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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意千重]世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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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4 21:06:18
第230章 大旗

  宋氏歪在榻上,半閉著眼,神色平靜地聽人回報庫房那邊的事情︰“……………,二奶奶這會兒帶了一群人過來了。”

    宋氏擺了擺手,來人垂著頭退下去。呂氏忙道︰“婆婆,她可真下得去手,和兩個下人這般計較。接下來怎麼辦?”

    宋氏臉上帶了一絲古怪的笑容︰“不愧是姑姪,她這愛榻人耳刮子的脾氣果然和你大伯母像得很啊。怎麼辦?開門待客。”

    呂氏欲言又止。她真是弄不明白宋氏到底想做什麼,說是刁難林謹容吧,這樣拙劣的伎倆,林謹容不但不買賬,反而打了二房的臉,現在還找上門來了,又有什麼意思。

    宋氏也沒要和她解釋的意思,只慢吞吞從榻上坐起,鎮定自若地扶了扶發簪,又理了理裙褶。

    轉眼間,外頭就響起林謹容的笑聲︰“二嬸娘,侄媳婦是來找您賠禮的。”呂氏打起簾子出去,勉強笑道︰“二弟妹,進來說話。唷,這麼多人?這是要做什麼?”

    黃婆子和朱婆子哭眼抹淚地跪下去︰“大奶奶,您要給奴婢們做主啊,太欺負人啦。”

    呂氏佯作驚訝︰“這是怎麼啦?讓你們去換個瓶子,怎地就成了這副樣子?成何體統?”

    林謹容看了胡婆子一眼。胡婆子會意,也扯了王家的跟著跪下去,哀哀哭告︰“大奶奶,求您替奴婢們做主,奴婢們冤枉啊,她們借著太太的名義作亂。”林謹容等她們說完話了,方才道︰“看看,清官難斷家務事,今日剛出了孟婆子那事兒,接著就又出這事兒,真是不懂事,為了一個瓶子,就大打出手,丟盡了丑。”又指了指旁邊一個盒子︰“這瓶子,不拘是誰打壞的,都由我來賠,就算是小輩對長輩的一點孝敬之意。”芳竹和荔枝配合地打開盒子,一只漂亮的青綠色花瓶展現在眾人面前,林謹容縴長白皙的手指在光滑如玉的瓷面上輕輕滑過,語氣里不帶一點兒火氣︰“這是我的嫁妝,也是前朝的古物,暫且就抵那只瓶子罷。我翻過賬簿了,盡夠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宋氏抬了抬眼皮子,皮笑肉不笑地道︰“二侄兒媳婦真是大方。”

    林謹容含笑道︰“不然還能為了點小財就傷了和氣?不值當。這是花瓶的事兒,接下來我就要向二嬸娘告狀啦。”宋氏道︰“你要告什麼狀?”

    林謹容道︰“黃婆子和朱婆子打著您的旗號,一不聽解釋,無事生非,二是不守規矩,隨便就動手打人。”

    胡婆子等人趕緊上前,亮出自個兒臉上身上的傷痕,哽咽道︰“二太太,您可要替奴婢們做主。”

    黃婆子等人也道︰“太太,是她們先動的手,她們十多個人打我二人,奴婢們臉都腫啦,還有內傷。”宋氏皺眉道︰“這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我是分不清誰是誰非,佷兒媳f ,你看到是誰先動手的?”

    “我沒看到,只看到胡家的滿臉是血。”林謹容含笑道︰“但黃家的和朱家的這臉卻是我讓人打的,她們口口聲聲打著您的旗號,對我大不敬,瞧,我的裙角上還有她們抓的手印呢。我就想啊,剛出了一個孟婆子那樣的刁奴,怎麼她們就半點不知趣呢?對我不敬事小,怎能由著她們玷污毀壞二嬸娘的名聲?這可不能縱容,便讓人打了她們幾個耳光,替二嬸娘教訓教訓她們。二嬸娘不會怪我吧?若是覺著我逾越了,我給您賠禮。”

    宋氏道︰“當然不會,該打的。這些可惡的東西,我讓她們去換個瓶子,她們就給我惹出這麼大的事情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故意刁難你呢。我還要再罰她們給你出出氣呢。”一邊說,一邊就沉了臉,呵斥道︰“還不來給二奶奶磕頭認錯,滾下去領罰?”

    黃婆子和朱婆子對視了一眼,都不肯給林謹容磕頭認錯︰“奴婢們冤枉!”林謹容含笑不語。

    宋氏便呵斥道︰“拉下去,重重地打!”那二人大聲喊冤,連屋頂都差點沒給掀翻了,宋氏卻也不叫人捂她們的嘴,任由她們這樣嚎。林謹容穩然不動,就和沒聽見似的。

    宋氏又吩咐呂氏︰“拿錢來給胡婆子等人請大夫抓藥,錢就從黃婆子和朱婆子二人的工錢里頭扣。”

    再簡直是驚訝萬分,宋氏這是玩的哪一出?倒像是故意送了兩個人上門去助長林謹容威風的,這可不是宋氏的行事風格。

    宋氏親切地道︰“阿容,現在你可滿意了?”林謹容正色道︰“二嬸娘處事真是公平。”

    宋氏就厲聲訓斥身邊諸人︰“誰再敢打著我的旗號,去二奶奶面前生事,下場就和今兒這兩人一樣的!”

    林謹容冷眼看她做喬作張,做作夠了,也就起身告辭︰“要做的事還很多,我先告辭了。

    宋氏當著眾人的面,清清楚楚地道︰“二侄兒媳婦,你慢走一步,我有句話要忠告你。”林謹容站定了,宋氏看著她,溫和地道︰“年輕人有闖勁,有魄力,是好事,但不要太過狠辣,太過急功近利了,留一點余地,溫厚一點,對你是有好處的。”意思是林謹容逼她太甚,不留余地。

    林謹容笑笑︰“我會跟著二嬸娘好好學的。”人不犯她,她不犯人。最起碼在這幾年里,她必須得站得住,站得穩,她才能過上想過的日子,否則,一切都是做夢。

    宋氏便吩咐呂氏︰“送你二弟妹出去。”林謹容出了宋氏的院子,就把笑容收了。姜是老的辣,看似她進了一步,宋氏退了一步,然則,宋氏這一退,比更進一步還厲害。想必過了今日,下頭人都會傳說她狠辣不讓人的性子。但若是,她不如此,只怕庫房諸人就要對她失望了。誰不希望自己的上司是個大方體貼,還有勇氣和能力保護手下的人?所以她是硬著頭皮,非上不可。

    林謹容回了庫房,先安撫了眾人一通,又扯出陸老太爺這面大旗張著,道︰“不想留在這里的可以和我說,我不會為難誰。若是要留下來呢,就要好好辦差。誰做了什麼,誰是認真做事的人,我心里都有數,不委屈一個好人,也不放過搗亂的人,就看你們自己的了。”剩下的都是和二房牽扯不深的人,她今日的表現給了眾人一顆定心丸,眾人便都做了選擇,紛紛表示會認真當差,不會給她添麻煩。

    林謹容便當眾宣布,暫由胡婆子來代行孟婆子之職,又點了幾個今日表現不錯的,分別誇贊幾句,安排了職事,又當眾行賞。算是把庫房這邊的人心給穩定了。

    陸老太爺聽聞此事,許久不發一言,喜怒不辨,良久方道︰“她倒是把老頭子我這桿大旗舞得虎虎生威的。”從孟婆子那事兒到處置庫房這事兒,林謹容真是無時無地不把他掛在嘴邊,半點不隱藏,越用越好用。說她囂張?好像也說不上,她沒做什麼太出格的事兒。但臉皮真是夠厚的,手段也老辣,目前為止,宋氏竟是沒從她手里討著好。

    範褒不好發表言論,只在一旁笑︰“庫房里此番打發了這許多人,人手不足,二奶奶讓小的問您的意思,哪些人得用?”

    陸老太爺道︰“你擬個名冊,讓她去挑罷。”

    範褒應下不提。

    林謹容從林玉珍房里回來,便擺了一盤棋,自個兒和自個兒下,慢慢地琢磨,換過來換過去,為難自己,又解開,玩得不亦樂乎。

    芳竹默然在一旁站著,眼見夜越來越深,外頭越來越安靜,林謹容的棋戲仍然未完。她動了動早就站得有些麻木的雙腳,清了清嗓子,道︰“奶奶!”腰一彎就要跪下去。

    “別!”林謹容抬頭瞟了她一眼“好好兒的,你跪什麼?”芳竹只得又站僂了。

    林謹容又道︰“這麼晚了,你怎地還站在這里?不回去麼?你的兩個孩兒不是還小?你就不想他們?”芳竹哽咽起來。她之前有體面,那是因為她是林玉珍賞的人,又有之前照料陸緘的情分在里頭,林玉珍和陸雲還看重她,且那層紙沒捅破,她是來幫林謹容的。可現在,孟婆子的事情已經從兩方面證明她沒有半點用處,還被荔枝給逮了個現行。她已然里外不是人,林玉珍不可能把她要回去,林謹容也不可能再同從前那般待她。眼瞅著這日子剛好過了點,一下子就又跌到了谷底。怎麼辦?她唯有懇求林謹容的原諒,但明顯,林謹容不打算輕易饒過她。

    林謹容不悅地道︰“你哭什麼?”

    芳竹跪下去,膝行到她跟前,以頭觸地︰“奶奶,奴婢錯了,奴婢不該拿您的好心當做是好欺。奴婢有眼無珠,錯看了奶奶,奴婢是咎由自取,但奴婢不是沒有良心的人。”

    林謹容不語。

    荔枝適時勸道︰“奶奶,誰不會有糊涂的時候?況且有時候有些事也由不得人。”

    林謹容方道︰“留不留你,我還要問過二爺的意思。先回去吧,這兩天都不必進來伺候了。”只因這芳竹,除去是林玉珍的暗棋之外,實在得用,此時她急需人手,就此放棄不用有些不劃算,故而要拿捏芳竹一回。

    芳竹卻不知林謹容如何打算的,眼里露出幾分絕望來,含著淚,端端正正磕了三個頭,耷拉著肩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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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4 21:06:44
第231章 失勢

   “奶奶,外頭都在傳,是庫房的人不講道理,打壞了瓶子,還打人。

    所以您才賠了二太太的瓶子,二太太為了讓您臉面上好看,為了和氣,這才打的黃婆子和朱婆子。現下人家都說二太太大度,才出了那種事兒,還能這樣讓著您。您到底是年輕了點,氣盛了些。”櫻桃氣得兩只臉頰鼓鼓的,滿臉的不忿︰“奴婢說不是這麼回事兒,她們就說,要不,您為何要拿自個兒的嫁妝出來貼補?”“簡直就是黑白顛倒。”豆兒是個老實人,也忍不住道︰“奶奶當時就該弄個水落石出的,到底是誰打壞的瓶子,真要查不是查不出來。”林謹容笑道︰“舍本求末了吧?若在一個碎瓶子上反反復復的查,那要耽擱多少時候,又要扯進多少人去?扯得清麼?你們看看現在庫房里的情形和前幾日相比如何?”

    這幾日庫房里穩穩妥妥的,和前些日子那種表面上安靜,實則暗潮洶涌的情形完全不同,是實實在在的穩妥。這些細微處,從管事婆子們的眼神和行動上就能看得出來。豆兒想了想,道︰“雖則如此,但奴婢總是替奶奶不平。”

    林謹容嘆道︰“面子里子都有,誰不想要。可若是不能兩全,里子可比面子重要得多。”

    荔枝在一旁替林謹容繡抹胸,聞言抬眸一笑︰“面子是看著好看,里子是實惠。可奶奶這件抹胸,卻是面子和里子都要好的才行。”林謹容沾了點清水,彈到她臉頰上︰“這張嘴越來越利索了。”桂圓進來小聲道︰“奶奶,芳竹又來了,送了幾枝絹做的榴花來。

    說是這兩日在家里歇著,沒事兒做,扎了孝敬奶奶的。”一邊說,一邊打開手里的小盒子,盒子里四枝紅絹做的石榴花,做得惟妙惟肖,好似活的一般,十分精細。

    林謹容瞅了一眼︰“收了。”

    芳竹在外探長脖子往里看,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從那日林謹容明確表示要等陸緘回來再定她的去向後,已然過了五日。她心中憂慮,第三日送了一匣子自家蒸的糕點來,沒遇到林謹容,放下糕點就走了。過後也沒消息,她左思右想,便又扎了這幾朵榴花,打聽清楚林謹容在才送了進來。

    桂圓進去就不見出來,她的眼里忍不住又帶了淚光。桂嬤嬤在一旁瞧見,此一時彼一時,這便又于心不忍了,就招手叫她過去,倒了杯茶給她︰“日頭大,過來這里坐著等。奶奶是個心軟不過的好人,不會生太久氣的。”現下府里眾人都知她失了主子的歡心,待她再不似從前。就連林玉珍和陸雲,也不曾派人來找過她,或是過問一聲。她這里失勢,她男人劉五在外院行走也難免受人擠兌,回家來就唉聲嘆氣的,還有兩個孩兒嗷嗷待哺。芳竹此時心中正是最淒惶的時候,得了這聲安慰,

    眼圈兒都紅了。有千言萬語涌在喉頭,卻是一句話也不能說,只得垂了頭,低聲道︰“奶奶是個好人。”沒打她,沒罵她,還能怎麼著?

    桂嬤嬤嘆了口氣,也沒多話可講,只往芳竹杯子里又注了點兒水。

    須臾,桂圓出來,倨傲地道︰“奶奶收了花兒,說是扎得不錯,但要午睡,沒空見你,運是賞給你的錢。先回去等著罷。”

    芳竹口干舌燥地看著面前的一貫錢,並不去接,強笑道︰“多多有勞妹妹,給妹妹買朵花兒戴。”

    桂圓不客氣地收了︰“回去吧。我也要去辦差了。”現在芳竹在她眼里,可是半點威脅都沒有了。就算是林謹容大發慈悲,芳竹又能重新回來當差,也再不可能似從前那般風光了。無非就是主子垂憐,給口飯吃。

    芳竹艱澀地道︰“不知二爺快回來了麼?”

    桂圓不耐煩︰“主子的事兒,怎會是我們這等人能知道的。二爺要回來就回來了,難不成還要和我們說道?”

    桂嬤嬤就瞪了她一眼,安撫芳竹︰“先回去等著罷,當時說的不是去半個月麼,這也快啦。”芳竹便垂了頭,步履沉重地出了林謹容的院子。正道上人來人往的,有幾個粗使婆子正在搬動一些粗笨的老家具,見她過來,便有人同她打招呼︰“劉五家的,過來搭把手唄。”這種活兒,可不是芳竹這樣體面大丫頭出身的人干的。若是從前,這些人根本不敢和她這樣說話,開玩笑都不敢。可此時不比從前,她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裝著不曾聽見,從這幾人身邊走過就算了。

    才行得兩步,就聽人言︰“什麼東西,天天吃白食,這會兒看著還傲,過幾日不得也被賣出去,有什麼稀罕的,拿什麼架子?

    芳竹只覺得一張臉火燒火燎的,回過頭去瞧,認得說這話的那人和孟婆子帶點親。孟婆子一家子人前幾日盡數被發賣了出去,但到底是在這府里多年,親親戚婁總有幾個,惹不起林謹容和林謹容跟前得力的丫頭婆子,找她這個失勢之人的麻煩總是可以的。

    她還未開口,那人已經一臉挑釁地道︰“看什麼看?不服氣?你那點破事兒誰不知道?不過就是主子不要的一條狗而已,稀罕什麼?你別看你這會兒還人模狗樣的學著主子們穿點綾羅綢緞,過幾日,恐怕還不如我!”

    這些話字字誅心,芳竹心里難受之極。再看眾人,都是揚著帕子看熱鬧。她從前雖不是主子面前什麼大紅大紫之人,卻也有幾分體面在,更因自己和男人都能干,還有幾分傲氣。這會兒她心里郁氣集結,卻也不耐煩理睬這些人,和她們爭吵失了身份和體面。便含著淚轉身而去,尋了條僻靜的小路,擦了兩把眼淚,慢慢走了散心。但這情形落在旁人眼里,真正傷心失意。

    陸家的園子很大,主子們多數住在南邊、西邊、東邊,往北邊去,就沒什麼人了,除了一個沒人住的小院子外,就只有一個很大的荷花池。荷花池上頭修了個水榭,乃是夏日里納涼的好地方,每當盛夏之日,各房各院的主子們總是帶了碧紗櫥來此納涼賞荷。但平日里真是人跡罕至的,又當午後,眾人不當差的都去午休,當差的則不會往這里來,她便想著來此坐坐避一避,也省得這當口出了府門,叫眾人知道她又無事可做,嚼舌頭,流言難聽。

    荷花池去年冬天才清過淤泥,水清汪汪的,荷葉田田,風一吹,發出一陣“撲簌簌”的響聲,看著十分青翠可愛。水里養了好些錦鯉,個個兒吃得圓滾滾的,花團錦簇,正是陸老太爺高價從外地買來的愛物。

    芳竹沿著池子走了半圈,心情也就漸漸好了,還頗有幾分豁然開朗之意。林謹容還肯讓她進院子,也沒把話說死,適才賞她的是一貫錢,而非是些什麼中看不中用的糕點之類的東西。那就說明什麼,林謹容只是晾晾她,做給林玉珍和陸雲看的,應該還是願意讓她回去的。

    她也不指望能和從前一樣,就算是放遠一點,還去茶肆奔走什麼的,她也願意,總比夾在兩頭為難的好。

    這樣一想,她的心情就好了許多,于是上了水榭,尋了個不易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下來歇息。坐著坐著,就有些發困了,睜著眼四處看了看,見四周靜悄悄的,不要說人影兒,就連鳥叫聲都沒有,便放心大膽地攏了攏衣裳,半躺著靠在柱子上睡覺。

    荷花池邊的柳樹蔭里,探出一個人來,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又縮了回去。芳竹半點不知,一連擔憂了好幾日,吃睡皆不得安寧的她,驟然放松了,就說不出的疲憊,猶自睡得香甜。

    陸老太爺每日午後也有午休的習慣,這一日,他先在聚賢閣外頭的小花圃里巡游了一圈,拔了幾根草,又去廊下逗了逗他那只心愛的倒掛雀,困意漸漸來了。剛伸了個懶腰,就見陸綸和陸繕趴在書房的窗口眼巴巴地看著他,心想這倆孩子馬上就要送去太明府的,心里一軟,便開了恩︰“我去午休,你二人若是不睡,便也出去走走。”

    陸綸哪里聽得這句話,當下歡呼一聲,轉身就抓了一本書扔上天去,跳著腳跑去接住了,使勁揉了陸繕的臉頰兩下,笑道︰“咱們去園子里走走!”

    陸繕興奮得兩眼發亮,卻是膽怯地看著陸老太爺。陸老太爺嘆了口氣,走過去摸了摸陸繕的頭,待要去摸陸綸,才發現陸綸早就和自家一般高了,不由失笑。陸綸卻又調皮,俯下身子低下頭來給他摸。

    陸老太爺雖然常罵陸綸頑劣,其實心里很愛這個豪爽純淨的孫子,由不得笑了,吩咐小廝︰“好生伺候著,不許有任何差池。”

    才等他轉身進了屋,陸綸就惡聲惡氣地把小廝給罵走了,與陸繕一道鬼鬼祟祟地去了他的院子,拿出一根魚線並裝著小刀火石鹽花椒等物的一個小包裹來,又鬼鬼祟祟地避開下人,撿著那偏僻的小徑朝著園子北邊走去,半途又停下來,在花圃里挖了半瓶子的蚯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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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4 21:07:06
第232章 天意

  二人悄悄溜到荷花池邊,陸綸四外打量一番,低聲道!如何?我就說此時無人在此,六弟你可信了?這些魚,又肥又味美。越是得不到吃,越是想吃,越是好吃。”

    陸繕有些緊張︰“可我覺著我們還是該選個更隱蔽的地方才是。若是祖父知曉我們要吃他的錦鯉,那可不是耍處。”

    陸綸道︰“那當然,跟我來,我知道什麼地方最隱蔽。”這種事兒他可不是第一次干,自然有據點。

    陸繕跟著他,一頭鑽進了荷花池邊的矮樹叢中,借著一叢高高的菖蒲,剛好把二人的身形遮了個嚴嚴實實,又是迎著光的,池水里並看不到二人的倒影。

    陸綸從瓶子里取出一根蚯蚓,遞給陸繕︰“把它扯成兩截。”那蚯蚓在他粗粗的手指上來回扭動著,一忽兒長,一忽兒短,一忽兒細,一忽兒粗。“嘔”陸繕捂住嘴,臉色煞白,差點沒把早飯吐出來。

    陸綸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低聲罵道︰“男子漢大丈夫,怕這麼個玩意兒,真是沒出息。”嘴里罵著,卻是沒有逼他,自個兒就將那蚯蚓扯作兩截,穿在了魚鉤上,也不用釣竿,就將那系了蘆葦桿子做浮漂的魚線扔進了池子里,就興致勃勃地等著魚兒上鉤了。

    陸繕緩過來,安安靜靜地守在他身邊,盯著波光雲影,滿眼綠荷發呆。

    陸綸回頭看了他一眼,道︰“六弟,你為何總是和二哥那般別扭?他心里可疼你,經常找我問你的事兒。”陸繕垂著眼不語。

    陸綸道︰“看看你這別扭樣兒,還不如個娘兒們。到底如何,此處又無外人,你且說來我聽聽,可是有道理沒道理。”陸繕猶豫許久方道︰“他沒良心。,…

    陸綸吃驚之極︰“他沒良心?”話出了。,又覺著自己表現得太過驚訝了些,容易嚇著這豆芽菜一般的小六弟,便換了個口氣︰“你說來五哥聽聽,若是他果真沒有良心,我去替你出氣。”

    陸繕小聲道︰“你還是莫要去惹他了吧,大伯母那麼凶,祖父祖母也都護著他。對你可沒好處。”陸綸豪氣萬千地道︰“不怕,我怕過誰來?”

    陸繕便一一說給他聽︰“他一個人過好日子,我爹娘那麼想他疼他,天天都念著他,他卻從來不寫信回家。回了家也對我爹娘淡淡的,成日就只顧著討好大伯母,大伯母欺負我娘,他從來不幫忙,就在一旁看著。不是沒良心是什麼?”

    “呃”陸綸一時之間,覺著和他真是說不清,又不好得說涂氏的不是,只好道︰“他雖是你的胞兄,卻已經是大伯父和大伯母的兒子了。他那時候比你此刻還小得多,不寫信回家,是有難處。回了家呢,他得避嫌,那個,大伯母的脾氣不好,他越勸越起反作用的。那個,我打個比方,若是我把那松鼠給你,你辛辛苦苦喂大它,它卻不和你親,只和我親,你是不是也生氣?更何況,他也沒對三嬸娘和三叔父不敬,你來祖父這里讀書,還是他關心著,給祖父出的主意呢。他比我們都難得多。”

    “那他就可以眼睜睜看著我們吃氣受罪了?”陸繕冷笑︰“他若是真的待我好,為何不把我也帶到諸先生那里去?我母親有多少淚是為他流的?他不把我放在心上,我也不把他放在心上。”

    陸綸粗中有細,就有些明白這孩子小時候大概是嫉妒陸緘經常得父母誇贊掛念,也真是有些埋怨,到大了,就是生氣陸緘把林慎之帶在身邊,而不是帶著他。卻也不明說,故意試探道︰“你出了門,總是也不肯和人說話的,諸先生不見得會收你啊。況且,你不是身子弱,要人照顧麼?當初林七弟雖然很小就去了諸先生那里,可他能自己照料自己啊。”這下子,可捅了馬蜂窩,陸繕怒道︰“屁!林老七就是他和諸先生說情,又如同帶個奶娃兒似的帶在身邊的,他為了討好林家人,千方百計就去討好人家了。憑什麼”說到這里,驚覺失言,不言語了。

    陸綸試探出了他的心事,並不歡喜,只輕輕嘆了口氣,擔憂地道︰“六弟,你的心性實在太狹小了。林七弟能去那里,並不是二哥的功勞,二哥也沒空閑天天照料他。是他平日就用功,諸先生看得上他,才留了他。三舅母的莊子就在那里,人家自有家僕照料,二哥不過就是起個監督表率作用而已。你若是真能有本事讓諸先生看得上,難不成二哥還會不管你?你要說在二哥心里,你不如林七弟重要。我是絕對不信的。”

    陸繕還想說什麼,陸綸又止住他,語重心長地道︰“咱們做男人的,切不可學女人家小肚雞腸,目光短淺。你這個脾氣得改改,不然將來可夠你吃的苦頭。”陸綸指了指心髒所在的地方“不是說你沒飯吃,而是這里苦,這里苦,可比什麼都苦。”

    陸繕沉默片刻,道︰“還有我也不喜歡二嫂。她看不起我們,不把我們放在眼里心上,總給我娘沒臉,還挑唆我娘和我二哥生氣。”“誰和你說她挑唆二哥和三嬸娘生氣的?你親眼看見還是親眼聽見的?”陸綸又搖頭了︰“我倒是覺著她挺好的,又和氣,又能干。你倒是該想想了,為何旁人總是和三嬸娘過不去,總是和她生氣啊?今日既然說到這個份上,我就和你實說了吧,我若是二嫂,一句話都不會和三嬸娘說。”

    陸繕怒道︰“你什麼意思?”

    卻見陸綸兩眼緊盯著水榭那邊,輕輕“噓”了一聲,壓低了聲音道︰“別說話。”

    陸繕被他的神情和語氣所感染,便也噤了聲,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但見一個婆子,躡手躡腳地沿著水榭的長廊走過去,一路走,一路看,東張西望的,行至水榭深處,就隱沒了身形。

    陸繕長出一口氣︰“不就是個婆子麼?她是管這園子里花木的,在這里出現,有什麼稀罕的?興許是累了想躲懶。

    陸綸道︰“你不覺得她形跡可疑嗎?做賊似的。”陸繕道︰“做什麼賊,這水榭里頭空盪盪的,能有什麼東西給她偷的?”陸綸卻挺著嘴角賊兮兮地看著他,也不說話,也不動。陸繕不明白陸綸想干嘛,便道︰“五哥你要如何?”陸綸道︰“此時這里人跡罕至,她還這樣賊,必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咱們要不過去瞅瞅?見陸繕還在猶豫,便推了推他︰“別猶豫了,就這樣。走,咱們去看看。”

    陸綸再顧不上那些肥胖的錦鯉,隨手將魚線栓在了一旁的菖蒲根上,二人貓著腰,借著菖蒲叢的遮掩,沿著荷花池,朝著水榭走去。才往前行了十多步,就聽見一聲水響,好似什麼沉重的東西掉進了水里。陸綸緊張地站起來,探頭看去,卻看不清楚,想來應是在水榭的另一面發生的事情,在他這個角度什麼也看不見。

    而當此時!早前那鬼鬼祟祟上了水榭的婆子提著裙子飛速奔跑出來,他看得明白,大喝了一聲,利落地跳出菖蒲叢,飛快地朝著長廊那邊沖過去,一邊跑一邊喊︰“抓賊啊!”

    那婆子見勢頭不好,轉身又跑,陸綸從未遇到過這種事,簡直興奮得要死,只恨手里沒有刀和劍,大叫著沖了上去,大聲喊道︰“兀那賊人站住!小爺饒你不死!”那婆子根本就不回頭,一直沖到了水榭深處,一撩裙子就爬上了護欄,毫不猶豫地一頭扎入水中。陸綸是個什麼人,上得樹,入得水,追得興起,哪里容得她逃走,想也不想就跟著跳了下去。才剛落了水,就被一個什麼東西蓋住了頭,什麼都看不清楚,等他把那東西撥拉下來,那婆子早就不見了影蹤,也不知是躲到哪片荷葉下去了。

    他這才抓起那東西來看,卻是一條女人的舊裙子,想是那婆子匆忙間脫了專等著他跳下來罩在他頭上,以便逃跑的口氣得他猛地甩出去,連連“呸”了幾聲,暗道晦氣。這便想起先前掉下去的不知是個什麼東西,左右張望一歇,竟然真讓他看到不遠處有塊藍色的布料浮浮沉沉的。他這便順著m 了過去,抓住那布料一扯,這一扯,竟讓他扯出個人來。

    卻說陸繕,不過眨眼之間,陸綸就已經從他身邊飛竄出去,他還什麼都沒反應過來呢,陸綸已經大喊著去追那婆子了。那二人一個跑一個追,轉眼就進了水榭深處,看也看不清發生了什麼事。

    他沒經過這種事情,又體弱神虛,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只好呆呆站著等僕人聽到聲音趕來。誰知總也不見有人來,又連著聽見兩聲水的,他再傻也曉得陸綸危險,這便慌了,踉踉蹌蹌地朝著水榭跑去,放聲大喊︰“來人!來人!救命了!”一邊喊,一邊就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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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4 21:07:29
第233章 事泄

    陸繕一邊哭,一邊往水榭里跑。跑到盡頭,才聽見陸綸罵道!”嚎什麼啊,我還沒死。過來幫忙。”陸繕喜極,抽抽搭搭地撲到圍欄邊往下看去。

    那荷花池水並不深,不過堪堪齊著陸綸的腋下高。陸綸手里托著個人,那人臉面朝上,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

    陸繕看得明白,這人分明是林謹容身邊的芳竹,不由奇道︰“怎會是她?她死了麼?”

    陸綸皺著兩條蟲似的濃眉,有些不耐煩地道︰“沒死,還有氣兒,快幫忙把人給弄上去,怎麼人還不來,都死到哪里去了?”說話間,就見幾個婆子驚驚慌慌地尋來,見狀忙七手八腳地把芳竹弄了上去。

    陸綸見那幾個婆子忙著救治芳竹,便不再管,轉而凶神惡煞地道︰“有賊人潛伏在這周圍,馬上把園子封了,必要將她抓住的,她沒穿裙牟,上身穿的一件褐色襖子。誰抓著了,小爺重重有賞!”于是叫了個人去稟告林謹容,他自個兒點了人,尋了些竿子之類的東西,將這一片挨著挨著地搜了過去。

    林謹容看過芳竹,一顆心嚇得“怦怦”亂跳,這真是想不到。差一點,只差一點芳竹就死了。在前世的時候,芳竹是沒死的,這一世,她也就沒想到芳竹會死。倘若芳竹在這當口死了,而且死得不明不白,陸綸等人沒有看到,是不是,外頭立刻就會有人傳說,芳竹是給她生生逼死跳水的?那時候她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她再聯想起之前宋氏的那番作為,不就是要樹立一個她狠辣惡毒,刻薄寡恩的形象麼?一定是宋氏,一定是宋氏!林謹容只覺得背心發涼。她和宋氏之爭,也就是長房和二房之爭,她以為,挑唆不和,瞞病不報,往莊子里塞人,放放老鼠,打賣幾個僕從,砸砸花瓶,就算是比較突出的手段了,卻沒想到,宋氏竟會只為了敗壞她的名聲,就輕輕松松要了一個人的命。

    芳竹此時還沒有醒過來,那婆牟也還不曾找到,一切真相都無從得知。她心里就算是有什麼想法,也說不出來,不敢說,也不能說,更找不到人可以說。林謹容撫了撫胳膊,帶了幾分難過,輕輕伏在憑幾上。

    荔枝陪她坐了一回,眼見天色暗了,便將燈燭點亮,舉了燭台走到她身邊,小聲勸道︰“奶奶,吃點東西罷?芳竹福大命大,總會好起來的。”燈光下,荔枝的神情安寧而美好,林謹容忍不住輕輕喊了一聲︰“荔枝…”她當年是個沒用的半廢物,所以人家不把她當回事兒,手段也不過就是些很普通的手段︰如今她算是清醒了點,懂了些事兒,人家就再不肯用尋常手段來對付她了。這就是個狼窩啊。

    荔枝不是糊涂人,看林謹容的神情便知她有些害怕,便放了燭台,走到她身邊坐下,抱定她的肩頭,小聲道︰“奶奶是被嚇著了吧?奴婢也被嚇著了。”

    簾子被打起來,桂圓站在簾下,看了這一幕,原本想說什麼,卻又沒再說,輕輕放了簾子。不多時,簾子又被打起,卻是陸緘走了進來。

    林謹容還趴著不動,荔枝卻是看到了,便輕輕站起,默默給陸緘行了個禮,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陸緘走到林謹容身後坐下,猶豫了一下,把手放在她的肩上。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兒,和丫頭們身上的香味兒完全不同,林謹容立時回過頭去,見是他,輕輕一笑︰“什麼時候回來的?以為你還要再過幾日才回來。”陸緘溫和地道︰“原本那一日孟婆子事發之時,我便打算回來的。

    後來聽範管事派去的人說沒有大礙,我想我來來回回地跑,也不大好,太顯眼,便不曾回來。

    可也是掛著的,恰好今日一位同窗要歸鄉,我便和幾個同窗好友一並送他來,在五丈樓替他戧行。”見林謹容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便又添了一句︰“才進了家門,就聽說了這事兒。”

    林謹容的眼楮由來就有幾分濕潤︰“他們是怎麼說的?”她以為她不在乎這些的,可是事到臨頭,加了一條人命在里面,她卻無法做到她以為的那樣豁達和淡然。

    陸緘難得看到她這樣,由來生了幾分憐惜,愛憐地輕輕替她拭去眼角的淚花,低聲道︰“沒有怎麼說,真相不明,誰敢亂說?祖父下了死命,誰要敢亂說一個字,就打死了事。這會兒五弟和六弟的說法是,芳竹這事兒就是那婆子干的。”林謹容沉默半晌,道︰“那婆子一定找不到的。就算是找到了,也一定會畏罪而死。”陸緘擁她入懷,將下巴頂在她的額頭上,一聲道!”真是想不到,著實為難你了。我定會和祖父商量著把這事兒料理清楚,不能再發生這種敗壞家風的事情。”

    即便是這聲安慰不起什麼實質性的作用,林謹容還是覺著全身緊繃的肌肉和骨髏漸漸松了下來。她靜靜地伏在陸緘懷里,思緒飄得很遠。她突如其來地想,若是那一年,寧兒沒了的時候,他能夠這樣和她說一句,這樣抱一抱她,他們會不會不同?她會不會死?但是沒有如果。他是那樣做了,她也還是死了。

    陸緘抱了林謹容一會兒,覺著她的身子溫軟了許多,便將她扶起來坐好,替她理了理鬢發,有些不滿地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阿雲竟也不來陪著你。”

    林謹容道︰“她這些日子心情好似不太好。那時候聽說此事,婆婆大發雷霆,她還得勸著婆婆。”誰能指望得上?她才不指望陸雲。

    陸緘默了默,道︰“你沒吃晚飯吧?這樣可不行。我讓荔枝擺飯。或是讓桂嬤嬤替你做點什麼?”

    林謹容搖頭︰“不想吃。你吃過了麼?”陸緘微微一笑︰“我剛怎麼和你說的?我和幾個同窗好友去的五丈樓,替朋友棧行。不過我沒吃飽,光顧著喝酒說話了。你陪我吃一點?端著碗就想吃了。”不由分說就叫人擺飯,特別吩咐給林謹容做一碗壓驚湯來。

    荔枝等人見他回來,就都覺著有了主心骨,臉上的笑容也盛了,就連走路都輕快了許多。林謹容飲了壓驚湯,又打起精神吃了一碗飯,方放了筷子。

    陸緘贊嘆地看著她,隨意動了兩筷子蔬菜就跟著放了筷子,笑道︰“我只當你要我哄勸才能吃得下半碗飯去,誰想你還爭氣。”林謹容勉強一笑︰“不吃飯,餓著的可是我自個兒,那不是便宜別人,正中旁人的下懷了麼?我得好好兒地活著才行,最好是病也不要生半點的。”

    “這就對了。”陸緘輕輕拍拍她放在桌上的手,起身道︰“去睡一覺,我去尋祖父。”

    林謹容便張羅著給他換衣服︰“換身衣服,洗個臉罷?”

    陸緘也沒推辭,就由著的幫他換了外衣,洗了臉,吩咐荔枝等人︰“好生照料奶奶,若是有人來尋,就說奶奶今日去看芳竹,受了驚嚇,不舒服,睡了。一概不見。”言罷朝林謹容微微一笑,自去了。

    荔枝和桂圓含了笑,上前來伺候林謹容盥洗,桂圓勸道︰“奶奶,二爺回來了,咱們就不怕啦。把那婆子逮著了,定要送官去嚴辦!”林謹容道︰“還是,丁囑櫻桃、豆兒她們幾個,不要亂說話。不管旁人問什麼,都說不知道。需知禍從口出。”不平是不平,但不該說的話是絕對不能亂說的。

    荔枝穩重,聞言回道︰“奴婢下午才一見了芳竹,就已經吩咐下去了。”林謹容褪了簪釵,合衣靠坐在床頭上發了一會兒呆,壓驚湯的藥效上來,這便昏昏沉沉地脫了衣服,躺下沉沉睡去。

    聚賢閣里,氣氛十分沉悶。

    陸老太爺高踮座首,森冷地看著下頭站成一溜的陸建中、宋氏、陸紹、呂氏四人,許久不發一言。

    陸建中和宋氏眼觀鼻,鼻觀心,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坦然自若。

    陸紹有些緊張,但還是一臉的淳樸和憨厚,呂氏的嘴角發白,輕輕顫抖著,很有些支撐不住。

    陸紹輕輕咳嗽了一聲,道︰“祖父,園子那麼大,天又黑了,五弟年輕,怕是找不到那婆子。不如讓孫兒跟著他一並去尋,也容易些。”陸老太爺冷笑了一聲︰“我怕你去更是找不到!”陸紹的臉色這才忽地變了,抬眼看著陸老太爺,顫抖著嘴角道︰“孫兒不明白祖父的意思。”陸老太爺冷冷地一笑,看著淡定自若地陸建中和宋氏,道︰“你不明白,可以問你父母。”

    陸建中茫然抬頭︰“什麼?”

    “混賬東西!你還裝!陸老太爺將手里的鎮紙猛地扔出去,陸建中不敢躲,宋氏猛地將他一推,避開了那鎮紙,然後抬頭看著陸老太爺道︰“公爹,有話好說,莫要生氣傷了自個兒的身子。兒子兒媳都是愚鈍之人,請您教誨,有什麼錯,我們也好改。”

    陸老太爺氣極反笑︰“你是估摸著我抓不住你的尾巴是吧?不要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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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4 21:07:52
第234章 發威

  宋氏面色不變,端端正正地跪下!”請公爹教誨。”今日這事兒什麼證據都沒有,她賭陸老太爺只能是猜測,而沒有證據!!!沒有證據就不能以理服人。他最講究的不就是一個理麼?無理怎麼讓人服?

    陸建中忙跟著跪下,以頭搶地,痛哭流涕︰“父親,兒子這是做錯什麼了?您老不說,兒子真是不明白。

    見他二人都跪下了,陸紹和呂氏焉有不跪之理?少不得也跟著跪下去,伏在地上不敢抬頭,呂氏是被修理過的,承受不住這樣的威壓,跟著輕輕啜泣起來。

    陸老太爺俯瞰著他四人,輕輕笑了笑︰“好啊,你們才是一家人!”這話說得就重了,也正好戳到了陸建中的心窩子,他膝行著爬到陸老太爺跟前,仰著頭,淚眼模糊地道︰“爹爹,您說這話叫兒子的心好痛,恨不能去死了才干淨。”陸老太爺耷拉著眉毛,淡淡地道︰“你若是再這樣下去,我只怕也恨不得你去死了才干淨!”陸建中聞言,壓抑地痛哭起來,哭不得幾聲,上氣不接下氣,竟是要昏死過去一般。宋氏忙爬到他身邊,將他扶平了,用力替他抹平,也跟著哭了︰“你別嚇我,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叫我怎麼辦?我也不如跟著你一同去了的好。”

    陸老太爺氣得半死。這是翅膀硬了,竟然以死相逼。這是賭著他舍棄不掉二房?是的,大房外強中干,陸緘尚未成才,三房更是什麼都沒有,只有人丁興旺的二房看似是這家里不可或缺的角色。可是他強硬了一輩子,什麼時候又能被人輕易拿捏住?他吸了一口氣,十分平靜地道︰“行,死了也好,省得失德被休,丟了陸、宋兩家的體面。

    “……………”屋里頓時死一樣的沉寂。

    宋氏張惶地張大了。,怔怔地看著陸老太爺,好似沒聽懂他的話。

    陸老太爺俯瞰著她,輕輕吐出一句︰“很多事情,不需要證據,也不需要理由,我要出府,誰敢攔我?!”他指著陸建中︰“你敢不敢攔我?敢不敢忤逆?”

    陸建中也不敢挺屍裝死了,張口不敢宇語,只是不停地磕頭。告了忤逆,便是淨身趕了出去,別籍而居,從此後,這家里什麼都和他沒有任何關系了,生無瓜葛,死了也不牽連,辛苦一輩子,就這樣?!

    他不能!!!他只盼著陸老太爺只是嚇唬嚇唬他們。

    陸老太爺又指著陸紹︰“你敢不敢?”陸紹怔了一怔,拼命磕頭︰“請祖父收回成命!請祖父收回成命!我母親她操勞一蕈子,辛苦將我兄弟三人拉扯成人,盡心盡力伺奉翁姑,不說有功勞也是苦勞的。您若真要如此,那便是要了她的命啊!求求您可憐可憐您的幾個孫兒吧!三郎、五郎他們還要考取功名,怎能有個被出的母親呢?她只是一時糊涂,一時糊涂!”

    呂氏也忙跟著痛哭求饒︰“求祖父看在元郎和浩郎的面子上鐃了婆婆這一進。”宋氏什麼都不敢說,就是跪伏在地上,使勁磕頭,默默流淚。

    陸老太爺捋著胡子看笑話似地看著他們,聽著他們哭得聲嘶力竭了,方才道︰“看吧,你們都不敢。你們都要記著,這個家是我的!

    給你們,那是我樂意,不給,那也是我願意!這麼多年以來,我盡力做到一碗水端平,然則,這碗水是無論如何也端不平!我端平了這邊,那邊覺著我偏了。我端平了那邊,這邊又覺著我偏了。是我沒端平嗎?不是,是人心不足,得隴望蜀!”

    眾人越哭得狠,全都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只求他收回成命,哭聲起起伏伏,好不熱鬧。

    陸老太爺仰天嘆了口氣,道︰“我真是不想走到這一步。但你們太讓我失望了。老二是覺著這家當是你掙來的吧?”

    陸建中哽咽著道︰“不是……兒子不敢這樣以為。”

    陸老太爺道︰“這樣最好。你記著,你是我生養的,你的本領都是我手把手教會的,你用的是我的本錢,我的人脈,我不用你,挑一個管事出來我一樣能做到!但相反,你若是沒有我,沒有你大哥的支持,你什麼也不是!這些年以來,你們父子是操勞了,但也得到不少,你們真以為我老眼昏花了?你們來試試看!要不要我點給你們聽聽?”陸建中急得要跳腳,忙道︰“兒子糊涂,兒子糊涂!”陸老太爺又看著宋氏︰“我家不是不厚道的人家,輕易我不想讓女人走到無路可走。你的妝奩,你娘家得的好處,你以為是你自己掙來的?是你男人和兒子掙來的?不是,是我賞你的!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記得這句話! 宋氏又羞又怕又恨又怒,臉色煞白,不敢再行辯鼻,只顧捂著嘴低聲嗚咽,憋得險些暈死過去。

    陸老太爺指著呂氏︰“上粱不正下粱歪,好好兒的一個女子,就給你教成了這個樣子。

    呂氏魂飛魄散,趴在地上簌簌發抖。

    陸老太爺撫了撫額頭,低聲道︰“罷了。你們別以為那只是個下人,命不值錢。此番是你們運氣好,陸綸把福氣帶給你們了,沒出人命,不然你們可知道下場? 他站起身來“我老了,不比當年,再也經受不住這些東西了。”

    陸建中推了推宋氏,又踢了踢陸紹,幾人齊齊道︰“我們再也不敢了,求您老鐃了我們罷!”

    陸老太爺半合著眼,許久不說話,良久,方平靜地道︰“去,把人找到,弄死,扔到亂墳崗子上去喂野狗,再拿點銀錢去衙門弄好咯。敢幫著作惡的就是這下場。”

    陸紹最先站起來︰“我這就去。”

    陸老太爺又看著宋氏︰“把肖婆子灌了啞藥,賣得遠遠的!”“啊?”宋氏剛掙起來,就又荻了下去。有心想求情,對上陸老太爺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把話咽了下去,垂了頭,微不可聞地說了一聲︰“是。”“退下!”陸老太爺看著陸建中︰“你留下來。”宋氏和呂氏抹著眼淚,互相扶持著走了出去。陸緘與範褒站在聚賢閣外的陰影里一動不動地目送她們離開。

    他們並沒有再聽見陸老太爺和陸建中在屋里又說了什麼,只是稍後看到陸建中敕手敕腳地出來,走到門口,竟被門檻踫著摔了一大跤趴在地上就似起不來的樣子。陸老太爺並不叫人去扶他,範褒與陸緘便也站著不動。陸建中慢慢掙起來,扶著廊柱喘了兩口氣,將袖子在頭上擦了兩把,方才扶著牆根慢慢去了。

    範褒此時方道︰“二爺您可以進去了。”

    陸緘朝他領首,不緊不慢地行至門前,因見陸老太爺背對著他站著便輕輕關上了門,低聲道︰“祖父?”

    陸老太爺背對著他,舉起袖子做了個疑似擦淚的動作,又過了片刻方才回過頭來,朝他慈祥地一笑︰緘並不入座先從地上拾起那塊被砸壞了的鎮紙,提了茶壺倒了杯茶,雙手違過去︰“祖父喝茶。”

    陸老太爺接了他的茶,輕輕啜了一口,低聲道︰“都聽見了吧?”陸緘輕輕點了點頭。

    陸老太爺道︰“阿容如何?”

    陸緘斟字酌句︰“被嚇著了,很傷心。她不笨”不是不知,不是不怒只是為了大局願意委屈自己,先聽老人的安排。

    陸老太爺自然也聽出陸緘話里的意思,並不回答,只半閉著眼靠在椅子背上一動不動。就在陸緘以為他要睡著了的時候,他突然擲地有聲地道︰“二郎,你要記著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陰謀詭計都不值錢!”陸緘趕緊站直了︰“是,孫兒不會讓您失望的。”

    陸老太爺有些悲傷地道︰“我也不知還能再活幾年,你祖母身子不好,壓不住。我一死這個家就算是散了。我只希望,你能在這之前,盡早自立。”

    陸緘忍不住一陣心酸走到他跟前,真心真意地道︰“祖父一定能長命百歲。您一定要活著等著孫兒金榜題名,光宗耀祖。

    您…”陸緘的聲音有些哽咽“這世上,再沒有人會像你這樣疼我啦。孫兒還沒孝敬您呢。”陸老太爺也有些動情,低聲道︰“二郎,再努力些吧。陸家將來要靠你的。後天我就把你三弟、五弟、六弟他們幾個送出去。不然日子久了,我怕最後的情分都給磨得沒了。”陸緘少不得寬他的心︰“只要二嬸娘速途知返,想來以後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

    “我打算讓她去鄉下住些日子。”陸老太爺輕輕嘆了口氣,欲言又止,終是道︰“你和阿容近來如何?”

    他雖沒有明說,陸緘卻是明白他的意思,不由臉上微微一熱,垂了眼道︰“還好。”

    陸老太爺意味深長地道︰“我縱觀她這些日子所為,很不錯。你要對她好,盡力對她好。你將來才能後顧無憂。”又低聲道︰“我打算,送個小鋪子給你玩,想不想要?”陸緘沒想過這種事,下意識地就想拒絕,陸老太爺嘆道︰“推什麼?祖父給的你就接著。只有範褒和我知道,鋪子的管事也是自己人。

    你年紀大了,總靠著公中那點閑錢,是不夠用的,多有不便。總不能伸手和你媳婦兒要嫁妝花用吧?自己學著經營一下,莫要放了紙筆就兩眼一抹黑。”陸緘便不再拒絕,朝著陸老太爺深深一拜。

    陸老太爺慈祥地一笑︰“去吧,日後莫要忘了你的弟兄們。能拔拉的時候千萬不要記著上一輩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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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4 21:08:18
第235章 不傻

    為了方便找人,各房各院的丫頭婆子們都被集中在一處,輕易不許外出。陸綸帶著一眾家丁,舉著火把四處搜索。從午後到現在,從北邊的荷花池一直搜到南邊,已然過了好幾個時辰,他竟是半點倦意也沒有,有的只是興奮。

    遠遠看到陸紹過來,他並無其他想法,快步迎上去道︰“哥哥是來幫忙的嗎?”

    陸紹神色復雜地看著他。

    陸綸莫名其妙地摸了摸下巴,憨笑道︰“哥哥看什麼啊?是不是我臉上有土?”

    陸紹輕輕嘆了口氣︰“莫要找了,人已經找到啦。”

    陸綸奇道︰“咦,你從哪里找到的?我今兒搜了這半日也沒找著,你竟就找著啦?”

    “就在荷花池里頭。”陸紹不欲與他多言,只疲憊地吩咐眾人︰“收了家伙,散了吧。”

    “怎麼會?我差不多把荷花池給翻了個遍。她是藏哪里的?”陸綸纏著他︰“我去瞅瞅,我得問問她究竟是怎麼躲過去的,還有她為何要害人。”

    陸紹道︰“不必了,她已經死了。“他重點強調“是泡死在荷花池里的,就在水榭附近,有個凹槽,剛好可以藏人,不仔細看不到。

    大概是躲避你們,在水底下閉氣太久,憋死的。”為了證明他的說法,隨他一同來的兩個家丁也跟著點頭“真是想不到的,誰會想到那里竟會藏著人?”

    那個地方,他來回查看了好幾次,根本就沒有看到什麼人。陸綸狐疑地盯著陸紹看,陸紹對著他清亮的眼楮,竟有些心虛,強作鎮定地笑了笑,誇贊他︰“五弟長大了啊,能幫家里做事兒了。”

    “不過是些瑣事而已。”陸綸勉強一笑︰“我還是要看看。”

    陸紹耬身就走︰“你不怕夜里做噩夢就來吧。”

    陸綸是第一次看到死人。饒是他膽子再大,他也只是強撐著才忍住沒有變s 。從停屍的柴房出來,他便屏退了下人,低聲問陸紹︰“哥哥,這是怎麼回事?”

    陸紹回頭看著他,雲淡風輕︰“什麼怎麼回事?”

    陸綸皺起眉頭,有些生氣地道︰“我不是傻子。”

    陸紹也皺起眉頭,嚴厲地看著他︰“你想說什麼?!”

    “雖然我什麼都不說,可我不是傻子。”陸綸定定地看了陸紹一會兒,轉身走了。

    陸紹默然立了片刻,折身朝著宋氏的院子走去。宋氏的院子里四處亮著燈火,卻是死一般的靜寂。院子外頭一個人影兒也不見,他行到門前,方見呂氏緊緊揪著帕子,猶如驚弓之鳥似地看著他,1小聲道︰“肖嬤嬤她……”

    陸紹摸摸她的肩頭,歪歪下巴,呂氏便安靜地讓開了路。

    陸紹推門入內,只見宋氏和陸建中面對面坐著,神色十分難看。

    見他進來,陸建中指指面前的凳子,沙啞著嗓子道︰“都收拾好了?”

    “好了。”陸紹坐下來,想說什麼,卻是什麼都沒說出來。許久,陸建中方道︰“你母親要去老宅住些日子廣後日你三弟幾個要去太明府,你等他們走了後帶人去收拾一下老宅。”

    宋氏的眼淚噴涌而出,還未來得及發出悲聲,陸建中就煩躁地道︰“哭什麼哭?蠢貨!連人都防不住,沒本率就夾著尾巴好了,裝什麼神算子?”他的語氣里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煩躁和憤恨,眼神陰鷙,全無之前被陸老太爺指著鼻子罵時的可憐和無助。

    原本是天衣無縫的計劃,誰會想到她竟然如此倒霉?踫巧給陸綸這個調皮搗蛋,光長草不長腦子的給撞破了?但也就是從這件事中,讓她徹底看清楚了陸老太爺的態度,果然是寶貝,踫也踫不得。無論再有多少不甘,事實已經造成,宋氏也不敢在這當口辯白,只道︰“大郎你發賣肖嬤嬤的時候,給她挑個好點的人家,也不枉她跟了我這麼多年。”

    陸建中抬眉看著陸紹,歪了歪嘴角,眼里閃過一絲狠厲,陸紹會意,垂下眼低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陸建中看著跳躍的燭火,暗暗咬緊了牙︰“從今兒起,夾著尾巴做人吧。”

    在那壓驚湯的幫助下,林謹容端的一夜好眠。一覺醒來,只覺身上又多了力量,她半閉著眼,輕輕伸了個懶腰,手才剛伸出去,就被人捉住了,陸緘在她耳邊輕聲笑道︰“醒了麼?可真能睡。”

    林謹容睜開眼,看著他一笑︰“什麼時辰了?”

    陸緘見她的神色好了許多,眉間的倦容也淡了,心情也隨之松快下來,便讓了讓,戲漬地道︰“太陽都照到屋里來了。”

    林謹容抬眼看去,窗前湘妃竹簾半卷著,窗沿被清晨的陽光照成了淡金s ,窗外三兩朵半開的月李隨風搖曳,粉色的花瓣被陽光鍍了了一層薄金。只是隔著窗戶,她就能感受到外頭清風習習,陽光燦爛的舒服愜意。她慢慢坐起身來︰“我還從未起得這麼晚呢。荔枝也不叫我。”

    陸緘放了書︰“用了壓驚湯是這樣的。我和母親說過了,庫房那邊的事情也有胡婆子打理,你無需掛心。”

    林謹容笑笑︰“不知芳竹醒了麼?那人找到了沒有?”

    陸緘收了笑容︰“芳竹是半夜醒的,但她什麼都不知道,只說和人發生了口角,心中煩悶,就去了水榭散心,疲了,便睡了過去。半夢半醒間,聽到有響動,才睜開眼,就被人用塊帕子捂住了。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想來是用了秘藥。至于那個人是園子里伺弄花木的婆子,已然死了,今日一大早就送出去了。肖嬤嬤也生了病,想來也是要送走的。”

    林謹容披衣下床,由著荔枝幫她盥洗︰“人命不值錢。”也不知宋氏等人盯這個機會盯了多久不過想必,即便芳竹不去水榭,她們也會制造其他機會的。

    “人算不如天算。”陸緘等她梳洗完畢了,方又道︰“明日六弟他們幾個就要啟程去太明府隨後二嬸娘會去老宅住些日子,大概你要多累了。”若是宋氏退出,家務絕大部分就要落在林謹容身上了,這是肯定的。

    林謹容一笑,垂著頭在匣子里翻首飾,翻了許久,方挑出了那對楊茉送的瓖金白玉梅花釵正要遞給荔枝,陸緘就接了過去,給她輕輕插在發髻上︰“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荔枝知機,立即含笑退出去︰“奴婢去給奶奶準備飯食。”

    陸緘這才從隨身的荷包里取出一紙文書來,含了笑遞給林謹容︰“看看這個是祖父給的,在太明府。”

    林謹容接過去一瞧,卻是一間珠子鋪,想來陸老太爺在繁華的太明府安置了這樣一間珠子鋪,絕不是什麼不賺錢的小鋪子,利潤必然豐厚。林謹容一邊感慨當年自己可不曾見著這東西,一邊照舊仔細疊了還給陸緘︰“這是祖父的心意。”也是補償。

    陸緘輕輕推了推︰“你替我收著。”

    林謹容笑道︰“這是祖父給你的想來他早就考慮周全,生意並不要你來操勞,只等著收紅利就好,你留在手里,行事也方便些。”

    陸緘捧起她的臉,對上她的眼楮低聲道︰“阿容,你是我的妻,你替我收著,我要用的時候,又問你要也是一樣的。”

    林謹容看他這情形自己不收大約是不放手的,便點了頭︰“那我暫時替你收著。”心里卻打了主意,若是不要她操勞也就罷了若要她操勞她少不得要收點辛苦費,不能白忙活。

    陸緘果然松了手含著笑親將那文書放入她的妝盒中。

    夫妻二人一同用過早飯,林謹容同陸緘商量︰“我去看看芳竹。

    我前幾日和她說過,留不留她,要待你回來以後問過你的意思再說。

    想必今日她就會問我,敏行是怎麼看的?”這是林玉珍放在這里的明棋,要留不留,她是無所謂,還是要看他的意思。

    陸緘抬眼看著她︰“我之前聽說她醒了,便去看她,已然答應了她的請求。我想,讓她留下來,替你搭把手也好。想來,同樣的錯誤她不會再犯第二次。”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若是她日後不如你意,你隨時攆她去就是,不必再問我的意思。”

    林謹容沉默片刻,輕輕一笑︰“敏行說了是什麼就是什麼。”

    得,她籌算了許久,最後在困境中對芳竹最先伸出援手,最得芳竹感激的那個人成了陸緘,而非是她。也罷了。

    芳竹還沒有什麼精神,由她男人劉五扶著迎出來給林謹容行禮,林謹容忙示意荔枝和桂圓上前去止僂了,讓她躺著回話,先安慰了她一回,又賞了一貫錢,讓她安心養病,早日回去當差。

    芳竹含著淚謝過了,又趁機表了忠心︰“奶奶,話說多了是虛的,奴婢多話不講,您只看以後就是了。您和二爺都是厚道人,奴婢若是……………,那就是狼心狗肺。”

    林謹容含笑道︰“行,我等著看以後。”

    忽聽外頭芳竹的男人劉五賠笑道︰“五爺怎麼來這里了?”

    陸綸道︰“我有兩句話要問芳竹。咦,二嫂也在這里?”

    林謹容便語氣歡快地與他打招呼︰“五弟來了?”

    芳竹少不得又要起身給陸綸行禮答謝救命之恩,陸綸隔著簾子道︰“你病著,多有不便,禮不必行了,我也不進來啦,我只問你,你平日里可是得罪過那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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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為誓

    芳竹接二連三被卷入這種事情中又深知主子忌諱什麼知道一個行差踏錯就是萬劫不復又怎敢亂回答陸緘的問話?少不得探詢地看向林謹容希望能得到一點暗示。

    林謹容朝她輕輕領“你好好想想總不會一點由都沒有。

    五爺是個體厚道人你休要瞞他……

    芳竹會意便十分謹慎地道“回五爺的話近年沒有。唯獨有一樁很多年前我還在大太太身邊伺候不曾去江南之時有一日大太太讓這婆子去送插瓶的荷hu 她多腳踫了大太太屋里的東西。那時大太太的心情格外不好便讓我了她幾嘴巴她喊冤大太太便又讓我拖她去道旁跪了兩個時辰示眾。怕是為了這個?。休要說有這點由即便是沒有的事兒也得安個由頭變成普通挾怨報仇的事兒她才能繼續呆下去。

    若是為了這點姐梧就報復她置她于死地還隔了這麼多年才動那也太笑話人了。分明是另有隱情但陸綸也知再問不出什麼來不由失望地起了身招呼林謹容“二嫂我們一同回去?。

    林謹容也不推辭與他結伴而行。因見他心事重重悶悶不樂,

    曉得他大概是有了數不忍他為難便刻意不與他提這事兒只呵囑他道“聽說你明日就要去太明府。出了門不比在家要壓著性子休要亂來。你要知道外頭家世比你強拳頭比你硬的人多的是照顧好自個兒……

    “比我還小呢不就是佔了個嫂子的名分麼就這樣的指教我……陸綸故意帶了幾分不屑不服想逗林謹容罵他幾句。然則對上林謹容眼里自內心的關切頓時就有無數的歉意和難受堆積在心頭卻總是一句也說不出來臨了只深深一揖低聲道“阿容你多保重。

    若是有用得著我的地只要你開口。他不稱呼二嫂和四妹妹而是直接稱呼林謹容的小名也就是說拋開了這些身份他也還是關懷著她。林謹容覺得心里滿滿的十分滿足便鄭重其事地道“陸綸你可願意應我一事?

    陸綸從未她如此鄭重地喊著自己的名字說事只當她又在戲弄自己便收了剛才的謹慎狀挑起眉頭沒好氣地道“你要干嘛?若是要我成日躲在屋里讀什麼就趁早死了那條心!我說的這個不包括那個!。

    林謹容忍不住粲然而笑“看看我就說剛才那樣子是裝的……不用陸綸提醒她也算是死了這條心了。這好比非要一只鵝學大雁飛那怎麼可能?

    陸綸經不得她j 忿忿地道“除了這個其他事情我說到做到!。雖不曾明說他卻知道林謹容本不會向他提出關于二房讓他為難的要。

    林謹容就收了笑容“那你記著了有朝一日我若是你,你不得食言!。

    陸綸見她不似開玩笑便道“應了!。又伸出去“要不要擊掌為誓?。

    林謹容左右看了看見就只有她與陸綸、荔枝與桂圓在場周圍別無外人便調皮地和他擊掌“你將來若是食言就越長越黑越長越胖!。

    陸綸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還是個孩子嗎?我又不是娘兒們怕什麼黑和胖?。他表面上裝著不在乎原本沉重的心情卻輕松了幾分。

    二人別過林謹容裝作沒事兒似地去庫房巡游了一圈又在庫房穩穩當當地坐鎮了小半個時辰才又去接了林玉珍一同去榮景居陪陸老太太說話。

    林玉珍聽得了些風聲卻拿不準陸老太爺最後是否真的會如傳言那般處置二房便繞著彎地和林謹容聽林謹容一概推說不知。陸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勸道“娘就不要逼二嫂了反正稍後就能知道的……

    林玉珍不忿道“若是此番再輕饒了那賤人我是絕對不依的。太惡毒了!今兒放老鼠明兒殺人這是盜匪嗎?留著她難不成這家還是賊窩不成?。

    轉眼間到了榮景居但見涂氏老早就到了正拿了松子逗那松鼠玩兒呢滿臉都是笑和朵爛菊花兒似的。看見她們進來反常地沒有變臉而是笑嘻嘻地主動和她們招呼顯得歡欣鼓舞的。

    林玉珍冷眼瞧著,匝咂嘴低聲同林謹容和陸雲道“想來是知道什麼了。莫非她以為這下子就該她啦?。

    林謹容只笑不語。陸雲則意味深長地看了林謹容一眼自顧自走到陸老太太身邊去噓寒問暖。

    陸老太太應了她兩句就叫林謹容過去“阿容乖囡聽說你昨日被嚇著了過來我

    林謹容聽她稱呼自己乖囡雖知她是刻意為之卻也多了幾分親切之感便含笑偎在陸老太太身邊道“回祖母的話孫媳用了壓驚湯沒有大礙了……

    陸老太太就撫著她和陸雲的道“真不愧是表姐妹長得還有幾分相似。老沙我記得我有一對好東西白玉琢成的事事如意簪,

    還是我娘戴過的老物了恰恰兒的就合她二人用。你去取出來她姑嫂二人一人一枝……

    沙嬤嬤進屋不過片刻就捧了出來陸老太太這便親自捏了簪子要給姑嫂二人插戴眼瞅到林謹容頭上的瓖金白玉梅花釵便取了去瞧眯著眼指了釵尾處那幾個粟米大小的字道“好精致的釵子這是什麼?。

    陸雲便接了去笑道“這是唐家金銀鋪五個字……一邊說一邊看向林謹容“二嫂這釵子還是京中來的?難怪得如此精致不同于這邊尋常金銀鋪子里出的俗物……

    林謹容含笑道“這是楊茉給我的添妝……

    陸雲眼里的笑意稍微斂了斂悶聲不響地把釵子還了她。林謹容自交給荔枝仔細收好不提。

    給女眷們賞好東西這是老太太慣用的安撫段之一林玉珍心里明白這意味著不許再提昨日的事情。心中十分不悅暗想等下見了宋氏總要刺她幾句才是于是垂了頭喝茶。

    涂氏卻看得十分眼熱但因著老太太只給小輩她不好意思要只恨自己沒個親兒媳婦于是揪著帕子道“老太太的東西就是好,隨便拿一件出來都是寶貝……

    陸老太太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道“待到我年之後這些東西都是你們的這會兒麼老太婆還要留著壓箱子的……

    涂氏干笑了兩聲搞著扇子顧左右而言他“今日怎不見二嫂和大侄兒媳婦?

    陸老太太不答她的話而是道“叫你來是有事要和你說。你公爹安排了明日就讓陸經、陸綸、陸繕他們三兄弟啟程去太明府學。今晚就給他們*行……

    “啊?。涂氏里的扇子差點沒掉到地上去驚慌失措地站起來直瞪瞪地看著陸老太太道“婆婆可是兒媳做錯事了?所以您們還是要把六郎送走?。

    陸老太太被她唬了一跳林謹容看她那樣子仿似怔了一般忙給沙嬤嬤使了個眼色沙嬤嬤忙上去扶住了涂氏低聲勸道“三太太這可是為了六爺的前途……

    涂氏回頭看著林謹容想說這起始源都在林謹容頭上啊!林謹容不避不讓安安靜靜地看著涂氏在她看來涂氏對待兒子的態已經有些病態了。

    陸老太太厲聲喝道“胡鬧!這是心疼你兒子為他謀前程呢!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知會你一聲是因為你是孩子的親娘不然哪里輪得到你做主?。

    涂氏被這一聲喝醒將帕子捂住臉悲悲切切地抽噎起來。

    陸老太太道“你有這哭的功夫不如去給他收拾一下行李……

    “六郎從未離開過家身子又不好這一去就這麼遠要是他有個什麼…那可怎麼辦才好啊?叫我和他父親後半生怎麼辦?。涂氏哭得更凶了一家子都真是不把她這個親娘當回事兒。要送人走也不早點說臨了才說怎麼收拾?明擺著欺負人啊!

    陸老太爺背進來見她又在哭心煩意亂間忍不住斷喝一聲“要哭滾出去哭!成日啼哭是要敗家麼?有你這樣詛咒親生兒子的麼?他能有個什麼?他最壞也不過就是給你養廢了!。

    涂氏一聲嗚咽嚇得含在了喉嚨里驚慌地看著陸老太爺。需知陸老太爺平日里雖然威風但都十分冷靜自持從不曾用過這樣的語言說過誰。

    陸老太爺也覺自己失言在榻上坐下帶了幾分疲累和沉委朝她揮了揮“我意已決你若是心中不喜不想在六郎出門前見他最後一面也可。

    聽了這威脅十足的話涂氏哪里還敢多言擦了兩把淚道“媳婦去給六郎收拾行李等會兒再來伺奉公婆用晚飯……言罷一溜煙地去了。

    看來這眼淚也不是收不住嘛。林玉珍諷刺地一笑親奉茶給陸老太爺陸老太爺看了她一眼語含雙關地道“要想家中安寧事事順遂要學會該糊涂的時候就要糊涂……言罷也不看林玉珍是個什麼反應親切地看向陸雲“阿雲你平日里都做些什麼啊?。

    陸雲緊張地站起身來“祖父孫女兒平日里就幫母親管管院子里的下人做點女紅讀讀寫寫字偶爾找嫂嫂一起作分茶之戲……

    陸老太爺輕輕啜了一口茶湯道“你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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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笑話

    只這一句話,就成功地把林玉珍和陸雲的心吊了起來,母女二人俱是氣都不敢出的看著陸老太爺,只生怕他下一句就會說出她們最擔心的話來。

    幸虧陸老太爺說的是︰“我只有你一個孫女兒,我的嫡長孫女,掌上明珠,我總盼你能安樂一生,事事順意。但女子的天職便是伺奉公婆,相夫教子,打理家務,從明日起,你便幫著你兩位嫂嫂,學著打理家事,將來出了門也能自如些。”

    若是陸雲能跟著管家,那少不得還要掙個賢名出來,林玉珍歡喜之極,卻還要假意推辭︰“公爹,這樣不好吧?”

    陸老太爺淡淡地道︰“我說好就好。”又溫言吩咐陸雲︰“將來你出了門,你的兄嫂便是你的脊粱骨,就是你的依靠,好好尊敬你的嫂嫂們,多學她們的長處。”

    陸雲小心應了,知道這是專門提醒她,除了尊敬林謹容外,還不得不敬呂氏。

    陸老太爺這才看向林謹容︰“你們二嬸娘要去老宅住些日子。此後,二郎媳婦要多辛勞了。

    年輕人不要怕吃苦,庫房那邊你做得很好,采買這邊你也要趕緊上手,需要幫忙的時候,只管讓阿雲去做。不懂的,來問你祖母。”

    一句話,就算把主次分清了,林謹容是主,陸雲和呂氏等人都是輔。

    林玉珍更加開心,這算是把長房的地位給確定了。陸老太爺把諸事盡數安排妥當,總算是稍微放松了一點,與陸老太太目光交接處,俱是疲累。

    這日家宴,安靜而沉悶,宋氏和呂氏猶如被霜打了的茄子,半點生氣全無。陸建中還好,竟然還打起精神講了個干巴巴的笑話,他的兒子多,陸三老爺是老好人,總算都捧了場,得了稀稀拉拉幾聲應景的笑。

    林玉珍在屏風後頭聽見,笑了一聲,故意同宋氏講話︰“二弟妹,二叔真會講笑話呢。連我聽了都好笑。”

    宋氏垂著眼彎了彎嘴角︰“能讓大嫂都笑了,可見他真是會講笑話。”林玉珍道︰“可不是?真難得。”將帕子優雅地揩了揩嘴角“我有很多年不曾被笑話給逗笑了。我記得啊,很小的時候,奶娘講過一個笑話,是講一個賊的,撤了把米去偷雞,結果米被雞吃了,他自己卻被拿住了,還砍了手。呵呵,我怎麼就想起這笑話來了呢?笑死人了。”宋氏額頭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拼命忍住了,裝作沒聽見,小心翼翼地給陸老太太布菜︰“這個綿軟清淡,婆婆多用一點。”

    林玉珍不打算放過她︰“二弟妹不急著去老宅罷?過幾日便是端午,我家五佷女兒也要出閣,正好去湊湊熱鬧。”宋氏的嘴角動了動,陸老太太頭也不抬地道︰“當然要過了這些大事兒才去!”就算是要讓宋氏稱病,也有個過程。

    林玉珍聽陸老太太語氣不善,又想自己也奚落夠了,這才罷了。

    少傾飯畢,林謹容與呂氏領著丫頭們收拾了碗筷,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頭素心卻又機靈,早早就把給她二人留的飯菜在隔壁布好,來請她二人去用飯。

    呂氏試探地看著林謹容︰“我來前墊過底的,糕點吃得稍微多了些,這會兒這心里頭膩得慌。”意思是不想和林謹容一起吃這頓飯。

    林謹容猜她果然是吃不下,便笑道︰“既如此,我也不吃了。素心你若是疼我們啊,使人把這飯菜分送我們的房里去,待我們餓了又再吃。”素心就笑︰“二奶奶真是,難不成還缺這點吃的?”

    “老太太房里的味道要格外好些,這叫隔鍋香。”林謹容笑著點了蓮房魚包,韭花茄兒,雪霞羹,三色水晶絲四件菜︰“我就要這幾樣了。”然後看定呂氏︰“嫂嫂別客氣,丟了怪可惜的。”呂氏卻又多心,只當是林謹容意有所指,警告她別在廚房飯食里做手腳,心中不忿,卻也不敢當著素心的面多言,只道︰“二弟妹原來愛這幾樣,你也不早說,只要你說來,廚房誰敢怠慢?”林謹容含笑道︰“說笑了,一切都有定制,我哪兒能給大家添麻煩?要叫人知道,可不要笑我沒規矩?”呂氏討了個沒趣,悶悶地將手洗了一遍又一遍。

    里頭陸老太爺正抑揚頓挫,鏗鏘有力地訓誡陸經三弟兄要知榮知恥,勤奮好學,不要丟了家里的臉面雲雲。

    林謹容不想進去裝死人,就坐在那里捧了茶慢慢地吃,將眼看著窗外,此時夜色初臨,天空藍中帶紫,滿天雲彩變幻,天邊幾顆寒星閃爍,廊下茉莉花雪白可愛,幽然芬芳。竟讓她在喧囂中品出了幾分安寧靜美來。

    呂氏洗手洗到皮膚發白發皺,實在熬不過,也只好走到她對面坐下,捧了茶吃,二人相對無言。浩郎走來,徑直就朝著林謹容去了,趴在她的膝蓋上,把玩著她腰間的玉環,好奇地偏著頭隨她往外看︰“二嬸嬸,你看什麼?”

    林謹容先不答,笑看了呂氏一眼。呂氏攥緊了帕子,正準備把浩郎拖過去,就見林謹容輕輕摸了摸浩郎的頭,十分溫柔地道︰“嬸嬸在看外頭的雲彩和星星。”

    浩郎又往她懷里擠了擠,將手指了那星星,嬌憨地笑道︰“是那個麼?”林謹容含笑點頭︰“是,浩郎會數數了麼?你數數有幾顆?數對了有糖吃。”

    浩郎累真要數,呂氏忍不住,一把將浩郎拖了過去,板著臉罵道︰“你纏二嬸嬸做什麼?”見浩郎要癟嘴,立刻將他塞給奶娘,疾言厲色地道︰“帶二少爺回去!教教他規矩!”她做得太明顯,休要說荔枝等人氣不過,就是素心也都覺著看不過去。林謹容也不見生氣,微微一笑︰“大嫂你這樣待孩子有些不妥。”呂氏猶如被針尖戳了一下,帶了幾分尖刻,皮笑肉不笑地道︰“那我倒是要洗耳恭聽二弟妹有何高見?”

    林謹容平靜自若地道︰“我沒教養過孩兒,在大嫂面前說這些是班門弄斧,不過我常聽人言,言傳身教勝過棍棒斥罵。”言罷翩然起身入內。

    呂氏抿緊了嘴,盯著桌面一動不動。

    陸老太爺有些心力交瘁,很快就打發眾異盡數散了。林謹容與陸緘要送林玉珍回房,二房式微,陸雲出山,林玉珍心情特好,聽說林謹容還沒吃飯,便體貼地放了她回去。夫妻二人踏著幕光,順著園子里的青石板路且行且停,陸緘笑道︰“聽說你今日與五弟擊掌為誓了?”林謹容敏感地掃了桂圓一眼,笑道︰“是,你如何得知?”陸緘笑道︰“他後來去聽雪閣尋了我,聽他說的。”一面說,一面將林謹容的手握住,探詢地道︰“你將來是想要他做什麼?”

    林謹容聽說是陸綸自己說的,那根緊繃的弦就松了一半,因笑道︰“他約莫是知道那事兒了,自個兒向我承諾,道是有用得著他的地方,只管開口。我想這事兒與他又有何干?為了讓他心里舒坦些,特意如此罷了。”

    陸緘點點頭︰“他心思純善,猶如璞玉,實不多見。”林謹容微微一笑︰“是,非但如此,他還有一顆童心,和他在一起不知不覺就要輕松許多。所以陸繕和慎之都愛和他一處玩,祖父也偏愛他。”陸緘看了看她,低低應了聲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緊,這一夜,他比往日更加熱情。

    次日清晨,林謹容與陸緘起了個大早,準備去送這三兄弟出門。

    才剛盥洗完畢,櫻桃就進來道︰“昨兒夜里五爺和二太太鬧了一場,挨了二老爺一耳光,聽說二太太給氣得病了,半夜請大夫呢。”

    林謹容和陸緘對視一眼,都知道陸綸為的什麼鬧,又為的什麼挨打,但知道也只是知道,就連替陸緘排解也是不能的。果然宋氏借口身上不舒服沒有出面,送行的只有陸建中與陸紹,涂氏哭得要死要活,仿佛生離死別一般,陸三老爺勸也勸不住。

    陸綸眼里滿是血絲,一臉的戾氣,脾氣自然也是不好的,見濤氏這樣的哭,便略帶嘲諷地對著陸繕笑︰“男子漢,你忘了昨夜祖父同你說的話了?”

    陸繕微紅了臉,不高興地道︰“我出去長見識,學本領,將來指不定還能考個功名回家光宗耀祖,娘應該高興才是,不知娘哭個什麼?

    不知道這樣不吉麼?”涂氏不由愣住,再一轉眼,陸繕已經上了馬車,人縮在車里,再不肯冒頭了。陸雲乃勸道︰“三嬸娘,不要哭了,這是喜事。太明府離此並不算遠,您什麼時候若想六弟,便可去瞧他,容易得很。”涂氏方才住了,拉著陸雲不停地誇贊她體貼周到。林謹容懶得看涂氏這老掉牙,卻總是樂此不疲上演的戲碼,見陸緘走了便也跟著折身自去做事。

    自此日起,宋氏稱病,呂氏照舊還管廚房,采買、人事等事都移交至林謹容手中,又由陸雲協助,順順利利過了端午節。五日後,陸老太爺親自打發了一群下人,新買進一批丫頭婆子,半月後,林五出嫁,宋氏在婚宴上匆匆露了個臉,中途稱病退席,第二日便由陸紹送回了老宅靜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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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遠親

    經此一事,陸府終于安靜下來。林謹容自然不會放過這種加強自家根基的機會,她穩當謹慎地往前走著,不驕不躁,打理家事越來越得心應手,雖偶爾會與涂氏、林玉珍爆發點小沖突,但大體事情都按部就班地照著她計劃…的走,沒有半點差錯,她的生活忙碌而充實,心情平靜無波。

    茶肆順利開張,成了平洲城小有名氣的風雅之地,以吳襄等人為首的一群書生專愛到此吟詩作對,有江南來此間做生意的豪客,也愛往此間消遣︰鹽堿地里種下的高粱喜獲豐收,佃戶很是滿意︰林世全越練越老辣,和林謹容商量著,只等吳襄幫忙弄的戶籍一下來,就在那邊開個香藥分店。

    陶鳳棠在江南置了一所非常漂亮的宅子,林謹容與林謹音通信時,嘗試著攛掇她勸陶鳳棠再多置些產業,又表示江南實在是個值得去的地方,就算是舍不得把家搬過去,去住幾年也是極不錯的嘗試雲雲。林謹音有些動心,卻還拿不定主意,林謹容也不急,只在給寂寞的陶舜欽每月一封的例行請安信中不經意地透一點江南風情而已。

    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轉眼夏去冬來,又是大半年時光。

    將近冬至,陰霾了好幾日的天空終于放晴,林謹容與林世全對完賬,回到家中又和管事們打了一回交道,已是疲累不堪,便把余下諸事交與荔枝和芳竹二人去辦,正待要在榻上曬著太陽歪一會兒,桂圓進來道︰“奶奶,大太太請您過去。”

    林謹容少不得掙著起身︰“可知是什麼事?”

    “不知。”桂圓小心翼翼地道︰“但剛才聽說大奶奶有身孕了。”一邊說,一邊悄悄瞅了瞅林謹容,暗想道,這奶奶進門都大半年了,也不見有任何動靜雖然表面上半點不顯,但想來也是急的吧?肯定更不喜歡聽到這種消息的。桂圓如此一想,面上就帶了幾分自以為是的小心謹慎。

    林謹容知她甚深,一看她鼻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也不說什麼,只神色淡淡的吩咐道︰“今日二爺要歸家,記得讓廚房晚點送飯上來,盹鍋羊肉,再備一壺酒溫著。”

    桂圓應了,自去安排不提。

    林謹容整飾完畢,立在門首打量著在廊下吩咐小丫頭們做事的桂圓。桂圓已經長成烏鴉鴉的頭發上簪了一枝艷麗的琉璃梅hu 簪子,越發襯得頸項雪白,個頭不高不矮,天生的溜肩水蛇腰,即便是冬日里穿得厚衣裳樸素,卻也掩不住身段風流,正是女子最美好的年紀。

    林謹容很快收回目光,叫了櫻桃,穩步下了台階,朝著院外走去。此時已是仲冬,天空雖然晴朗太陽照不到的地方仍然陰寒得緊,林謹容不拍曬,專撿著陽光燦爛的地方走,日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讓人骨頭都是濕的,只想躺平了好好睡上一覺才好。

    櫻桃歡快地跟在她身後嘰嘰喳喳說個不休︰“奶奶,好喜歡曬這太陽呢,要是天天都這樣晴不下雪那該多好?家里的炭都要少耗些。”

    林謹容笑道︰“傻丫頭,要是天天這樣晴,不下雪明年你就該喝西北風了。”

    櫻桃吐了吐舌頭,照舊無憂無慮的歡快。主僕二人故意在外頭多繞了一圈,曬得身上暖洋洋的了方才進了林玉珍的門。

    陸雲正倚在燻籠邊發呆,見林謹容進來便匆匆起身與她打了個招呼自行辭去。林謹容眼尖,見陸雲的眼楮有些婁紅,林玉珍的臉色也不好看,便不多話,安安靜靜地行了禮,就坐在一旁靜等林玉珍發話。

    林玉珍錄了一把橘子皮拿在手里,示意林謹容幫忙把燻籠揭起,將橘子皮扔進炭盆中,漫不經心地道︰“後日便是你七妹妹的婚宴。”

    橘子皮被炭火燒得冒起一陣青煙,漸漸發干發皺變黑發紅,散發出一陣淡淡的清香味兒,林謹容深深吸了一口,道︰“賀儀都安排好了的,姑母可是還有什麼吩咐?”

    林玉珍微蹙著眉頭道︰“你二舅母家一個遠房親戚要來恭賀,不知道你還記得不,是姓金的,叫趁于,算起來是你二伯母的表佷,當年來過平洲,在府里住過小半個月。”

    林謹容本以為她會說呂氏懷孕之事,見是說這個,立時來了幾分精神。雖然林玉珍語焉不詳的,但這說的不就是陸雲未來的夫家麼,只不過那時候林玉珍不耐煩與她講這事兒罷了,是事情已經定下之後,她才又知曉的。其中的具體經過她並不知,只記得這樁親事反反復復好幾次才算是成了。但此刻她自然不能說她知道,只作了恍惚的樣子道︰“那時我還小呢,記不得了。”

    林玉珍並不在意林謹容記不記得,她本來也只是想找個相對可以信任的人商量一下而已。”我倒是恍惚記得一點,但年歲太久,已經記不得他的長相了,況且那時節他還小,長大了也會變。聽你二伯母說起如今倒是一表人才,也不知真假。”

    林謹容慎重地道︰“二伯母多年不曾歸寧,平日又與金家少有來往,想來也是從旁人那里知曉的,倒是當不得真。此人怎麼了?”林玉珍很不想多說的樣子,猶豫好一歇方道︰“此人如今已做了益州那邊慶縣的知縣。”林謹容佯作歡喜︰“那真是不錯,年紀輕輕的可真不容易。只是他如今不是做了官的麼?益州離我們這里將近幾千里,又怎能來此恭賀?”林玉珍有些尷尬地小聲道︰“來的不是他,是他的母親和大嫂。

    年紀,也不算輕了,二十七八了吧。他,早年一直都在讀書,不曾娶親,故而耽擱了。家里就只有一個寡母和兄嫂,家境也還不錯,生計絕不成問題。”

    此時有許多人家的子弟,為了前程而耽擱了親事的也不少,這位雖然年紀大了點,好歹是熬出頭授官了,也算不錯。林謹容就順著林玉、

    珍的意思道︰“如果人勤奮,人品好,那也不錯。只是年齡稍大了些,離得也遠了點。”“也不算太大,大點懂得疼人遠是遠了,可難保嫁個離家近的,將來出仕也不見得就近了,興許去得還更遠呢”林玉珍不停地找著借口,她一想到陸建新的來信,陸老太爺的警示就煩躁不堪,苦惱地把手里的橘子瓣扔進水晶盤里︰“我覺著還不錯,畢竟阿雲的年紀真是不小了,可她不願意,聽都不願意聽我細說,只說此人年紀這麼大,身邊必有小妾。我說小妾算個什麼東西?不過雞狗一樣的存在,不喜歡就打賣了,偏她聽不進去。她也沒個姐妹,你去替我勸勸她。”勸不願意出嫁,且眼高于頂的人出嫁,再沒有比這個更難的差事了,林謹容暗暗叫苦,卻推脫不得,只好道︰“我之前和阿雲從來沒有提過這方面的事,也不知她願不願意聽我的呢。”此人比之陸雲大了近十歲,又不是什麼有名的才子,這把年紀也不過是個中下縣的知縣,且不知長相品性如何,比之吳襄,實在是差得遠了點。林玉珍是接受現實了,陸雲卻還沒有,也可以說是陸雲明白現實,卻還不願意承認,更不肯服這口氣。能叫林謹容怎麼辦?

    林玉珍真是一個頭兩個大,也是病急亂投醫︰“你去試試就是了。

    我早知道就不該和她說。這下可好,她連你七妹的婚宴都不肯去了。”人不去,還怎麼相看?再不去,以後這種相對不錯的親事又到哪里去找?年復一年的拖下去,難不成還要真的留在家里養一輩子,給人笑話一輩子不成?又或者,聽陸建新或陸老太爺的安排?那時候可就根本由不得她們母女了,男人看問題和女人總是不一樣,誰知道又會配個什麼人?指不定還不如這個。

    林謹容只好站起身來︰“那我先去試試。

    “不急,她剛和我大發了一回脾氣,你這會兒去她必不肯見你,見了你也聽不進去,你等晚上她心情好些了再去勸她。”林玉珍輕輕啜了一口茶,示意林謹容坐下︰“聽說了吧,你大嫂又有身孕了。老太爺打算明年秋天給陸經娶親。”

    林謹容就垂了頭,把玩著腰間的緋色玉環帶一言不發。

    林玉珍皺著眉頭道︰“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也不是不肯經常回家,我看他待你也不錯,你們年輕夫妻……”說到這里,她也說不下去了,耬而道︰“原來給你母親看病的那個水老先生不是挺不錯的麼?我看你此番回去,還是和你母親說說,請他來給你看看的好!不然再拖上些日子,等到陸經媳婦進門也有了,我看你怎麼辦!”

    林謹容低聲道︰玉珍見她低眉垂眼的,心想真是難得有她這樣乖順的時候,便又道︰“我看老大夫妻倆就是故意挑著這兩日說的!我聽說你二嬸娘在鄉下住著,日日吃齋念佛,廣結善緣,博了個好名聲呢。這下子,有人要在你祖母面前念叨她了。”臨近冬至,要祭祖,要互送節物,賀冬,守冬,家里正是最忙的時候,偏巧呂氏這個時候爆出有孕要養胎來,那不正是給宋氏回來制造機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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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4 21:10:21
第239章 白頭

    說實在的,當初陸老太爺肯把宋氏趕去老宅,把家中多數人手換掉,一大半家事交由她和陸雲來處理,壓得呂氏再沒抬過頭,這樣的懲戒已是出乎林謹容的意料之外。但她也明白,這世上的事情,自來都是此消彼長,宋氏是不可能永遠在那里住下去的,總有一日會回來。而呂氏有孕,算是又立一功,二房借此機會謀劃宋氏歸來正是時機。

    林謹容看林玉珍的樣子躍躍欲試的,便低聲道︰“這要看祖父的意思。姑母還是消消火,看看再說吧。”

    林玉珍皺了眉頭道︰“這才去半年呢,不夠!怎麼也要叫她再待些時候才放她回來。”

    林謹容曉得她的脾氣,索性不再勸,帶了幾分慵懶,往燻籠上靠了,道︰“那姑母是怎麼打算的?”林玉珍道︰“你去找你祖父,就說你害怕。”

    林謹容垂下眼︰“若是祖父問我怕什麼呢?”

    林玉珍小聲道︰“你什麼都不用說,就說你害怕就是了。他自然會明白。”

    林謹容道︰“祖父不會喜歡我們插手這事兒的。只怕會適得其反,興許他們還就等著我們去說這話呢。”林玉珍一下子挑起眉毛來,威脅地看著林謹容,見林謹容不動不語,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就知林謹容這又是下定決心,死活都不會去辦這件事了,于是氣極反笑︰“這可是為了你好,我都替你把主意拿定了,你卻不肯去。隨便你,反正人家回來首先要對付的人可不是我。”林謹容懶得和她爭,也知她不過是拔了牙的老虎,除了嘴里利索外拿自己毫無辦法,便只低著頭不說話。

    林玉珍無法,多般煩亂生起,忍不住道︰“去去去,就沒一個省心的,都是些來收債的。”

    林謹容也就順勢起身,卻見簾子被掀起,陸緘立在門口看過來,與她目光對上,便是溫溫和和的一笑,隨即進來與林玉珍行禮︰“母親安好,兒子回來了。”

    林玉珍尚未收去臉上的煩亂,板著臉道︰“這次回來打算留幾日?”陸緘只在外頭聽見她罵林謹容,卻不知緣由,少不得和和氣氣地道︰“此番回來,總要過了冬至祭了祖才回去的。”又道“先生收到家里送去的冬至禮,十分歡喜,讓我替他向母親道謝。”林玉珍冷著臉道︰“謝我做什麼?又不是我備的禮,要謝也去謝你媳婦兒,是她備的。”

    陸緘見她又在挑刺兒,便不再言語,只回頭看著林謹容笑。經過這半年多,二人不說如膠似漆,卻也和睦。

    看什麼看,兒子也生不出一個來,光看著有什麼用?林玉珍見了這樣兒,由不得沒好氣地道︰“阿容你去安排一桌好菜,晚上咱們娘兒幾個一起用飯,二郎留下來我有話要講。”陸緘忙道︰“請母親恕罪,兒子今晚怕是不能在母親面前盡孝了。

    適才在道上巧巧兒的遇到了知州大人,因著今歲豐收,知州大人十分喜悅,讓兒子去他府里小酌。這是特意回家來與長輩稟告的。”

    林玉珍先前聽說他不在家里吃飯,臉色越發難看,待聽到是得了知州青睞,要去知州府吃飯,不由轉嗔為喜︰“可是為了你弄出的那踏犁、秧馬之事?”陸緘含笑道︰“正是。”這可是掙臉的好事,二房誰能極得上?林玉珍忙不迭地吩咐林謹容︰“還不趕緊去找身好衣裳給二郎換上?”又叮囑陸緘︰“若是人家問你話,你可要盡心回答,別問你三句,你只答一句。”

    林謹容看這樣子是還有許多話要說,便先行告退,自回房去給陸緘準備見客衣裳。須臾,熱湯備下,衣裳鞋襪諸事備齊,陸緘也正好掀簾進來,先把手里拿著的披風遞到桂圓手里,目光只在丫頭們臉上一轉,丫頭們就放了手里的活計,悄無聲息地行禮退下。

    林謹容忙擰了熱帕子遞過去︰“天要黑了,緊著些。”陸緘接了帕子擦了兩把,見她還要去忙,便將她的手給捉住,拉她入懷道︰“莫急,你我都還年輕。”

    林謹容就知林玉珍適才留他,只怕主要說的就是子嗣的事情,便輕輕一笑︰“先換衣服罷。”“也不急在這片刻之間。”陸緘拉她在榻上坐下,低聲道︰“就是為了這個罵你?”

    林謹容笑笑︰“也不全是。

    她要我去找祖父,攔著不讓二嬸娘回來。我不肯去,她有些生氣,還有之前也為了阿雲的。親事……遂把經過簡要說了一遍。

    陸緘聽完,道︰“你是對的,根本不必去找。祖父絕不會答應讓她回來的。”林謹容就笑︰“你又知道?”

    陸緘笑笑︰“小處我可能沒你細致,大處我卻是能把握的。”一面說,一面褪了衣裳︰“給七妹的賀儀都準備好了罷?你們是否明日就要過去的?”林謹容忙替他整理外袍︰“是,明日一早就要過去。晚上的飯也要留在那邊吃的。你是要在家里吃,還是要過去?”

    “明晚吳襄做東,邀了幾個好友去五丈樓相聚,我必須得去。”陸緘的語氣十分平淡。

    林謹容抬頭看著他一笑︰“是為什麼?要備賀禮麼?”陸緘一口回絕︰“不用。”為他自己的生日辦的宴會當然不用備禮。他小時候是過生日的,每年到這個時候,涂氏總要給他做新衣裳,還要給他做一碗長壽面。可自從他成了長房的嗣子,去了江南後,就不再有人記得他的生日。後來回了平洲,陸老太爺和陸老太太記得,便會送他一些金玉之物,長壽面也是有的,但那一日,涂氏必然是熱淚盈眶的,所以那面吃起來,十分敗人胃口。他不想直接和林謹容說,但卻希望林謹容知道,並有所表示,他固執地認為,倘若她知道並有所表示,那就說明她心里有他。

    林謹容靜默片刻,道︰“你瞅瞅這身衣服可還滿意?”

    陸緘這才注意到,他身上這件袍子是新做的,石青色的素錦,銀鼠皮的里子,舒舒展展,暖暖和和,沒一處不合身。“是你做的?”他垂眸看著只到他下巴高,專心替他系錦囊的林謹容。她臉上的肌膚細瓷如玉,散發著柔潤的光澤,眼神安靜專注,紅潤的嘴角因為專注而微微張著,好似一個剛剛成熟的菱角。

    林謹容垂著眼道︰“還有這根腰帶和這個錦囊。襪子也是。”她已經習慣于把她做的事情一一擺l 給他看,並希望能夠得到更多更高價值的回報。

    錦囊配s 雅致,腳下的襪子是厚實的氈襪,十分適合暖和。陸緘的嘴角不由輕輕彎了起來,他不由回想起新婚初期的林謹容,那時候她的神情不似現在這樣寧靜溫和,更多的是茫然。看著此刻的她,他多少有些成就感,為他如今的順意,也為林謹容如今的模樣,他伸出手,輕輕摟住林謹容的腰。

    林謹容靈巧的手指頓了頓,抬頭看著他輕輕一笑,卻見他專注地看著自己,一手托住了她的後頸,俯身下來,溫熱的氣息瞬間吹得她的肌膚起了一層細小的疙瘩。不等她開口,他已經封住了她的嘴,猶如美味一般的細細品嘗。

    陸緘聽見自己的心在劇烈的跳動,他覺著他好似又回到了新婚那一日的緊張和不安中。

    他幾乎是拼了命地摟緊懷里的林謹容,盡力讓她貼近他。她的唇瓣帶著緋徊花的芬芳,又有泉水似的清甜,她的呼吸好似是最輕最輕的羽毛,撫得他心煩意亂,他松開了她微腫的唇瓣,又輕輕咬在她的頸窩里。察覺到她戰栗了一下,他立時恨不得將她揉進去才好。

    良久,他方松了手,在她耳邊低聲耳語︰“阿容,我想你了。”

    他這次去了半個多月,回來最想先看到的人就是她。他十分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的變化,已經和新婚初期不一樣,他想他和她真的能白頭偕老。

    冬天黑得早,此時屋里已經陷入昏暗之中,陸緘看不到林謹容的神色,只看到她低垂著眸子,聽到她的呼吸輕輕淺淺的,她的手還抓在他的腰帶上。他也不著急,就一直看著她,等著她回答。

    林謹容一直沒有說話,許久,在他的耐心幾乎要殆盡,滿心的喜悅即將平復的時候,他方聽到她含糊不清地從牙齒縫里擠出幾個字來︰“我………也是。”

    “阿容……我很開心。”陸緘把頭埋在她的頸鼻里一動不動,林謹容溫和地輕輕推他︰“天黑了,你要遲了,休要喝醉。”“我理會得。”陸緘方放了手,心滿意足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我去了。”

    林謹容淺淺一笑,命人進來掌燈,取了他的披風給他披上,送他至院門前,眼看他走得不見了影蹤,方才又回到房里,坐在燈下沉思。

    荔枝進來,悄悄打量著她的神色,小聲道︰“奶奶,您應該高興才是,何故煩憂?”林謹容一笑︰“我是在想,如何去大姑娘那里做這個說客。”就快了,那一年,陸緘就是在這個冬天,與她翻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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