兮擔心得一個勁兒地撓窗。
  
  「太陽很大。」唯音雲淡風輕地將責任推到太陽身上。
  
  「他站在樹下面,太陽曬不到。啊,他在晃,他要倒了,阿岸!」兮兮尖叫一聲,什麼也顧不得地撩開簾子從馬車上跳下,沖獨孤岸奔了過去,動作迅速得令唯音來不及反應,蕭笑生也愣了一下,剛準備把女兒抓回來,被唯音拉住了。
  
  「先看看。」唯音一徑維持簡短的說話風格。
  
  「阿岸阿岸。」兮兮衝了過去,卻沒能接住獨孤岸倒下去的身體,還好他背後就是樹,他顫抖得靠在了樹上,彷彿全身都失去力氣一般,頭髮、身上全都是汗,臉色晦暗得像病了許久的人一樣。
  
  這樣喚他的方式,好熟悉。他也許墜入了幻境吧,這素雅的雪顏,純淨的紫眸,明明跟她完全不相像的一個人,為什麼會讓他覺得好像兮兮?
  
  她抓得他好緊,好像很擔心他一樣。她是誰?她為什麼這麼擔心他?
  
  腹中又是一番痛絞,他撐起身子,隔開兮兮的手,雙腿幾乎站不穩,卻仍想勉力蹲下扎馬步。兮兮看得一陣心疼,剛想出聲說話,卻發現自己喉間一麻,發不出聲音了,怎麼回事?
  
  扭頭一看,蕭笑生已在她身後,眼光陰惻惻地盯著她……身後的獨孤岸。
  
  「阿爹,快點救阿岸,他不舒服。」兮兮縱然說不出話,也努力地想用手勢表達清楚她的請求。
  
  蕭笑生撇了撇嘴道:「一個時辰到了。」反正他也沒食言,這小子也見到兮兮了嘛。
  
  獨孤岸頭暈眼花地看著眼前的白影子跳來竄去,比手劃腳,他想著,他果然墜入幻境了,這雪白雪白的姑娘,怎會是兮兮?她只是個啞女啊……
  
  一個時辰終於過了。
  
  於是,獨孤岸對兮兮說的第一句話是:「勞駕姑娘讓讓。」
  
  兮兮狐疑地讓了路。
  
  下一刻,便見獨孤岸彷彿用盡最後的精力深吸了一口氣,瞬間,閃入了遠處的樹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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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匿名  發表於 2015-9-24 02:17:07
58、最近,最遠
  
  兮兮直勾勾地看著幾近虛脫的獨孤岸硬撐著挺直身軀走了回來,步履蹣跚,卻異常堅定地走到蕭笑生面前,疲憊地說道:「多謝前輩。」
  
  「謝我作甚?」他腦袋不會是拉壞掉了吧?
  
  「謝前輩肯給晚輩機會。」他本以為蕭笑生會就此離去,已做好了長期追尋的準備。熟料他們竟還等在原地。獨孤岸哪裡知道,蕭笑生本來是想走的,無奈他的女兒蕭兮兮姑娘死活抱著那棵大概不肯走,二人拔了半天河,還沒決出勝負,獨孤岸就回來了,最終錯失良機,兮兮差點兒被親爹的白眼淹死。
  
  蕭笑生再度向老天爺展示了他的無敵白眼絕技,天可憐見,他一點兒也不想給機會的。
  
  彷彿心靈感應一般,獨孤岸的目光漸漸移到了兮兮身上。
  
  「阿……」熟悉的呼喚不自覺從口中溢出,卻終是消於無形。她下意識地踮起小碎步,躲到蕭笑生背後,偷偷的,探出半顆腦袋來瞄他一眼,兩眼,三眼,卻在與他的目光相接時,又彷彿受了驚嚇一般躲了回去。
  
  獨孤岸莫名地有些煩躁。這種感覺,以往只有兮兮纏著他不放時才有,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在意起這位異於常人的姑娘。難道僅僅是因為她和兮兮的名字很像?最終,他將這股莫名的情緒歸結於還未曾見到兮兮的……不滿足感。
  
  對於兮兮之外的女人,他無意探尋。儘管這世上確實很少見白髮雪顏之女子。他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如果再見不到兮兮,他也許終會成魔吧,隨便看到一個女子,竟都會想起她。
  
  「前輩可否兌現剛才的承諾?」撤回撒在兮兮身上的怔忡目光,獨孤岸討要起蕭笑生先前的承諾。
  
  「咦,我答應你什麼了嗎?我好像說過要考慮考慮……」蕭笑生挖鼻孔的姿態完全照搬先前在街上看到的欺壓百姓的惡霸,看起來十分欠揍。
  
  「……前輩考慮的結果如何?」獨孤岸的眼角顫了顫,聲音略微苦澀。怪醫,果然名不虛傳,難纏得緊。是她的父親啊。
  
  「我考慮的結果嘛……就是我還需要考慮一段時間。你是獨孤家的獨子吧?家大業大的,老這麼在外面跑也不好,不如你先回去繼承家業,過個三年五載的,我考慮好了,你再來找我便是。」蕭笑生擺出一副通情達理為他著想的樣子。
  
  兮兮揪了揪蕭笑生後背的衣衫,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是她聽得出來,阿爹又想耍賴了。可是她現在沒辦法講話,不敢,也不能上前與獨孤岸相認。
  
  「既如此,晚輩便隨候前輩左右,前輩何時考慮好了,告知晚輩一聲即可。」獨孤岸望著蕭笑生一臉痞極的笑容,平靜地說道。
  
  兮兮聞言,心頭又有些慌亂,不自覺地把自家爹爹的後背當成了牆壁,劃起圈圈來。
  
  「你執著於想見到兮兮,是還想讓她回到你身邊?」一道略顯清冷的柔軟女聲突然響起,唯音從馬車上走了過來,開口問道。蕭笑生見親親娘子下來了,猿臂一伸,唯音便依於他懷中。
  
  獨孤岸當然大可以搬出一大套悔過詞來感天動地一番,然而他卻只是定定地看著蕭笑生,眼裡的堅定如烈焰般熊熊燃起,簡單而直白地答了一個字:「是。」
  
  兮兮聞言,手指一頓,揪緊了蕭笑生的衣衫。唯音的手悄悄伸到蕭笑生背後,握住女兒的左手,無聲地給予她安定的力量。
  
  「哈,你讓她滾她就滾,你讓她回來她還就得回來?你當她是西瓜呢吧?」蕭笑生出言譏諷。
  
  「錯過一次已是不該,我只是不想再失去。」獨孤岸的聲音彷彿秋末的溪水,帶著清冽的寒意,和還未褪盡的溫暖。
  
  兮兮渾身一顫,右手不自覺地壓了壓胸口。她還是不懂,不懂心頭突如其來的傷悲,卻忍不住抬頭看他,幾乎無法自控地,眼中泛起酸澀。
  
  離開他的時候,她是想放棄的。想著從此以後,終將天各一方。
  
  她和阿岸,本就是不相干的兩個人,終究還是得回到各自的生活中去,走自己的路。
  
  然而嘗盡思念的苦,她卻還是無法抗拒心底的聲音:她想他。
  
  命運往往就是這樣,在其中糾纏的人,就像風中的樹葉一樣,在每個可能相遇的時候分手,在每個可能遠離的時候,回頭。
  
  冥冥之中,她回到即定的路途,與他再度相遇,生活再度回歸熟悉。
  
  「你的意思是,你要跟著我們?」蕭笑生怪叫道。
  
  「希望前輩成全。」話是這麼說,獨孤岸的表情卻分明透露出「就算你不讓我跟,我也要跟」的堅定信念。
  
  蕭笑生的嘴角抽了抽,剛想出聲,卻被唯音用眼神制止。唯音寧靜地注視著獨孤岸,良久才道:「也好。」竟答應了他的請求。
  
  兮兮在身後又是一頓。
  
  蕭笑生看了眼唯音的眼神,昂首勾唇冷笑道:「既然你想跟,那這一路上,就麻煩你了。」最後五個字,他說得尤其用力,其中可聯想的空間,自然不在話下。
  
  想跟?哈,正好他還沒玩兒夠呢!
  
  獨孤岸向來清冷的臉上,升起一絲冀盼。他目光深邃地望著前方蜿蜒的小路,心裡漸漸平靜。路再遠,也終有盡頭不是?
  
  「謝蕭前輩蕭夫人成全。」見蕭笑生與唯音如此親熱,他再愚頓也猜得出來唯音是誰。也正因為見了唯音如今的樣貌,他更不會猜疑眼前少女與兮兮能有什麼關聯,畢竟,二人外形實在太過相異了。
  
  蕭笑生輕哼一聲,轉身一手摟著唯音一手拉著兮兮往馬車上走去,邊走邊教訓兮兮道:「你這個小啞巴,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想進我家的門兒,就得一切行動聽指揮!你再這麼不聽話到處亂跑,小心我不要你了。」
  
  兮兮張了張嘴,她爹在說什麼她一點兒也不明白,忍不住回頭看了獨孤岸一眼,卻見他正好將沉沉的目光投向自己,急忙又把頭轉了回去,一時竟忘了剛才的疑問。
  
  獨孤岸就這麼當起了蕭笑生等人的跟班。有人當馬伕,蕭笑生自然樂得當大爺,時不時讓獨孤岸跑跑腿買買零嘴糕點什麼的,一路遊山玩水,絲毫不見歸意。獨孤岸初時心裡急得幾乎快要著火,然而他現在唯一能找到兮兮的希望就在蕭笑生手中,他只能任勞任怨,隱忍地當好他的跟班小弟。
  
  他並不知道,兮兮就在離他最近的地方,怯怯地注視著他,卻不敢靠近。
  
  兮兮在得知自己突然變啞是她爹的傑作之後,強烈地要求恢復她的聲音,當然,目前她只能用手勢和表情來說明。自從她「變身」之後,她那年久失修的表情好像突然之間找到了回家的路,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適,如今雖還不能運用自如,卻是漸漸能夠表達心中所想了。
  
  獨孤岸被蕭笑生打發去了山下的市集買核桃了,因為他覺得他女兒需要補腦,那小子不過一會兒便回來,她那雙眼睛恨不能粘在他背後跟了去,真是太不爭氣了。兩手一伸,兮兮的小臉瞬間又被拉得老長,她爹一邊虐待她一邊涼涼地說道:「小呆瓜呀小呆瓜,叫你小豬我都怕聰明的豬會抗議。你要是開口說話,那不全露餡兒了嗎?你娘也說過,如果他認不出你來,他就不值得你原諒。為了保險起見,你英明偉大睿智無雙的阿爹我,當然要封了你的聲音,確保萬無一失。」
  
  兮兮困難地將臉扭到一邊用眼神詢問娘親,只見唯音也點頭贊成丈夫的意見。兮兮苦著臉,無聲地歎了一口氣,也沒心營救自己的臉了。阿岸如今近在咫尺,她卻早已失去與他相認的勇氣了。那樣的疼痛,她無法承受第二次。也許,父母的作法是對的。
  
  蕭笑生見女兒又神遊四方去了,繼續捉弄她也沒意思,便撤回了作惡的手指。他倒是不擔心如今的兮兮會暴露出真實身份,他對他女兒的呆很有信心,目前獨孤岸是絕對不可能認出她就是兮兮滴!
  
  獨孤岸打破腦袋估計也想不到,他想見的人其實一直就在他身邊,想像著某一天獨孤岸知道了真相後的咬牙切齒捶胸頓足失控咆哮,蕭笑生就覺得人生很圓滿。
  
  「呵,呵呵,呵呵呵。」蕭笑生得意地笑出聲來。唯音已經懶得去理會丈夫時不時的抽瘋了,馬車的簾子半開,細細的陽光照進這一方不大的天地,讓她脈脈的目光變得更加柔和。女兒的心思她是知道的,所以,她將獨孤岸留了下來。雪顏族人不輕易動情,一旦動了情,那就是一生一世的事情。這獨孤岸之前縱然千般錯萬般錯,兮兮卻是傾心於他,為了不讓女兒將來孤苦,她須得好好觀察觀察這獨孤岸,如今看來,他確係真心悔過,希望他在這一段追隨的過程裡能好好表現表現,屆時兮兮必然也能重拾信心,找回面對感情的勇氣。
  
  幽靜的林子裡,黑黑的大鳥活蹦亂跳,樹叢裡兔子不時的探出腦袋,溫順的小鹿好奇的看著馬車,卻在看到二丫時驚恐地飛竄而去,引起二丫的憤怒。想它堂堂雪豹族第一美人,難道就如此面目可憎麼?飛鳥嘰嘰喳喳的在林間鳴叫,聲音清脆悅耳,偶爾夾雜著二丫悶悶的低吼,氛圍舒和而安寧。
  
  然而這畢竟還是在江湖。江湖裡的寧靜,永遠只能存在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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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匿名  發表於 2015-9-24 02:17:32
59、捨身  

  當熟悉的呼叫聲傳來時,蕭笑生其實一點也不意外。所謂正道中人,最優秀的品質就是鍥而不捨,當然也有種不太光彩的說法,叫做死纏爛打。
  
  「說吧,這次你想睡幾天?」再次面對這顆閃亮的光頭,蕭笑生幾乎要覺得親切倍至了。這小和尚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那麼大的能耐,他走到哪裡都能找到並且追上來。他幾乎要懷疑是不是有人也給他下了跟屁蟲了。
  
  「貧僧一刻也不想睡,只求怪醫前輩能仁慈為懷,解救六大門派。」這位名叫淨空的小和尚居然撲通一聲跪下了。
  
  蕭笑生不免有些動容,非為其他,只為這小和尚「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死腦筋,令他想起以前為了拜師學藝的自己。但是他不能拿妻女來冒險。所以,「小和尚,看你一路追來也挺不容易,這次就讓你睡得舒服點兒吧。」言畢,正打算給他來點兒「夢裡香」, 一絲輕微的磨擦聲突然從東邊傳來,在這並不寂靜的林子裡,如果不是如他這般武藝高強之人,也許根本察覺不到。
  
  蕭笑生不動聲色地聽聲辨位,默默數了數,竟有數十人之多。
  
  不著痕跡地將身體擋住馬車,他臉上帶著邪邪的笑意,眼裡的警覺卻絲毫沒有放鬆。一陣涼風刮起,樹葉紛紛亂搖,大毛二丫停止嬉鬧,紛紛嚴陣以待。就在此時,「呯」地一聲,黃色煙霧驟起,四周變得迷迷濛濛。
  
  哼,竟然拿煙霧彈來對付他,也未免太小看了他的本事。腳底一旋,身形輕轉,馬車突然往前方狂奔了起來。
  
  「追。」一道聲音命令道,林中「簌簌」幾聲,顯然有人追尋馬車而去。
  
  蕭笑生抱著妻女騰空而起,不料頭頂竟有風破空而來,竟有人識破了他的蹤跡,撒下一張大網,好在大毛機警,迅速飛抵而來,大網被它雙爪抓住,撒網之人竟被它隨網拖住,那人見沒有撈到人,急忙鬆手躍下,卻見二丫正瞇縫著眼睛等著他降落。
  
  「啊!」驚叫聲響起,他是人,當然怕豹子。
  
  煙霧散盡,小和尚跪在原處頻頻咳嗽,而蕭笑生一家已被數十人包圍在三圈之內。
  
  「你們是什麼人?」蕭笑生冷眼看著這些統一一身青灰斗篷的人,斗篷上面印著一個碩大無比的「影」字,沉聲問道。
  
  「既然你誠心誠意的問了,我們就大發慈悲告訴你。我們是中原武林如今的救世主,將來的主宰者——無影山莊,我們隸屬靈活無比的風影小分隊,我們將取代六大門派位置,武林黑色的美好明天將由我們——無影山莊來創造!所以,蕭笑生閣下,為了保證我們入主武林的計劃能夠順利進行,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吧。」為首之人熟練無比地一口氣說完這一大堆話,顯然已駕輕就熟。
  
  蕭笑生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瞬間擺出來的「風」字型造型,耐心地聽他們廢話完,終於在他們的最後一句話中,找著了重點。
  
  如今正道中的主要勢力六大門派在凌雲盟一役中受損過重,幾乎成不了什麼氣候了。正道折損,邪道勢力自然有了出頭天。一時之間,平日裡沒啥出場機會的邪魔歪教們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紛紛想在這紛亂的武林中闖出一派新氣象,以期江湖能夠改朝換代,讓他們邪道中人也能揚眉吐氣。如此,他們自然不能讓蕭笑生出山去解救六大門派,不然他們還有什麼搞頭。
  
  因此,蕭笑生可能經過的各個城鎮、官道都被正道邪道的人埋伏了個遍,他們無影山莊消息收到得晚,沒得挑,只好守在這個山包包裡碰碰運氣,沒想到還真給他們碰上了。
  
  蕭笑生還沒來得及出聲,那小和尚先跳起來不樂意地叫道:「不行不行,怪醫前輩豈能跟你們走?」別看他瘦瘦小小白白淨淨,面對那麼一大堆人,氣勢依然很足。
  
  「你算哪根蔥?別以為剃個光頭穿個僧袍就能冒充少林寺所和尚。告訴你,他是我們的了!」風影小分隊瞬間推選出了發言人與小和尚分庭抗禮,並信心十足地將蕭笑生劃為了他們的囊中之物,完全無視蕭笑生漫天飛舞的白眼。
  
  小和尚怒了,他們可以批評他的長相批評他的髮型批評他的服裝,但是不能懷疑他的出身!他生是少林寺的人,死也是少林寺的鬼!居然說他是冒充的,士可殺不可辱,今天他為了名譽,要跟他們拼了!
  
  「怪醫前輩,你們快走,我來掩護!」小和尚一臉悲憤地扭頭對蕭笑生說道。
  
  蕭笑生差點兒沒岔過氣去。就憑他這付弱雞樣兒?還掩護他?見了鬼了!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小和尚「呀」地怪叫了一聲,舉拳向一群人衝去。
  
  下場是顯而易見的。蕭笑生看著小和尚頂著一頭包筆直地倒了下去,遺憾地歎了口氣,他早該給這傢伙一把「夢裡香」的,睡覺怎麼說也比挨揍強。
  
  「列陣!」一聲高喝,將蕭笑生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了風影小分隊的身上。
  
  看著面前詭異的風車陣形,蕭笑生微瞇了雙眼,輕輕放開了懷中的妻女。「大毛二丫過來。」動物保鏢們依言上前。
  
  「在這兒等我。」蕭笑生輕拂了一下唯音的臉龐,淺笑說道。見唯音點頭,這才彈了彈兮兮的額頭,見她吃痛,笑容變大,道:「亂跑的話,小心額頭變腫。」轉身之前,手指微動,在妻女的身上撒下毒粉,誰敢近身,必死無疑。
  
  丟下兩顆解藥讓大毛二丫吃下,示意它們保護好兩個女主人,蕭笑生勾起唇角,睥視眾生,強者風範盡現,勾了勾手指,道:「放馬過來!」
  
  兮兮第一次看她阿爹打架,一時竟無法移開視線,原來壞阿爹這麼厲害……
  
  蕭笑生武藝高強,無影山莊的人根本無法傷他分毫,但他們難纏的一點在於陣形變幻莫測,是以他被纏在裡面,一時半會兒出來不得。本想速戰速決,用藥解決他們,熟悉他們的斗篷密不透風,想來也是事先對他有一番研究,早就做好了準備。
  
  而正在此時,一道白色身影突然出現,像一陣風一樣一掠而過,眾人還來不及看清他的動作,他便已出手,擄走了兮兮。
  
  能夠在二丫和大毛的警戒下無聲無息出現並擄走兮兮,只能說,這人的內功修為很不一般。
  
  「兮兒。」唯音從來冷冷清清的臉上首次出現了驚慌的表情,她尖叫一聲,隨後便不顧一切追了上去。大毛二丫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衝著那白色身影猛追。
  
  「音音。」蕭笑生顯然沒料到他們居然還有埋伏,他根本沒有感應到此人的氣息。眼見唯音孤身追女而去,他怒氣陡生,長喝一聲使出渾身懈數,嚴密的陣形頓時出現缺口,一腳踢飛眼前之人,他縱身往唯音的身影掠了過去。
  
  好在唯音沒有武功,跑得不遠,蕭笑生一下子就追上了她,一把將她撈到懷中,他問道:「小呆瓜呢?」見唯音指向東南側,馬上抱著她閃身而去。
  
  獨孤岸一手提劍,另一手提著一大包核桃從山坡上走了下來。蕭笑生說兮兮目前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卻又不肯告訴他她所在的具體地點。思念一天重過一天,他卻只能靜靜等待。
  
  看著手裡的另一盒糖果,想起她每次看到糖果就發亮的眼睛,獨孤岸的目光愈發柔軟。突然聽到不遠處「呱」的一聲,獨孤岸心念一動,是大毛的聲音!
  
  幾個躍起,獨孤岸看到一個白髮男人一掌拍飛了大毛,心下有些駭然。要知道大毛可是頗有靈性的動物,體形龐大不說,身手幾乎不比江湖高手差,竟然能被此人一掌擊飛,可見此人功力深厚。
  
  那人臂彎裡居然還夾帶著一人,定睛一看,竟是那白髮雪顏的姑娘。蕭笑生夫婦很是寵溺這位啞姑娘,幾乎時時將她護在身後,竟容此人將她擄走……難道他二人已遭了毒手?
  
  想起蕭笑生的手段,獨孤岸否定了這個無稽的猜測。二丫好似也已負了傷,動作不再如先前敏捷,大毛退撞到一棵大樹上,噴出一口鮮血。獨孤岸看準時機,將一包袱核桃往後背上一系,旋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那人。
  
  挾持兮兮的人便是那真正的魔教教主清流輝。他自凌雲盟一戰後,便失去了蹤影。偶然一次於街市中見到了恢復原貌的兮兮,瞬時驚為天人,因為兮兮的長相幾乎與斯蘭無二。而據斯蘭生前所說,雪顏族只剩下他們兄妹二人,此女莫非是他的妹妹?然而年紀看起來又不太像。
  
  心中揣著這些疑問,他一直暗中查探著此姝的行蹤。然而之前她有溪雲閣主斐墨相伴,後來又出現一對神秘的夫婦時刻保護,那男子一看就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他們將此女看得很緊,讓他無從下手。正好今天有一堆人攪和了進來,他趁機將她擄了來。近看,他更加肯定了她與斯蘭是有著聯繫的。那天真無邪的神情,簡直與斯蘭一模一樣!他那顆跟著斯蘭一起死去的心,又重新活了過來。
  
  看著這張與斯蘭一模一樣的臉流露出驚恐的表情,清流輝心中難以自抑地泛起疼惜。「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他輕聲說道,並微微鬆開對她的挾制。
  
  然而她卻只是瞪視著他,並不開口說話。
  
  「你叫什麼名字?……可識得斯蘭?」清流輝不以為意,一腳踹開撲過來的二丫,繼續柔聲問道。兮兮見他對二丫大毛如此動粗,不滿地對準他的脖子,用力咬了一口。清流輝哪裡想到她說咬人就咬人,不免吃痛地鬆開了挾住她的一隻手,只單手擒住她,兮兮便更加用力地掙扎了起來。
  
  正在此時,獨孤岸飛身而至,低喝一聲:「放開她。」挑劍從右側攻向清流輝,清流輝正好右手抓著兮兮,見獨孤岸的劍鋒氣勢洶洶而來,只好放開了兮兮,轉而迎敵。兮兮趁機趕緊跑過去查看大毛二丫的傷勢。還好大毛結實,二丫毛厚,看起來無甚致命之傷。她抱住二丫的頭,緊張地看著與清流輝纏鬥在一起的獨孤岸。
  
  「阿岸,加油!打死壞蛋!」兮兮在心裡狂叫著,無奈她現在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用行動表示她對獨孤岸的支持。可憐的二丫,大頭完全被兮兮當做了發洩緊張情緒的工具,整個兒被揉得變了形,淒慘無比。
  
  獨孤岸一劍當先,一劍斷後,光影縱橫如落葉紛飛,幾個起落之下,劍氣如虹一般直直射向清流輝,清流輝見勢身子一偏,躲過了獨孤岸的猛擊。獨孤岸毫不氣餒,飛身縱起,數朵劍花挽起,正面對著清流輝連挑數下,清流輝甩袖一擋,「刺拉」幾聲悶響,他的袖子生生被削斷好幾截。
  
  兮兮見獨孤岸佔了上風,激動地鼓起掌來,二丫的頭總算躲過一劫。
  
  清流輝後退了幾步站定,目光如炬,怒氣騰騰,沒想到這小子如此身手不凡。哼哼冷笑兩聲,下一刻,他揮掌如雨,整個身形包圍在重重掌影之中,凌厲的掌風呼嘯席捲獨孤岸而去,竟讓人看不清他的身影。
  
  就在此時,異變陡生,清流輝一反初時被動挨打的頹勢,變幻莫測的連環掌竟將執雙劍的獨孤岸逼得幾乎沒有還手之力,不過眨眼之間,便從重重掌影中倒飛而出連退數步,最後竟有些站立不穩,靠著將劍插在地上支撐著身體,才沒有倒下。
  
  怎麼回事?難道他的武功還沒有恢復?
  
  獨孤岸沉重地呼吸著,血氣不斷向上翻湧,好像下一刻就要衝破胸腔而出。他沒想到,此人的掌風裡,竟是帶了毒的!
  
  眼前影影綽綽,周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
  
  兮兮見獨孤岸受創,張開嘴無聲大叫著「阿岸」,旋即向他跑了過去。而就在此時,清流輝重重出掌,打算給予獨孤岸致命一擊,眼見兮兮撲了過來擋在獨孤岸面前,心中一凜,勉力想撤回掌,卻已然來不及。
  
  蕭笑生和唯音追過來,正好目睹那強勁的掌風往兮兮身上毫不留情地掃去,蕭笑生夫婦情急之下,同時大叫一聲:「兮兮!」
  
  這一聲大喊,喚醒了獨孤岸殘留的一絲清明,聽見那熟悉的名字,身體比腦子反映得更快,於千均一發之際,將兮兮一把抱入懷中,轉了個身,後背直接迎上那凌厲的毒掌!
  
  「彭!」
  
  核桃碎末漫天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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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匿名  發表於 2015-9-24 02:18:00
60、夢,非夢  

  獨孤岸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不斷地轉換著場景,他的靈魂彷彿飄在了半空中,孑然獨立地看著許多過往在眼前一幕幕重現。
  
  像只小猴子一樣從後面敏捷竄上來掛在他身上的小人兒總是面無表情,聲音卻永遠愉悅清脆,她最喜歡疊著聲接連叫他「相公相公」,他不理她,她才會搔搔臉,改口喚他「阿岸阿岸」;
  
  第一次見面,她一本正經地板著小臉對他說:「做我相公好不好?」
  
  他不理她,她便成天纏著追問他的名字,甚至膽大包天地踏著二丫的身子攀上他的窗戶,還給他取了那麼個可笑的暱稱--「阿岸」;
  
  離開聚雲縣時,她圓睜的大眼裡寫滿控訴,扯住他的袖子搖來搖去:「阿岸,你要丟下我嗎?」
  
  招親大會上,她噴著鼻血在人潮裡努力地游向他,雀躍地七手八腳纏上他的身體,繼而霸道又堅定地對縣令小姐宣告:「阿岸是我的相公!」
  
  風凌波看不慣他,挖他牆角慫恿她放棄他,她卻一臉認真地說道:「阿岸很好的,我喜歡阿岸。」
  
  路上不慎摔得嘴啃泥,她只會把小臉繃得緊緊地,動作緩慢地眨著眼睛,看起來就像可憐巴巴卻又倔強的小狗,揪著他的袖子搖啊搖,撒嬌著讓他給她擦鼻血;
  
  看到風凌波與黎湛親熱,她也想與他親近,於是偏著腦袋瓜嘟著小嘴滿院子追著他跑:「阿岸阿岸,我也要親親!」
  
  他給她買了糖果、新衣裳,她便高興地舉著手朝他撲抱過來,整具嬌軀貼進他懷裡大聲嚷嚷:「阿岸阿岸,你真好!」
  
  看到湖裡交頸纏綿的鴛鴦,她可愛地托著小腮幫子甜膩膩地與他商量:「阿岸我們一直在一起好不好?像這兩隻鴨子一樣!」
  
  一重重一幕幕,好像都帶著甜甜的糖果香,在夢中將他環繞,讓他忍不住想從心內開始微笑。
  
  兮兮最後離開他的模樣,沒有眼淚。因為她不會哭泣。
  
  她只是瞠大眼,努力地看著他,似乎想用力看清他的樣子,牢牢刻在心上一般。黑如墨石的眸子,染上輕霧,彷彿在迷惑地問著他,或許也是問她自己——
  
  為什麼?
  
  夢裡有風,呼呼作響的聲音,混著樹梢葉子搖曳沙沙,拂過身前驚慌搖搡著他的人兒那潔白無瑕的髮絲,像在耳邊呢喃。
  
  阿岸阿岸,你不要睡了,快點醒過來。是她帶著哭腔的聲音。
  
  她的表情是那麼害怕無助,眼睛裡盛滿憂慮悲傷,卻沒有眼淚。
  
  她還是不會哭呵。
  
  夢中的她變得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了,雪顏白髮,晶眸紫瞳,美麗得恍如下凡仙子。但是他肯定,這個永遠學不會怨恨的女子,就是她。他的兮兮。
  
  她的髮,為何變成這樣?
  
  她的臉,為何如此透明?
  
  她的眸,為何裝滿憂鬱?
  
  他不知道,他竟讓她如此難過。
  
  夢中的他,似乎怎麼也揮不去那噬心的悔意。
  
  他總是背對著她。
  
  他總是對她冷冷清清。
  
  他總是對她不理不睬。
  
  最後,還暴戾地趕走了她。
  
  然而嘗盡思念的苦,他不得不承認:失去她,他很痛很痛。
  
  她總是浮現在他腦海,揮之不去,深深成印。
  
  曾經在某一天,到處都找不到她時,苦苦等待,她也沒有回來時,他想過放棄。
  
  他傷她如此之重,她怎會再見他?
  
  他傷她如此之深,她怎會原諒他?
  
  他傷她如此之狠,她怎會留戀他?
  
  她已經走了,再不會回來。
  
  放棄她吧,她的世界裡,已不再有他的容身之地。因為就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不值得被原諒。
  
  有什麼資格,再出現在她面前?
  
  想到此,他終於停下奔馳數月的腳步,在寂寞的山林中頓足呆立。
  
  數月的焦慮,數月的狂奔,數月的自虐,數月漫無目的的找尋。
  
  就這樣停止嗎?
  
  當夜,他露宿在山林中,想借用爺爺教授的內功心法獲取片刻的寧靜,卻被胸口源源湧上的抑鬱給逼出一口黑血。
  
  心,狠狠地被沉沉的抑鬱揪住。
  
  狠狠地痛著。
  
  那種痛,比經脈俱損,武功盡失還要痛很多很多。
  
  他無法平心靜氣,無法調息,沉沉的抑鬱在他的全身亂竄,讓他恨不能舉劍劈了自己。
  
  腥濃的血味瀰漫在鼻間,腦中渾渾噩噩想起來,那日湖邊,青青草地上,她初醒來,不顧自己的疼痛,卻害怕他受傷,那憂心忡忡的模樣。
  
  阿岸,你是不是也很痛?她這樣問他。
  
  兮兮,你呢?你痛不痛?他卻沒有問出口。
  
  每每想到她,就痛得無法呼吸,不是皮肉之痛,而是由骨髓深處氾濫上來,明明很痛,又捨不得停止想她的那股執念。
  
  兮兮。
  
  明明想著就這樣算了吧,腳步卻不聽指揮,執拗地離開山谷,繼續著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的找尋。長途奔波的疼痛,老早就忘了,腦子裡唯一還記得的,只是她。
  
  他還想要再一次看見她呆呆咧嘴的單調表情,再一次像只小猴子一樣雙手雙腳巴在他身上不肯下來,再一次聽見她甜甜地喚他阿岸阿岸。
  
  想讓她,回到他身邊。
  
  夢中,有一股溫潤的力量,穿透他的意識而來。
  
  淺淺的,細細的,幾不可聞。
  
  他很專注地聽著,很專注地辨認著,終於清晰了,那思念中千回百轉的聲音。
  
  阿岸,你今天好點了沒有?阿爹太壞了,你明明還傷著,他居然說你壯得像頭牛!哼,他不給你煎藥,我來煎!你不要怕哦,很快會好的!
  
  阿岸,你知道不?我竟然還有一個舅舅!那個打傷你的壞蛋,他說我長得和舅舅一模一樣哩。不過他差點殺死你,所以我才不要理他!你放心,他已經被阿爹打跑了,再也不會來的。
  
  阿岸,你現在在我家裡哦。我家很大很美,有很多好玩兒的東西,我好想給你看。你看完了再睡好不?
  
  阿岸,我又來看你了,一個時辰不見,我好想你,你呢?都怪阿爹啦,他想偷喝我的果奶!那是我特意要留下來給你喝的!不過你放心,我已經把最後兩盅都搶回來了,哼,饞死他!
  
  阿岸……我想你……
  
  阿岸……你什麼時候……醒來……
  
  清甜的聲音一直不停地響起,時而愉悅,時而惶然,時而忐忑,時而哽咽,那些他從來不曾聽過的話語,自她離別後,一直深埋在她心底的思念,那些全部說給他聽的句子,被她反覆呢喃。她每天做的每一件事,他都知道;她轉動的每一個念頭,他都明瞭。
  
  如今,這些屬於她的思緒,都向他一絲一縷湧來,湛過他的皮膚,流入體內,注入心房,像清泉滴在他的心頭,每一滴,都讓他又甘,又苦。
  
  他早已知道,她戀著他。
  
  終於知道,原來他也愛她。
  
  朦朦朧朧中,他奮力想睜開眼睛,想看她,想跟她說他也想她,卻突然聽到另一個喳喳呼呼的聲音:「我說小呆瓜啊,你天天在他耳邊唧唧歪歪什麼呢?說我壞話對不對?啊啊啊啊啊,他現在吃什麼都是浪費,何必把你娘辛苦釀好的果奶糟蹋在他身上呢?哎,你別都餵給他喝了呀,給我留點兒,好歹留一點兒啊!不孝女!」
  
  酸酸甜甜的汁液進入口腔,他咕咚咕咚開始吞嚥,聽著那聲音開始暴怒地嚷著「啊啊,他居然吞了!可惡!」心底淺淺微笑,兮兮,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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