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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意千重]世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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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6:39:22
第210章 金口

    涂氏覺得,這大概是自己一舉得男,生了陸緘之後最揚眉吐氣的一天。不過清早,就已經有人給她送了信,告知她今日中午全家要在一起吃午飯,然後二房會把賬簿都交出來,老爺子會重新分工。

    她本來已經穿戴好了,可這會兒卻覺著身上那套淺絳s 的衣裙不夠襯托她的容色和氣質。于是她命人把新做的那套杏紅色羅衫拿出來,熨燙燻香,可待到穿上了,她又覺著太過刻意,容易讓人看出她膽怯。

    便又棄之不用,在箱籠里翻了許久之後,終于選定一身半新的淺緋色羅衫。打開妝盒,她很悲哀的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一件可以襯托得上今日這種場合的貴重首飾。

    于是她悶悶不樂地在照台前坐下來,重重地嘆了口氣。

    陸三老爺披了件淡青色的道袍,敝著胸懷歪在榻上看書,聽見她這聲嘆息,少不得小心翼翼地問她︰“你又怎麼了?”他對妻子是有十分沉重的歉疚的,這種歉疚來源于有一個厲害的父親和兩個優秀的兄長做襯托,讓他知道自己很無用,先是自卑,然後從陸緘被搶走之後,慢慢就變成了歉疚。隨著年紀增長,各種不如意,各種無能為力,這種歉疚就化作了對妻兒的遷就。

    涂氏回頭不滿地看著他︰“我今日不能太寒酸,可我竟然沒有一件像樣的首飾。”

    陸三老爺覺得這句話仿佛是在質問他,拷問他作為丈夫的無能,中氣自然就有些不足,眼神不好的眼楮覷成一條縫,在涂氏舉起來給他看的妝盒里應付地掃了一圈,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歡快些︰“我看不錯嘛,金光閃閃的,滿滿的,你人長得好看,隨意挑兩件就夠了。是看人,又不是看首飾。”涂氏覺得自己沒法兒和他講清楚,再美的人,穿上破麻衣也只是乞丐。于是她重重地把妝盒往照台上一放。

    隨著這聲響,陸三老爺的心髒也跟著劇烈地一震。他口干舌燥,搜腸刮肚地想了一回,露出小孩子般歡喜的神色來︰“你可以戴過年時母親送你的那對寶劊!再配我當年送你的那塊玉佩。”

    他不提還好,這一提令得涂氏出離憤怒︰“大家都有好不好!玉、佩,那麼多年了,你其他還送過我什麼?你看看大嫂和二嫂,她們穿的戴的,有多少是家里按例發的?我就連二郎的媳婦都比不上!”

    陸三老爺哦無招架之功,他本想說,他其實這些年也存過私房,給她打造過首飾,可是每次她的娘家急需用錢的時候,她總是最先把這些東西拿出來援助涂家。因為這些東西不在冊,沒有人會去盯,說她拿婆家給的東西補貼娘家人。但是他知道在這個時候,他最好不要開口,不然涂氏會更憤怒。所以他干脆沉默了。

    涂氏氣鼓鼓地默然坐了許久,低聲道︰“罷了,能指望你什麼?兒子都保不住。”

    陸三老爺抬起眼來看著她,他的眼神十分不好,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個全身都散發著不如意和痛苦的背影,他輕輕嘆了口氣,抓住胡子用力往下一扯,扯下幾根胡須來,灼痛感讓他覺得心里稍微舒服了點。

    想起陸緘的提醒,他悶著聲音道︰“我覺得,你還是不要抱太大希望。也許不會是什麼委要的位置。你從來沒有管過事,哪怕就是他們肯,也只怕不放心吧?”

    涂氏十分不高興︰“你不願意去替我和公爹說也就算了,可是連你也看不起我!你就巴不得我和你一樣的沒出息被人看不起吧?”陸三老爺無奈地嘆了口氣,把胡須夾入手里的書籍中,翻過頁,再次沉入書里的世界中。

    涂氏有氣無力地在妝盒里翻了許久,最終只能聽從陸三老爺的建議,戴了陸老太太送她的那對寶銅,又配了新婚時陸三老爺送的玉佩。

    不管怎麼樣,那寶銅是上等的,玉佩的成色也是極佳的。她對著鏡子涂了點胭脂,努力讓自己的氣色看上去更好一些。沒有人能理解她的傷心和難過。

    林謹容這一日從醒過來開始,就一直和陸緘在一起。宋氏派人送信來說,今天中午全家都要在一起吃午飯,屆時老太爺會重新分割,她有些瑣事要和底下人交割,若是林謹容不想過去,就不用去了。

    林謹容便順從宋氏的意思,干脆利落地回答,她不過去了。然後與陸緘一道去給林玉珍請安,又一起在林玉珍的房里坐了小半個時辰,一同前往榮景居去陪陸老太太說話。

    陸老太太正在喂陸綸送她的那只松鼠,看到他們幾個一起來,很是歡喜,拉了林玉珍的手溫溫柔柔地說了好一歇好話,又告誡林謹容和陸緘、陸雲一定好好孝敬林玉珍。

    林玉井心里明白,這是在為老太爺即將要做的事情做的鋪墊,寬慰她是因為她不成了。心情低落到了極點,卻也只有忍住了,低低切切地答應,讓陸老太太放心。不要說她不明白,她其實很明白,這家里,她最能依靠指望的就只有陸家二老。沒有兒子的女人直不起腰。

    陸緘見旁邊有一盤子櫻桃,便拾了一粒湊到籠子邊去,往松鼠面前送,那松鼠警惕地瞪圓了黑豆子,並不敢接。陸緘鍥而不舍,陸老太太忍不住笑道︰“它哪里會吃這東西。”話音未落,就見那松鼠飛快地奪了陸緘手里的櫻桃,轉身背著眾人吃了起來。

    陸老太太又稀罕又歡喜,連連嘆氣︰“哎呀,真的是會吃!”于是眾人便都拿了櫻桃去逗鼻松鼠,這種熱鬧一直到涂氏和陸三老爺進來為止。

    涂氏的氣色今日比之平時精神了很多,眼楮亮亮的,陸三老爺仍然是一副沒睡醒,昏昏沉沉的樣子。他們才一進來,眾人出于各自的原因和考慮就都停下說笑,一本正經地坐了回去。

    涂氏敏銳地察覺到了氣氛變化。她把它歸結為林玉珍母女的嫉妒。往日她總是往角落里一坐就算了,可她今日還恰恰的不願意如同往日那般,她打起精神,歡欣鼓舞地和陸老太太說笑,把很多年以前展現過的那種歡喜勁頭再次展現了出來。

    一張笑臉的涂氏自然比一張哭臉的涂氏更讓人喜歡,陸老太太自然不會掃她的興,非常配合地誇贊了她幾句。又罵陸三老爺︰“一把年紀了,還不愛惜自個兒,真要日後走路都要讓人牽著走?”

    陸三老爺訕笑著,憂慮地看了看陸緘。陸緘眼里閃過一絲陰霾,手無意識地在椅子扶手上輕輕敲了幾下,抿緊了嘴,擔憂地看著興高采烈,不自知的涂氏。

    外面響起一陣腳步聲,緊接著元郎飛快地跑了進來,清脆地喊道︰“曾祖母!曾祖母!”以此為序幕,人丁興旺的二房迅速涌入,瞬間就把榮景居的廳堂給擠了個半滿。

    宋氏第一眼看向的是涂氏,當看到涂氏那精神煥發,躍躍欲試的樣子後,她好心情地笑了。雖然她今日穿的只是一件半舊的淡青色羅衫,頭上也只戴了一枝金釵並兩朵珠花,可是她半點失落傷心的樣子都沒有,十分的平靜自然。

    陸建中使勁拍著陸緘的肩膀,豪爽地笑著,笑聲可以驚起飛鳥︰“二郎,好出息!你弄的那個踏犁和秧馬,至少為咱家節省了四分之一的人力物力!”又指著陸經和陸綸︰“我平時說你們,你們還別不服氣,就該和你們二哥學,又能讀好書,考取功名,又能做這些實事,還有一顆仁心。”

    陸緘的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紅暈,謙恭地行了一禮︰“二叔父謬贊了,佷兒實不敢當。論起實務來,我遠遠不能和大哥比,我還該和大哥好好學學才是。”

    一直抱著小兒子逗秀的陸紹聞言,抬頭望著他和氣的一笑,騰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頭,爽朗地道︰“二弟勿要自謙。哥哥沒有大出息,日後要靠著你的地方還多著呢。”陸紹比陸緘大了五六歲,中等身材,已經留了小胡鬃,長得更像宋氏,圓臉大眼,平實中帶了點精明,精明中卻又帶了點溫和。很容易讓人放下心防的一張臉。

    “都是我陸家的好兒郎,只要你們抱成堆,又何愁大家沒有好日子過?”陸老太爺扯著滿臉別扭的陸繕大步走進來,身後兩個婆子還抬著一只沉重的藤箱。

    除了只顧著開心玩鬧的元郎和浩郎、別扭的陸繕以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只藤箱上,里面裝的東西不言而喻,自然是賬簿了。

    于是這頓花了廚房許多功夫才精心準備出來的團聚飯吃得索然無味。

    其實所有的人都希望這頓飯不要吃了,干脆一點吧,但是陸老太爺的風格自來如此,天大的事情,也得等著吃完了飯以後再說。用他的話來說,就算是氣,也得肚子里有貨,才有力氣生氣。

    好容易撤去飯桌,分長幼坐下後,陸老太爺總算是開了金口︰“人情往來,由大媳婦和二媳婦一起管著,二媳婦當家多年,采買一事還是由她來管,大孫媳管了廚房很多年,沒有出過差錯,不變。三媳婦,剛入手,就先從針線房來起吧,二孫媳婦去管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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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6:39:40
第211章 暈厥

  林玉珍沒想到她也有份.雖說她的身份地位在那里.這家里很多時候都是她出面去和官太太們打交道,可是備什麼禮,該怎麼婁,往日里那都是宋氏操心的份,現在呢,也該她做一回主了。于是心中那點憤懣不平雖然不能完全平復,卻也消淡了很多。

    宋氏和呂氏都是早就計算過的,所以她們對這個結果並沒有什麼意外的神情,平心靜氣地接受了。林謹容更不用說,她完全不關注自己將會得到一個什麼樣的分派,她現在只關注一個人,或者說,這屋里多數人都在關注這個人之前還在興高采烈,仿佛重新活了過來的涂氏。

    涂氏坐在那里,臉是熱的(被羞的),心是涼的(被氣的)。她目光呆滯地看著陸老太爺,又不敢相信、心酸難忍地看向陸緘,接下來再看著林謹容,眼神里就充滿了憤怒仇恨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林謹容很清晰地看到,涂氏涂了胭脂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一雙手拼命地抓著裙擺,裙擺被她抓皺之後,提高,乃至于露出了大紅色的新繡鞋她也不自知。

    涂氏在拼命控制,她知道她不可以當場發作,不可以在這個時候表示不滿和傷心,哪怕她再不服氣,再生氣,再屈辱,再傷心,她也不能發作出來,因為她面對的是陸老太爺,而非其他人。往日里說來就來的眼淚,這會兒也反常的沒有一滴出現。但她絕對比往日更傷心更憤懣,這種糟糕程度僅次于陸緘被搶走的那一次。她甚至于不敢去回想昨日她當著孟婆子等人的一系列表現,更不敢回想自己剛才的一系列表現,她只要一想起一丁點來,她就恨不得想撞牆雪恥。

    假如這個位置被其他任何人搶去,她都可以想得通畢竟她從前就是那樣一個存在,她搶不過人家︰可這個位置卻是被林謹容搶去的,由不得她平白多了幾分怨恨一不管林謹容承認不承認,不管宗法、律法承認不承認,林謹容就是陸緘的妻子而陸緘就是她生下來,養到七歲大的那個孩子。他不肯幫她也就算了,但他怎麼可以幫著林謹容來對付她呢?涂氏心如刀絞,她覺得她被親生兒子背叛並拋棄了。而林謹容就是那個罪魁禍首。

    有一只手輕輕伸過來,握住她的手,掌心溫熱又帶了些潮濕.她不用看,不用問,憑直覺就知道會是誰。除了陸三老爺絕對不會有其他人。但是她用力將他甩開了。這一刻,沒有人能夠分擔她的傷心並安慰她。

    陸三老爺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往她身邊靠了靠,努力用他的身體遮住她,雖然知道是掩耳盜鈴,卻也希望她的失態能夠盡量少的被別人發現。

    陸繕站起身來走到涂氏身邊,冒著被陸老太爺鄙視的風險,輕輕挨在她的身邊。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淡淡的,孩子所特有的味道讓涂氏控制不住地突然酸了鼻腔。她看到陸緘擔憂地看著她,她看到林謹容沉靜的目光,她看到陸老太太溫和中帶點警告的眼神,她看到林玉珍得意嘲諷的笑她看到宋氏滿臉的同情。她的心里充滿了不甘和不平。

    她沒有聽見陸老太爺接下來說了些什麼,她只希望趕緊結束。終于,陸老太爺停止了訓話,眾人都站起身來,四散開去。

    涂氏已經不發抖了,她很疲憊地坐在凳子上,心里卻充滿了憤怒,迫切地需要發作噴泄出來。

    宋氏非常滿意,可以說是十二分的滿意。她走到涂氏身邊不露痕跡的,安慰的,輕輕扶了涂氏的肩膀一下,然後越過涂氏走到林謹容跟前清晰地問林謹容︰““阿容,庫房的賬冊都在這里要不然,我現在就領著你一道,叫了孟家的,一同去把東西清點交割清楚?,,林謹容笑道︰““嬸娘有午休的習慣吧?這麼多東西,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清點清楚的,也不急在這一時。我先看看賬冊,等您午休起來又再煩勞您如何?,.她並不急,畢竟庫房在對方手里那麼久,要做手腳早就做好了,所以早一點,晚一點都不是大問題,現在最棘手的是她如何把針線房和受了刺激的涂氏順利交割清楚。

    ““那好,等婁午休起來就使人過來和你說。宋氏干脆利落地告辭而去。要看戲,不是只有在現場才能看。倘若因為她的在場而影響這場戲的發展,還不如躲遠點看好了。

    林謹容有些猶豫地看向涂氏。說起來這次調整,只有她和宋氏之間、和涂氏之間需要清點交割。她是小輩,這個時候當然應該主動問涂氏的意思,再按著涂氏的要求把針線房的事務和涂氏交割清楚。但明顯這個時候的涂氏就是一個爆竹,踫不得。

    林玉鼻一直坐著沒動.她看到了涂氏的糗樣.十分快意.還想再往上面踩兩腳,所以她催促林謹容︰“快些把針線房的事情和你三嬸娘交割清楚罷?我還有事要交代你呢。”

    陸三老爺咳嗽了一聲,道︰“飯飽神虛,不是都有午休的習慣麼?不如先回去睡一覺,再慢慢地說嘛。”

    陸緘順水推舟建言道︰“阿容,那就等三嬸娘休息好了再交割罷。”

    涂氏誰也不理,站起來快步往外走︰“交,現在就去針線房。”

    林謹容想了想,吩咐人把那箱子賬簿抬回她的房里去,然後回頭看著陸老太太笑道︰“祖母,有一件事孫媳不知當講不當講。”

    陸老太太已經昏昏欲睡,強打起精神道︰“怎樣?都是自家骨肉,但說無妨。”

    林謹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說起來,我下午要接管那麼多的東西,心里有些發傻呢,只怕顧不過來鬧了笑話,被下頭人輕視。想請沙嬤嬤在一旁幫我看著點,壓壓陣。”

    這話雖然說得委婉,其實就是想要個見證的意思。雖然有點小心得過了頭,但陸老太太還是指著沙嬤嬤道︰“既然二奶奶看得上你,你就去跑這一趟。”

    沙嬤嬤應了,林謹容卻又含笑道︰“嬤嬤,不如你這會兒就跟我一起走如何?”話音未落,就見陸緘抬眼掃了她一眼。林謹容不避不讓,回了他一個笑,陸緘便垂了眼眸。

    沙嬤嬤自然不能拒絕也不會拒絕,便與林謹容一道出了門。

    涂氏站在院子里等著林謹容。往日里最怕曬的她此刻半點都不怕曬,她站在日光下,高高仰著頭,像一只驕傲的鵝。看到林謹容和沙嬤嬤一同過來,她雖然有些意外,卻更憤怒,這是做了壞事心虛的吧?

    她給惠嬤嬤使了個眼色,惠嬤嬤就上前去和沙嬤嬤搭訕,吹捧沙嬤嬤,她自己招呼林謹容︰“阿容,來,你邊走邊和我說說針線房的人和事。”

    “長幼有序,我怎敢和三嬸娘並肩行走?嬸娘您先請。”林謹容照舊和她保持一定的距離,含著笑道︰“其實說起來我只怕還沒三嬸娘熟悉。您在這家里這麼久,我才只是管了一個多月。”

    涂氏呼地伸手拉住了她,眼圈跟著紅了︰“你怎能如此待我?我知道你一直都恨我,但是我也是為了二郎好。”

    林謹容眯了眼,任由她拉著,一動不動,芳竹見狀,忙勸道︰“三太太,有話好好說。”卻不敢伸手去分開她們。

    涂氏忽然“哇”地一聲哭了,一巴掌打在芳竹的臉上,悲憤地道︰“你們主僕怎麼能這樣欺負我?我好歹也是你的長輩,也是這家里明媒正娶的太太。氣死我了。”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她眼楮一閉,一頭朝著林謹容栽了過去。

    林謹容下意識地一讓,涂氏便倒在了地上,惠嬤嬤大聲尖叫起來︰“太太,太太,你怎麼了?!救命了!出人命了。”

    榮景居里。林玉珍見涂氏這麼爽快就答應去針線房清點交割,沒有鬧出她想看的笑話,覺得十分無趣,便將手里的鸞鳥團花高麗松扇掩住了口,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道︰“婆婆,您老歇著罷,我們回去了。”

    陸老太太應了,其余人等也就跟著起身,行禮告辭。才剛轉身呢,就聽外頭一陣驚叫︰“不得了啦,三太太昏死過去了。”

    于是所有人都驚得面面相覷,陸緘是最先反應過來的,等到陸老太太發話的時候,他已經跑了出去。陸三老爺也趕緊跟了出去。林玉珍和陸雲對視了一眼,上前去扶著陸老太太慢慢走了出去。

    林謹容沉默地看著哭得一塌糊涂的惠嬤嬤和躺在惠嬤嬤懷里的涂氏。她不著急,也不害怕,她就是等著看這事兒會怎麼收場。沙嬤嬤又為難,又感嘆︰“這是做什麼啊?二奶奶,適才是怎麼回事?”

    芳竹早就自發地跪下了,眼里滿是驚慌︰“都是奴婢的錯,奴婢看到三太太扯著二奶奶的…”

    “你還敢瞎說!”惠嬤嬤厲多呵斥道︰“是不是你說了什麼大不敬的話?不然太太怎會打你?““都閉嘴!”陸緘快步走過來,陰沉著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林謹容的臉上。林謹容不悲不喜,平平靜靜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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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6:39:56
第212章 大包

   林謹容一直都防著涂氏,但她沒想到涂氏此番會這樣狠絕。她只記得涂氏不喜歡她,疏遠她,冷落她︰沙嬤嬤知道此行的主要目的,但沒想到涂氏會在路上,這麼快就發作︰芳竹也想不到,她以為涂氏只是抱怨哭鬧幾句就算了,不然她不會主動上前攬事兒,鐵定和上次一樣,打著避嫌的旗號,躲得遠遠的。

    這得多大的仇恨啊,果然是恨比愛深。林謹容覺得很諷刺,也許涂氏此刻心里最怨恨的那個人其實是陸緘,但是因為陸緘是她的兒子,她舍不得或者說她不敢真正得罪陸緘,所以自己就成了發泄對象。

    林謹容想看陸緘會怎麼表示。這件事真要說起來,她說得清,也說不清。說得清,只要別人肯信她,她身後的丫頭們就是見證︰說不清,就連沙嬤嬤也被惠嬤嬤給叫到一旁一直不停說鼻,並不十分清楚她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弛的丫頭們都是她的人,脫不掉包庇的嫌疑。

    一切端只看人家信不信。

    陸緘卻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把目光收回去了。他鎮定地上前,先打量了一下涂氏額頭上那個摔起來的大包,把涂氏抱起來交到後面匆匆趕上來的陸三老爺手里,十分清晰並冷靜地道︰“三太太中暑了。馬上去請大夫。”

    忠僕惠嬤嬤當然不饒,她聲嘶力竭地指著涂氏額頭上那個橫空出世的大包哭道︰“二爺,不是這樣的”二奶奶……”她後面那句話沒有來得及哭出來,她挨了陸緘一記耳光。

    陸緘會打人!一向溫和安靜的二爺竟然會打人,而且打的還是涂氏身邊的老嬤嬤,這個老嬤嬤在他小時候還曾經照料過他,抱過他,從來沒有人想到會發生這種事。現場鴉雀無聲,陸三老爺抱著涂氏,也震驚地張大了嘴。

    陸緘冷冷地道︰“幾十歲的老嬤嬤了,遇到這麼點事情就大呼小叫的,全無體統。你不知道老太太怕驚嚇麼?你是怎麼伺候人的?太太暈厥了,你就任由她在地上躺著曬?還想推到別人身上去,倚老賣老是麼?這是沒出大事兒,否則打賣了你也是一樣的。”

    涂氏緊閉的眼皮抽搐了一下,抖了起來。

    惠嬤嬤捂住臉傷心地哭了起來。但凡她們這種老僕,都是打小就跟在主子身邊伺候著的,情分不一樣,年輕一輩的主子們或多或少都會給點臉面,不至于似這般當眾下她的臉面。挨了這一巴掌,她日後還怎麼見人?

    陸緘不看她,轉頭看著陸三老爺道︰“三叔父還是趕緊把嬸娘抱進房里去罷!”

    陸三老爺這才醒悟過來,當下最緊要的事情先把這場面擺平,其他事情留待最後又再說。

    “先送到我房里去。”陸老太太氣喘吁吁地由著林玉珍和陸雲扶出來,也顧不得斷這糊涂官司,只讓趕緊把人抱進去。林玉珍看到臉腫了半邊,跪在地上的芳竹,卻不饒了︰“咦,這是怎麼回事?芳竹,你這是怎麼啦?”

    陸老太太板了臉厲聲呵斥︰“還嫌不夠亂麼?”

    陸雲扯扯林玉珍的袖子,林玉珍悻悻地住了。,跟著眾人又回了榮景居。林謹容眼看著一大群人簇擁著陸三老爺和涂氏朝榮景居走去,突然覺著十分無聊,無聊到了極點。

    陸緘本來已經走了幾步,卻又停住了,回過頭來看著林謹容,桂圓和櫻桃都緊張地往林謹容身邊靠了靠。陸緘嘆了口氣︰“要不,你先回去吧。”

    林謹容還未回答,桂圓就用力扯了她的衣袖一下,怎麼能回去呢?

    要是回去了,由著涂氏等人添油加醋地亂說她怎麼辦?不能回去,要當場辯白。林謹容輕輕拂開桂圓的手,看定了陸緘︰“好。”

    陸緘點點頭,看了看芳竹和惠嬤嬤,卻並沒有叫她二人起身,自往榮景居去了。

    桂圓忍不住道︰“奶奶,您這會兒回去……”

    林謹容淡淡地道︰“若是不信我”我就算去了也是一樣的。先回去。”

    陸緘進子榮景居,涂氏已經被陸雲狠掐一回人中,受不住疼,醒過來了。她醒來之後也不說話,就是閉著眼楮流淚。好不好的鬧了這麼大的動靜,陸老太太自然要問她︰“剛才是怎麼回事?”

    涂氏將手蓋了眼楮,抽抽噎噎了好一歇,才在陸三老爺不耐煩的催促下道︰“讓婆婆操心了,兒媳也不知道怎麼了,走著走著,突然頭暈目眩,眼前一黑,站不穩了。”一邊說,手指踫到額頭上那個大包,就疼得吸了一口氣,眼淚流得更凶了。

    陸緘神色復雜地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眸盯著自己的鞋尖看。

    陸老太太轉了兩圈念珠,念了幾聲佛和和氣氣常地道!”那便是中暑了。”

    涂氏哭得更傷心了︰“多虧只是摔了個大包,再重一點就是頭破血-

    ……”既然這麼能嚎,那便是沒有大礙。陸老太太扶著額頭道︰“快讓人去請大夫,我也不舒服。”陸雲趕緊扶她進里頭去歇,躲過了這魔音穿耳。

    林玉珍今日的心情好,就道︰“三弟妹,不是我說你,中暑這種事情太平常不過,任何人也可能會遇到的,1小孩子哭鬧也就算了,你鼻娘的人啦,還這樣學小孩子撤嬌哭鬧,讓婆婆擔心操勞,也太嬌氣,太不懂事了。”

    涂氏憤怒地道︰“大嫂,你怎麼沒有一點慈悲心我這是疼的,我頭疼,好暈啊”一面說,一面四處找惠嬤嬤︰“惠嬤嬤呢?!”

    沒人回答她,于是她又哭,打著顫音的哭。

    林玉珍煩了︰“我記得我房里有解暑的藥,我去給你拿。”尋了這個借口準備溜人,見陸緘垂著眼站在一旁,想到他打惠嬤嬤那一巴掌打得爽,便發了善心︰“你去催催大夫。”陸緘應了,轉身要走,涂氏突然拔高聲音道︰“我不能留在這里,我要回去。”然後人就翻下了榻,陸三老爺哪里按得住她?給她弄得滿頭滿身的汗,狼狽不堪,于是也發了飆,罵身邊的丫頭婆子︰“都是死人嗎?還不來幫忙。”

    素心丫頭出來道︰“老太太說啦,若是三太太在這里呆不慣,就拿老太太的軟轎送三太太回去。”

    這便是嫌煩趕人了。涂氏抽抽搭搭地靠在丫頭身上,踉踉蹌蹌地跟著陸三老爺往外走。過門檻時,絆了一絆,陸緘忙伸手去扶,她冷冷地一讓,哽咽著道︰“不敢有勞二爺。”陸緘伸出的手停在空中,又慢慢收了回去。

    陸三老爺不忍心,道︰“二郎,你去替我看看大夫來了沒有?來了以後幫我引過去。”

    陸緘點點頭,提步往外。從涂氏身邊經過時,忍不住又看了看涂氏額頭上那個青亮的大包。

    涂氏上了軟轎,讓人去喊惠嬤嬤起身︰“我還沒死,要打我的臉也要等我死了以後再打。待那時,我死了什麼也不知道,不比此時,挖心挖肝的疼,我這是做的什麼孽哦……”陸三老爺忍不住低聲罵道︰“你少說兩句行不行?什麼死啊活的,你瘋了?”

    涂氏道︰“養的兒子也幫著外人來害我!我卻還要替人遮掩!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這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陸緘聽見。

    陸緘只覺得一股郁氣郁結在心,無法紓解,悶得他看到牆也不想去找門,只想一頭踫過去,穿牆而過算了。

    下頭人的手腳還是快,很快就已經把大夫請了來。陸緘把大夫引過去,替涂氏看了,開了藥。然後送了大夫出去,回責看涂氏︰“嬸娘您好些了麼?”

    涂氏背對著他一動不動。

    陸緘沉默地站了一會兒,道︰“那您好生歇著罷,把藥吃好了。

    我先回去了,改日又來看你。”

    涂氏突然猛地坐了起來,卻又扯著了頭上的大包,疼得吸了一口氣,緩過來後,冷笑道︰“二爺您又何必?您別擔心,我剛才沒和人說二奶奶怎樣,以後也不會說。我只當是從前都瞎了眼,白操了心就是了,日後您只顧著您自己就好,似我這種沒出息,只會給您添麻煩的人,還是按著二奶奶的意思,離我越遠越好。”

    她左一個您,右一個您的,聽得陸緘心里難受之極,只抬了眼看著涂氏,一言不發。

    涂氏冷笑,棒著自己頭上的大包︰“你覺著我冤枉她了是不是?就算是我言語不得當,錯把自己當人家婆婆看待了,活該被人罵,她也不該讓我摔成這個樣子!我倒要問你,你媳婦兒是不是得了你的允許,半點不把我當長輩看了?什麼人呢,年紀輕輕就如此惡毒。”

    陸三老爺道︰“胡說什麼!有精神同騰,就別喊疼。”又勸陸緘︰“二郎你先回去罷,她沒什麼大礙,有事我會和你說。”

    陸緘沉默地朝他行了個禮,轉身往外。才走得幾步,又聽涂氏在里面哀哀淒淒地哭了起來︰“我的二郎怎會變成這個樣子了?嗚嗚,我的命好苦,被人這般羞辱卻還要替人家遮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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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6:40:14
第213章 糊涂

     林謹容回了房,荔枝她們已經知道了剛才發生的事情,少不得憂慮地圍上來,卻也不敢追著她問,只怕她會厭煩,只默默地一會兒遞杯水,一會兒打打扇子。

    桂嬤嬤愁兮兮地遞了碗綠豆湯上去︰“奶奶,解解暑氣。”

    林謹容接了,卻不想吃,便隨手放在一旁的矮幾上。桂嬤嬤低聲道︰“奶奶,要不然,老奴回去一趟?”

    林謹容奇道︰“你回去做什麼?”

    桂嬤嬤小聲道︰“老奴去尋太太。青天白日的,這樣為老不尊的栽贓陷害,實在是過分。”

    林謹容就問她︰“那你尋到了太太,又怎麼說?讓太太怎麼辦?”

    桂嬤嬤被她問住了,好一歇才道︰“讓太太和二爺說,您是冤枉的。二爺自來尊重太太,總不能不信太太的話。即便是您有什麼不是,二爺看在太太的面子上也不會和您計較的。”

    林謹容不由笑了︰“好了,這些事情呢,嬤嬤就不要操心啦。你管不了,你真要跑這一趟,那才是給我添亂。”

    桂嬤嬤默然坐了一會兒,耷拉著肩膀走出去了。

    林謹容隨手從箱子里抓起一本賬簿來,看了兩頁,覺得有些煩躁,便又丟下了。豆兒掀起簾子,探進頭來,小心翼翼地道︰“奶奶,老太太那邊來人,請您過去呢。”

    這就是要問話,不可能陸緘說是中暑,大家就真的當作是中暑。

    即便是當時掩了過去,事後也還是要弄清楚的。林謹容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衫發髻,讓桂圓和櫻桃一並過去。

    荔枝見狀,忙也收整一番,要跟著她一起去︰“奶奶,奴婢陪著您。”

    每一次艱難的時候,荔枝都願意跟在她身後。林謹容很感動︰“不,你留在這里。若是二爺回來“她指了指桂嬤嬤的背影,笑道︰“也只有你才能應付得下來。”

    荔枝心事重重地應了,送她到了院門前,眼看著她走遠不見了方才回去。

    林謹容行到半路,恰恰地遇到林玉珍,林玉珍道︰“我還說過去看看你。”

    林謹容忙道︰“祖母讓我過去。”

    林玉珍便壓低了聲音︰“做得好。我看到她頭上那個包真是解氣。我就說,誰那麼容易就暈厥的?”

    林謹容哭笑不得︰“那是意外。”

    林玉珍揮揮手︰“行啦,我知道。去罷。”

    陸老太太歪在榻上養神,素心拿了把大蒲扇,不緊不慢地在一旁榻著,不遠處的香爐里青煙裊裊,淡淡的檀香味兒飄染得到處都是。

    林謹容輕手輕腳地走進去,見素心要叫陸老太太,便伸手止住了,接了她手里的蒲扇,在杌子上坐下來,不緊不慢地給陸老太太搞著。

    約莫過了盞茶時光,陸老太太翻了個身,含糊著道︰“怎麼,二奶奶還沒過來麼?”

    林謹容忙站起身來,低聲道︰“祖母,孫媳在。”

    陸老太太睜開眼,見屋子里其余人都不見,只有她一人執了大蒲扇立在榻下,神情溫和平靜,半點委屈和暴躁的神色都沒有,就不由輕輕嘆了口氣︰“怎麼來了也不說一聲?”

    林謹容忙上前扶她坐起,拿了靠枕替她在腰上墊好,又遞過一盞溫熱的茶水,低聲道︰“孫媳不急。”

    好一個不急。陸老太太接了茶盞,啜了一口︰“今日是怎麼回事?”

    林謹容本想實話實說,轉念一想興許人家不喜歡聽實話,便道︰“三嬸娘突然中暑啦。孫媳婦沒扶住。”

    陸老太太的眉頭跳了跳,林謹容低眉順眼作乖巧狀。

    “你這孩子,我私底下讓你過來,自然是要聽實話的。你這樣敷衍我?”陸老太太不悅地道。

    林謹容斟酌片刻,道︰“祖母,您真要問,其實孫媳婦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三嬸娘拉著我的手問我話,芳竹見她情緒不對,就勸了一句,她突然就打了芳竹一下,說她氣死了,然後就一下摔倒了,我沒扶住。”她想了想,決意照著他們想聽的說,替涂氏找個理由“興許是沖撞了什麼?”這樣才更符合世人眼里大器周到的媳婦。

    陸老太太默了片刻,道︰“興許真的是沖撞了什麼。等下讓人看看,燒點紙。”

    林謹容就不再說話,照舊給陸老太太打著扇子。祖孫二人看著青瓷香爐里裊繞盤旋的青煙,神情都很安靜。林謹容沒有問陸老太太是否相信她的清白,陸老太太也沒有問林謹容更多的事情。只因這世上,有很多東西,很多事情,並不是輕易就能辨個清楚明白,追究到底的。

    很多時候,需要人糊涂一點。

    桂圓小心翼翼地站在簾下,低聲道︰“奶奶,二太太使人請您過去交接庫房那邊的事情呢。”

    陸老太太便道︰“你去罷。正事兒要緊。

    林謹容也就趁勢起身,把扇子放下了,不經意地道︰“孫媳婦剛才過來的時候不見芳竹。”“在後頭,你帶走罷。”陸老太太並不在意,褪下了腕上的數珠,握在手里,含笑道︰“你是個大器明白的孩子。”

    林謹容淡淡一笑,退了出去。才到了外頭,沙嬤嬤就已經把芳竹領了過來,芳竹已經重新梳過了頭,洗過了臉,臉雖然還紅腫,但有粉遮掩著,不仔細看也不大看得明白。

    林謹容就問她︰“我要去接庫房,你是要回去歇著,還是要跟我去?”芳竹低聲道︰“奴婢這個樣子還是不要給奶奶丟臉了。”

    林謹容便放她走,朝著沙嬤嬤施了一禮︰“我年紀輕,還要請嬤嬤指著我。”

    沙嬤嬤忙扶住她︰“奶奶太客氣了,折殺老奴了呢。”

    二人親親熱熱地出了榮景居,沙嬤嬤給林謹容介紹︰“奶奶只要照著賬簿點就一清二楚。是一個大庫分成若干小庫,甲庫都是金銀器皿︰乙庫藏的是玉石瓷器︰丙庫藏了藥材︰丁庫藏的綾羅綢緞和尋常布匹…”眼角覷到豆兒蹴將過來,便停住了,笑道︰“奶奶,豆兒姑娘來了,興許是有事兒找您?”豆兒看到了林謹容好好的,還和沙嬤嬤有說有笑,就把那心給放下了,笑眯眯地過來道︰“奶奶,荔枝姐姐讓奴婢來問您,賬簿是直接送到那邊麼?”

    林謹容知曉這丫頭絕對不會為了這答案非常明顯的問題來尋自己,分明是來打探虛實的,便配合道︰“直接送到庫房去。”又當著沙嬤嬤的面吩咐︰“讓你荔枝姐姐開了我那個富貴花開的雕漆盒子,從里頭取一瓶梨花膏給芳竹送過去。”

    豆兒領命,又拉著櫻桃的手低聲說了兩句方才離去。

    林謹容這便又繼續問沙嬤嬤︰“嬤嬤請繼續教我。”

    二人說說笑笑間,到了庫房外頭,宋氏早就在那里候著了,孟婆子並她手下的幾個婆子都在那候著,見林謹容和沙嬤嬤談笑自若地一起過來,就都有些好奇,但沒有人會把這種好奇表現出來,宋氏只十分關心地道︰“聽說你三嬸娘中暑了,此時可好些了麼?”林謹容含笑道︰“請了大夫,吃了藥歇下了,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只是摔倒的時候磕著了頭。”

    宋氏見她說得如同身臨其境一般,更談不上有什麼火氣,也只好道︰“她年紀大了,平日身體就不太好。”林謹容接上她的話頭︰“是得好好將養一下啊。我打算稍後再給她送點補藥去。”

    “阿容真是周到體貼。”宋氏就沒話可說了,轉而道︰“時辰不早,東西太多,只怕明日也交割不完的,抓緊罷。”

    豆兒回了房,荔枝忙忙地迎上去道︰“怎麼樣?”

    豆兒小聲笑道︰“二太太催得急,奶奶和沙嬤嬤一起去庫房那邊了。奴婢看她和沙嬤嬤說話,好好兒的,該是老太太沒有為難她。姐姐你就別擔心了,奶奶沒事兒。”

    荔枝瞅了簾子里一眼,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提高聲音道︰“那奶奶是住庫房那邊去了?”豆兒知曉陸緘在里頭,便也提高聲音道︰“是,奶奶讓我和姐姐說,讓你開了她那只富貴hu 開的雕漆盒子,取一瓶梨hu 膏給芳竹姐姐送過去。”

    那梨花膏,說白了就是止疼消腫的,這便是要給芳竹搽臉。荔枝想了想,道︰“你等著。”于是掀了簾子入內,朝著坐在榻上看書的陸緘行禮道︰“二爺,奶奶此刻已經從榮景居出來,往庫房那邊去交接了。

    陸緘頭也不抬地道︰“知道了。”

    荔枝便當著他的面,抱了林謹容那只雕漆箱子出來,開鎖,取了梨花膏,叫豆兒進來︰“你拿去送給芳竹姐姐。”想了想,又數了兩百個錢,將一只繡袋裝了一並遞過去︰“就說是二爺和奶奶賞她的。”豆兒有些怯怯地看了陸緘一眼,見陸緘垂著眼,木著臉,並沒有表示反對,便放心大膽地接了,自行離去。

    荔枝收拾好東西,上前給陸緘換了一盞熱茶,輕手輕腳地準備退出去。

    忽見陸緘放了手里的書,道︰“荔枝,我有話要問你。”

    荔枝忙站定了,規規矩矩地道︰“請二爺示下。”

    陸緘躊躇片刻,方道︰“今日這事兒,你們奶奶有沒有和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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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6:40:31
第214章 茶水

    荔枝想了想,道︰“奶奶什麼都沒說,只是吃不下東西,也睡不著而已。”她是奴僕,很多話不能說,但在她能回答的範圍內,她絕對不會當啞巴。

    陸緘縴長的手指在書脊上滑過去,又滑過來,就在荔枝以為他又要問什麼的時候,他卻朝她擺了擺手,示意她下去。

    荔枝拿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立了片刻,安安靜靜地退了下去。

    到得外頭,尋了桂嬤嬤,先和桂嬤嬤商量晚上做點什麼好吃的給林謹容,又把張婆子並兩個負責掃院子的粗使丫頭叫了過來,讓她們在廊下站成一排,低聲訓話︰“不許在外頭瞎逛,不許亂說話,不守規矩,多嘴多舌的一旦坐實,便稟了奶奶趕出去。”才把人遣散,陸緘就從屋里出來,看也不看她們,進了書房把門緊緊關上。于是眾人都屏聲靜氣,不敢發出多余的任何雜音。

    這麼多年以來,林謹容第一次這樣全面的看清楚陸家的庫房。道是琳瑯滿目,堆滿倉庫也不為過,閃花了桂圓和櫻桃的眼,她雖不曾,但也是忍不住驚訝的。

    宋氏帶了幾分驕傲,一一介紹給她聽︰“庫房是兩把鎖,一把你拿著,一把孟家的拿著,進來各庫又是四把鎖,除了你和孟家的以外,另外兩把分別是管小庫的人拿著,缺一不可。東西都編有小號按著次序放,存放的地方不許輕易改變,只要拿了賬簿,對著看過來,一目了然。

    每一季各房各院要換擺設,要領東西的時候都得拿了上一季的東西來換,缺損一件便要自個兒拿錢出來補貼賠上。每個月和底下的人對一次月賬,每季盤點一次,每半年,要把存下的藥材、布匹等容易毀損的清點出來該處理的要處理,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浪費。至于巡查庫房、防火防盜等安全事務,就看你自個兒方便了,按例來說,是不論白天夜里都有人值守的。”

    宋氏交代完畢,又一一命分管小庫房的人上前來給林謹容看,挨個兒介紹。林謹容便給櫻桃使了個眼色,櫻桃收到,把這些人一一記下,特別記住了昨日背里跑去尋了涂氏的那幾個。

    有事情做時間總是過得飛快,很快就到了傍晚,宋氏疲憊地掩口打了個呵欠,林謹容知機,便笑道︰“嬸娘累了,咱們明日又接著看罷?”宋氏不經意地道︰“要不然,讓人開了其他庫房,你繼續看著?明日咱們再繼續來點也可以嘛。”

    林謹容搖頭︰“我也有點累了呢,這麼多東西,眼楮都看hu氏也就不再勉強和沙嬤嬤打了聲招呼,自行離去。林謹容卻不立刻就走,在庫房里走了一圈,認真打量這庫房的造型,這房子是專門修建了來裝東西的,空間很高,石牆,鐵門,只有靠近房頂的地方才有幾個用來通風采光的窗戶除了正常的窗扉以外,還用熟鐵鑄了柵欄圍上。里頭的氣溫不冷不熱,實是一個不錯的庫房。

    林謹容的目光落在那幾把大鎖上頭,暗想一道庫門幾個人管鑰匙,缺一不可看似防範很嚴密,但也禁不住下頭的人沆瀣一氣。她若是不能掌控這些人,這庫房不出問題也得出問題。

    孟婆子給幾個親信使了眼色,笑道︰“奶奶,我們幾個湊了一桌席面,想給奶奶接風,不知奶奶賞不賞臉?”林謹容笑道︰“今日不成,我有事。”姑且不論她們是否真的湊了份子備了這席面,她也是不能跟著她們吃喝的。一來宋氏尚未交接完畢,二來涂氏還躺著,她要是缺心少肺才能吃這頓飯。

    孟婆子就歪纏︰“奶奶,賞個臉麼,從午間知道奶奶要來這里,我們就湊了份子,讓人去五丈樓訂的上等席面給奶奶接風。”有她帶了頭,眾人便都紛紛相勸,熱情洋溢。

    見林謹容只是不肯,孟婆子等人背里互相擠了擠眼,看吧,就知道她不會吃,卻還虛情假意地道︰“那這席面怎麼辦?我們真是想孝敬奶奶呢,奶奶卻不賞臉。”

    林謹容笑看了沙嬤嬤一眼,把她推出來︰“嬤嬤傘日跟著咱們跑了這半日,辛苦得很,你們替我招呼好她,便是孝敬我了。我送大家兩壇子好酒,但不要喝醉誤了差事。”沙嬤嬤便笑道︰“難得有機會和你們一起,也許久不曾吃過這五丈樓的上等席面了,我今兒是沾了二奶奶的光。”孟婆子咬了咬牙,上前親親熱熱地扶住了沙嬤嬤︰“我們也是沾了二奶奶的光,不然哪里請得到老姐姐這位老太太面前的紅人?”

    林謹容等她們親熱完了方說自己要走,眾人便排成一排送她出來,林謹容斜眼看到牆邊角落里豐一只貓食碗,卻是干干淨淨,半點飯食都不見,便道︰“可是喂了貓的?”庫房喂貓乃是常事,但一個從未管過的人能記著這事兒,那說明她最少不是一無所知。孟婆子忙道︰“喂了的,喂了三四只,都是虎斑大貓。”話音未落,就見旁邊一個婆子接話道︰“只是不敢喂飽,怕它們吃飽就發懶不動了。”

    自她來到這里開始,林謹容還不曾見有人敢擅自接上孟婆子的話,此時聽了這一句,由不得仔細打量了那人一番。卻見是個穿著醬紫色衫子,系青裙子,年約四十來歲的婦人,見她看過去,不閃不避,笑眯眯地看著她。林謹容記得此人,此人夫家姓胡,人稱胡家的,有個兒子,跟在範褒身邊,也算是小有頭臉的管事嬤嬤之一。便友好地朝胡家的笑了一笑,自行離去。

    回到房里,荔枝迎上來,指指陸緘的書房︰“二爺在里頭。奶奶可還順利?”林謹容道︰“還好。我讓你們送給芳竹的梨花膏送去了麼?”宋氏剛精心策劃…出涂氏這一樁意外,又怎會在這種時候在交接一事上頭做手腳?

    荔枝道︰“送去了的,奴婢又自家做主添了兩百個錢,說是二爺和奶奶賞的,當時二爺也在,沒發話。”

    林謹容就笑起來︰“你做得很好。她特意當著沙嬤嬤的面讓人給芳竹送藥,其實就是間接地告訴老太太,芳竹很冤屈,她不會刻意回避當眾表示對芳竹的撫慰。

    荔枝笑了笑,小聲道︰“奶奶吃了虧,芳竹雖不是咱們的人,可她這一巴掌也是為了奶奶吃的,對于受了委屈的人來說,當然要打賞才顯得主子仁厚。她和豆兒說,要來給二爺和奶奶磕頭,我說不必了,讓她明早再過來。”她故意當著陸緘的面取那藥,並自作主張賞那兩百個錢,也是在試探陸緘的態度。而陸緘的默認其實從側面代表了他的一個意思,認為芳竹也是吃了虧的。

    主僕二人會心一笑。

    櫻桃一直跟在林謹容身邊,見她二人說這個話,隱隱覺著有些不一樣,卻想不明白,于是睜了一雙大眼道︰“奶奶,荔枝姐姐,你們都在說什麼?”

    林謹容笑而不語,荔枝掐掐她的臉蛋︰“傻丫頭,整個事兒都落在你眼里的,自個兒下去慢慢地想,想明白了再來問我。你若是想明白了,日後和人閑叨都要少浪費多少口水。”林謹容吩咐她︰“若是想不明白,就去外頭轉一圈,和人閑叨閑叨。”櫻桃最喜歡這個,輕車熟路地裝了一袋子糖果子,出門晃悠去了。

    林謹容這才由荔枝、桂圓伺候著把釵環去了,換了家常的半舊衣裙,洗了臉和手,接了桂嬤嬤遞上來的一壺菊花茶,朝著陸緘的書房走去。

    才到書房門口,門就開了,陸緘站在門口看著她,伸手接了她手里的茶壺,轉身默然進了屋。林謹容回頭朝荔枝使了個眼色,也跟著他走了進去。眼楮在書桌上一掃,就看到一張打開的帖子,一張寫了一半的字,便知他適才是在臨帖。

    陸緘垂著眼,取了兩只茶杯,將把杯子燙了一遍,注滿茶水,取了一杯遞給林謹容。林謹容接了,在茶桌前坐了下來,也不說話,就看他要怎麼說。

    陸緘喝了一大口茶方才抬眼看著她︰“適才交接可還順利?”林謹容道︰“還好吧,孟婆子帶了一群人非得要請我吃飯。”陸緘道︰“找個機會把人給換了,不然這庫房你管不下來,只要理由充分,祖父和祖母都不會有意見。”

    林謹容也不瞞他︰“這是必須的。,…

    陸緘就道︰“孟婆子的大兒子,一直跟著二叔父在外頭做事兒,很受倚重。二兒子自小就跟著大堂兄,沒聽說有多能干,但也是經常帶在身邊的。你若是要收拾她,須得拿捏準了,一次做好。”這些情況林謹容都知道,只輕輕點了點頭。

    二人便都不說話,專心喝茶。林謹容是小口地喝,陸緘是大口的喝,轉眼間陸緘就喝完了一杯,伸手要去拿茶壺,林謹容手疾眼快,替他滿了一杯,陸緘兩口又喝完了,林謹容便又替他滿了一杯,如此再三,陸緘裝了一肚子的茶水,再喝不下去了,眼望著地板道︰“你可願意陪我去看看她?”林謹容撐著下巴道︰“不知母親去過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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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6:40:48
第215章 老實

  他們是長房的人,長輩都還沒有去,他們倆就先去了,而且還沒和長輩商量過,這是不合道理的。就算是陸緘再想要替她和涂氏轉圜關系,這種行為也注定是幾面不討好。林謹容見陸緘垂眼不語,便又添了一句︰“當然,你是當家人,以你為主,你說要去,我這便去收拾。”他要去,她就陪他去,後果他也自己承擔。

    陸緘悶悶地道︰“暫時不去了。”

    林謹容便起身往外︰“我讓人收拾些藥材先送過去吧。”不是送給涂氏吃的,是送給別人看的。她才行到門邊,突然聽陸緘道︰“三嬸娘那一跤摔得挺重的……”林謹容停下來回頭看著他。心疼了吧?她雖不是故意的,卻也絕對不是無意的。憑什麼她要站在那里任由涂氏胡作非為?既然涂氏願意往地上撞,她就讓涂氏撞。

    陸緘道︰“她有些地方很糊涂,被人當槍使了也不知道”林謹容笑了一笑,不說話,只聽他繼續說。

    陸緘有些煩亂地撥弄了茶杯幾下,道︰“就這樣吧。”林謹容認真地問他︰“怎樣?”

    陸緘悶了一會兒,垂著眼道︰“讓人送點藥材過去也好。

    林謹容這才出去,命荔枝開了箱籠,尋了一瓶梨花膏並幾樣消腫散辨的藥,用一只匣子裝好了命荔枝拿過去給陸緘看。少傾,荔枝回來道︰“二爺說很好。”林謹容便道︰“那讓桂嬤嬤和豆兒送過去罷。”

    荔枝訝異道︰“讓她去?”桂嬤嬤那是什麼性子?豆兒又是個老實的,哪里應付得下來?

    林謹容認真道︰“桂嬤嬤是我的奶娘,也是我房里資格最老,最體面的老嬤嬤探望生病的長輩,我自己不能親自去也就算了當然要派個最有頭臉的去,這才是禮節。”

    荔枝靜默片刻,悄然出去安排。不多時,桂嬤嬤打扮得整整齊齊地進來,含著笑道︰“奶奶您可有什麼要吩咐的?”林謹容道︰“就是讓三太太好生養著,交針線房的事情不急,等她好起來又再說。你去問問二爺有什麼要交代的。”

    桂嬤嬤便又去尋陸緘,陸緘道︰“我沒什麼要交代的。”他雖覺著林謹容慎重得有些過份,但對她做的這些還是十分滿意。

    于是桂嬤嬤便讓豆兒捧了匣子,二人一道去尋涂氏不提。

    沒有多少時候,廚房也把晚飯送來了,林謹容少不得招呼陸緘吃飯。飯才吃到一半,就聽院門輕響了兩聲,接著就聽到有人在外頭低聲抽泣。林謹容訝異地道︰“怎麼回事?”荔枝忙掀了簾子出去︰“奴婢出去看看。”

    不多時就聽桂嬤嬤抽泣著道︰“我沒辦好差,我要給二爺和奶奶請罪。”

    荔枝低聲勸道︰“嬤嬤,快噤聲,有什麼也等二爺和奶奶吃完飯又再說。”桂嬤嬤又抽泣了幾聲,漸漸安靜了。

    陸緘的筷子頓了頓,抬眼看向林謹容。林謹容不說話,垂著眼繼續吃飯。不過是前事重演而已,桂嬤嬤去送東西,然後挨了涂氏的罵和羞辱,桂嬤嬤這樣的老實人別的本事沒有哭的本事可好。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林謹容可以裝暈,陸緘卻裝不得,便放了碗道︰“是誰在哭?”荔枝走進來,先看向林謹容,見林謹容垂著眼不說話,便大著膽子道︰“是桂嬤嬤。”只這一句話就已經夠了。

    陸緘默了片刻,起身往外頭去了。

    林謹容這才放了碗,問荔枝︰“怎麼回事?”荔枝道︰“被罵了,東西都給砸在地上了。桂嬤嬤受不住一直忍著,只是回了院子就忍不住了。豆兒這丫頭也不會勸人,越勸越讓人傷心。”林謹容淡淡地道︰“桂嬤嬤的眼淚太淺了。”荔枝沉默著領了櫻桃將飯菜收拾了下去,林謹容捧了茶對著唾壺漱了,方才道︰“讓桂嬤嬤進來。”

    桂嬤嬤擦著眼楮進來見著了林謹容“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委屈無比。林謹容起身扶住她的肩頭,遞了帕子過去︰“嬤嬤莫哭了,可傷著哪里了?”桂嬤嬤道︰“那倒沒豐。”又要給林謹容行禮請罪︰“都是老奴不會說話……”

    林謹容道︰“嬤嬤都說了些什麼?可是冒犯三太太了?”

    桂嬤嬤流著淚道︰“老奴沒有。”

    林謹容就有些不高興︰“既然沒有,為何要說是你不會說話?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這個有什麼好含糊的。你自己都要說是你的錯,那就不怪別人要說是你錯了。”桂嬤嬤無話可答,只委了眼低聲抽泣。

    林謹容便叫了桂圓上前來︰“你扶嬤嬤下去歇著安排飯食給嬤嬤吃,明日、後日都放嬤嬤的假。不許你們去抗她。”待到桂圓將桂嬤嬤勸了下去,林謹容命人多點了幾盞燈,自坐在燈下細看賬簿不提。荔枝搬了個小杌子,拿了針線活兒坐到她身邊去做活,一邊飛針走線,一邊低聲道︰“奶奶,您就這樣啦?”林謹容含笑看了她一眼︰“不然你說怎樣?難道我還要讓桂嬤嬤和豆兒專去和二爺解說一遍?、,荔枝笑笑︰“解說一下也很好麼。,…

    林謹容一本正經地道︰“婁枝,你變壞了。”

    荔枝瞅了她一眼,小聲道︰“那也是和您學的。您讓桂嬤嬤和豆兒兩個老實人去送東西,不就是故意的麼?”林謹容抓起手里的賬簿來,作勢要打荔枝︰“打你這個口沒遮攔的小妮子,無法無天了啊你。”

    荔枝按住她手里的賬簿,豎起一根手指︰“噓,小心給二爺聽見。”林謹容便收了笑容,放了手里的賬簿︰“你說得對,我是該和二爺解說一下。讓豆兒過來。”隨即起身去了隔壁,輕輕敲了敲陸緘的書房。

    陸緘低聲道︰“進來。”林謹容推門進去,見化還在臨帖,便道︰“我讓豆兒過來和你說一下適才的情形。”

    陸緘抬起頭來看著她,再看看她身後低垂著頭的豆兒,眉頭輕輕蹙了起來,有些生氣地道︰“不必。”也不知他是在氣涂氏,還是在氣林謹容故意這樣做,抑或,又是氣他自己。

    不聽就算了。林謹容揮手讓豆兒下去,好心地問他︰“要不要給你沏壺茶來?”

    陸緘搖頭。

    林謹容便關了門出去。

    陸緘放下筆,盯著燭火看了許久,輕輕嘆了口氣,自嘲的一笑,又繼續寫了兩張帖子方才停下,拿了書認真看了起來。

    林謹容走馬觀花地把明日要交割的冊子看了一遍,打了個呵欠,問荔枝︰“什麼時辰了?”

    荔枝忙捧了兩碗雞絲面過去︰“已近三更啦,奶奶不要這麼用功,也送一碗去給二爺吃。”不管怎麼樣,日子還是要照舊的過,不能因為涂氏的事情,就影響了兩個人的感情。

    林謹容伸了個懶腰,端了雞絲面去隔壁問陸緘︰“要歇了麼?已近三更了。”

    陸緘頭也不回地道︰“你先睡,我要把今日落下的功課補起來。若是太晚,我就在書房歇了。”“先吃面吧。”林謹容把雞絲面放在他桌邊,轉身走了出去。陸緘盯著那面看了片刻,方端起來吃了。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林謹容照舊起了個大早,先與陸緘一同去給林玉珍請安,林玉珍心情好得很,待陸緘也是前所未有的和顏悅s ,特意吩咐道︰“雖然你祖父希望你能通實務,但讀書不能落下,那才是根本。”陸緘應了,林玉珍又道︰“中午時候回來吃午飯,我們一起責看你三嬸娘。”

    陸緘沉默片刻,垂著眼道︰“三嬸娘大抵是昨日跌暈了,脾氣不好,母親不妨改個時候再去罷。”

    林玉珍道︰“就是因為她跌暈了,所以我才要去看她。不然等你二嬸娘趕在前頭,又要怨我心腸狠,不去看她。”

    陸緘忍了忍,終究什麼都沒說,起身辭了出去。林玉珍方交代林謹容︰“你今日交割錦緞、藥材的時候一定要看清楚,不要急,慢慢地來,萬一看到陳舊的,霉敗了的,馬上就要提出來,千萬別拉不下面子。不然過後就是你的錯了。”

    林謹容打起十二分精神︰“我記住了。”

    林玉珍的手指在紅寶石戒子上撫弄了兩下,道︰“聽說你昨日讓人去給她送藥啦?”

    林謹容並不否認︰“是。”

    林玉珍就鄙夷地看著她︰“怎麼樣,討好著了沒有?”林謹容認真回答︰“沒討好著。”

    林玉珍反倒沒什麼話可說了,默了半晌,方才揮了揮手︰“去罷,不是我看不起你,你這輩子就別想討好著她。你是姓林的,你得記著這個。”

    “不會忘。”林謹容一笑,自行離去。

    這一日,林玉珍所擔心的事情並沒有出現,庫房事務交割十分順利。中午時候,林謹容借口忙,沒有回去吃飯,陸緘也找了個借口,沒有回去,于是只有林玉珍一人去看了涂氏,據說又把涂氏氣得哭了一場,差點沒現場又暈過去,但卻是再氣也不敢砸林玉珍的東西。

    轉眼間,就到了放淤這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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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6:41:04
第216章 輕狂

   黃洋洋的渚江水順渠而下,一瀉千里,把平洲城西一片綿延的鹽堿地給盡數湮沒干淨。一望無際的黃水里,幾株柳樹隨風搖晃著,仿佛下一刻就會被沖斷,一群飛鳥沖天而起,在空中盤桓許久,找不到可以落腳的地方,不得不無奈離去。

    在高高的堤壩上,站滿了來看熱鬧的平洲人。他們拼命擠著,把脖子拽長了往前看,明明只是一片汪洋,他們卻總是害怕錯過了什麼︰他們興奮地談著,不論是自個兒有沒有這地,想到日後平洲多了這許多良田,他們也歡喜。有人討論於地之後該種什麼,也有人討論這地究竟會有多肥,還有消息靈通的人討論起了踏犁、秧馬︰“這幾日好些匠人都在做,也不知那奇形怪狀的東西該怎麼使。”

    “你家做了麼?”

    “不做,先看看再說。”

    “可是聽說大戶們都在做了。”

    “那是有錢人,我們還是先看看好了,我等窮人沒有那麼多錢去糟蹋。”

    “得了,大戶們有錢,但不見得就比你我舍得糟蹋錢,定是拿準了的。我倒是跟著湊了熱鬧,托人弄了個來試試。”

    “那你用了好用得和我說,不許藏著掖著。”

    “我哥倆誰和誰啊,那是一定的。”

    “也不知是誰弄來的啊,若果然好用,可是大功一件”

    那幾人說得歡喜,吳、林、陸家的子弟們站在一旁聽著,都忍不住笑著去推陸緘︰“敏行,你果然是敏行,待到今年大熟,你要出名了。”陸緘含著笑,任由他們把他推搡來推搡去,並不一言。

    吳襄笑道︰“陸二哥,你好歹說兩句話,心里得意了,想要笑就放聲大笑,別和個大姑娘似的,總是笑得這樣矜持,抿著嘴笑,嘖嘖。”

    陸綸一心護著陸緘,挺著胸脯往前撞了撞吳襄︰“我二哥這叫內斂!不似你一般的狂。”

    吳襄笑笑,扯去了陸綸肩膀上的一根草葉︰“陸五弟真無敵,適才又去哪里打滾來了?”

    陸綸漲紅了臉︰“你才是驢呢。”

    林慎之少年老成,一本正經地道︰“五哥,你少說兩句。我吳二哥這是誇我姐夫長得好看,只是揮失常而已。”

    吳襄使勁揉了揉他的頭,笑罵道︰“好小子,這是損我呢,這麼快就偏向你姐夫了?”

    林慎之扶穩被他揉偏了的頭巾,微微紅了臉道︰“我姐夫不愛說話,但吳二哥你不能欺負他。”

    吳襄不由嘆了口氣︰“想當初,你最愛跟著我跑的啊這才多久呢,就如此偏心了,我說句玩笑話也是欺負。”于是又使勁拍了拍陸緘的肩頭︰“你好福氣呢。”

    陸緘微微笑著,轉頭去吩咐林慎之︰“你去問問你姐姐她們可願意下堤壩來瞧瞧?”林、陸、吳三家的女眷們同樣和過節似的趕了來看這熱鬧,但她們一怕擠,二怕這些看熱鬧的人髒,于是矜持的戴了紫羅面幕,遠遠地站在堤壩高處,遠眺河山。

    林慎之便道︰“好 !“才要跑,就被陸綸抱住︰“小七弟,我們一起去!”二人便奔奔跳跳地朝著高處跑去,林慎之跑一會兒又停一會兒,每當此時,人高馬大的陸綸便將他攔腰抱起,像抱一袋米似的朝著前頭飛跑,嚇得林慎之的隨身小廝連喊帶跑的追個不休,陸綸囂張的哈哈大笑。

    陸經忍不住鄙視陸綸︰“這麼大的人了,還和個孩子似的。”

    陸紹溫和地道︰“他就是那個性子,祖父也收拾不住,你又何必總和他過不去?”一邊說,一邊扶住了眼巴巴地看著陸綸和林慎之遠去的陸繕,低笑道︰“六弟是不是想跟他們一起去?想去就去。”

    陸繕不說話,淡淡地瞥了陸緘一眼,正好對上陸緘微皺的眉頭,便倔強地把臉側開,不肯看任何人一眼。

    陸紹笑了笑,松開了他的肩膀。

    陸緘走過來,皺著眉頭道︰“想什麼就要說出來,你不說別人怎麼知道你想做什麼?不是不許你去。”他倒不是刻意忽視陸繕,重視林慎之,只是去問林謹容的意思,當然是小舅子最妥當。

    陸繕垂眼看著地上,耷拉著肩膀,並不理他。吳襄就笑︰“陸六弟,總是如此害羞是不行的,小心說不到媳婦兒。”

    陸繕抬起眼來飛速看了他一眼,道︰“你不害羞,怎麼也不見你說到媳婦兒啦?”

    眾人一怔之後,哄堂大笑。林凡之使勁拍著吳襄的肩頭,笑道︰“沒想到,叫你欺負老實人。”

    吳襄摸了摸下巴,半點害羞的意思都沒有,大聲道︰“陸六弟,你聽好啦,我之所以不說媳婦兒。那是因為好的被別人娶走了,不好的我看不上。不是誰都能做我媳婦兒的。”

    此話一說,眾人就開始起哄,陸經掐著他問︰“吳二哥你看上誰了?誰被別人給娶走啦?快說來我們聽聽。”轉眼看到吳大奶奶、呂氏、林謹容、平氏、陸雲、林五和雙胞胎、吳菱等幾個一同聘聘婷婷地過來,頓時就住了……

    凡是曉得當年事的人都在偷偷瞟陸雲。雖則陸雲帶著面幕,但他們總覺得,面幕下面應該是一張悲傷y 絕的臉孔和一顆破碎的少女芳心。人就是這樣奇怪,哪怕陸雲之後根本沒流l 出半點這方面的意思,也一直表現得貞靜嫻熟,近年來更是極少出門,但就因為她一直不曾婚配,所以大家都理所當然地認為,陸雲就是因為吳襄才誤了終身。

    于是同情之加好奇之。

    陸雲本是親親熱熱地挽著林謹容的胳膊,吳襄、陸經等人的話她們都聽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林謹容其時十分明顯地感覺到陸雲的腳多停滯了片刻,但她很快就平靜下來,穩穩當當地往前走,頭還比之前更昂得高了些。

    吳大奶奶少不得罵吳襄︰“二爺當著大家說這話也太輕狂了些!”

    吳襄雖不以為然,卻並不敢和長嫂造次,只是笑了笑,低頭走到一旁去了。

    陸經吐了吐舌頭,也溜到了角落里。

    此時眾人都不敢再造次,紛紛裝起了斯文,先上前去見禮,又主動將佔的地兒讓出來,把女眷們護在中間,裝模作樣地說些學堂里的瑣事和奇聞異事,仿佛剛才那群輕狂的男人不是他們。

    林五的好日子就在五月,人逢喜事精神爽,又許久沒有機會同林謹容說悄悄話,只纏著林謹容︰“我真不想去那麼遠,去了以後誰也不認識,想找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若是能似你這般,嫁這麼近就好啦,雖然也不能經常回家,但有事兒的時候總有個去處。”

    吳菱道︰“呸,呸,你會有什麼事兒?好的不想想壞的。”

    林謹容也道︰“那是你親舅家,周家表哥為人一向寬厚踏實,只會憐惜你遠離家鄉,不會苛刻你。”

    林五少女情懷,也不過就是那麼一說,轉眼間就換了一副甜甜蜜蜜的樣子,牢牢挽住林謹容的胳膊,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我會想你們的。”

    雙胞胎站在一旁聽了這話,林七道︰“這樣,我們出門的時候,五姐是不能到了。不過人不到也沒關系,記得添妝要到。”

    林五就諷刺她︰“七妹妹真是無時無刻不記著你的添妝。你放心,我走前就先墊給你,你好拿去買胭脂,不然只怕轎子都上不了。

    林七怒道︰“我給你添妝,你也該給我添妝,值得你這樣刻薄?”

    林謹容掃了一直看著遠處,一動不動,一言不的陸雲一眼,輕輕咳嗽了一聲︰“越不像話了,這麼大的人,是要被人笑話去麼?還不閉嘴?”

    林六最嬌,立刻就笑了︰“阿雲,好久不曾見你出來做客啦。上次四姐回去,就連陸綸都跟著去了,稱也不去。今日真難得。”

    陸雲淡淡地道︰“我每到天熱就不想出門。”但說實在的,她冬天也沒怎麼出門,顯見還是刻意躲避,不想在人前露面了。

    于是眾人就都不再提成親、添妝這個話題。不管從前有什麼恩怨,到底是血親,女孩子們對于曾經高高在上,傳說一樣存在,現在卻不如自己,受了情傷,連終身都不能解決的陸雲或多或少有了幾分同情。

    陸雲卻恰恰最受不住這個,用力吸了口氣後,張口一笑,指向前方︰“嫂嫂,你可分得清什麼地方是你的地?”

    林謹容笑道︰“這黃洋洋的一片,我哪里分得清?說起來我還不曾沿著這地走過一遍,只待它退了淤後,再沿著它走上一圈。”

    林五帶了幾分羨慕︰“四姐姐的地可真寬。”

    呂氏在一旁掩著口笑︰“是哦,二弟妹的妝奩可是頭一份。聽說你的茶肆也要開起來啦?定的什麼日子,我們也好去湊個興。”

    林謹容笑道︰“就是一個巴掌大的小地方,弄著玩兒的,當不得真。”

    吳大奶奶便笑道︰“阿容總是最謙虛。我聽吳襄說弄得不錯,他去看過,江南風情,是不是?難為你怎麼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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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奮發

   林謹容低笑!“吳二哥總是太誇張。那茶肆是我族吃飽了撐的是議。又有我表哥供茶,故而才開起來的。其間敏行跟了去看,出了不少主意,

    吳二哥也出了主意,但受地勢財勢限制,真也只是能看而已。倘使嫂嫂們感興趣,待得開張之後,我便設席請大家去玩。”

    吳大奶奶慨然應允︰“好啊,千萬記著,到時候我定要去捧場。”陸雲的事情雖然鬧得十分不愉快,但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吳家也是想和林、陸兩家把關系搞好的,而林謹容的身份很值得認真交往。

    吳大奶奶便攜了林謹容的手,親親熱熱地和她說閑話,說的多是陶家的事情︰“你大表哥行走清州,見到獾郎,愛得不得了,回家來說,兩個老人家又是心疼又是想念,什麼時候阿音能帶了孩子回來省親就好了。”

    林謹容嘆道︰“我和母親也是很久不曾見到姐姐啦,也想念她得緊,獾郎還一次都沒有來過外祖家,奈何舅舅家這般情形,她是輕易走不得的。”

    吳大奶奶嘆了口氣︰“等到鳳舉娶了媳婦,她就輕松了。可這還得熬多少年?鳳棠又不在家,更是苦了她。”

    “是很卒苦,所幸舅舅疼她,鳳舉敬她,家里也沒其他惹是生非的閑雜人等,也不算太難。”林謹容暗想,此時陶鳳棠雖然離家遠行,林謹音獨守空房,但論到將來,卻是十分值得的。

    她二人說這個,其他人根本插不上話便漸漸圍成另一個小圈子,各說各感興趣的話題,例如穿衣打扮等。陸雲孤獨地站在中間,淡漠地看了林謹容和吳大奶奶二人一眼,又看看林家姐妹諸人仰起頭,寂寞地望向黃湯湯的水面。

    呂氏看得分明含笑道︰“阿雲,怎麼不說話?”

    陸雲淡淡地道︰“嫂嫂說,我聽著。”

    呂氏眼珠子一轉,拼命誇贊林謹容︰“就連吳大奶奶都稱贊她能干,果然也是能干。阿雲不如和你嫂嫂合伙兒開鋪子罷有她護著,你只賺不賠,將來妝奩也豐厚些……”

    陸雲有些不耐煩地道︰“我對這個不感興趣。”

    呂氏掩了。笑︰“你這個傻丫頭啊,和什麼有仇都行,就是別和錢有仇。我是不好意思,不然我非得纏著阿容不可。”

    陸雲垂眸不語。

    忽聽身後一陣嘈雜,吳襄的聲音最大︰“林三哥,你也來看熱鬧?”

    陸雲回頭,卻是林世全牽著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兒,帶著個眉清目秀的丫頭並一個又黑又瘦的漢子站在人群外。見眾人紛紛和自家打招呼林世全便松開那小女孩兒的手,含著笑沖眾人團團作揖問好。那小女孩兒歪著頭看了看,利落地擠過人群,擠到林謹容身邊,抱住了林謹容的腿︰“四姐姐。”

    林謹容彎腰低頭,摸摸那小女孩兒的臉蛋,笑道︰“留兒嘴里含的什麼?”

    留兒仰起頭來,張開嘴,頂出一顆糖︰“四姐姐吃麼?”

    林謹容笑道︰“口水泠泠的,我豐不要。”

    留兒道︰“我哪里有那麼髒。都在柳溪那里放著的。”手一伸柳溪丫頭就解了繡袋遞過來。留兒便拿了糖四處發放,嘴甜甜的,一路喊下來竟然就沒喊錯一個人。

    吳大奶奶認真打量了留兒一番,笑道︰“是你母親留在身邊教養的那個族妹?”

    林謹容含笑道︰“可不是麼?一轉眼就長這麼大了。”

    留兒伸手一指外面,笑道︰“四姐姐,我哥哥找你有事。”林謹容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林世全、陸緘,領著那個黑瘦漢子站在一旁朝她招手,便同吳大奶奶致歉︰“該是替我找的莊頭我出去看看。”

    吳大奶奶笑道︰“你只管忙你自個兒的。”

    林謹容便牽了留尼的手要出去,陸雲道︰“嫂嫂,我同你一道去聽聽。”

    林謹容曉得她站在這里難受,便也示意她跟上。到得外頭林世全也不多廢話,直接就點了那黑瘦漢子給林謹容看︰“四妹妹這就是我從前和你說的馬莊頭。”

    “奶奶安好。”那黑瘦漢子便要上前來給林謹容猝禮,林謹容受了,仔細打量這漢子。

    這馬莊頭,早在兩個多月前林世全就和她說起,道是此人吃苦耐勞,乃是種地的一把好手,之前專給人做莊頭,管理田地莊子,種地引水,協調佃戶之間的矛盾糾紛,樣樣在行。只是要價極高,以地論工錢,一雇就得兩年整,須得先把錢一次性全付完,概不拖欠,若與主家發生糾紛,概不退還。大戶人家都有家奴,基本不願把關系生計的土地就這樣隨便扔給一個外人,因此馬莊頭這條件就顯得很苛刻。故而,他的名聲雖響,卻不是有多少人願意雇佣他。

    除非是實在沒法子了,不得不雇去,也是期限一滿,形勢見好轉就解約。

    林謹容本以為是個壯實的大漢,誰知卻是個黑瘦的漢子,不由暗笑了自己一回,種地雖是力氣活兒,卻不是大漢才能種好的。于是認認真真問這馬莊頭︰“莊頭想必在於地之前就曾來看過這地罷?”馬莊頭低著頭道︰“是。”

    林謹容就道︰“那你可能管好這一大片地?”

  馬莊頭仰起頭來︰“這片地太寬,光靠小的一人肯定不成,但小的有兄弟、有佷兒,他們都是種地的好手,可以給我幫忙。只要奶奶信任小的,這地就一定能成!”這就意味著,要支付更多的工錢,而她卻不知道這些人是否真的值得信賴,值得養。林謹容正在躊躇間,忽聽陸緘道︰“馬莊頭,敢問你為何一雇就得兩年整?”馬莊頭朗聲道︰“種地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也不是一年之內就能出多高產出的,得盤地,得謀算,至少兩年才能看出成效,我老馬收了人的錢,替人辦事,就得像像樣樣的,不能壞了我的名頭。”

    陸緘點點頭,又道︰“為何要先付錢再干活?人家都是先干活再付錢,干得不滿意就扣工錢。再說了,種地是佃戶種,可不是你種。”他雖未明說,卻也是表示,你如果干的活讓我們不滿意,你還概不歸還,那豈不是沒有保證了?

    馬莊頭笑了一笑,認真道︰“我值得這錢,不過是人弱式微,不得不如此而已。種地不是亂種得的,倘若我說要種高粱,主家非要種粟米,我說要種佔城稻,一年兩熟,主家非得要種本地種,那可不是我的錯。主家也不能因為這個就扣我的工錢,我個子雖小,卻也要吃飯的。至于種地是佃戶動手,非是小的動手,這個小的承認,可要論到心力花費之多,他們一百個加起來也不如我。就是上等肥田也得會種,不然就是浪費。倘使我管著,教他們怎麼種,該出五成的就能出八成,該出八成的就能出十成,如此,主家不是賺得更多麼?二爺覺得值不值?”

    陸緘眼楮一亮︰“你知道佔城稻?”

    馬莊頭笑道︰“知道。”陸緘就回頭看向林謹容,雖未言明,實則是希望她應下來的意思。

    林謹容在一旁聽了他二人的對話,抬眼看向林世全,見林世全也是一副贊同的樣子,便道︰“那就請莊頭先想好了要多少工錢,再來和我談罷。”想了想,又道︰“如果不出意外,我是念舊的。”

    她後頭這話其實是暗示,若做得好,長期雇佣也不是不可以。馬莊頭卻也沒因她這話就表示出多麼歡喜的樣子來,不卑不亢地告辭︰“小的還帶了幾個家人來看熱鬧,他們還在那邊等著的。”林世全就送他︰“莊頭想好了可去香藥鋪子里尋我。”待到馬莊頭走遠,林世全方問陸緘和林謹容的意思︰“你們覺著如何?”林謹容沉默片刻,道︰“就他吧。”

    林世全便又就著茶肆的事情說了幾句︰“已然快要完工了,四妹妹什麼時候有宴,可以過去看看。”

    忽見吳襄蹴將過來,笑道︰“阿全,我說里頭該多古物擺設,你可贊同?”

    林世全早就從秦有那里聽說了當日之事,便只是︰“呵呵呵”

    地笑著打馬虎眼。

    吳襄不滿道︰“又是一個敷衍我的。”轉眼瞧著垂著頭立在林謹容身邊的陸雲,便含笑上前︰“阿雲,許久不見你。”

    陸雲僵硬地回了他一禮,語氣生硬地道︰“吳二哥是大忙人,見不著也是正常的。”吳襄抓了抓頭︰“什麼大忙人,瞎忙罷了。”大抵是覺著陸雲的態度有些冷漠,便又道︰“不知你現在塤吹得如何了?”

    墟雲冷淡地道︰“我早就不吹塤了。

    襄又摸了摸頭,只默了兩具,轉眼間臉上就揚起笑來︰“四妹妹,我估摸著你現在肯定不是我的對手了。”

    林謹容微微一笑︰“上次就已經輸了的,還需多說?”她不知道吳襄到底曉不曉得當年楊氏拒親的事,看他對著陸雲形態多少有些不自在,應當是有點數的,可看他故意上前和陸雲搭訕,毫不在乎的樣子,卻又似是不知情。

    陸雲忽道︰“嫂嫂真是沒出息,被人這樣踩著也不知奮發圖強,明明當年就比人家吹得好那許多,生生荒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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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4 09:05:09
第217章 奮發

   林謹容低笑!“吳二哥總是太誇張。那茶肆是我族吃飽了撐的是議。又有我表哥供茶,故而才開起來的。其間敏行跟了去看,出了不少主意,

    吳二哥也出了主意,但受地勢財勢限制,真也只是能看而已。倘使嫂嫂們感興趣,待得開張之後,我便設席請大家去玩。”

    吳大奶奶慨然應允︰“好啊,千萬記著,到時候我定要去捧場。”陸雲的事情雖然鬧得十分不愉快,但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吳家也是想和林、陸兩家把關系搞好的,而林謹容的身份很值得認真交往。

    吳大奶奶便攜了林謹容的手,親親熱熱地和她說閑話,說的多是陶家的事情︰“你大表哥行走清州,見到獾郎,愛得不得了,回家來說,兩個老人家又是心疼又是想念,什麼時候阿音能帶了孩子回來省親就好了。”

    林謹容嘆道︰“我和母親也是很久不曾見到姐姐啦,也想念她得緊,獾郎還一次都沒有來過外祖家,奈何舅舅家這般情形,她是輕易走不得的。”

    吳大奶奶嘆了口氣︰“等到鳳舉娶了媳婦,她就輕松了。可這還得熬多少年?鳳棠又不在家,更是苦了她。”

    “是很卒苦,所幸舅舅疼她,鳳舉敬她,家里也沒其他惹是生非的閑雜人等,也不算太難。”林謹容暗想,此時陶鳳棠雖然離家遠行,林謹音獨守空房,但論到將來,卻是十分值得的。

    她二人說這個,其他人根本插不上話便漸漸圍成另一個小圈子,各說各感興趣的話題,例如穿衣打扮等。陸雲孤獨地站在中間,淡漠地看了林謹容和吳大奶奶二人一眼,又看看林家姐妹諸人仰起頭,寂寞地望向黃湯湯的水面。

    呂氏看得分明含笑道︰“阿雲,怎麼不說話?”

    陸雲淡淡地道︰“嫂嫂說,我聽著。”

    呂氏眼珠子一轉,拼命誇贊林謹容︰“就連吳大奶奶都稱贊她能干,果然也是能干。阿雲不如和你嫂嫂合伙兒開鋪子罷有她護著,你只賺不賠,將來妝奩也豐厚些……”

    陸雲有些不耐煩地道︰“我對這個不感興趣。”

    呂氏掩了。笑︰“你這個傻丫頭啊,和什麼有仇都行,就是別和錢有仇。我是不好意思,不然我非得纏著阿容不可。”

    陸雲垂眸不語。

    忽聽身後一陣嘈雜,吳襄的聲音最大︰“林三哥,你也來看熱鬧?”

    陸雲回頭,卻是林世全牽著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兒,帶著個眉清目秀的丫頭並一個又黑又瘦的漢子站在人群外。見眾人紛紛和自家打招呼林世全便松開那小女孩兒的手,含著笑沖眾人團團作揖問好。那小女孩兒歪著頭看了看,利落地擠過人群,擠到林謹容身邊,抱住了林謹容的腿︰“四姐姐。”

    林謹容彎腰低頭,摸摸那小女孩兒的臉蛋,笑道︰“留兒嘴里含的什麼?”

    留兒仰起頭來,張開嘴,頂出一顆糖︰“四姐姐吃麼?”

    林謹容笑道︰“口水泠泠的,我豐不要。”

    留兒道︰“我哪里有那麼髒。都在柳溪那里放著的。”手一伸柳溪丫頭就解了繡袋遞過來。留兒便拿了糖四處發放,嘴甜甜的,一路喊下來竟然就沒喊錯一個人。

    吳大奶奶認真打量了留兒一番,笑道︰“是你母親留在身邊教養的那個族妹?”

    林謹容含笑道︰“可不是麼?一轉眼就長這麼大了。”

    留兒伸手一指外面,笑道︰“四姐姐,我哥哥找你有事。”林謹容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林世全、陸緘,領著那個黑瘦漢子站在一旁朝她招手,便同吳大奶奶致歉︰“該是替我找的莊頭我出去看看。”

    吳大奶奶笑道︰“你只管忙你自個兒的。”

    林謹容便牽了留尼的手要出去,陸雲道︰“嫂嫂,我同你一道去聽聽。”

    林謹容曉得她站在這里難受,便也示意她跟上。到得外頭林世全也不多廢話,直接就點了那黑瘦漢子給林謹容看︰“四妹妹這就是我從前和你說的馬莊頭。”

    “奶奶安好。”那黑瘦漢子便要上前來給林謹容猝禮,林謹容受了,仔細打量這漢子。

    這馬莊頭,早在兩個多月前林世全就和她說起,道是此人吃苦耐勞,乃是種地的一把好手,之前專給人做莊頭,管理田地莊子,種地引水,協調佃戶之間的矛盾糾紛,樣樣在行。只是要價極高,以地論工錢,一雇就得兩年整,須得先把錢一次性全付完,概不拖欠,若與主家發生糾紛,概不退還。大戶人家都有家奴,基本不願把關系生計的土地就這樣隨便扔給一個外人,因此馬莊頭這條件就顯得很苛刻。故而,他的名聲雖響,卻不是有多少人願意雇佣他。

    除非是實在沒法子了,不得不雇去,也是期限一滿,形勢見好轉就解約。

    林謹容本以為是個壯實的大漢,誰知卻是個黑瘦的漢子,不由暗笑了自己一回,種地雖是力氣活兒,卻不是大漢才能種好的。于是認認真真問這馬莊頭︰“莊頭想必在於地之前就曾來看過這地罷?”馬莊頭低著頭道︰“是。”

    林謹容就道︰“那你可能管好這一大片地?”

  馬莊頭仰起頭來︰“這片地太寬,光靠小的一人肯定不成,但小的有兄弟、有佷兒,他們都是種地的好手,可以給我幫忙。只要奶奶信任小的,這地就一定能成!”這就意味著,要支付更多的工錢,而她卻不知道這些人是否真的值得信賴,值得養。林謹容正在躊躇間,忽聽陸緘道︰“馬莊頭,敢問你為何一雇就得兩年整?”馬莊頭朗聲道︰“種地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也不是一年之內就能出多高產出的,得盤地,得謀算,至少兩年才能看出成效,我老馬收了人的錢,替人辦事,就得像像樣樣的,不能壞了我的名頭。”

    陸緘點點頭,又道︰“為何要先付錢再干活?人家都是先干活再付錢,干得不滿意就扣工錢。再說了,種地是佃戶種,可不是你種。”他雖未明說,卻也是表示,你如果干的活讓我們不滿意,你還概不歸還,那豈不是沒有保證了?

    馬莊頭笑了一笑,認真道︰“我值得這錢,不過是人弱式微,不得不如此而已。種地不是亂種得的,倘若我說要種高粱,主家非要種粟米,我說要種佔城稻,一年兩熟,主家非得要種本地種,那可不是我的錯。主家也不能因為這個就扣我的工錢,我個子雖小,卻也要吃飯的。至于種地是佃戶動手,非是小的動手,這個小的承認,可要論到心力花費之多,他們一百個加起來也不如我。就是上等肥田也得會種,不然就是浪費。倘使我管著,教他們怎麼種,該出五成的就能出八成,該出八成的就能出十成,如此,主家不是賺得更多麼?二爺覺得值不值?”

    陸緘眼楮一亮︰“你知道佔城稻?”

    馬莊頭笑道︰“知道。”陸緘就回頭看向林謹容,雖未言明,實則是希望她應下來的意思。

    林謹容在一旁聽了他二人的對話,抬眼看向林世全,見林世全也是一副贊同的樣子,便道︰“那就請莊頭先想好了要多少工錢,再來和我談罷。”想了想,又道︰“如果不出意外,我是念舊的。”

    她後頭這話其實是暗示,若做得好,長期雇佣也不是不可以。馬莊頭卻也沒因她這話就表示出多麼歡喜的樣子來,不卑不亢地告辭︰“小的還帶了幾個家人來看熱鬧,他們還在那邊等著的。”林世全就送他︰“莊頭想好了可去香藥鋪子里尋我。”待到馬莊頭走遠,林世全方問陸緘和林謹容的意思︰“你們覺著如何?”林謹容沉默片刻,道︰“就他吧。”

    林世全便又就著茶肆的事情說了幾句︰“已然快要完工了,四妹妹什麼時候有宴,可以過去看看。”

    忽見吳襄蹴將過來,笑道︰“阿全,我說里頭該多古物擺設,你可贊同?”

    林世全早就從秦有那里聽說了當日之事,便只是︰“呵呵呵”

    地笑著打馬虎眼。

    吳襄不滿道︰“又是一個敷衍我的。”轉眼瞧著垂著頭立在林謹容身邊的陸雲,便含笑上前︰“阿雲,許久不見你。”

    陸雲僵硬地回了他一禮,語氣生硬地道︰“吳二哥是大忙人,見不著也是正常的。”吳襄抓了抓頭︰“什麼大忙人,瞎忙罷了。”大抵是覺著陸雲的態度有些冷漠,便又道︰“不知你現在塤吹得如何了?”

    墟雲冷淡地道︰“我早就不吹塤了。

    襄又摸了摸頭,只默了兩具,轉眼間臉上就揚起笑來︰“四妹妹,我估摸著你現在肯定不是我的對手了。”

    林謹容微微一笑︰“上次就已經輸了的,還需多說?”她不知道吳襄到底曉不曉得當年楊氏拒親的事,看他對著陸雲形態多少有些不自在,應當是有點數的,可看他故意上前和陸雲搭訕,毫不在乎的樣子,卻又似是不知情。

    陸雲忽道︰“嫂嫂真是沒出息,被人這樣踩著也不知奮發圖強,明明當年就比人家吹得好那許多,生生荒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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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4 09:05:33
第219章 凡人

  陸績一時語塞,好一歇才道!”我母親和嫂嫂那是早就有得力老家人看顧著的,不比你們這個。”那鼻買鹽堿地時,宋氏和呂氏誰也沒落下,都跟著買了,但也真是早就安排了得力的管事的。

    “怎麼不能比?都是姓陸的”陸緘不給他辯白的機會︰“那麼寬的地,怎是一個人管得過來的?就算是地不成,不是還有鋪子麼?那麼大的家業,手指縫里漏一點不就夠了麼?要幫人,從我做起不是更好。”陸績被他連珠炮似的一席問話給轟懵了,好半天才生氣道︰“二哥,你也太過分了!不肯幫忙就算了,用得著拿我發脾氣麼?我還一直當你是個好人。”

    陸緘淡淡地道︰“我不是什麼好人,我只是個凡人。”言罷一揮袖子,徑自朝著人少處走去。

    陸績微微張大了。,氣惱窘迫地看著陸緘的背影,尷尬地問吳襄︰“吳二哥,我二哥他這是怎麼了?我剛才說什麼了?不就是幫一個家境貧寒的族兄求了個情麼?他要真不肯就算了,為何拿我發脾氣啊!我才真是無辜呢!”

    吳襄搖了搖手里的羽毛扇,斜著眼楮瞟著他道︰“是啊,陸五弟你真無辜。不過我覺得你二哥果然沒有說錯,你這麼好心,真想幫人就該從自家做起。你自個兒都做不到,又怎能怪別人絕情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讀過這句話沒有?”一邊說,一邊將扇子在陸經的胸口上敲了幾下“如果沒讀過,我再念一遍給你聽,你記住了啊?”“我是自家沒有地,沒有鋪子,不然我一定不找他!”陸經憤怒地把吳襄的扇子揮開︰“你不就是多讀了點書麼?得意什麼?損人很舒服是不是?你要中了狀元我才服!”

    吳襄並不生氣,悠然搖著扇子半閉了眼望天嘆了口氣︰“唉我真是無辜,分明是你們兄弟倆自己的事情,我只是勸架而已。你要真不肯就算了,何必拿我發脾氣?我才是真無辜呢!我還一直當你是個好人呢。”

    “你!”陸經氣得鼓起兩腮,討厭透了吳褒覺著他那樣子真是欠揍,可是又拿他沒有法子,並不敢真的打上去。

    吳襄仰天哈哈笑了幾聲,搖著羽扇逍遙自在地去了,臨了還扔下一句︰“你說你們兩兄弟生氣,干我什麼事兒啊。”陸績初始就發現他們在爭吵,只不敢過來,見那二人都走了,只剩下陸經,方才走過來朝著遠去的那二人的背影抬了抬下巴︰“這是怎麼了?”陸經眯縫了眼楮恨恨地道︰“不成了!反而嘲笑了我一通!”陸績l 出要哭的表情來︰“那怎麼辦?我家要斷炊了。還指望著得了這個差事,去把欠了的債還清,以後就靠著自己掙飯錢,不再厚著臉皮到處求人呢。”陸經冷笑︰“不就是一頓飯麼?讓我大哥請!我大哥可不是這種小氣巴拉,見死不救的人。”

    “和你開玩笑的。”陸績收了戚容,嚴肅地推辭︰“不就是頓飯麼?我堂堂男子漢,既然開了。,那就砸鍋賣鐵也要把這飯給請咯。

    算了,你還是去請他二人回來罷,自家兄弟可別因為我的緣故,就弄生分了。不答應就不答應,飯還是要吃的。”陸經憤恨地道︰“我才不去!”

    陸績道︰“一群人都去了,只剩他二人不去,他們又是最受尊敬的長兄舉子,其他人問起來怎麼說?”陸經哼了一聲︰“怎麼說?就說人家眼高于頂,看不起我們這些人唄。”陸績笑了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頭︰“因我惹起的事兒,待我去罷。”果然尋著陸緘去了。

    陸經看著吳襄的背影呸了一聲氣哼哼地把陸紹叫到了一旁,還未開口,陸紹就道︰“不肯?”陸經點頭︰“不肯,反而罵了我一頓。”陸紹沉吟片刻道︰“去找他道個歉。”陸經覺著非常沒面子,低聲道︰“我不去。”陸紹嚴歷地道︰“去!難不成陸績都能去你反倒不能?去告訴他,你是不懂事,不知輕重,不會說話,想當然而已,讓他看在堂兄弟的面上,不要和你一般見識,別和你計較。”陸經倔強地看著地上,就是不去︰“要去你去,我丟不起這個臉。都被他指著鼻子罵了,我還要去討好他,我沒那麼下賤。”

    陸紹嘆了口氣︰“好,你們都是要臉面的,只有我不要,我去。”

    陸綸領著林慎之和陸繕在一旁扔石頭玩,見他二人湊在一處低聲說個不休,便跑過來好奇地道︰“你們怎麼了?為何臉色這麼難看?二哥他們呢?”

    陸經沒好氣地推搡他︰“去,去,一邊去,光會吃會玩,其他一點用都沒有,只會添亂。”

    陸綸的臉色也難看起來,猛地一推陸經,朝著陸經晃了晃擂……大小的拳頭,壓低了聲音道︰“稱找打。”他如今比陸經高了近半個頭,人高馬大地站在那里晃拳頭,看著挺有威懾力的。

    陸經卻不怕他,正好把一肚子的氣發到他身上去︰“你打啊,不打就是孬種!”“閉嘴!”陸紹陰沉了臉,呵斥道︰“都給我滾一邊去。”

    陸綸威脅地朝陸經晃了晃拳頭,小聲道︰“我給你記著。”言罷一搖三晃地晃著膀子走了。

    陸經憋屈之極︰“大哥,你看他這樣子,分明就是一個潑皮無賴相。吃那麼多年的精米肥肉盡都長成草了。”

    陸紹不理他,徑自往前走,陸經曉得他這是生氣了,躊躇再三,追上去道︰“我去給他賠禮,你滿意了麼?”陸紹這才站住了,語重心長地道︰“能屈能伸,才是真正的大丈夫,你記住這句話。”

    這是堤壩最矮的地方,稍不注意水就會卷上來,打濕人的鞋襪褲腳,所以看熱鬧的諸人都不往這里來,只有幾個貪玩的小孩子蹲在那里玩水玩泥巴過家家。你喊我他爹,我喊你他娘,又有自稱孩兒的,將小石子和野草葉子就做了一盤菜,瓦片裝了一把沙就是米飯,你勸我吃,我勸你吃,玩得不亦樂乎,興高采烈。

    陸緘信步走到此處,便站住了,垂著眼看那幾個孩子玩。那幾個孩子見有陌生人圍觀,還是個穿著講究,長得很好看的人,不由就有些害羞了。當中假扮他娘的小女孩最先撐不住,一趟跑了,有她帶頭,其余幾個也跟著開跑。

    陸緘想喊住他們,讓化們回來玩,他不打擾他們就是了,可那幾個孩子轉眼間就已經跑得不見了影蹤,只留下一路笑聲。陸緘微微一笑,走到堤壩邊朝著水面看去。

    黃湯湯的渚江水不斷沖擊著堤壩,打起一層髒兮兮,帶著草棍的細沫子,散發出一股淡淡的礬腥味兒。一根潔白的鳥羽浮在水面上,隨波逐流,起起伏伏,來回打旋,不能自主。

    陸緘看了一會兒,撩起袍子蹲下去,挽起袖子,努力伸手去夠那根羽毛,夠了幾番夠不到,便打算起身去尋根木棍來用,忽被人扶住了肩頭,猛地往前一推。驚得他下意識地就往後一坐,牢牢抓住來人的兩只手,迅速穩住了身形,板著臉回頭去瞧。

    卻是吳襄笑得一臉的欠揍樣︰“被嚇著了吧?反應挺快的嘛。做什麼呢,也不怕掉進水里去。”陸緘沒好氣地摔開他的手︰“你又不是沒看見。”想了想,補充道︰“這點水可淹不死我。”這還得益于在陶氏莊子里的那一番遭遇,讓他從此學會了鳧水。

    吳襄撩起袍子在他身邊坐下來,把手里的羽毛扇遞給他︰“不就是一根鳥羽麼?我給你,要多少你只管拔去就是。”陸緘默了一默,給他逗笑了︰“少來這套!我又不是小孩子。”手往水里一劃…,那根鳥羽便飄飄蕩蕩地朝著遠方去了。

    吳襄陪他坐了片刻,道︰“你心思太重,這樣不好。有什麼不快還是說出來的好。似我這般,半點不委屈我自己,多舒服。”陸緘看著遠處淡然一笑︰“我和你本來就不同。

    吳襄也就不再說話,靜靜陪他坐著,看向遠方。

    忽然身後有人哈哈笑道︰“可讓小弟好找,原來兩位兄長都在此處。倒省得小弟要四處去尋了。”卻是陸績笑眯眯地站在二人身後。

    陸緘要站起來,吳襄按住他,抬頭看著陸績有些輕浮地道︰“原來是陸績兄弟,你找我二人做甚?”羽扇輕輕拍了拍他身邊的地︰“坐,坐下說話。”

    陸績猶豫地看向那位置,上面滿是塵土和水漬,髒兮兮的,這一坐下,這身衣服就算是毀了,他舍不得。于是往旁邊讓了讓,賠笑道︰“兩位哥哥怎生坐在這濕地上?小心受了涼。”生怕吳襄再糾纏,忙忙地走到陸緘身邊蹲下去,小心翼翼地笑道︰“二哥,你是生我氣了吧?都是小弟不懂事,還請你莫要和小弟一般見識。”

    陸緘淡淡一笑︰“賢弟想找事情做,養家糊口乃是對的,也是該的,只是我這里暫時沒有適合你的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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