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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意千重]世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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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
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8:01:53
第350章 刺激

   陸老太爺身姿筆直地坐在榻上,看著長媳和次媳交鋒,’淡淡地道︰“好了,有心就夠了。

    這話在宋氏聽來,是護著林玉珍的。林玉珍連公爹該用什麼藥,該忌什麼藥都不知道,還叫做有心嗎?但宋氏早就學乖了,便只是微微一笑,一言不發地退到一旁。

    林玉珍雖然也知道陸老太爺是護著她的,但那盞參湯是怎麼也不好拿出來獻殷勤了,只能使勁瞪了方嬤嬤一眼,緩了緩僵硬的臉皮走到陸老太爺跟前行禮問安︰“公爹看著tn精神的,好了許多。”陸老太爺即便是強撐著做出如此姿態,即便是知道自己身體其實很虛弱,但也喜歡聽人家說自己精神好的,便露出了幾分笑容︰“很好。”見他笑了,林玉珍的心里就踏實起來,低聲道︰“公爹今日的飯食用得可好?”

    陸老太爺笑答︰“還好。三郎媳付給我做了些好消化的粥品小菜,我吃著挺合胃口的。”宋氏不失時機地道︰“三郎媳婦是個孝順的好孩,難為她心思和手都巧。婆婆也說好吃,多吃了半碗呢。”

    陸老太爺就笑︰“怎地,她連你婆婆那邊也做了?”

    宋氏笑道︰“可不是麼?兒媳本來也不知道,是聽到力郎哭鬧得厲害,生了氣,一問才知道她一直在廚房里忙活。”呂氏已被嫌棄,康氏是陸老太爺親自挑選的,又進退有度,剛生了兒,正是得歡心的時候,她怎能不抓住機會盡力把康氏推出?兩個兒媳中,也只有康氏一人能與林謹容抗衡了。

    他二人一對一答林玉珍由來就感到受了排擠和冷落,特別是聽到陸老太爺不住口地誇康氏,宋氏打蛇隨桿上,心里就更生氣暗想若是林謹容與毅郎在家,康氏和那小崽算個什麼東西!于是不顧場合,臉上就露出幾分不忿與不屑來。

    宋氏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冷笑加得意,只是繼續挑著陸老太率喜歡聽的事情說,只隔上幾句便又要誇誇康氏賢惠力郎聰明可愛。

    正說著,就聽門外有小孩說話的聲音,接著簾下童兒道︰“老太爺,三奶奶帶了幾位小少爺來給您請安。” “真熱鬧啊。”康氏含著笑,抱著白白胖胖的力郎走進來,身後還跟著規規矩矩的元郎和浩郎。元郎已經不小,所有事情都記得,眼里帶了幾分敬畏,沉默著上前給長輩行禮問安,浩郎卻是膽膽怯怯地拉著康氏的裙角半藏在康氏身後,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陸老太爺和林玉珍。

    “你們從榮景居來?”陸老太爺人老了,看到曾孫總是歡喜的。

    “是,祖母剛歇下。命我領他們兩弟兄過來看看您老人家。”康氏溫和地浩郎的頭,笑道︰“浩郎,怎不與曾祖父、伯祖母、祖母行禮問安?”浩郎這才上前去給陸老太爺磕頭輪到林玉珍的時候,眨巴著眼楮死活不肯上前,把頭往宋氏的裙里藏。康氏的笑容就有些尷尬,輕輕喚了一聲︰“浩郎?之前三嬸娘是怎麼和你說的?”林玉珍看到浩郎這模樣,由來一股惡氣就堵在喉嚨里。正月里她剛養好了病,身上還虛著,因恐自己離得太久失了掌控,勉強撐著去榮景居給陸老太太請安。才剛踏上如意垛,這兩小崽瘋了似地沖出來,硬生生把她給撞了一個大跟斗多虧得是她運氣好,沒摔斷骨頭,卻也好半天爬不起來。這兩小崽還不消停也懂不得賠禮道歉,待得她起了身當然是要出氣的。

    自然,這氣有一矢半是因著二房的大人們而起。元郎倒也罷了,悶著不吭聲,讓賠禮就賠禮了,浩郎卻是吐了她一口唾沫,她氣得要死,一巴掌甩過去,浩郎當時就被打得摔在了地上,接著夜里就發了熱,呂氏要死要活的,老太太不輕不重地說了她幾句,雖然她佔著理,可也弄得她好大個沒臉。過了沒幾日,浩郎好了,活蹦亂跳的,她本以為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可浩郎好生生地卻又從假山上摔下來,雖只是破了頭皮,但底下人說話就有些難聽。

    她不服氣,便讓人抓了多嘴的人來掌嘴,一抓就抓到了浩郎的ru娘,那女人鬼哭狼嚎,聲震雲霄,死活不認,浩郎不知是受了誰的指使,竟為了一個賤婢跑到她院前頭去給她下跪,宋氏也跟著去湊熱鬧,ォ說得幾句話,她不過輕輕推了宋氏一下,宋氏就摔在地上。此事不但驚動了陸老太太,還驚動了陸老太爺。陸建中竟是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罵宋氏和呂氏,主動把那奶娘給打賣了,讓浩郎吃了一頓家法,綁著浩郎上門來給她磕頭賠禮。陸紹則是面都沒露,寫了一封信來賠禮道歉。

    事情雖然以這樣一種詭異的方式結束了,但她仗著夫兒做官,驕橫跋扈,欺壓妯娌並小輩的名聲也傳了出去…陸老太爺氣得指著她臭罵’她想辯白卻無從辯白,涂氏那東西,一直冷眼看她的笑話討厭!可惡!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會打洞林玉珍心中一陣狂躁,憤恨地瞪了浩郎一眼,真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恨不得把這刺人眼的小崽從宋氏的懷里拖出來暴打一頓ォ解氣。浩郎正從宋氏的裙里抬起頭來偷窺她,二人四目相對,浩郎陡然尖叫一聲,飛快地又往宋氏裙里藏。

    滿屋靜寂,元郎沉默而仇恨地瞪著林玉珍。

    宋氏滿臉不動的微笑,康氏滿臉的尷尬,陸老太爺不動聲色,林玉珍氣得耳朵根都紅了,又氣又恨又委屈,死死揪著帕,更凶地瞪著浩郎。她分明沒把這小崽怎麼樣,怎地就成了這個樣?氣死她了。

    “咳!”康氏咳嗽了一聲,輕輕掐了力郎的小屁股一下,力郎大聲哭了起來,也沖淡了屋里尷尬緊張的氣氛。方嬤嬤悄悄戳了林玉珍一下,林玉珍不甘心地收回目光,垂眼看著自己的腳尖,氣得上牙磕下牙。

    “把小力郎遞給我。”陸老太爺從眾人的身上收回目光,慈愛地朝康氏伸出手,把力郎抱在懷里,輕輕拍了幾下,低聲道︰“乖孫兒,不要哭啊,不要哭。”力郎和他是廝混慣了的,趴在他肘彎里低泣兩聲便停了,張著小嘴在他的袖上亂咬。陸老太爺滿足地嘆了一口氣︰“這孩子才六個月就長牙了,真是不錯!”宋氏不失時機地道︰“力郎的體一直都很好,也很乖。”

    康氏帶了幾分靦腆,伸手接過力郎︰“瞧他不懂事,弄得祖父身上到處是口水。”

    “不礙事。”陸老太爺抽出一張帕,溫柔的給力郎擦去口水,嘆道︰“不知毅郎又是怎生一個模樣?”也不知他有生之年能否見著那孩?

    “聽說長得粉妝玉琢的,也是乖巧極了。”林玉珍的眼楮一亮,要把林謹容叫回家來的願望更強烈了。

    “一定是隨他父母親,二郎與阿容都是一表人ォ,又都極其聰明的,毅郎當然不會差到哪里去。”宋氏含著笑,毫無芥蒂地誇贊,然後一把將浩郎從懷里揪出來,惡著聲音道︰“馬上去給你伯祖母行禮請安,半點規矩全無!”

    浩郎含著兩泡淚,可憐巴巴地看著康氏,康氏嘆了口氣,把眼楮轉開,浩郎無奈,只得上前給林玉珍行禮請安。林玉珍淡淡地把臉撇開,涼涼地道︰“罷了,既然不願意,就不要勉強了。”

    浩郎的眼淚嘩啦啦地流了下來。

    這下,就是陸老太爺也覺著林玉珍幾十歲的人怎地就如此的小心眼,總和一個幾歲的孩過不去?何況是在他面前,弄得如此不開心,于是微微皺了眉頭,道︰“我累了。”

    宋氏忙站直了︰“兒媳伺候公爹洗漱。”

    陸老太爺板著臉揮揮手︰“不用,我自有人伺候,你們各自把自己伺候好,別給我添堵就好!”眾人便都不敢再出聲,依次退出,林玉珍還有話沒和陸老太爺說,當然不肯走,便留在後頭,道︰“公爹……”

    陸老太爺卻是有些厭煩她了,枉自活了這麼大把年紀,實在是太不知趣,太不懂得收斂,太不懂得掩蓋,當下板著臉道︰“你要如何?”林玉珍忙道︰“兒媳有話要同您老人家說。”

    陸老太爺轉過臉︰“我累了,改日又再說。”

    林玉珍站了片刻,到底是不敢捋虎須,怏怏地道︰氏在廊下聽見,輕蔑一笑,自往前頭而去。

    門簾剛被放下,陸老太爺就軟軟地倒在了靠枕上,疲憊至極地輕輕吁了一口氣,他還能撐到什麼時候?他想見陸緘,可是一來一去兩個月,也請不到這樣長的假,還是算了,但萬一他有些煩躁地喊了一聲︰“範褒!”

    範褒忙走進來,看到他的模樣,眼里露出幾分擔憂︰“老太爺,您……………”陸老太爺喘了一口氣︰“都還好?給我盯緊點,一旦發現不對,立即辭退。”這要辭退的,自然是指下面各大鋪里的管事們,要問的也是家里家外的事情是否平順。範褒低聲道︰“目前一切都很好。”

    陸老太爺就道︰“給我鋪紙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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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2
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8:02:08
第351章 回禮

   林玉珍走出聚賢閣,滿懷怒氣地快步往前沖。方嬤嬤和對視一眼,無奈地追上她︰“太太,天黑,走慢些兒。”其他的話,卻是不敢多勸。

    林玉珍不聽,一口氣走回院子里,厲聲道︰“給我備下筆墨紙張。”她原本是打算和陸老太爺商量的,既然這樣,她就不商量了,直接寫信過去,讓林謹容先帶著毅郎回來。

    風一點點地起來,把街面上的塵土卷起,不管不顧地四處撒開去。街邊的槐樹、榆樹、柳樹上落了厚厚一層灰,行人半掩著頭臉,飛快前行。然而空氣是那樣的濕重,甚至等不得人跑到屋檐下,昏黑的天空就被閃電撕了一條口子,緊接著,沉悶的雷聲夾雜著黃豆大小的雨點鋪天蓋地的砸了下來,冷風卷著雨水,吹得人氣都喘不過來,只想趕緊藏了起來。

    轉瞬間,街面上再看不到一個人影,天地間只剩一片帶了涼意的半透明的蒼茫。

    豐樂樓里照舊是燈紅酒綠,溫暖安逸的,梅寶清站在南樓三層雅間的窗前俯身往下看,樓下院落里一株榴花被風雨打得瑟瑟發抖,殘紅落了滿地,又濺滿了塵土,真是苦不堪言。

    陸緘坐在他身後,平靜地等著他回話。

    梅寶清回頭︰“看來今年這棵石榴結不了果啦。真可憐。”

    陸緘的睫毛動了動,擺出一個平淡溫雅的表情︰“這叫天有不測風雲,還有命中注定。”

    梅寶清道︰“本是可以避免的,它若是我的,我便提前給它搭個棚子,又何懼風雨?”

    陸緘的眼楮突然亮了起來,聲音冷冽而鋒利︰“天地生萬物,可以主宰它的只有天地而已。就算是僥幸躲過了一場風雨,又焉知它什麼時候不被閃電給劈了?”

    這是底線。這人的自尊心還真強。梅寶清哈哈一笑,走到陸緘對面坐下…低聲道︰“不要多想。我沒其他意思。”

    陸緘淡淡地看著他︰“你不多說,我當然不會多想。”

    旁邊紅泥小火爐上燒著的惠山泉冒起了蟹眼,梅寶清一手挽袖,一手執壺…優雅地把水注入到珍貴的越州秘色青瓷盞里,幾朵皎潔的茉莉伴隨著碧綠的葉芽上下旋轉,幽香撲鼻。

    梅寶清的臉上略帶了幾分陶醉,輕輕吸了一口氣,把茶推到陸緘面前,低聲道︰“真不錯。我真是討厭極了團茶。雖則一斤小龍團茶要價黃金二兩,但在我眼里…真是不如這個。不知尊夫人平日烹茶,又喜歡哪一種?”

    陸緘微微皺起眉頭來,十分不願意回答梅寶清的問話,然則,梅寶清這話也沒什麼冒犯之處,便“嗯”的一聲敷衍過去了。

    梅寶清仿似沒有注意到他的敷衍,繼續認真地道︰“我在平洲曾去過尊夫人開辦的茶肆,聽聞她極愛茶百戲…也是個中高手,想來也會對我這種法子感興趣,或許敏行弟可以告訴她…讓她一試。”

    陸緘又敷衍了一聲。他明明是來拒絕梅寶清的—雖然那種說法很委婉,但拒絕就是拒絕。梅寶清聽他說完之後,就一直趴在窗前看雨,看樓下的榴花,那句石榴結不了果的話,分明就是威脅他的,現在卻又來和他談論茶道。

    梅寶清笑了一笑,沉默地飲了一口手里的茶,抬眼看著窗外白茫茫的雨霧,沉聲道︰“我雖不才…但近年來真是很少被人拒絕啦,所以心里有些不痛快。拒絕的話,說得再好聽也是拒絕。你看不起我。”

    陸緘見他終于說到了正點上,反倒松了一口氣,含笑道︰“我是否也可以說是你先看不起我的呢?”你怎麼對我,我就怎麼對你…也許我打不過你,勢力沒有你的大,但是從內心來說,你看不起我,我當然也可以看不起你。

    梅寶清的手指在螺鈿桌上輕輕叩了叩,慢慢笑了︰“好,你說得很對,我是自己先就沒有抱著交朋友的心思來與你交往的,當然不能和你做朋友,那是談生意。那麼,我們交個朋友如何?”

    陸緘認真道︰“那要看明審兄要交的是哪一種朋友了。”

    梅寶清道︰“有哪幾種朋友?”

    陸緘道︰“泛泛之交亦可稱朋友,交心知己亦可稱朋友。而所謂真正的朋友,不是說做就能做的。”

    梅寶清抬了抬眼︰“就像是做生意一樣,信譽不是突然間建立起來的,而是一點一滴慢慢積累起來的。是這個意思吧?”

    “是。我要突然就引明審兄為知己了,明審兄肯定不信。”陸緘點頭微笑,朝梅寶清舉了舉茶杯。

    梅寶清抬起茶杯,笑道︰“好吧。”

    二人都沒有繼續往下深入研討這個問題,陸緘也沒有問他將會怎麼處理陸家的事情,盡管陸緘非常想得到一個肯定的回答。

    傾盆大雨漸漸化作淅淅瀝瀝的小雨,雨絲被豐樂樓外輝煌的燈光照得閃閃的,猶如蜘蛛吐出的蛛絲,黏人而潮濕。陸緘拉了拉身上的油衣,從那株被風雨摧殘得滿地殘紅的石榴樹旁走過,特意看了看枝頭。枝頭上留著幾個青果,依稀看得出長得很強健,風雨疏去了其他的果子,它們還會長得更大。

    陸緘回過頭去看著南樓三層的雅間,燈光依舊,梅寶清站在那里朝他揮手。縱然隔著夜幕雨霧他看不清梅寶清的神色,但他想,梅寶清的神色一定是孤清寂寞的。按照梅寶清對于人的兩種定義,這個人大概沒有真正的朋友,只有合作伙伴,只有需要和不需要的關系。憑著直覺,他覺得他應該比梅寶清幸運或者幸福。

    早有伙計殷勤地牽了馬兒過來,陸緘翻身上馬,吩咐長壽︰“走罷。”

    細細的雨絲落在豐茂的葡萄葉上,又匯集成了大滴大滴的雨珠,在葡萄葉再也忍受不住其重量的時候,便“吧嗒”一聲滴落下來,砸在陸緘的脖頸里,冷得他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寒顫。

    他伸手擦去脖頸里的雨水,抬眼看著正前方。林謹容的屋子里透出溫暖的燈光,只看這一眼,他便覺著身上的寒氣去了不少。

    他輕輕掀起簾子,看見林謹容抱著毅郎站在窗前看雨,正低低地和毅郎說話︰“寶寶,這就是雨啊,下雨啦,你聽,雨水落在葡萄葉上……”她的表情恬靜柔和,目光溫柔似水,毅郎安靜地躺在她的肘彎里,專注地望著她笑,毫無保留地把嘴張到最大,露出粉紅色的小牙床,偶爾伊伊呀呀地應一聲。

    陸緘忍不住微笑,舍不得出聲打斷面前的場景,他便只是那樣安靜地站在門前,靜靜地看著這母子二人。一旁伺候的櫻桃和豆兒瞧見他,正要出聲,他就輕輕揮手讓她們退下,從始至終,他的目光不曾從林謹容母子身上挪開過。

    屋里多了個人,林謹容就算是有些入迷,也很快發現不對。她回過頭來看著陸緘,朝他微笑︰“你回來啦?身上沒有濕吧?”然後把毅郎抱起來對著他,柔聲道︰“毅郎,爹爹回來啦。”

    陸緘走過去,彎下頭在毅郎的小臉上飽含愛憐地親了一口,順便在林謹容的手上吻了一下︰“阿容,回家看到你們倆,真好。”

    他的臉上有寒氣,毅郎不適應地閉了閉眼,側側頭,往林謹容懷里躲。

    “敢嫌我?”陸緘忍不住,又往他臉上響亮地親了一口,毅郎有些不耐煩,但也沒癟嘴。林謹容好笑道︰“先換衣服吧,洗洗再來。”

    陸緘注意到她穿了一身胭脂色的新紗衣,腰也束出來了,唇上還涂了口脂,打扮得很漂亮。不由心里一動,有一只小手在他心里一直撓,一直撓,不及細想,就已經圈住了林謹容的腰,小聲道︰“我這時候不想動呢,怎麼辦?”

    林謹容寬容地道︰“那就先陪我們坐坐。”

    陸緘圈著她母子二人走到榻前,緊緊挨著林謹容坐了,把手在懷里捂暖了才握住毅郎的小手,低聲道︰“這麼小的手,不知哪一天才能長大。”

    不知哪一天才能長大。林謹容有一瞬間的失神,轉而笑道︰“不是都說愁生不愁長的麼?會快到讓你反應不過來。”

    “是麼?”陸緘與她依偎片刻,慢慢地和她說起今日的事情來︰“他先說我看不起他,有點生氣,但後來又說要交朋友。可是這樣的人的話,也是不能全然相信的。”

    林謹容道︰“你沒問他,平洲那邊到底怎麼打算?”

    陸緘搖頭︰“沒有。反正很快就能看出來了。”

    林謹容有些遺憾,興許還有其他的方式,但陸緘既然這樣選擇,便隨他吧,總之怎麼也不可能壞過上輩子去。她放柔了聲音,換了個話題︰“今日有人送了吳襄的信和給毅郎的洗兒禮來。信給你放在書桌上了。”

    陸緘忙道︰“送了什麼東西?”

    林謹容一笑︰“一個八寶瓔珞項圈。另有兩角好茶送我,兩盒好墨給你。”

    陸緘撫了撫額頭,笑道︰“他手腳倒快,我還以為這信怎麼也得下月才能收到呢。”又或者,是永遠也收不到了。但看此時這情形,怎麼也不像是要絕交的樣子,他想去看吳襄的信里怎麼說,卻終是舍不得離開林謹容和毅郎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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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
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8:02:23
第352章 偶遇

  毅郎始終太小,待陸緘換了衣服出來,便已經在林謹容懷里睡著了。陸緘有些遺憾︰“我覺著我十次見到他,他倒有五次是睡著的。”

    “他太小了,你又早出晚歸的。難免會錯過,等他再長大些就好了。”林謹容小心翼翼地把毅部交給潘氏,叮囑︰“這幾日太潮熱,記得別捂著他。”

    “奶奶放心。”潘氏仔細把毅郎的小披風拉起,穩穩當當地走出去。豆兒在一旁護著,十二分的認真。

    陸緘默然看著,只是覺得這個組合很和諧,其他並不覺得有什麼。他回頭,想和林謹容說話,卻看到林謹容的目光牢牢地粘在潘氏懷里的那個小人兒身上。他輕輕嘆了口氣,擁住林謹容︰“不過是幾十步的距離,他哭你都能聽見,怎麼就這樣舍不得?”

    林謹容為了把毅郎放在眼皮底下,就把潘氏、豆兒和毅郎安排在東廂房里住著,離正房不過是幾十步的距離,有什麼動靜她都能聽見。凡是她有空的時候,他一定在她身邊眼前,饒是如此,她每次看潘氏把毅郎抱走總是用了這樣的神情,但每次該把人抱走的時候她還是一定會讓潘氏抱走。陸緘不能理解她的這種神情。

    林謹容收回目光,望著他笑︰“不是說要在華亭縣設市舶司麼?你和我說說,是怎樣一回事?”

    陸緘便指了指自己的懷里,林謹容明白他的意思,上前往他懷里坐了,輕笑道︰“可以說了麼?”

    陸緘見她期待地看著自己,便帶了幾分賣弄,微笑道︰“你只需記著幾件就好,公憑、點檢、閱實、抽分、抽解、博買。”

    林謹容再好學…也不過是個長在深閨的女,哪里會曉得這些,少不得叫陸緘一一詳細說給她聽。

    陸緘解釋道︰“若要出海販貨,須得同市舶司申報船上的貨物、人員、目的地…市舶司會派人上船點檢,防止夾帶兵器ˋ銅錢ˋ女口ˋ逃亡軍人,核實之後發放公憑。憑著這張公憑,ォ能出海。販貨歸來,並不能就此進港,得先等他們查閱驗實,這就叫閱實。無論進出的貨物…都要由他們派專人區分成粗細兩種,再按一定的比例由著他們抽取,這叫抽分。抽出來的貨物要送到京中,這叫抽解。

    再有就是船上運來的禁榷物得按著他們規定的價格賣給他們,這便叫博買了。這還不算,剩的貨物仍要按市舶司的標準…發給公憑…ォ許運銷他處。”

    林謹容默然聽完,長長嘆了口氣︰“我早前只想著物價必然大漲,卻不曾想到乃是從頭到尾都給管得死死的…等到他們折騰完,到手的還有多少?不怪梅寶清不願意做,張珊娘反復提醒我…這利潤真是要薄得不得了啦。”心里卻想著,若是還如清州那邊一樣的,如陶、陸、吳家那般走私,這才叫暴利,怎奈那邊不是家鄉,認得的,能管點事兒的只有吳襄一人而已。

    可是,當初陸家參與這寶貨生意,究竟是怎麼栽進去的?是不是也是因為她所想到這個原因?走私,貪圖暴利…被人拿住,從而全軍覆沒?那麼自己的這個生意還該不該繼續做下去?就此放棄太可惜,長此以往前景太不明,林謹容抿緊了hun,只恨自己前世兩耳不聞窗外事,得到的有用的信息太少。

    “現在只是準議…等到真的建起來,那少說也是明年的事情,可以多屯點貨。到時候再打點一下市舶司里的人,也能比其他家好做些。所以你現在急也急不來,不如不要多想。”陸緘j 妻在懷,已經心不在焉,只管垂了眼眸看著林謹容緋s 的抹xn和瑩白的肌膚,低聲問她︰“今日已是五月三十,龔嬤嬤什麼時候走?”

    便是委婉地問她什麼時候才可以。林謹容看他的目光就知道他在想什麼,由不得微笑︰“她不走了。”

    陸緘笑︰“胡說,你這兩日不是在讓人準備給家里的中秋節禮麼。”一邊說,手已經探入了林謹容的紗衣中,小聲道︰“可是豐盈了許多。”氣息就急促起來。

    林謹容俯身在他耳垂上輕輕舔了舔,見他全身的肌肉都僵硬起來,眼楮越發幽深,再不敢逗他,停了手笑道︰“看了黃歷,初六是個好日。但願這雨不要下得纏綿了,她們路上也能好走些。”

    下一刻,陸緘已經把她推倒,一頭埋在了她的胸前。林謹容耐心地安撫他,最終他綻放在她的手里,再不肯起身回他的房里去睡,她便也依從了他。

    龔嬤嬤同沙嬤嬤說完話出來,見林謹容的房里還亮著燈,照例要往她房里去一趟,卻被櫻桃紅著臉告知陸緘在里面。她ォ不過是躊躇了片刻的功夫,燈就滅了,她算了算日,輕輕嘆了口氣,也差不多了,再多事就令人生厭了。

    天還未亮,林謹容還在睡夢中,陸緘就輕輕起了身,躡手躡腳地出了門,踏著黑暗和潮濕的泥土往書房里去。書桌上一如林謹容所說,靜靜地躺著一封信,他小心地拆開火漆,抽出信紙。

    信紙照舊用的碧雲春樹箋,吳襄的字,一如既往的凌厲囂張,只收尾處,發生了一些變化,銳氣已不復當初。吳襄到底是沒有向他解釋那對瓖金白玉梅花簪的來歷,提都沒有提,只是用了淡淡的口吻,祝福他,祝福毅郎。說那語氣很淡,好似生氣敷衍吧,卻又不是,後面照舊用的淡淡的語氣,半點不嫌復雜地和他描述華亭縣那邊的風土人情和繁華,以及生活起居,人情來往。整整寫了三頁紙。

    陸緘把信疊起,小心地收入裝信的匣里,坐在燈前沉思片刻,終是輕輕一笑。他提筆給吳襄寫了一封回信,還是和從前一樣的口氣,也說了不少瑣事。沒有提到林謹容,只說毅郎和官場中的事,就這樣吧。

    轉眼便是六月初六,如林謹容所願,天晴朗得萬里無雲,路上微微有一點潮濕,不干不燥,空氣清冽,正是適合趕路的好時候,唯一讓人遺憾的,就是這天正是最熱的季節,到了中午就會不可避免地熱起來。龔嬤嬤這樣的老人興許受不住,但龔嬤嬤歸心似箭,留不住。

    林謹容有些擔心︰“若是路上一旦有不舒服的癥狀,就停下不要走了,且待天涼了又去。”

    龔嬤嬤笑︰“老奴的身骨強健著呢。若是真不成了,總不會為難自己。”

    林謹容命櫻桃捧出二十兩白銀來,龔嬤嬤有些驚詫︰“姑奶奶不是早就賞過老奴了麼?”

    林謹容含笑道︰“不是給你的,嬤嬤下了船後,記得替我去江神廟打聽個叫做錦姑的人。她若是已經嫁了人,便罷了,若是還留在那里,便替我將這銀交給她,當作是供奉江神的香火錢,然後替我問她一句,她是否想好了。”

    龔嬤嬤不明白這錦姑是什麼人,也不明白林謹容為何要這麼做,便笑道︰“姑奶奶,這錦姑是?”

    林謹容微微一笑,並不解釋,只吩咐︰“嬤嬤一路小心。”

    龔嬤嬤便知不能再問,起身行禮,告辭而去。走到二門處,文娘早就提著自己的小包袱站在那里候著,眼楮還往門里瞧,卻是滿臉的黯淡。千里迢迢長途跋涉而來,但自進這道門開始,林謹容就只見過她一面,就連辭行都不願意她往跟前去,她這是怎麼了,為何就如此招厭?

    龔嬤嬤招呼她上車︰“你們奶奶給你的賞賜也不少,白到京中看了一趟繁華,休養了這幾個月,看看,手都養白細了,其他人哪里有這個機會!想開點吧。”

    文娘忙擠出一個笑容︰“嬤嬤說得是。”本以為得了一個好差事,結果還是硬生生地從指縫里溜走了,叫人好不遺憾。

    午後,正是毅郎呼呼大睡的時候,也是林謹容打理完家事後最閑的時候,她召來春芽,抱來一大疊賬簿,加上櫻桃,主僕三人開始預算。她改變主意了,錢換成銀後不送回平洲去,而是送到華亭縣那邊去,如陸緘所說,該囤貨了。

    賬簿是早就理清爽的,所以她很快得出了數字。但是有些貨物可以囤,有些貨物卻不能,畢竟寶貨這種東西,很多時候玩的就是一個新巧獨特,不然大家都在賣貨,她憑什麼可以比人家的生意好?她決定出一趟門,逛逛街,去鋪里看著實物和姚琢好好商量一下。于是把家里和毅郎交給沙嬤嬤,帶著春芽和櫻桃、陸良出了門。

    在家里關了這許久之後,坐著寬敞舒適的馬車上街,實在是一件令人舒服並十分愜意的事情。林謹容先去唐家金銀鋪里為楊茉定了一對寶鈿金筐的脂粉盒,又興致勃勃地去了最大的彩帛鋪里挑了現下最時新的衣料,最後才去了自己的鋪。

    姚琢聞訊從鋪里迎出來,低聲道︰“梅大老爺在里面。”

    林謹容尚未反應過來,就見穿著灰色素袍的梅寶清從鋪里走出來,淺淺一笑︰“陸二奶奶,鄙人這廂有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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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不解

   這人不是他六月便要離開京中的麼?怎地這時候還在?這是有意遇上的,還真是無意之間遇上的?林謹容隔著面幕肆無忌憚地打量著梅寶清,盈盈一禮︰“梅大老爺客氣。”

    待得見禮完畢,林謹容少不得邀請他入內喝茶。梅寶清也不客氣,提步隨林謹容進了鋪,笑道︰“蕙娘,過來拜見陸二奶奶。”

    一個年約十歲左右,梳雙髻,穿純白色細布襦裙,身上一點裝飾全無,眉眼酷似梅寶清的女孩從一堆倭國來的絲綢面前回過頭來,眼神冷冰地看了梅寶清一眼,緩步走過來,對著林謹容淡淡地行了個禮︰“見過二奶奶。”

    “快快請起。”林謹容看她這模樣,猜著是梅寶清的女兒,便取下面幕笑道︰“可有看到喜歡的?”

    蕙娘微微一笑,淡淡地瞥了梅寶清一眼,並不言語。

    “她是我的長女,我常年不在家,她母親又去了,身邊沒有人陪伴,未免養得性孤僻,趁著今日我有空,便領她出來逛逛。”梅寶清含著笑,溫和地對蕙娘道︰“喜歡什麼,只管讓人拿。”

    蕙娘沉默地走到一旁,繼續挑選東西。林謹容請梅寶清在一旁坐了,不待開口,姚琢便著人重新換了茶上來。

    謹容只當在自家一樣的招呼梅寶清喝茶。從前,她對此人充滿了好奇心,一心只想與他結識,套套近乎,好把自家的生意做大,然則此刻真有機會見了這人,卻覺著不再神秘了,剩下的只是客氣和心而已。

    梅寶清不動聲色地打量了林謹容一番,笑道︰“二奶奶這個鋪生意當真不錯貨物品種齊全,又新穎又齊整,大有前途呢。”

    林謹容笑道︰“哪里,比不得府上的鋪生意興隆不過混日,掙幾個脂粉錢罷了。”

    梅寶清一笑,低聲道︰“我本待也開辦一個,奈何失了先機,華亭縣就要設市舶司了。”

    林謹容微微一笑︰“婦人也聽了。”她不明白梅寶清這是要做什麼,她自覺自己的心眼大概只有梅寶清三分之一的,多多錯不如靜觀其變的好。

    梅寶清沉默片刻,道︰“市舶司一旦開辦起來,這生意就不好做了。”

    “那也沒法呢。”林謹容想到他慣常做的走私,隱隱有些想法,卻不敢輕易搭話,只能跟著他的話題走。

    梅寶清欲言又止,終是站起身來告辭,招呼他女兒蕙娘過來與林謹容行禮告別。卻見一個長隨走過來湊在他耳邊輕聲了幾句話,目光不時斜斜瞅蕙娘一眼。蕙娘目不斜視,只盯著腳尖看。

    梅寶清淡淡地瞥了蕙娘一眼不動聲色地道︰“既然大姑娘喜歡,便都取了就是。”

    那長隨便不再多,自往櫃台那邊同伙計了幾句,幾個伙計立時出來,把鋪里凡是看著值錢些的東西盡數搬到了櫃台上。

    梅寶清神色淡淡的,嘴邊還掛著笑,卻是淡得看不出來了。

    林謹容詫異地睜大了眼楮,這梅蕙娘竟然是要把她鋪里的東西搬一半去麼?一大筆錢財還在其次,看其中,華麗的絲綢織物與耀目的簪釵配飾居多這姑娘還在孝中,買這些東西回去也不過是放著,那又為何要這樣做?

    梅慧娘抬起眼來,悄悄瞅了林謹容一眼,林謹容正好對上。這雙眼楮,黑白分明卻充滿了與年齡不符的哀傷和憤怒,林謹容前前後後一想,就有些明白了,這姑娘在用這種幼稚的方式與她的父親作對。于是帶了幾分憐惜,安撫,地朝梅慧娘一笑,道︰“真高興蕙娘這麼喜歡我鋪里的東西,姚琢……”

    姚琢會意得,立即上前去看過貨物,給了個優惠的價,梅慧娘不滿地撇了撇嘴,又垂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看。梅寶清嘆了口氣,道︰“這頑皮孩,還不謝過陸家二嬸娘?”

    林謹容吃了一驚,先前還是陸二奶奶,現在就成了嬸娘。卻也不好當場推掉這個便宜佷女兒,便應了,送她父女出門。

    “我現下不曾帶這許多錢,稍後使人送過來。”梅寶清苦笑著看伙計把那許許多多的東西全數塞滿了他的馬車,一揖而去。梅慧娘上了馬車,將車窗簾掀起一只角來,靜靜地看著林謹容,神情愁苦。

    姚琢笑道︰“這姑娘倒有幾分意思。在您來之前,非得要最大那顆貓眼石,梅大老爺可也沒那麼大方,只聽著,不發話。待得您到了,松了。,她卻一下就拿了這許多,上百萬錢呢,也只有梅家這樣的家能斗氣都斗得如此豪爽。”

    林謹容轉身入內︰“他們是什麼時候來的?”

    姚琢想了想,道︰“您進門前一盞茶的功夫都不到。那姑娘進門的時候,眼角還含著淚的。”

    “去,打聽一下,他們之前在哪家鋪里逛來著。”林謹容思索片刻,把這事兒給放到一旁,轉入正題︰“我有幾件事要聽的建議,來,咱們邊看邊。”

    待得她這里和姚琢把要事商定,出去打聽消息的人也來了︰“東家,據梅大老爺午後出的門,之前只往他家的鋪里去了片刻,就往這邊來了。”

    林謹容沉默下來,很像是特意來截她的。再想到那哀哀淒淒的女孩兒,倒好像是特意帶了來讓她憐憫的。

    緊接著,梅家又送了銀錢過來,付的全是銀,而非銅錢,林謹容算了算,她優惠給梅家父女的價錢比之她再將銅錢送往銀鋪換銀需要付的錢差不多持平,也就是,梅寶清半點沒讓她吃虧,還讓她做了人情。一時就覺著,這人真可怕,猜到她肯定會將銅錢換成銀,索性給她送了銀過來,正是面面俱到。

    梅寶清,到底想做什麼?單純示好,真的想和陸緘做朋友,所以把失去了母親,性格孤僻古怪的長女以這樣的方式帶到她的面前來?還是另外有打算?他做生意,難道都是這樣做的?顯然不可能。被一只狼盯上,卻不知道它的意圖時,是令人毛骨悚然的。

    林謹容不知道當年陸家當年敗家是否與梅寶清有關,更不知道這個變數會導致今生事情向著何種方向發展變化,她只是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匆匆忙忙地回家了。

    已近傍晚,院里一絲風都沒有,陸緘已經歸家,抱了毅郎在院里玩,毅郎在嚎啕大哭,他在低聲哄毅郎,也不知道些什麼,只能看到表情極盡耐煩,毅郎卻是不依的,哭得聲嘶力竭。

    林謹容被那哭聲嚇得心都慌了,三兩步趕上去接了過來,道︰“怎地哭成這個樣?是不是不舒服?”看向潘氏等人的眼神里就帶了責備和嚴厲。

    陸緘有些不好意思,潘氏和豆兒都垂著頭不語,林謹容急得汗水都出來,後悔自己不該丟了毅郎出門︰“趕緊去請大夫來瞧。”

    陸緘訕訕道︰“不是……………”卻是陸緘回到家中,毅郎剛醒,躺在搖籃里要人抱,陸緘突發奇想,要毅郎伸手抱,毅郎曉得什麼,只知道自己想要起來,面前這個討厭的人不理睬他,還刁難他,于是哼了起來。潘氏和豆兒都要上前去抱,陸緘不許,還在那里逗,結果捅了馬蜂窩。捅了馬蜂窩也就罷了,他硬不給豆兒和潘氏,非得自己哄乖不可。

    林謹容知曉了原因,不由無語,專心專意地哄毅郎,毅郎終是哭累了,找到熟悉的懷抱,嗅著熟悉的味道,抽噎著睡過去,睡夢里還不時委屈地癟癟嘴,林謹容不由嘆氣︰“這孩子這時還好,但真激怒了是個不饒人的性。

    陸緘帶了幾分討好的笑︰“去哪里來?在家就不會這樣了。”

    林謹容白了他一眼︰“這麼來,把孩弄哭還是我的錯了?”

    陸緘有些發窘,顧左右而言他︰“男孩不能慣著。”

    林謹容諷刺道︰“是呢,揠苗助長對呢。等哪一日,我倒是要問問三嬸娘,是不是兩個月就會伸手要人抱的。”

    陸緘的臉越發見紅,潘氏等人忍著笑,輕手輕腳地把毅郎抱了出去。林謹容接了櫻桃遞過來的帕,擦去臉上的細汗,低聲道︰“我遇到了梅寶清,帶著他女兒,把我鋪里的東西買了一半去,給的不是錢,而是銀,還讓他女兒喊我嬸娘。他和我市舶司,我沒敢搭他的話。,他到底想做什麼?”

    陸緘撐著下巴想了許久,道︰“莫非是,他其實已經插手華亭縣那邊的生意了?需要咱們替他做什麼?”他這個身份,無非就是家里的錢財稍微多一點而已,但也不是什麼巨富,好似不該是梅寶清那樣的人千方百計一定要交好的對象。倒好像是被利用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林謹容道︰“我也是這樣想,最起碼他也是有所打算,我總覺著不踏實。”

    陸緘沉默片刻,道︰“咱們都心一點。給三哥寫封信,我去打聽一下,也許能找到點蛛絲馬跡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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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兩難

   梅寶清的行徑像一個謎,陸緘沒打探出什麼來,林謹容也沒村探出來,張珊娘如此評價梅寶清︰“他麼,最是滑不留手的人,他到底有多少錢,大家都無法估量,只是猜他一定非常非常有錢。”

    錢多了會咬手梅寶清的鋪里,尋常混混的確是不敢去找麻煩的,但是總有他招惹不起的大混混,一旦找上他,便是無休止的麻煩。所以梅寶清把唯一的親妹送進王府里也好,到處交結,想結交陸緘這樣的人也好,都只是為了自保。如果僅僅只限于這種模式的交往,不遠不近,對林謹容和陸緘來,其實沒有多大的影響,怕的是他別有所圖。

    林謹容想了十來天,不見梅寶清有任何後續動作,便只能先放下來。而這個時候,平洲的家信到了。林謹容看完了林玉珍的信,由不得的冷笑了一聲。這個時候倒是想起她來了,她抬眼看了看窗外,太陽高高掛在天際,院牆上反射著白光,熱浪一陣一陣地往屋里撲,若是不用冰,哪怕是穿著極薄的紗衣,略微動上一動,也會熱得冒汗。

    這種天氣讓她帶著兩個月多一點的毅郎上路,可想而知路上會發生些什麼情況。她倒也罷了,可是毅郎呢?林謹容回頭看著躺在搖籃里應著豆兒的逗弄依依呀呀的毅郎,一股怨氣油然而生。恨不得陸緘立刻出現在她面前,把這事兒給迅速解決了。

    好容易等到申時,算著陸緘即將歸家,櫻桃進來道︰“奶奶,二爺使人回來,有人邀他吃飯,大抵會回來得很晚,請您不要等他,先行歇息。”

    林謹容窩了一口氣出不來只能忍著︰“告訴門房,若是二爺回來,不管多晚,都讓他往我這里來。”

    櫻桃應了退下林謹容又拿起林玉珍的信重新細看了一回,林玉珍到底出身書香門第,是從學過琴棋書畫的人,這封下了功夫的信寫得聲情並茂,從孝道、思念、可憐、利益等幾個大方向來勸陸緘與她,但這些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林玉珍祭出了陸老太爺這面大旗,陸老太爺的身體不好,隨時可能不在世,十分渴望能見毅郎一面。

    陸老太爺病重,陸府里的情況十分復雜,林玉珍寡不敵眾,日難過,這些芳竹都在信中得很清楚但所有的理由,都比不過最後那個“孝”字。作為輩,特別是陸緘這樣-深受陸老太爺大恩的人滿足一個病重的老人的心願是沒有錯的,也是應該的。這是孝道,必須遵從。

    但很多時候,清楚一件事的道理與親自接受並完成一件事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林謹容很清楚陸老太爺在陸緘心目中的分量有多重,她想知道,陸緘會選擇哪一樣。她想起了當初的江神廟,一種久違了的情緒如潮水般襲來。

    陸緘將近三更時分歸家,剛進門就被門房攔住︰“二爺,奶奶請您回來以後往正院去一趟。”

    陸緘看看天色已經很晚。林謹容很少會讓人特別這樣交代他,那多半就是有正經事。他壓住上涌的酒意,盡量快地趕到正房,果然房里還亮著燈,他出現在廊下,櫻桃等人就已經出聲通知房里的林謹容並送上醒酒湯和熱水。

    “阿容,什麼事?”陸緘覺著林謹容反常的沉默,他已經習慣回到家後,林謹容輕言細語地把一天的瑣事慢慢講給他聽,毅郎怎麼樣,誰又來訪了,她又應了誰的邀請去哪里玩了來,有什麼好玩的事情,隔壁那家婆媳又在鬧矛盾了,做了什麼好吃的等等,他不習慣這樣的沉默。

    林謹容把林玉珍的信遞給他,一句詛都不想。

    陸緘哪怕就是喝得有點多,也知道她心情不好,接過信的時候,認出是林玉珍的筆跡,不由猛然一驚,酒就醒了一半,只恐是不幸的消息,顫抖著手打開來看,緊皺的眉毛緩緩放平,再煩惱地皺了起來。

    林謹容安靜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陸緘抬起眼來看著林謹容,對上一雙別樣幽深的眼楮,那雙眼楮里含著一種他不懂的情緒,仿佛是帶了點冷笑和審視,又仿佛是抱著些希望,他有些為難︰“阿容。”

    林謹容不話,只安靜地看著他,等他完。

    陸緘不喜歡林謹容的這種神情,他想和她商量,尋找一個行之有效的辦法解決這件事,而不是被她用這樣的目光看著天氣有多熱他很清楚,林謹容不過剛恢復,毅郎太,一路行去,沒有他護著,實在令人放心不下。萬一他打了個寒顫,暗自呸了一聲。

    可是,對他恩重如山的祖父,在他最迷茫,最無助的時候給他撐腰,教他走路的祖父,一次一次鼓勵他,一次一次給他機會的祖父,那個垂垂老矣,身體虛弱,隨時可能從這個世上消失不見的祖父,有這樣一個的心願,只是想見這個期望已久的曾孫一面,還是出于骨肉親情。他能夠不答應麼?他忍心麼?如果陸老太爺這個願望不能實現,只怕他要愧疚一輩。

    林謹容的想法顯然與他是不同的,與陸老太爺的心願比起來,她顯然更關注毅郎的健康,更心疼毅郎。可以理解,但他們無法找到萬全之策。在不受家事侵擾,輕松了一年多之後,陸緘再一次感到了左右為難,只能閉口不言。

    燭火輕輕跳動,照得陸緘的眼底一片愁苦。林謹容輕輕吸了一口氣︰“敏行怎麼看?”如果陸緘非要作出那個決定,她是不會同意的,她不會同意讓她辛辛苦苦生養的毅郎處在那樣的境地中,一次也不行,所以她不會順從他。在陸老太爺與毅郎之間,她只選毅郎。

    如果路隔得近一點就好了,如果毅郎再大一點就好了,如果………但人生中根本沒有這麼多如果,幻想歸幻想,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陸緘煩惱的道︰“阿容,祖父他……”

    林謹容眼里的亮光閃了閃,漸漸淡去︰“祖父待恩重如山。”她已經知道了他的選擇。

    陸緘點頭︰果不是陸老太爺一直在他身後支撐著他,他不會有現在的生活,包括林謹容,也是陸老太爺為他爭取來的,他還沒來得及盡孝,他沒有理由不滿足陸老太爺的心願。他猶豫地想,如果等天氣再涼一點,路上走慢一點,妥當地照顧好她們母,也許不會有大礙罷?

    他剛想開口,林謹容就已經站起身來,用一種不容辯駁的口氣道︰“我不怕吃苦,我也很願意盡孝,得個好名聲,可是我的毅郎,他太。這樣的天氣,讓他趕這麼遠的路,我舍不得,也不願意冒這個險。所以我不會同意。”百善孝為先,若是當年,她即便是再心痛,再不忍,大抵也會流著淚同意,可是經過那一件事,她還會把毅郎置身在這樣的險地中,拿毅郎的健康去冒險麼?不會。哪怕是與陸緘大鬮,與陸家人撕破臉也不會。被二房扣頂不孝的大帽,她也不會。

    “阿容,別這樣,我們好好商量一下,總有法的。”陸緘知道她不樂意,他也理解並能體諒,卻不曾想到她會用這樣決絕的態度,他有些生氣難過,卻又知道自己不能沖她發火。

    這是一個母親想保護孩正常的態度,可是他真的很為難,毅郎是他的親骨肉,陸老太爺也是他的祖父。如果是陶氏提出這樣的要求,林謹容會如何?

    他不用得太明白,道理大家都懂,只不過是做得到和做不到而已。許久,林謹容側過頭,淡淡地道︰“要我先帶毅郎回去不是不可以,但得等到秋天。”如果一切不變,陸老太爺將在九月去世,她可以在八月的時候先行一步。

    陸緘沉默地起身,走到屏風後去盥洗。

    林謹容默然坐了片刻,起身走 n前,慢慢脫了外衣,輕輕躺下。

    許久,陸緘走出來,站在床前道︰“阿容………………”

    林謹容不話,明知各有為難的地方,她仍然是覺得委屈,不想理睬他。

    陸緘等了一回,等不到回應,只得輕輕嘆了口氣,吹滅了燈,輕手輕腳地在林謹容身邊躺下來。

    這一夜,兩人都睡得不好,天近五更的時候,林謹容模糊聽到陸緘起身,輕輕在她耳邊喊了一聲︰“阿容?”

    林謹容裝作沒聽見。

    陸緘默了一默,地穿了衣服自去了。他走到院里,天邊閃爍著幾點寒星,院里安靜恬然,只有風吹過葡萄葉的沙沙聲。東廂房里閃爍著微弱的燈光,隱約可以聽見毅郎的哭聲和潘氏的哄勸聲。

    陸緘的雙腳控制不住地朝著東廂房去,卻又知道太早,他不方便進屋,便只站在窗下聽著。若是不讓毅郎去見陸老太爺這一面,他有很沉重的負罪感,但若是讓毅郎走這一趟,他又萬分心疼不忍,正是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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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8:03:11
第355章各自

    這個盛夏,仿佛格外的喧囂和燥熱。

    林謹容沉默地把手里的信扔在鶴膝桌上。這是林玉珍寫來的第三封信,這次語氣不復委婉,十分強勢,把陸老太爺的情況描述得很嚴重,已經給他們扣上了不孝的帽。而這封信,離第一封信不過六天時間,離第二封信不過三天,差不多是三天一封信。很顯然的,林玉珍大概已經猜到了可能遇到的態度,所以會這樣一封接一封的來信。

    陸緘自那一夜之後不曾提過此事,但林謹容知道他送了一封信回去,信中具體寫了什麼,他沒和她,她也沒問。她的態度就在那里,不論他怎麼樣,她都不會退讓。

    任是誰,家書這樣一封接一封的送來,心里要不張惶那便是鐵石心腸。陸緘這些日以來一直坐立不安,輾轉反側,滿臉的煩惱,看向毅郎的眼神仿佛是巴不得毅郎見風長似的。她看在眼里,理解他的心情,卻無法告訴他,陸老太爺還有些日呢,目前是不會有什麼大礙的。這樣明白的話不能出口,只能拖著。但到底,影響心情,大家都不愉快。

    信就那樣擺在鶴膝桌上,一旁伺候的春芽很容易就能看到。如若陸老太爺真的病危,信不會這樣寫,大抵是會要求他們全都趕回去,既這樣寫了,便是還有余地,有待商榷。

    春芽不忿,到底不是親生的呢,催得這樣的急,若是真的心疼思念,只恐找不到借口替他們遮掩,又怎會這樣主動的,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可是這樣的話不是做奴僕的人該的,春芽只能旁敲側擊地安慰林謹容︰“老太爺吉人天相,不會有大礙……”

    “讓人去鋪里,平洲那邊的信一旦送到就趕緊送來,不拘早晚。”林謹容側頭看著窗外。窗外太陽高照,葡萄架下一片陰涼。沙嬤嬤獨自一人坐在葡萄架下發怔,滿臉的心事。這樣的大事不可能瞞過底下的人,她猜著沙嬤嬤大概是想回去,到底和陸老太太那麼多年的感情,這種時候想陪伴在陸老太太的身邊也是人之常情。

    這幾日,她能感受到沙嬤嬤時不時地打量她,也是,陸緘在那里擔心焦躁得不得了,她卻表現得很平靜,分明就是不把陸老太爺病危這件事放在心上的樣。落在旁人眼里,未免就有些無情,畢竟在陸家人看來,陸老太爺待她實在是好得不得了。

    林謹容收回目光,輕輕嘆了口氣。她知道沙嬤嬤和陸緘的想法和感受,但無能無力。路途太遙遠,通信不便,她只能寄希望于芳竹機靈一點,把陸老太爺的情況動靜趕緊發過來,不然她不知道陸緘會堅持到第幾封信,也許就在今天,也許下一封,陸緘大概就會忍不住,想方設法請假歸家。

    關心則亂,站在她的角度和陸緘的角度看待這個問題,感受和想法都是不同的,她不能多,多了容易引起矛盾,他是毅郎的父親,同樣也是陸老太爺最疼的孫;但她又不能不,她是毅郎的母親。他若是非得請假送她母歸家,她少不得要與他鬧一場。

    真不知林玉珍怎麼能這麼找麻煩。該催的時候不催,不該催的時候瞎忙。當初陸老太爺病危,快不行了,她慢吞吞地讓人寫信給陸緘,導致陸緘和陸老太爺不曾見上最後一面;現在還從哪里起呢,她就開始瞎忙。莫不是因為當初什麼都沒有,所以她也懶得動,懶得管,如今她有希望,所以這麼積極?

    林謹容有些煩躁,卻無處排解,只能走到東廂房里,守在毅郎的搖籃邊。看著那張熟睡無憂的臉,她的心情漸漸沉靜下來。不管怎麼樣,她守著他就是了。

    陸緘踩著日影走進自家的大門,陸良迎上來,聲道︰“二爺,今日家里又來了信。”

    陸緘點點頭,覺得步伐又沉重了幾分。那信當然不會如同吳襄給他的信一樣被林謹容好生生地放在他的書桌上等著他,她定然是要先拆的。他慢吞吞地朝著正房去,一時竟不想那麼快見到那封信,那麼快見到林謹容。

    天太熱,人容易疲軟,雙福和雙全坐在廊下打瞌睡,看見他趕緊站起身來,陸緘心中煩躁,在她二人開口之前就搶先一步進了屋。倆丫頭對視了一眼,不敢去觸霉頭,索性都站在簾下,豎起耳朵聽動靜。

    陸緘進了屋,林謹容並不在屋里,信就在鶴膝桌上。陸緘看完信就扶住了額頭,林玉珍的信一封接一封,陸老太爺那里卻沒有任何動靜,林玉珍的脾氣他知道,陸老太爺的脾氣他也知道。林玉珍敬服害怕陸老太爺不假,但要有多孝順多上心,是不可能的,多半還是出于利益之爭。她會把針尖大的事情放到西瓜大,陸老太爺卻會把很大的事情縮到一點。通常情況下,陸老太爺不會同他起病情,也不會要求他做什麼。

    可越是這樣,陸緘反倒拿不定事情究竟到了個什麼程度,會逼得林玉珍這樣的急,陸老太爺這樣的靜。他寫給陸老太爺的信送出去了,但即使最快,也得半個月能到平洲,等到回信也是下個月的事。時間太長,變化很快,一個不心,就會錯過很多。

    陸緘覺得牙疼,霍然起身,問︰“二奶奶哪里去了?”不等丫頭回答,他又直接出了門,徑自朝著東廂房去,不在正房,肯定守在毅郎的身邊。行到一半,就看到沙嬤嬤迎面走過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心里有事,顧不得這老嬤嬤,略點了點頭便算了,沙嬤嬤卻叫住了他︰“二爺……”語氣里頗有幾分忐忑,但終是問了出來︰“老太爺的病情如何?老太太還好麼?”

    仿佛空氣著了火,陸緘臉上火燒火燎的發燙,好似是被人打了一巴掌,竟不知該怎麼回答沙嬤嬤的話,躊躇片刻,道︰“祖母一切安好,祖父他老人家吉人自有天相。”

    沙嬤嬤沉默著讓開了路。

    陸緘幾乎是逃一樣地快步走到東廂房。豆兒和潘氏立刻站起來與他行禮問安,林謹容背對著他,拿了個色彩鮮艷的布老虎逗著懷里的毅郎,聽見聲響也不回頭。

    陸緘咳嗽了一聲︰“阿容,我有事要和商量。”

    豆兒和潘氏立刻退了出去。

    林謹容轉身看著他,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容,眼里卻沒有半分笑意,聲音很平靜︰“。”

    陸緘看著她懷里柔嫩的毅郎,話就在唇邊只是打轉,林謹容也不急,垂了眸抓著毅郎的手遞到唇邊親了一口,做了個怪動作,毅郎笑起來,那笑容看得陸緘的心都軟成了一汪水。他一時有些愣神,終是道︰“阿容,我打算想法請個假,回家去看一趟。”

    果然和她猜測的差不多。林謹容苦笑︰“那能請到這麼長的假麼?知道超了假會怎樣麼?”

    陸緘搖頭︰“我知道,但我要試試。”上前心握住毅郎的手,“我獨自一人去,們留在京中。這樣輕車簡從,會快很多。”

    林謹容怔怔,原本想了許久的話一句都沒機會出來,便只能是怔怔。

    陸緘低聲道︰“得對,毅郎實在是太了,我……”他頓了頓,有些困難地道︰“我想,祖父疼他,大概不會舍得他受罪,那便由我設法跑這一趟,去他老人家跟前盡盡孝。”

    現在是六月底,他哪怕是一路順風順水,待從平洲趕回京城,最起碼也要八月下旬,剛回京城沒多久,馬上便要告丁憂,于是又要折騰。林謹容沉默片刻,終是道︰“姑母的想法和做法,和我們不太相同。若是祖父真的病危,信不是這樣寫的。要不然再等等?興許過兩日芳竹那里的信就到了,到底是個什麼情形也就清楚了。不然這樣來回奔波……”

    陸緘嘆了口氣︰“阿容,賬不是這樣算的。”哪怕就是知道這些,心里很清楚,他也不能一直這樣坐著干等,什麼都不能做。

    林謹容被他不輕不重地刺了這一下,便笑了一笑︰“得是,怎麼做都行。”不是她的親人,所以她能很清楚的算賬,計較得失;是他的親人,所以他即使是知道林玉珍是那麼回事,他也要跑這一趟。她有她要守護的人和事,他也有,既然如此,各自方便就是了,攔他做什麼?

    陸緘見她笑容淡淡的,覺著自己剛那話得重了點,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擔心,萬一……那我跑這一趟,見祖父一面,我也安心些。我還不曾在祖父面前盡過孝。”

    林謹容道︰“不必多,先請假罷。我這就替收拾行李。”

    陸緘嘆了口氣︰“阿容……”

    林謹容拍拍他的胳膊,低聲道︰“我懂去吃飯罷,既然打算回去,便好好準備一下,夜里早點休息,身體康健,好趕路。”

    陸緘沉默片刻,將她和毅郎一起擁入懷中,低聲道︰“我不在家,要辛苦了,我會委托人照料們。”

    林謹容笑道︰“放心吧。”她再不是從前的她,如今她離了他,也能把自己和毅郎照料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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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8:03:37
第356章流火

    林玉珍一口氣發出三封信,想著林謹容是怎麼也會回來了,于是看向宋氏婆媳幾個的眼神也與之前稍有不同。宋氏很快就注意到了這種變化,待得知道了她做的事情,由不得笑得肚疼。

    坐在一旁的呂氏捧著大肚,心翼翼地道︰“婆婆笑什麼?這時候不該讓那女人回來,她要回來,真是棘手得多。”現下全家都在竭盡全力,要從陸老太爺那里把從前輸了的形象全掙回來,林玉珍那邊節節敗退,露出的都是蠢和不容人的一面,若是林謹容突然回來,誰得清又會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變化?

    宋氏笑道︰“懂得什麼?嫌隙定要再生,林謹容根本不會回來,還會怨恨她姑母且由得她去折騰。”真是蠢到家了。這不是親生的就不是親生的,若是她,怎會舍得獨苗吃這種苦頭?休要陸老太爺不曾開口發話,就是發了話,她也只有想方設法拖到不能再拖的。這樣的婆媳,這樣的母,想要不生嫌隙都難。更何況,這時候只怕那邊兩口之間都已經有了罅隙吧?她是做母親的人,當然知道沒人願意這樣折騰新生兒,但她也知道陸緘的性情,必然是想盡孝的。

    林謹容若來,心中難免怨恨林玉珍,路上還要冒風險,若是孩有個什麼,便要連著陸緘一起怨恨上;林謹容若是不來,多少也會被人是不孝,林玉珍要生怨恨,只怕陸緘也要嫌她不懂事,不孝。怎麼都難,林玉珍這是自己折騰自己。鼠目寸光

    呂氏想了一回,算是想明白了,輕聲道︰“活該”心里想起自己那個產了的孩兒,不由眼圈又紅了,惡狠狠地道︰“這種人,該得報應的。”

    宋氏知道她指的什麼,目光落在她的肚上,冷冷地道︰“同樣的事情不能出現第二次,當分清主次,莫要瞎折騰,不然……”

    呂氏忙道︰“媳婦知道了。”

    宋氏沉吟片刻,低聲吩咐︰“閑的時候,多和三弟妹走動走動。”

    呂氏眼里露出幾分酸意︰“她看不起我。”

    宋氏瞪了她一眼︰“她看不起?她和的?她對不敬?”當年,林玉珍是真正的看不起她好不好?若是林玉珍有康氏一半的良善分寸,她也不至于這樣憎恨厭惡林玉珍。

    呂氏悻悻地道︰“那倒沒有。”若是康氏當真敢做出什麼可以讓她抓到把柄的那也罷了,可是康氏不曾,但她就是知道,康氏瞧不起她。

    宋氏便站起身來︰“既然沒有,怎知她看不起?們是親妯娌,家和能萬事興,要讓我知道們鬧騰,可別怪我不客氣。我去祖母那里看看。現在是最閑的,老太太這些日也無心管教兩個孩,要多下點心,特別是元郎,他書頗有天份,休要放松了。”

    氏忙送她出去,轉身命素錦︰“去看看大少爺和二少爺在做什麼。”

    聚賢里,陸建中捧了一只青瓷碗,皺著眉頭嘗藥,黑乎乎的藥汁,苦得讓人發麻,只一口,他便苦得打了個寒顫。皺著眉頭,無限哀憐地看著陸老太爺︰“爹,這藥太苦啦,不然另外換個方?”

    陸老太爺沉默地伸手。

    陸建中無奈,只得把手里的藥碗遞過去,陸老太爺眉頭都沒皺一下,一飲而盡。陸建中慌忙遞茶過去與他漱口,又奉上蜜餞︰“爹,您緩緩。”

    陸老太爺接了蜜餞噙在口中,微微皺了眉頭︰“三郎呢?”

    聽他問陸經,陸建中忙道︰“這幾日雨水太多,他生恐莊戶們疏忽,積了澇,便往莊里去巡查,指揮人挖溝排澇。昨夜就不曾歸家的。”

    陸老太爺點點頭︰“很好,他這樣很好。雖然他書不成,但若能這般踏踏實實地下去,那就極好。”

    陸建中聽他這般踏踏實實的下去,心里由來就一酸,這些年,一直都是這樣要求他們二房的,大房享受,他們辛勞,陸建新對家中的事情基本不聞不問,只假惺惺地寫點家書,送點節禮,在外也不知偷偷存了多少私房錢,林玉珍咄咄逼人,得理不饒人,驕縱跋扈,事事都要他們忍讓,在老太爺的眼里,可有公平?

    陸建中嘆了口氣,道︰“爹爹,大郎糊涂,做了錯事,三郎天賦有限,五郎下落不明……”眼里擠出兩滴淚來,“兒心里苦哇……只怕是江河日下,越來越不成了。”他指的當然是二房這一支。大房這麼風光,要什麼有什麼,為什麼不多留點給二房呢?

    陸老太爺沉默地看著次。前些日他病重,一口痰卡在喉嚨里吐不出來,咽不下去,差點要死了的,是陸建中口對口地給他吸出來的。能這樣做的人有幾個?要陸建中不孝,心里沒他這個爹,那還真不上。

    陸建中見他沉默不語,忙收了淚,強笑道︰“幸虧元郎這孩書還不錯,丈夫他有天賦,我們將來多半要仰仗他了。”

    陸老太爺“嗯”了一聲,許久方道︰“那就好好教養孩吧。”

    陸建中沒有得到預期的答案,心里冷了幾分,低聲道︰“兒先下去了。爹爹心將養,兒晚上又來陪您。”

    “的事情也多,不必這樣勞累。”陸老太爺朝他揮揮手。

    陸建中哽咽道︰“爹爹同兒這樣的話,是還在怪兒吧?人總有犯糊涂的時候,兒早就知錯了的……日後便當按著爹爹的吩咐,安安心心做事,和二郎他們好好相處。”

    陸老太爺道︰“我不怪,去罷。”待得陸建中退下,閉目養了一會兒神,從桌下暗層里取出一張紙來,細細看了一回,提筆添改起來。

    七月流火,天氣轉涼。

    兩匹馬風塵僕僕地闖進平洲城,向著陸府奔去。蹲坐在門前石階上聊天打屁的幾個廝聽得馬蹄聲響,都抬起頭來,看到穿著涼衫的陸緘風塵僕僕地縱馬朝著這里奔來,由來就有幾分呆滯。還是一個年紀大些的最先反應過來,大聲嚷嚷道︰“二爺回來了,二爺回來了”于是眾人簇擁上去,牽馬的牽馬,問安的問安,亂成一團。

    陸緘什麼都顧不得,把馬鞭一扔,就朝著聚賢去。聚賢外的那片竹林仍然幽翠,聚賢的門虛掩著,聚賢安安靜靜,陸緘情不自禁地放輕了腳步,輕輕推開門,往里張望。

    院里一片寂靜,坐在陰涼處的童兒聽到聲響抬起頭來,看見陸緘,眼里閃過一絲亮光,立即就要開口,陸緘忙朝他比了個手勢,童兒會意,指指廊下。

    廊下一張藤制躺椅,陸老太爺躺在上面睡著了,從陸緘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一頭的白發。他的鼻腔突然酸了,兩年前,陸老太爺的頭上還不見一根白發,去年,他歸家,陸老太爺的頭發就白了一半,如今卻是全白了。還成了這副虛弱的樣,怎不叫人心酸

    他輕輕走到陸老太爺身邊,陸老太爺在睡夢中,兩條濃密的眉毛緊緊蹙在一起,嘴唇緊緊抿著,臉上還帶著那種堅毅的線條,可是卻又能看出幾分悲苦愁悶來。

    童兒無聲地抬了個凳過來,陸緘坐下,安安靜靜地陪著他的祖父。

    風吹過竹林,發出一陣悅耳的沙沙聲,陸老太爺猛然驚醒過來︰“什麼時辰了?”

    “大抵是申時左右。”陸緘握住他的手,跪到地上︰“祖父,孫兒不孝。”

    陸老太爺猶如在夢中,使勁揉了揉眼楮,方不敢相信地道︰“怎生是二郎,怎會在此?”

    陸緘眼里含了淚︰“祖父,孫兒掛念。可好些了麼?”

    陸老太爺心情激蕩︰“好,好,祖父一切都好,快起來,快起來。……”目光從陸緘身上來回打量一遍,低聲道︰“瘦了,路上很辛苦吧?”

    “不辛苦。”陸緘看著他只是笑,心卻揪成了一團,陸老太爺真是瘦了,衰亡的氣息已經從他的肌膚里透了出來,約莫,真是不遠了。

    陸老太爺緊緊握著陸緘的手︰“怎會回來?那邊怎麼辦?”

    陸緘含笑道︰“孫兒請了病假,上司人很好……”

    上司再好也不能誤了公事,請病假,那明擺著是假話,罰俸是次要的,要是被人盯上怎麼辦?這個官職來得很容易嗎?陸老太爺沉默片刻,猛地把他一推︰“誰讓自作主張的?我還沒死,跑回來做什麼?誰讓來的?”

    陸緘吃他這一推,有些愣神,卻又滿滿都是感動,誰在這世上最為自己著想?是陸老太爺。便只是放柔了聲音道︰“祖父,孫兒掛念。”

    陸老太爺冷笑︰“若真是掛念我,真是為了我著想,又怎會罔顧我的意思,莫名其妙跑這一趟?立刻給我滾回去”

    陸緘垂手而立,一句話也不。

    範褒聞訊趕來,忙上前勸道︰“老太爺,二爺日夜兼程,為的就是來看您,近一個月的路程,二十天不到就趕到了,今日天不亮就起身,到現在吃了幾個冷饅頭,您好歹也要讓他歇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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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頂撞

    陸老太爺瞪著陸緘不話,眼神已經軟了,喉嚨里卻還呼哧胭哧地喘氣。

    陸緘平第一次,不是規規矩矩地,而是嬉皮笑臉地上前給陸老太爺抹胸捶背︰“祖父,不論如何,孫兒已經來了,歹也讓孫兒歇兩日再走,如何?”

    陸老太爺的心里到底是歡喜的,強撐不多,被陸緘這樣討,更是強硬不起來,便嘆了口氣︰“我很,你明日歇一天,後日就走,要歇也到船上去歇。”

    陸緘沉默不語,他這麼遠的來,日夜兼程,目的就是想擠出時間多陪陪陸老太爺,若是只留一日便走,那叫人如何甘心?他不。

    他是個什麼性情,陸老太爺最清楚不過,見他不答話,便知他根沒聽進去,忍了忍,只得讓步︰“那便多歇一日,再不然我就要趕人了。你就是不孝!”

    陸緘還要開口話,陸老太爺已經趕他︰“快走,快走,先去給你祖母、母親請安,再過來陪我話。”

    陸緘只行禮告退。

    他前腳ォ出門,陸老太爺便將身邊的茶壺茶杯統統掃到地上,罵道︰“到底是誰把他喊回家來的?範褒,你立刻給我查!查不出來你也別做這個總管了!”

    範褒匆忙告退,陸老太爺無力地躺在椅上想,到底是怎麼回事?誰會讓陸緘冒險回來?他想到了陸建中和宋氏。

    林玉珍正在假寐,朦朧中聽得方嬤嬤和芳齡在外低聲話,幾次提到陸緘和林謹容,便睜開眼︰“怎麼回事?”

    方嬤嬤進來心翼翼地道︰“回太太的話,是二爺回來了。”

    林玉珍一怔,猛地撐起身來︰“他回來了?他怎會回來?”她只釁林謹容母回來,可沒叫陸緘回家。

    方嬤嬤賠笑︰“是擔心老太爺,這會兒往聚賢去了。稍後ォ來給太太請安。”

    “二奶奶呢?”林玉珍直覺不,猛然拔高聲音。

    方嬤嬤的眼楮四處亂轉︰“沒來。”

    林玉珍一口氣上不來…眼楮瞪得老大,終是冷笑︰“呀!他的前程都不要了!真是孝順,真是體貼!我養了個兒,孝順他的祖父…體貼他的妻兒,獨獨眼里心里就沒有我!”

    “太太!”方嬤嬤忙上前一步,滿臉的焦灼。這種話給人聽去了,傳到陸老太爺的耳朵里,豈不是又要惹得不愉快?這些日…二房意伺候著,把陸家二老哄得服服帖帖…照顧得周周到到,林玉珍就是個粗線條的人,不會弄這些表面功夫,已然被比著低了一等,再這樣不顧分寸的亂話,實在是太不明智了。

    林玉珍氣呼呼地把手里的梳拍在照台上。

    方嬤嬤聲道︰“太太,還是先收拾一下吧。”見她不反對,叫了芳齡幾個進來替她梳洗裝扮。芳齡ォ要把一枝紅寶石簪往林玉珍的頭上插…林玉珍就一掌揮過去︰“打扮得這樣華麗做什麼?他是貴客嗎?我要不要到門口去接他啊?”

    “換一支。”方嬤嬤妁心跳得“咚咚”作響,陸緘和林謹容不聽林玉珍的話,陸緘自己拿了主意跑回來了…一旦知道陸老太爺兒的,心里眼里會怎麼待林玉珍這個養母?那又不是個傻,只要仔細一想,就能想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怨恨,沒有想法是根不可能的。如果林玉珍知道收斂,幾句軟話倒也罷了,似這樣的態度,非得翻臉不可。

    芳齡換了一支素銀釵︰“太太,這個麼?”

    林玉珍什麼都不順眼︰“我可是窮得很?”

    芳齡脾氣地又換了一支款式簡單的金釵︰“那這個如何?”

    林玉珍不語…方嬤嬤趕緊給芳齡使了個眼色,芳齡忙給她插戴上了,拿鏡照給她︰“太太如何?”

    林玉珍板著臉起來︰“他怎麼還不來?是要我使人去請麼?”

    方嬤嬤忙道︰“二爺先去的聚賢,這會兒在老太太那里,多半是老太太留了話,趕不過來。”

    若是親娘…若是心中沒氣,一年多不見,哪里又等得,立刻就要往榮景居趕去,早點到兒的。但林玉珍計較的就比較多,她又豈肯做出這樣自掉身價的事情?當然要在房里嚴嚴肅肅地等著陸緘過來拜見請安。這一等就等了半個多時辰,眼天色漸晚,仍然不見陸緘的人影,她越等越火大︰“去,二爺到底是被什麼人絆了?從榮景居到這里,半個時辰都走不到?”

    方嬤嬤頭疼不已,從榮景居到這里當然用不著半個時辰,但如果陸緘故意要晾她,很可能就會花上一個時辰都走不到。

    今非昔比,太太怎麼就不懂得呢?卻不敢不聽林玉珍的,少不得使人去。

    又是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在林玉珍要再次發飆的時候,外間終于響起了丫頭們給陸緘問的聲音,緊接著,門簾被掀起,陸緘神色淡然地走了進來,給她行禮問安︰“兒給母親請安,母親一切安?”

    禮儀如常,二爺的脾氣涵養還是很的,方嬤嬤松了口氣,林玉珍顯然也出來了,當即冷笑︰“我還以為我要去求見陸二爺,ォ能見著呢。”並不打算喊陸緘起身。

    陸緘也不用她喊,自發地直了身,神情更淡了幾分︰“母親恕罪,祖母那邊人多,是以兒多留了片刻。”

    “你辛苦了。想必你三叔父和三嬸娘也在那里罷。怎樣,話多了,口渴麼?芳齡,給二爺上茶。”林玉珍冷笑,重重地道了“上茶”三個字。什麼人多,無非是陸建立與涂氏在那邊罷了。

    陸緘索性沉默不語。他就知道林玉珍的性情,在到陸老太爺的時候,他就更明白了,林謹容的話是對的,林玉珍的想法和做法與他們不同。但他想,有這麼個機會,讓他下定決心回來一陸老太爺也挺的。所以是歡喜和踏實更多于氣與憤怒。可現在到林玉珍這副模樣,再熱的心腸也會變冷。

    “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給你找最的先,為了你能師從諸先,丟了你父親一人,從江南到這里這麼多年,為的是什麼?為的是你考取功名,不把前途當回事,想回來就回來的?你心里眼里究竟有沒有我這個做母親的!究竟有沒有你父親?我該讓你父親寫信,教教你道理了。”林玉珍到陸緘臉上那種熟悉的沉默冷然,心中愈怒。她為的什麼?從自由自在,風光明媚的江南,從陸建新的身邊回到這鳥不蛋的平洲,來了就走不掉,一直孤孤單單地關在這個院里,受宋氏的閑氣,被陸老太爺和陸老太太挑剔指責,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他麼?他卻這樣對她!

    陸緘微微皺了眉頭︰“是母親寫信讓我回來的。”

    林玉珍氣極反笑︰“我是讓你回來?我是讓阿容帶了毅郎回來!你有正事要做,她就該替你盡孝!你做的什麼事?你們翅膀硬了……”

    “毅郎ォ兩個月!這麼熱的天,這麼遠的路………………”陸緘再也忍不,豎起眉毛打斷她的話,“他長大以後孝敬的是您,您怎麼忍心?”他有些日沒有休息,更不上吃,來就不胖,現在就更瘦,原秀挺的眉毛和的眼楮,這會兒顯出的更多是凌厲和憤恨。一路兼程,一路掛懷,極度疲憊,心情更是不到哪里去,雖然極力壓低了聲音,里頭所含的憤怒和不平卻半點不少。

    從到大,他從未這樣強硬的當面沖撞過她,從前有不滿,表達不滿和不喜的時候,也不曾用過這樣的態度。林玉珍怔了片刻,出離憤怒,順手抓了身邊的茶盞朝陸緘的身上砸過去,咆哮道︰“我怎麼他了?我怎麼他了?不孝的東西!我會害他?婆丫頭一路伺候著,多數也是坐的船,會怎樣?能怎樣?我叫他們像你這樣日夜兼程趕路麼?”

    陸緘不避不讓,硬挨了那一下。茶盞砸在他前胸,將水潑了他一身,然後跌落,在青磚石地面上砸得粉碎。

    方嬤嬤這個時候ォ反應過來,猛撲上去苦苦相勸︰“太太,少兩句吧。二爺,太太真沒那意思,的都是慢慢的來,沒逼著一定要什麼時候來,太太也是沒有法,也是想早點見到少爺………………”

    陸緘沉默地著腳下的碎瓷片,不等方嬤嬤完,一言不發,轉身走了出去。

    “你給我!忘恩負義的東西!”林玉珍大怒,陸緘走得越快,轉瞬就不見了身影。

    屋里死一樣的沉寂,林玉珍仰靠在華麗的螺鈿椅上,又憤怒又傷心,白眼狼,白眼狼,她養了只白眼狼,才不過是做了個八品京官,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就這樣當著下人的面頂撞她,她還有什麼顏面可言?她絕對不容許這種情況發,她要………………

    還沒等她想她要怎樣,就有婆在簾下道︰“大太太,老太爺請您立即去聚賢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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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可憐

   林玉珍坐直身子,老太爺這個時候叫她去做什麼?想到陸緘剛才的態度,她由來就有幾分心虛,坐著不動。

    方嬤嬤小聲道︰“太太?”

    總不能不去。在寫信之前,林玉珍就想好了說辭的,這時候不過是把原來想好的話再組織一遍,便起了身,故作淡然地與傳話的婆子道︰“去回老太爺的話,說我馬上就來。”

    待那婆子走了,方嬤嬤趕緊上前提醒她︰“太太,您到了那邊,可千萬不要圖痛快。不管怎麼樣,始終是母子……”

    林玉珍煩躁地瞪了她一眼,正了正釵環,朝著聚賢閣行去。才到聚賢閣門口,就聽見孩子笑,卻是元郎和浩郎坐在廊下說笑,一看到她進來,兩個孩子便同時住了。,浩郎立刻躲到元郎身後,元郎站起身來,緊緊攥著浩郎的手,低聲道︰“給伯祖母請安。”

    林玉珍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抬著頭從兩個孩子的身邊走過。到了簾下,聽陸老太爺正和人說話,便松了口氣,讓童兒進去通傳。

    童兒進去就沒出來。屋里倒是傳出了宋氏的聲音︰“公爹息怒,大嫂也不過是孝順罷了。都知道您想見孩子一面,您不說,做小輩的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了,當然要想方設法滿足您的願望。大嫂是這樣,二郎也是這樣,若不是毅郎年紀太小,天氣又太熱了點,路途遙遠,這會兒您老人家不是也該抱著他了?”

    假惺惺的,裝什麼好人?林玉珍暗恨。卻不能在簾子外頭就發言嘲諷,更不敢直接就闖了進去或是離開,她只能等著,同時也想聽聽陸老太爺會怎麼說。

    可是陸老太爺也沒說什麼,陸建中又道︰“爹爹。二郎一路來得辛苦,您身子也不太好,晚上的家宴不喝酒了罷?”

    陸老太爺終于開口︰“晚宴你們看著安排就好,先下去罷。”

    屋里響起一陣的聲音,林玉珍的臉頓時熱得發燙,叫陸建中與宋氏出來看到她被陸老太爺晾在這里,豈不是丟死人了?她下意識地想躲開,卻知道是不能的。于是臉上的神s 越發冷傲,背脊挺得越直,下巴也抬得更高。

    門簾掀起,陸建中與宋氏一前一後地走出來,一眼瞧見她,夫妻二人都是規規矩矩地沖她行禮問安︰“大嫂。”

    林玉珍點了點頭︰“唔。”

    陸建中一副老實忠厚樣︰“爹爹的心情不太好,大嫂您……”宋氏推了他一把,朝著林玉珍笑︰“大嫂。我們先走了。”于是喚了一旁看熱鬧的元郎與浩郎︰“走罷。”

    幾人走不多遠,浩郎“哈”地一聲笑出來,陸建中一巴掌拍在他的腦袋上,低聲罵了一句︰“沒規矩,討打!”

    明明是罵孩子的話,林玉珍卻覺著是在指桑罵槐,由來心里一悶。一口惡氣堵在喉嚨口,上不去也下不來,于是憤恨得將帕子扭了又扭,低低地咳嗽了一聲,提醒陸老太爺她來了。她在外頭候著。

    屋里卻靜悄悄的,半點聲息全無。

    暮色漸濃,霞光黯淡,下人來來往往地在廊下點燈,把她的窘態給看了個清清楚楚。比當眾打她一耳光還要讓人難受些,林玉珍受不住,大著膽子低聲道︰“公爹,您讓兒媳來聽教誨,兒媳來了。”

    屋里一聲脆響,好似是什麼東西落到地上砸成了碎片。林玉珍一顫,緊緊閉上了嘴。

    “二爺!”有人在大門口喊了一聲,林玉珍從頭涼到腳底心,悄悄一眼瞥過去,看到一角淡青色的袍子在門口劃了條弧線,沒看到人。看來是陸緘來了,發現事情不對,迅速避了開去。沒有面對面的撞上,到底留了幾分顏面,她輕輕松了口氣。

    “進來。”陸老太爺好似是萬般不願地開了……

    屋里燈光明亮,陸老太爺直挺挺地坐在紫檀木桌後面,目光森嚴地看著她,威嚴無比。林玉珍所有的銳氣都散了去,事先想好的話都忘了,不知該怎麼開口,只能斂衽行禮,低低的,委屈地喊了一聲︰“公爹。”

    一聲冷笑。陸老太爺緩緩道︰“原來你記得我是你公爹。”

    林玉珍站起身來︰“我……”

    “我讓你起來了麼?”不輕不重的聲音,蘊藏著沉重的力量。

    林玉珍委屈地又福了下去。

    “跪下。”

    林玉珍的腿一軟,老老實實地跪了下去,同時屈辱的眼淚也狂瀉而出,流了滿面。

    陸老太爺沉默地看著她。這個孩子,十五歲上頭就進了他的家門,他還記得她那時候一襲淡粉s 的羅衣,捧著一枝初開的夏荷,笑吟吟地送進他和陸老太太的房里,親熱地喊著公爹、婆婆,帶了嬌嗲的神情在他們面前毫不生分地撒嬌。後來進門的宋氏也好,涂氏也好,在他們面前都是一副木愣愣的樣子,當然不能和她比。

    他們沒有女兒,對這個世交的女兒,打生下來起就知道會是自家人的女孩子總是帶了幾分偏愛,雖然知道她有很多缺點。因為挑剔過後還是得接受,不如一早就接受,不然就沒好日子過了,何況那個時候她並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他的長子也表現得對這門親事很滿意。但孩子接二連三的天折,再堅強的女子恐怕也會惶恐得變了樣。

    他不知道林玉珍這些年來到底有多難過,有多委屈,可是他已經為她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現在她要越過他。發蠢,毀了他的寶貝,他不許。所以陸老太爺的心腸冷硬起來,厲聲道︰“蠢貨!”

    林玉珍不敢置信,這麼多年,陸老太爺也好,陸老太太也好,即便是生她的氣。罵她,也是好好的說,從來沒有用過這樣的詞語。但是膝蓋處傳來的疼痛,明明白白地告訴她,這是真的。

    陸老太爺冷冷地道︰“想必你是急了。生怕我突然死了,你一個人,爭不過這麼多的人,讓別人把好處都佔了去。所以你千方百計要你的親佷女趕回來,好幫你算計,多佔一點是一點。”

    林玉珍抬起頭來,顫著聲音解釋︰“公爹,兒媳沒有這樣想……”

    陸老太爺笑︰“我知道。你的妝奩豐厚,但是絕大多數都給了阿雲。你的佷女兒妝奩就更豐厚,可她的終是她的,你把持不住她。二郎聰慧,然則你又恐他對你心懷怨懟。你就想著,你得讓他們都怕你,你不許這家里的其他人越過你去,是不是?”

    林玉珍臉色慘白︰“我沒有!我只是……”

    陸老太爺不給她辯解的機會。繼續道︰“你讓阿容把毅郎帶回家來,除了讓她替你籌謀之外,你是不是還想把孩子也抱去養呢?養大了,就只和你親?我和你說,你這性子,養不親。沒人能容忍你太久。”

    林玉珍的眼楮猛地睜大,灰白的嘴顫抖著︰“我沒有。是他們算計我。”

    陸老太爺皺起眉頭。定定地看著她,最終不過是一聲長嘆︰“罷了,和你說不通。”言罷起身走開。

    林玉珍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大聲道︰“公爹,您說得對。兒媳最怕的就是您不在了。”陸老太爺會護著她,這是事實。

    陸老太爺的腳步一頓,靠在前來扶持他的童兒身上,低聲道︰“你這樣下去,沒人幫得你。你記好了,二郎是陸家的希望,我不許你動他。只此一次,再無下次。如他因著你的緣故,出了什麼差錯,沒人護得住你。”

    聽到身後腳步聲越來越遠,所有的聲音都離她遠去,四周一片空d ngd ng的,安靜得可怕,林玉珍撲倒在地上,淚流滿面。好強了一輩子,她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剩下。

    陸老太爺走出聚賢閣就遇到陸緘,陸緘安安靜靜地站在竹林邊看著他,嘴角動了動,像是想和他說什麼,卻又什麼都沒說,只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祖孫二人一同沿著竹林里的小徑朝前走去。

    晚風吹過林梢,竹葉竹枝沙沙作響,陸老太爺彎腰猛咳起來,陸緘趕緊扶住他,將身子把風擋住,一邊替他拍背,一邊命小廝︰“去拿披風和抬肩輿來。”又問陸老太爺︰“祖父,不然別去了,讓大家過這里來?”

    陸老太爺劇烈地咳嗽了好一陣,方才慢慢地挺直了身子,往前挪動步子,笑道︰“不礙事,不過是吸了一口涼風,被口水嗆到了。”

    陸緘的眼楮發潮,喉嚨里猶如被一團棉花塞住,默然扶穩了他。

    陸老太爺走了幾步,低聲道︰“二郎,你母親,是個可憐人。”

    陸緘沉默片刻,低聲道︰“她好歹也養大了孫兒,也是阿容的親姑母。”

    他不同情林玉珍,甚至一點都不喜歡林玉珍,只是因為種種原因才不會薄待她。算了,陸老太爺嘆了一聲︰“我對你是放心的。”頓了頓,低聲道︰“二郎,獨木不成林,你答應我,不要和你二叔父他們計較得太多。祖父,祖父,感j 你。”

    陸緘微微皺了眉頭,許久,輕輕點頭︰“祖父您放心。”

    陸老太爺的眼里放出幾分光彩來,緊緊攥住他的手,笑道︰“我放心了,能夠見你這一面,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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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8:04:59
第359章 拜訪

   林玉珍這日沒出席為陸緘接風洗塵的家宴,也沒人問起她k傾席散,陸建立和涂氏瞅了個空,拉著陸緘詳細打聽毅郎的情形,涂氏痛罵林玉珍︰“狠心腸的毒婦,即便是不疼你,也是她親佷女兒生的,怎麼就想得出來!她活該啊,依我說,老太爺就該好好罰她一頓,就這樣輕輕放過了她,真是讓人不服氣。”

    陸緘微微皺眉,拿話打斷她︰“六弟如今怎麼樣?”

    陸建立忙給涂氏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亂說話了,涂氏心中忿忿,但也只能陪著笑臉道︰“還好,總歸比你三弟入得先生的眼罷了。”

    陸緘算是放了心,正色道︰“還當勉勵他吃苦耐勞,好生念書

    陸建立連連點頭︰“二郎說得是,說得是。”

    陸緘見他雞啄米似的,不要說親父,就是親叔父的架勢也沒半點,心酸得很,一時找不到什麼話可說,只道︰“只要六弟有出息,我就放心了。”

    陸建立和涂氏便都沉默下來,陸緘與他二人面對面一歇,再無他話可說,只能尷尬收場。第二日起身,一早去探過陸老太爺,又去林府走了一趟,去尋林世全,按著林謹容的意思,約林世全與他一同上京不提。

    七月底,雖說天氣漸漸轉涼,實際中午時分還是很熱。東跨院里的菊花早開的品種已經綻放,正院里的葡萄又熟了,沉甸甸地掛滿了枝

    毅郎已經學會翻身,輕易不哭,經常依依呀呀說個不停,表現得十分活潑精神,林謹容愛極了他。只要天氣好,一閑著就抱了他在院里曬太陽,四處走動,指了花草蟲給他看‧同他說話,毅郎則用他的方式依依呀呀地回答著她。一大一小糊涂的交流著,旁人看著卻是十分熱鬧好玩。

    潘氏低聲同沙嬤嬤道︰“嬤嬤,奶奶真好耐心‧就似是聽得懂小少爺說什麼,也相信小少爺能聽懂她說什麼一般的,真好玩。”

    沙嬤嬤笑著看了林謹容母一眼,眯了眼楮埋頭繼續做手里的針線活。豆兒湊過來看,她做的是石青色五福捧壽的鞋面,便知是給陸老太太做的,因笑道︰“嬤嬤‧仔細眼楮,這麼累,不如我來給你做如何?”

    沙嬤嬤搖頭︰“又不急,我慢慢地做,只要能趕在過年以前帶回去就好。”然後輕輕嘆了口氣,語氣里頗有些落寞。她的家人熟人都在平洲,這里是太寂寞了。

    林謹容聽得清楚,回頭笑道︰“嬤嬤‧要不然,今年秋天你與我一同回去罷?”

    沙嬤嬤微微有些驚奇,她以為陸緘已經趕回去了‧若非意外,林謹容大概不會再獨自帶著毅郎回去的。看林謹容那樣,倒仿佛是開玩笑一樣,便也順著林謹容的意思道︰“那好啊,總是奶奶走到哪里,老奴便跟到哪里的。”

    林謹容一笑,便又回了頭,該收拾行李了,等林世全一到,便把該處理的事情都處理妥當。

    “奶奶‧外頭來了個客人。”陸良家的提著一籃褪了青皮的核桃進來,笑道︰“這是客人送的手禮。”

    “倒是時鮮東西。是誰?”林謹容近來鮮少出門,除了偶爾去鋪里一趟,應張珊娘等人的邀約出去喝喝茶說說話,基本不出門,應酬自然也就比不上當初陸緘在家時節那麼多。

    陸良家的比劃著︰“是個穿素衣的小娘‧大概只十來歲的樣,帶了個十多歲的丫頭並位老嬤嬤,坐著一張獨牛廂車。說是姓梅,人雖素淨,但奴婢瞅著氣度和打扮是不錯的。”

    林謹容微微一怔,到底是找上門來了。姓梅的,十來歲的小娘,獨自出門做客的,除了梅寶清家的蕙娘又會有誰?若是梅寶清來,她倒是可以推說陸緘不在而不見,但這小姑娘來了,她卻是不能不見的,便只好道︰“請她進來。”

    梅慧娘一路行來,冷淡地四處打量,當走到正院里,看到那滿架的葡萄時,眼神就變了。有一串葡萄就掛在離她的頭頂不到寸許的地方,顆顆飽滿,上頭蒙著一層白色的乳霧,好不愛人,她只要輕輕一抬手就可以觸到。不知是何等的好吃?口腔里自然而然地分泌出唾液來,肚里的饞蟲爬個不停,她幾乎已經伸出手,卻又縮了回去,努力把小身板挺得筆直,嚴肅端莊地朝著前方走去。

    林謹容站在庭院里看著她笑︰“蕙娘,今日怎麼得空?”

    “蕙娘給嬸娘問安。”梅慧娘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盈盈福了下去︰“那日承蒙嬸娘照顧,一早就想來拜謝,怎奈家里有事,不得不拖到了現在。還望嬸娘不要嫌我唐突。”

    林謹容忙扶住她,示意她在自己的身邊坐下︰“過來坐。來玩就好,還帶什麼禮?”

    梅慧娘謝了,笑道︰“些許薄禮,拿不出手,但難得時新,又是難得的烏瓤核桃,香極了。所以帶過來給嬸娘、小弟弟嘗嘗鮮。嬸娘一向可好,小弟弟可還乖?”

    她今日全然不似那日當著梅寶清時的愁苦頑劣樣,卻是一個懂事的小淑女,有著同齡孩所沒有的成熟穩當。林謹容看她這小大人模樣,想起梅寶清說他經常不在家,這女孩又失了母親,微微有些憐憫,便叫潘氏抱了毅郎出來給她看。

    梅慧娘目不轉楮地看了毅郎一回,從腕上褪下個帶著金鈴鐺的小金鐲,要給毅郎套在手腕上︰“小弟弟長得真有福氣,說來我叫他一聲弟弟,卻是高攀,可既然已經見了面,便給他做個見面禮。是我從小戴到大的,我馬上就要戴不得了,給他正合適。”

    林謹容本不想要,聽她說到高攀二字,便把已到口邊的話咽了回去,給豆兒使了個眼色,命櫻桃︰“去把熟透了的葡萄剪幾串洗淨送來。”

    櫻桃應了,拿了籃並剪,歡快地去挑葡萄,梅慧娘仰頭看著,滿眼的艷羨。到底是個小女孩兒,約莫在家里也是被拘著的,林謹容笑道︰“這自己種的葡萄比外頭的鮮甜,又干淨,蕙娘若是不嫌棄,便過來挑些帶回去如何?”

    梅慧娘眼楮一亮,試探地看向林謹容,見她望著自己笑,眼神柔和,不似是說假話,便得了鼓勵,躍躍欲試︰“好呀!”話音未落,身邊跟著的那位老嬤嬤已然低低咳嗽了一聲,梅慧娘的眼神頓時變了,帶了七分憤恨,三分羞怒。

    林謹容本以為她不會去摘葡萄了,她卻又突然變了個臉色,眼角挑釁地看著那老嬤嬤,笑吟吟地道︰“多謝嬸娘成全我,我一早進來看見就饞得不得了呢。”一邊說,就起身接了雙福遞上的剪,嬌嗲嗲地去求林謹容︰“嬸娘您教我,什麼是熟透了的?”

    那老嬤嬤臉色鐵青,板著塊臉,卻苦于礙著林謹容的面不好上前去攔。林謹容只作不曾看見,笑著帶了梅慧娘上前,把那熟透了的葡萄指給她看,梅慧娘小孩心性,剪了還想剪。那老嬤嬤見她一連剪了十多串還不想停手,實在忍不住,提醒道︰“姑娘!”

    語氣里已經暗含了威脅。梅慧娘的眉毛挑起來,然後又沉默下來,悻悻地放了剪,道︰“嬸娘,我一時興起,剪得太多了,您不會怪我失禮罷?”

    林謹容笑笑︰“我這院里的葡萄,每年都要結很多,我正愁找不到人吃呢,你剪多少便拿走多少,我求之不得。”

    梅慧娘看了她一回,側著頭真心實意地笑了。又坐了約小半個時辰,那位老嬤嬤再次咳嗽了一聲,梅慧娘戀戀不舍地站起身來︰“叨擾嬸娘太久,我該回去了。”

    林謹容留她,她只是垂著眸不肯,軟軟地道︰“下次我再來的時候,嬸娘還肯接待我就好啦。”

    林謹容嘆了口氣,從豆兒手里接過一對米珠串成的掛飾來︰“上次見面太倉促,身邊不曾帶著合適的東西給你做見面禮。這是我閑暇時自己做的,雖不值錢,可也有些趣,蕙娘不要嫌棄。”

    梅慧娘抬眼去瞧,那掛飾本是林謹容閑暇時做給林留兒的,用的米珠細細串成小白兔,配著精致的七彩穗,又可愛又精致,正當是她這個年紀的女孩最愛的,先就喜歡了,一邊去接,一邊道︰“怎麼好意思?”

    那老嬤嬤又咳嗽了一聲,梅慧娘眉眼不動,關心地道︰“嬤嬤可是不舒服?”

    那老嬤嬤垂著眼道︰“謝大姑娘掛懷,老奴很好。”

    梅慧娘便不再理睬她,認真同林謹容道過謝,笑道︰“嬸娘,我下次來找你分茶玩,好不好?”一雙黑白分明的眼里竟然帶了幾分哀求。

    這孩,大約失了母親後日是不太好過的。林謹容對著她那雙眼楮就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只要你家里的長輩同意,你便來罷。”

    梅慧娘歡天喜地的去了。

    沙嬤嬤道︰“這家人真奇怪,放這麼小的孩單獨來做客。”

    林謹容褪了毅郎手腕上的那個小金鐲細看,足金,做工精細,又是唐家金銀鋪的東西。單是梅慧娘一個小孩,當然不會莫名其妙-地跑到一個陌生人家里來做客,分明就是梅寶清的意思。梅寶清,約是打算他出面與陸緘來往,而這邊,則由十歲的女兒代替他死去的妻與她交往,看起來真是想要交朋友的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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