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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意千重]世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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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5:38:56
第260章 診脈

    風漸起,一彎殘月不情不願地隱沒在了厚厚的雲層之中,天地之間終于一片昏暗。聚賢閣里還亮著燈火,窗紙上映出兩個正在交談的人影。

    陸老太爺把玩著手里的羊脂白玉把件,淡淡地道︰“這麼說來,就是一樁平常的趁火打劫的謀財案了?”

    範褒點頭︰“諸般刑具用盡,這潑皮也不過說出是受那部老七的指使。這部老七,其實叫劉信,手里總有些不明不白的錢財,交往的也是些潑皮無賴,坑矇拐騙無一不做,奈何他已經聞風逃了。出來好幾個苦主,都告他訛詐。”

    陸老太爺半垂著眼道︰“買家是誰?”既然騙了去,總要有買家罷?

    範褒嘆道︰“這卻是不知了,那潑皮只管這一環,其余事情都是這劉信把著。”他頓了頓,說出至關重要的一點︰“不曾聽說與家里人有任何來往瓜葛。”

    陸老太爺一直不自覺抬著的肩頭就緩緩放了下來,擺了擺手︰“你去歇著罷。”

    褒應了,又小聲道︰“二爺今日一大早又去了縣衙,勁頭十足。與王家寫文書時,又發作了一個誤事的管事,實是與平日大為不同。”

    當家人,該強則強,這樣很好。陸老太爺的語氣里帶了幾分輕松︰“隨便他。明日你讓韓根過來一趟。”

    一縷霞光破天而出,把天地萬物鍍上了一層瑰麗的色彩,林謹容立在二門外,心情愉快地輕輕呵出一口白氣。她終究是不用等到陸緘離家便可提前歸寧,拋下手里的一大堆雜事,恰逢這樣一個大晴天,聯想到後面幾日的輕松愉快,實在是不能不讓人歡喜。

    陸緘與前來接林謹容回家的杯亦之交談了兩句,便使人去請林謹容上車。然後與林亦之一道,騎馬送林謹容回家。才出大門,就見一個穿著灰色綿袍,矮小精干,短琵,年約三十許,管事模樣的人在道旁下了馬,朝著陸緘行禮問好︰“小的韓根,見過二爺,問二爺安。”

    陸緘記得這韓根,陸家的諸多管事之一,並不是什麼特別受倚重的大管事,他雖不熟,對方也只是個小管事,卻並不拿大,微笑著與韓根打過招呼,繼續前行。韓根立在門口,目送他許久才又折身進了陸府。

    林謹容抱著銅手爐,靜心聽著馬蹄踩踏在路上的“踏踏”聲,身子隨著馬車的晃動不自覺地晃動。桂圓忙湊過來,把一床棉被塞到她身後,帶了些諂媚的討好︰“奶奶,這樣更舒服些兒。”

    林謹容瞥了她一眼,笑贊道︰“你是越來越周到了。

    桂圓垂眸一笑,輕聲道︰“奴婢沒有芳竹的本事,更不如荔枝姐姐那樣能干,若是連伺候奶奶都伺候不好,就可以去死了。”此番她本以為林謹容會留她與桂嬤嬤看家,帶荔枝出來,誰知林謹容的安排剛好與之相反,覺得受到了重視,她豈有不珍惜之理?

    林謹容就笑︰“你呢,就是有時候不太穩重。你若是能學到荔枝的一半穩重,我就能放心讓你管事了。”

    不穩重,這個評語真是讓桂圓說不出的難過。還無從辯白,于是剛剛累積起來的高興轉眼就成了沮喪,沮喪過後,更是小心謹慎。

    馬車緩緩停下,車外傳來林亦之的聲音︰“四妹妹,到了。”緊接著婆子拿了凳子過來,桂圓忙跳下車,轉身打起車簾,要扶林謹容下車。林謹容才剛伸手,就見斜刺里伸過一只手,卻是陸緘含笑看著她,她是不吝于在眾人面前與他表現恩愛的,于是也還了陸緘一個笑,就著他的手下了車。

    林亦之在一旁看見,帶了幾分刻意的親熱開玩笑︰“母親成日總是誇贊妹夫體貼周到,今日我才是見識了。”

    陸緘微微一笑,恭敬地朝林牢之行禮道謝︰“有勞五哥。”

    林亦之忙還了一禮︰“自家兄妹無需如此客氣。妹夫請。”

    林謹容很滿意如今這情形,林亦之沒有變成前世那種討人恨的陰險樣,不管親不親,有事的時候能支使得動,尋常時候不生事,陶氏也不刻意苛刻他們。就之前那劍拔弩張的關系來說,能緩解到這份上,已算不錯了。所以她待林亦之與平氏,也就多了幾分客氣,哪怕讓人一眼就看出刻意來呢,相安無事就很好。

    待得與林家諸人見過面,林謹容便打發陸緘回去︰“你的事不是很多麼?先回去罷。”

    陸緘一笑︰“不急。我先看過水老先生怎麼說。”

    子嗣到底是最緊要的,他想聽水老先生怎麼說,那也屬正常,林謹容笑笑,也就不再勉強他。

    水老先生已是年近七十,身體卻還十分硬朗,看診亦很有講究,並不是進門就診的,他習慣于讓病人先坐下來,輕言細語地與病人交談,等病人的情緒完全平穩,心跳脈搏都平穩下來的時候才開始診脈。

    當他的手指從林謹容的左手腕換到右手腕,面色平靜地要求林謹容張口看舌頭口腔,之後收手淨手,坐在一旁沉默不語,仿佛遇到了什麼疑難雜癥。

    陸緘和陶氏等人見了他這樣子,以為是什麼不得了的大病,全都捏著一把冷汗,小聲詢問︰“先生?”

    林謹容垂著眼,將袖子放下,仔細理了理裙帶。忽覺一道目光沉沉落在自己身上,忙抬起眼來一瞧,正好對上水老先生的目光,立時有些心虛和可憐地對著他笑了笑。

    水老先生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沒有大礙,只是太過操心勞力,思慮過重,血氣也有些虛弱,須得好生調養才是。”

    水老先生之所以是很受歡迎的婦科聖手,除了他老人家的醫術一定很高明之外,他還很會察言觀色,更能結合患者身處的環境給出一些合理的言論和建議,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這話一出,立刻就得了陶氏的贊同︰“先生說得極是,她實是太忙啦。”她當年承蒙水老先生救治,與水老先生極熟,說話也要隨意些︰“若非是我硬把她接回來,這會兒哪里又得閑!”陸緘帶了幾分愧疚,又有幾分輕松,偷偷看了看林謹容,回身朝著水老先生深深一揖︰“煩請老先生賜方。”

    水老先生點了點頭,命人準備紙筆,洋洋灑灑的寫了藥方,陸緘看過,雖然覺著復雜了些,卻也沒甚話講,便要將方子裝了,道︰“我這就使人去抓藥來。”

    陶氏不滿,伸手和他要方子︰“二郎不是還有事兒麼?你自去你的,這里有我。”見陸緘不說話,就又笑了︰“莫不是還要和我爭著出藥錢?你若有心,不如尋點好山參來孝敬老太爺、老太太,更有人情哩。

    這是教他怎麼討好林老太爺和林老太太,這二人的毛理順了,遇事的時候當然會幫著相勸林玉珍。陶氏待他一直都是極好的,陸緘也就笑了,用商量的口吻問陶氏︰“除了老山參以外還缺點什麼呢?”

    陶氏就領了他在一旁,細細與他說道此事。林謹容起身與水老先生行禮道謝,水老先生睜著一雙老眼,冷不丁低聲道︰“若我不曾看錯,二奶奶平日用的是老朽配的藥?”

    林謹容才放平的腳趾頭又摳起了鞋底,多線也有緊繃︰“是。也不敢亂用,就只敢用您老配的。”無論是陶氏在莊子里養病的半年里,還是後來見到水老先生,她在他面前一直執的小輩禮,這會兒語氣和表情不自禁地就帶了幾分自然而然的親切哀懇在里面。

    水老先生默了片刻,帶了幾分嚴肅鄭重告誡︰“是藥三分毒,哪怕就是貴比黃金,也還是少吃的好。”

    林謹容的聲音堪比蚊蚋︰“是,我記住了。”

    富貴人家的事情,里頭的彎彎繞繞太多,這些事情不該他一個大夫管。水老先生把該說的都說到,就叮囑陶氏︰“藥抓來以後,我親自煎,里頭還要另加兩味我秘制的藥。”

    陶氏只要知道林謹容的身體沒有大礙,就萬事大吉,再三道謝,使了龔嬤嬤送水老先生回去。

    陸緘就與林謹容告辭︰“我先回去,若無大礙,後日我便要回書院那邊。走前我又來看你。”

    林謹容忙道︰“我在這里有母親照顧,敏行不必掛心。”

    陶氏笑眯眯地看他二人互相禮讓,出言趕陸緘︰“快去,休要誤了正事。”

    待得陸緘去了,便趕林謹容去睡覺︰“就連水老先生都說你是累著了,快睡覺去。”

    林謹容從善如流,安安靜靜地上了床,一覺睡到日影西斜,神清氣爽地睜了眼,一碗熱騰騰的湯藥伴隨著陶氏的殷切就送到了她面前。

    林謹容並不推辭,將一碗湯藥喝得混滴不剩。桂圓忙捧了茶,豆兒奉上唾壺伺候她漱口。

    陶氏滿意地看著空空如也的藥碗,道︰“我就說不可能是什麼大礙。我同陸緘說過了,讓他回家把你的情形與你太婆婆、姑母都說一說,你既然回來了,就好生歇上兩日,養起點肉再回去。”

    林謹容笑道︰“也不知道那兩位要吵多少架。”說定了她歸寧這幾日由林玉珍、涂氏、沙嬤嬤一同管理家事,可以想見,林玉珍與涂氏不知要發生多少沖突。

    陶氏一瞪眼︰“干你什麼事?他家自吵他家的,從前你沒嫁進去的時候難道就不過日子啦?”隨即又笑了︰“晚上給你做好吃的。”

    林謹容應了,盤算著要尋機單獨見一見水老先生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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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5:39:11
第261章 丹砂

    世人皆以為服用丹砂可以求長生,我卻以為,那是毒物。歷年因服丹藥死了的人也不少。”水老先生從一本破舊的書上抬起頭來,認真地看著林謹容。

    林謹容不知該怎麼回答,垂著頭立在一旁低低應了一聲︰“先生最懂醫藥,總是對的。”

    水老先生沉默片刻,道︰“那藥,里頭有丹砂。”林謹容的手不自覺地緊了一緊,強笑著道︰“您老既然做了藥出賣,總不會害人。”

    水老先生點了點頭︰“那是自然。只要用量合適就不會死人,但毒物就是毒物,日積月累總是不好。所以我才讓它價比黃金,為的就是讓人不要多吃。

    林謹容輕輕出了一口氣。卻又聽水老先生道︰“這東西我原本就做得不多,此刻手里更是沒有,也不打算再做。先前這些我不知你是如何弄到的,也不知你為何要用它。但我想來,你總有你的原因。”林謹容被他勘破目的並拒絕,便只靜默不語。

    水老先生原也不打算聽她說什麼秘辛,只接著道︰“你吃得不算多,此番我便替你好生清理一下,日後,這藥能不吃就別再吃了。毀了一生康健不值得,我只怕你臨到將來會後悔。”

    林謹容只覺一點涼意慢慢地從心底浸了上來,便抬眼看著窗外站得遠遠的桂圓和豆兒二人,鼻子酸酸的低聲道︰“先生可有其他法子?”水老先生許久都沒說話,卻也沒有目光炯炯,讓人難堪地打量林謹容,只垂著眼皮盯著他那本被翻得缺了邊角的醫書,仿似看得十分認真。

    就在林謹容以為他不會開口,準備起身告辭的時候,方聽他的聲音極低極低地道︰“方法很多,但最簡便有效的還只有這個。要不然數著日子罷,避開月中那幾日。”

    雖則對方是個年近古稀,德高望重的老醫家,話也說得很隱晦還是自己主動向他問起的,林謹容還是覺得臉都熱了,目光根本不敢往旁處看,只死死盯著窗外遠處桂圓的背,低聲道︰“如此有勞先生,我先告辭了。”

    水老先生微微領首︰“我就不送你啦。”林謹容行了個禮,默默轉身出去忽聽水老先生在背後低聲道︰“你比我重孫女兒大不了幾歲,一直得你們母女尊敬,我便倚老賣老地說一句,女兒家身體金貴,愛惜自己一點。”林謹容的眼楮又酸又漲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步履匆忙地走了出去,豆兒和桂圓正低聲說笑,見她匆匆走出來,神色不虞,便都迅速斂了笑容,忐忑地對視了一眼快步追了上去。

    林謹容回了自己出閣前住的院子,在燈下一坐就是半個多時辰。

    桂圓小心翼翼地捧了藥碗上來︰“奶奶,是剛送來的藥,太太讓您趁熱喝了。”林謹容坐著不動,仿佛不曾聽見一般。

    豆兒在一旁鋪,見狀擔憂地看過來桂圓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含了柔柔的笑,勸慰道︰“奶奶,這醫藥若是不成,還有神佛。後日不是還要去平濟寺麼?您這麼良善菩薩怎麼也得給您幾個寶貝呢。”

    話音未落,就見林謹容猛地抬起眼來看著她,眼神凌厲之極。桂圓抖了一抖面上閃過一絲驚慌之色,立即矮了身子賠罪︰“奶奶是奴婢多嘴了。”

    “你的確多嘴了。”林謹容的神s 漸漸緩了下來。桂圓如此勸她,大概是自作聰明的以為,白日水老先生當著陸緘的面說的是假話,目的是為了穩住陸緘,穩住陸家,真實的情形是,她其實有了大問題,所以才會在與水老先生單獨交談之後這般不自在,這般難過。

    桂圓的小聰明還在,傲氣卻已經被打磨得婁不多了,聞言立刻跪了下去,低聲道︰“奴婢沒有規矩,請奶奶責罰。”林謹容沉默著將湯藥飲了,起身行到窗前,命神色不安的豆兒︰“打水與我淨手。”

    豆兒忙放了手里的活計,問外頭伺候的小丫頭要了熱水,親自試過水溫,捧到林謹容跟前伺候林謹容淨手。林謹容淨過手,方看向還在地上跪伏著的桂圓︰“去那只黑木箱子里取我的塤出來。”

    桂圓松了一口氣,低低應了一聲是,從地上爬起來,洗過手才敢去開箱子。豆兒覺著氣氛太過沉悶,就試探著笑道︰“奶奶,奴婢給您焚上香罷?”

    林謹容點了點頭,推開了窗戶。窗外一片寂靜,半輪明月掛在天際,月光透過落光了葉子的老榆樹的枝椏照下來,落在地上猶如下了一層霜。空氣冷冽,但卻極其清新,正是一個明月清風夜。

    豆兒便一邊弄香,一邊道︰“還是荔枝姐姐心細。她收拾這殞的時候,奴婢還問她,收了做什麼?奶奶來歸寧調養,只怕要陪太太們說話呢,哪里有空吹塤?她卻說是,人閑下來就有閑情逸致了,萬一奶奶閑了無聊,會想吹的。果不其然,您就想吹啦。”

    豆兒慣常老實得很,話又少,能絞盡腦汁地想這些話出來說,也是為難她,林謹容就受了她的好意,了一絲笑容︰“很久不曾吹啦,也不曉得還有沒有從前那樣好?”

    豆兒就湊她的趣︰“一定很好的,哪怕就是第一曲的時候稍微不好些兒,後頭也一定很好。”林謹容笑了笑,接過桂圓雙手奉上的塤,拿軟緞擦拭過後,放到嘴邊試了試,微閉著眼吹了起來。千不好,萬不好,還是娘家好。陶氏再無能,有陶氏在的地方她就是個可以受寵的孩子。荔枝說得沒錯,哪怕就是心情不好呢,她終究也能有那個閑情雅致,可以吹吹塤排解一下心情。

    林亦之陪著陸緘從聽濤居里出來︰“妹夫,你是從哪里找到這幾本善本的?我瞅著祖父卻是比你送他那兩盒百年老山參還要開心些。”陸緘微微一笑︰“其實是我早幾年收來的藏書。”

    林亦之本來還想打聽一下,看他是從什麼地方弄來的,自己也好去弄兩本來孝敬一下林老太爺,聞言不由失望之極。正想再找點什麼來說,忽見陸緘站住了腳,半側著臉安靜細聽,他忙閉了嘴,豎起耳朵來,但聞一縷塤聲隨著夜風飄了過來,先始還斷斷續續的,仿佛是在試音,接著就流暢起來,平白吹得月色都白了幾分。

    陸緘微仰著臉,安靜地目視著塤聲傳來的方向,身姿如竹如松,被月光包圍其間,自有一番行雲流水似的風骨雅致從骨子里透了出來。

    有道是燈下看美人,月下看男子,林亦之饒是個男子,也不由得暗贊了一聲,乃笑道︰“定是四妹妹了。闔家上下,也只得她一人。”

    陸緘沒有回答,只安安靜靜地聽著。

    月下聽音乃是雅事,何況此人乃是他的妻子。林亦之不好擾他,更不是那起不懂風雅之人,便安靜陪在一旁。良久,那塤聲方斷了,再不見響起。陸緘方收了心神,抱歉地行禮笑道︰“有勞五哥陪我在這里受寒這許久。”

    林亦之忙還了禮,又帶了幾分戲濤道︰“四妹妹還不曾睡,妹夫可有什麼話要帶給她的,我這就使人進去與她說。”陸緘靜默片刻,笑了笑︰“不必了。夜深了,一層一層地進去,豈不是擾人清夢?”

    林亦之本來也是說笑,見他如此說來,便也只是笑笑,送他到大門前,親眼看著他上了馬,又叮囑了長壽等隨伺的小廝長隨幾句,方命人閉了大門不提。

    陸緘正待要揚鞭打馬,只聽那塤聲又響起來了,再仔細一聽,卻又聽不見了,拉著馬兒又靜侯了片刻,方命長壽等幾個長隨小廝︰“走罷。”天還不曾亮,林謹容就醒了過來,模糊著正要起身,就又想起陶氏昨日的叮囑︰“回家來就好好歇著,都知道你是回來將養的,沒人苛刻你,也不要你起來請什麼安,想睡到什麼時候就睡到什麼時候,怎麼自在就怎麼來。”于是便微微笑了,翻了個身抱著被子又沉沉睡去。

    這一覺卻是睡到天色大亮,被留兒拿了根翠羽在鼻端掃來掃去,癢得打了個大噴嚏方才清醒過來。陶氏雖然教養留兒嚴格,卻也不曾拘得她失了面子,見林謹容打噴嚏打得醒了,格格就是一笑,溜下,把翠羽藏在了身後︰“四姐姐睡覺也會打噴嚏,奇怪了。”

    林謹容披散著頭發坐起來,作勢要奔拿她︰“作怪的小丫頭,以為我不知道你干的好事!”

    留兒尖叫著跑開,躲在柳溪的身後探出半個頭來,眨巴著一雙無辜的眼楮,笑嘻嘻地道︰“四姐姐,我其實是奉了嬸娘的命令來喚你起來吃藥的,你該吃藥了。”不等林謹容回答,她就伸手在臉上刮了兩下︰“四姐姐不知羞,這麼大的人了還。”

    林謹容抿嘴一笑,接了豆兒奉上來的湯藥,假意道︰“這麼多我一個人哪里喝得完?小丫頭過來幫我喝兩口。”

    留兒忙拼命捂住嘴,使勁擺頭︰“不喝,不喝。”一邊說,一邊同林謹容行了個禮︰“我還要去和嬸娘回話,不陪四姐姐了。”言罷一溜煙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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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5:39:28
第262章 何曾

  林謹容喝過藥,又吃了陶氏精心為她準備的早飯方去了陶氏那里。

    陶氏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氣色好多了。”

    哪有那麼快?這話一出,房里眾人就都笑了,平氏有了身孕,有了些底氣,性格也開朗了些,就湊趣道︰“回了娘家,有親娘疼,小姑吃得好睡得好,心情也好,氣色不好才怪呢。”

    林謹容就起身與她行禮道謝︰“多謝嫂嫂替我布置房間,很舒服,一點不像長期沒住過人的。又暖和又干燥。”

    “應該的。”平氏有些害羞地笑了笑,準備還禮陶氏忙叫丫頭們扶住她,嗔怪道︰“你懷著身孕呢,你是長嫂,又替她操勞,她謝你是該的,這個禮你受得。快坐著。”

    林謹容便去將平氏扶了坐在陶氏下手,平氏的話就多了起來︰“我聽五爺說,昨夜姑爺給老太爺和老太太送老山參過來,被老太爺留在聽濤居里說了許久的話。出來時正好聽見小姑吹塤,就在冷地里,一動不動地聽了許久。”

    陶氏就有了幾分興趣︰“真有此事?早間五郎過來請安,也不曾聽他說起。”想到陸緘如此,說明小夫妻感情甚篤,于是眼里就帶了幾分笑,問林謹容︰“難道他平日不曾聽你吹過的?”

    “興許是興致突然來了。”林謹容陪著說笑了一會兒,道︰“我想去鋪子里看看。”

    陶氏嗔道︰“你是勞碌命啊?才剛歇了半日,你就想往鋪子里去?

    你三哥打理著的,你有什麼不能放心的?”

    林謹容笑而不語,只朝留兒使眼色,留兒便上前抱定了陶氏的大腿,將白嫩嫩的臉蛋往陶氏身上蹭︰“嬸娘,留兒想去看哥哥了。”

    陶氏當然知道這是受了誰的蠱惑,無奈之極只好道︰“罷了,我安排人給你跟車,早去早回,明日還要去平濟寺要起早的。”

    林謹容應了,戴上面幕,牽了留兒的手登車而去。

    林世全並不在鋪子里,出面接待林謹容的是林世全才聘了不過半年多的一個年輕管事,姓卯名仲的,不過二十二三的年紀,棗紅臉兒濃眉大眼,笑容憨憨的,觀之可親。熱情周到地將林謹容和留兒領入後頭雅室,親手奉上熱茶果子,告知林世全的去向︰“三爺不知東家要過來往茶肆里去了,1小的這便使人去尋他回來。”

    林世全去的這茶肆,不是林謹容的,而是街邊那種匯集了南來北往客人的普通茶肆,要打探消息,交游客商最是合適不過。林謹容便阻止了卯仲,笑道︰“我就是隨便看看這一向太忙,不曾與三哥說過鋪子里的生意。你把你知道的都與我說來。”

    卯仲忙應了,隔著簾子站了,立在外頭回話,口齒清晰,條理分明平實妥當,說得頭頭是道。林謹容暗自點頭,親切地詢問他的家庭情況,聽說他還不曾成親,便笑了︰“是不是給你開的工錢不夠你娶親?”

    這卯仲卻又有意思坦然道︰“非是東家給的工錢不高,在這里做活,但凡是賣力去做總是多勞多得。乃是小的想尋一個能干品正的娘子,長得不好看些也沒關系。”

    若是林世全的目光果然不錯此人正好配荔枝。她看著還可以,改日可領荔枝出來瞅瞅。

    林謹容點了點頭,領了留匕起身道︰“我走了。”

    卯仲只送她到車前,笑道︰“小的本該送東家到路口,但鋪子里沒人看著,怠慢了。”

    林謹容笑笑︰“這是你的本職,怪不得你。”別過卯仲,又去了自家茶肆一趟,聽管事秦有回稟過茶肆這段時間的經營狀況,品過新推出的幾樣精致點心,命人打包送回林府去給眾人嘗鮮,才又領著留兒四處逛了幾家胭脂水粉綢緞鋪子,一直到將近傍晚,方才大包小裹地滿載而歸。才到二門處,看二門的婆子就笑眯眯地上前給她通風報信道︰“四姑奶奶,姑爺來了。”

    林謹容便命人將馬車上的大包小囊取下來,吩咐桂圓︰“按著我之前交代的,把這些東西送到各房各院去,就說我稍後再來拜訪。”

    “姐姐,我們來幫忙。”那幾個婆子就含笑上來相幫,林謹容見她們殷勤,大方地吩咐豆兒︰特地吩咐連先前跟車的婆子和護院一並賞,于是皆大歡喜。

    留兒趴在嬸娘懷里,手里還拿著半串糖葫蘆,卻已經是在打瞌睡了,林謹容便吩咐嬸娘先送她回去,柳溪去拿留兒手里的糖葫蘆,這一下卻又把留兒給驚醒了,掙著道︰“不成,出門前辭行,回家要問安,我須得與嬸娘問過安才去。”

    難為她年紀小小,卻如此知禮,林謹容便順了她的意,解了自家被幾與與奶娘將留兒包起來!“那便睡罷,待到了房里我再叫你…留兒不及說什麼,便靠在奶娘肩上昏昏欲睡。柳溪忙和林謹容解釋︰“八姑娘哄姑娘說是您和太太今日便要去平濟寺,不帶她去,姑娘心憂,鬧到近三更時分方才睡去,今早五更天便起來了。奴婢們和她說,總是不信。”

    林謹容想起豆芽菜似,見人總是蔫巴巴,躲在娘背後的林八來,就笑︰“八姑娘也有這樣調皮的時候?”

    柳溪笑道︰“那是,八姑娘沒有玩伴,總愛來尋姑娘玩耍的。”

    說笑間,到了陶氏的院子,林三老爺正陪著陸緘在屋里說話。林三老爺把他新近得來的幾件小巧的古銅器獻寶似地擺在桌上一件一件地說給陸緘聽,說得天花亂墜,眉飛色舞,陸緘面上含著笑,作了十分感興趣的樣子,不時插上一句,引得林三老爺越發興趣高漲。陶氏坐在一旁,不時不屑地撇撇嘴。林亦之坐在陸緘下手,專心地翻看著手里的書。

    等留兒強撐著請過安下去,林三老爺就收了臉上的笑容,擺出一副嚴父的樣子來教訓林謹容︰“跑哪里去了?這時候才回來。你母親就知道放縱你。二郎等你許久了,是女婿脾氣好。”

    陸緘趕緊對著林謹容一笑︰“我明日要回書院去,過來送兩本書給五哥,同岳父母辭行。”

    “你使人送回來的糕點很好。讓人送去給你祖父母,都說不錯。”陶氏很鼻林三老爺,立刻就同林三老爺與林亦之使眼色,尋借口出去留他夫妻二人說話。

    看著氣色和情緒明顯都比在家里要好上許多的林謹容,不過是隔了一天一夜的功夫,陸緘卻覺著好像生疏了似的,有些找不到話可講,想了想,方含笑道︰“留兒那樣子怪可愛的。我看她行禮的時候都差點沒睡過去。”

    林謹容笑笑︰“她被八妹騙了,生怕我今日去平濟寺不帶她去,昨夜就沒睡好,今早五更就起了,眼巴巴地守著我。不困才怪。”

    陸緘便又笑了笑︰“今日都去了哪些地方?可還好玩?”

    林謹容笑道︰“在街上轉了轉。在香藥鋪里替荔枝看了個人,又去茶肆里享用他們新出的糕點,還買了一大堆胭脂水粉和綢緞布匹送人,花錢花得很開心。”

    陸緘奇道︰“替荔枝看人?”

    林謹容應了一聲︰“她年紀不小,該放出去啦。我想給她尋個好的,所以不打算在家奴里找。”

    當家奶奶們要鞏固自己的地位,一般都會將身邊得力的丫頭婚配夫家得力的管事,林謹容既然說不打算在家奴里找,那便是不在陸家的下人中找。這種做法從長遠來看,對她並沒有什麼好處,但荔枝是她心尖上的丫頭,她偏疼些也不奇怪。陸緘沉默片刻,道︰“你安排就好。”

    林謹容也覺著他與往日好似稍微有些不同,便笑道︰“明日要去書院,記得把東西帶齊。我早給你收拾好了的,又吩咐過荔枝,給諸先生和師娘帶的禮你千萬莫忘了。”

    “我理會得。孫寡婦那事兒還沒斷定,我大概去不得幾日又要回來的。”陸緘臉上l 出幾分真心實意的笑容來,往她跟前挪了挪︰“昨日回家,祖父讓我見了個管事,叫韓根的,就是昨日咱們出門前遇到的那個。祖父說,日後就讓他跟著我做事。日後你備節禮時,莫忘了給他家里備一份。”

    林謹容就道︰“這麼說來,祖父是打算給你鋪子管了?”

    陸緘點點頭︰“聽祖父的意思,大概年後,就會重新分過。有韓根幫著打理,我不用隨時過問,只管大事,原也耽誤不了什麼讀書的功夫。”

    林謹容直覺的知道二房定然不會坐以待斃,卻不知道接下來二房會出什麼招,又該怎麼應對,便低聲道︰“這樣,只怕以後你會更難。”

    陸緘眼里含了幾分笑,垂眸看著她,突然捧起她的手來,聲音低不可聞︰“苦了你。”

    林謹容一僵,垂下眼瞼,低聲道︰“怎地突然說起這個來?”

    陸緘也垂下眼來,低聲道︰“我昨晚聽見你吹塤了,吹得很好。

    我原來答應過你閑時領你上街玩耍,卻從來沒有做到過等我考上了,一定求祖父讓你跟我去,你再忍忍。”

    他何曾與她說過這個!林謹容的眼楮突然酸子,猛地站了起來,背對著陸緘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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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事件

    陸緘沒想到林謹容會是這樣的反應,見林謹容一動不動地背對著他,不由很是擔憂,便想轉到前頭去看林謹容到底怎麼了。才剛起身,林謹容卻迅速地又背轉了身,總是不肯看他,低聲道︰“你出來很久了罷?”

    陸緘直覺自己此時最好還是不要硬拉著她面對他,順著她的意也許會更好,便悶悶地道︰“有些時辰了。

    林謹容低聲道︰“你早些回去罷。家里事多,別被人講閑話。”

    陸家此時正是事多之時,他夫妻二人一同離了家,全都跑到岳家不回去,肯定會有人說閑話。陸緘沉默片刻,小聲道︰“那…我走了。”林謹容仍是背著他︰“我不送你啦。”陸緘又站了一會兒,本想叫她回頭給他看一眼,終是道︰“你保重,好好吃藥。我,走了。”林謹容沒回頭,只點了點頭。

    陸緘便轉身走了出去。林謹容聽見他的腳步聲遠了,方回過頭來,將兩根手指按了按眼角,在榻上靜坐了片刻,出聲招呼丫頭們進來︰“太太是去哪里了?明日是要去平濟寺的吧?東西可都收拾好啦?”陸緘在院門前頓住腳,回頭看了看門簾低垂的房門,又回過頭來,安靜地踩著夕陽走了。

    次日又是一個冬日少見的艷陽天,陽光從雕花窗欞里透進去,把屋里的寒氣驅散了幾分。荔枝把陸緘要帶走的東西認真地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任何遺漏,方命張婆子等人跟她把東西送出去給等在二門外的長壽”丁囑道︰“左邊的藤箱里放的是日常用的藥丸,右邊的藤箱里是給諸先生和師母的禮物,到了地頭就記得提醒二爺先送過去。二爺的其他東西都在那口大藤箱里。”

    長壽應了,見陸緘辭過陸老太爺等人出來了,便迎上去︰“二爺,東西都收拾好了。”

    陸緘道︰“走罷。”

    荔枝帶著櫻桃、張婆子等人,曰送陸緘出了門,方才轉身入內。

    行至半途,只見呂氏身邊的大丫頭素錦笑嘻嘻地提著一只籃子過來,笑道︰“你們這是從哪里來?一大群人浩浩蕩蕩的。”

    荔枝笑道︰“送我家二爺出門呢。,…

    素錦就道︰“我家奶奶日常就罵我,但凡能有你半分能干,她也比現在輕松得多。”

    荔枝忙推道︰“姐姐說笑了,我們二奶奶也經常誇你能干的。”素錦就笑著拉了她的手︰“咱們莫要互相吹捧啦,上次我們奶奶看到二奶奶裙邊掛了個七彩雙蝶結,委實精致好看,就同我講,讓我給她打兩個,可我是手笨的,不會。往日里你要伺候二奶奶,是個大忙人,我也不好意思問你,趁著今日你空了,教教我罷。”荔枝有些猶豫,素錦看出來,立刻又是福禮,又是作揖的︰“好妹妹,你是要我給你行什麼禮,說什麼好話才肯?”接著就壓低了聲音︰“你若是不想去我那邊,我使人去拿了絲繩來,咱們去前頭亭子里曬著太陽打。”

    荔枝正是不想去呂氏那里亂躥,亦不想領素錦去林謹容房里,見說只去亭子里便應了,只是特別強調︰“我還有事呢,不能超過半個時辰。”素錦就笑︰“你家兩位主子都不在,還不是你說了算,忙什麼?”便把手里的籃子交給身邊的小丫頭,吩咐道︰“你去替我交了差,同遲媽媽說,我尋素心有點事兒,慢些回去,然後去我房里把絲繩送過來。”荔枝便也吩咐張婆子等人︰“都回去,櫻桃和桂嬤嬤說,陰冷這許多天,趁著太陽好,把被褥、坐墊、奶奶、二爺的大毛披風拿出來翻曬一下。我稍後就回來。”

    櫻桃應了,擺出管事丫頭的樣子,領了張婆子等人回去。素錦看得只是笑,扶了荔枝的手朝榮景居走去︰“二奶奶身邊的人個頂個的好用。”櫻桃回了院子,把荔枝的話傳給桂嬤嬤知道,桂嬤嬤道︰“我正有這個想法呢,趁著二爺和奶奶都不在,正好翻曬一下。

    櫻桃叫上兩個剛來不久的小丫頭雙福和雙全︰“都來幫忙。”又吩咐張婆子等人撿著日光充足的地方豎竹竿系繩子。

    正忙碌時,忽見林玉珍身邊的大丫頭芳齡進來︰“咦,都在曬被褥呢?”桂嬤嬤小心仔細地把林謹容的一件灰鼠皮大氅理好,笑道︰“芳齡姑娘怎麼有空過來?”

    芳齡道︰“是太太讓我來請嬤嬤過去幫個忙。”

    桂嬤嬤忙停住手︰“是太太有吩咐吧?”芳齡就笑起來︰“是,大姑娘不是病了這許久麼,胃口委實不好,廚房里做去的東西都嫌油腥難吃,聽說嬤嬤好手藝,做得好羹湯,太太請你過去幫忙給姑娘做點吃食。”林玉珍開了。,就算是林謹容在,也斷然不會拒絕的。桂嬤嬤忙去洗了手,不放心地交代櫻桃︰“仔細看好,莫讓蟲兒啊、鳥兒啊、貓啊什麼的污了東西。更注意別讓風吹落了。”櫻桃有些嫌她羅嗦,就笑道︰“嬤嬤放心,我們幾個就在這旁邊守著,哪兒也不去。這麼多雙眼楮呢,一看到有什麼過來,我們就攆。

    桂嬤嬤知道她一向理事,得了這話便放心地去了。

    冬日的太陽最是綿軟人,幾個小丫頭坐在廊下陰涼處嫌冷,坐在日頭下曬著卻又發困。雙福就提議︰“…我們抓石子兒玩吧?”

    櫻桃如今也有十三歲了,平日里是連桂圓都不放在眼里的,自詡為除了荔枝、豆兒之外這房里最管事的人,她又怎會和兩個八九歲的小丫頭玩這種孩子玩的游戲?當下就道︰“不玩。”見雙福和雙全都怏怏的,便又拿出大丫頭的架勢來︰“準你們玩一會兒。”

    那兩個便笑了,掏了磨得又圓又光的小石子出來,蹲在院門邊去玩。正玩得高興,忽見幾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手挽手地過來,在院門邊探了個頭,小聲道︰“櫻桃在麼?”

    櫻桃正學著荔枝的樣子,拿了個繡繃子嚴肅地坐在那里繡手帕呢,聽見這聲叫喚,認出是平日里經常一起閑磕牙的小姐妹,都是陸家的家生子,父母在這府里多少都有些體面,忙出聲招呼她們進來︰“進來。”那幾個小心翼鼻地含著笑進來︰“不會有事吧?”原來都是知道林謹容和陸緘不在,趁著有空特意來尋櫻桃玩的。

    櫻桃便去拿了些瓜子糖果來招呼她們︰“二爺和奶奶都不在,就在這院子里坐坐,曬曬太陽荔枝姐姐不會怪罪的。”三言兩語,便又開始瞎扯,一個說今早陸紹的通房桂香氣得大奶奶動了胎氣,挨了陸紹一腳的事,一個又說陸建中的兩個通房為了爭給陸建中洗腳而翻了臉,甚至連王安家的佷兒要娶外頭哪個管事的孫女兒做媳婦都說了出來。

    櫻桃正聽得津津有味,忽聽一聲貓叫,緊接著一只貓從院門口飛快躥了進來,雙福、雙全立刻站起來出聲吆喝驅趕,那貓卻是受了驚,四下里只是亂躥。

    張婆子拿了一根竹竿,暴喝道︰“都讓開,看老娘怎麼收拾它!”

    兩竿子下去,沒打著貓,倒驚得那貓一連帶翻了好幾根竹竿,眾人忙得不行,扶竿子的,抱褥子的,收毛皮大氅的,都只恨自己少生了幾只手。櫻桃見勢不妙,忙起身去攔著正房的門︰“不要它進屋!”那貓便又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跑,院子里的人一起吆喝驅趕,才算是把它給轟得上了樹,停在樹上不敢下來,只是淒慘怪叫。丫頭們一邊收拾殘局,一邊幸災樂禍地笑它︰“有本事上得去就要敢下來,叫吧,叫吧,急死你個壞東西。”

    “怎麼回事?”荔枝行到門口就看到一片混亂,不由皺了眉頭,嚴厲地看著櫻桃。

    櫻桃見她眼里冒火,心里有些發 ,賠笑道︰“不知這貓從哪里跑來的,進來就四處亂躥。總算是沒讓它跑屋里去。”

    荔枝聽說沒進屋,臉上的厲色就少了些,徑是道︰“晾曬被褥,為何不關了院門?”櫻桃便蔫了,上前小聲道︰“她們幾個來尋我玩,我忘了讓人關門。”那幾個見勢頭不妙,便要告辭,荔枝轉身就把院門關了,給張婆子使了個眼色,又換了副笑臉,上前拉她幾人坐下︰“難得你們來做客,見我來了便要走,我會吃人麼?雙全去倒茶,雙福啊,去把前些日子鋪子里才送來的烏梅糖和糖漬金桔各取一碟出來給你這幾位姐姐嘗嘗鮮。”這幾個丫頭對著笑眯眯的荔枝,就說不出要走的話來,便都挨著坐了,含著笑拿了東西吃。荔枝方吩咐一旁惴惴不安的櫻桃︰“守著我做什麼?還不去看看晾曬著的東西適才可否被貓爪勾了絲?可否弄髒了?”櫻桃突然驚醒過來,上前挨著檢查過來,在一件秋香色掃雪裘皮襖子前頭站住了腳,帶了些驚慌道︰“姐姐,奶奶這件襖子上頭釘著的銀瓖寶雙魚香球墜角不見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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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偶病

   “不見了?你沒看錯吧?別不是拿出來晾曬的時候掉在了箱子里?”荔枝仍然含著笑,眼楮從對面幾個小丫頭面上一一掃過。

    櫻桃道;“不會,桂嬤嬤有交代,拿出拿進都要看清楚,這件衣服拿出來的時候,是我親自看過的,那時候還是一對兒呢。”一邊說,看向那幾個小丫頭的眼神就不善起來。

    到底是年紀太小,沒經過事,沉不住氣,荔枝眼瞅著櫻桃馬上就要開口說狠話,立刻就攔在前頭笑道;“興許剛才忙亂一氣,不小心扯下來掉在哪里也是有的。不然,在周圍找找?”又含笑看著那幾個小丫頭;“要請幾位妹妹幫忙一起找找,若是找不到,只怕大家都難逃干系。這銀瓖寶雙魚香球任是一個,也可以買我等這種人一個了。”

    她面上含笑,話也說得還客氣,但那關上的門,門神一樣的張婆子,臉上透著戾氣的櫻桃,無一不顯露著不客氣和懷疑。雖則不是說只要來串門子,主子的東西掉了就一定要算在她們頭上,但總是能找得上,搜身搜屋子都是有的,與其後面丟臉說不清,不如這會兒弄清楚的好。

    那幾個小丫頭互相對視了幾眼,不拘是有鬼還是沒鬼,都站起來道;“好。”

    眾人四散開來,都低著頭在院子里找,找了約有盞茶功夫,突聽得雙福喜道;“在這里了!”

    眾人回頭,只見雙福喜滋滋地捧著只瓖了寶石的銀魚香球在林謹容的小花圃邊站著,道;“我看見這里有光在閃動,就過來看,竟就看見在這里頭。”

    櫻桃就冷笑起來;“真是奇了怪了,這衣服晾在這邊,這銀魚卻跑到了那邊,長翅膀了。”

    荔枝淡淡瞥了她一眼,笑道;“既然找到‧那就好了。”

    那幾個小丫頭就主動告辭;“既然東西找到了,我們就先回去啦,出來太久,怕有人尋。”

    荔枝也不留她們,只讓櫻桃;“你去送送你的小姐妹們。”

    櫻桃鐵青著臉,到底是忍住了‧把那幾人送出了門。轉身進來,就撲地一下把門關上了,沖著雙福道;“別人都找不到,就你找到了,你運氣不是一般的好。”

    雙福再小也明白她這不是好話,當下就紅了眼圈,哭著跪了下去;“荔枝姐姐替我做主,不是我偷拿的。若真是我,讓我爛手爛腳不得好死。”

    荔枝冷聲道;“都給我住。!這是要讓人看笑話麼?”

    待得那兩個都住了。收了聲,方冷冷地看著櫻桃︰“你長本事了,自己失誤了還把氣撒到旁人的頭上去。要做管事大丫頭,可不是嘴厲害就能做的。”

    櫻桃的臉一下子紅得滴血,隨即眼淚“吧嗒”“吧嗒”止不住地往下掉‧哽咽著道;“她們平日里就專和我閑磕叨的,好多事兒還是從她們口里打聽來的,她們來找我,我總不能不理。我也沒讓人進屋,就是這一眨眼的功夫,晾個被子衣裳的‧誰會想得到。”

    荔枝不理她,先溫言安撫了雙福和雙全兩句‧打發二人下去‧方道;“你說得不錯,但你的確是錯了‧我說出來的,你未必記得,也未必當回事,所以你自己下去想,想好了又來找我說道。”言罷命張婆子等幾人拿了梯子,把那只貓抱下來‧讓人辨認是哪里養的。

    櫻桃悶悶地哭了半晌,去找荔枝;“姐姐,我想明白了,二爺和奶奶都不在,我們就該緊閉門戶不納客不惹事,我一開始就不該隨便放人進來,更不該讓她們隨便m 這些東西。

    東西不見了,不見得就是拾到的那個人,也有可能是真正偷東西的人為了脫罪扔掉的。等奶奶回來,我就主動去領罰。”

    這孩子七八歲就進來,也算是荔枝一手帶大的,雖則佔強,但對林謹容是真忠心,平日做事也算聰明利索,所缺不過是磨練。荔枝見她如此懇切,也就不想為難她了,便拉她在身邊坐下,低聲道;“不是我苛刻你,是為了你好。你看到的,奶奶過得不輕松,咱們得仔細了再仔細。”

    荔枝一邊說,一邊把手里那個瓖寶銀魚香球拿給她看;“看見沒,這東西是奶奶的陪嫁,上頭有表記的,被人拿了去,就算是不能作害,賣到外頭去也有損奶奶的清譽。早前東西不見了,你拿不準東西是否在別人身上,貿然就做出那種凶樣來,若是搜到也就罷了,若是搜不到呢?

    可不是一點余地都沒了?日後你還怎麼和她們交往?還有雙福和雙全,日後便是你的幫手,不能隨便冤枉人寒了心的。”

    櫻桃又是丟臉又是羞愧,趴在荔枝懷里狠狠哭了一大場。荔枝皺眉摩裟著手里的銀魚香球,今日的事情也太巧合了,林謹容和陸緘都不在,那邊素錦剛把她路攔了去,這里桂嬤嬤就被林玉珍叫走,接著有人尋櫻桃,貓又受驚跑進來搗亂,明顯就是有人搗鬼,居心叵測,得把這事兒趕緊說給林謹容知道才是。當下便吩咐雙全;“去找芳媽媽進來。”

    冬日里的鳳翅山另有一種風采,傍晚時分,站在平濟寺的觀景石台上往下看去,霞光璀璨奪目,叢山層層疊疊,在霧靄中半隱半現,猶如一幅絕佳的山水圖。

    讓人贊嘆造化神奇之際,忍不住又生出些許感慨來。

    林謹容扶在石欄上極目遠眺,飪由晚風把臉頰吹得生疼,亂了發鬢。這人生太出人意料,她苦求之時什麼都得不到,已不在意時卻突然擺在了她面前,簡直就是莫大的諷刺,更讓人啼笑皆非。

    留兒冷得鼻頭紅紅的,大聲提醒她;“四姐姐‧該走了!”

    這次說過不在寺里留夜的,水老先生秘制的湯藥也只在暖瓶里裝了兩頓,陶氏生怕斷藥會影響療效,便決定無論多晚都要趕回去。林謹容便轉了身,牽著留兒的手,帶著隨侍的下人沿著山道下了山。陶氏與周氏等人早在下面等著的,見她主僕幾個俱是冷得臉青鼻子紅的,少不得責怪了林謹容幾句,周氏勸著;“孩子們難得出門,不就是圖個開心麼?走罷,走罷。”

    陶氏方才罷了,把留兒交給周氏照料,擁著林謹容上了車,眉眼間掩蓋不住的歡喜;“雖則只是個中平簽,然則也是沒有大礙的。慢慢養著,他總會來。”

    林謹容應了,懶懶地靠在軟墊上,沒有一點精神。陶氏唬了一跳;“別不是吹病了?”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摸林謹容的額頭,見果然是有些發燙,急得只是怪責;“叫你莫要去吹冷風,你偏拗著去,這下子可好了!你活該啊!”說了又忍不住心疼,卻也沒有其他法子,只能讓林謹容將頭靠在自己的大腿上,盡量讓她躺得舒服些。

    “從十二歲那年生遼病之後,我已經很多年不曾生逐病了。算來,也該小病一場啦。”林謹容並不放在心上,眼看著車窗外的天光越來越暗,忍不住低聲道;“娘啊,您還記得那一年的冬天,那天晚上下著大雪,您要去林三哥家,我不放心‧死活跟了您去。那晚上好冷呢。”

    陶氏被她勾得想起之前的事情來,忍不住一陣酸澀,輕輕撫著她的臉道;“是娘沒用,讓我的囡囡跟著受委屈。”

    林謹容撐起身來,對著她甜甜一笑;“娘,倘若有朝一日,女兒沒出息,還要和您一塊兒過日子,您會嫌棄女兒麼?”

    陶氏被她說得心里咯嘞一下,暗想道,是了,大老遠跑來拜佛求簽,卻只是個中平簽,身子又不好,難免想法多,這孩子慣常是個啥想法都悶在心里的,雖然如今嘴巴利索了不少,但終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許多心里話是誰也不說的。仿似這子嗣的事情,自己就從沒聽她提過,心里還不知有多苦呢。于是帶了十分的憐憫和心疼,道;“那是自然,娘又怎會嫌棄你?”

    林謹容便心滿意足地一笑,安安心心躺在陶氏懷里回了家。陶氏小心將她身上的被子蓋嚴實了‧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這女人沒有子嗣傍身,其中的酸楚難堪百種滋味她是受夠了。再好的男人,又能容忍多少年?

    芳竹在林家等得昏昏欲睡,茶水已經換了很多遍,炭盆里的炭也添了好幾次,眼看著外面的夜色越來越濃,她的心情也跟著急躁起來,莫不是突然改變主意要留在山上過夜,不回來了吧?

    平氏扶著丫頭出來,安撫她道;“不要急‧姑奶奶要吃藥呢,無論如何都會回來的。我家五爺護送了去的,若是不來‧定會使人回來傳信。”

    芳竹忙起身答謝,平氏陪她坐了片刻,只聽外頭一層一層地傳進來;“太太回來啦!”

    芳竹趕緊跟著平氏迎出去,卻見陶氏一迭聲地命令丫頭們;“把人扶到我房里去,我來親自照料。”緊接著,林謹容臉蛋潮紅地下了車,分明沒有什麼神氣,卻還在笑;“不過是吹了點涼風,一服藥下去就好,娘不要嚷嚷得到處都是。”

    平氏不等吩咐,早已使人去請水老先生了。

    芳竹不由忐忑起來,這種時候,該不該拿這煩心事去煩林謹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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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了悟

    芳竹尚在猶豫間,桂圓已經看到了她!”芳媽媽,你怎會過來?”

    芳竹只好上前去行禮︰“荔枝讓我帶信來給奶奶。”

    等到這種時候還沒回去,顯見是有要事。林謹容示意她隨自己進去,卻不肯去煩陶氏,非得回了自己的小院子。才回房,水老先生就已經聞訊到了,皺著眉頭道︰“那藥感了風寒時不能吃,先停了,治好風寒又再說。”開藥方,煎藥,問詢,待得屋里清淨下來,芳竹可以回話之時,時已近二更。

    林謹容將芳竹遞上的瓖寶銀魚香球放在燈下細看。這雙瓖寶銀魚香球乃是陶氏為了她的婚事,特意央人去太明府最好的金銀鋪子里打造的,造型活潑,做工精致,魚眼更是用最上等的紅寶石瓖嵌的,在魚尾處,鐫了四個小字,容止可觀。這四字,與她的名字相符一謹言慎行,容止可觀,進退可度。但凡是有點心的,得了這東西便可以知曉是她的。

    二房不是非得要這東西,大概是只想要她貼身的飾品,拿了去,又想做什麼呢?林謹容輕輕嘆了口氣,說不出的累。倘若荔枝稍微遲鈍一點,這東西還不知會翻起多大的風波來。桂嬤嬤恰逢此時被林玉珍使人叫走,給陸雲做吃食,這中間,又有沒有什麼關聯?

    芳竹見她久久不發一言,小聲道︰“奶奶,荔枝讓您放心,她會把門戶看好。您瞧這事兒要不要讓二爺知道?”他家里出了賊呢,當然要他自己上心,難不成還要她全力忍下來,說什麼不打擾他專心讀書之類的好聽話?林謹容毫不猶豫地道︰“當然要讓他知道。總要讓他心里有個數。,…

    芳竹自死里逃生之後,便恨透了二房,聽她如此說,立時應道︰“那奴婢明日就安排人去同二爺說道此事。”

    林謹容點頭,吩咐豆兒︰“安排張車送她回去。”等豆兒並芳竹下去了,她又坐著想了許久仍不得要領。

    二房太過陰毒,誰知道他們打的什麼主意?說不定魘勝巫術也是有的。此番功虧一簣,是否會消停一段日子?

    荔枝見她苦思冥想,記著陶氏的吩咐,不可讓她太過勞心,便從一旁的多寶格上取了只造型粗獷的陶塤下來,笑道︰“奶奶您瞧這還是當初您在清州逛榷場時隨手買的呢,太太還替您收著,動也不曾動過。”塤!林謹容突然想起自己前世莫名不見,今生被林五泄憤砸碎的那只塤,一時冷汗浸了出來,倒把藥力給催發了。那時候,她難得回娘家,似這種回家住上幾天的事情更是不可能。她差不多日日都在家守著似今日這種鬧劇從不曾見過,那塤是怎麼不見的?去了哪里?誰拿的?陸緘陰陽怪氣說那話的時候,分明就是已經從哪里看到了,而且是從最不該出現這東西的地方看到的,所以他才會來問她!那時候他心里已經不信她了吧?二房是推手毋庸置疑,那麼陸雲呢?還有桂圓呢?她們都在中間扮演了些什麼角色?

    桂圓!林謹容猛地坐起來,直瞪瞪地看著桂圓。她很想問桂圓,是不是桂圓借著她的信任,偷拿的塤?其實背叛不只是從桂圓爬的時候開始,而是很早就已經開始了的?

    桂圓被她看得發毛抖手抖腳地將那陶塤放好,情不自禁地束手站好,戰兢兢地道︰“奶奶?、,有許多話在林謹容的舌尖纏繞越積越多,幾乎就要忍不住沖口而出她卻只是慢慢的,一點點的咽了下去,然後閉了眼,軟軟地躺下去,朝桂圓輕輕擺了擺手。

    桂圓猶如才從貓爪子下逃生的老鼠,刺溜一下就逃了出去,藏在外間角落里許久方才緩過神來。豎起耳朵去聽里間的動靜,卻是任何聲息都聽不見。

    林謹容闔著眼,側躺在床上,任由眼淚順著眼角流下,浸透頭發,又浸濕了錦枕。她無聲地哽咽著,奮力拉起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讓身上的細汗一點點的浸出來,她不能病,她生不起這個病,她要活得好好的,她一定要比前世還要活得好!在她走之前,她一定要狠狠地踩那幾個人的臉。

    于女子而言,最要緊的莫過于貞潔與名聲,可是她,輸得莫名其妙,輸得實是太不甘心。為什麼世上會有這種人,不把別人的性命和清譽當回事,想怎麼踩踏就怎麼踩踏?想她這樣的一個人,從未想過為難誰,遇事總是先退讓三分,哪能和誰結下如此的深仇大恨?

    嫉妒可以毀了一個人的理智,陸雲當年大概是本身不遂意多年,想法情緒早已有異于常人,加之彼時與金家議親,正當絕望之際看到她與吳襄哭訴,又為著之前她與吳襄吹塤相宜的緣故生了誤會,所以才會有後來的挑撥生事。倘若今生,她沒有讓林世全與留兒在一旁避嫌,陸雲又會說出何等樣的話來?她不敢想象。可是那個時候,陸緘卻要命的不曾對她提起過任何一句關于此事的話,他但凡肯問她一句,後來大概也至于……

    接著就是塤的事情,然後又是陸緘與吳襄翻臉,陸雲讓她勸陸緘與吳襄和好,她為此與陸緘接連翻臉,漸行漸遠。不可否認,二房在這中間必然也沒少做動作。可二房之所以如此針對她,欺負她,踩踏她,說到底也不過是因為陸緘的緣故罷了。可是棄她于不顧,不信她,給了她希望卻又讓她絕望,傷她最深的那個人卻是他。到死她都不知道真相,連辯白的機會都沒有。還有比這更窩囊的麼?

    從前想不通的很多事情都想通了,林謹容想哭又想笑,已經淡了很久的恨意猶如蛇毒,一點點地從心里浸染遍全身,讓她不得安寧。她迫切地想發泄,卻找不到可以發泄的地方,甚至沒有一個人可以聽她傾訴她的喜怒哀樂,沒有一個人,可以安慰她半分。

    林謹容把被子塞進口里,使勁地咬,拼命的咬,一直咬到牙齒酸軟,全身乏力,方才疲憊地松了……眼淚不知什麼時候干了,她怔怔地看著帳頂,把手里那幾把鑰匙纂得緊緊的,沒有人,可以像它們一樣,給她力量和底氣。信人,不如信它,求人,不如求己。

    豆兒從外頭進來,但見桂圓失魂落魄地坐在外間的燻籠邊,一臉的緊張不安,就連她進門來也能嚇一跳,不由奇道︰“奶奶睡了?”桂圓被驚起,猛地回頭,低聲道︰“不知道。”

    豆兒不由大為惱怒,語氣里就帶了幾分埋怨︰“留你在這里照料奶奶,你卻躲在這外頭享清福,連奶奶睡著沒睡著都不知道?”一邊說,一邊抬步往里走,桂圓顧不得生氣,上前一把扯住她的袖子,低聲道︰“奶奶怕是不想要人打擾。我是被趕出來的。”

    豆兒看到她那又驚慌又可憐的樣子,知道不是裝出來的,便嘆了口氣︰“怎麼回事?”

    桂圓抖著嘴哽咽著把經過說了一遍︰“只怕是奶奶不要我了,她剛才看我的樣子似是要吃了一般。”

    豆兒根本不信,但林謹容不喜歡、不信任桂圓是真的。她雖然平時話不多,不生事,卻也明白林謹容既然留了桂圓在身邊,只要桂圓不出錯,就不會輕易攆了出去。少不得安慰桂圓︰“少胡思亂想!奶奶是什麼人?多半是又病,又給氣糊涂了。怪你自個兒不會看眼色,那時候你好不好地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打擾她做什麼?你去罷,這里我來伺候。”

    桂圓抹著眼淚︰“我在這外頭候著,你做屋里的事兒,我做外頭的事兒。”豆兒嘆息了一聲,不再管她,掀起簾子進了里屋。帳幔還未放下來,林謹容靜靜地躺在床上,被子裹得緊緊的,一動不動。豆兒上得前去,探身去看林謹容,見她緊緊閉著眼,額頭的碎發已經被汗水浸濕,好似十分不舒服。便又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打了熱水進來,擰了帕子,與林謹容輕輕擦拭汗水,小心照料不提。

    天邊剛出一絲魚肚白,林謹容就睜開了眼楮。全身都膩膩的,十分不舒服,骨頭肌肉仿佛被馬車碾過一般,動一動都嫌疼。她輕輕嘆息了一聲,招呼就在燻籠旁打了地鋪睡著的豆兒︰“豆兒,去 床上睡。”豆兒驚醒過來,一骨碌翻身坐起,啞著嗓子道︰“奶奶,您好些兒了麼?”

    林謹容朝她微笑︰“好多了。辛苦你啦,去歇著罷,把桂圓叫進來。”豆兒忙披了外衣,三兩下將鋪蓋收起,綰了袖子準備去扶她起身。

    林謹容搖頭,口氣堅決地道︰“是要全都拖病了麼?我還要留你大用,去睡!讓桂圓進來。”話音剛落,就見桂圓頂著兩個大黑眼圈,衣著整齊地提著一大壺熱水進來,低聲道︰“奶奶好些了沒有?豆兒,你去歇罷,這里有我。”

    豆兒到底又幫著尋了干淨的里衣,換了炭盆方才出去。林謹容伸直手臂,由著桂圓幫她把身上的汗擦干,換上干淨的衣裳,把頭發梳順整理清爽。

    她裝扮一新,行至窗前,對著窗外的晨曦微微仰起了頭,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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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破立

    “時近年關,陸家下面的莊頭、鋪子總管都會來交一年的位子和進賬,年後,老太爺將會做一次重大調整,有些人的權肯定會被削,有些人肯定會被辭退,那麼就有人必然會很急,迫不及待想要證明自己很能耐。三哥,你說是不是?”林謹容含著笑,把剛分出來的茶湯遞過去給林世全品嘗。

    林世全微微蹙著眉頭︰“一次兩次三次都輸了,當然不會服氣。

    特別是贏慣了的人,為了那一口氣,也是忍不住的。”

    林謹容笑了笑︰“來而不往非矛匕也,不能總讓他們唱獨戲。”

    林世全坐正了身子︰“你說。”

    林謹容抬眼看著門外那株正開得熱鬧的款冬花(枇杷),低聲道︰“就從陸紹身上下手。

    他不是一心想勝過陸緘,證明他比陸緘更適合管理家里的庶務麼?

    更勞苦功高麼?咱們就讓他做一筆大生意,讓他在眾人面前狠狠一次臉。就是不知道,三哥這邊的人手是否好用?”

    林世個沉吟片刻,道︰“這幾年,我認識的人也不少了,南來北往的客人認得的也很多,不敢說是姓命相交,但是互相信賴,從未背信的也有那麼幾個。”

    林謹容就前傾了身子,低聲與他說來。

    兩巡茶後,林世全起身道︰“我送你回去。”

    林謹容點點頭,命守在外面的豆兒進來,戴上紫羅面幕和披風,

    垂著頭與林世全出了茶肆的雅間,準備從後門離去。才下了長廊,就見秦有趕來道︰“東家,吳二爺並幾位客人在此斗茶,聽說您在此處,讓小的過來同您說一聲,都是平日見過的世交,一個不服一個,想請您在屏風後頭做個評判。替他們一別勝負。不知可否?”

    吳襄這人這方面著實天真不羈得厲害,他只以為世交的情分,屏風前後避嫌就夠了,但她卻知道,那是完全不夠的。林謹容笑了笑︰“他們倒風雅,但我今日著實不便。你且告訴他,若真要我做評判,那便等二爺回來。連著二爺一並請過來罷。今日的客我請了,記在我賬上。秦管事你替我向那幾位世兄賠禮。”言罷並不停留,自往外頭去了。

    秦有忙回去復命,吳褒聽說,也不過是一笑便丟了開去。

    林謹容回了林府,挨了陶氏一頓臭罵,飲過湯藥,被逼著吃了許多飯方被放回房去歇息。她身上十分酸軟,歪在榻上就睡著了。正睡得模模糊糊間,忽聽得身後有動靜,便閉著眼楮道︰“什麼時辰了?”

    那人並不答話,反而把燈撥得更亮了些。林謹容覺著有異,翻轉身來,只見坐在燈下,嘴角含了一絲淡笑安安靜靜地看著她的那個人不是陸緘又是誰?

    林謹容一下子清醒過來︰“你怎麼來子?”便有些怪陶氏怎麼放他進她這里來。

    陸緘起身坐到榻上,垂眸看著她︰“聽說你病了。好些了麼?”

    “好多了。若是沒有那事兒,怕還得病上幾日,知曉了那事兒,是連病也不敢病了。”林謹容仰面躺在榻上,安安靜靜地看著對面那張臉上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表情,許久,低低一笑︰“你才去兩天呢,不怕先生罵你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怕祖父和姑母對你失望?”

    陸緘眼楮亮亮的看著她,好半天才低聲道︰“所以我是下了學後才騎馬出來的,明日天不亮我就又回去了。”

    林謹容從貼身的荷包里摸出那只銀魚香囊來遞給他。

    陸緘收回目光,拿著那只銀魚香囊在燈下看了又看︰“我記得這是你那件秋香色掃雪裘皮襖子上的對不對?”

    林謹容倒有些奇怪了︰“你怎知道?”

    陸緘不在意地道︰“我曾見你穿過一次。當時就覺得這對小魚很別致,卻不知道後頭還鐫著這幾個著就將那只銀魚香囊放在了他自己的荷包里。

    林謹容微蹙了眉︰“你要做什麼?”

    陸緘笑笑︰“改日我讓人給你另做個更好配上去。”並不直接說他要這個。

    林謹容懶得和他計較,直奔主題︰“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陸緘倒是沒什麼猶豫︰“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不進則退。”

    “是這個理。我已讓人仔細跟進,循著蛛絲馬跡找到幫凶,狠狠處置,下次再有人要替他們賣命,總要三思而後行。就是不知當時桂嬤嬤恰好被芳齡叫過去給阿雲做吃食這里,到底是誰在中間運作?若是找到這個人,她又是姑母或者阿雲身邊的親近之人,又該如何處理?

    姑母倒也罷了,我怕是阿雲那里。”

    陸緘不由微微皺了眉頭,想了片刻後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果然證實了,我出面去處理,不要你為難。”

    林謹容想到自己的那個計劃,心中有些煩躁,本想說與他聽,到了。邊卻又不想說,只含笑看著他道︰“但這只是內院的事,外院,你打算怎麼辦呢?”

    陸緘雖明白必須要還手,給陸建中和陸紹一個教訓,但一時之間,他卻拿不出什麼可行的辦法來。畢竟在這之前他主要是讀書,生意上的事情接觸得並不深,並不細,防御、謹慎、小心都可以,主動出擊卻不是那麼容易的,不但需要人脈、消息、財力,還需要豐富的經驗。他手里堪用的人只有陸老太爺給的那麼幾個,若是他要動手,真是瞞不過陸老太爺去,但這事兒還必須得瞞著所有人才行。

    對上林謹容含笑的眼神,陸緘頗有幾分不自在,猶豫片刻,終是坦然道︰“這方面的事情我不是很懂,我去向三哥請教一下。”

    林謹容也就不再為難他︰“我今日見過三哥了,和他略微提了一下,你有空去找他罷,我出門總是多有不便。”

    “好,我明日傍晚回來去找他。”陸緘展顏一笑,抬眼四處打量周圍︰“我還是第一次來你出閣前住的閨房。沒想到是這樣子。挺雅致的。”

    林謹容翻了個身,側身看著他︰“今日我在茶肆里遇到了吳二哥。”

    “如何?”陸緘臉上的笑容不變,眼楮卻一連眨了兩眨。

    林謹容甜甜一笑︰“這人啊,有時候真不知道他是不羈慣了,還是有點不通人情世故。”

    陸緘不再打量四周,只抬眼看著她。

    林謹容慢悠悠地道︰“他和幾個人在斗茶呢,聽說我在茶肆里頭,便使了秦有過去與我說,請我去屏風後頭坐著,替他們做個主裁。”

    陸緘微微抿了抿嘴,淡淡一笑︰“你的分茶之技早就出了名的。”卻不問她是否應邀去了。

    林謹容喝了一杯水,方才又道︰“我和他說,若真要我做評判,那便等你回來,連著你一並請,不然我是不敢的,要是再給人看見瞎說,說我不守婦道,我不是要冤死?”

    陸緘又眨了眨眼,從一旁的桌上拿了銀簪子,認真地挑著燈芯︰“誰敢瞎說?你是什麼人,我知道。他是什麼人,我也知道。”

    是不見得會真的懷疑她與吳襄有不堪之舉,但所謂神交,心交,恐怕也是一根鋒利的刺罷?她的清名不容任何人玷污,今生這孽緣,要斷也只能由她來斷,輪不到他來拋棄她!林謹容坐直了身子,探身去看陸緘︰“敏行自不會懷疑,可難保三人成虎眾口鎩金。我先前還在想,若是我這銀魚香囊不小心流出去,魘勝巫術都是輕的,要是給我栽個髒什麼的,污了名聲,我那時候只怕是百口莫辯,死無葬身之地了!”

    陸緘沉默片刻,沉聲道︰“我信你。”

    林謹容笑了一聲。這話口是心非的多。前世且不論了,就說上次林七出閣那一日,他那副樣子,分明就是心生疑慮,卻又不敢說,不敢問,憋著一口氣折騰她的樣子。若是再來上一次失塤事件,多被有心人挑唆幾次,可保不齊他又照曰走了老路。

    陸緘抿了抿嘴,眼里閃過一絲羞惱︰“你笑什麼?”

    這是被她笑得惱羞成怒了,林謹容半真半假地道︰“我是在笑,有你這句話,我還怕什麼小人作祟?倘若真有那一日,我希望你能開誠布公地問我,有些事情問出來總比藏在心里捂爛了的好。要應付外面的事情已經夠累,咱們再來猜猜猜,我怕我總有猜錯的時候。”

    陸緘看著她,嘴動了動,仿佛還真有問題要問。

    多半是要問她那信的事情,林謹容一瞬間想了好幾個理由去應付他,卻見陸緘終是垂了眼,低聲道︰“好。”

    還是不打算問了,林謹容輕輕吐了口氣,卻又聽陸緘輕聲道︰“那你呢?”

    林謹容答應得飛快︰“我當然不會瞞你。”

    陸緘便看著她一點一點地漾開了笑容,正如春花綻放。卻也不多說什麼,只將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慢慢地摩裟,許久,又將她的手捧起,在嘴邊輕輕一泯。

    林謹容看著他滿臉的柔情,輕輕道︰“要是三哥給你出的主意里會傷到陸家的根本,你會不會心軟住手?”

    陸緘抬起眼來看著她︰“不破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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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觸鉤

    陸建中最近很是牙疼上火,嘴里還起了幾個大水泡,偏生廚房里這幾日做的都是辛辣之物並上火的飯食。

    他吩咐了好幾次說要吃清淡之物,眼看著送上來的又是羊肉,由不得的怒了,一腳就把一旁伺候的通房給踹到了地上。林玉珍這個賤人,不過才掌持了家事幾日,就敢給他臉色看。再聯想到最近的一系列事情,越想越氣,牙也更疼。

    那通房掙起來,立在一旁不敢吭氣。誰都知道陸建中頓頓離不得肉,又是不吃清粥小菜的,這要怎麼辦?

    陸紹背著兩只手進來,給那通房使了個眼色,那通房悄無聲息地行了個禮,退了出去。陸紹上前打量了一番飯菜,但見雖比不上當初宋氏、呂氏當家之時那般豐盛精細,但也過得去,最起碼大冬天里還能有菜蔬。心里便知不是林玉珍的問題,也不是下頭的人沒伺候好,而是陸建中心里窩著一團邪火,沒處發泄。

    這團火,陸紹心里也窩了許久,就連這幾日的大太陽也讓他覺著這天兒也奇怪了,大冬天的不下雪,偏生這麼晴熱,那不是讓人平白躁了幾分麼?但老天爺的事情他又如何能懂得,他只能以手加額,嘆了一聲︰“父親的牙可是還不好?不然,兒讓人另給您做些米粥小菜來?”陸建中瞪眼︰“米粥小菜也能填飽肚子的?”陸紹就道︰“不然開一副清火藥吃吃?”“不吃。我還沒到卑地步!”陸建中示意他坐下︰“什麼事?”那通房見狀,忙添了碗筷上來,又急速退了下去。陸紹吃了一嘴油膩膩的羊肉,方道︰“這廚房的飯菜手藝是不比從前了。”

    陸建中哼了一聲︰“再有你媳婦蠢的人沒有了。不過是頭發絲大小的事兒,也能讓她辦成這個樣子,還打了草驚了蛇。今早陸順家的小閨女兒被人拿了賊樁,當時就打了板子趕了出去,她竟然是半點應對都沒有。這樣下去,還有幾個人敢替她辦事的?”說起這個來,陸紹也沒甚話可說,只道︰“她自懷了這胎來,總有些愛犯糊涂,那又是個精狠的,她總是有心無力。若是娘在”“你娘回不來!”陸建中把茶杯狠狠一頓,抽著眉腳煩躁地道“都是自找的,都是蠢貨。這種小事情都要我操心。”他此刻正是最煩躁之時,招惹不得,陸紹便不吱聲,任由他去丟作。

    陸建中卻不是個話多暴躁的,雖則煩躁,也只是沉默著把火氣壓下去,良久方了一臉戚容嘆道︰“你祖父老了,把你娘趕回老宅去,把你媳f 兒供起來,寧願讓一個子嗣都未能產下的小媳婦兒把持內宅,抓住我們的小錯就不放,全部身家都要托付個一個乳臭未干,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黃口小兒,這是要我們眼睜睜看著陸家敗亡了啊。我也不知,這個家是姓陸的,還是姓林的?辛苦十幾年,絕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一邊說,一邊又疼得捂住嘴吸了兩口氣。

    陸紹小心翼翼地道︰“韓根已經見過二弟了。聽說年後必要大動的。”這本是早就知道的事情,陸建中並不答話,只垂著頭撿了那菜蔬慢慢地吃。

    “都是兒子沒本事,放著出了那種事,給父親丟了臉。”陸紹壓低了聲音︰“兒子想,不如好生做樁生意,也好將功補過,不叫祖父小看于我。”

    陸建中道︰“我早就想過了,但眼下已近年關,又有什麼合適的生意能做?”

    陸紹便道︰“父親可知,近來二弟每日傍晚便從書院趕回平洲城,第二日清晨才又騎馬匆匆離去?”

    陸建中摩裟著手里的茶杯道︰“這個我卻是不知。他不曾歸家,是去了哪里?林家?”說到林家二字時,語氣里不由帶了幾分嘲弄之意,似是在笑話陸緘兒女情長。

    陸紹笑道︰“不是,我才聽人言,便使人盯了幾夜,日日都是去的林世全那里,只中間去過林家一次,呆了不過半個時辰。昨兒夜里,還請了文縣丞去五丈樓吃飯喝酒,點了金奴兒作陪,聽說很是花了些錢財。”

    陸建中翹起嘴角來︰“什麼謙謙君子美如玉?小二郎也學會玩這一套了。他要做什麼?”陸紹壓低了嗓門道︰“北邊最近流行毛褐做的衣裳,若是花色精巧些,再能加入織金,所值更是不菲,北漠的王公貴族最愛。咱們這邊靠近大榮,最不缺的就是毛了,在清州那邊,更是連小兒都能燃絨毛為線。我猜,他要不是打算開個毛織坊,就是想做攬戶。”

    陸建中立時捋著胡子沉吟起來︰“這攬戶往年不都是王家在做麼?

    每年這平洲的毛褐都是王家一並收了的轉運出去的,他想分一杯羹,有這麼容易?”

    陸紹道︰“所以求了文縣丞,定是要向知縣遞話的。他有功名在身,得知縣賞識,又有老頭子支撐,還可以打著大伯的旗號,他就分了這杯羹,誰又能奈他其何王家也不過就是敢在見著祖父的時候說兩句酸話罷了。,

    陸建中想來想去,總是覺著有些不妥,便道︰“先看看王家的反應如何。他家做慣的毛褐生意,怎可能連這點消息都不知道?還有你要弄清楚,他要做的這事兒,是要向老頭子證明他很能干呢,還是聽他媳婦的話要悄悄賺錢。若要向老頭子邀功,你就要看範褒、韓根的動向,若是聽他媳婦的話悄悄賺錢,你還要看清州陶家的動向。他若真有動作,定會向陶家求援,清州的好毛褐比之平洲,不知多了凡幾。王家那點算什麼?”

    自個兒賺錢倒也罷了怕的是來者不善,就是沖著在陸老太爺面前露臉去的。若是再等再看,被他搶了先,怎麼辦?陸紹有些著急,卻不敢多言,只應了道︰“我再使人去打聽,必會做到萬無一失。”

    陸建中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在發急,便鄭重提醒道︰“這種事可急不得。你記著,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陸紹勉強把心里那點急意按捺下去,應道︰“父親說得是,是兒子急躁了。”

    陸建中幽幽地道︰“被人這樣迫得沒有退路,你不急才奇怪。你這位二弟呀,上次孫寡婦那事兒我算是看出來了,可不是什麼善茬兒逮著機會就使勁兒往下踩人呢。若是當時我們稍微做得不妥些落在他手里,再想翻身就難了。那時候,我們這一大家子可怎麼辦?”陸紹沉默下來。三房人中,他們二房的人丁是最旺的,若則按著正常情況來分家,最吃虧的當屬他們了,就連三房都比他們佔便宜。

    陸建中將手里的茶盞一扔,沉聲道︰“所以在這幾年無論如何都是不能輕易把這些拱手交出奔的。”眼看著窗外夜色深了,菜也涼了,便道︰“去罷。不許出錯。若是你二弟真的知道這種賺錢的好法子,卻要藏私不和家里人說,那就真是他不對啦我們可不能由著他的性子胡來。”

    陸紹辭了陸建中,自回房里。呂氏笑吟吟地迎了上來,溫言道︰“給你另外煮了雞湯面。”殷勤招呼陸紹坐了,方小聲道︰“早間陸順家那事兒,父親有沒有怪罪?”

    陸紹淡淡地“嗯”了一聲︰“你又不是第一次做砸事情,怕什麼?”呂氏坐在一旁不敢多言,眼楮看到一旁伺立的桂香臉上含了幾分笑意,仿佛是在嘲笑她一般的頓時妒恨相交,板了臉道︰“都退下去。”然後靠近了陸紹低聲道︰“其實這事兒還有法子,保準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陸紹從面碗上抬起頭來︰“什麼?”呂氏笑了笑,小聲道︰“珠兒曾與我言,林家七姑娘出閣時,她隨同阿雲去做客,曾見林家七姑娘將那一位繡的一只香囊送了他家族里一個小姐妹。我這再日使人去打聽過了,這姑娘叫林雪茹,家里的光景並不是很好,只用得起一個老媽子並個老蒼頭。想來,能與人討個精細香囊去,必也是個喜歡現的,怕是會經常帶在身邊。”

    陸紹挑了挑眉︰“怎生一只香畿”呂氏比劃…著︰“含笑花,淺藍色素羅做的底。若真要她一件兒貼身之物,也不是很難。難的是都記了賬,她又有了防備。這個雖然曲折些兒,只要做得妥當,就不會有人知曉。”

    陸紹笑了一聲︰“這次咱們讓她們窩里斗。吳襄可是幫了我們大忙了。”呂氏忙拉他的手去摸自己的肚子︰“他動了。”夫妻二人相視一笑,呂氏低聲道︰“三嬸娘那里,也該和她說說,二弟這樣辛苦,弟媳婦又忙,難免有照料不周的時候,也該添個人來照料一下他的。”陸紹一門心思都只在她肚子里的那一個上,不在意地道︰“這些是你們女人的事兒,別來煩我。你只記著,別再辦砸就是了。”

    呂氏笑眯了眼,低聲道︰“我自省得,你說,她嫁進來這麼久了,怎麼就不見任何動靜?我當時可是坐紹輕佻一笑︰“似你男人這等歷害的有幾人?二弟,那是中看不中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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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咬鉤

    陸緘把他要做的這件事看作是讀書一般的仔細,像是寫字一般的,把一筆一畫都拆了開來,又在心中把它們湊成一個渾然的整體,不敢說完美無缺,卻是整體嚴謹。

    每天傍晚之後,他便頂著寒風,游走于書院與平洲城之間,在林世全的帶領下,往來于燈紅酒綠的酒樓與安靜清雅的茶肆間,與三教九流的人見面交談,反復商討。他的話不多,更多時候都是在聽林世全與人交談,然後偶爾插上一句。半月下來,就算是還不見二房有任何動靜,他也覺得自己此番大有收獲。

    今天他走的是最關鍵的一步,見的是那位林世全最為推崇的梅大老爺,談話的地點就在林謹容的茶肆里。梅大老爺出乎他意料的年輕,不過三十左右的年紀,白面無須,清清瘦瘦的,穿著打扮低調樸素,言談舉止間自有一種雅致流出來,一說一笑,讓人如沐春風。

    這是個讓他頗為意外的真正的商人。似陶家、吳家、陸家這些人,雖然經商,但卻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商戶,都是書香傳家的,不過是更變通而已,所以矜持于身份,言談舉止都不一樣。而他見過的其他的商戶,氣質談吐,穿著打扮也真不一樣。似梅大老爺這樣的風姿舉止,道是個宦游在外的讀書人,也絲毫不會有人懷疑。

    梅老爺坐在那里,熟稔地把弄著面前的茶具,行雲流水一般地在建州兔毫盞里點了一個“和”字,微笑著雙手奉給陸緘,操著純正的官話道;“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這樣一個人,竟然就是叱吒清州營榷場,南北往來若干年,膽子最大,手段最狠‧手下人最多,賺錢最多的人,陸緘不敢怠慢,卻也不願就此被鎮住,失了身份。因而面上帶了最誠懇的笑容,禮貌做到極致,話卻說得很有分寸;“彼此關照。”

    梅大老爺笑了笑;“梅寶清。族中行長,字明審。”

    陸緘便也報了自家身份,輕輕啜了一口茶,盛贊梅寶清的茶藝高明‧說得頭頭是道。梅寶清聽出幾分興致來;“陸賢弟卻是個懂茶的。不如我們以茶會友如何?”邊說邊示意一旁伺候的人;“讓人再添一套茶具來。”

    那小廝才要動彈,陸緘赴緊止住了,笑道;“讓您見笑了,不才會品,茶藝卻不精。”精通此道的人是林謹容,哪怕就是外人都知這茶肆是林謹容的,許多都知她茶藝精純,他也是不肯輕易將這事說出來,仿佛是自家有個好寶貝‧生恐給人知道了會覬覦一般的。

    梅寶清一笑,並不勉強,又閑談幾句,林世全轉入正題;“上次說的那事,還要拜托哥哥了。”

    梅寶清笑言;“雖則這事兒只是借我一個名頭,然則在商言商,我有什麼好處?”

    要請人幫忙‧自然要付出代價。陸緘道;“不知梅兄想要什麼?”

    梅寶清見他不迂酸,便也不與他打繞章;“不如日後真的開一家毛織坊,制造一些精致上等的織金毛褐,便宜些兒與我如何?”

    陸緘當下便動了心思,看來林謹容與林世全這個計策也不是空穴來風,是果然有這個前景。轉念一想,不由失笑‧若是空穴來風,又如何能騙得過陸建中和陸紹兩個慣常在生意場中行走的人?

    梅寶清見他不語,便笑道;“也不是要你貼本‧到時候你總比市價低兩成給我就是了‧我要最精美的。倘若又做了攬戶,略低一成也就好了。不過‧品質也是要最好的。”

    陸緘的眉頭一揚,笑道;“這個要求真的不過分,是雙贏。但,我家生意是拙荊拿的主意,我還得問過她的意思。”

    梅寶清突地笑了,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看不出賢弟還是個懼內的。你便先應了我又如何?反正你家開毛織坊也好,做攬戶也好,都不過是騙人的,日後會不會有,都是另一說。”

    陸緘這才看出此人溫和下隱藏的尖利,乃輕輕一笑;“小弟不才,也非懼內,只不過此事借的乃是拙荊的財勢,需得聽取她的意見才是正理。她是個守信愛名之人,我也是個守信愛名之人,言出必行。沒有白白請人幫忙的道理‧倘若日後真要開毛織坊、做攬戶,便一定會兌現諾言,梅兄看做是玩笑,小弟卻不敢真當是玩笑。”

    梅寶清笑了一笑,行禮道;“不欺不瞞,君子之行,倒是我唐突了,如此甚好。”手一揮,便上來一個管事模樣之人;“具體要怎麼操作,你們與老方談。”

    陸緘卻也不嫌他怠慢,與林世全一道送他到茶肆門與那老方認真謀劃起來。

    陸紹自從聽聞陸緘與林世全約了梅寶清在此密談,便再也坐不住,打馬到了附近守候,親眼瞧見陸緘與林世全送了梅寶清出來,便悄悄兒墜了上去。正想上前假裝偶遇,與梅寶清打招呼之際,就見王家的長子帶了兩個小廝,笑眯眯地迎上去與梅寶清打招呼,連拉帶拽地把人給拖走。他措手不及,只得扼腕嘆息。卻又聽後頭盯著陸緘的上來稟告;“大爺,二爺又送梅家的方大管事出來了。”

    陸紹咬了咬牙,折身回去,站在角落里看了許久。只見陸緘與林世全一道,陪著那方大管事,言笑晏晏地走遠了,方才咬著牙命手下的人看清楚去向,他自己快馬奔回家中。

    陸建中正高高翹著腳,由著新近收的美貌通房給自個兒修腳丫子呢,見他突然闖進來,滿臉的急色,立時就把伺候的人給趕下去了,沉聲道;“如何?”

    陸紹道;“這幾日從不見他與範褒、韓根接觸,都是偷偷摸模的,就連與梅寶清交談也是選在林四的茶肆里頭。林世全白日就領著人往周邊幾個縣跑,到處打聽織毛褐的能工巧匠,又給定錢又許諾的,是動了真刀槍了;我今早還看見陶家一個管事來了,我猜,他大概是想吃獨食。”

    陸建中把腳丫子塞進鞋子里去,背著手在房里踱步;“吃獨食…這也太目光短淺了些,那他倒不可怕了。他年後亮相,必要本錢的,這就是最好的本錢啊,這點小錢比起你祖父賞識他,能給他的算得什麼?我先前不確定,這會兒卻是確定了,他不會只看到那一小點,肯定是要同你祖父說的。不與範褒、韓根說道,怕是誰也不信。等到他說出來的時候,就是一切不可動搖,穩賺不賠了”倒是個穩重謹慎的孩子..王家這幾日收攬了多少毛褐?”

    陸紹有些慚愧,暗道差點上了陸緘的當;“平洲城附近的一多半都在他家手里了,昨日又派了管事去周邊幾個縣與林世全搶哩。但有陶家在清州那邊幫忙,二弟他們照舊是要勝過王家許多的。”他臉上露出幾分憂慮來;“我現在所擔心的,就是梅寶清已經和他們談妥了。”

    陸建中的腳底板仿佛被針刺了一下,猛地一顫;“梅寶清是個什麼人?不見兔子不撒鷹的。王家也在爭呢,說不定還有清州那邊的大戶也看上了,他又怎會輕易應了陸緘?還有機會!你,趕緊放一只信鴿,讓清州那邊的管事開始收毛褐!馬上想法子與梅寶清搭上,也莫忘了王家那邊。必要時,可以多花點錢的,反正不能讓他成事!”

    陸紹見他松了。,心里終于放松下束;“我馬上就去辦‧祖父那邊?”

    陸建中目光沉沉;“我自會去做。你莫要管了,專心做好外頭的事情,只許贏,不許輸。”

    更深漏斷,夜涼如水。

    林謹容坐在燈下,把手里的賬簿看了一遍又一遍,陸緘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等她停下了,方低聲道;“如何?”

    林謹容抬眼看著他‧慢吞吞地道;“開銷還真不小,但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就算是不成,也還算賠得起罷。”想著這麼多的錢,都是好不容易辛辛苦苦賺了來的,卻要為了陸家的破事兒硬生生折進去,她心里就疼得不得了。一心只想要陸緘開口說,不管花銷多少,他都賠給她。

    陸緘卻只是道;“這事兒必須成,也應當能成!”

    “那是肯定。”林謹容撫了撫臉,嘆道;“這錢啊,賺的時候來得忒慢,去的時候真是快呢。”

    陸緘抿著嘴笑了笑;“不然為何這世上有錢的是少數人?”

    真聽不懂還是假聽不懂?林謹容暗恨。心想馬上就到年底,他那珠子鋪的管事定然會送錢來,怎麼也得從那里摳點出來補缺才是,就是不知那鋪子這一年的收獲到底有多少。

    陸緘垂眸打量著她;“你這些日子養得不錯,我也有近大半個月不曾回家了。”

    她出來的時間已經夠久,這兩日陸家總有人過來送東西,來看她,其實也就是委婉址′催促她該回去了。林謹容便順水推舟;“那我就命人收拾一下,明日傍晚歸家罷。”

    陸緘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你等我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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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5:42:52
第269章 磕牙

    陸雲的病,拖了許久之後,總算是好了。但因許久不曾出門,長期躺在床上的緣故,身子總是有些綿軟。林玉、珍便使了丫頭每日正午時分,扶了她出門去園子里走走,曬曬太陽,活動活動。

    這一日,簡兒和珠兒扶著她出了院門,卻不知該往哪里去才妥鼻,陸雲沉思片刻,道︰“馬上就進臘月了,也不知道聽雪閣的臘梅打苞沒有。”簡兒忙道︰“那就去聽雪閣看看罷。”陸雲點點頭,低聲道︰“二爺許久不曾歸家了罷?”

    簡兒應了一聲︰“聽說是今日回來,先去接了二奶奶,再一並歸家。這會兒廚房里正準備好吃的呢,晚上都要在榮景居吃飯的。”陸雲的嘴角翹了翹,慢悠悠地朝著聽雪閣走去,行至聽雪閣,見臘梅果然是打了花苞,卻還極小,怕是要再過十天半月的才能開,便覺著十分無趣。

    珠兒便道︰“姑娘,西邊那幾株枇杷樹花開得正好,姑娘不妨去那亭子里坐著曬曬太陽,您不是說要摘點枇杷花做茶麼?奴婢們取了竹竿去打枇杷花,如何?”陸雲也想不出別的消遣方法來,便應了。于是珠兒飛奔往前頭奔找婆子取竿子並干淨的布,簡兒扶著陸雲走在後頭。行至一處假山石附近,只聽有人在那邊笑鬧,似是爭搶一個什麼東西。

    陸雲心情不好,十分嫌煩,簡兒正要上前去斥散那兩人,就聽笑鬧聲停了,一人道︰“聽說了麼,二奶奶此番歸寧,乃是因著不會生養,所以親家太太特請了神醫來替她治病。,…

    簡兒聽了,神色微變,正要土前阻止,卻被陸雲一手拉住,接著陸雲便往前兩步尋了個隱蔽地方側耳細聽。

    只聽另一人罵道︰“賊蹄子,你瞎說什麼,想找死啊。”

    先前那人道︰“又不是我現編的,都這樣說。她要是也生不出來,是不是也要再過繼一個?會過繼誰呢?”罵賊蹄子那人便“呸”了一聲︰“你要作死別拖累我。”

    先前那人就笑道︰“你裝什麼,大姑娘與吳家親事不成,磋砣至今,不得不與金家結親,氣得病了起不來身的事是誰說的?”話未說完,就被人捂住了嘴︰“哪是我說的,分明是櫻桃那小蹄子說的。快走,祖宗。”

    陸雲晃了一晃,一下子就扶住了額頭,簡兒忙扶住她,有心想出去拉那二人出來暴打一頓,撕扯嘴巴,卻不知陸雲會如何處置,只好試探地低聲道︰“姑娘?”

    陸雲臉色煞白,指著那個方向,半張著嘴,似是想讓她把人拖出來發泄,卻終是含了一泡淚,緊緊攥住了簡兒的手,蹣跚著往前走。

    她若是當時發作出來,簡兒還覺著安心些,此時見她如此形態,簡兒卻是更擔憂了,便小心翼翼地勸道︰“姑娘,總不能讓這起亂嚼舌頭的人胡作非為。更何況,只怕是別有用心挑唆的哩。”

    陸雲死死掐著她的手腕,沙啞著嗓子道︰“你還嫌我丟臉不夠?鬧給別人看我的笑話麼?堵得住這個的嘴,又能堵得住所有人的嘴?”一邊說,一邊用力把眼淚回了去,也沒心情再去看什麼枇杷花,轉身回房,又躺在床上不起來了。

    簡兒忙使人去把珠兒叫回來,幾番想勸陸雲,不見得就真是櫻桃傳出的閑話,但看她那樣子,實在是不敢多嘴。想了想,便打算去同方嬤嬤說,前腳才出門檻,就聽陸雲狠狠地道︰“你若是敢把今日這事兒說出去,就不要再跟著我了。”

    簡兒嘆了口氣,只好把這事兒壓到了心底去,卻為櫻桃捏了一把冷汗不提。

    林玉珍正在看晚飯的菜單子呢,就聽說陸雲又犯病了,晚上不來吃飯了,心里擔憂,少不得放了手里的事情,起身去探寶貝女兒。

    陸雲仰面躺在床上,看著帳頂發呆,聽見她來了,面上並不做出任何戚態,只掙著起來行禮問安,等簡兒與珠兒奉了茶果便將她們趕了出去,同林玉珍道︰“娘,我今日逛園子,聽人說了兩句閑話。

    林玉珍一怔,猜著怕是與她又犯病有關的,由來就帶了幾分怒氣,正要開口說話,就見陸雲拿眼瞟著方嬤嬤,方嬤嬤會意,趕緊避了出去。

    陸雲這才道︰“都在說,嫂嫂這是生養不了,三舅母替她請了神醫,回去治病的。又說,若是她也生不了兒子,大房的家業又該由誰來繼承?肯定也要過繼的。過繼誰呢?,…

    林玉珍勃然變色,拔高聲音道︰“誰說的?”陸雲輕輕嘆了口氣,示意她稍安勿躁︰“說這閑話的人固然該死,但我想著,若二嫂真是有病,那是不能再過繼的”

    這話林玉珍認同︰“那是當然!豈能白白便宜了他人?”此話一出,她沉默了。

    陸雲低聲道︰“嫂嫂還年輕,也未必就真的不能生養,但,總要防著真有那一日的。若真有那一日,二房那邊,肯定不能過繼,三房…”她頓了頓“哥哥與嫂嫂感情甚篤,這會兒年輕,大約是不會想到這些的,我們卻不能不為他們著想。我們為何如此勢弱,那就是因為人丁單薄啊。母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您還該有個打算才是。”林玉珍卻不再言語,只把眼看著一旁的紅紅滅滅的炭盆。陸雲也不再多言,安安靜靜地等著。良久,林玉珍站了起來︰“你歇著罷,今晚一家子人都要去榮景居吃飯,我得去忙了。”

    陸雲體貼地道︰“我若是能去,便一定去。”

    林玉珍嘆了口氣︰“算了,別去吹冷風了。”出了房門,慢悠悠地順著青石板路往前走,看著院子里掉了葉子的花木,由來生出幾分惆悵。若是當年,她讓陸建新生了自個兒的兒子,今日是否有所不同?

    但她一想到陸建新那些妖嬈年輕,一個比一個會邀寵的姬妾會接二連三地生出無數的孩子來,然後母以子貴,迅速上位,由不得的一下子打了個冷噤,堅決地把這個想法給趕走了。她對付得一兩個,能對付得一群麼?變了心的男人,能指靠得上?如此甚好。

    林玉珍不再回想當年的事情,而是叮囑方嬤嬤︰“你去林家接二奶奶回來,順便與三舅太太說,我近日身上不大爽快,要請水老先生過來幫忙看看。問她可得行?”

    方嬤嬤忙回去收拾了,命人駕子馬車,前往林府。

    林謹容早就收拾妥當,與林老太爺、林老太太等人別過,坐在陶氏房里安然等候陸緘來接。

    陶氏舍不得女兒走,卻知道留不住,只能仔細叮囑︰“回去以後要把藥吃好,更不要亂吃東西。”水老先生開的那藥,說過要連吃兩月以上,忌辛辣並酸冷,她就生恐林謹容年輕任x ng,會不當回事。

    不管她說什麼,林謹容都只說是,心里只記得一件事,水老先生叮囑過的,她體內余毒未盡,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兩個月最好都不要同房。

    “聽說你大表哥今年會回來過年,但願他們能來一趟就好了。那時候,我便又接了你回來住。”陶氏正磕叨著,就聽外頭丫頭來報︰“太太,姑太太身邊的方嬤嬤來了,道是來接姑奶奶的。”陶氏忙道︰“快請進來。”

    方嬤嬤含著笑進來,先給陶氏行過禮請了安,在小杌子上斜身坐了,捧了茶道︰“老奴今日來,一是奉了太太的命,接二奶奶回去的︰二是要請舅太太行個方便。”陶氏忙道︰“姑太太有什麼事?”

    方嬤嬤就小聲道︰“她身子有些不舒服,夜里總是潮熱,那個又是時斷時續的,請過幾個大夫看了,吃了幾服藥總是不好,聽說水老先生是f 科聖手,故而……”

    陶氏便道︰“怎麼不早說!自家人還這麼客氣。我這便去與水老先生說,問他什麼時候有空過去。”當下便打發龔嬤嬤過去問,因恐方嬤嬤不知,又特意解釋︰“這位老先生與其他醫家不同,在清州城極得人尊敬,怠慢不得。”

    方嬤嬤笑道︰“應該的,應該的。、,

    少傾,龔嬤嬤回來稟道︰“水老先生說,今日晚了,他手里又在配著藥的,不如明日早晨再過去。”

    方嬤嬤此行只要把人請到就可,並不計較什麼時候去,又因著得了個厚厚的封賞,更是不計較。待得陸緘趕到,便拾掇著要走,偏生今日林慎之是與陸緘一道歸家的,見著林謹容便只是纏著不許走,非要再多說兩句話才行。方嬤嬤眼看著日影西斜,幕s 漸深,少不得連連催促,林謹容這才帶著陶氏給陸家諸人準備的各s 禮物回了陸府。

    荔枝早領著人在二門處等著的,見林謹容容光煥發地回來,又是歡喜又松了口氣,趁著陸緘梳洗換衣的當口,把這段日子以來家里的情況簡要與她說了一遍︰“自那日起,奴婢便把奶奶房里的要緊事物都上了冊,閑了就點點。大太太與三太太為瑣事拌了幾回嘴,只沒鬧大。其余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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