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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意千重]世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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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4:36:36
第180章上巳

    老宅里總是比平洲城的新宅安靜得多,夜里除了耗子在梁上打架的聲音外,基本聽不到任何聲響。

    四更天,林謹容睜開眼,輕輕將自己散落的頭發理順到一邊,側著耳朵傾聽動靜。身邊的陸緘睡得很熟,呼吸聲又輕又淺,輕到讓她幾乎聽不見。四處都安靜得太過分,靜到讓她覺得連耳膜都仿佛蒙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不清爽。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算著是睡不著了的,索性坐起身來,輕手輕腳地從陸緘身上跨過去,披了外袍,推開門走了出去。

    三月的夜,還帶著一絲冰涼的氣息,吸進肺里去有點刺刺的。天上無月,滿是星星。廊下的燈不知什麼時候滅了,越發襯得那點星光清清冷冷。一只貓敏捷地在牆頭跑過,停在離林謹容不遠的地方,側著頭安靜地盯著她,貓眼在星光下閃著幽幽的光。

    林謹容靠著柱子站定了,沉默地看著那只貓。老宅里平時不住人,糧食卻藏得不少,最多的就是老鼠,故而養了許多貓。這些貓神出鬼沒,總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那時候她不喜歡這個地方的原因之一,就是這些貓和老鼠。

    她的膽子從來都不大,經常會被這些貓和老鼠給嚇得膽戰心驚。她總覺著,這老宅子成年累月下來,死的人不少,突然出現的除了貓和老鼠以外,興許還會有別的什麼東西。所以在寧兒剛出生的那一年,她來到這里,被驚嚇過幾次之後,天一黑,她就抱了寧兒坐在屋里,再不肯出門。陸緘知道她害怕,總是推了陸紹和陸經他們的邀請,坐在一旁一邊讀書一邊陪著她和寧兒。

    第二次來的時候,她和他就是分室而居。她基本見不著他,他或者就在陸紹那里,或者就在陸綸那里,或者就是獨自躲在這老宅的某一個地方。而她那個時候,已經不再害怕這些神出鬼沒的貓和老鼠了,每次聽到異動,她就會忍不住想,如果真的有鬼神,不如把她帶走,一了百了。又或者,寧兒可以入她的夢,她可以抱抱他,向他表達她的歉意和傷心。可是她又想,她的小寧兒,不應該滯留這世間,應該去投個更好的胎,順順利利的長大才是。

    林謹容輕輕按了按有些濕潤的眼角。幾乎是惡狠狠地瞪著那只貓,她是一個死過一次的人,她對神佛敬畏著,但對這些可是真的不再害怕了。

    那只貓仿佛感受到她的敵意,轉過頭,悄無聲息地走了。林謹容咬著唇蹲下去,想哭,卻又哭不出來。她扶著柱子慢慢地站起來,仰望著天邊最亮的那顆太白星,一直看到眼楮發酸。

    “阿容?”陸緘站在門口,外衣也不曾穿,微微皺了眉頭,有些責怪地看著她,“你在做什麼?”

    林謹容回頭看著他,輕輕淺淺地笑︰“我在看貓。”

    陸緘仿佛松了一口氣,快步朝她走過來,扶著她的肩頭責怪道︰“半夜三更你看什麼貓?”他低下頭,把臉貼著她的臉頰︰“凍病了可怎麼好?”

    他的臉頰滾燙,懷抱里還帶著剛起床的溫暖,林謹容靠著他站定了,低聲道︰“你說這世上有神鬼麼?”

    陸緘的身子僵了僵,隨即低聲道︰“阿容,子不語亂力怪神。但我想,對神鬼要心懷尊敬之意,不可褻瀆。”他不信道,不信佛。

    林謹容極低極低,卻又十分堅定地道︰“是有的。”

    陸緘沉默了一下,推她往里︰“好了,不說這個,先進屋去,臉和手都是冰的。”

    丫頭們住的門輕輕響了響,林謹容猜著是荔枝聽到動靜起來看,便安靜地跟著陸緘進了屋。

    陸緘摸索著把燈點亮,在衣架上取了外衣披上,走到林謹容身邊坐下來,探究地看著她︰“阿容,你夜里不好睡?”

    林謹容此時方覺有些疲倦,低聲道︰“我聽見有老鼠在梁上打架,這屋里太黑太冷了。”

    陸緘有些親昵地笑了︰“所以你就跑到外面去看貓?聽見老鼠打架,為什麼不叫我?”

    林謹容微微一笑︰“看你睡得香甜。”

    陸緘看了她半晌,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阿容,你不喜歡這里是不是?”

    林謹容猶豫了一下,點頭︰“我不喜歡這房子。”

    “這房子是太老了一點,也很窄,有點黑,很多不方便,可是……”陸緘笑了笑,“這附近有個地方很不錯,我可以帶你去劃船玩。”等到陸家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他們兩個的時候,就是他們的天下。

    林謹容歪在榻上,睜著眼等天亮。這家里,說了算的是陸老太爺,而陸緘其實已經下定決心要留在這里了,並不是真的要征求她的意見。

    陸緘推了推她,示意她往里讓讓,硬擠著在她身邊躺下,將薄被拉起蓋在二人身上︰“現下還早,還有一個多時辰才到五更天,要不進去再睡一會兒,如果不想睡,我們下下棋?”

    林謹容淡淡一笑︰“算了吧,總之都是我輸。”下贏了他,他不依,要一直下,下輸了那就更不必說。

    陸緘有些尷尬的一笑︰“那我們說說話?阿容,你第一次見到我,是在什麼時候?你還記得麼?”他終究是對林謹容當初為何那樣討厭他,一直掛懷著,想探究根由的。

    林謹容閉著眼道︰“記不太清了,也許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陸緘笑道︰“能有多久呢?你也不過才十七歲而已。”

    林謹容抬起手來蓋著眼楮︰“困了。”

    陸緘便不再說話,探身在一旁的書櫃上取了一本書,就著燈光看起來。一直到外面門響,荔枝她們起床了,方才把林謹容喚醒。

    陸老太爺早有吩咐,這日要在老宅辦席,招待宗親。故而這一日來的人實在不少,不過辰時,許多老老少少就進了陸家的老宅,按著男女分別在外院和內宅入席吃早飯。

    雖然是提前很多天就開始準備的,宋氏和呂氏仍然忙得不可開交。家里的其他女眷都指望不上,林玉珍不管家,自然也不管事兒,專門只陪著陸老太太和本家的老太太們親熱說笑話,顯擺充門面;陸雲是未出閣未定親的姑娘,林玉珍舍不得她去跟著受罪,也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留在陸老太太身邊,安然享受親戚們的贊揚和打量,為說親做準備;涂氏是病秧子,很多天不曾見著陸繕,好容易有了這個機會,這會兒一門心思的就想多往陸繕身邊靠靠,說點噓寒問暖的話。

    至于林謹容,是未滿月的新婦,此番回老宅就是為了她,誰敢叫她做事情?自然也是留在陸老太太的跟前,被陸老太太隆重介紹給族里的女眷們。因此,一家子人都在享福,就只有二房的婆媳倆里里外外的忙。

    老宅這邊的下人很多都是老僕,家生子,彼此之間盤根錯節的,遠比新宅里的更難收拾,何況里頭還有許多是家境不好的族人,聽說要辦席,特意來打短工補貼家用的,一不小心就會落下一個嫌貧愛富,欺負族人的名聲。故而,宋氏拿著實在是太難辦,嗓子都說啞了,帶去的精干的僕婦們把腳板都跳翻,才算是把這早席給辦妥了。

    待到即將散席,宋氏和呂氏方有機會坐下來吃飯,還得吃快一點,因為去上墳的馬車已經套好了,馬上就要出發。

    林玉珍冷眼旁觀,覺得格外解氣,少不得假惺惺地道︰“阿容,快過來給你二嬸娘和大嫂嫂行禮道謝。今日若沒有她們幫忙,忙的就該是你了。”

    呂氏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捧著碗就有些食不下咽,宋氏笑容照舊燦爛︰“說什麼呢,道什麼謝?幫什麼忙?都是一家人,為的自家事,客氣什麼?”

    林謹容忙起身笑道︰“我來給二嬸娘和大嫂添飯布菜。”她若是應了林玉珍的安排去和宋氏、呂氏道謝,等于就是直截了當,傻乎乎地和二房對上了,陸老太太一定不會喜歡;但若是不道謝,她坐享其成還沒有任何表示,的確也是不該的,落在外人眼里就是不知好歹,不懂得規矩和分寸。不如什麼都不說,以實際行動表示。

    宋氏自然不遺余力地誇贊林謹容︰“二佷兒媳婦真是懂事,又溫和又懂禮,人才品行都是百里挑一的。”安安然然地享受了林謹容添飯和布菜。

    林玉珍不屑地撇了撇唇角,陸雲垂下眼,輕輕撥弄了幾下扇穗。

    陸老太太在一旁靜觀林謹容行事,十分滿意地放下心來,轉過頭笑吟吟地同身邊的幾個年紀相仿,輩分相仿的老太太繼續說閑話。

    這個小插曲並不影響林玉珍的心情,外面一傳來出發的消息,她就歡歡喜喜地領著林謹容出去,趁著登車的空隙,把林謹容介紹給族里幾個有頭臉的宗親。陸老太爺也不催,任由她將林謹容在眾人面前走完一圈之後,方才下令登車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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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4:36:53
第181章陸績

    世人喪葬都很講究風水,陸氏也不例外,陸氏的祖墳選址極佳,依山傍水,風景極佳。上完墳後,照例要踏青游玩,女眷們紛紛去尋野菜花,互相替彼此簪在發髻上,又去摘薺花,預備放在灶頭、或是燈檠上,以厭蟲蟻。

    荔枝和豆兒都是愛玩的年紀,得了林謹容的允許,便笑嘻嘻地跟著丫頭們一道去采摘野花。林謹容是新婦,再沒有當初在家時的輕松愜意,只能跟定了林玉珍,立在一旁安安靜靜看熱鬧,只恐行止不當,被人笑話挑剔。

    陸雲與族里幾個姐妹">摘了野菜花回來,趁隙拉了她往一旁去,親手將幾朵菜花親熱地給她簪上︰“來,嫂嫂簪上這枝花,一年到頭眼楮都亮。”因見陸緘緩步朝她二人走過來,便與陸緘打招呼︰“哥哥,你看我嫂嫂可美?”

    陸緘看著林謹容笑而不答。

    陸雲不依不饒,笑得嬌俏可愛︰“哥哥,你說嘛,到底怎樣?”

    陸緘只是抿唇淡笑,陸雲正待要再逗逗他,忽見陸經、陸綸兄弟倆扯著一個人過來,笑道︰“二哥,你還記得他麼?”

    這人不過十八九歲,中等身材,著一件竹葉青的細麻襦衫,青色結帶巾,青布鞋,長臉高鼻,膚色微黑,臉上堆滿了謙恭的笑容,對著陸緘深深一揖︰“二哥,想必你是記不得小弟我了。”

    林謹容見了這人,頓時說不出的滋味兒。這正是當初在江神廟時,告訴她,陸緘已然丟下她,帶著涂氏等人從另一條路走了的陸績。

    陸緘並認不得陸績,匆忙還禮道︰“對不住,我經常不在家中,和族兄弟們多有疏遠怠慢,得罪了。”

    陸績並不生氣,笑道︰“小弟是陸績。二哥剛回來那一年回鄉祭祖時曾經見過的。”

    陸緘忙道︰“多有怠慢,還望賢弟莫和我計較。”

    陸經拍著陸績的肩頭笑道︰“你莫怪二哥記不得你,他常年在外讀書,心里眼里都只有書。”

    陸績爽朗地笑道︰“怎會?只是二哥以後定要記住小弟了,否則若在街上相遇,小弟歡歡喜喜地跑去和你打招呼,你卻問小弟是誰,小弟可怎麼辦才好?”

    這話說得大大方方,又帶了幾分風趣,引得眾人齊齊笑起來,對他的好感都加了幾分。陸績卻又看向林謹容和陸雲,恭恭敬敬地行禮,帶了幾分殷勤︰“不知是姐姐還是妹妹?”

    陸綸聞言,不客氣地拍了他一巴掌︰“還姐姐呢?誰不知道我家就只有一個妹妹。喏,這是二嫂,這是阿雲。”

    林謹容和陸雲忙上前見禮,陸績的目光從林謹容身上飛快掃過,斂了神色認真道︰“早就聽說二嫂才貌雙全,今日有幸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陸綸不客氣地道︰“那是自然。”

    陸緘帶了些微得意輕輕一笑,回頭低聲吩咐林謹容︰“你和阿雲先過去找母親她們罷。”

    林謹容行了十多步,忍不住回頭去看陸績,陸績已經和陸綸等人打成了一片,言笑晏晏,大大方方,表情輕松又自在,便問陸雲︰“怎地這位族弟和陸經他們這般熟識,你哥哥卻不認識他?”

    陸雲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淡淡地道︰“這人家境貧寒,並不住在赤水,而是住在平洲城里,得了祖父的資助才得以上學,聽說很會看臉色,巧舌如簧,最得大哥的喜歡。哥哥又不和他們一處,專心讀的書,不認識他才是正理。你看,他又不是不認得我,偏偏要假裝不認識,故意逗人發笑。”言語里充滿了對陸績的不屑。

    這日眾人一直玩到傍晚時分方才歸家,吃過晚飯,宋氏請詢陸老太太︰“今日客多,把備下的菜肴吃用得差不多了,也不知公爹打算在此居留多久?媳婦好派人去采買。”

    陸老太太道︰“這地方我住著不是那麼方便,冷浸浸的,激得老毛病又犯了。我和老太爺說過了,明日休整一日,後日吃了午飯歸家。你們可去叫人收拾行李。”

    眾人都十分歡喜,竟是沒人喜歡在這里久留。陸老太太卻又看了林謹容一眼,慢條斯理地道︰“阿容,你們的行李就不必收拾了。二郎如今成了親,再不能和從前那般連族里的人都認不清。老太爺吩咐了,讓他在這里待到初十再回去。省得將來族人上門,誰是誰都分不清,那就鬧大笑話了。阿容,你一定要照顧好他的起居。”

    一言激起千層浪。宋氏和呂氏飛速對視了一眼,神色復雜地垂下頭去,林玉珍先前還高興,轉瞬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就有些難看,板著臉一言不發。涂氏卻是先前不太高興,過後不知想到了什麼,便喜笑顏開。陸雲看看老太太,又看看林謹容,微微蹙起了眉頭。林謹容只是垂了眼,低聲道︰“是,請祖母放心。”

    陸老太太將手輕輕一揚︰“都散了吧。我累了,要歇了。”

    眾人依次退出去,宋氏笑嘻嘻地道︰“阿容,離這里不遠有個湖,如今正是最好玩的時候,難得有機會,你可以讓二郎領了你去劃船,非常不錯。”

    林謹容笑道︰“多謝二嬸娘提醒。”話音未落,就聽林玉珍板著臉道︰“阿容你跟我來。”

    宋氏的笑容越發燦爛︰“大嫂真是慈愛,不過分別這短短幾日,都要叫了二佷兒媳婦去仔細叮囑。你放心啦,阿容賢惠能干,一定會把二郎照顧得好好的。”

    “你說得對極了,我就是擔心他們倆在這里吃不好,住不好。”林玉珍扔了這句話,轉身就走,才剛進門,就厲聲道︰“方嬤嬤,把門關上!”

    方嬤嬤戰兢兢地看了陸雲一眼,陸雲垂著眼一言不發,方嬤嬤無奈,只好親自去把院門閂上了,也不敢進去,就站在門口守著。

    林玉珍往榻上坐了,並不接芳齡遞過來的茶,冷冷地看著林謹容道︰“阿容,你有沒有什麼想和我說的?”

    “母親有什麼想叮囑兒媳的,兒媳聽著。”林謹容自然知曉林玉珍為何不滿意。林玉珍恨不得隨時把她和陸緘死死攥在手里,凡是事前沒有說過,沒有經過允許的,或者出乎預料之外的突發事件,林玉珍首先就會認為是她和陸緘處心積慮,謀算來的結果。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就比如剛才這事兒,陸家兩老擺明了是想讓陸緘輕松一點,不受兩個娘的夾心氣,回去以後就安安心心地去諸丈夫那里讀書,陸老太太找的借口也十分妥當——陸緘的確是認不得很多族人,對于一個要傳承家業的男子來說,這是十分不妥當的。但林玉珍偏偏就能從中看出許多小心思和陰謀詭計來,顯而易見的,就是懷疑她和陸緘想單獨留在這里玩。這樣重的疑心病和操控欲,對此林謹容還真沒什麼好說的,只能是洗耳恭聽林玉珍有什麼教誨。

    “今日這事兒,是誰的主意?”林玉珍盯了林謹容半晌,見她平平靜靜地站著,絲毫沒有心虛,或者是後悔的表情,由不得的就來氣。

    林謹容嘆了口氣︰“姑母,您覺著會是誰的主意?我和二爺,誰能對著祖父母開得這個口?我們都不是貪玩不知輕重的人。”

    陸雲在一旁觀察林謹容許久,適時插話︰“嫂嫂,你誤會母親了。母親不是生氣你和哥哥留在這里住,而是覺得難過。畢竟我們才是最親的人,如果你想和哥哥單獨留在這里住些日子,和母親說了,母親斷然不會不許,可如今卻是祖母說出來,母親什麼都不知道,你也看到了,二嬸娘那樣子,不氣才怪。”

    林玉珍不會不懂得陸雲遞給她的梯子,陰沉著臉不說話。

    林謹容看向陸雲︰“阿雲,你二哥今日認不出族人,你也是看到的。正因為我們是最親的人,所以我覺得,我們彼此間更應該多一分信任。你覺得,我會刻意讓姑母不高興,故意和姑母作對麼?對我有什麼好處?”

    陸雲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有些事情我們應該多商量一下,三個人拿主意,總比一個人的好。”

    林謹容聽到這里,突然有些明白了,便似笑非笑地看著陸雲,坦然道︰“阿雲你說得對,但這件事我和你哥哥還真做不得主。長輩怎麼安排,我就怎麼做。”有本事就去和老太爺對上。

    眼看著轉彎抹角是達不到目的了,陸雲抿了抿唇,索性直接道︰“嫂嫂,我今天聽人說,你回去以後就要和二嬸娘一道管家了?”

    這才是重點。林謹容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上次去給祖父送梅花,祖父只說二嬸娘太累了,讓我不能偷懶。其他還真沒聽說。我也不敢輕狂,到處亂說。”

    陸雲露出一個笑容來︰“和我們說說,又怎是輕狂呢?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我們還懂得。祖父一向言出必行,必是動了意的。那麼,嫂嫂你有什麼打算呢?”

    林謹容斟酌著道︰“我沒管過家,自然是要多聽聽二嬸娘的意思,就算不立功,也不能有錯。”

    林玉珍道︰“她會讓你立功?她只會讓你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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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
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4:37:07
第182章 春雨

   林玉珍話音未落,陸雲就緊接著跟上,充滿了擔憂和善意地道!

    “四姐,我不想說誰的不是。但事實果然如此,想必你這些日子也看到了,是有人巴不得我們不好的。祖父看重你,這是一個很好,很難得的機會。你剛進門,又沒管過家,這中間有很多事,很多人你都不知道,如果有人不懷好意,你以後再想翻身就難了。”不叫嫂嫂,而是稱姐姐,顯得更是親密無間。

    林謹容少不得帶了幾分擔憂道︰“那可怎麼辦才好?”當年她也曾幫著宋氏理過家的,的確是做得不太好,林玉珍和陸雲也一直在背後指揮她做事情,當然,她們謠她做的事都是從她們的利益點出發,她的利益是其次。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滋味,雖然會質疑,會生氣,但她對怎麼做好一件事並沒有十足的信心,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種慣性的怯懦和忍退。

    然而,到了現在,即便是對很多事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有了信心,林謹容也仍然不能就此拒絕陸雲的建議。她需要盟友,哪怕這個盟友會趁著她不注意猛然咬她一口,哪怕這個盟友不是真心誠意,而是另有目的,哪怕這個盟友並不把她當做盟友,而是當作工具。她也需要,取其所需,互相利用。

    林玉珍見她終于露出怯容了,心里好歹舒服了些,淡淡地道︰“你怕什麼,還有我們在。你雖不把我當姑母看,我還要把你當佷女看。”林謹容垂了眼眸,一言不發。陸雲忙笑道︰“嫂嫂你放心,事關我們大家,我們怎麼也不會看著旁人欺負你的。

    家里的人事我們比你熟,你只管拿來說我和娘自然會替你安排,必然不叫人家小瞧了你去。”林謹容便盈盈一禮︰“多謝姑母和阿雲。”

    陸雲笑吟吟地道︰“客氣什麼?你是我親表姐,又是我嫂嫂啊,

    你好我才能好。”

    林玉珍瞥著林謹容︰“多的話我不多說了,你這幾日跟著二郎在這里住,可莫要y u他去游什麼湖,玩什麼山水讀書,和族人打好交道,才是最緊要的。”林謹容應下告退不提。

    待到林謹容出了門,陸雲上前去給林玉珍捏腿︰“娘今日累了吧?”林玉珍摸摸她的頭發︰“還是自個兒的親閨女心疼人。你嫂嫂就只會給我添堵。這才幾天呢就什麼事都瞞著我,一肚子的主意,算盤撥-丁當響真是不省心。”還有一句話她不能和陸雲說,才多久呢,把個陸緘勾得那般向著她。

    陸雲側著頭笑道︰“嫂嫂是有很多做得不當的地方但母親也要自個兒想開才是。這事不論是不是她在背後攛掇的究根到底也是祖父母心疼哥哥,器重哥哥。二嬸娘擺明了是眼紅、挑撥,您心里再不高興也要忍著,否則又給人落下話柄了,說您不滿意祖父母的安排。

    多說上幾次只怕祖父也要不高興。”失了老太爺的歡心,那可不是一般的事故。

    林玉珍嘆道︰“我知道所以我當時才什麼都沒說,而是回來關起門再說。她才進門我就已經壓不住了,日後怎麼辦?我總不能看她的臉s 過日子。故而,無論如何總要壓她一壓的。你看看她那樣子,口里答應得爽快,但管家這事兒必然也是要隨心所欲,不把我放在眼里的。”陸雲思索良久,認真道︰“娘,她現在正是水漲船高,春風得意的時候,祖父器重她,祖母喜歡她,哥哥也說她好。但是不要緊,人有失足馬有失蹄,她若是不信我們的話,非要一意孤行,總有她倒霉的時候。您和我看著,到時候再出手拉她一把,慢慢兒的她就知道厲害了,日子長著呢。”

    林玉珍嘆了口氣︰“你為同不是個男子?你若是,我就不會午這麼難了。”陸雲眼里的亮光黯淡下來,垂下頭沉默著,一下,一下地捶著林玉珍的腿。

    方嬤嬤忙笑道︰“好太太,姑娘雖不是男子,但可比許多男子孝順體貼多了。這樣的才貌,將來說門好親,尋常男子哪里極得半分?”

    林玉珍這才反應過來,笑道︰“說起來,今日你叔祖母和我說,她家有門親戚是在京中做官的,禮部員外郎,家里最小的一個孩子長得一表人才,讀書也很好,和你哥哥一般後年下場,現在還不曾說親,我已經請托她寫信去問問了……,………”陸雲漲紅了臉,打斷她的話︰“娘啊,人家在京中,什麼貴女不見?非得跑這麼遠?”林玉珍不悅地道︰“說什麼呢,你父親也是知州,我們兩家門當戶對,你才貌出眾那里又比誰差?”

    陸雲起身道︰“我舍不得離您那麼遠。”

    林玉珍沉默片刻,憐惜地道︰“阿雲,忘了吧,不值得。”這幾年里也看了不少人家,總是高不成低不就,她的心緒已經發生了變化。

    從最先開始認定了非要給陸雲尋個更好的壓過吳家去,再到現在,竟是有些心虛和擔憂了。陸雲實在不小了。林五轉眼就要出嫁,雙胞胎也是各自定了親,也快要出嫁,只剩下陸雲,越留到後頭就越艱難。

    陸雲勃然變色,起身快步往外,門在她身後發出淒慘的一聲呻吟,險些砸上了埋著頭追上去的簡兒。

    林玉珍喊不住她,只好嘆口氣,悶悶地收拾睡覺。

    一縷刺眼的光亮撕破天際,沉悶的雷聲由遠及近滾滾而來,一陣涼風吹過,空氣里多了一股沉甸甸的飽含濕氣的味道。

    林謹容匆忙放下手里的書,起身去把窗子關上,低聲道︰“今晚怕是要下雨。”

    陸緘將手里的書翻過一頁,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林謹容走過去,替他把茶盞里的茶湯注滿,剔亮了燈,重新拿回自己先前看的書,安安靜靜地繼續看書。

    陸緘抬起頭來看過去,燈光在林謹容的臉上投下一層淡淡的光影,顯得她的臉頰格外柔潤,下巴上還帶了點點嬰兒肥,睫毛又長又翹,嘴唇微微嘟著,紅潤而可愛。他特別喜歡這個時候的林謹容,安寧柔美,全身散發著這個年齡的女子所沒有的寧靜嫻然。

    她發現他在看他,不自在地微微側了臉,笑道︰“你要什麼?”陸緘便朝她身後的書櫃指了指︰“蝴蝶裝的那本。”

    林謹容便起了身,小心抽出一本《春秋經傳集解》遞過去︰“是這個麼?”

    陸緘摩裟著書頁,忍不住微微一笑。他並未說書名,書櫃里蝴蝶裝的書也有好幾本,她卻準確無誤地找出了他要的。他看向林謹容,林謹容卻已經跑到窗邊去了,與此同時,雨聲刷刷地響起來,房里一片靜謐,仿佛天地之間只剩下他們兩個。

    陸緘有一瞬間的恍惚,想了想,放下書走到林謹容身後,替她把窗子開得更大了一些,低聲道︰“阿容,你想不想雨中泛舟?”

    林謹容道︰“母親說不許我引著你去游山玩水與族人交往,才是最緊要的。”

    陸緘只當沒聽見︰“你試過沒有?清晨的時候,湖面上的雨霧還未散開,煙柳如雲,泛舟湖上,好似水墨山水,心情會很好。我在江南的時候,每次都會很歡喜。等他們一走,我就去安排船。還可以試試釣魚。”

    林謹容扯了扯嘴角︰“說不定這雨就是這一頭呢?”

    陸緘輕輕擁住她︰“停了也不怕,傍晚時分,在夕陽下泛舟吹笛也是極不錯的。沿著湖一直往前走,行半日船,有個很深的洞,扔石頭下去從來聽不到聲響。刮風的時候,可以聽見里面野獸嘶鳴,特別嚇人。我領你去看,你可爬得上去?”大紅燈籠輕巧調皮地隨風旋轉著,被燈光襯著的雨絲蒙上了一層鼻瑩剔透的紅,陸緘的聲音又溫柔又清亮,身上散發著淡淡的墨香味,林謹容有些恍然地道︰“我自然是爬得上去的,可是你怎麼知道?”陸緘輕笑起來︰“我小時候,也和陸綸一樣,大哥、我、陸經、陸綸我們四個曾經偷偷跑出去玩過。沒和家里人說,回來跪了一天祠堂,挨了祖父的打。

    我娘哭得”說到這里,他驟然停住了,有些悵惘地道︰“三嬸娘哭得暈死過去,伺候的小廝被打個半死,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亂跑了。”既然還能到處亂跑,就應該是他很小時候,沒有被過繼之前的事情了。林謹容沉默片刻,低聲道︰“你真的不敢亂跑了麼?我這個不怎麼出門的人都好幾次遇到你在外面亂跑。長壽跟著你只怕也沒少挨罵吧?”陸緘把臉埋在她的肩窩處低聲笑起來︰“我不是亂跑,我去哪里家里人都是知道的。長壽麼,他是祖父給我的,母親多少得留點余地,並不會太過為難他。阿容”他把她轉過來面對著他,眼楮亮亮的“我不在家,別和人吵架。家里的事情可以多問問祖母,她是最公允的。”

    林謹容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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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4:37:24
第183章 杏花

  清晨的赤水湖,煙波飄渺,朝陽照在其上,四處碎金跳動。岸邊的楊柳還未全數展開葉芽,嫩綠得招人疼愛。

    一艘烏蓬小船慢悠悠地離開小小的碼頭,朝著湖心駛去。漁公是個健壯的中年漢子,一邊撐船,一邊問陸緘︰“陸二少爺,今日是要順著河道往下游麼?”

    陸緘笑道︰“是,出了湖就順著河道往下,我們想去看看那個大洞。”又回頭同林謹容道︰“阿容,取了面幕吧,這湖上也沒什麼人,不礙事。”

    漁婆坐在一旁揀薺菜,笑道︰“如今正是農忙之時,又是大橡早的,這湖上沒什麼閑人,奶奶盡可以舒坦一些的。若是看見有人來了,再避到篷子里頭去也不遲。”

    林謹容便把面幕取下來遞給身後的荔枝。荔枝忙把手里穩著的食盒等物盡數交給長壽,自己去收拾東西,才剛站起,就晃了一晃,差點沒摔一跤。長壽眼疾手快扶住了,嘟囔道︰“姑奶奶,您是沒坐過船吧?”荔枝漲紅了臉,羞窘萬分。忽聽林謹容道︰“我也是平生第一次坐船。怎樣,長壽,你跟著二爺大江南北地去,坐了不少船吧?”長壽眉飛s 舞地道︰“那可不是?我們當年順著渚江往南邊去,就整整坐了三天兩夜的船。”說到這里,忍不住嘆了口氣︰“那可不比坐這小船。二爺暈船,真受罪哦。後來坐的船多了,才漸漸習慣了。”陸緘掃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坐過船有什麼了不起?也值得你這樣顯擺?”長壽這才明白過來,對著荔枝一揖︰“姐姐,得罪了。”

    荔枝大大方方地還了他一禮,摸索著往後頭坐了,以便林謹容和陸緘好說話。長壽也趕緊跟著往後挪,低聲道︰“跟著奶奶就是享福哈,就這麼一句話,奶奶也護著你。二爺就只會管束我。從前對著苗丫是這樣,對你也是這樣。”

    荔枝白了他一眼,低聲道︰“那就是你的同題了。二爺最是公道不過。”長壽笑了笑,小聲道︰“我是盼著他們一直這樣好的,那我們也有好日子過。日日沾光游游山水,吃點好吃的,還不會挨罵,多好呀。”荔枝沒吱聲。她自然也是盼著他們好的,但她總覺著林謹容有點不對勁,具體的她也說不出來,也許是剛嫁了人還不習慣吧,希望能慢慢好起來。

    船頭上,陸緘借著袖子遮掩,悄悄把林謹容的手握住了,指點給她看︰“你看,赤水湖其實不大,主要就是水清,你瞧,底下的水草和魚兒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不是?”

    林謹容一笑,看著不遠處的一株杏花道︰“那花兒開得不錯。”那杏花開得粉白絢爛,在波光晨霧里猶如當湖照影的仙女兒似的,陸緘笑道︰“我們讓他們把船劃過去,給你摘兩朵插鬢如何?”

    林謹容忙道︰“不必了,不是去你說的那個落水洞,還有半日的路程麼?來回差不多天都黑盡了,就不要耽擱啦。”

    陸緘笑道︰“你不必管。”果然命漁公往那邊駛,漁公笑吟吟地依言而行。

    林謹容見勸不住,索性隨他去,安安心心看景。船並行不到那杏花樹下,水太淺,船過不去。“只能到這里啦。”漁夫停穩了船,正待要脫鞋下船,陸緘就道︰“我來,我來。”于是脫了鞋襪並外袍,高高綰起腳。

    林謹容忙道︰壽也道︰“二爺,要做什麼讓小的去就是了。”

    陸緘光著腳下了水︰“都別管。難不成我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

    漁公、漁婆都笑起來︰“奶奶好福氣。

    林謹容沉默地看著陸緘的背影。

    水不算淺,來回拍打著,很快就將他的腳給浸濕了,他卻一直回頭朝她笑。

    荔枝有些擔憂︰“奶奶,這水可還涼,若是二爺病了可怎麼好?”

    林謹容大聲道︰“二爺,我不戴花兒了,長在樹上更好看。你快回來吧。”

    陸緘只是不理,行至那杏花樹下後並不先摘花,而是彎下腰,在水裡摸索了一陣,提出一只魚簍來,然後回頭朝林謹容一笑,方又挑選再三,折了一枝杏花回來。到了船邊,並不先上船,而是先把杏花遞給林謹容,又雙手舉著那魚簍給她看︰“你看。”

    魚簍里青灰色的小蝦在亂爬,銀白色的娜魚在跳動,濺起細碎的帶著微腥味兒的水星子,荔枝和長壽嘖嘖稱奇,林謹容僵著嗓子道︰“你快上來吧,小心著涼。”

    陸緘這才就著長壽的手上了船,臉上浸了一層淡淡的集紅,眼楮黑得發亮︰“阿容,好不好玩?這湖里的特產是聊魚和小蝦,此時正是聊魚最好吃的時候,你嘗嘗是你家的油色桃花魚好吃,還是我家的鯽魚薺菜湯好吃。”

    林謹容干巴巴地一笑︰“真好玩。垂著眼遞了帕子過去給他擦腳上的水,又命荔枝將備用的衣物取出來,小聲道︰“快去里面換了吧,當心受涼。我讓他們生一下火,你烤烤。長壽去伺候二爺換衣。”陸緘轉身進了船篷︰“你來幫我。”

    漁婆早就體貼地把兩邊的簾子放了下來,船篷里的光線極暗,林謹容垂著頭幫陸緘把衣服理整齊了,低聲道︰“你這又是何必?生病怎麼辦?祖父母會擔心生氣的。”

    陸緘拉住她的手,低聲道︰“你不擔心麼?”林謹容抬起頭來看著他,昏暗中,他的眼楮熠熠生輝,她移開目光,極小聲地道︰“擔心。”陸緘看了她一會兒,松開她的手掀起簾子走出去︰“你別怕,我不會病,我是書生,但不是風一吹就倒的病秧子。”

    漁婆正在收拾魚簍子里的東西,見他二人出來,乃笑道︰“奶奶也不問問二爺為何知道那杏樹附近有魚簍子?”林謹容接了荔枝遞過來的杏花,自往鬢邊插了,微微笑道︰“這有什麼難猜的?他昨日來尋你們租船,定是早就和你們商量過的,魚簍子也是你們下的。不然他怎會非得去摘hu 兒?”陸緘聞言,回頭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

    漁婆就笑道︰“奶奶好精細人兒,到底和我們不一樣呢。我呀,就只會傻傻的問,不會去想的。”

    漁公粗聲粗氣地笑︰“憨婆娘,所以你做不了少奶奶。”

    漁婆白了他一眼︰“晚上不許吃酒。”漁公憨憨地一笑,也不言語,抓起船櫓沉穩地搖動,大聲道︰“二爺奶奶坐穩,走咯。”

    陸緘坐在船頭,平視前方,林謹容安靜地坐在他身邊,一直看著波光綠柳杏花白雲都從他們身後慢慢掠過。

    水面越來越窄,日光越來越強烈,陸緘有些受不住了,側臉去看林謹容,林謹容還坐著一動不動,似是根本不覺得這太陽曬。她比他還固執,明明是她不解風情,該生氣的人是他,可她倒像比他還生氣。

    陸緘無奈地嘆了口氣︰“進篷子里去坐罷。”謹容正要起身,陸緘就把手遞到了她面前,她扶住了,跟著陸緘搖搖擺擺地走到篷子里坐下,接了荔枝遞過來的水喝了,低聲道︰“我從沒坐過船。”當年,他也請廟祝幫忙定了一艘船,怎奈她到死都沒見著那船的影子。

    陸緘看向她,她的表情很淡,眼神是恍惚的,不由就笑起來了︰“你暈船?把手給我。”

    林謹容遞過去,陸緘將手指按在她左手脈門︰“有點酸疼,但按按就不暈了。”

    荔枝瞧見,忙遞了一塊濕帕子去,抱怨道︰“奶奶暈了也不說,

    還坐在外頭曬。”陸緘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不怨你們奶奶,怨我非得下船去摘花得罪了她。”

    臨近中午時分,一道低矮綿延的山峰出現在河道左側,山下幾畦金黃的菜花鮮亮無比,幾間茅屋上炊煙裊裊,漁公把船靠了岸,笑道︰“到地頭了。”

    漁婆忙拾了一張小桌子出來︰“飯也好,吃飯罷。”

    午飯很簡單,就是一個薺菜聊魚湯,一個油色小蝦,一個炒豆腐。漁婆的手藝雖比不上鐵槐家的,但食材新鮮,她也收拾得干淨,眾人都還吃得滿意。

    吃罷,漁婆看船,漁公領路,林謹容戴上面幕,跟著陸緘上了岸,順著田埂往山上走去。

    這山不比清涼山,看著低矮綿延,實則崎嶇難行。陸緘也顧不得被人看見嬉笑,只牢牢將林謹容的手給牽住了,每行一步都格外小心。林謹容卻也爭氣,走得又穩又快,並不喊苦喊累。

    漁公無心贊道︰“奶奶真好腳力。真不像是嬌生慣養的。”

    荔枝心虛地看了陸緘一眼,陸緘垂著眼笑,暗暗捏了林謹容的手一把,低聲道︰“只要你走得動,以後我帶你去更多的地方。”

    林謹容應了一聲,指定前頭︰“是不是這里?”

    一股涼風迎面而來,一個極大的洞豁然出現在眾人面前。洞旁草木叢生,幽然冷清。林謹容剛探了個頭,就被陸緘給拉住了︰“當心,下面可深。”

    漁公抱了個石頭扔下去,笑道︰“奶奶您聽著。”

    那石頭滾落下去,果然半天不聞回聲。

    陸緘笑道︰“深吧?可惜這會兒不刮風,你聽不到那獸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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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前序

   老實說,林謹容沒覺貨得這個洞有什麼稀罕的。又不能進去看,只能在外面瞟瞟,扔塊石頭進去,還聽不到聲響的,無非就是滿足有些人出門一游的願望而已。

    那漁公大概也是覺著富家少爺奶奶們吃飽了閑得沒事兒干,才會這麼遠的來看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山洞,只是雇主最大,扔了石頭以後就抱著手臂在一旁笑。荔枝很捧場地湊上去問了幾個很無聊的問題,長壽在一旁撿了幾塊石頭遞過去給林謹容︰“奶奶要不要扔一塊試試?”

    林謹容笑了笑,扔了一塊又扔一塊。

    陸緘抿了抿嘴,抬眼看了看天空,有些無精打采地道︰“好曬,回去吧。”

    夕陽西下,烏篷船在波光里緩緩前行,陸緘取了竹笛吹奏,林謹容坐在船頭,沉默地看著漁婆做飯。

    老宅里沒有多少事可做,沒有什麼長輩需要伺候,加上陸緘也有意識地減少了讀書的時間,經常出門去走動,每天總有一頓飯是不在家里吃的。林謹容養精蓄銳之後閑得發慌,便領了荔枝和豆兒一道,沿著那些又高又冰冷的院牆,把凡是能進去的院子都走了一遍。

    陸老太爺是個善經營的,家里的糧食從來不會少,但都是當年的新糧,每年新糧入倉之時,就是陳糧出倉之時,不會有浪費,同時也很飽足。水井有五六口,全都是上了年頭的,井口的石頭都被歲月打磨得溜光水滑,觸之冰涼。

    看守老宅的余婆子已然六十多歲了,精神還很矍鋒,見林謹容對這老宅好似很感興趣的樣子,少不得在一旁介紹︰“奶奶,家里的主子們都不太喜歡老宅,嫌老宅窄冷舊,可是當年啊,家里的老老太爺那一輩,就是靠著這高牆厚壁躲過兵災的。“怎麼說?”林謹容心里一動,命荔枝給余婆子搬了個杌子,倒了茶湯遞過去,主僕一起坐在院子里曬著太陽聽余婆子講古。

    余婆子平日里難得和主子們接觸,見新奶奶賞臉,自然很高興,手持了茶盞,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一講來︰“老奴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曾聽家里的老人們說過,當年大榮和咱們可不是這麼親近的,那時節,稍不順意,大榮的兵馬就殺過來了,燒殺搶掠,怎麼壞怎麼來事兒。

    有一年春天,從清州過來,殺到平洲,又躥到了這里,家里的那位老太爺,就是憑著這高牆厚壁躲過兵災的。”

    林謹容皺眉道︰“只怕那些兵退得快吧?人也不多?”她覺著,就連清州、平洲的城牆都經受不住,一個小小的陸家老宅又怎可能經受得住?多半是一小股散兵才對。

    余婆子尷尬地笑了笑︰“那大概吧,老奴生在後頭沒親眼瞧見,反正知道有這麼一回事。楗氏的族人好些都躲在這院子里頭的。奶奶不信,隨便找個上了年紀的,都可以問到。”

    林謹容笑道︰“那不必問了。”轉頭叫荔枝給了余婆子一碟子糕點並幾十個錢。

    余婆子歡喜得︰“奶奶還想知道些啥,只管問老奴。這老宅子里,老奴最是熟悉不過的。”

    林謹容微微一笑︰“今日就到這里了,待有要問的又再請嬤嬤過來說話。”

    待到余婆子去了,林謹容扶著院牆仔細看了一回,又找借口去瞅了瞅厚實沉重的大門,忍不住想,真的抵擋得住嗎?當年亂兵剛鬧事的時候,惶惶不安中,也曾有人說不如回老宅,可是被人嗤之以鼻,平洲城的城牆都擋不住,一個小小的院子能擋得住?之後,那股亂兵很快遁入山林,也就再沒有人把它當回事。待到匪兵突然殺進平洲城去時,卻是什麼都晚了,故而,也沒人試過當真管用不管用。

    但實際上,管用不管用,她都不會知道,因為在最後關頭,她根本不會在這里出現。而赤水的陸氏族人,想來前幾輩有那經驗,到時候也必然會照舊進來躲藏的。林謹容晃了晃頭,把這事兒壓入心中。

    晚上陸緘歸家,見林謹容正領著荔枝等人收拾東西,忙道︰“今日不是才初八麼?怎麼就收拾東西了?”

    林謹容道︰“昨日就要和你商量的,後來忘了。祖父雖說是讓我們初十才回去,但不能真住到那時候才回去的。提前兩日回去更好。”這樣會顯得他們做小輩的掛念家里的長輩,大家的臉上都好看。

    陸緘靜默片刻,道︰“這些事情,你安排了算。”

    林謹容看出他有幾分不喜,猜著是還不想回去,也不管他,自顧自地收拾東西。從明日起,她就要以與之前不同的樣貌站在陸家眾人的面前,宋氏、呂氏、林玉珍、陸雲,誰都不能阻止她的腳步。

    第二日中午,林謹容的馬車才駛到陸家大門前,就受到了不一樣的待遇。門子把門檻下得飛快,恭恭敬敬地上前來行禮問安,固然,之前每次都是如此,但當人的心理發生變化的時候,所傳遞給人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這種變化不單是騎馬跟在外頭的陸緘察覺了,就是坐在馬車里的林謹容也感受到了。她聽見陸緘淡淡地吩咐長壽拿錢去賞門子買酒吃,門子說了許多好聽話。

    再到了二門,馬車才停住,看二門的婆子就飛奔上來,取了條凳,打起簾子去扶林謹容下車,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表情和語氣︰“真是二奶奶,快去稟告,二爺和二奶奶回來了。”

    到了這時候,林謹容不會再端著架子,笑吟吟地就著那婆子的手下了車,吩咐荔枝︰“媽媽辛苦了,拿些錢給媽媽打酒喝。”

    那婆子笑嘻嘻地接了,又說了若干吉利話,竟然是有滔滔不絕之勢。直到陸緘皺了眉頭,方才住了。,訕笑著命人把馬車收拾了。

    夫妻二人顧不得去梳洗,先去的聚賢閣和陸老太爺請安。陸老太爺非常高興,和藹可親地道︰“怎不多留幾日?我不是讓你們住到初十再回來的麼?”

    陸緘一笑,看向林謹容︰“阿容說,祖父給體面,咱們得更珍惜才是。”

    林謹容跟著道︰“祖父垂憐,就沒聽說誰家的新f 有我這般有福氣的。福氣得愛惜著用才是。”

    這話極大地取悅了陸老太爺,老頭子笑得兩條濃密的眉毛聳動起來︰“好丫頭,惜福就好。福氣不是亂生的。”

    林謹容的掌心里浸出了一層薄汗,神色越發恭順小心。

    陸老太爺掃了她一眼,又問陸緘︰“再見著族里的人,你都能認識了罷?”

    陸緘垂手答道︰“這幾日孫子挨著走了一遍,十歲以上的都認得清了。”

    “好!”陸老太爺贊許地拍了拍他的肩頭,語重心長︰“書要讀好,但不能讀死書。今晚全家都在榮景居吃晚飯,我會安排阿容跟著你們二嬸娘一起管家。阿容,你怕麼?“林謹容一笑︰“不怕。”怕又有什麼用?已然走到這一步,那就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否則,她若是連進出這個家門都要受限制,還怎麼做她想做的事情?

    陸老太爺心情極好地示意他們跟他到隔壁去見陸繕。

    陸綸照舊的愁眉苦臉,兩只眉毛皺成了八字眉,一副生不如死的樣子,陸繕倒是安安鼻靜地坐在那里寫字,臉色稍微紅潤了一點,也有了幾兩肉,看著不似之前那般難看了。

    陸老太爺咳嗽了一聲,陸綸倒也罷了,陸繕立刻就起身束手而立,規規矩矩地給陸老太爺請安問好,轉過來對著陸緘和林謹容,嘴角動了動,極小聲地喊了一聲︰“二哥,二嫂。”

    陸緘很嚴肅地應了一聲︰“好好吃飯,好好鍛煉,好好讀書。”

    陸繕垂著眼沒吱聲。

    陸老太爺威嚴地“嗯?”了一聲,陸繕立刻不情不願地道︰是從始至終也不願意抬頭看陸緘和林謹容一眼。

    陸緘臉上隱隱露出幾分意興闌珊之意來,也沒心思再留下去。陸老太爺看得明白,揮手放他和林謹容回去。

    陸老太太是早就知道這安排的,少不得勉勵了林謹容一番,體貼的讓他們早點去休息。

    夫妻二人才從榮景居出來,就遇到了前來“給陸老太太請安”的涂氏,涂氏今日與之前病歪歪的形象截然相反,穿了件棗紅色的柑子,頭上簪了枝金步搖,還用了點脂粉,親切地握住林謹容的手,慢聲細氣地道︰“恭喜你了。都知道了吧。以後若是有什麼為難的,用得上我的,只管來說。但凡我能做到的,都會盡力去做。”

    “多謝三嬸娘關心。”林謹容才笑了笑,涂氏又松了她的手,直撲重點目標︰“二郎,你安安心心的去讀書,家里都有我,我會替你照顧好阿容的。”

    陸緘默了默,低聲道︰“三嬸娘還是安安心心地把自個兒的身子將養好吧。其他事情,能不操心的就別操心了。六弟還小,現在看著剛有點起色,您若是有空,不妨做點他愛吃的送過去,祖父也辛苦。”

    林謹容跟著笑道︰“是,三嬸娘就不要替我操心了。好好將養著。”

    涂氏看了看陸緘,又看了看林謹容,輕輕點頭︰“只要你們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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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開幕

    是夜,幾十只蠟燭把榮景居照得亮亮堂堂,一道八聯的山水屏風將大堂隔成兩半,里頭是以陸老太太為首的女眷和孩子們,外頭是陸老太爺為首的男人們。

    說是全家團聚,然則,這頓飯卻吃得非常安靜。所有的人都各懷心思,只有陸紹的兩個兒子,元郎和浩郎還小,由乳娘陪著坐在一旁,一會兒要吃這個,一會兒要吃那個,稍不如意就要癟嘴。

    呂氏心中煩躁之極,哄了幾句不見效果,少不得罵元郎︰“這麼大了,還半點不懂規矩,叫我怎麼指望你?再鬧就別吃了,關回房里去!”

    元郎不過六七歲的年紀,平日里受盡了寵愛,此時見了這陣勢,自然不依,嘴一癟,兩顆金豆子就掉了下來。

    宋氏板著臉警告呂氏︰“小孩子嘴饞最是平常不過。好生生的,你罵他作甚?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吃飯時別招惹孩子。你這是要攪得大伙兒都吃不下去?”

    呂氏委屈地垂下眼︰“婆婆教訓得是。都是媳婦的錯。”

    陸雲給林謹容使了個眼色,林謹容眼觀鼻,鼻觀心,專心專意地添飯布菜,她自是知道這婆媳倆做的什麼。一個心里不忿,沉不住氣,想借題發揮,一個老奸巨猾,眼看要壞事,就搶在旁人開口以前就把該說的話都說了,接著,就該陸老太太來打圓場了。

    果不其然,陸老太太含著笑,慈愛地朝元郎伸手︰“來,乖孫,到曾祖母這里來。哎呦,我的小乖乖,咱不哭啊,想吃什麼?和曾祖母說,都給你夾。”

    元郎破涕為笑,就此在陸老太太懷里站定了,指著桌上的菜道︰“要吃凍石首,還要白炸春鵝。”自有素心丫頭在一旁替他布菜,柔聲安慰照顧。

    見元郎不鬧,呂氏收風了,陸老太太便道︰“大郎媳婦和二郎媳婦都坐下來吃罷,讓丫頭們來伺候。今日沒有外人,都是家里人,不必守這規矩,難得聚在一處,圖的就是一個熱鬧和氣。坐下,坐下。”

    呂氏和林謹容行禮謝過,在下手坐了,陸老太太又命林玉珍、宋氏分別給各自的兒媳夾菜,于是氣氛再度和諧起來。

    少傾,飯畢。丫頭婆子們收拾了碗筷桌椅,撤去屏風,端上茶果,一家子閑坐飲茶說話。茶過一巡,陸老太爺輕咳一聲,全家都整齊劃一地安靜下來,靜聽他說話。

    陸老太爺一雙眼楮逐個在兒子兒孫,兒媳孫媳的頭臉上緩緩掃過︰“今日讓大家聚在一起,是有兩個意思,一呢,是二郎和阿容成親馬上就滿月了,二郎即將前往諸先生那里繼續讀書,這算是替他餞行;二呢,這些年以來,二媳婦一直都很辛苦,非常辛苦。”

    陸老太爺加重了語氣,看著宋氏和陸建中聲情並茂地道︰“這些年你們母親身體一直不好,大媳婦去了江南照顧老大,都是二媳婦照顧家里的老老小小,操持家務,管束奴僕,起早貪黑,任勞任怨,做得非常非常好。咱家有如今這場景,二媳婦是功臣。”

    宋氏滿臉的感動和不好意思︰“公爹誇殺兒媳了,都是一家人,這是兒媳分內該做的事情,又怎敢居功?”

    真做作。林玉珍滿臉不屑地撇了撇嘴,低下頭把玩手上的鴿血紅寶石戒指。涂氏看看她,又看看宋氏,再看看林謹容,一臉的興味。

    陸老太爺朝宋氏擺擺手︰“不必自謙,是你的功勞就是你功勞,我不會平白責罵人,也不會平白誇贊人。我早就不忍讓你如此辛勞,怎奈沒有他法。多虧有了大郎媳婦兒幫把手,我才覺著踏實了一些。”

    呂氏聞言,眼楮一亮,抬起頭來希翼地看著陸老太爺,陸老太爺看著她溫和地一笑︰“大郎媳婦兒也是個賢惠能干的,真不錯。”不等呂氏起身自謙,他話鋒一轉,朗聲道︰“可是,這次回去我也看到了,一家子都閑著,就你婆媳二人在忙碌,實在不像話。”眼楮看向林謹容︰“二郎媳婦!”

    林謹容一直就在等他轉過話頭來,聞言立刻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道︰“是,祖父。”

    陸老太爺的眼楮在眉毛下一閃一閃的︰“你這兩日好生準備一下,從初十開始,你就跟著你二嬸娘、大嫂學管家理事。要努力,不許偷懶,盡早理順上手,明白麼?”

    林謹容自是應了不提,表決心什麼的,她決定就不做了。雖然陸老太爺很愛說,很會說,但在他面前,沒有什麼話,比實際行動更有說服力。

    陸老太爺又看向宋氏和呂氏︰“不許你們慣著她,該讓她做的事情就要讓她去做,也不許藏私,該教的要教,該提醒的要提醒。”打了個哈哈︰“老二曉得的,我有個脾氣,下面的人做錯了事,不單是他一個人的錯,也要找管事的,為什麼呢?因為管事沒盡到職責,不管事。就像大郎做錯了事,就是老二沒教好,老二做錯了事,就是我沒教好。”

    這意思太明白不過。陸紹“唰”地一下就站起來了,滿臉的謙恭,陸建中白白胖胖的臉上滿是笑容︰“是,是,爹爹說得有理。”

    宋氏的眼皮子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臉上緩緩綻放出一個溫和大度到了極致的笑容︰“公爹放心,兒媳一定會像待大郎媳婦似的待阿容。不會慣著,也不會不教不管。”

    呂氏也站起身來,垂著眼干巴巴地道︰“祖父放心,孫媳定會待阿容和親姐妹'>一樣的。”

    林謹容就上前去,對著宋氏和呂氏認認真真行禮下去︰“要給嬸娘和嫂嫂添麻煩了。”

    宋氏笑著將她扶起來,親親熱熱地道︰“阿容說客氣話了,你是來減輕我負擔的呢。何來的添麻煩一說?我巴不得你趕緊理順手,我好和你婆婆一樣的去享清福。”

    林謹容笑看了呂氏一眼,柔聲道︰“二嬸娘如今不就是在享大嫂嫂的福麼?我可沒有大嫂有本事。”

    呂氏笑了一聲,半真半假,半酸半羨地道︰“我哪有弟妹有本事?”能得老太爺如此力挺,如此庇護,不是本事是什麼?

    林玉珍精神抖擻地道︰“阿容,你二嬸娘管家很有一套功夫,你可要把你二嬸娘的本事全學會了才行。”

    陸老太爺擺了擺手︰“好了,該說的都說完了,散了吧。二媳婦回去好好想想,先讓阿容從什麼地方著手。”

    宋氏應了,親親熱熱地拉著林謹容的手,說個不休︰“你閑了過來,我們再好好商量商量。”

    謹容也同她一般笑得彎了眉眼。抬眼踫到陸緘的眼神,卻見他眼里並無笑意,見她看來便垂下了眼。

    林謹容不解。正待要再去探究,陸綸笑嘻嘻地過來裝模作樣地朝她深深一揖︰“二嫂,這回你可偷不到懶了。”起身後卻背著眾人鼓勵地朝她握了握拳頭。

    待出了榮景居,陸緘不緊不慢地走在前頭,林謹容也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路行一半,陸緘方回頭問她︰“二嬸娘必會問你,想從哪方面入手學管家,你,想先做什麼?”

    林謹容道︰“我還沒想好。祖父雖則擺明了態度,但不可能事事去管,事事管到細。有他掌著,大事兒上不會出錯,但小事兒也夠磨人。”

    陸緘扯了扯唇角︰“我看你是早就胸有成竹的樣子。”

    “怎麼會?”林謹容自是不承認的,“我這里正擔憂呢。幸好,還有兩日,我可以慢慢地想。”

    陸緘等了等,不見她有就此事深談的意思,便又轉身往前走。待回了房,方道︰“我明日就要收心讀書了。你把我的行李收拾一下,再給諸先生和師母好生備一份禮。不必貴重,但一定要精致。”

    林謹容替他脫去外衫,隨口就來︰“送兩令久藏的生宣,再加一壇子酒腌蝦,另送兩斤銀魚干,十斤野味臘,兩壇荔枝酒。你看如何?”

    “不錯。”陸緘詫異地回頭看著她︰“都是先生愛的。”諸先生,愛風雅書畫,也好美食。林謹容送的這幾樣東西,不是很貴重,難得的是送到心里去,定會得諸先生喜歡。

    林謹容一笑︰“那就好。諸先生值得尊敬,也一定要尊敬好。”

    初十,不過四更時分,陸緘就已經睜開了眼楮。他側頭看著身邊安靜熟睡的林謹容,試探著把手伸進她的被子里,放在她的腰上。

    林謹容悚然一驚,很快清醒過來,低聲道︰“怎麼了?”

    陸緘不說話,只將她摟緊了,一下子翻轉覆在他身上,將她的頭緊緊按在他的胸前。林謹容順從地閉上眼楮,輕輕摟住他的肩膀。陸緘的氣息瞬時急促起來,動作越發狂野。

    林謹容忍不住低聲勸道︰“輕一點,你還要起早趕路呢。”

    陸緘不語,一雙手差點沒把她的腰給掐斷。林謹容咬住嘴唇,任由長發散落蓋住了臉龐。

    當第一縷陽光落在牆頭的時候,林謹容終于送走了陸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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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大方

    宋氏的院子里照舊的人來人往,熱鬧得出奇。

    呂氏歡快地逗弄著浩郎︰“把棗糕給娘咬一口……浩郎乖啊……小壞蛋,怎麼就這樣吝嗇?”眼楮瞟向林謹容,吩咐丫頭素錦︰“給二奶奶換杯熱茶。”然後又告罪︰“對不住啊,二弟妹,你看,這人多得……一天到晚總也不停。再等會子吧,應該快停了。”

    林謹容無所謂地道︰“說到底是我來遲了,二嬸娘有事要忙,總不能專坐著等我。只是讓嫂嫂閑下來陪我,真是不好意思。”

    呂氏笑道︰“也不能怨你,今日二弟要出門麼,你要照顧他,還要送他出門,能來這麼早已經讓我想不到了。”頓了頓,補上一句︰“多虧得你,不然我也偷不得這懶。”

    “機會難得,我們妯娌倆就閑叨閑叨。嫂嫂和我說說這家里的管事媽媽們罷?”林謹容溫溫和和的一笑,就是在這坐著等,也比和林玉珍、陸雲一言不合就翻臉的好。

    呂氏只好把浩郎交給乳娘,滔滔不絕地講起來。人家介紹人事,都是從最上頭說起,再說到下面,唯獨她,從最下面的婆子說起,不分巨細,熱熱鬧鬧地說了許久也不見說到重點,更無條理。

    荔枝聽得頭大,本來還有點數都給她攪得沒數了,由不得的就有些生氣。林謹容卻是含著笑,聽得津津有味。只是呂氏一停下來,她就發問,呂氏只好又回答。

    今日的情形是在林謹容的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

    說是意料之外,是因為宋氏婆媳對她的策略態度發生了極大的改變。當年,也許是她們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里,對她的態度是以拉攏親和為主,她一來,就讓她在一邊旁聽跟學,宋氏表現得格外體貼和大度,呂氏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小心眼,喜怒形色。當然,她這一聽就聽了很久,管的也是一些無關緊要,但是很難纏的瑣事。

    說是意料之中,是因為根據她這些日子以來的觀察,宋氏和呂氏都十分防備她,再加上陸老太爺的態度,她料定今日定然不會輕松。似這種機會恰當,理由充分,看似無傷大雅,很拙劣,實際最容易激怒人的為難,她要是認真,她就輸了。她本來就年輕,又剛進門,怎能輕易就被人扣上一頂心浮氣躁的帽子呢?

    如此,轉眼間就過了三盞茶的功夫,林謹容還端坐如松,不急不躁,呂氏卻說得口干舌燥,有些坐不住了。于是給丫頭素錦使了個眼色,讓去隔壁問問宋氏的意思。

    素錦會意,慢慢蹴將出去,行至隔壁,朝宋氏的心腹肖嬤嬤招了招手。肖嬤嬤忙走出去,低聲道︰“坐不住了?”

    素錦搖頭︰“坐得穩穩的,不氣不惱,一直笑著呢,是大奶奶讓我來問太太的意思。”

    “還真沉得住氣。”肖嬤嬤微微一皺眉頭︰“眼看就要吃午飯,是差不多了。”言罷掀起簾子往里去尋宋氏。

    宋氏不急不緩地打發走回話的婆子,捧起茶盞,唇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來︰“怎麼,她急了?”

    肖嬤嬤笑道︰“不是,穩著呢,是大奶奶急了。”

    宋氏垂下眼簾,靜默片刻,低聲道︰“白白比人家多活了這幾歲。急什麼?有什麼可急的?”

    肖嬤嬤道︰“大奶奶怎能和她比?她是從什麼地方殺出來的?老奴瞅著也差不多了,既然沒有用,就不必再浪費功夫。”她今年四十五歲,是跟著宋氏嫁過來的,深得信賴,堪稱左膀右臂,自有一套行事方式,日常說話做事也大膽。

    宋氏抽出帕子拭了拭嘴角,起身道︰“走吧,你去安排一下,留她吃午飯。”行至門前,並不立即進去,站著聽了片刻,只聽林謹容和呂氏談笑風生,果然是不焦不躁的樣子,微微一沉吟,邁步入內,笑道︰“兩只小老鼠,我在那里忙,你們倒在這里吃喝玩樂,嘰嘰喳喳說個不休,好不自在。”

    林謹容站起來與她見禮,大大方方地打趣道︰“二嬸娘說這話我可不依,我們是小老鼠,您是什麼?”

    宋氏一噎,隨即又笑了,伸手去捏林謹容的臉頰︰“看看這嘴利索得。誰再和我說林四姑娘不多話,是個悶葫蘆,我就和他急!”

    林謹容巧妙地一讓,躲開了襲擊,將手親親熱熱地摟住宋氏的胳膊,笑顏如花︰“二嬸娘,別捏,疼呢。”

    宋氏就笑︰“你這丫頭,還沒踫著你就叫疼?等急了吧?少字你運氣不好,沒想著今日事兒會這麼多。你要是昨兒提前過來和我商量妥當,今日你就可以跟著一起處理事情了。”

    彼此心知肚明怎麼回事兒,偏來要在這些小事情上繞彎子,林謹容也不戳穿她,直截了當地道︰“那不是怕有人說我迫不及待麼?我是想幫嬸娘分憂,但也怕人家說我呢,我剛進門,臉皮薄,禁不住的。”

    宋氏給她惡心得,干笑了兩聲,道︰“時辰差不多了,在這里吃午飯罷,咱們商量商量分工。”

    林謹容從善如流︰“叨擾二嬸娘了。”

    宋氏道︰“你是貴客,難得請到,何來的叨擾?”命人擺了飯上來,卻是精致整齊得很,四個炒菜,兩個湯,兩個蒸菜,四個涼碟,四盤干果,還有荔枝酒一壺。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飛的,最時新的菜蔬,樣樣都有,不過數量少了一點,精致程度和樣數,竟是比陸老太太那里還要過些。

    荔枝驚訝不已,猜不著宋氏這是要干嘛。林謹容臉色不變,仿似她平日里吃的就是這樣,舉止從容地說了一句︰“二嬸娘疼我,弄這麼多好吃的,我以後得日日在這里蹭飯吃。”

    宋氏“呵呵”笑了兩聲,也不解釋,就命呂氏來給林謹容添飯布菜,苦勸林謹容一定要多吃一些。

    少傾飯畢,命人送了茶水果子上來,宋氏方道︰“阿容,我先和你說說家里的情況,再叫管事的媽媽們過來和你見見面。”她不比呂氏那般粘糊,一來就把家里幾個大的方面給林謹容點明,從采買,月錢,廚房,針線這些家常的開始說,再到外面的人親來往,有幾個莊子,鋪子,等等都一應介紹了一回︰“咱們家呢,說起來人不多,但事情著實不少,老太爺交游廣闊,來來往往的朋友很多,四時八節要備的禮就要把人給折騰夠,族里那邊也時不時地要周濟,下面的人生老病死,迎娶喪葬,都少不得要管,要過問……”

    林謹容並不打岔,安安靜靜地聽她說。這一說,就說到了下午時分,宋氏抿了口茶,喘了口氣,試探著道︰“阿容,你想從哪方面開始入手?”

    林謹容道︰“二嬸娘覺著我該從哪方面開始學?當初大嫂是從哪里開始入手的?”

    呂氏看了宋氏一眼,道︰“我跟在婆婆身邊學了兩年多,需要做什麼就搭把手,後來,元郎大了點之後,婆婆方才讓我管了廚房。”

    廚房是個妙地,不但是個肥缺,還是了解、熟悉各房各院情況的最佳途徑——人必須得吃飯,誰愛吃什麼,吃多吃少,什麼時候點什麼菜,身體狀況,回來吃或是不來吃,請客與否,客人的身份和主人的親密程度,廚房都是最先知道的。還連著各房各院的財務狀況,都能看出一二來(公中所出,大家的伙食標準都一樣,但保不齊誰嘴饞了,想額外吃點好吃的稀罕的,那就要另外花錢,有錢人和沒錢人自然一目了然。)

    可是呂氏既然已經管了,林謹容就不可能去和她爭。且不論先來後到,就說人呂氏跟著宋氏學了兩年多,又生了長子之後才能管上的,她就好似沒資格和人家爭(廚房重地,豈是一個剛進門的新婦能管好的?)林謹容索性拉明了問宋氏︰“嬸娘安排吧,看看什麼適當我就做什麼,反正也是您主事,我襄助。”

    宋氏假意想了很久,才道︰“阿容,不如這樣,你來管采買。”

    這話一說出來,呂氏的眼楮就瞪大了。采買,這銀錢手中過,管家管家,主要管的就是這些,如果采買這一塊都交給林謹容去做了,還有什麼意思?這也太大方了些。

    好大一個肥餌!可這塊骨頭又哪是這麼好啃的?負責采買的管事就是宋氏的人,背著她胡天胡地一氣,得利的是旁人,背黑鍋的卻是她,稍不小心就會臭了名聲,就會被質疑,惹上一身的腥臊。林謹容毫不猶豫地推辭︰“多謝嬸娘好意,我年紀太輕,經驗不足,鎮不住,不合適。”

    宋氏道︰“你怕什麼?你聰明能干,有我幫著,再不濟,還有你婆婆。老太爺也說了,還有他!誰要是敢不聽你的話,我唯他是問!你要熟悉家里的情況,就是從這里開始做最好。”

    林謹容微微一笑︰“嬸娘,您是疼我不假,您大方沒有私心也不假,但我有多大的能力,我就做多大的事。好大喜功,貪心,都是要不得的。您就別害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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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退進

    宋氏似笑非笑地道︰“你這丫頭,我害你?這話你也說得出來?”

    林謹容嬉笑著道︰“嬸娘硬要我管這個,那就是害我。”

    她如此直接,宋氏倒沒話可講,便道︰“那便先讓管事的婆子們進來見見面又再說罷。”

    客隨主便,林謹容自然沒意見。

    幾個婆子含著笑進來,宋氏一一介紹過來,重點指了一個婆子給林謹容認識︰“這是孟家的,專管庫房和東西。咱們缺了什麼,都得和她要,換季的時候換家私擺設,也得找她。我每個月都要和她對一次帳,年紀大了,眼楮花啦,也挺累人的,聽說阿容你在家就管賬的,做這種事情正是駕輕就熟,要不,你來替我做這件事?很簡單,很容易的。你總不能再說我害你了吧?少字”

    又是一個好似又簡單,又光鮮的活兒。林謹容還未開口,就聽肖嬤嬤在外笑道︰“大太太,今兒您怎麼有空過來了?”

    林玉珍的聲音︰“我來看看阿容,這孩子從早上過來到現在,也沒個音信,我來瞧瞧她。”

    這是來搶肉吃呢,呂氏飛快掃了林謹容一眼,迅速垂下眼瞼。宋氏卻是半點不訝異,立刻就站了起來,笑吟吟地迎了出去︰“大嫂,今日刮的什麼風,把你給刮過來了?”

    林玉珍今日是精心裝扮過的,戴著白玉牡丹冠,穿絳紫色的褙子,金泥牡丹紋領抹,配黃色百褶裙,顯得精神頭十足,進門就先打量了林謹容一番,然後皮笑肉不笑地與宋氏打招呼︰“我家阿容大清早的就過來,你也不放她去歇歇。”

    宋氏掩口而笑︰“看把大嫂心疼得,到底是姑佷。我留她吃飯,給她做好吃的呢。我們在商量分工呢,正好的,大嫂你替阿容拿一下主意。我說讓她來管采買,這樣很快就能把家里上上下下的事兒和人都給摸清楚了,又練本事和眼力,可她不肯。”

    林玉珍頓時怦然心動︰“為何不肯?”這話是問林謹容的。她回到家里這些年,不是不想把長媳的派頭拿出來,重新把家掌起來,奈何陸老太爺始終不發話,二房也防得緊,她也不願意掉份去求誰,索性把宋氏婆媳當作干活的丫頭婆子看。可是此刻,一旦聽說可以把權力重新握在手里,她就舍不得了。

    宋氏眼里的笑意越發濃厚︰“看吧,阿容,就連你姑母都問你為何不肯?”

    林謹容笑道︰“我年輕,沒經過事,壓不住,不敢應允。”

    林玉珍皺了眉頭道︰“什麼壓不住?誰是一開始就會的?不都是學的?”林謹容掌著,就相當于是她掌著,又怎會壓不住?誰敢不聽話,她就統統給撤了,看誰還敢叫板?

    如此的迫不及待,那就拿去罷,保證會畢生難忘。宋氏正要開口,林謹容就搶在她前頭鏗鏘有力地道︰“我是絕對不敢受的。姑母不是不知我有幾斤幾兩重,要是鬧出笑話來,那豈不是要叫祖父失望透頂?我還是從頭慢慢學起的好。”

    真沒出息!林玉珍急抓火燎的,終是曉得林謹容的脾氣,知道自己要是硬替她把事情定下來,她就能把事兒給鬧黃了,白白給人看笑話。又恨又惱,卻又無計可施的時候,只聽林謹容又道︰“二嬸娘還有另一個主意,讓我管庫房和東西呢。”聽了這個,林玉珍方又看到了一絲希望︰“這也不錯。”還是肥缺,她看不慣這孟家的很久了,這孟家的,就是宋氏的一條狗,給她機會,必然第一個就把這條狗給除了。

    宋氏就笑道︰“既然都覺著好,那就定了罷。”就要叫孟家的過來叮囑。

    “慢著。”林謹容含笑起身,指著一個又白又瘦,眯縫著眼楮,基本不怎麼說話的婆子道︰“我記得,這位徐嬤嬤是管針線房的吧?少字”

    那婆子道︰“是。”

    林謹容就回頭望著宋氏道︰“我不才,其他大事兒我也做不了,就先讓我來管這個吧。”徐嬤嬤是陸家的家生子,早年一直伺候老太太,做得一手好針線活,老太太只愛穿她做的里衣和鞋子,老太爺也只穿她做的鞋。就算是這麼多年過去,無論是在林玉珍手里,還是在宋氏手里,這沉默寡言的徐嬤嬤始終屹立不倒。三朝元老,這本就是個人才了。

    此言一出,眾人都極其驚訝。就算是徐嬤嬤,也驚訝得很。針線房這邊真是清閑很多,凡事都有她料理,主子們說是管,也不過就是逢年過節,換季時節,過問一下全家上下要做多少套衣服,有多少帳幔鋪墊等物要換,算出要多少錢,把所需的材料買齊,做好以後,再檢查一下是否合適得當,有沒有浪費。一切都有定例,也不用誰來求,和宋氏提出的那兩個位置相比較而言,實在是天和地。

    真是出乎意料,宋氏怔了片刻,試探地看著林玉珍︰“大嫂,您看這?”

    林玉珍氣得沒話說,強忍著怒氣道︰“你倒會偷懶,就不怕你祖父失望?”

    林謹容道︰“祖父只是讓我幫二嬸娘的忙,我這就是在幫。”宋氏能安的什麼好心?把持家務這麼多年,又怎會輕易就把手里最緊要的權力放出來?事出反常必有妖,在她手里沒有可以用的人之前,不過是把她放在火上烤而已。貪功冒進,卻又沒有能力,會死得很難看,怎如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的走更讓人心安?

    呂氏輕輕松了一口氣,宋氏收了剛才的嬉笑神色,認真問林謹容︰“你真的決定了?”她此刻的感覺就是,一拳打到了棉花堆里,實在是出乎意料和沒趣極了。

    林謹容笑︰“真的決定了。二嬸娘要是覺得我太閑,盡可以讓我去辦其他的小事兒。大主意您拿,我出力就是。”

    宋氏笑笑,親熱地拉著林謹容的手道︰“那你經常過來,我是不會和你客氣的。”

    林謹容意味深長地道︰“那是一定的。”

    天色漸晚,最後一縷陽光滑下牆頭,林玉珍的怒氣也繃不住到了爆發點︰“你是傻的啊?事前和你怎麼說的?多好的機會,你為何要放掉?”

    林謹容從容地遞上一杯茶︰“姑母潤潤嗓子。”

    “我不喝!”林玉珍看到她就來氣,數落道︰“早就說過你是窩里橫,爛泥糊不上牆,你還不認……”

    陸雲忙起身去勸︰“娘,先聽嫂嫂怎麼說,她定有她自己的打算。”然後朝林玉珍使眼色,示意她木已成舟,不如先把芳竹的事兒說了又再說。

    忽聽方嬤嬤在門口小聲道︰“太太,老太太那邊的素心過來,說是老太爺讓二奶奶去榮景居問話。”

    林玉珍便陰沉了臉,交代道︰“你去和老太爺說,你要管庫房,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都有我來管,記住了麼?”

    林謹容不語,施了一禮,自出了門。行到門口,只見廊下站著一個年輕女子,穿著淡綠的半臂,月白色的裙子,脂粉不施,低眉垂眼地站在那里,看見她出來,便給她行了一禮︰“奶奶萬福。”

    該來的又來了。林謹容頓住腳,認真打量了她一番,微微翹起唇角,露出一個幾不可見的冷笑來,也不說什麼,自扶了荔枝的手而去。

    陸雲緊跟著從里頭出來,朝那女子招招手︰“芳竹姐姐,你進來,我娘有話要交代你。”

    榮景居里,非常難得的,陸老太爺正和陸老太太在下棋。林謹容便安安靜靜地在一旁站定了,不時遞點水和帕子什麼的,不多時陸老太太喊累,陸老太爺便收了手,使了無關人等出去,指了指前方的如意紋六面開光凳子︰“坐。”

    林謹容小心翼翼地坐了︰“祖父喚孫媳來,可是有什麼吩咐?”

    陸老太爺道︰“聽說今日你二嬸娘為難你了?”

    林謹容一笑︰“沒有的事情。是二嬸娘太忙啦。”

    陸老太爺對她這個回答並不驚訝,算是在意料之中的,便又道︰“為何要選針線房?掌管庫房倒也罷了,我覺得采買很適合你做。前期也許有點難,但只要上了手,很快就能把里里外外的人事摸索清楚。”

    林謹容認真道︰“您說過的,根基不牢,就要想法子把根基扎緊。孫媳現在正是在扎根基,還沒學會走就跑,必然會摔得很重。”自她重生以來,有些事情的發展其實已經偏離了原來的路,就算是大事件不變,這重生的光也只能沾到她死前的那個時段為止。倘若她能僥幸活下來,她就會用到這些踏踏實實學來的本領。

    穩打穩扎,很不錯。陸老太爺捋著胡子道︰“針線房冷清得發慌,怎夠你扎根基?”

    林謹容靜靜地道︰“衣食住行,針線房排第一,那里並不亞于廚房。”一家子人的穿著,房里用的帳幔鋪墊等物,都要靠針線房。也許陸老太爺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很多下人,特別是粗使丫頭婆子們,最愛去針線房討要一些用剩的布頭和針線。這些粗使丫頭婆子們,平時就是悄無聲息的存在,然則,她們的足跡和耳朵卻遍布了整個陸府。最要緊的一點是,她不用擔心徐嬤嬤會在她後頭來事兒,暫時也不用怕宋氏婆媳來壞招。她現目前很需要一個相對安寧的環境,讓她去理她的妝奩,那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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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五年

    林謹容才從榮景居出來就又被叫去了林玉珍的院子。

    林玉珍直截了當地把話挑明︰“你要管事,可你院子里的人就沒幾個頂事的,桂嬤嬤進門這麼久還沒混出那個院子,櫻桃太小,豆兒太憨厚,桂圓是個悶貨,就荔枝得用一點,但你總不能事事都靠著她。

    我思來想去,打算讓芳竹去幫你。你可能還不知道芳竹,她打小就跟著我,從前二郎在江南時就一直是她在照顧,做得很好,很能干,還煲得一手好湯。她男人也在外院,你要傳遞個什麼,打聽點什麼的也方便。你覺得怎樣?”

    林謹容看著站在一荊氐眉垂眼的芳竹,淡淡一笑︰“長輩賜,不敢辭。姑母這是心疼我,我又怎會不識抬舉?”

    林玉珍非常滿意,當場就叫芳竹給林謹容磕頭認主,當著林謹容的面好生訓誡了芳竹一回,讓芳竹退下後才道︰“你和老太爺說了你要管庫房的事情沒有?”

    林謹容眼楮都不眨地道︰“正要和您說這事兒,我才一去,老太爺就誇了我。”眼看著林玉珍吃驚的樣子,她心里有種暗藏的愜意︰“他說,我懂得進退,踏實穩重,他沒有看錯我。”

    荔枝在後頭聽著,忍不住眨了眨眼,當時陸老太爺不過說了一句,既然決定了,那去做就是了。怎地現在就變成了這種明確的褒獎?林謹容說這話竟是半點猶豫和心虛都沒有,她也不怕這話傳到老太爺耳朵里去?

    林玉珍怎麼也不會想到林謹容敢瞎編,當時就灰敗了臉色,引發無限猜想。懂得進退?如果林謹容聽她的,真的選了那兩件事,豈不是就成了不知進退?老太爺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借機警告自己?到底還是顧惜二房呢。

    “姑母您還有什麼要吩咐的?”林謹容小心地觀察著林玉珍的神色,見她從驚訝到失望,從失望到恍然,從恍然到沉思就曉得自己的話起了作用短時間內,林玉珍母女都將不會再有多的動作。

    林玉珍抬起頭來,有些不耐地朝她擺了擺手︰“下去吧。記著,不要專門只顧著針線房,閑來無事,就經常去你二嬸娘那里坐坐跟著她學學本事。就算是現在用不上,將來有一天也會用得上,你總會有自己管家的一日。”

    “是。那您早些安歇。”林謹容覺著這是自己進門以來,林玉珍說的最正確的一句話。

    林謹容前腳才出了門,陸雲後腳就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林玉珍道︰“阿雲,你說你祖父是什麼意思?我還以為,他讓你嫂嫂跟著管家,就是想逐步分薄二房,把你二哥和二嫂技起來的意思。”

    陸雲也有些茫然,想了片刻低聲道︰“我覺著,祖父既然開了。,就不會只舍得一個針線房,興鼻是還要再看看她的其他表現才放心也不一定。她絕對不會只滿足于一個針線房的,先看看再說吧。”

    也只能暫時如此了。說實話,現在陸緘和林謹容還真不夠和二房頂著來的,林玉珍無奈地想了一回,恨不得陸緘趕緊考中進士,恨不得林謹容趕緊生個胖兒子,自己手里握的籌碼更大更重一點才好。

    天剛五更林謹容照常起了身,荔枝勸道︰“奶奶,二爺不在家,您大可以多睡一會兒。左右太太也要辰正才起身的。”這算是給林玉、

    珍做兒媳唯一的好處了。陸老太太早上不喜人去打擾,林玉珍又不管事,自然而然就起得比較晚用不著黑天黑地就趕往她那里去伺候。

    林謹容正色道︰“今日要做的事可多。”

    才剛梳洗完畢,就聽得豆兒詫異地道︰“這位嫂子,您這是?”

    一條細細柔柔的聲音道︰“你是豆兒吧?奶奶起身沒有?”

    荔枝詫異地道︰“她倒來得早人還認得夠全的。”壓低了聲音道︰“奶奶,要不要嗯?”這個人,擺明了就是安插進來的釘子,雖然不能推辭,但要為難也不是做不到。

    林徑容笑道︰“何必呢?別做無聊事。讓她進來,再把大家都叫進來見見。”她一定要讓芳竹感受到春天般的溫暖和全然的信任。

    “你們一定要和睦相處,別讓人看了笑話。”聽林謹容介紹完芳竹的來歷,豆兒和櫻桃倒也罷了,桂嬤嬤的心里卻是不安之極,這樣的年紀,這樣的身份,不正是一個管事媽媽的樣子麼?桂圓亦是咬著嘴,擔憂不已,有心要提醒林謹容,怎奈如今自己身份地位大不如從前,根本不敢往前湊,只好盤算著說動荔枝建言。

    林謹容把她母女的不自在和擔憂俱數看在眼里,並不安撫,只命芳竹和荔枝陪她前去尋宋式。宋氏此番比之昨日熱情了許多,沒再刻意刁難她,爽爽快快地同她去了針線房,把徐嬤嬤手下的人挨著見了一面。走過場訓完話後,宋氏又極力邀請林謹容去旁聽家務,林謹容並不推辭,只聽不說,見識了一番宋氏高超的管家手腕,聽到中午時分,見宋氏不停打呵欠,曉得下午是人家的私密時光,便極有眼色地告退,前往林玉珍的房里伺候陪同林玉珍吃午飯。

    林玉珍見她進出都把芳竹帶著,便只隨口問了幾句就作了罷。林謹容瞅了機會說自己想見林世全一面,盤盤妝奩。

    林玉珍對她管理自己的妝奩倒是沒什麼意見,況且見的也是族兄,並不是什麼外男,便大方地應了。

    林謹容不客氣地指使芳竹做事︰“不管用什麼方法,你盡快把消息給我送到,越快越好。”隨後安然去睡了午覺,待到一覺醒來,林世全已經進了門,坐在花廳里頭等著她了。

    荔枝笑道︰“這可真是快。若是讓其他人去送信,怎麼也得再過一兩個時辰罷?”

    杯謹容挑了挑眉︰“不然我拿她何用?”每個人都自有用處,並不是只有壞處。芳竹的長處不就是在內外院傳遞東西和消息麼?自然要充分利用。

    林世全今日穿得簇新,青灰色的圓領窄袖衫子雖樸素無華,用料做工卻都很講究,腰間掛著的玉佩質地也極好,身形挺拔,舉止從容,半點不亞于林、陸兩家的子弟。林謹容才見了就忍不住笑了︰“三哥真是一表人才。”“第一次進你家的門我總不能給你丟臉。”林世全上下打量了林謹容一番,見她眉眼間已經褪去了青澀,神色看著似還不錯,卻始終不放心︰“你還好麼?他待你如何?”林謹容之前不肯嫁陸緘,是眾所周知的秘密。

    林謹容垂頭一笑︰“還好吧。反正就是過日子。”不欲多說,迅速轉入正題︰“上次我們說過的茶肆,不知這段日子三哥準備得如何了?”林世全忙把自己這段時間做的準備工作說給她聽︰“現下主要是鋪面的問題。是租還是吳?我覺著,買下比租下劃算,畢竟要做的改動太大,投入會很多,若是日後東家不肯再租,損失就大了。

    江南那邊的茶肆和平洲這邊最大的區別,就在于一個雅致。一間上等的茶肆,也有當街賣茶之地,但入內卻是幽雅的庭院,沿著長廊一路進去,隔作無數間寬敝明亮的雅室,名hu 名草,山水字畫,幽香音樂,缺一不可。客人可請茶師作分茶表演,亦可親自動手,可以享受,也可以邀上一群人比試。這樣的茶肆,和一般的鋪子是完全不同的,租下一間鋪子後前期所作的改動會很大,從長遠考慮來看,自然是買比租劃算。所以林世全的考慮不無道理。

    林謹容卻是早就有打算的︰“那如果我不打算把這生意做太長久呢,只打算做五年,那是租劃算還是買劃算?”

    林世全一怔︰“那自是租的劃算。可為何只做五年?我有信心把這鋪子的生意做好。”

    林謹容笑道︰“不是不相信三哥。你這些年可不比從前,給你一個錢,你也有法子很快把它變成兩個,是吧?”

    林世全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都是四妹你……”“咱們不說這個,沒意思,三哥覺著我好,我其實也離不得三哥。”林謹容從來不認為林世全的成功全都是靠著她幫忙,她給了林世全機會不假,但也和林世全自身的努力和刻苦聰明有很大的關系,他們之間是平衡的,互惠互利。只她的真正打算還不能和林世全明說,少不得借了陸緘的事情說道︰“我只是覺著,也許將來咱們不一定會死守在這平洲。敏行讀書還不錯。”

    林世全眼楮發亮︰“是啊,將來敏行必然會考中的。平洲這地兒太小太偏遠了,就算是生意再好,也不能好到哪里去。若是其他繁華地方,那可就不一樣了。”在平洲這地兒,一個銅錢砸下去,要絞盡腦汁才能變成三個,若是在江南富庶之地,輕松就可以變成三個。

    林謹容微微一笑︰“正是這個意思。所以我們要多存點錢,不能浪費一絲一毫。寫契書的時候,三哥千萬記著要寫五年,別給他反悔抬價的機會。”五年之後,且不論這鋪子會不會在匪亂中被燒毀,她也不能平白留給陸家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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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5:16:35
第189章 打算

  論到租鋪子,開鋪子寂結事情林世全如今可謂是駕輕就熟。當下就和林謹容商量︰“我之前看定了兩個地方,一個是城南粱家的新宅,這間宅子修好以後主人只住過一年,里頭的結構不錯,不需要作太大的改變,租金少,但是相對來說比較偏遠,開張以後估計得花點精神和時日才能慢慢起來︰另一個是城中朱家的鋪子,這個有些老舊狹窄,翻新改裝很要花點錢,租金也高,但是地勢好,人氣足。四妹你瞧哪一個比較合適?”

    林謹容道︰“我改個日子去看一眼再說。”從前是沒有辦法,如今卻不同,她可以出門,那就不能再躲在背後,事事都依靠林世全。

    須知再好再能干的人也有靠不住的時候,只有自己才能靠一輩子。這茶肆,說到底,真正的用處乃是她練手腳的途徑。

    于是二人商量好後日一同去看鋪子,林世全又說起鹽堿地放淤,請佃戶的事情︰“如果情況好,今年就可以種上莊稼,但平洲、清州突然增加這麼多的地,家家都要請佃客,在這附近怕是沒有這麼多人,得去附近的州縣請人才行,到時候少不了要談條件,要搶人,必須早作打算,你可有什麼計劃?”這片地,找什麼人種,怎麼種都十分有講究,如果不能婁算好,就等于白買了。這還好林、陸兩家都是官戶,不然光這些地就要白上多少賦稅。便宜買入大片的土地是眼光,但要經營得當能賺錢那才是能力。

    林世全並不認為林謹容這個只在莊子里住過半年的閨閣女子有本事做好這個盤算也許她在生意上頗具眼光和魄力,但這可是種莊稼。

    于是善意地提醒她︰“要吸引人來種田,最主要還是租金的多寡。如今的行情是,一般情況下都是對分,即交五成的租子︰沒牛的小客就交六成租子︰如果連農具也無,那便要交七成了。四妹你最主要的還是要先把租子定下來,我才好去招人。”

    林謹容皺眉道︰“這租子也太高了些。有牛有農具的倒也罷了,

    那起什麼都沒有的本來就窮,辛辛苦苦種一年的地,卻只能得三成,那怎能吃得飽?”林世全不由笑道︰“若干年來世人都是這個例。這還是在我們這里,若是在京城附近,便是四六、三七均分倘若又借耕牛和農具,那便是二八。”轉念一想,林謹容不可能不知道這些慣例,不由挑了挑眉︰“四妹,你說說你的想法?”

    從買下鹽堿地到現在也有好幾年了,林謹容不可能沒有一個詳細的規劃,便笑道︰“其實我的想法很簡單。既然若干年來大家都是這樣,我也不能做那破壞規矩的出頭鳥。還是五成的租子,借耕牛和農具的各加半成。種子可以先借,收成後再還。三弄你覺著這樣如何?”

    不要小看這中成租子和免費借種子對于那種赤貧的人來說,簡直是難得的好事。他見過許多人,越是有錢越是吝嗇,林謹容一天到晚想賺錢不假,但是她從來都有度。林世全眼里閃過一抹溫柔的光,聲音不知不覺越發柔和下來︰“如此甚好。可知道今年該先種什麼?該準備種子啦。

    他必然是早就提前打聽過的但林謹容也不想讓他太小瞧了她,便笑道︰“三哥休要瞧不起我。要不信,我們沾了茶水寫在桌上,看是否種的一樣?”

    林世全被她引得起了玩心,便叫荔枝作證二人背轉身各沾了茶水在矮幾上寫了,再回頭去瞧,不由都笑了,寫的都是先種高粱,再種水稻。

    原來鹽堿地經過放於之後,並不是一勞永逸如果種植不當還會返鹽,從而影響收成。本來水稻最好,能起到邊利用邊改良土質的作用然而第一年的時候,土地尚未淤好人手尚未請足,要提前育秧難度不小,故而只能先種旱地。然則,放淤一般都是在四月之後,待到水褪去後,再修整一番土地,也只能種點耐鹽的高粱了。

    林世全很高興︰“你怎會知曉?我這個下過地,干過活兒的也是因著和梅大老爺走南闖北,又特意問過其他地方的人才知道,你是如何知曉的?”

    林謹容只是笑︰“你是打聽來的,我就不能打聽了?”這可不是沾重生的光,現在的她和從前已經不一樣了,她會有計劃有步驟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既然買了這地,自然就要讓它發揮最大的作用。

    二人笑了一回,林世全要起身告辭了,忽地又想起一件事來︰“差點忘了這件事。半個多月以前吳二少去了香藥鋪,讓我轉告你,你送去江南的信和東西,他都送出去了,保證會平安送達。要問你,等回信到了以後,是直接給你送過來,還是送去三嬸娘那里?”

    從前她也曾請托吳家送過很多東西和信件給楊茉,可從來沒有哪一次會似這番,

    吳襄還親自跑去知會一聲,說東西送出去了的,既不讓人去林家送信,也不讓人直接來陸家說。聯想到那封信的內容,林謹容由來就有些不安,少不得和林世全刨根問底︰“他是特意去的?”

    林世全想了想,道︰“好像是吧。

    林謹容又問︰“他和你說了什麼?”

    林世全搖頭︰“沒說什麼。就問我,我家是否還有親人留在江南,我將來是否還想回去。”林謹容只覺得腦仁一抽一抽地疼︰“那你怎麼回答他的?”

    杯世全笑道︰“我和他說,暫時還說不清楚。他就沒再問,坐了片刻,飯也不吃,就自去了。”

    林謹容垂了眼眸,槽手里的茶盞轉了一圈又一圈,低聲道︰“三哥如今積存下的本錢不少了罷?”

    林世全不知她為何如此問,卻還是坦然道︰“是不少了。”

    “下次倘若吳襄再問,你就和他說,等到留兒長大些要回去的。”林謹容道︰“我覺著,你應該在南邊置產了。不能在此處置產那是情非得已,可若是在遠處,只要你不說,就不會有人知曉。我不能靠你一輩子,你也不能一輩子就這樣替我做事,你該替自己打算一下了。”從她第一次給林世全分紅到現在,已經是過了好幾年,中間賺大錢的生意做了好幾筆,分紅也是有很多次,雖然林世全手里到底有多少錢她不知詳細,但大概也是有個數的。如今的林世全已經是個財主,如果他願意,早就可以自立門戶了。但他從來沒有提過,也不提去接留兒的事,照舊專心專意,盡職盡責地替她做事兒。

    林世全愣了片刻,慢慢變了顏s ︰“四妹你究竟想說什麼?直說罷,不必試探于我。”

    林謹容暗嘆了一聲,低聲道︰“三哥你何必生氣?你明知我不是那個意思。

    就算你現在要走,我也還離不得你呢。我只是覺著你可以先置產,總不能真等到族怕百年之後才翻身。況且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你一個有本事的大男人,不能總這樣。我是真心的。”

    林世全默了默,淡淡地道︰“既然我是一個有本事的大男人,這種事情我自然有數,四妹妹你還是好生操心你自己的事情罷。該走的時候,我自然會走,你現在不要和我說這個,不然我會認為你是在趕我走。若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果然站起身來,朝林謹容拱了拱手,轉身就走,臉色還是很難看。

    “三哥,你這又是何必?”林謹容無奈苦笑,快步追了上去︰“後日我是去鋪子里找你,還是你上門來接我?”在她心目中,林世全這個遠房族兄比林亦之這個親兄重要親近得多,她希望林世全將來能避開這場災禍,也希望他能在她的計劃中充當那個最主要的角色,只可惜根本不敢說出來,還恰恰戳中了林世全最介意的地方。今日不成,那就只好另外尋個時候再勸他了。

    林世全緩了一口氣,臉s 稍微好看了點︰“自然是我上門來接你。”林謹容便訕笑著道︰“那我送你到二門?”話音未落,就聽一個婆子在門口諂媚地笑道︰“總算是趕上了,二奶奶,老太爺讓奴婢來傳話,林三爺第一次上門,他要請林三爺吃頓便飯。您看?”

    老頭子這是要做什麼?她的什麼都想管麼?林謹容下意識地就產生了幾分危機感,然而這可是給她和林世全面子,根本拒絕不得,只好堆滿了笑容,表現得十分高興︰“三哥,我陪你過去?”

    林世全先前還有幾分驚訝,這會兒卻是完全平靜下來了,十分沉穩地道︰“不必了,你去做你的事情。原也該我去拜訪一下長輩的,是我失禮了。”他正好去見見這位厲害的陸老太爺。

    那婆子就笑道︰“二奶奶您忙您的,老太爺事前有吩咐,讓奴婢領著林三爺過去即可。”

    這意思,就是讓她別去瞎摻和。林謹容不會為了這麼件小事就非得拗著來,卻又長了個心眼,生怕是旁人假傳聖旨設圈套”丁囑讓荔枝跟著跑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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