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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意千重]世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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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2 17:13:22
第120章遷怒

    卻說林謹容母女二人往住處行去,走不多遠,就見陸緘領了長壽立在道旁拉著一株楓樹的葉子看,見她們過來,便松了楓樹的枝葉低頭行禮︰“三舅母,四妹妹。”

    林謹容也不看他,只低頭還禮,陶氏頗有幾分親熱地道︰“吃好了?怎還不去沐浴更衣?”

    陸緘笑道︰“吃好了。多謝三舅母關心。”

    後面這句話拖著調子說的,陶氏心領神會。她本不知陶舜欽給陸緘帶了什麼來,讓龔媽媽小心送了去,得了道謝也就不提了,沒想到的是,他竟還單獨等在此處給她行禮道謝。不得不說,她心中很是受用,便笑道︰“趕緊去沐浴更衣吧,我們先走了。”

    陸緘也就笑了笑,不提其他,又深深一禮,轉身離去。

    山中安靜,寺里安排給眾人的院子又是靠近後山,清雅安靜之極,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她們此番來的人太多,又正當上香的旺季,寺里騰不出那麼多房子給她們住,于是林家的女眷們都住在了一個院子里。

    林謹容回了房間略微躺了一躺,就起身洗浴更衣,然後喚陶氏起身,坐在窗前靜等陶氏收拾。此時主子們午休都已經起了身,可以看到丫頭婆子提著水和水盆來往穿梭于院子中間,隱約聽見有人在敲隔壁林五的門,好聲好氣地道︰“五姑娘,該起身了。”

    荔枝便同林謹容咬耳朵︰“是石榴。五姑娘的脾氣也太大了些,有什麼氣在家里做就好,何必出門還帶著給人看?看她先前在飯桌前說的那幾句話,簡直就是壞透了。姑娘當時怎麼也不解釋兩句?”

    林謹容道︰“簪子本就都是從清州買回來的,還是一家店子買回來的,光明正大的,要我解釋什麼?難道讓我說,都是我挑的?”有些事是解釋不清楚的,越解釋越復雜,況且,當時在座的誰有資格要求她解釋?

    忽見羅氏帶著崔嬤嬤從外面快步走進來,深秋的天兒,雖然不冷,卻也不熱。她卻滿臉通紅,好似很熱的樣子,一路搧著怕子急匆匆地趕進來,連丫頭婆子給她行禮問好也不理睬,快步進了自己的屋,一迭聲地催要熱水,水才送進去不久,就聽見一聲悶響,一個渾身濕透的丫頭哭喪著臉提著個空桶走出來,緊接著隔壁雙胞胎的房門被打開,已然換了衣服的林六快步走出,進了羅氏的屋子,緊緊關上了門。沒有多少時候,窗戶被打開一條縫,好似有人在里面張望。

    林謹容趕緊往旁邊讓了一讓,陶氏看到她的動作,好奇地道︰“怎麼了?剛才什麼那麼響?”

    林謹容小聲道︰“二伯母才從外面回來,身上還穿著先前的衣服。剛才好像是送水的丫頭做錯了事情。”她的心情很有幾分沉重,羅氏被拒,肯定臉上會下不來,但以楊氏的性情,必不會讓其太難堪。那麼,能讓羅氏如此氣急敗壞的,應該是林玉珍,林玉珍好面子勝過一切,又好遷怒人,羅氏怕是吃了林玉珍的遷怒了。林謹容一時無限擔憂,只怕羅氏和林玉珍之間會因此又產生了不愉快,再次發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陶氏沒看到林謹容瞬間充滿了擔憂的眼楮,反而興趣高漲︰“她有沒有罵人?看上去是不是十分惱怒啊?”接著就要往窗邊去看熱鬧。

    “對面窗戶里有人在張望呢。給她們瞧見我們在看不好。”林謹容一手拉住她,漫不經心地小聲道︰“沒聽見罵人,但那丫頭身上都濕透了,二伯母看樣子也是又急又熱的。”

    龔媽媽就笑︰“都住在一個院子里就是有這點不好,做什麼都得小心點,稍不注意就給人全瞧去聽去了。”

    陶氏笑道︰“多好玩兒,幾年也難得有這樣一次機會的。反正我們不怕人家看,也不怕人家聽。”主僕二人一對目光,就都笑了,羅氏必是討了沒趣,指不定林玉珍也給她氣受了。什麼叫做討好不得好,轉身被狗咬,今日羅氏想必嘗到了。

    有人輕輕敲了敲門,春芽開了門,卻是周氏帶著許嬤嬤立在門口︰“都收拾好了麼?時辰差不多了,說是這會兒前頭最清淨,不會有人打攪,可要去了麼?”

    陶氏便笑︰“都收拾好啦,就等著兩位嫂嫂呢。”朝羅氏的屋子指了指︰“二嫂好像還沒收拾好?”

    “剛才不是聽見她的聲音了麼?還以為她已經收好出來了,怎麼還不見?”周氏便叫許嬤嬤︰“去催催二太太和六姑娘、七姑娘。”

    許嬤嬤果然去敲羅氏的門,只聽得里頭一陣水響,林六隔著窗子道︰“馬上就好,請大伯母和三嬸娘再等片刻。”

    周氏便回頭同陶氏道︰“我家阿芷的身子不舒坦,怕是起不來了,我剛讓人熬姜湯給她飲了,且讓她捂著出出汗。”又同林謹容道︰“你五妹近來脾氣有些古怪,如果做錯了事情,說錯了話,還要請你看在姐妹">的份上多多包容她。”這意思是已經知道了剛才林五在飯桌前的表現。

    林謹容微微一笑︰“大伯母放心,我讓得人。”

    周氏點點頭,與陶氏一同閑扯,聲音越來越小︰“你說這事兒能成麼?你和吳家走得近,想必最清楚。”

    陶氏明明已經知道了答案,偏還裝作不知道︰“我哪兒知道?家世才貌都相當,多半能成?早前我走時看到二嫂和吳大太太在一起說話,想必已經提了?不如問問二嫂?”

    周氏笑笑,也不發表看法,也不說要去問。

    陶氏暗忖,這院子巴掌大小,難道羅氏進門發脾氣的事兒我都知道,你能不知道?明明你就想知道個究竟,自己不去問偏來哄我去問,我就不問,急死你于是也笑著不說話。卻又想,看來周氏還記恨著林玉珍不要林五的事兒,也等著看笑話呢。

    過了片刻,對面的房門開了,羅氏裝飾整潔的領著林六走了出來,臉上已經換了一副快活的神氣。周氏看了陶氏一眼,卻見陶氏也看著自己,並沒有去問的意思,于是咳嗽了一聲,道︰“都到齊了就走罷。”

    林謹容悄悄打量林六和林七的表情,但見林七臉上看不出什麼異常來,快活地四處張望,林六的神情雖有幾分嚴肅,卻也看不出什麼不對勁來,于是又輕輕吐了一口氣。

    走著,迎面遇到了楊氏和她的大兒媳吳大*奶,吳二太太和吳菱從另一條岔道上走過來,于是響起一片問好聲。陶氏仔細觀察,但見羅氏雖然在笑,卻把眼楮轉了開去,不肯和楊氏對視。楊氏也在笑,表情很親熱,卻也沒有和羅氏對視,兩個人更沒有直接對話。

    陶氏由不得地想,多虧自己沒摻和這件事兒。哪怕就是楊氏性子再溫厚,再不願意得罪人,遇到這種事也是不可能含糊的。而羅氏和林玉珍哪怕臉皮再厚,再自以為是,被人拒了親事,臉上也是極掛不住的。哪怕沖著世交的面子,表面上再裝得沒事兒似的,背里也不可能如從前那般親近了。

    楊氏並不想因此壞了幾家的交情,只想盡力將此事忽略過去,便主動和周氏、陶氏說起了閑話。眾人閑扯著,又走了一截路,只見林玉珍沉著臉領著陸雲走在前頭。林玉珍走得飛快,陸雲碎步跟著,緊緊抓著她的袖子,低聲說著什麼。方嬤嬤和兩個丫頭慢吞吞地跟在後頭,眼觀鼻,鼻觀心。

    林六率先喊了一聲陸雲。

    陸雲回頭,驚喜地道︰“咦,你們什麼時候到的?我和我娘說著話,竟然沒聽見腳步聲。”于是依次與眾人見禮,表情自若,笑容也極燦爛。

    林謹容卻眼尖地看出陸雲敷了一層粉,而早前,她是沒用脂粉的。到此刻,林謹容真是萬分佩服她,剛遇到這種事,竟然還能面不改色臉帶笑,落落大方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楊氏同吳二太太交換了一下眼色,吳二太太便主動同林玉珍打起了招呼︰“怎麼不見你家二太太?”

    林玉珍掩去眼里的怒色,臉色微紅,百般不願地僵著臉笑了笑︰“她說是頭疼,讓我們先去,她明日再起早去燒香。”眼楮看著側邊的樹,不肯看任何人一眼。

    周氏到此已然猜道了結果,覺著她未免做得太明顯,不如吳家人大方,這樣僵著其余人等也不好過,便發揮長嫂的作用,遞台階給林玉珍下︰“到底是深秋了,一不小心就著了涼。我家阿芷也是著了涼,才剛讓人熬了姜湯,這里讓人送一碗去給她罷。姑太太要不要也飲一碗?”

    “不用了,多謝大嫂,我好著呢。”林玉珍干笑了一聲,突然轉過頭來狠狠瞪了正和楊氏說話的陶氏一眼。

    陶氏被瞪得莫名其妙,不由暗想,你自個兒看不清楚事實,女兒沒人要,也要怪我?我還在這里替你和人周圓呢,你卻要瞪我?于是也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

    林玉珍被她這一瞪,更是氣得臉色發青,林謹容見勢頭不好,趕緊插到中間去,擋住了這二人恨不得把彼此吃下去的目光。

    羅氏在一旁冷眼看著,好整以暇地拿起帕子輕輕擦了擦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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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賭氣

周氏也看出勢頭不對,生怕這兩個爆炭脾氣會忍不住當眾丟丑,也趕緊插上前去緊緊握住了林玉珍的手,把她往前面拉,佯作沒事兒似地問她︰“有沒有讓人去和陸緘說過?”然後小聲罵道︰“你要做什麼?糊涂了嗎?”。

    林玉珍顫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她心里那個恨啊,恨得滴血。她根本沒想到楊氏竟會拒絕她,竟會嫌陸雲不好。什麼吳襄還沒定性,什麼吳老太爺說是要等吳襄二十歲之後又再說?分明都是推辭的話,分明就是看不起陸家,要留著攀龍附鳳。她呸什麼東西,瞧不起她家,她還瞧不起他家呢她真是不想再看到吳家的人。可是再氣又怎樣?如果這會兒避而不見,豈不是日後都不要見人了?為了女兒,她只有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可這真是奇恥大辱因此當她看到陶氏還沒事兒似的和楊氏說笑的時候,心里就忍不住想起羅氏的話來。認定陶氏在背後搗鬼,故意害她丟臉,故意害陸雲丟臉的。所以她是把所有的賬全都算在陶氏身上去了,沒想到陶氏竟然半點愧意都沒有,竟也瞪了回來。怎麼能這麼壞怎麼能這麼壞

    楊氏看得清楚,上前與周氏肩並肩走著,大方親切地同林玉珍說話︰“放心吧,我早前就讓人去通知了吳襄,告訴他這個點兒在大殿外頭等著我們。那時候陸緘也和他在一處,都是知道的,不會誤了事。這兩孩子挺要好的,等著他們將來光宗耀祖呢。”

    楊氏的意思是,兒女親家不成,吳襄和陸緘到底也是同年同鄉之誼,將來也可以互相幫襯嘛。可是她真低估了林玉珍的自尊心和好勝心,夭折過好幾個孩子,不得不靠過繼別人的兒子來繼承香火並養老的林玉珍就是憑著一口不肯服輸的氣,才能撐到今日。她這話,在林玉珍聽來不是求和妥協,反而更激起林玉珍的怒氣——既然那兩孩子這麼好,為什麼你還不肯同意?就是嫌棄陸緘不是親生的,就是嫌棄陸雲娘家不好,配不上吳襄。

    雖則林玉珍靠著最後的清明,死死咬住了牙關,可牙齒還是磕得“當當當”地響,周氏使勁掐了她一把,又對上陸雲哀求的眼神,才深深吸了口氣,勉強忍住了,微微顫抖著翹起唇角來,露出一個刮骨鋼刀似的冷颼颼的笑︰“是呀,您真周到。我謝您啦。”

    楊氏忍不住皺了眉頭,回頭和妯娌交換了一下眼色,二人漸漸落在了後面。吳二太太悄聲道︰“看她那樣兒,竟是恨上你了,連帶著和咱們有親的她家三嫂也被恨上了。難道你早前和羅氏說話的時候說得不好聽麼?”

    楊氏郁悶地道︰“我沒有。我根本沒讓她把話說完,當時才聽出不對勁來,就趕緊打斷了她的話,找借口跑了。就這樣也要氣成這樣子……要是這些日子上門來說親的都這樣,只怕這周圍的人家戶都要被得罪光了。”

    “說不定是羅氏在中間搗鬼,她素來就最是奸猾自私的。”吳二太太嘆了口氣︰“罷了,無論如何,光看這氣急敗壞的樣子,這門親事也是極其不妥的,虧得陸家不是她當家,不然以後都怕不能再來往了呢。我看大嫂你也不必再去和她套什麼親近,過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也只得這樣了。”楊氏無奈地點了點頭。二人快步跟上前,索性不去管林玉珍,繼續沒事兒似地和眾人說笑,卻又鄙薄羅氏,不肯多理睬她。

    吳襄、陸緘等人果然依言候在大雄寶殿門前,見她們來了都笑著迎上去。眾人便都收拾了心思,一道進了大殿,還願上香。和尚拿了簽筒上來,楊氏沒有心思,擺手謝過了;林玉珍也不抽;周氏抽了一簽中平簽,就不想再抽了;羅氏探手去抽,得了個下下簽,頓時臉都變了;陶氏的手伸出去又縮回來,最終道︰“不抽了。抽了好的倒是高興,抽了不好的心里難過,求菩薩保佑吧。”

    長輩們多數沒抽,女孩子們也沒好意思抽,男孩子們則是沒興趣抽。于是到此結束,和尚又領眾人去看風景,道是夕陽下的鳳翅山別有一番美景,很值得一看。林玉珍心煩意亂,不想去,被陸雲哀哀地看著心才又軟了,忍著一同登台觀景。

    山上景色的確很幽美,但眾人各懷心事,都無心賞景,走馬觀花看了一回,便都說風涼,借口散去,只留下一群男子在那里賞葉吟詩。

    在周氏和楊氏的勉力維持下,晚飯的氣氛還好,放了碗,楊氏道是有事要向主持大師請教,領著吳家幾個女眷先去了。見只剩了自家人,林玉珍忍不住顫抖著嘴唇如同宣誓一般低聲道︰“我將來一定要給阿雲說一門更好的親事。你們等著瞧”為了意氣,竟是把事兒戳破了。

    陸雲頓時臉色大變,一言不發,起身快步往外就走。林玉珍趕緊追了出去︰“阿雲,你去哪里?”

    林謹容不由沉思。難不成前世時陸雲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總也找不到合適的親事,不得不留到最後沒法子了才匆匆遠嫁竟是為了這個原因?倘若真的是,那林玉珍總有一日會為今日賭的氣發的誓後悔的。

    周氏輕輕嘆了口氣,道︰“孩子臉皮薄,姑太太這個歲數了,還這樣沉不住氣。”邊說邊看了羅氏一眼。

    羅氏贊同道︰“是呀,我也勸了她,勸不住。”接著說要去勸勸,于是也帶著雙胞胎走了。

    陶氏拉了周氏訴苦︰“大嫂,你看見的,她憑什麼瞪我啊?難道是我把事兒辦砸的?我若不是為了大家,我是堅決不忍的。”

    自家的人自家知道,周氏見吳家妯娌兩個都有意無意地冷落羅氏,就有些懷疑是羅氏搗鬼,便低聲安慰她︰“我都知道,你委屈了。這中間大概是有些誤會,要不,我們去找她說說?”

    這可不是個好主意,何必趕在這個時候去辯白?兩個脾氣都不好,一言不合鬧起來更難看。林謹容便笑道︰“大伯母,若是姑母真的有誤會,這會兒看到了我娘,只怕會氣上加氣。不如回家後再說?”也不待周氏回答,就回頭看著陶氏勸道︰“娘,誤會就是誤會,總有一日會澄清的,不急在一時。您說呢?”

    陶氏也覺得意興闌珊,便道︰“大嫂,那我就不去了。你若是方便,替我問問姑太太,她為何瞪仇人似地瞪我?要不要一起去老太太面前分說?我是不怕的。”

    周氏忙道︰“好,好。那我先去姑太太那里,你們替我照看著阿芷。”見陶氏和林謹容都應了,便與許嬤嬤一同往林玉珍的院子里去。卻又多了個心眼,先在外面轉了一圈,讓人去問羅氏母女是否在里面,聽說已經走了,這才進去。

    進去才知,陸雲回來後就把自己關在了房里,任由林玉珍怎麼喊,怎麼勸,都不出聲。林玉珍心疼女兒,怕她想不開,又不敢大張旗鼓地讓人開門,滿腔怒火都化作了愁緒,一看到周氏,不由得就流淚了︰“嫂嫂,你快替我勸勸這冤家。她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就不活了。”

    周氏清了清嗓子,上前道︰“阿雲佷女兒,你聽舅母一句勸。天底下最疼子女就是父母了,你母親就你一個女兒,比你還傷心,你這樣關著門不出聲,是要讓她心碎嗎?你要真懂事,就把門打開。”

    片刻後,門開了,二人趕緊進去,只見陸雲背對著二人躺在床上,一言不發,人卻是好的。林玉珍這才松了一口氣,周氏便柔聲安慰了陸雲兩句,朝林玉珍使眼色,表示有話要同林玉珍說。

    林玉珍便讓方嬤嬤守著陸雲,起身同周氏到了外面。周氏寬慰她許久,見她情緒穩定了,方道︰“你三嫂讓我問你,她怎麼得罪了你,你要那樣瞪她?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見林玉珍板著臉不說話,便意味深長地道︰“你三嫂是什麼脾氣,你和我一樣清楚。她的高興不高興自來都是露在臉上,可不似有些人,表面上好看,背里壞透了。從你和我們說起這事兒到現在也不過兩天,家里的人做了些什麼,一查就出來了。她若是真做了什麼,公婆先就不會饒她。”又頓了頓,嘆道︰“現在你和你三嫂鬧別扭,吳大太太也不理睬你二嫂,叫我夾在中間怎麼辦?”

    林玉珍早前還沒感覺,聽到她後頭那句話,才認真起來︰“怎麼說?”

    周氏嘆了口氣,道︰“可不是?難道你沒注意到,吳家兩位太太都不理你二嫂了?我在想,可是她早前說了什麼冒犯人家的話?或是聽錯了什麼?”

    林玉珍皺著眉頭道︰“不會吧?少字”卻不肯把羅氏先前說的話說來。

    周氏見她還護著羅氏,曉得問不出來,便道︰“依我說,姻緣這種事,是要看緣分的,三家都是世交,總不能日後就不來往了,面上該忍的還是要忍。好了,你去哄哄孩子,我先回去了。”慢慢兒地去想罷,這次保教羅氏這個攪家精逃無處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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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2 17:14:17
第122章說開

    周氏出了院門,迎面就遇到了陸緘,便滿臉好心地道︰“你可知道今日的事了?”

    陸緘點頭道︰“略略知道一些。”林玉珍要做之前並不曾向他透露過半點,否則哪怕是他先試探一下吳襄的口風也不至于如此。

    周氏便道︰“你是聰明明理的,好生去寬慰你母親和妹妹,你三舅母可不是那樣的人。”

    陸緘不由奇道︰“這又和三舅母有什麼關系?”

    “總是誤會。”周氏嘆息一聲,轉身離去。話說一半藏一半才有意思,好容易有了機會,總要讓人知道羅氏的丑惡嘴臉才好,可不是誰最奸詐險惡誰就能佔上風,永遠步步高升的。

    陸緘默然立了片刻,快步進了院子。

    林謹容輕輕揭開面前的砂鍋,用筷子指點著里頭的菜肴︰“這羅漢菜真不錯,你們別看就這麼一小砂鍋,其實里頭放了發菜、冬菇、冬筍、素雞、鮮蘑、金針、木耳、熟栗、白果、菜花、豆腐、腐竹、蘿卜,味道鮮美著呢,聽說這齋菜太費時,用料又多,平日里是不做的,難得嘗到,既然你們五姑娘不吃,你們就分吃了吧?少字”

    石榴微微笑著,果然擺了幾個碗筷,林謹容親手取了勺子,將菜分在碗里,香味一陣一陣地往面壁躺著一動不動的林五鼻子里飄,讓餓了許久的林五猶如百爪撓心。林五煩躁地拉緊身上的被子,發泄似的使勁拍了一下床。

    石榴等人的笑容略微停了停,林謹容端起一只碗來,開始吃喝︰“晚飯吃得不好,我再添點。你們真不吃?還是不好意思當著我的面吃?要不,你們端下去吃?”

    林五猛地坐起身來,怒氣沖沖地看著林謹容︰“吵死了。你自己又不是沒房,跑到我這里來做什麼?”

    丫頭們有些驚慌地看向林謹容,林謹容便朝她們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出去,然後自然而然地將碗筷往林五面前一放︰“味道不錯,趁熱嘗嘗?”

    林五板著臉撅著嘴不說話。

    林謹容把那碗往她身邊放了,回身走到桌前坐下,拿了一卷書對著燈看,淡淡地道︰“我本不想來討沒趣,但大伯母托了我娘和我照看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總要勸你兩句,自個兒的身子自個兒愛惜,你不吃旁人難道就會有損失麼?愛吃不吃隨你。”然後就不再管她,安靜看書。

    林五坐了許久,一時覺得委屈,一時又覺得沒趣。皺著眉頭想了許久,方捧住碗小心嘗了一口,果然味美,于是矜持地吃完了碗里的東西,肚子里有了存貨,身上舒坦了,突然氣就順了。再看坐在燈下看書,神情淡然的林謹容,就覺得那張臉沒她往日里覺得的那般可惡。于是下了床,坐在林謹容對面,拿了碗筷挑肥揀瘦地挑著面前的菜肴,道︰“素菜做得再好看,吃起來也沒味兒……”

    林謹容淡淡地道︰“看來你是沒真餓著。你真該看看街上的叫花,為了半個霉餅子就可以拼命。”

    林五將筷子一放︰“四姐你怎麼這樣?我剛覺得你沒那麼討厭了,你又來惹我。”

    林謹容挑了挑眉︰“你別惹我,我就不惹你。你先前就不安好心地說了那些話,這會兒又想說什麼?只管說,我等著。”

    她的語氣不善,林五卻沒和她爭,沉默了片刻,低聲道︰“我不是沖著你去的。你不明白我的心情。我曾經待一個人很好,全心全意地好,結果她隨隨便便就背叛了我。”說到這里,她臉上露出一絲難以掩藏的憂傷和失落。

    林謹容猜她說的是陸雲,並不作任何評價,也沒心思去聽她傾訴,只淡淡道︰“不管你是為了什麼,下次別隨便扯上我,否則,別怪我惹你。”

    林五有些不服氣,卻還是沒有說話。

    姐妹二人默默坐著,一個吃飯,一個看書,各不相干。見周氏推門進來,林謹容便收了書,起身道︰“大伯母,我先回去了。”

    周氏見林五垂著頭吃飯,臉上的戾氣乖張都不見了,不由驚喜地道︰“還是你會照料人,辛苦你了。”

    林謹容客氣道︰“不辛苦,自家姐妹">,應該的。”頓了頓,抬頭看著周氏微微笑道︰“辛苦的是大伯母。平日里掌家照顧一家子的起居飲食,好容易出來散心,還得替我母親和姑母排解誤會。我母親脾氣不好,卻是記情的,往後,還要大伯母多多照顧提醒我們。”

    周氏的眼里露出一絲笑意來︰“這些都是我該做的。你放心吧,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這世上有人巧嘴如簧,也有人明察秋毫,不怕。”又道︰“我剛才遇到了陸緘,我讓他勸你姑母了,這孩子性情沉穩,曉得是非的。”

    林謹容一怔,怎麼又扯上了陸緘?這事兒又關陸緘什麼事?卻見周氏笑得隱晦︰“你們都大了,再不可像從前那般意氣用事,日後你們姐妹">要互相護持,抱成一團才好。”

    林謹容點點頭,轉身往外。才進房門就垮了肩膀,拖著腳步坐在窗前托著腮發起了呆。窗外一片寂靜,只有木魚的敲擊聲不時傳來,分明是清心之地,她卻覺得無限惆悵迷惘,焦慮不堪,卻又無可奈何。

    從前懵懂不知,只知日子難過,如今事事都看懂了,卻覺得太累——林家不可遏止地在變窮,在破落,一群人沒辦法掙錢,只知道花錢,為了一點點利益就絞盡腦汁,手段耍盡。有了陶舜欽相幫,三房本可以爭得一席之地,偏偏陶氏和林三老爺志趣不投,多年積怨,根本不可能同心協力,所以三房永遠都只能成為大房、二房相爭的棋子和籌碼,永遠都得不到應有的重視和地位。

    要想改變這種總被人左右的處境,除非三房自己硬起來,有人撐門戶,可她不是男子,身份地位受限,她不能家里的兩個男丁,林亦之和他們不是一條心,林慎之太小,只能等。

    可是她等不起了,陸緘同林六的婚事,一日不定下她就一日不得安寧。設計讓林六和陸緘發生意外,不得不把親事定下?這明顯不可能,雙胞胎從來形影不離,在這寺里丫頭婆子更是緊緊跟著,須臾不會離開她們姐妹">。就算是有機會,誰又去做傳話的人,誰又能保證他們會不會上當?太冒險,一不小心就把自己賠進去還會拖累陶氏和林謹音、林慎之。

    林謹容煩躁地起身,猛地推開門,走到陶氏門前敲響了門。

    春芽見她臉兒紅撲撲的,小小的胸脯還在上下起伏,明顯就是有幾分激動,不由奇道︰“姑娘,您這是怎麼了?”

    林謹容顧不上答話,直直往里沖,對著坐在燈下看佛經的陶氏愣愣地喊了一聲︰“娘”

    陶氏看佛經正看得有幾分所得,聽見她這聲喊,忙抬起頭來,一時瞧見了她的樣子,不由也奇怪起來︰“你這是怎麼了?誰惹你啦?快和我說”

    林謹容想到自己馬上要說的話,心髒“咚咚”狂跳起來,僵硬著嗓子道︰“我有事要和你說。”眼楮看向龔媽媽和春芽,龔媽媽會意,與春芽一同去了隔壁。

    林謹容猛地撲到陶氏懷里,跪在地上,緊緊抱住她的腰,抬頭看著陶氏,輕聲道︰“娘,我害怕。”她的臉色褪去了剛才那種因焦慮而產生的潮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蒼白,眼里全是掩蓋不掉的焦慮和害怕。

    陶氏被唬住了,緊緊摟住她的肩背,柔聲道︰“怎麼了,怎麼了?娘在呢,快起來慢慢說。”

    林謹容不起來︰“大伯母剛去尋了姑母,今日是二伯母搗鬼。想來回去後就能真相大白。”

    陶氏道︰“我知道啊,你大伯母和我說過了,你二伯母太壞了,有好處就削尖腦袋往前鑽,不好了就推人去給她頂著,自己往後縮,簡直不擇手段,人品太低下,不顧大局,這番老太太再寵她也要罰她……”話未說完,就見林謹容眼里涌出大滴大滴的眼淚來,不由手忙腳亂地拿了帕子給林謹容擦拭︰“怎麼了,怎麼了?你倒是說呀。”

    林謹容吸了吸鼻子,哽咽著道︰“若是姑母和二伯母互相生了怨氣,會不會六妹和陸緘的事兒又不成了啊?”不等陶氏反應過來,就發狠地道︰“這倒霉事兒會不會輪上我?我不要,不要”

    陶氏怔了片刻,反倒笑了︰“傻丫頭,原來你怕這個?”

    那句話一說出來,林謹容只覺得全身輕松,索性埋在陶氏懷里盡情流淚,把眼淚鼻涕抹了陶氏一身︰“怎麼不怕?那就是個龍潭虎穴。看看他們家人的樣子,陸緘兩個娘,誰都不是好相與的。是傻了或是窮怕了才會看上這門親事吧?少字不要我不要你要答應我。”

    陶氏又好笑又好氣︰“我什麼時候對這親事感興趣了?雖然陸緘不錯,可這親事著實不好。你放心,這事兒各是各的,不單是你姑母說了算,也不會因為這麼點事兒就隨便改變主意。”

    林謹容緊緊纏著她︰“誰能說得清楚呢?當初不也都以為是五妹?可轉眼間不是又變了?他家是什麼啊,憑什麼得由著他們挑選我們?也可以讓陸雲嫁過來嘛。”

    “你姑母怎會看得起你這些堂兄弟?”陶氏頭疼地道︰“你這個孩子,這些胡話都說出來了,都是我慣的。”可見林謹容那難過到了極點的樣子,還是不忍心︰“好,回去咱們就把你五哥的親事定了,再給你相看親事。你別怕,有我在呢,必不要你受委屈。”

    林謹容得了這句話,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走,軟軟地靠在了陶氏的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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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日出

陶氏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和一旁打地鋪的龔媽媽說話︰“你說囡囡這是怎麼了?就算是擔憂,也沒必要弄得這樣驚天動地的。把我嚇得半死。哪有那麼容易說變就變?”林六這件事不太可能輕易改變,即便沒有過明路,但林老太的意思是這樣,林老太爺也沒說什麼,怎可能因為羅氏和林玉珍鬧了別扭,就把這親事輕易又改了?這樣林家的女兒未免也太不值錢了。

    龔媽媽累了一天,疲憊地迷蒙著眼道︰“誰知道呢,老奴記得四姑娘打一開始就不太喜歡陸家表少爺,後來又有暖爐會的事情,姑太太那個脾氣……若是誰在姑娘耳邊挑唆幾句,也由不得她不擔憂害怕。”

    陶氏嘆了口氣︰“到底年紀還小。回去後你就趕緊安排和平家見個面,相看後若是沒什麼大礙就把五少爺的親事定下來。記得再仔細打聽著些,有沒有合適的人家,咱們一家家的仔細看著。還得挑一下二太太,讓他們趕早把這事兒給定了才好。”

    龔媽媽應道︰“是。須得雙管齊下才是。依奴婢看,太太要進士倒是難,若只是要家境殷實,待人寬厚的,那其實不難,可要優中選優,還該往附近打聽一下。”

    陶氏道︰“二老太太一家不是在太明府麼?不如寫信過去請他們幫忙打聽一下。太明府富庶,風氣開放,也不錯。”她說的這個二老太太,實則是陸老太爺的胞妹,上一代履行林陸兩家婚約,嫁給林家二老太爺的。那時林家二老太爺在太明府謀了個差事,舉家搬過去,後來林二老爺雖沒了,但在那邊已經置了家業,日子過得,也就沒提搬回來的事,算是在太明府扎了根,節下總有走動。

    龔媽媽道︰“也好,多問問總是好的。”

    幾點寒星閃爍在夜空中,蛐蛐兒在石縫土旮旯里快活地叫著,夜風吹過,楓樹林發出一陣陣濤聲。陸緘獨坐在平濟寺建來專供客人觀景的石台上,抱膝望著夜色中的平濟寺。

    夜里的平濟寺只有幾個殿堂燃著長明燈,其余地方都一片黑暗寂靜,包括那些住了香客的院落在內。他的手指虛虛點了點自己住的地方,又點了點陸家女眷住的地方,想了想,往左點了點,那是林家女眷住的地方。他的手指停在那里許久,才又收了回來,神色有些怏怏的。

    長壽站在不遠處使勁打了個噴嚏,勸道︰“少爺,咱們回去吧?少字這秋風涼啊,能透得過骨頭縫,吹得人酸溜溜的。”

    陸緘低聲道︰“你分清楚誰是六姑娘,誰是七姑娘了麼?”

    長壽道︰“都說六姑娘左耳垂上有顆胭脂痣,可小人今日眼楮都看酸了,也不曾看到那顆胭脂痣,大抵是那痣太小了。又不敢總盯著看,看兩眼就得閃開,實在分不清。不過小人覺著兩位姑娘,有一個看著要老成些,約莫就是姐姐了。少爺,你們說過話的,隔得那麼近你也看不清?你可以直接問呀。”

    陸緘瞪了長壽一眼︰“我怎能盯著人家姑娘看?你讓我問誰?問了做什麼?”他本可以問陸雲,但他有種感覺,仿佛問了,就會證明什麼似的。他特別不喜歡這種感覺,尤其是在得知羅氏的品行問題之後,他自然而然就把這種行為和雙胞胎幾次出現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欺軟怕硬,又奸又滑的形象聯系起來,不知道雙胞胎甜糯的笑容下面,又掩藏著什麼樣的機心和不堪?

    長壽低聲嘟囔道︰“既然不做什麼,那叫我看什麼?你都不能看,我就能看了?”

    陸緘不說話,眼楮盯著下面虛黑的某處,一動不動。良久,他突然道︰“長壽,如果你娶妻,有個人特別討厭你,但是品行沒有問題,還特別能干;有個人不討厭你,可是她的品行有問題,你會選誰?”

    長壽想也不想地道︰“誰都不要。品行再好,再能干,可她討厭我,拿來做甚?就算我肯受氣,她也不肯嫁我呀。雖然不討厭我,可是品行有問題,那娶回去就是個攪家精呀,一輩子就斷送在她手里了,娶妻娶賢,怎能要這種婦人?我要娶個又疼我,人又好的好女子。”見陸緘突然沉默了,背脊也顯得特別僵硬,轉念一想,就明白過來,于是同情地看著陸緘安慰道︰“咳,少爺,其實林家的姑娘都不錯了。”

    陸緘冷冷地道︰“莫名其妙,好端端的,你提林家姑娘做什麼?”起身一振袍袖走了。

    長壽無聲地撇了撇嘴,裝什麼裝。誰不知道少爺你一定要和林家姑娘成親的,不是四,就是五,不然就是六。算了,看在你這麼可憐的份上,就不計較了。

     “少爺,等等小的……”長壽大步追上去,死皮賴臉地牽住陸緘的袖子,厚著臉道︰“您扔下小的一人,這黑燈瞎火的,小的害怕。”卻又囉嗦的指點著:”這理有個臺階的,旁邊有塊石頭,您小心點。”

    陸緘吩咐道︰“明早我要領姑娘上來觀景散心,你可別睡過了頭。”

    長壽拍著胸脯道︰“不會。”

    天剛蒙蒙亮,雙胞胎就敲響了林謹容的房門︰“四姐姐,聽說早間日出,紅光襯著山上的楓葉,特別好看。四哥他們等在外面問我們去不去看,你去麼?”

    林謹容昨夜得了陶氏的保證,心情松快,便道︰想又叫荔枝去問林五︰“問五姑娘去不去?”

    林七張口想說話,林六輕輕拉拉她的袖子,于是姐妹">二人都笑嘻嘻地幫著林謹容找披風,靜候林五回音,誰知林五竟然就和荔枝一同來了︰“要去的,我正想來喊四姐。”見到雙胞胎,只是微微側了臉,裝作不曾看到。

    林六暗暗納罕,但還是上前與林五行禮問好,林五淡淡回了她一禮。幾人稟過了周氏等人,在外面同林凡之等人匯合後,一同前往石台去看景色。

    此時天色尚早,一路清冷之極,可到得石台上,卻看到吳襄和吳菱以及吳家幾個子弟已經等在了上面,正低聲說笑,靜候日出。見了她們,就都過來打招呼。林謹容仔細觀察吳襄的神色,發現他心無芥蒂,快活自在的樣子,便猜楊氏應該沒有和他說,于是也不提此事,笑問吳菱︰“都在說什麼呢?看你們這麼高興。”

    吳菱笑道︰“正聽他們說我二哥在清州騎駱駝撞翻人家帳篷,踩了人家貨的事情。”她的兄弟吳四就笑︰“你們還沒聽說他被大榮蠻子拿著刀追砍的事兒……”

    吳襄騎駱駝踩了人家貨的事她知道,可吳襄被大榮人拿刀追砍的事情她卻並未聽說,林謹容不由奇道︰“怎麼回事?”

    林五六七也好奇地睜大了眼楮,吳菱更是追著吳襄問︰“二哥,怎麼都沒聽你提過,快和我們說說。”

    吳襄有些微不好意思,使勁拍了堂弟一巴掌,笑道︰“別聽他瞎說,是個誤會。有個大榮人腰上掛著把刀,我覺得好看,就想和她賣,她就一直扯著我呱呱呱地說,我一句都沒聽懂,誰知一個蠻子就揮著刀哇哇叫著砍過來……”

    “嘶……”雖然知道他沒事,但一群女孩子還是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吳菱追著道︰“後來呢,後來呢?”

    “我就跑了啊後來才知是個女子。”吳襄無奈地一攤手,笑看著林謹容道︰“你不是不知道,我哪里敢惹那些人?”

    林謹容回想起他被王立春一眼橫過去,嚇得怏怏的樣子,不由一聲笑起來。

    忽聽林五大聲喊道︰“雲妹妹,這里。”

    眾人一齊抬頭,只見陸緘陪著陸雲一道,剛冒了個頭,看那樣子,明顯是發現了他們想退回去,卻被林五不懷好意地這一喊,不得不站住了腳步。

    此刻除了林家幾個女孩子之外,多數人都不知道昨日的事情,林謹容微眯了眼,就看陸雲是否撐得住。但她想,陸雲是一定能撐得住的。昨日陸雲剛遭到那種打擊,就能笑著面對楊氏等人,又豈會輕易倒下?

    果然陸雲只是沉默了片刻,就揮開了陸緘的手,燦爛地笑著朝眾人盈盈走來,眼角飄過林謹容和吳襄︰“你們在說什麼?笑得這樣開心?”她的眼楮有些腫,但兜帽披風蓋著,天色也不是很明,不仔細看並看不出來。

    林六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道︰“在聽吳二哥說他在清州的趣事。”

    陸雲輕輕把她推開,對著吳襄仰了仰頭,露出一個潔白尖俏的下巴,笑道︰“吳二哥,是什麼呢?”

    “快看,太陽出來了真是名不虛傳”陸緘不露聲色地上前,將陸雲擋在了自己的身影里,同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群山蒼茫青碧,一輪紅日從天邊噴薄而出,紅光掩映著山上的楓葉,五彩斑斕,美不勝收。眾人都丟了剛才的事,看著這美麗的景色齊齊噤了聲。陸緘從睫毛縫里看過去,只見林謹容白玉一般的手扶著欄桿,微微抬起下巴,愜意地眯著眼,唇角還帶著一絲自然流露出來的笑容。他的心突然一跳,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突然襲上心頭,如果日子久了,她知道他是什麼人,會不會就不討厭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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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無題

    正自沉思間,林謹容突然回頭,二人的目光不可避免地相對,陸緘正想對著她笑,卻見林謹容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此後再不曾回頭。

    陸緘垂下眼簾,靜默片刻,重新抬眼看著面前的霞光山色。他看得很認真,很入迷,很久眼楮都沒有眨一下。直到雙胞胎中的一位輕輕挨過來,低低喊了一聲︰“阿雲……”他方才回頭,只見披著銀紅羽緞披風的女孩子小心翼翼地看著陸雲,關懷之意溢于言表,見他看過來,她朝他羞怯甜糯地一笑,水精魚兒耳墜在她耳畔輕輕晃動,映得左耳垂上一點朱砂鮮艷欲滴。

    終于看清了,這就是林六,陸緘輕輕吸了一口氣,快速撇過頭,緊緊抓住了面前的欄桿,越發用力地看著滿山紅葉,看得眼楮發酸也不肯回頭。

    林六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收回目光關心地看著陸雲,陸雲溫和輕松地一笑。林六見她笑得溫和,便探手握住她的手,卻被她手心的冰涼濡濕所驚住,剛抬起眼眸去打量陸雲的臉色,就被陸雲使勁掙脫了手。陰影里的陸雲垂眼盯著腳底下的石頭,還上翹著的唇角尚來不及收回,臉上卻已經充滿了戾氣。

    林六怔了片刻,後退一步,悄悄掏出帕子輕輕擦去了手上來自于陸雲的冷汗,可是那種冰涼濡濕的感覺卻揮之不去,讓人很不舒服。

    林五冷眼旁觀,諷刺地彎了彎唇角,掉頭就走︰“時辰差不多了,該下山啦。”有她帶頭,眾人很快就離開了觀景石台,分作兩群,直接往齋堂去吃早飯。

    楊氏等人還沒來,齋堂里就坐著林、陸兩家的女眷。林謹容才進了齋堂就覺得氣氛不對,林玉珍臉罩寒霜,雙手捧著一杯茶,不時冷冷地盯一眼坐在她下首的羅氏,羅氏也捧著一杯茶,慢悠悠地喝著,若無其事地四處張望,並不與林玉珍對視,表情鎮定自若。

    陸二太太宋氏和周氏、陶氏也保持沉默,各自看著面前的桌子,仿佛那桌上有朵花兒似的。聽見腳步聲,周氏抬起頭來,輕輕咳了一聲︰“都來啦?好看麼?”于是眾人都收了臉上的表情,抬眼看著女孩子們笑。

    “好看。”林謹容等人依次入了座,吳菱奇道︰“咦,怎麼我娘和大伯母,大嫂她們還沒來?”

    正說著,楊氏等人就出現在門口,吳二太太笑道︰“知道你們貪玩得有一會兒,就多睡了一會,難得不是在家,沒人盯著。”她說得好聽,但大家都知道,其實是為了盡量多的避開林玉珍,于是都配合地露出一個干巴巴的笑容來。

    須臾,眾人安靜地吃完了早飯,登上轎子回家不提。

    入了平洲城,三家互相派人去道別,各回各家。可當轎子再次停下,林謹容下轎之時,才發現林玉珍赫然立在林家的二門處,她竟是沒有跟著陸家人回家,而是獨自跟著林家人回了娘家,其目的不言而喻。

    這個時候,羅氏的臉色終于有些不好看起來,直沖沖地下了轎子,看也不看任何人,仰著頭迅捷地進了二門。林玉珍一抖帕子,也仰著頭跟著她快步進去。雙胞胎對視了一眼,匆匆跟了上去。

    “三弟妹,我們一起去和老太太請安?”周氏便朝陶氏使眼色,意思是馬上就有好戲看了,趕快跟上去看戲。大家一起回來,一起去請安,這是正理,可不是故意跟去看熱鬧啊。

    陶氏的腳步已經跨出去,又被林謹容扯住了。林謹容堅定地朝她搖頭,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眾人聽見︰“娘,你的頭發有些亂,我們先回房去梳洗,再去給祖母請安。”

    周氏一笑,也就不再攛掇陶氏,轉而與林五一道進了門。

    林謹容扶著陶氏慢吞吞地走在後面,轉過兩個彎,身邊沒有其他人了,林謹容方輕聲道︰“娘,她們一個是祖母的親閨女,一個是祖母的嫡親外甥女,這事兒就由著祖母去處理吧。如果祖母要找你,自會讓人來喊。我猜大伯母雖然叫你去,但她獨自一個人也不會去的。”

    陶氏道︰“我是擔心你二伯母又在背後說我壞話。”

    林謹容輕輕搖頭︰“娘,防不住的。就算是你去了,她此時不當著你說,背後也要說。不如以靜制動,等她們吵夠了,鬧夠了,有什麼又再說。”

    陶氏嘆了口氣︰“是。我和吳家沾親帶故的,有些話還是不聽為妙,省得我聽著憋氣。”

    回到房里,林謹音聞訊趕來,母女三人捋了一下事情,算著時辰差不多了,方才一起前往安樂堂去請安。半途中,迎面見著周氏領著林五,奚氏抱著孩兒,一家子笑嘻嘻地走過來,邊走邊說笑。周氏根本不像是才從安樂堂里出來的樣子。

    林謹容小聲道︰“我就說大伯母一個人絕不會去安樂堂。”

    陶氏抿唇笑笑,上前和周氏打招呼︰“大嫂,不知安樂堂那邊怎樣了?”

    周氏半點不自在都沒有,撫了撫鬢角,抬眼瞟了一下奚氏懷里的長孫,坦然自若地笑道︰“我也不知呢,和你分開後,剛往那邊走了幾步,就聽說這孩子找我哭得厲害,只好趕緊讓人去和老太太說了一聲,跑去看孫子啦。好容易哄好了孩子,又換洗了一下,竟就到了這個時候。”

    “是啊,做了祖母的人,事情自然是要多點的。”陶氏心知肚明的一笑,妯娌二人求同存異,親親熱熱地挽著手臂一道往安樂堂里去。

    進了安樂堂,被告知林老太身子不舒服,已經躺下了,免了各房各院的請安。周氏沉吟片刻,低聲問青梨︰“可請了大夫啦?吃藥了嗎?有沒有說晚上想吃什麼?”

    青梨笑道︰“老太太已經吃過藥了,吩咐了不必請大夫,晚上也不想吃東西……”

    “這樣啊,那你們可要好生仔細著伺候好老太太,隨時留著火,要吃什麼立刻就做了端上去。”表示了關懷孝道之後,周氏才又問︰“姑太太呢?這要到飯點了……”

    青梨訝異地道︰“姑太太早已經走了,大太太不知麼?”

    “不知道呢。”周氏與陶氏交換了一下眼色,一群人就在安樂堂外面行了個禮,安安靜靜地離去,各自動用手下的人馬打聽情況不提。

    掌燈時分,龔媽媽回來匯報︰“太太,這事兒沒法兒打聽出詳細的來。老太太下了嚴令,道是誰要往外傳半句,就統統打爛了再賣掉。只知道姑太太進門就哭,接著老太太讓人去把二太太叫了去,把人都攆了出去,把門關得死死的,在里面折騰了將近半個多時辰,姑太太抹著眼淚先出來走了,又過了近半個時辰,姑太太才扶著牆壁出來,是青梨扶了送回去的,腿腳好像有些不便。”

    陶氏就捂著嘴笑︰“腿腳不便?是一直在跪吧?少字活該啊她本來被拒絕就被拒絕了,誰也怪不得她,她偏偏要不安好心地扯出這麼多事兒來,依我說,這種兩面三刀,到處撒壞的人就該再罰罰她才是。”

    打這日起,羅氏整整有半個月的功夫沒有出現在眾人面前,對外就稱從鳳翅山上吹了涼風,感了風寒,要靜養,不見客,大房、三房也就不去打擾她,由著她靜養。林老太太則第二日早上就恢復了正常的作息,請安時,雙胞胎照舊往老太太跟前湊熱鬧,賣力的撒嬌賣痴,遇著陶氏、周氏等人林七的臉色還有些難看,林六卻是做得滴水不漏。

    反倒是陶氏和周氏,經過這件事之後關系比從前密切了許多,雖還一個防著一個,平日里卻也能經常在一起話話家常做一下針線,甚至還約著一道去相看林亦之的婚事。

    這樁婚事卻是林三老爺自己挑的。他早前為了孫紅鯉的事情和陶氏置氣,說過不要陶氏管林亦之的婚事,回來後就果然就自己請托了人到處打聽,不知這家使了什麼手段,竟就入了他的眼。他定了後讓陶氏去相看,陶氏本想晾一晾他,但為了方便早些給林謹容定親,少不得委屈一下,決定看了若無大礙就定了。

    對方乃是平洲城附近一個姓平的富裕小鄉紳的女兒,名叫絨兒,家里人口簡單,父母雙全,本身是小女兒,有個出嫁了的姐姐和兩個已經成了親的哥哥。不識字,女紅也一般,可卻是嫡女(當然他家也沒小妾),容貌周正,言語清楚,年齡和林亦之相當,妝奩雖不能和平洲城中的大戶相比,但他家父母也表示,男方去多少還多少,還另外奉上一份不亞于長女的妝奩——四百畝良田,一百畝種滿了樹木的山田,外加一間鋪面,另有全套家私並首飾。

    這樣的親事陶氏早前是看不上的,但此一時彼一時,陶氏默默在心中計算了一遍,覺著面上還過得去,至于內瓤子,反正是林三老爺選的,也怪不得她。便象征性地問了周氏的意思,周氏自然說不錯。回去後陶氏就挑了空和林老太太說起了這門親,林老太太聽完,淡淡地道︰“既然你和老三都覺得好,我也沒什麼可說的。去和你公爹說說,他說可以,就可以了。”

    可到了林老太爺那里,林老太爺卻有些嫌棄,思量許久,終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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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2 17:15:17
第125章看透

消息傳到林謹容耳里時,已是掌燈時分。

    荔枝忍不住感嘆︰“千挑萬選,竟就選了這樣一門親事。”當真是除了是嫡女和父母雙全以外,要什麼沒什麼,根本不能和孫紅鯉相提並論。

    “只能說各有緣分。”林謹容其實也疑惑。早前她不是不知此事,卻不知道平家是這樣的情形。她也弄不明白林三老爺是怎麼想的,這平絨兒完全不符合林三老爺那又要出身門第,又要妝奩豐厚,還要人品很好的三好條件。只能懷疑這人是黃姨娘自己設法打聽了,通過林三老爺弄的,又或者,其實他們私底下瞞了陶氏一些事。

    沒等林謹容想明白,黃姨娘就來了,照例來送她的桂花丸子。

    黃姨娘雖敷了粉,卻掩飾不去眉宇間的憔悴。桂嬤嬤和荔枝等人上前恭喜她,也不見她有多歡喜,笑得極為勉強。林謹容暗暗稱奇,心道黃姨娘這樣兒也不見得就滿意這樁婚事,難不成是林三老爺一個人促成的?于是就有幾分好奇︰“姨娘大喜。太太說不日就要插釵了。”

    黃姨娘十分勉強地牽著唇角笑了笑,小心翼翼地道︰“奴是想求姑娘幫忙。早前奴曾和姑娘說過,想替老爺和太太分憂,姑娘垂憐,還幫奴換了一回錢,掙了點錢,現下正是用到那錢的時候了。還請姑娘好人做到底,幫奴把這錢在太太面前過了明路罷。”

    林家少爺姑娘婚嫁皆有定例,姑娘的妝奩雙倍于少爺的,嫡出的又比庶出的高了近一倍。林亦之是庶子,公中頂破天也不會超過一千貫錢,且這錢並不會全數拿來做聘財,還要應付四時八節的禮品以及婚宴支出,為了婚事辦得好看,主母們一般都會讓婚宴佔大頭,真正落到聘財上的其實不多,日後光靠著平氏那幾百畝地和一間鋪子過活,林亦之能過上什麼好日子?少不得要靠人貼補。

    憑心而論,林謹容贊同黃姨娘的做法,卻不願替黃姨娘去做這個說客。她和林謹音當初合計的是,由黃姨娘求林三老爺出面,當做是林三老爺給林亦之的貼補,將來也好讓林三老爺同樣貼補林慎之一份。如今黃姨娘卻要她來出面,那不得把陶氏給氣個半死?于是笑道︰“我是盼著五哥好的,但替姨娘去說這事兒卻是不妥,姨娘不如去求父親,讓父親出面,說是他貼補的,不就什麼事都解決了麼?”

    她不提林三老爺還好,一提林三老爺,黃姨娘的眼淚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淌,將帕子捂住了臉,半天才緩過氣來,卻不肯提林三老爺半句不是,只道︰“奴更願意請托姑娘。姑娘不肯說,奴也體諒您的難處,奴自個兒去尋太太說,太太若是生氣要罰奴,奴都認。”

    林謹容不由冷笑︰“姨娘這是威脅我?天還沒黑盡,姨娘就睡著了?你且去說,鬧翻天也不會有人說太太半句不是,還會問姨娘的錢從哪里來的。姨娘想必會說,是老爺給的,那麼老爺怎會給姨娘那麼多錢呢?姨娘是立了什麼大功呀?我又記得,前些日子姨娘還在喊窮呢。”

    “不是,姑娘您誤會了”黃姨娘抽泣著低聲道︰“姑娘是天上的雲,奴是您腳底的泥,奴又怎敢威脅您?借奴十個膽子奴也不敢的。奴不過是走投無路,又知姑娘心軟明理,才不得不如此而已。姑娘,您此番若是放奴一馬,奴一輩子都記您的情。”

    走投無路?黃姨娘這話是否暗示著什麼?寧願在她這里軟硬兼施也不願意求林三老爺,這說明了什麼?雖然黃姨娘在盡力裝可憐,但她也能看出是真傷心。林謹容沉默許久,權衡再三,方道︰“姨娘想要我什麼時候和太太說?”

    黃姨娘忙道︰“姑娘看什麼時候方便就什麼時候罷。我統共有五百兩銀子在手里,但只想專留給五少爺做聘財,面子上的那些花銷就不想動用了。只要太太答應,這錢就是太太賞給五少爺的。”

    “容我斟酌一下。”林謹容沒想到她在關鍵時刻還真撒得開手,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她這是不得不撒開手。試想,倘若黃姨娘此時不把這錢拿出來過了明路,而是留著將來林亦之成親後再悄悄補貼林亦之,無非就能借著平氏的嫁妝說事兒,可那相當于把錢送給平氏掌著,若平氏好說話,那還好,若平氏不好相與,家宅就要不安。所以,這個時候撒手是最明智的,看著吃了小虧,從長遠看來卻是佔了便宜。

    黃姨娘見她應了,心里壓著那塊石頭算是搬去了一半,遂起身告辭離去。出了門回到房里,又是一頓好哭。

    林謹容默坐片刻,起身去尋林謹音。婚期即將臨近,林謹音正在燈下檢視自己繡的嫁妝,看到高興處,唇角控制不住的往上揚,見妹妹突然來了,不由就有些害羞,假裝鎮定地命枇杷將東西收起來,問道︰“你怎麼來了?”

    林謹容打趣她︰“怕姐姐熬夜做針線活兒傷了眼楮,特意來看看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大件的我做不了,可什麼送人的小手帕啊,襪子啊,鞋啊之類的倒是可以幫你做點。”

    林謹音啐了一口︰“閑扯什麼?早上荔枝不是才拿過來一疊手帕麼?說,有什麼事?”

    林謹容也就不再閑扯,將黃姨娘的事兒說了︰“看她的樣子並不滿意這樁親事,那種難過失望不是裝出來的,我在想,這中間有什麼事是我們都不知道的?”

    林謹音沉吟道︰“這親事的確是差了點,根本比不上之前娘看的那幾家,但好在也不是太出格,勉強過得去。但你說得對,這中間必有原因,可惜爹爹不說,龔媽媽查問過,他身邊的長隨也不知因由……罷了,木已成舟,不必多問,時候到了自然水落石出。那事兒就答應她吧,由我來說。我要出門,母親心疼我,必不會駁我,你在一旁勸一勸,也就平穩過去了。”

    “我就是這個意思。不然還真怕母親忍不住,又是好一場鬧騰。她倒是真把母親的性子摸透了,知道母親不屑于吞了她的錢。”林謹容輕嘆一聲,將頭靠在林謹音的肩膀上,低聲道︰“我真是舍不得姐姐……”

    林謹音低聲道︰“我也舍不得你們,往後母親和弟弟都要交給你來照顧了。你得記著,多勸勸母親,讓她想開點,把那脾氣壓壓。大伯母、二伯母雖然時有可惡之處,但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凡事多看好處,不要斤斤計較。大伯母的滑,二伯母的詐,我都希望你能學著點,對付什麼人就用什麼樣的法子……噯,我是在教你學壞呢,哪兒有我這樣的姐姐啊?”林謹音說著眼角濕潤了。

    林謹容微微一笑,抱住林謹音的胳膊,小聲道︰“知道姐姐是疼我,你放心吧,我會看好母親和七弟的。”

    林謹音擦了擦眼角的淚,轉而打趣林謹容︰“和你說個事兒,今日聽見母親和龔媽媽商量往太明府那邊的二叔祖父家里送禮,又寫了信,你可知道是要做什麼?”

    林謹容道︰“不知呢,姐姐和我說。”

    林謹音就捏著她的鼻子笑︰“傻丫頭,是請二叔祖母幫你打聽合適的人家。母親說了,第一要緊的是人品敦厚。”

    林謹容不由得微微一笑。

    過得幾日,陶氏安排人去給平絨兒插釵,林謹音便勸陶氏,馬上就要入冬,要她多保重身體,趁著陶氏傷感,便提了此事。陶氏果然大怒︰“她一個賤婢出身的姨娘,竟然存了這許多銀錢?把我當成什麼了?”抓起手邊的茶杯正要砸下去,就被林謹容抱住了手。

    林謹音也擁上去,姐妹二人緊緊將陶氏按了坐下,你一言我一語,慢慢相勸︰“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母親再鬧也改變不了什麼,固然能讓她丟一回臉,但對我們又有什麼好處?一輩子也就這麼一回,不如順水推舟,成全了她。面子都是做給人看的,有這點錢貼補著,婚事能辦得更像樣點,也沒人能挑母親的不是。母親不妨算算,公中所出那點錢夠什麼?現成的不用,難道母親要自己拿錢出來貼補嗎?”。

    陶氏想起上次林老太爺通過僕婦傳遞的話來,氣慢慢的順服了,咬著牙道︰“我成全她”

    過不得幾日,平家寫了草貼來,上面所列的嫁妝中,當頭寫的就是一對古銅鼎,一對古銅彝,陶氏看過,沉思許久,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之處,不由放聲大笑,近二十年的積怨一掃而空,頓覺意興闌珊︰“嘴里說得那般好聽,可為了區區玩物就做了一門親。”

    龔媽媽一本正經地道︰“太太,您這話可不對,這古銅彝和古銅鼎若是拿出去典賣,也要值不少錢。這份妝奩其實也不算薄了。除去門第,又是嫡女,身家清白,妝奩豐厚,老爺看這門親事其實看得不錯,老太爺也沒挑出理來。”

    陶氏冷笑道︰“正是呢。這樣的東西,我置什麼氣?他怎麼不去死?”

    龔媽媽正色道︰“太太,您還該小心了。這平家,若是平日里休想成這親事,此番能成不過是因為投了老爺的心頭好。想來不是省事的人家。”

    陶氏淡淡道︰“想要女兒高嫁,也能理解。只可惜選錯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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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味道

    十月初一,十月節,寒日至。

    這一日,林老太爺一早就領了眾男丁,浩浩蕩蕩出城去上墳祭祖。林老太太在家,率了一眾換了冬裝的女眷置了酒菜佳肴,圍爐向火,溫酒炙肉,閑話家常。

    周氏和陶氏二人近來新添不少默契,你敬我一杯酒,我遞塊肉給你,吹捧林老太也是你剛說了上一句,我就跟著添上下一句,配合得天衣無縫,又有幾個孫子輩的兒媳婦,不時插科打諢鬧上一鬧,弄得林老太眉開眼笑。

    最不快活的人是羅氏,她的“風寒”剛痊愈不久,還不太敢往林老太面前湊,敬了酒後就怏怏不快地坐在角落里獨自吃肉喝酒,帶了些幽怨不時偷偷打量周氏和陶氏,說不出的氣悶。林六悄悄遞了一杯溫好的東陽酒過去,兩眼看著羅氏,朝陶氏呶呶嘴。

    這人要能伸能屈不是?被人抓住了痛腳就要認輸。羅氏便咬了咬牙,接了那酒起身去敬陶氏︰“三弟妹,我敬你,平日若有得罪不周到的地方,還請你看在同是妯娌的面上饒了我。”不等陶氏回答,就一口飲盡杯中之酒,“我先干為敬。”

    這樣就算是把往她身上潑髒水的事兒了啦?陶氏淡淡看了林老太一眼,但見林老太貌似在逗重孫子玩兒,實則一雙眼盯著這里,便輕輕彎了彎唇角,雙手舉杯對著羅氏︰“二嫂,我平日若有得罪不周到的地方,也請你看在同是妯娌的面上饒了我。”言罷也一飲而盡。

    周氏的眼珠子一轉,拍手叫起好來︰“這樣就好了高高興興地吃肉喝酒”

    見她二人和好了,林老太心情大好,就吩咐周氏︰“不是說弄了一只鹿來麼,揀那好的給你公爹他們留一半,取一半來切成片,用香油抹了,我們細細烤了吃,今日許你們多喝點,喝醉了也不罵你們。”

    見她興致高,眾人少不得湊趣,林六笑道︰“我從聽說有鹿開始,就一直記掛著想吃它的肉。昨兒就想開口和祖母討要,又恐祖母嫌我不端淑,忍啊忍,昨夜里一閉眼就想起鹿肉,現在可好,祖母終于成全我啦”

    林老太哈哈大笑︰“你這饞貓兒真夠饞快給我們六姑娘好生切上一大盤來,今日我們就看她能吃下去多少”

    待到鹿肉上來,奚氏、文氏等人果真端了一大盤子鹿肉放在林六面前︰“六姑娘吃個夠。”林六也不要丫頭們幫忙,笑嘻嘻地將香油抹均勻了,坐在爐子邊烤︰“是你們讓我吃的,可不許笑我。”

    眾人都笑︰“不笑你,不笑你,你吃個夠”

    林七就捋了袖子,走到林六身邊坐下︰“六姐,我給你幫忙。”

    林六便攆她︰“走開,你是幫我吃吧?少字你眼珠子一轉,我就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

    林七睜圓眼楮道︰“咦,其實你才是林七吧?少字不然你怎知道我在想什麼?”便去追著看林六的耳垂,“我看看,我看看我弄錯沒有……”

    林六啐道︰“你自己是誰你都不知道?”

    眾人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周氏扯了林七的手笑道︰“你是七還是六啊?這丫頭喝多了吧?少字”

    林謹容捧了一杯溫熱的東陽酒,含笑看雙胞胎耍寶,低聲同一旁的林謹音道︰“六妹和七妹不作惡的時候,真是很會討人歡心,也難怪老太太會喜歡她們。”她兩輩子都學不會這樣的作態。

    林謹音笑道︰“這是天生成的本領,逼著去做做得不像反倒丑了。烤肉油膩,你若願意,不妨稍後為大家分茶,想必大家都會很喜歡。”

    林謹容沉思片刻,低聲吩咐荔枝去把她的茶具取來。一回頭,就看見陶氏挨著羅氏坐在一起,小聲說話,陶氏一臉的正經,眼楮卻閃著光,羅氏修得細細的兩條新月眉挨得越發近,滿臉的沉思之色。

    不多時,談話結束,陶氏略帶了幾分得意地走過來,挨著兩個女兒坐了,笑道︰“在說什麼呢?”

    “在誇六妹和七妹性情活潑招人疼呢。”林謹容好奇她和羅氏說了什麼,便小聲道︰“娘,您和二伯母說了什麼?”

    陶氏笑道︰“沒說什麼。就是提醒她,近來你姑母不曾來過家里,她該設個席為你姑母賠禮道歉。”其實就是委婉提醒羅氏,該把陸緘和林六的事兒早點定下來才好。

    正說著,就見林七起身離席,和羅氏低聲說了幾句話之後又回到林六身邊坐下,小聲說了幾句話。林六恍若未聞,眉眼不動,鎮定自若地繼續烤肉,不多時,嘻嘻一笑︰“好啦”稍微緩得一緩,待那肉不燙了,方將烏木筷子夾了,用細白瓷小碟子接著送至林老太口邊,嬌嬌笑著︰“祖母,今兒第一塊炙烤鹿肉,是選的最嫩的地方,您先嘗。”

    “祖母牙齒不好啦,略微嘗一口就好。”林老太歡喜地享受著孫女的孝心,眯著眼細細品味,“不錯。”待她咽下,林六又體貼的遞過一杯溫酒︰“祖母喝口酒。”

    林老太被她伺候得沒有一處不熨帖,笑道︰“要論這些孫女兒,還是阿珠最懂得伺候我。你們里面比她聰明的人不是沒有,可是沒有人有她那麼懂我。”

    往日里,林七若是聽到這樣的話,必然要上前撒嬌賣痴,不依不饒,偏今日林七什麼也不說,就含笑看著林六。林六得了這句稱贊,臉上並未露出歡喜的神色來,反有幾分悵惘︰“其實孫女兒一直記著六歲那年祖母親手烤的鹿肉,那個味道一輩子都忘不了。”

    林老太一怔,隨即笑道︰“對,對,就是這個味兒。你這丫頭怪有心的,還記得那個味道?”

    林五冷哼了一聲,酸道︰“祖母,六妹妹這都是饞的。”

    林六恍若未聞,小聲道︰“許久不見姑母和雲妹妹上門來玩,聽說她們都是極愛這烤肉的,雖知他家不會少了這東西,可也不知好吃不好吃?這節下,也不好叫她們過來玩。”

    一席話就觸動了林老太的心事,林老太嘆道︰“還是你這孩子有心,你姑母沒有白疼你。來人,把這鹿肉揀好的送兩盤過去給姑太太,就說六姑娘替她留的。問她明日可有空,過來吃飯。”又笑看眾人,“這份人情我可不能吞吃了。”

    眾人心領神會地一笑,林六的臉微微發紅,繼續回到爐子前垂了眼專心烤肉,烤好後挨著分發給眾人,林謹容快活地吃了許多,又喝了好些東陽酒。喝得高興了,起身分茶獻藝,挨個兒點些吉祥如意的字給眾人,特別點了個“壽”字給林老太,又點了個“好”給林謹音,就連還不會飲茶的大堂佷兒她也點了個“安”字送過去,得到眾人的真心稱贊,她自己也有些開心。

    正在高興處,就聽得林家派方嬤嬤送了回禮來,卻是兩大盤乳羊肉,外加了兩大筐金燦燦的橘子。

    方嬤嬤給眾人見了禮,笑道︰“我家太太說了,感謝六姑娘的孝心,但明日知州家的宋夫人">請客,怕是來不了。本該做東請老太太和舅太太、表姑娘們過去玩樂的,可接著竟是有好幾家人相請,忙不過來。只好等她閑了,再備薄酒請各位過去玩。”

    林老太不以為然︰“既如此,就讓她先緊著要緊事兒辦。你和她說,她閑了,就讓她過來看我,我有話要和她說。”

    嬤嬤告辭,羅氏便給崔嬤嬤使了個眼色,崔嬤嬤會意,趁著眾人不備,悄悄跟了出去。少傾,回來在羅氏耳邊低聲道︰“的確是很忙,但也真是還生氣,不過您放心,沒什麼大礙。有老太太撐著呢。”

    羅氏緊繃著的臉總算是松了松,林六眼看著她的神色好轉了,也悄悄放開了緊緊攥著的帕子。

    眾人又笑鬧一回,將近申時,林老太有些倦了,正要叫眾人散了,就聽外面一陣腳步聲響,接著林家的男人們大步走進來。林老太爺一馬當先,臉上照舊沒什麼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但他身後,林大老爺、林二老爺等人都是一張笑臉,林三老爺更是得意地捋著胡子,襆頭腳一翹一翹的,進門還破天荒地主動朝陶氏笑了笑。年輕一輩的,更是喜笑顏開。

    林老太太對自家的丈夫和孩子們再熟悉不過的,忙道︰“可是遇到什麼好事了?”

    林大老爺悄悄看了林老太爺一眼,見林老太爺不說話,只好盡力保持著平靜的神色,穩著聲音道︰“剛得到的消息,朝廷應急要糧,用入中的方式募商運糧,只要把糧食運到北邊,粟價當得七百五十錢的可以就能得到二千錢的交引,然後到京里或是東南州軍去取錢或鹽”

    頓時,所有人的臉上都堆滿了笑容。周氏激動得不知該把手放在哪里才好;羅氏則是雙眼放光,恨不得趕緊回去算算自己能掙多少錢;相較而言,三房就平靜得多。陶氏雖然得意,卻還記得穩住,矜持地微笑著,只特意走到林謹容身邊,褒獎似地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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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美夢

是夜,林家男人們就是否該把手里收到的糧食運送到北邊,從而換取更大的利益展開了激烈的爭論。由于這是最後一次利用公中的錢做生意,每個人都試圖盡量多的多爭取一些利益。林大老爺雖想要錢,卻覺得把那麼多的糧食從平洲運到北邊太冒險,派誰去,怎麼運都是問題,誰說得清路上會發生什麼事呢?不如先等等,看看當地的行情又再說。

    林二老爺和林三老爺罕見地結成了同盟,都贊成應該跑這一趟,理由是,糧商的收購價必不會太高,他們既已經搶了先手,為什麼還要把錢留給別人去賺呢?林二老爺甚至坐著算起了賬,去多少個人,用多少騾車,一路上的開銷又是多少,拿了交引去換了鹽,帶回來又可以賺多少錢……林三老爺把路線圖畫出來,主動請纓,表示願意去跑這一趟。

    雞生蛋,蛋生雞,他們仿佛已經看到了白花花的鹽和閃著柔光的金銀。年輕一輩中,有贊同林大老爺的,也有贊成林二老爺和林三老爺的,一時爭論不下,鬧到半夜都沒睡。

    陶氏早就打定主意要跟著陶舜欽走的,因此並不參與這些議論和幻想,晚飯後就撇了林三老爺在那里高談闊論,自帶了幾個兒女回到房中,吩咐龔媽媽︰“這幾日著意些,想必清州很快就有人來。”又叫林慎之取書出來,聽他背了一回書方才許他去睡。

    將睡時,春芽打聽消息回來,繪聲繪色地把當時的情形描述給陶氏聽︰“二老爺和三老爺約著要送糧去北邊,再從京城換鹽回來。二老爺已經算出了能賺多少錢,三老爺把路線都安排好了,都不支持大老爺的想法,這會兒正嚷嚷得厲害。”

    陶氏微微冷笑︰“都當做生意如同吃飯一樣容易呢。老太爺怎麼說的?”

    春芽道︰“老太爺略坐了坐就回了聽濤居。奴婢來前,大老爺使人去問,說是已經睡了。”

    林謹容忖道︰“看來祖父根本沒那個意思,他說過這是最後一樁生意,賺了錢就要買地修墳的。”

    陶氏笑起來︰“個個兒都被銀子晃瞎了眼楮,由著他們去做半宿的美夢罷。睡了。”

    第二天清早,林謹容去安樂堂請安,林老太又比平日晚起了幾分,女人們小聲議論著,半夜才睡的林大老爺等人也早早等在一旁,都在探長脖子等林老太太起身。

    很少看到這樣壯觀的情形,林謹容探詢地看向林謹音。林謹音湊過來小聲道︰“他們打算先說動祖母,再說動祖父。”

    林謹容低聲道︰“還是決定要去?”

    林謹音輕輕點了點頭︰“大伯父一個人架不住那麼多想發財的人的勸。”

    忽見林老太爺身邊的福全慢悠悠地走來,林大老爺等人頓時停止了議論,上前去和福全說話,福全的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地傳遍了全場︰“是來傳老太爺話的,誰都不許提送糧去北方的事情,就在這里處置,能賺多少就賺多少。請大老爺先去同吳家聯系,看他家準備怎麼處置,三老爺寫信去清州,問陶家大舅爺準備怎麼辦,可有合適的買家?他情面熟,請他幫忙介紹幾個靠得住的過來收糧。少爺們該讀書該寫字的還是去讀去寫,他過幾日要抽考功課。”

    一語激起千層浪,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鴉雀無聲。林三老爺忍不住道︰“大好的機會,到手就是白花花的銀子……”

    福全淡淡一笑︰“老奴就是個傳話的,老太爺說了,幾位爺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可以去尋他。”對著老太太的居所行了禮就規矩退下,只剩下一地做了一夜發財夢,還沒來得及享受美夢的滋味兒就不得不清醒的人,抓心撓肝地在那里哭喪著臉痛苦萬分。

    想攬瓷器活兒,那也得看看有沒有金剛鑽,就這樣子也想發大財?陶氏眼里閃過一絲鄙夷,拿起帕子輕輕擦了擦嘴角。林謹容和林謹音交換了一下眼色,手挽著手,輕輕摳著彼此的手心玩。

    忽見龔媽媽碎步趕了來,小聲道︰“太太,全少爺來了。”

    “這麼快?”陶氏驚喜萬分,“這孩子辦事兒真利索。你去和他說,我給老太太請了安就來。”雖恨不得趕緊去聽林世全究竟帶來什麼樣的消息,卻也不得不恪守禮儀,等候林老太起身。

    林謹音小聲問林謹容︰“你說舅舅會怎麼辦?”

    林謹容早就仔細思索過這個問題,因笑道︰“姐姐什麼時候出門?”

    林謹音臉上飛紅︰“你難道不知道的?”

    林謹容便笑道︰“那你還問我?”這個冬天林謹音要出嫁,陶舜欽怎可能騰開手去賺這錢?且香藥已經賺了足夠多的錢,何必去天寒地凍吃那個苦頭?

    林謹音仔細一想也想明白了。

    不多時,林老太起身,看到眾兒孫的沮喪狀,少不得好生安慰一回︰“小心駛得萬年船,居家過日子就是求一個安穩,你們父親也是為了你們好。”

    但除了有底氣的陶氏以外,誰又能真正聽得進去,個個都有些心浮氣躁,各做各的打算。因此很快散了,林大老爺直接去問吳家的意思,林三老爺則跑去寫信,羅氏則借口要出門,命人備了車,一溜煙地往陸家趕去。

    陶氏領了兩個兒女迅速回房去見林世全。

    “這是這些日子走香藥賺到的錢。”林世全雙手奉上一只匣子︰“舅舅早幾日前就提前得了消息,讓我來和嬸娘說,今年冬天只有一件大事要辦,那就是三姐姐和大表少爺的婚事,把這件事兒辦好才是重中之重。糧食這個事兒寧可少賺些,安穩才是大事。”

    陶氏拆信看了,正色道︰“既然你舅舅這樣說了,那就這樣辦。我先寫信,你去洗洗,吃了飯後去看看留兒罷。”

    林世全便朝林謹容使眼色。

    林謹容就道︰“我送三哥出去。”

    二人出了房門,尋個避風又顯眼的地方站了,林謹容看著穿了一身青布棉袍,腰間裹著淡青錦圍肚,踩著鹿皮長靴,頭戴青色襆頭,神色間明顯比前些日子分別時沉穩了許多的林世全笑道︰“三哥這身打扮可精神。”

    林世全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好容易回來一趟,總要好好打扮一下,省得給人看低了去。”

    林謹容便道︰“你在那邊過得可順意?要回來過年的吧?少字”

    “他們都很好,沒把我當外人看,特別是大表哥,厚道得很。”林世全抬頭看著林謹容,躊躇片刻,小心翼翼地道︰“消息才傳出來就已經有人和舅舅接觸,想把糧食全都買走。要運糧到北方去,再去京城換鹽回來,我想跟了他去,闖闖看看,多結識幾個朋友,將來才好自家做事,不知三妹妹你怎麼看?”

    林謹容認真打量著林世全,他比她高了近一個頭,身材比她的堂兄弟們強壯得多,唇邊已經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那張臉上已經完全褪去了青澀,眼里全是堅定和憧憬。一顆心想要自由卻不能得到的那種渴望她再清楚不過,去跑跑也好,只有林世全能獨當一面,她才能更多地改變現在的局面……“要去就去吧。”林謹容燦然一笑,轉身往屋里跑︰“三哥你等我一會兒。”

    林世全輕輕舒了一口氣,不是不擔憂林謹容不許他去,可是他不想一輩子只做一個被平洲和清州困住,沒有見識,只能靠著名義上的親戚幫襯的人,所以他還是說了,沒想到林謹容會這樣爽快。

    正想著,就見林謹容已經又快步跑了回來,把一個繡囊往他手里塞︰“這是你的分紅,香藥的。”

    她那時候是說過算他一股,可是他自己清楚,她能有多少錢,這里頭裝的分明是銀子,她差不多是把她手里能動用的錢都給了他。林世全緊緊攥著手里的繡囊,只覺得那繡囊有千斤般沉重,他沉重而緩慢地呼吸著,良久,方抬起頭來看著林謹容︰“四妹妹,我定不會讓你失望。”

    林謹容微微一笑︰“不只是為了我,是為了你和留兒。太太那里,我會去和她說,留兒我也會替你照顧好。我猜你走之前大概是見不著了,提前祝你一路順風,路上小心。”

    林世全使勁點了點頭,大步離去。

    林謹音走出來,看了林世全的背影一眼,小聲道︰“我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想些什麼。”

    林謹容回頭看著她笑︰“姐姐不用猜我在想什麼,有空好好陪陪娘就是了。”

    “太太,姑太太來了”崔嬤嬤打起精神,輕輕推了推已經快要睡著的羅氏。

    “總算是回來了。”羅氏忙坐直了,捋了捋頭發,看了看窗外已經西斜的日影,嘆道︰“這都什麼時辰了?不是說小半個時辰就回來的麼?等得我腰酸背痛。”

    “讓二嫂久等了,都是我的不是。”林玉珍走進來,不咸不淡地朝羅氏扯了扯嘴角,在主位上坐了︰“本來早就散了席的,又被她們扯著多說了一會兒話,還是我說你等著我,她們才放了我來。”

    羅氏有求于她,又怎會和她扯這個,當下站起身來認認真真同林玉珍行了個禮︰“姑太太,是我的不是,我和你賠禮,你別和我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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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漸變

    林玉珍眼看著羅氏已經行下禮去,方才淡淡地道︰“二嫂這是何必,那日就當著老太太的面說清楚了的,我們是姑嫂,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二嫂也就是有點怕我怪你,所以才不小心說錯了話而已,沒什麼多說的。”

    羅氏笑得臉都僵了︰“我一時糊涂。”

    “所以就拿我當傻子蒙……不知我若是和三嫂吵起來,二嫂是什麼感覺?”林玉珍不客氣地一口嗆了回去。

    羅氏的笑容頓時僵硬在臉上,沉默許久,訕訕地道︰“姑太太,你氣性可真大。我做錯了,就認錯,當日就已經挨了罵,受了罰,又給你賠過禮的,就是你三嫂也不怪我了,今日等你這許久,進門就賠禮,低聲下氣,你再大的氣也該消了罷?要不然你還要我怎樣呢?誰沒有犯糊涂的時候?”兩家始終要做親家的,她錯了,低頭伏小,林玉珍就該接過去才是,難道真要把臉給撕破了?

    林玉珍沉默不語,垂眼盯著手腕上的金鐲子看了許久,方淡淡地道︰“二嫂,過去的事情到此為止,我不提,你也別再提了,提起來我心里就堵得慌。說吧,你今日來是有什麼事?”

    羅氏也就不敢再提,轉入正事︰“糧食入中的事情姑太太已經知道了罷?老太爺不許我們運糧去北邊,就要在本地找人轉手,不知你們家是怎麼打算的?”按著她的想法,陸家人手足,人情面熟,做生意又是做慣了的,必不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如果可以,她想搭個車,多賺一點錢。

    這件事當初林玉珍又是比林家其他人晚兩天,比陸家人提前一天知道,她的錢多不缺錢用,見利不是很厚,不小心還容易得罪婆家人,所以並沒有參與。故而她並不是很熱心,淡淡地道︰“我不太關注他們男人的事情。”

    羅氏雖然感覺到她的冷淡,卻也只有硬著頭皮把話說清楚︰“運糧到北邊,750錢的糧食就可以得到兩千錢的鹽,如果把鹽運回來,又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如果府上方便,我和你二哥想搭個順風車,將來你佷女兒的妝奩也要豐厚許多。”說完以後緊張地看著林玉珍,看林玉珍怎麼回答。她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事關雙胞胎的妝奩,倘若林玉珍還要林六做兒媳,就不該拒絕她的請求,畢竟是對雙方都有利的事,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絕,當然,除非林玉珍又改變主意了。

    林玉珍自然聽出了她的試探之意,沉默許久,方道︰“等我家老太爺心情好的時候,我再去替你問問吧。”

    羅氏心頭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起身笑道︰“那我等姑太太好消息。”

    林玉珍點點頭︰“我有點累,就不送二嫂了。”等羅氏走了,她疲憊地嘆了口氣,仰頭靠在椅子上閉著眼一動不動。

    方嬤嬤小心地在一旁打量著林玉珍的神情,並不敢勸,也不敢問。陸家有條件賺這個錢,且也的確是要跑這一趟的,雖是陸二老爺陸建中負責,但林玉珍若是真想插這個手也不是做不到。

    良久,林玉珍猛地坐起身來,道︰“你去問問老太爺在做什麼?可有空閑,心情可好?”

    方嬤嬤點頭而去,少傾回來稟告︰“老太爺剛見過了二老爺和大少爺,心情很好,這會兒集賢閣並沒有人。”

    林玉珍起身換了件家常的半舊褙子,將頭上的簪釵去了一半,對著鏡子仔細端詳過後方嚴肅地道︰“隨我去見老太爺。”

    方嬤嬤激動起來,也許經過今日,陸緘的親事就要定下來了。

    林玉珍肅著臉,仰著頭,挺著胸,穩穩當當地穿過陸家的大花園,向著集賢閣走去,一路上有下人和她行禮問好,她也只不過是淡淡點點頭而已。

    陸老太爺的心情果然很好,幾乎是才一通傳就立刻讓她進去,快活地問她︰“不是說去了知州家赴宴麼?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林玉珍十分謹慎地站著回答︰“媳婦娘家二嫂有事來尋,媳婦就提前回來了。”

    陸老太爺和藹地道︰“坐,坐。沒有外人在,不必那麼講究。她來尋你,可是有什麼事?”不然林玉珍不會平白無故來尋自己,還提起這麼一號人。

    林玉珍也就順著道︰“她自個兒拿妝奩跟著買了些糧食,但我父親不許家里人做生意,來問我們家是否要往北邊跑這一趟,想搭個順風車。媳婦不敢答應她,說要先問過公爹的意思。”

    陸老太爺就嘆息︰“你父親呀,叫我怎麼說他呢。傲氣是有了,可真是苦了兒孫。罷了,都是親戚,既然開了口,又怎能不幫?你答應她罷,我會和老2說。”

    “謝過公爹。”林玉珍的臉上有了幾分真心實意的笑容︰“不知公爹覺得媳婦那個佷女,行六的謹珠怎麼樣?就是那對雙胞胎中的姐姐。”

    陸老太爺捋著胡子呵呵地笑︰“那對珠圓玉潤麼?我記得,不錯呀,挺好的。你還記得前些年總來我們家玩的那個孟家麼?就是後來搬到代州去的那家,這次陸紹去代州,正好遇到,他家還幫了不少忙呢。”

    林玉珍有些摸不著頭腦,好好兒的,和她提什麼孟家?卻不敢插話也不敢打斷,只好跟著笑︰“是,還記得,他們家人都還好吧?少字”

    “都好,日子過得挺富足的。他家有個孫兒,比陸緘小一歲,這次跟著陸紹送糧食回來,我見了,挺有出息的,進退得當,人也長得周正俊秀,你不妨和你二嫂說說看,興許可以成就一門好姻緣。”陸老太爺藏在眉毛下的眼楮閃著精光,不露聲色地打量著林玉珍。

    林玉珍臉色微變,還強笑著道︰“興許可以看看林七……”忽聽“啪”地一聲巨響,嚇得她冷汗都冒出來,驚慌地看著陸老太爺。

    卻見陸老太爺淡淡地看著他面前那摔成了兩半的瓷鎮紙道︰“這鎮紙是誰放在這里的?害得我一不小心就踫在了地上這些人做事越來越不上心了,大媳婦你等下要和你二弟妹說,好生整頓整頓”

    玉珍垂眼看著方嬤嬤收拾鎮紙,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揪著帕子繞啊繞。

    “坐,坐啊。”看著林玉珍不自在地坐了,陸老太爺沉思片刻,低聲道︰“這些年來你不容易,我和你們母親都知道,不會虧待你”

    林玉珍的眼圈兒突然就紅了,將帕子按了眼角,忍住了淚,小聲道︰“公爹和婆婆一直待媳婦都很好,媳婦一直都銘記在心。”這是發自內心的感激,無子,對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但公婆待她真是仁至義盡了。沒有兒子就過繼,任她挑,任她選,一帶走就是七八年,中間沒回來盡過孝道,也是沒有怪罪過一句。哪怕就是林老太爺夫婦,也是挑不出一點錯來的。

    陸老太爺嘆了口氣︰“你也別想得太多,人要認命。好在陸緘這孩子真不錯,挺爭氣的,他沒有對你不孝吧?少字”

    回憶起往事,又聽到這體貼的問話,林玉珍心里頓時暖洋洋的︰“沒有。雖然他還上進,但就是有些貪玩,總想背著媳婦跑出去玩,媳婦又擔心他會學壞,他話又少,有什麼總也不肯和媳婦說……”

    陸老太爺指點她︰“他年紀大了,又是男子,你不能總把他關在屋子里,這樣不好。你該適當放他出去走走,讓他多見識見識,他才曉得世事不易,才會懂得你的好。”

    “好,我以後多注意。”林玉珍答應得十分爽快。

    陸老太爺沉默片刻,道︰“我有個想法,還沒和老大說,先問問你的意思,你覺得你的佷女,行四的謹容,怎麼樣?我想把她聘給陸緘做媳婦。”

    林玉珍驚得變了顏色,開什麼玩笑?剛開始她不是沒考慮過林謹容,可是林謹容真是太讓她失望了,還有陶氏,和她真是生來就不對盤。所以很早以前,她就已經把林謹容排除在外了,現在,這麼突然的,陸老太爺竟然說要聘給陸緘做媳婦,做她的兒媳婦?林玉珍一時心亂如麻,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張著口失了聲。

    就是方嬤嬤也是震驚不已,幾度懷疑自己聽錯了。

    陸老太爺自顧自地道︰“我覺著這個孩子挺好。你的幾個佷女中,她的年紀最長,容貌端莊秀雅,習文識字,也有才情,和陸緘才貌相當,正是良配。如果你沒有什麼意見,我就寫信給老大,把這事兒定了。”

    林玉珍此刻方找回自己的聲音︰“公爹,這事兒是不是再商榷一下?”

    陸老太爺那雙藏在眉毛下的眼楮閃著微光︰“哦?怎麼說?”聲音已經有些不好聽了。

    林玉珍手板心里冒著細毛毛汗,大著膽子道︰“我三嫂已經在托人給她相看了的。”

    “不是還只是相看麼?八字還沒有一撇呢,我只要開了口,你父親根本不會說什麼。”

    林玉珍緊張地咽著唾沫︰“不是我這個做姑母的嫌棄佷女兒,這孩子有些掐尖要強”

    “你說的是暖爐會那事兒吧?少字”陸老太爺笑道︰“其實和你有些像啊。她將來要當家的,愛掐尖要強一點才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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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2 17:16:31
第129章琉璃

林玉珍真急了︰“她太貪財不過暖爐會上媳婦給她的那只水精釵子,她竟以十兩金子的價格賣給了林六簡直不成體統”

    陸老太爺淡淡地道︰“我知道。還有什麼?”竟是連多話也不想說了。

    他的態度越來越強硬,越來糟糕,幾乎已經無可轉圜,林玉珍絕望地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不敬我和她母親一樣的,脾氣死 ,又不會看頭勢,現在只是做姑佷就已經這樣,將來做了婆媳還怎麼辦?”

    陸老太爺捋著胡子不說話。

    終于有轉機了林玉珍松了一口氣,放軟了聲音道︰“公爹,她的性子也沉悶孤僻得緊,不喜歡出門,不喜歡和姐妹們在一處說話玩樂……”話還未說完,就聽陸老太爺拔高聲音道︰“這樣才好,省得多嘴多舌,搬弄是非,招惹是非嘴是用來吃飯說話的不假,可也要看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

    多嘴多舌,搬弄是非?這話好像別有所指?平濟寺的事情,雖然她已經嚴令不許外傳,可是宋氏和陸經都在場,真有心去打聽,也是瞞不住的。林玉珍的心里頓時“咯 ”一下,忍不住抬眼看向陸老太爺,卻見陸老太爺嚴肅地看著她,眼楮眨也不眨。

    二人對視片刻,林玉珍終是敗下陣來,耷拉著肩膀,半垂下頭,低不可聞地道︰“公爹打算什麼時候去提呢?婆婆知曉此事了麼?”

    “合適的時候我自然會提。誰都沒說就先和你說,就是讓你心里有個底,有些事情該處理的就提前處理妥當,別到時候又添亂子出來不好看”陸老太爺硬邦邦地道︰“你婆婆那里我自會和她說,她向來賢良淑德,從來不會拂逆我。長房長孫的婚事是大事,女人又豈能有男人看得清,看得懂?你有時候也要放開心胸,不要總和一些小事過不去,那對你自己沒有任何好處。”

    林玉珍頓時無話可說。老太太順從老太爺就是賢良淑德,她這個做兒媳的就更不能多嘴了。她再多嘴,不但不賢淑,還是拘著一些小事不放,忤逆長輩,和林四這個小輩過不去。且老太爺事先和她說,那是給她面子,再抬下去,就是自己找氣受。林玉珍雖然憤憤不平,卻真是不敢再和陸老太爺叫板下去,只好委委屈屈地行禮告辭退下。

    出了門,怒氣狂飆,腳下生風,遇到來往行禮問好的僕從都是惡狠狠一眼瞪將過去。方嬤嬤快步跟在她身後,勸也不敢勸,到院子門口方才給丫頭使了眼色,讓去請陸雲過來。

    林玉珍進門就砸了一個大花瓶,罵道︰“定是宋氏那個賤人和我作對”除了陸二太太宋氏,誰還會這樣處心積慮地和她作對,給她添堵,讓她不痛快呢?也只有二房才能有這個本事挑得動老太爺。她是長子長媳,本來這院子里該是她呼風喚雨才對,可是她為了子嗣避出去七八年,回來後很多人和事都變了,就是陸建新再得意,陸緘再成器,也有不如意,伸展不開手腳的地方。個個都說宋氏好,說她凶,可是誰又知道宋氏的險惡?

    方嬤嬤忙命人關緊院子門,上前扶住林玉珍低聲相勸︰“好太太,好太太,休要這樣,傳出去又有什麼好?”沒有人會給林玉珍難堪,人家只會給她們這些手下的人難堪。

    林玉珍大聲道︰“我怕她你們有誰要去傳話討賞的只管去”屋子里的丫頭婆子頓時噤若寒蟬,都垂下眼盯著腳尖,恨不得自己不在場才好。

    “這屋里的人都是跟著太太從江南回來的,誰又會多嘴?”方嬤嬤揮手示意其余人等下去,勸道︰“太太,不是怕誰,而是傳到老太爺耳朵里不好。老太爺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除非他自己改變主意,否則說一不二。”

    林玉珍坐下,默然想了許久,呼吸漸漸平緩下來︰“二少爺最近可有什麼異動?”

    方嬤嬤訝異道︰“不曾啊。每日按時讀書寫字,門都沒出過,也沒和其他無關的人接觸過。”太太自來多疑,懷疑過宋氏之後,又開始懷疑涂氏和陸緘了。若不是陶氏和林謹容自來不把太太放在眼里,兩家關系太差,只怕太太還要懷疑是那娘兒倆設計的呢。

    林玉珍板著臉道︰“你去找他來”

    這種事兒找陸緘又有什麼用?難不成還要陸緘自己去和老太爺說,他不娶林四,要林六?這婚姻大事,都要聽長輩的意思,從來也沒有自己做主的道理。方嬤嬤雖然暗自嘀咕,卻也不敢觸了林玉珍的霉頭,忙出門去叫人請陸緘過來。

    陸緘還沒到,陸雲就匆匆趕來了,聽完事情經過,柔聲勸道︰“母親著急什麼?這不是還要外祖父同意麼?”

    一語驚醒夢中人,林玉珍笑道︰“是啊,我是糊涂了。讓人準備車馬,我馬上過去。”

    陸雲垂下眼簾,低聲道︰“母親,您這會兒出門,然後祖父再去說這事兒就不成,這……”這不是明擺著告訴人家,就是她去做的好事麼?

    林玉珍懊惱地深吸了一口氣,一想到以後陸緘的媳婦兒和她不是一條心,她就受不住。

    陸雲道︰“祖父現在還只是同您說,不曾知會祖母,要去和外祖父母相商,怎麼也該是明日以後的事情,緩口氣,辦法還多的是。再說了……”她拖長了聲音,低聲道︰“哪怕就是成了事實又如何?難道她敢不敬母親麼?始終是母親的親佷女,總不能歪到哪里去。”

    “可是……”林玉珍剛說了兩個字,就聽方嬤嬤在門外喊了聲︰“二少爺。”

    母女對視一眼,都住了口,陸緘走進來,規規矩矩地給林玉珍行禮問好︰“不知母親有什麼吩咐?”

    “剛才你祖父和我說,你年紀大啦,該給你定親了。”林玉珍死死盯著他的臉,試圖從上面看出點什麼來。

    陸緘的臉上閃過一絲訝異並慌亂,卻不問是誰,只帶著些羞澀微微一笑。

    林玉珍試探道︰“你不問是誰?”別不是早就知道是誰了吧?少字

    陸緘紅了臉︰“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長輩們說是誰就是誰。”

    林玉珍就笑了︰“知道你孝順,現在我來問你,你覺得誰最合眼緣?我去替你說,過日子,還得稱心如意才好。”

    陸緘訝異地抬起頭來,但見陸雲在林玉珍旁邊朝他直眨眼楮,又輕輕搖了搖頭。當下便垂了眼簾,低聲道︰“只要人品好就行,兒子信得過母親和祖父母的眼光。”

    說了等于沒說,也許真是不知道?林玉珍沉默片刻,無趣地揮手讓他下去︰“你去看書吧。這事兒你別管了。”

    陸緘默然行禮退下。

    林玉珍側身躺回榻上,蹙起眉頭不說話,無限憂愁。

    陸雲撐著下巴想了許久,低聲道︰“不然明日我替母親跑這一趟吧。母親安心去做客就好。”

    林玉珍挑了挑眉︰“你要如何?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能做什麼?”

    陸雲笑道︰“女兒做事自有分寸。和舅母們閑話家常總是可以的。”

    林玉珍似信非信,少不得拉著陸雲詳細地吩咐一回︰“這事兒你還得去尋你二伯母……”如此這般地交代了一回,陸雲只是不停點頭。

    天色黑盡,陸雲漫步走到陸緘的院子里,輕輕止住了外面伺候的小廝,走到門前站住了,側耳細聽。

    只聽屋子里靜默一片,偶爾有紙翻動的聲音。陸雲便輕輕敲響了門︰“哥哥。”

    開門的是長壽,陸緘果然又在臨帖。

    陸雲上前去,自然而然地替陸緘磨起了墨︰“哥哥,你想不想知道祖父意向是誰?”

    陸緘輕輕放下筆︰“你知道?”

    陸雲抿唇一笑︰“總歸是那幾個表姐妹">。”她嬌俏地眨眨眼楮︰“哥哥,你覺著誰最好?看看我能不能幫上你的忙?”

    陸緘盯著跳動的火焰看了片刻,淡淡地道︰“只要人品端正就好,交給長輩們去定。”

    陸雲放下手里的墨錠,默然片刻,輕聲道︰“祖父定的是四姐姐,母親中意六姐姐。”

    陸緘回頭看著她︰“那麼你呢?”

    陸雲一怔,隨即細聲道︰“在我眼里,幾個姐姐都很好,不管是誰做了嫂子,只要她對哥哥好,對母親好,我就好。”

    陸緘點了點頭,繼續提起筆臨帖。

    陸雲在旁邊立了許久,見他幾番停下似是想和她說什麼,可也始終沒說,而是繼續不停地寫,不停地寫。

    看來是問不出什麼來了,陸雲索性別了陸緘,沿著長廊慢慢走回自己的院子,命簡兒取了裝簪釵的匣子出來,挑了林謹容從清州帶回來的那枝琉璃釵子對著燈光細看。

    緋紅的芍藥一支獨放,雕工一般,但顏色真好看,整體還不錯。她盯著那釵子看了許久,問簡兒︰“這釵子是不是和吳家菱姑娘頭上的那個很像?”

    簡兒不好回答,模稜兩可地道︰“其實清州的琉璃簪釵真是不怎樣。”

    陸雲沉默片刻,輕輕將那釵子放下,吩咐道︰“給我挑一身衣服,明日我出門要戴這支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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