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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意千重]世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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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8:05:21
第360章 回京

    梅慧娘走後第三日,便是毅郎百日,因著陸緘不在家,林謹容不曾宴請待客,只命廚下好生整治了一桌菜,主僕幾個替毅郎小小地慶祝了一番。席上,眾人拿出全身解數逗弄毅郎,毅郎第一次笑出了聲。

    之後梅慧娘又上過兩次門,一次求著林謹容教她分茶,一次又求林謹容吹塤,每次來都只呆一個時辰左右,帶的手禮也不過是些尋常鮮果,再不然就是她自己做的糕點,半點不出格,卻又顯得很有人情味。林謹容雖防著梅寶清,卻也不太反感這樣的交往方式,每次都熱情接待這小姑娘。

    至八月中旬,陸緘已經去了四十余天,林謹容雖不知他和林世全是否能趕回來過節,卻也早早準備起來,想熱熱鬧鬧過這個節,好生宴請姚琢等人一番,不論今後如何,也算是聚了一場。

    月餅是從最有名的烏記點心鋪定制的,又到豐樂樓買了新酒,配上剛下的石榴、梨棗、栗子、葡萄等新鮮瓜果,裝了無數個禮盒,讓陸良與林貴二人拿了陸緘的名帖,按著親疏遠近,把有來往的人家與陸緘的上司家中盡數走到。

    十四這日,許杏娘家送了回禮,除去月餅並新酒之外,還有些遠道而來的青黃相雜的橘子並橙子。櫻桃撿了一個最紅的橙子洗淨,拿去逗毅郎玩,林謹容瞧見,由不得的就想起去年她剛懷了毅郎,口饞,陸緘四處為她遍尋橙子的事情來,忍不住問陸良家的︰“最近京中倒是干燥,就不知其他地方可否下雨。江湖之上漲水沒有。”

    潛台詞是不知陸緘一路可否平順,陸良家的上點年紀了,自是知道奶奶們那婉轉的肚腸和不肯直接說出口的牽掛,便溫和地笑道︰“昨日有人送鰲蟹來,說是的確下了雨,江水也漲了些,但不礙事,不耽擱行船。”頓了頓。又道︰“陸良這兩日都到城外去等,一旦瞧見二爺歸來,立馬就會回來稟告”

    “辛苦。”林謹容一笑,接了櫻桃手里的橙子去逗毅郎,毅郎卻沒了興致。只把眼楮看著她,戳著小嘴“哦哦”地討好她,卻是他每日出門閑逛曬太陽的時辰到了。

    “乖乖想要起來麼?”林謹容心里軟軟的,將他抱起走到院子里去游玩,才出了門,毅郎的小胖臉上就l 出幾分歡喜來,揮舞著胖墩墩的小拳頭,將額頭輕輕蹭了蹭林謹容。這孩子一天一個樣。林謹容的心里突然又酸又漲,控制不住地含了淚,笑著使勁在毅郎的額頭上親了一口。

    “哎呀,這小人兒,怎麼就這麼招人疼?”沙嬤嬤在一旁看見,很是理解林謹容此時的心情︰“二奶奶這時候歡喜得很罷?當年老奴第一個孩兒第一次喊娘,老奴喜得大笑,被我婆婆罵作是瘋了。”

    “心里的確很歡喜。”林謹容感慨萬千。說不出的滋味,好容易穩了情緒,抓起毅郎的小拳頭放在嘴邊作勢要咬,毅郎卻曉得是在哄他,大笑出聲,稚嫩的笑聲聽得人由來感染了一層說不出的愉悅。林謹容迫不及待地想和陸緘分享這難得的快樂。

    仿佛是知道她掛念,陸緘和林世全在傍晚時分真的趕到了家。接到陸良送的信。林謹容忙抱著毅郎往二門處去接人,待走到二門處,那邊陸緘和林世全也有說有笑地進了門。

    “三哥你看我這小院子如何?”陸緘一句話未說完,眼角就瞟到了林謹容母子,剩下的話就說不出來。只是眼楮亮晶晶地看著她母子二人,伸手去接毅郎,笑道︰“乖兒子,有沒有想爹爹?”

    毅郎盯著他看了片刻,側過頭往林謹容懷里躲。林謹容摸著他的頭笑道︰“自家爹爹都認不得了。”

    “長大了。”陸緘也跟著伸手去摸毅郎的頭,含笑把她母子打量個遍。毅郎養得白白胖胖,看那反應比他走之時懂事了許多。林謹容年輕,又是天生吃不胖的,在他離開的這些日子里,體型已經全然恢復。今日雖只是作了家常打扮,看著卻十分誘人。

    林謹容察覺到他的目光,心口也有些發緊,當著眾人的面也不敢瞪他,只作不見,大大方方地抱了毅郎上前和林世全打招呼︰“三哥一路辛苦。毅郎,這是你三舅舅。”

    林世全見她容光煥發的,全不似當初在平洲之時,心里也十分歡喜,抱過毅郎看了一回,笑道︰“一直在猜是個什麼樣子呢,原來是這樣的。更像阿容些,長得很漂亮。”

    陸緘見毅郎不排斥林世全抱,不由笑罵︰“這小東西。”

    林世全忙把毅郎塞入他懷里︰“拿去,拿去。”又同林謹容抱怨︰“我說慢慢地走,何必如此疲累,可有人非得趕回來過十五,說是怕我沒得月餅吃,委屈了我。實際上我半點不想吃月餅。我只想好好睡一覺,累極了。”

    林謹容看他二人都是風塵僕僕的樣子,特別是陸緘,黑瘦了許多,滿臉都寫著疲憊,忙把人讓了進去,安排林世全住下,命人好生伺候,廚房里備飯。

    陸緘見她只顧著忙里忙外的安排他們的食宿,低聲道︰“阿容,交給春芽她們去做就好,你來我有話要同你說。”

    林謹容見他神色嚴肅,以為陸家又偏離車道發生了什麼事,匆忙把毅郎交給潘氏,跟他入了後院,走進臥房,問道︰“怎麼了?”一旁伺候的櫻桃等人見狀都趕緊退了出去,把門掩上。

    門才關上,陸緘就把林謹容狠狠摟入懷中,他摟得那樣緊,箍得她氣都喘不過來,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汗味,聞上去異樣的好聞,格外讓人心動,林謹容聽到自己的心跳得“咚咚”亂響,便把頭埋在陸緘懷里,緊緊摟著他的腰。

    陸緘見她雙目微閉,睫毛如蝶翼一般輕輕顫動著,臉頰如桃花般嬌艷,身上又香又軟,不由身心盪漾,先在她發頂親了一口,低頭噙住她的唇瓣,雙臂發力,恨不得把她的腰勒斷。林謹容被他弄得喘不過氣來,卻連指尖都不想動彈,只靠在他的懷里由得他胡來。

    陸緘見她如此姿態,險些把持不住,卻還記得還有林世全等著的,好容易忍住松開了她,在她嘴邊一吻,笑道︰“你不嫌我臭?我自己都覺著自己發酸發臭了。我先洗浴換衣,怕三哥等急了。”

    待他入浴,林謹容找出換洗衣裳,替他解散了頭發搓洗,問道︰“家里的情況如何?祖父的身體還好麼?”

    陸緘舒服地享受著她的照顧,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差點沒一頭歪了睡過去,勉強打起精神道︰“還好,祖父是有些虛弱,但如你所說,不似母親說的那般嚴重嚇人。”

    平時看著是不嚇人,都以為他會好,可是突然發作起來,就再無轉圜的余地。林謹容明知是怎麼回事,卻不能同陸緘說明,還得順著他的意思道︰“那就好。”

    陸緘把家里的情況簡要地和她說了一遍︰“為著我回去,祖父很生氣,發作了母親。聽說前些日子祖父被痰迷住,是二叔父口對口吸出來的,後來也極其孝道。外祖父母、岳父母、小七弟都很好,莊子里的莊稼也很好,今年必然是豐收……”

    雖然陸緘沒有把很多事情具體說出來,但林謹容聽他說完,心里已經大致有了數,曉得都發生了些什麼事情,無非就是二房這段日子做得很到位,林玉珍發蠢犯糊涂,自掘墳墓,失了人心。少不得寬懷陸緘︰“姑母的脾氣自來暴躁,你也莫要計較,否則還是氣著自個兒。說來,那叫文娘的乳娘送回去後姑母沒生氣罷?”

    “只要你和毅郎好好的,我哪里計較得起那麼多?我去得匆忙,祖父不容我在家久留,沒問這個,母親也沒提。”林玉珍光是忿恨他和林謹容不聽安排就已經夠了,哪里還顧得上提這個?陸緘起身把身上的水珠擦干,披了袍子在榻上躺下來,眼巴巴地招呼林謹容︰“阿容,你來給我擦頭發。”

    她是糊涂了,陸緘是男人,當然不會去關注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和人。林謹容趁著替他擦頭發的空擋,和他說起這些日子自己在京中都做了些什麼,梅慧娘來訪,毅郎會翻身,會笑,會哄人了等等。先時陸緘還時不時地和她對答一句,待到她替他把頭發擦得半干,才發現他早就已經睡死過去。

    馬不停蹄地來回奔波這一趟,鐵打的人也熬不住。林謹容嘆了口氣,抱了被子替他蓋上,走到外間命櫻桃進來收拾,又吩咐春芽︰“二爺睡過去了,只怕晚飯都未必起得來吃。讓廚房備下些方便可口的,只要一醒,立刻就能端上來。再去問問三爺,他是否這會兒先吃?”

    少傾,春芽來回話︰“三爺說,他其實沒什麼胃口,就想吃碗面。如果奶奶有空,他有事要同奶奶說。”

    去讓廚房好生做碗面來。”林謹容正想與林世全說事,聽他這樣說,正中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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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8:05:38
第361章 安排

   林世全坐在廊下,舒服地吹著涼風,眯了眼楮看著天邊的彩霞。此時夕陽半沉,廊下的秋海棠開得正艷,襯著霞光,仿似最美的錦緞,華麗而鮮艷。他的身體很疲倦,心情卻十分平靜放松,在這個遠離家鄉千里的陌生地方,他絲毫沒有局促感,反倒是像在自己家里一樣的輕松愉快。這來源于一種長期相處之後形成的默契和信任,林謹容的家,可以算是他半個家。

    “三哥。”林謹容端著一大碗熱騰騰的雞絲面快步走來,含笑打量著林世全。他穿了件不起眼的淺灰色道袍,發髻上插了一根素銀簪,面容沉靜,眼神深邃,只望那里隨意一坐,就已經散發出了威嚴精明的氣勢,他再不是當初那個雪地里哭求的少年,他已經成了一個能干且成功的男人,也許有一天,他也會成為梅寶清那樣的人,林謹容如是想。

    林世全接了碗筷,拍拍身邊的椅子,示意林謹容坐下︰“許久不曾喝你分的茶了,怪想念的。”

    林謹容笑︰“我倒是想這個時候就分給三哥吃,但怕你吃了這好大一碗面就沒地方裝茶湯了。”

    隨意一句話就拉近了兩個人因為長期分離而產生的些微陌生感,林世全低頭猛吃面條︰“我裝得下,就恐二郎醒過來說我們背著他弄好吃的。說你偏心兄長。”

    林謹容見他吃得滿頭的汗,順手抓起一旁的扇子給他扇起來︰“慢慢吃,你們這是餓了多久啊?”

    林世全被她這樣仔細溫柔的照顧著,心里眼里滿滿都是歡喜,遍體通泰︰“不餓。只是很久不曾吃著合胃口的東西了。”風卷殘雲一般的吃完了碗里的面條,湯湯水水全數下了肚子,滿足地撫著胃笑︰“毅郎滿月的時候,其實想來看你們,但那時候真是走不開。”

    林謹容一笑,示意雙福將碗筷收下去︰“我知道三哥的心意,你也趕緊為我娶個嫂子,也免得我總是掛懷。”

    林世全眨了眨眼。微微一笑︰“這種事情急不來,說吧,這麼急把我叫來此處,是為何?”陸緘帶去的信是說,林謹容在京中的生意和梅寶清那里都需要他來商量著拿一下主意。但他想,若是一般的小事,林謹容不會這麼急。

    林謹容收了笑容,正色道︰“我再過幾日,便打算回平洲去。”這一去,不管將來是否能回來,短期內都是回不來的,她需要把這邊的生意和人情關系和林世全做個交割。不拘將來如何,也能盡力做到周全。

    林世全詫異道︰“怎麼說?是二郎的意思,還是他們家的意思?”陸緘突然回去的原因他也大概聽陸緘說了,還以為有陸緘跑這一趟,林謹容就再不必帶著孩子奔波了,誰知林謹容還是要帶著孩子跑這一趟。

    林謹容搖頭︰“不是誰的意思,是當初我就曾經和二郎說過的,入了秋。我便帶著孩子先回去,讓老太爺看看孩子。行李我都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遲早都要走,早一點上路,總比急急忙忙地趕路來得好,何況現在天氣已經涼了,不冷不熱,正是旅行的最好時光。

    林世全是全然沒想過陸老太爺會很快死去的。他立刻反對︰“此一時彼一時,只要二郎沒意見,你何苦來哉!去了興許就會被留住,再想出來,這般自由自在的可就難了。”

    林謹容沒法兒和他解釋清楚。只得道︰“不拘如何,也是孝道。是應該的。”

    林世全皺起眉頭來︰“我竟不知你是這樣固執的人。”其實他是想說,他竟不知林謹容是如此講究孝道的人,不過想到她平日待陶氏等人的確十分孝道,便也不說這話。

    林謹容賠個笑臉︰“我自來就是固執的人,三哥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林世全沉默片刻,嚴肅地道︰“你老實和我說,是不是你夫妻二人又鬧什麼矛盾了?”不然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能夠讓林謹容願意放棄這里舒舒服服的小日子,忍受和丈夫分別的痛苦,跑回去關在深宅大院里受那種氣,真是為了孝道?他才不信。

    林謹容無奈之極,每次她想要利用自己知道的事情做出應對的時候,總是會受到各種各樣的質疑和追問,可是那也沒什麼辦法,只能辯解︰“真的沒有,三哥若是不信,可去問二郎。我即便去了,只要二郎堅持,我想出來,也不見得就不能出來。”

    林世全最怕的就是她夫妻二人鬧矛盾,聽說不是,先就放了些心︰“不是就好,說罷,要我如何?”

    林謹容笑道︰“三哥,我是想,你不能總在平洲呆著,更不能只管去秀州華亭縣進貨,卻不知道這邊的生意是怎麼做的。早前這邊的情勢不穩,讓你過來也沒什麼意思,現下平穩啦,趁著我還在京中,正好領著你了解一下。咱們兄妹倆也好合計合計,這生意以後要怎麼做,該怎麼做。”

    總是在幾個固定的地方呆著,難免少了見識,林謹容這是要他來長見識呢。她還是照舊的半點不防備他。林世全感慨得很,語氣不自覺地就放軟了︰“這生意,自然是能做大便要做大的。你說給我聽聽,咱們好生商量一下。”

    林謹容早知道他會如此回答,看到他眼里的堅定,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踏實感,便仔細將關于這個鋪子的事情一一說給他聽,先說張珊娘的事情,又說梅寶清︰“你和他接觸比較多,約莫比我更了解他的性情,大抵能猜到他是想做什麼。”

    林世全沉吟半晌,道︰“我和他認識是有些年頭了,但說實在的,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也不能說得很清楚。一般情況下,他自然是十分講究信譽的,他既然把消息透露給二郎,那就是不管如何,他都不會幫著那邊對付你們了。咱們早前和他就有合作的基礎,明顯更佔優勢,他用不著丟了你們去找那邊。如此行為,不過是想謀求更多的好處罷了,我猜多半是還有後招的,且等著看吧,以不變應萬變。只不論日後如何,容家這里千萬不能就此舍了,連這種想法都不能有。”

    林謹容點頭︰“我知道,這個鋪子早前就和容七奶奶說定的,我若是中途變卦,那不是平白增加一個仇人麼?我真是半點心思都沒起過。若要開新鋪子,那又是以後的話。”

    兄妹二人就生意上的事情說了半晌,基本理清後,林謹容方問林世全︰“三哥在信州豐縣那邊的家業置辦得如何了?”

    見她說起這個來,林世全忍不住笑道︰“我的家業自是不勞你操心,宅子田地統統都有了,去年還是個豐收年。我如今也算個富家翁了。”說起這個來,便又問她︰“信州那邊的鋪子,今年的紅利照舊還是留在那里買桑園田地麼?”

    “是。不管世道如何,毅郎將來憑著這些桑園田地,有你幫扶著,也不至于餓了肚子。”

    林世全失笑︰“你操多心了,想得這樣遠。他是我的親外甥,不用你多說,我自是要盡力照拂他的。但你這許多的家業,不要說是一個毅郎,就是再多幾個,也足夠他用了。”

    “我的這些資產不會全留給他,我還有其他用處呢。”林謹容把開辦義莊的打算略略提了一提,林世全在路上就聽陸緘提過的,並沒有多驚愕,只道︰“你有這樣的想法是好事,但只怕是想著容易,做起來極難。”平洲從未有人做過這種事,何況她一個年輕小媳婦,拿出來的資財不是一星半點,可以想見,林家、陸家只怕都會出來阻撓。

    “我知道,尚且不到時候,當徐徐圖之才是。”林謹容見天s 暗了,考慮到林世全疲乏,便招呼雙福進來掌燈,起身與他辭別︰“一時半會兒說不完這些,三哥且歇著,明日咱們又再細說。”

    待得回了房,陸緘已經醒過一回,吃了廚房送上的面條,便又一頭扎床上去睡了。林謹容生恐吵著他,獨自吃了飯後,又跑到東廂房里去陪毅郎,直到月上中天,該休息了,方才輕手輕腳地回房歇息。

    陸緘躺在床上睡得爛熟,眉毛舒舒展展的,再不似剛收到林玉珍的來信,決定不下是否要去平洲看望陸老太爺時那樣的愁樣,看著倒似是一臉的滿足平靜。林謹容輕輕在他身邊躺下,小心地撫了撫他的眉,這個男人,什麼都想做到最好,什麼都想兩全,但實際上,他只是個凡人,她也只是個凡人,他們能夠盡力去做,卻不可能什麼都做到最好,這世上能夠兩全的事情也更少。關于未來,她只能盡力去做,然後接受。

    林謹容伸出雙臂,輕輕圈住陸緘的腰,把頭靠在他的胸前,靜靜地聽著他的心跳。

    陸緘睜開眼,迷茫地看了看她,伸手將她摟入懷中,動了動手腳,找了個兩個人都舒服的姿勢,又安安心心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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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8:05:56
第362章 離緒

   仿佛是窗外下了雨,淅淅瀝瀝,滴滴答答,又仿佛是風吹過窗外的葡萄葉,到處一片沙沙聲。只是這聲響和平日里比起來未免也太吵人了些,林謹容正是睡意最濃之時,難免覺得有些煩躁,于是想把被拉起掩住耳朵,試圖將這惱人的聲音掩去。

    然則,她不過是輕輕動了動手腳,就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一只手以她最熟悉的姿勢,放在她的腰間固定住她,溫熱的呼吸吹動她耳邊的碎發,弄得她的頸窩里一片酥麻,火熱的嘴唇猶如點火一般,從她的頸間一直延續下去。無需多言,不用睜眼,她便知道是怎麼回事。她伸手反抱住陸緘,低笑道︰“我只當是下雨刮風了,這般吵人,你不累了麼。”

    “今日休沐。”陸緘輕輕咬住她的耳垂,把她的里衣輕輕褪去,最大限度地緊緊貼住她,不讓二人之間有一絲空隙。林謹容低低嘆息了一聲,如春水一般的綿軟潤滑,細密溫柔。

    這聲輕嘆落在陸緘的耳里,正如是一只無形的手,靈巧地在他身上跳躍著,撥弄著他心里最敏感的那根弦。每一下都恰到好處又讓人神魂顛倒。于是他的氣息更加熾熱,力量越大,想把林謹容整個兒地揉進他體內去,同他一起上高下低,一起痛苦並快樂。

    林謹容猶如在溫泉水里暢游,猶如在雲端漫步,舒服到了極點,卻又帶了幾分惶恐和期待。她猶如溺水的人,緊緊攀住身前的浮木,隨b逐流,上下起伏。全然不管那浮木將把她帶往什麼地方。

    “阿容。”陸緘在她耳邊輕喚,汗濕的手掌將她的五指分開,掌心貼上掌心,心尖都顫抖了起來,骨su肉麻,簡直不知如何是好,他迫切地想給她更多,又渴望著能從她那里索取更多。他把她扶起來靠在他的身前。把她高高托起,又重重落下。

    林謹容將足尖繃直,又折轉,攀沿而上,行到高處。突然墜落,黑暗過後一片燦爛,猶如桃李綻放,漫天花瓣飛舞,又如星璀璨,明月當空。

    一點微光透過窗紙射入屋里,累到極致,糾纏不休的兩個人終于分開。陸緘吐出一口氣,垂眸看著林謹容。她的頭發早就四散開去,冰冰涼涼,如同水波里舒展的荇草,晨光下反射著烏鴉鴉的青,肌膚猶如上好的羊脂白玉,長眉如畫,神態慵懶。別樣的嬌艷花人,這是他的妻,他的女人,陸緘忍不住望著她微笑,將手指穿過她腦後的長發,在她微微腫脹的唇瓣上落下纏綿一吻,在她耳邊低喊了一聲︰“阿容。你真好……”

    林謹容半閉著眼,懶得回答他,只把雙腳纏定了他。

    天就要亮了,窗外鳥鳴婉轉,晨風溫柔。人生最美好的時光不過如是,陸緘有些醉了。

    良久,林謹容輕聲道︰“你醒著麼?”

    陸緘正在閉目養神,聞言只是輕輕撫了撫她的肩膀,表示他沒睡著。

    林謹容翻了個身,低聲道︰“我這些日已經收拾好了行李。等過了中秋,三哥把京里的情況弄清楚了,我便先領著毅郎回去,你看如何?”

    陸緘此時方知她早前說等到入秋之後再帶了毅郎上路的話是真的,不由又是欣慰又是嘆息︰“我不是才回來麼?等到春暖花開之時再去也無妨。”一面說,一面又想到陸老太爺站在竹林里差點沒咳死,還佯作無事的模樣,于是語氣又有些低沉猶豫了。

    林謹容將他的頭發在指尖纏了又纏︰“信我已經發出去了,想來家里很快就該收到了。如今天已涼了,不冷不熱,又有三哥在,我一路慢行,且停且行,只當是游山玩水。”

    聽說她已經發了信,陸緘沉默片刻,道︰“那等到明年春天,天氣轉暖,我再使陸良來接你們母。我們一家人,總不能分開太久的。”

    林謹容一笑︰“行。這些日,你空閑之時,還要煩勞你陪著三哥四處走走,讓他多認得幾個人,多曉得幾條路ォ好。不然這生意要做大,只靠著你我,還是不容易。”

    陸緘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敢不從命?”

    一輪紅日噴薄而出,庭院里一片霞光。櫻桃帶著雙福、雙全兩個,守著一大壺熱水站在廊下,靜候主人召喚。早就過了正常起身的時候,前院的林世全早已起了身,這邊卻是一片寂靜。

    雙福站了很久,腳有些麻,忍不住低聲問櫻桃︰“姐姐,什麼時辰了?”

    櫻桃狠狠白了她一眼︰“你等不得了麼?二爺趕路疲累了,奶奶還生怕吵著他呢,你倒先聒噪上了。”

    雙福忙賠笑道︰“我哪里是等不得?只是怕這水涼了,不然我重新去換一壺來,讓廚房晚些上早飯。”

    “也好。”櫻桃看了緊閉的房門一眼,心想這可是從未有過的景象,就算當初二奶奶懷著身貪睡,二爺也是按時起身,偶然遲了,也不過遲得一兩刻鐘,似這般超出往日近一個時辰還不曾起身實是難得一見。

    正想著,就聽門邊一聲輕響,陸緘衣冠整齊,精神抖擻地走出來,淡淡地道︰“進去罷。讓人把我的早飯送到林三爺那里去。”言罷一振袍角,昂首地往東廂房看毅郎去了。

    櫻桃側頭目送陸緘走遠,推門而入︰“奶奶,您醒了麼?”

    才剛拉開內室門,一股熟悉卻又陌生的味道撲鼻而來,櫻桃近年來已經懂了事,不由紅了臉,眼也不敢抬地又喊了一聲︰“奶奶。”

    林謹容披散著頭發坐在照台前,回頭朝她一笑︰“過來幫我梳頭。”

    櫻桃這才解了窘迫,行將過去取了黃楊木梳,替林謹容梳頭裝扮,見鏡里的林謹容嬌態鮮妍,不由笑道︰“奶奶生了毅郎後更好看了幾分。”

    林謹容不由撫了撫臉,笑道︰“是麼?”

    櫻桃使勁點頭︰“是,真的是。”

    林謹容掐了她的臉一把︰“嘴越來越甜了。去叫春芽和陸良家的來,我要問問家宴的事情。”

    是夜,中秋家宴豐盛,三人喝得半醉,月如銀盤,林謹容吹塤,陸緘奏笛,林世全點評,鬧到三更時分方ォ散去。

    轉眼過了節,陸緘銷了假,閑暇之余連接做了幾次東,把林世全介紹給幾個相熟的朋友。林世全精明隨和,言語風趣,慣會奉承卻又不落下乘,很快就混了個臉熟。本來也無需他與人在短短的時間里結成知己,只需有個見面之情,日後好再見也就算得。

    林謹容估著差不多了,決定在九月初一啟程回平洲。為防著旁人生疑,自是不敢把她的東西都盡數帶走,又將陸良夫婦並長壽、長寧留了伺候陸緘,其余人等盡數帶回平洲。瑣事安排妥當,少不得又上門同張珊娘等人一一告別,眾人都只當她明年便要回來的,笑嘻嘻地與她辦席餞行。

    九月初一日,陰天。

    陸緘告了半日假,準備送妻兒回平洲。一早起來,他就感到莫名的焦慮,捧著東西進進出出的丫頭婆們晃得他眼花繚亂,見林謹容在那里不緊不慢地叮囑陸良家的,該怎麼照顧他的起居飲食,一旁的毅郎因為林謹容沒有滿足抱抱的要求而嚎啕大哭,他陡然生出一股濃烈的不舍之情,恨不得讓林謹容母不要去了ォ好。但已經到了此刻,終究是不能留,便走到潘氏身邊,朝毅郎伸手,毅郎正在干哭,見父親朝他伸手,便立即伸手要抱。入了陸緘懷抱,安靜片刻,又眼巴巴地看著忙碌的林謹容,開始干嚎,聲大無比,吵得眾人耳朵嗡嗡作響,盡都皺眉不已。

    豆兒靈機一動,取了一面巴掌大小的鏡過來︰“毅郎,你看這是什麼?”

    毅郎一怔,止住哭聲,蹙起眉頭,緊緊盯著鏡里的小人兒看了片刻,突地掛著兩顆眼淚笑了,“哦哦”地和鏡里的小人交談起來。

    陸緘吃了一驚,匆忙把這個好消息報告給林謹容知曉︰“阿容,你看!這孩,真是太聰明啦!”

    林謹容見他滿臉的激動,不由大笑︰“孩都是這樣的吧?”

    陸緘堅決不信︰“哪里,我記得當初浩郎就不是這樣,都好大了還什麼都不知道,傻乎乎的。”

    林謹容看了沙嬤嬤一眼,忙打斷他︰“瞎說,那是因為你沒有日日看著,自然不知道。小孩每天都在長大的。”

    沙嬤嬤知道她是生恐自己聽到陸緘拿浩郎比較不好,便笑道︰“二奶奶也莫笑話二爺,做父母的總是覺著自己的孩兒比別家的更聰明,更懂事,人人如此,原也怪不得二爺。”

    陸緘回過味來,不由笑道︰“說得是,我有些狂妄了。”

    “啊?”毅郎突然叫了一聲,使勁拍了那鏡一巴掌,咯咯大笑,眾人被他歡快的情緒感染,也跟著大笑起來,倒沖散了幾分離別的愁緒。

    馬車駛動,林謹容從後窗里看出去,陸緘獨自站在道旁,目光切切地目送著她們,身影挺拔卻孤獨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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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4
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8:06:15
第363章 來兮

   一一路前行,一路順風順水,林世全只恐林謹容與毅郎不適。燥熱之時便要尋那陰涼之處歇歇,氣候舒爽之時便多行一段,每到一處,船舶靠岸歇息,必要親自下船采購新鮮瓜果蔬菜,監督著船家精心準備飯食,竟是比當初林謹容與陸緘進京之時還要弄得周到細致些。

    毅郎亦不辜負眾人的期許,表現得十分健康活潑,能吃能睡,每日風平浪靜之時抱在船頭曬太陽是他的最愛,與林謹容、林世全一道玩樂更是他最歡喜的時刻。反倒是沙嬤嬤照舊的暈船,雖然用了船家的秘方不曾嘔吐,還是整日昏沉沉的沒甚精神,大多數時候都躲在船艙里昏沉沉地睡。林謹容雖然可憐她年老體弱,卻也沒甚辦法,只能命船家給她做些清淡補身的,林世全去采買來的新鮮瓜果也記著一定給她留一份。

    林世全一路上盡顯其會算賬會打算的本色,即便是悠悠哉哉慢行,卻也不曾耽擱拖延太久,在九月二十六日這天傍晚便到了武義碼頭,即江神廟的所在之地。

    陸家派來接她們母僕從早就等在岸上,船ォ一靠岸,就有人上前來確認,聽說是她們,主事的立刻請求拜見。來的卻是當初陸老太爺打算給陸緘帶進京中的陸松,林謹容就在甲板上受了他的禮︰“辛苦了,等了多久?”

    陸松笑道︰“不辛苦,也是昨日才到,本以為怎麼也得再過丹日,不曾想奶奶來得竟這樣的快。幸虧老太爺著急,一直催著,不然只怕要誤事。早就定好了客棧的,奶奶和四少爺上岸就可以入住歇息。歇上一日,明早咱們再走。”

    林謹容便問他︰“婁太爺的身體如何?”陸松謹慎地道︰“小的有些日沒見著老太爺了。都是範大管事傳的話,不過想來是不錯的。”

    按照她前世的經驗,此刻陸老太爺應該已經臥床不起了,之所以不曾傳出來,大抵是因為眾人都以為還會如同前幾番那般挺過去。林謹容略一沉吟,吩咐陸松指揮人卸行李,招呼林世全上岸。

    待行至寬闊處,遠遠可見江神廟,林謹容便道︰“三哥可曾去過那個江神廟?”

    林世全不以為意︰“當然去過,好幾番坐船過江,都曾去祭拜來著。”見林謹容站在那里張望,心中一動“四妹是想去看看麼?”

    林謹容一笑︰“是想去看看,三哥可否有空?我們在這江上來來回回這麼多次,每次都是順風順水,也該去祭葬一番的。”

    林世全道︰“左右已經到了此處,先好生歇歇,明日再去看也不遲。就在這里多些兩日也無妨。”陸老太爺是在九月三十的凌晨離世的,若是還在途中倒也罷了,但已經到了這里,離平洲不過兩天的路程,林謹容也不想在此處久留,便道︰“老太爺如此掛懷,我在此久留,實為不妥。我就去看看,三哥若是想去便去,不想去也無妨。”

    林世全哪里又放心她獨自一人前去?待回了客棧洗浴過後,略歇了一歇,便陪同林謹容前去江神廟。

    錦姑正坐在房檐下擇菜,見她進來,吃了一驚,隨即笑了起來︰“原來是二奶奶。您是來祭拜的麼?您請這邊來。”卻是比第一次見面之時熱情了許多,也精神了些。

    林謹容上次請龔嬤嬤替她帶了二十兩銀來,錦姑照舊的不要,言明替林謹容供奉江神。林謹容此來,錦姑只當是來查看她捐贈的那些錢是否都供奉到了江神面前的,少不得引著林謹容往里走,一路指給她看︰“早晚三炷香,日常供奉齋果,逢年過節亦有獻祭……”

    林謹容隨便看了一回,尋了個空擋,直接見了那位廟祝,表明若是錦姑願意嫁人,她願出妝奩,再替他們在這周圍買上幾十畝田地營生。她算是想明白了,要等錦姑自己開口,只怕等到猴年馬月也等不到,不必多問,直接找廟祝砸銀就對了。

    那廟祝大喜過望,少不得說了許多感j的話,當場叫了錦姑進來與林謹容磕頭道謝。

    林謹容受了錦姑半禮,命林貴給了二十兩銀做錦姑的妝奩,又按市價留了錢財供他父女買進土地不提。

    林世全微微皺眉,十分不贊同她這樣的行徑,卻也沒有當著眾人的面攔阻她,只回了客棧後少不得婉轉進言︰“阿容的義莊是要從這里開始麼?可也給得太多了些,似這般,再多的家私也禁不住幾個人花用的。你略薄一點,只要夠嫁娶就行了,省下的錢財還可以多幫幾個人呢。”錦姑和那些人是不同的。林謹容知他好意,也不想同他解釋,笑道︰三哥有有所不知,這里地處交通要道,過江的行商多多少少都愛去那江神廟祭拜的,有一點風吹草動,最是容易傳到其他地方去。我若是想博個善名,就該從這里開始了。就似是做生意,第一樁生意當然寧願虧本也要做得像樣,好把名聲打出去。”林世全見她說得認真,卻知她不是這樣貪名的人,轉念一想,林謹容要做的事情將來多數人都會反對,不如從現在開始,以這樣的方式一步一步推進,到時候阻力也會少些,便不再勸她,笑罵道︰“是,林大善人。”

    林謹容扶額笑道︰“莫要這樣叫我,怪難聽的。”又問他︰“去年我們從這里過,敏行救了那王立春,他同敏行說是這附近有山匪。

    三哥可否知道這事兒?”

    林世全道︰“聽二郎在途中說過,怎地?”

    林謹容便攛掇他︰“沒什麼,我只是到了這里突然想起這件事來,那時敏行特意和保長說過,讓他報官剿匪,也不知現在這群山匪是否還在?有沒有剿滅?”

    林世全正好閑得無聊︰“我去打聽打聽,回來說給你聽。”

    林謹容便抱了毅郎在房里說笑逗樂,又請廚房給毅郎蒸一碗蛋羹來。待得毅郎將一碗蛋羹盡數吃下肚,發困睡倒在林謹容懷里,林世全也回來了︰“當然是在的,說是上個月又有人被搶了,前兩日還有人在下游的水灣里被搶,一家七口盡數失命,還在船頭插了一枝旗,上頭寫著替天行道。”

    不但有山匪,還多了一股水匪,林謹容顫了一顫︰“官府不去攻打捉拿麼?”

    林世全嗤笑了一聲︰“要發兵攻打,哪里有那麼容易?當時聽說也曾浩浩蕩蕩地開了一隊人馬出來,折騰了百姓許久,什麼都沒做,不要說是剿匪,就是匪徒的面都不曾照會得便又去了。都道比山匪和水匪還要磨人些,那時節,這附近的人家戶都巴不得他們趕緊走呢,誰還顧得那些冤死之人?”

    “那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就這樣放任這些惡徒害人?”林謹容愁啊愁,愁得想抓頭發。她就說呢,這些匪徒定然與那場匪亂有關,若是能夠借官府的力量先把這些人給掃蕩干淨,將來也不至于那般亂,那般淒慘。怎奈她一個尋常女,怎麼也不可能把手伸得那麼遠,促成這種事情。

    “那要看當官的怎麼想啦。若是遇到個真想做事的,也不過是個決心問題,再不然,就是這群匪徒倒霉,撞到了不該惹的人家,官府不得不管,不然只怕是難了。”林世全搖頭嘆息一回,又慨嘆︰“幸虧大道上還不曾有人行凶,不然咱們行這路還頗有些艱難呢。”

    他說了這許久的話也不見林謹容回答,不由抬眼去看,卻見林謹容雙眉緊皺,似是無數的心事,便有些後悔不該與她講這些凶險之事,于是打個哈哈︰“算了,不要去想這些事情,多想點高興的事,你馬上就可以見到三嬸娘和小七弟,我也可以馬上見到留兒。早點安歇罷。”林謹容送他出去,回去抱了毅郎在床上窩著,滿門心思想的都是匪亂這件事。她的力量實在是太弱小,陸緘的力量也有限,何況這中間還摻雜著一個最致命的問題…她不能說,所以要爭取別的支持也就更難。她撫著毅郎粉嫩嫩的小臉蛋,輕輕嘆息了一聲。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林謹容等毅郎睡夠了覺,吃飽喝足,方才起身趕回平洲。

    毅郎此番可不比在船上安靜乖巧,他對自己必須長期呆在封閉狹窄的車廂里十分不滿,不睡覺時便使勁地哭,哭得林謹容心疼得要死。

    少不得掐著點兒,盡量多的照顧毅郎,走走停停,兩天不到的路程足足走了三天,一直到二十九這日的傍晚,馬車終于進了平洲城。

    陸松早就使人往前頭去報信,林謹容的馬車才到門前,陸經便領著一群人趕出來,牽馬的牽馬,拉車的拉車,搬行李的搬行李。林世全見狀,便同林謹容告辭︰“我就不送你們進門了,我先去和三嬸娘她們說一聲,報個平安,省得她們掛懷。

    林謹容也不留他,隔著馬車謝了他︰“多謝三哥,煩勞你同我母親說,我過幾日再來看望他們。”

    馬車在二門處停下,婆殷勤上前來扶林謹容下車,紛紛給她和毅郎行禮恭賀湊趣,林謹容抬頭看著夜色下的陸府,沉靜地吩咐櫻桃︰“賞,凡是今日幫著搬東西,接人的,都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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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章 點將

   二門處的婆們本是各懷心思,一聽到林謹容這句都賞的話眼楮里就都lu出了亮光。二奶奶強勢回歸啊,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二奶奶原來沒有兒傍身的時候,有一陣被壓了一頭,卻也不曾見她有什麼心虛退縮之處。如今她有了兒傍身,二爺又是官身,身邊錢財又多,正該有這樣的氣勢ォ對。

    眾人慣會捧高踩低的,從前二房失勢,大房得勢的時候沒少奉承大房,後來林玉珍被壓了一頭,許多人又動了心思,左右搖擺,如今見林謹容以這樣的方式強勢回歸,一進門就擺明了態度,怎能不叫人仔細思量?于是不拘是否真的想往林謹容這邊靠的,還是見風使舵裝面情的,都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使勁吹捧。

    林謹容清楚得很,一概溫和,只吩咐潘氏︰“天冷,把四少爺包好了,別凍著。”她們行在途中便立了冬的,此時天色蒼茫,夜風里也有了那麼一層寒意,倒是真的有些涼了。

    “是,奶奶。”潘氏低眉順眼,行動間又恰到好處地露出見過世面的世家奴僕的大方得體樣來。毅郎被包在大紅色的披風里,睜大一雙黑幽幽的眼楮好奇地看著門前一堆人,半點不怯場,自是引得眾人又一番感嘆。

    林謹容滿意之極,含笑吩咐二門處的管事婆︰“煩勞媽媽去與長輩們告一聲罪,待我梳洗完畢,再帶四少爺去給長輩們磕頭問安。”

    那婆忙不迭地應了,卻見里頭轉出笑吟吟的康氏來︰“二嫂請恕罪,我迎接來遲。”言罷便要福將下去。

    林謹容忙搶前一步扶住康氏︰“三弟妹,許久不見,你還好?”

    “好,二嫂一路辛苦。院里是早收拾好的,廚房里也備好了宴席,就等著你梳洗完畢好替你接風。”康氏含笑打量著林謹容,林謹容穿的是一件鵝黃色的暗紋折枝百合薄綿襖,下面配的竹葉青百褶裙,發間一枝長長的雙股金簪耳邊翡翠耳,比之從前稍微豐腴了一點點,卻仍舊的縴腰小小,粉面桃腮,長眉如畫,不由嘆息了一聲︰“嫂嫂越發精致了,這一路行來竟不見半點憔悴。”

    林謹容含笑道︰“也只有你,才會這般誇我。”

    康氏眉眼彎彎,神色不變︰“嫂嫂,我就這性子,看到好的便要誇,看到不好的便要說,只盼你容忍我才是。”

    林謹容呵呵一笑,也就不再和她說這些讓潘氏抱了毅郎上來給康氏看︰“可惜還不會喊嬸娘。”

    康氏捏了捏毅郎的小臉蛋,笑道︰“長得tn壯實的,真是玉雪可愛。”

    毅郎不滿地蹙了眉頭側了側頭,康氏不由大笑︰“挺有脾氣的,不似我家力郎,呆呆的。”牽了林謹容的手︰“光顧著說話了,不防天竟然黑了,嫂嫂先去梳洗,我去同長輩們說一聲。”

    “三弟妹請自便。”林謹容與康氏分開,看了一眼安靜站在道旁的芳竹,收回目光,朝著自己的院走去。

    芳竹快步跟上小心稟告︰“奶奶,房間都收拾好了,依著您信里的意思,四少爺的房間就在您的隔壁,有個風吹草動什麼的,都能聽得見。”

    林謹容點點頭並不答話。

    芳竹見她不言語,也就不敢再多言,只靜默的跟從在後頭。少傾,到了院前,張婆領著幾個粗使婆和小丫頭齊齊站在門前行禮恭賀,林謹容溫言慰問了幾句,道得一個賞,便自進了房。

    房里還是從前的擺設,窗明幾淨,燈火輝煌,房屋角落里燃了炭盆,又放了一盆清水,不熱不燥,剛好合適。林謹容又去隔壁看過,亦是如此舒適,這便真心實意地對芳竹點了頭︰“你辛苦了,做得極好。”

    芳竹此時方將懸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是奶奶不挑剔。”見小丫頭捧了清水上來,忙上前伺候林謹容褪了鐲,吩咐小丫頭︰“下去,我來伺候奶奶洗漱。”

    小丫頭乖巧地退了下去,林謹容將一雙蔥白玉手放入清水中,輕輕撥了兩下,道︰“說罷。”

    芳竹吐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也不多話,只將重點說來︰“大太太自那日被老太爺發作之後,第二日就不曾出現在眾人面前。二爺去辭行,也不過是隔著簾說了兩句話。接著就請了大夫,開了藥方,就一直吃藥靜養,到現在,也不過是七夕、中秋、重陽節的時候出來坐了坐,偶爾去給老太爺和老太太行禮問安罷了。

    林謹容洗畢手,又換了一盆清水洗臉︰“也就是說,現在大太太什麼事都沒管?”

    芳竹趕緊道︰“那倒也不是,大太太還管著大筆的采買,二太太管小筆的采買和庫房、其他雜事,三太太管針線房,三奶奶管廚房。上個月,二老爺去了一趟太明府.說是老太爺還想在太明府開個彩帛鋪。”

    這個當口老太爺想在太明府開彩帛鋪?林謹容挑了挑眉︰“我聽說大奶奶前些日生了個姑娘,這時候還沒出月罷。大爺在家麼芳竹的臉上露出幾分幸災樂禍來︰“是八月二十一那天生的,生產的時候不太順利,足足痛了兩天兩夜,聽說大奶奶因此很不歡喜,生下來足足三天ォ使人抱去瞧,老太太倒是有幾分興趣,隔三岔五便要去看看大姑娘,還賜了個乳名,叫做福娘,只身有些弱,還沒滿月,就請了五次大夫。大爺過了重陽節後便去了,聽說走的時候在聚賢外哭了小半個時辰,口口聲聲都是說他不孝,不能留在老太爺跟前盡孝。範褒總管出來說,老太爺知道他有孝心,不怪他,這ォ起身去了。”

    林謹容抓起雪白的帕,輕輕蓋在臉上︰“你多久沒見著老太爺了?”

    芳竹仔細思索片刻方壓低了聲音︰“算來,中秋節之後就不曾見著了,重陽節那日倒是宴請了幾位族老宗親,但宴席是辦在聚賢,女眷們也沒參加。大夫又換過兩個,現下用的這個是太明府的老姑太太請來的,說是什麼告老的太醫,醫術很高明,就住在咱們府上。”

    從芳竹的地位來看,能夠知道這些已經很不容易,果然是盡了力,不曾因為她和陸緘不在家,就放松了警賜,照舊的盡職盡責。林謹容沉聲道︰“這些日你只怕沒少受委屈罷?”

    芳竹微微一笑︰“算不得什麼。不過是風吹過而已。”

    “好,你盡心辦差,我當然不會虧待你。”林謹容道︰“沙嬤嬤只怕很快就要回老太太身邊去的,那時我身邊就再無持重之人,你向來做事踏實穩重,日後便要辛苦你了,替我看牢這個園,看牢四少爺。”

    芳竹愣了愣,眉梢眼角都是喜意,屈膝行禮︰“謝奶奶信任,奴婢必不辜負您。”

    林謹容點點頭︰“下去幫著她們收拾行李罷。讓櫻桃進來伺候我梳頭換衣。”

    芳竹歡天喜地的自去安排不提。

    少傾,林謹容收拾妥當,那邊也使人來催了。來的是老太太身邊的素心,笑吟吟地給林謹容行了禮,道︰“家宴設在聚賢,老太太體恤二奶奶,生怕您不知情,跑了冤枉路,特命奴婢來說一聲。”

    “有勞。”林謹容看了櫻桃一眼,櫻桃立即拎出一只錦盒來︰“素心姐姐,奶奶特意在京城替你買的小玩意兒。”

    素心臉上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驚訝來,隨即笑著推辭︰“二奶奶真是太客氣啦,奴婢怎麼好意思,不要……”

    林謹容把錦盒往她手里一塞,溫和地道︰“不過是一對紅珊瑚耳墜,不收就是看不起我。難不成我去了這一年多,你就要同我生分了?”

    素心抿了抿嘴,眉眼彎彎地屈膝行禮︰“恭敬不如從命,謝謝二奶奶賞。”

    潘氏抱了毅郎進來,為難地道︰“奶奶,四少爺睡著了。奴婢為他換尿布,換完就睡著了。”

    毅郎這一路行來,光是哭就耗費了不少精力,林謹容看著他熟睡的樣,委實舍不得再帶他到眾人面前去走這一趟,正在為難間,只聽素心在一旁狀似無意地道︰“大抵是最近天涼了的緣故,老太爺這些日總是沒什麼精神,今日聽說二奶奶領了四少爺歸家,方才有了些精神,也不知能撐到什麼時候,奶奶還是著緊些罷。”

    林謹容聽她似是話中有話,本身又是知道陸老太爺的情形的,便把心一橫,從潘氏懷里接了毅郎,小心翼翼地將小被包好,護寶似地提步往外走︰“走,去聚賢。”

    出了門,但見沙嬤嬤裝扮一新,滿臉期待地站在廊下。林謹容早在意料之中的,倒也沒什麼遺憾和不滿,只道︰“嬤嬤,隨我一同去拜見老太太罷。”

    這意思就是不會強留她,沙嬤嬤歡喜無限,上前就暗暗與素心交換了兩個眼色,悄悄握了握手。

    林謹容抱著毅郎一路行去,途中“巧遇”了好幾個從前在她手下得意的人,例如胡婆,王家的等等。都是在道旁與她行禮問安,並無其他多話,但林謹容看得明白,她們的眼里都閃著亮光,渴求,期待,喜悅。她們盼著她回來,她回來,她們很歡喜。無論是在林玉珍的手下也好,宋氏的手下也好,她們的日都不好過。她再不是孤家寡人,她手下也有幾個得力之人可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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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彼此

    平洲的初冬,是潮濕而寒涼的。夜色蒼茫的庭院里,濕重蠲霧氣凝聚在道旁青翠沉默的竹林上,匯聚成一滴滴晶瑩的水滴,每當有微風吹過,便如雨滴一般地紛紛揚揚地砸落下來,其情景,不亞于下了一場小範圍的雨。

    一滴冰涼的水落在林謹容的鬢邊,順著她的發絲滑進頸項里去,刺激得她打了個小小的寒顫,越發慎重地將披風圍住了懷里的毅郎,為毅郎隔出一個安全溫暖的空間。

    素心在一旁瞧見,迅速做出了分析。幾位奶奶都是很疼自己孩兒的,但無論是大奶奶也好,三奶奶也好,更多都是依賴于乳娘,沒有誰會像林謹容這樣親自動手,耐心細致到了極點。不過也是,這孩來得不容易,素心暗里嘆息了一聲,道︰“奶奶,不如等風靜了又再過去如何?”

    林謹容早就自發地站住了,口里卻說︰“讓長輩們等太久不好吧。

    素心笑道︰“不會,老太爺和老太太都是極體貼的。”

    轉瞬,風停雨歇,眾人方又繼續前行,聚賢里燈火輝煌,卻安靜得不同尋常。四處都散發著衰亡的氣息,林謹容如是想。意外興許可以躲開,唯有生老病死無法阻擋。行禮完畢,看著安安靜靜躺在榻上的陸老太爺,林謹容陡然生出些兔死狐悲的傷感來。

    明亮的燈光下,她那種淡淡的憂慮和悲傷顯得格外真切明晰,從勉強打起精神的陸老太爺、心情沉郁的陸老太太,再到林玉珍以及其他所有人,都看得十分清楚明白。陸老太爺很高興,他欣慰地把目光從林謹容的臉上收回,落到她懷里沉睡的小人兒身上,表情慈祥到了極點︰“是睡著的麼?抱過來我看看。”

    林謹容上前幾步,把毅郎遞到他面前,自然而然地帶了幾分笑意︰“他不喜歡坐馬車…一路哭個不休。”

    陸老太爺仲手接過毅郎,宋氏匆忙又往他身後塞了個迎枕,以便讓他坐得更舒服,起身的同時不忘替他壓了壓被。林謹容注意到…在宋氏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林玉鰳只是站在一旁看著,連上前幫忙的意思都沒有,而涂氏,一雙眼楮只顧盯著毅郎,不由得暗里嘆息了一聲。

    毅郎在睡夢里無意識地做出吮吸的動作,露出一個莫名的微笑…又收了回去。“呵呵………………這孩,長得真像二郎小時候啊。”陸老太爺歡喜地嘆息了一聲,招呼陸老太太來看︰“你看,是不是這樣?我看他怎麼都是一個福壽雙全的模樣。”

    老太太此刻無論陸老太爺說什麼,她都會說好,都會說是,更何況這是贊揚自己的親曾孫兒。

    涂氏的臉上露出幾分笑意來,將頭拼命往前湊…笑道︰“的確是很像啊。太像了!”又轉頭問陸建立︰“你說是不是?很像吧?”要論這個,誰會比她更權威呢?當然是她最清楚。

    她看著可不像,明明更像林謹容…林玉珍臭著臉色從袖里抽出一塊帕,氣恨地擦了一下嘴角,勉強放平了豎起來的眉毛,僵硬地擠出一個笑來問林謹容︰“路上可還順利?”

    稍有長進,不再似從前那般當著兩老就敢發作,還能勉強笑著假意問候一下她了。林謹容含笑道︰“謝婆母掛懷,路上很順利。”

    “這麼嬌嫩嫩的孩兒安然無恙地行了這麼遠的路,阿容你實在是辛苦了。說到底,真是孝心可嘉。老太爺和老太太一直就牽掛著毅郎呢,前些日收到信…歡喜得和小孩兒似的。日日都要問到哪里了,我就說,哪里有那麼快呢?”宋氏恰到好處地贊揚了林謹容一番。

    用小孩兒這個形容詞來形容一家之主,林謹容聽到宋氏語氣里毫不掩飾的親昵大膽之意,由不得的微微一笑,看來宋氏這段日在老太爺和老太太面前不但恢復了從前的榮光…還更近了一層。從前,敢在兩老面前如此說話行動的人,只有林玉珍一人而已。再看林玉珍,林玉珍板著臉,一副麻木到平靜的神色。

    陸老太爺從眼角打量著林謹容的神色,見她含著笑,目光從宋氏臉上轉到林玉珍臉上,一副若有所思卻又平靜淡然的模樣,顯然心里是極有計較的。便輕輕喟嘆了一聲,道︰“差不多了,吃飯罷,二郎媳婦一路行來也辛苦了。”

    林謹容便要上前去伺候他起身,ォ剛做了個動作,宋氏就攔住她︰“二郎媳婦,就是我們幾個在隔壁吃。”

    林謹容點頭,收回了手。原來陸老太爺已經不下床了。剛才能夠那樣精神,只怕是因為被毅郎回來給高興的。她便試探著要去抱回毅郎,這回是被陸老太爺攔住的︰“讓他在我這里睡,你吃完飯過來,我有話要問你。”

    宋氏從陸老太爺的懷里接了毅郎,笑道︰“這孩真沉,想必爹抱了這會兒也累了,媳婦給您放在這里罷?”口里說著,卻遲遲不把毅郎放下去,眼角瞅著林謹容笑。

    林玉珍情不自禁地就往前踏了半步,林謹容平靜地看著宋氏微笑︰“這孩長得快,一向吃得好睡得好。”

    宋氏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把毅郎放在陸老太爺身邊,還體貼地給他壓了壓被。

    “走罷。”陸老太太起身領了眾人往隔壁去,林謹容嚴厲地吩咐站在角落里的豆兒和潘氏︰“在這里好生伺候著。”

    宋氏和林玉珍、涂氏的目光同時落在了那二人身上,隨即又重點關注了潘氏。豆兒倒也罷了,潘氏垂著眸,規規矩矩地行禮︰“是,奶奶放心。”

    宋氏把目光收回來,含笑牽了林謹容的手︰“這就是阿容你在京中買的乳娘?看著真不錯,想必花了不少精力挑選罷?”

    林謹容微微一笑︰“是很不錯。”並不打算給宋氏解釋潘氏的來歷。

    宋氏眨了眨眼,帶了幾分為難︰“好是好,但聽口音是京城人罷?不是我多事,其實說真的,這乳娘還是要挑家生,最不濟也要知根知底的本地人ォ妥當。說來,當初大嫂不是也給毅郎挑了個乳娘去麼?後來怎地又?”

    林聖珍面上閃過一絲不悅,淡淡地道︰“路途遙遠,壞了身。”

    宋氏恍然大悟,做出一副才想起來的樣︰“對,對,我想起來了,剛到京城就水土不服,請了大夫,上次跟著龔嬤嬤一起回來,然後打發回叔祖母那里去了,是不是?”

    林玉珍的臉色更臭︰“你倒是知道得挺清楚的。”

    宋氏哈哈一笑︰“那天龔嬤嬤領著她來回話,我恰好在園里踫上了麼。”

    林玉珍陰沉著臉不說話,卻悄悄瞅了林謹容一眼,宋氏不說,這文娘的病還真蹊蹺,真湊巧。

    林謹容回眸對著她無辜的一笑,話是對著宋氏說的︰“多謝二嬸娘掛懷了,外地的也沒什麼不好,她總不能翻了天去。只要對孩好,就什麼都比不上。”

    陸老太太淡淡地道︰“說得是,家生和知根知底的固然好,但這種事也是要講究緣法的,只要她好好做事,就比什麼都好。”一錘定音,其余人等再無其他什麼話可以說。

    說話間,已然到了隔壁,康氏領著幾個婆媳fu早就備好了宴席,恭候在一旁,笑吟吟地上前與林謹容一左一右扶了陸老太太上座,親手打水來伺候陸老太太洗手。

    林謹容見林玉珍板著臉坐在那里,便也含笑上前去幫著芳齡伺候她洗手,林玉珍臉s 稍霽,將手輕輕一揚︰“罷了,這是丫頭做的活兒,你何必和她們搶?我知道你有孝心就夠了,你一路辛苦,歇歇罷。”

    康氏被林玉珍比著罵了一句丫頭,面上半點都不顯,只微微一笑,陸老太太皺了皺眉,道︰“今日是替你二嫂設的洗塵宴,就不講究那些規矩了,都坐下吃飯罷。”

    康氏屈膝行禮謝過,到底還是捧了飯後ォ走到林謹容下手坐下,朝著林謹容一笑,低聲道︰“二嫂,都是你愛吃的。”

    林謹容在桌下悄悄握了握她的手,低聲道︰“有勞你了。怎不見力郎?”

    康氏含笑道︰“他睡著了呢。”話音未落,宋氏就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涂氏大咧咧地道︰“睡著了?我記得力郎每天這個時候都是要陪在他曾祖父身邊的,今日他小四弟回來,他倒睡著了?”

    康丘低聲道︰“是,他白日見我喝茶,哭著要,喝了就一直貪玩,不曾睡得覺,天黑便睡著了。”

    宋氏淡淡地道︰“我說你也太溺愛孩了些,這麼小的孩給他喝什麼茶湯!”

    康氏低眉垂眼地站起來聽訓︰“婆母說得是。”

    陸老太太威嚴地掃了眾人一眼,道︰“吃飯!不過是一口茶湯而已,小孩哭鬧起來,哪個做娘的真就舍得不給?”

    宋氏趕緊站起來︰“婆母說得是。”

    “吃飯,吃飯!”陸老太太不耐煩地皺起眉頭來,指著林謹容面前的一碟滴水晶膾︰“二郎媳婦,你嘗嘗這個,這是你三弟妹親手做的,其味甚美。”

    林謹容依言嘗過,盛贊一番,看向康氏︰“三弟妹有心了,多謝。”

    康氏一笑︰“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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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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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珍寶

   少傾飯畢,眾人依次起身前往陸老太爺的房里。

    但見陸建中、陸建立、陸經三人早就吃好了,全都圍在陸老太爺身邊,或坐或站,面s 嚴肅,悄無聲息。

    陸老太太忙小聲道︰“怎麼?”

    陸建立趕緊上前一步扶住了老娘,低聲道︰“爹爹睡著了。”原來他們飛快吃完過來,就見陸老太爺的手攏在毅郎身邊,兩祖孫都睡得沉沉的′便不敢發聲,只在一旁守著。

    陸老太太嘆了口氣,回頭對著林謹容道︰“還想著你祖父今日有精神,大抵是想和你多說說話,聽你說說京里的事,但看這模樣,還是撐不住。散了罷。”

    林謹容低聲道︰“我把孩抱回去,省得他醒了哭鬧,吵著他曾祖父。”

    陸老太太道︰“也好,明日你祖父醑了,再抱他過來罷。”

    林謹容應了,穩步上前,陸建立正好站在一旁,見狀便伸手去抱毅郎,也是想親熱親熱的意思。誰知ォ把人抱起來,毅郎就睜了眼,左右一看,沒看到熟悉的人,“哇”地一聲就哭了。

    陸建立好不尷尬,待要哄他,又怕吵著陸老太爺,待不哄他,還是要吵著陸老太爺,兩難之中只得趕緊塞給林謹容,林謹容ォ著毅郎的小被,陸老太爺便醒了︰“干什麼?”

    老太太忙柔聲道︰“是毅郎哭呢,他醒了。”話音未落,陸老太爺便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眾人趕緊上前,抹背的抹背,拿唾壺的拿唾壺。

    林謹容給豆兒使了個眼色,包緊毅郎身上的小被,輕輕拍著他的背,轉身往外走。

    陸老太爺一手抓著衣領,一手指著她母的背影,宋氏眼神復雜地看著林謹容,搶在陸老太太開口之前疾聲道︰“二郎媳婦…老太爺讓你帶著毅郎留下來,他不怕吵。”話音未落,就得了陸老太爺一個贊許的目光。

    林謹容便又哄著毅郎走了過來,毅郎卻是沒睡好…大發脾氣,哭個不休,聲音又響又亮,聽到眾人的耳朵里,各是一番滋味。

    陸老太爺好容易止住了咳嗽,擠出一絲笑容,示意林謹容把孩遞過去…毅郎的淚眼對上這張全然陌生的老臉,ォ剛止住的哭鬧立時又升了級,嚎啕大哭著死活不肯離開林謹容的懷抱,哭得陸老太太都有些色變了,宋氏幾不可見地彎了彎嘴角,起身讓到一旁,站到了角落里。

    大家總愛哄著未換牙的小孩說吉祥話,同樣也不太喜歡見到自己就哭得厲害的孩…特別是病人和老人,仿佛這一哭便是什麼不祥的征兆。陸建立眼里lu出幾分焦慮來,笨拙地道︰“這孩和二郎小時候一樣…沒睡好就要哭鬧。”

    陸老太爺卻不在意,微微一笑,捏了捏毅郎的臉,道︰“聲音夠響!”便不再強求,只命林謹容抱近一點,果然毅郎見他不抱自己了,便在林謹容懷里安靜下來,轉而睜著一雙黑亮的眼楮好奇地四處打量“看,乖了吧。”陸老太爺喘息著指了指自己的枕頭,陸老太太忙伸手進去撈…撈出一只小盒,陸老太爺示意她打開,顫抖著手指向毅郎︰“曾祖父給的見面禮。”

    林謹容不及看清楚里頭是什麼,便抱著毅郎給陸老太爺磕了個頭,謝過陸老太爺。待得站起來,陸老太太已然把盒遞了過來…里頭卻是一對六瓣蓮花紋、束腰的前代古玉環,下面還壓著一張紙,上頭寫著一個“琛”字。

    陸老太爺的手指從毅郎的小臉上輕輕滑過,低聲道︰“琛,吾家之寶也。”卻是賜了大名。

    林謹容趕緊又抱著毅郎磕了個頭︰“謝祖父賜名。”

    陸老太爺微微一笑,似是累了,半閉了眼道︰“去罷,好好教養,不要辜負我的期望。”

    陸老太太聽這話,竟似有些交代遺言的意思,一時心中淒惶,低聲道︰“你若是喜歡,孩也正好醒著,不妨讓他多陪陪你?”

    陸老太爺輕輕搖頭︰“不啦,我累了,他也累了,小小年紀這麼遠的來,不容易呢。”後面一句不容易,倒似是夢囈一般的。

    陸老太太便垂了眼,沉默片刻,低聲道︰“都散了罷。”

    陸經與陸建中對視一眼,齊聲道︰“今夜還是我在這里守著祖父(父親建立聞言,嘴角動了動,似是想說什麼,終究什麼都沒說出來,只垂著眼站在一旁。林玉珍和涂氏臉上露出幾分不以為然來,踫了踫目光,又縮了回去。

    林謹容看這情形,猜著這些日大概他們父倆一直都是守著陸老太爺的,而且是以各種理由,一直都爭著守護,甚至引起了林玉珍和涂氏的不滿,但她們是女人,擠不進去,夜里伺疾也不方便,唯一方便的陸建立又是個綿軟性,一看到有人非得和他爭,便寧願悶著。

    只聽陸老太太道︰“都去睡罷,今夜我守。”才說了這個話,屋里便齊刷刷地跪了一排人,開口都是說自己不孝,怎能讓老太太守護陸老太爺呢?陸老太太嘆了口氣,只得道︰“那我多陪他一會兒。你們幾個商量好了,留下一個便是。”

    陸老太爺陡然睜眼︰“老三陪我。”

    陸建立立時抬起眼來看著陸老太爺,眼楮亮亮的。

    陸建中和陸經都垂了眼,默然片刻,陸建中上前認真教導陸建立︰“父親夜里不好眠,手腳要輕。馬上就要進一次藥,時、寅時還要各進一次,若是聽到他喘息,得趕緊把他叫醒,再叫大夫………………”

    陸建立雞啄米似地點頭︰“是,嗯,我記下了。”

    陸建中嚴肅地道︰“你復述一遍給我聽。”

    陸建立呆了呆,竟真的開口復述了一遍。

    林謹容不由微微皺了眉頭,陸建立也是個見孫的老人了,陸建中為了表現自家孝順盡職,竟當著這麼多的小輩把他當成不經事的小孩踩,委實是過分了些。

    陸老太爺卻是一聲不吭,只半閉著眼,好似是又睡過去了。林謹容撇過頭,輕輕拍著毅郎的背,毅郎的眼神漸漸茫然起來,又窩在她懷里睡了過去。

    陸建中拿出當家主事人的威風,指揮眾人︰“都散了罷。”又看向陸老太太,柔聲哄道︰“母親,兒送您回去罷?您的身骨也不好,要陪父親,什麼時候不能?若是您熬得累了………………叫小輩們怎生心安?”

    陸老太太想了片刻,觸觸陸老太爺的手︰“我先回去啦,明日又來看你,我若是也病了,可不是要折騰這群孩?我就不給他們添亂了。”

    陸老太爺沒吭聲,只輕輕反握了一下陸老太太的手。陸老太太嘆了口氣,起身往外,卻也不要陸建中送︰“你熬了好些日啦,今夜你三弟守著你父親,你便去歇著罷,好生睡上一覺,莫要累病了。”

    陸建中卻仍然是堅持要把她送回榮景居去,他一堅持,其他人都不能閑下來,紛紛表示要送陸老太太回去。陸老太太推辭,眾人固辭,顯得誰不送,倒似是不孝一般。林玉珍恨極了這般做作,上前道︰“我送母親回去,你們都去歇著,左右我是最閑的。

    眾人便都齊齊不說話了。陸老太太默了一默,淡淡地道︰“既然老大媳fu最閑,便由你送我回去罷。”

    婆婆還在伺候太婆婆,她這個小媳婦當然不能當甩手掌櫃,林謹容示意豆兒把毅郎接過去︰“你們先回去安置著,我稍後回來。”言罷走到陸老太太身邊扶定了她,笑道︰“我也送祖母。”

    陸老太太看見她,神色稍霽,對著林玉珍仍然是淡淡的︰“走罷目送著陸老太太出了門,陸建中方ォ向宋氏頷首示意,宋氏便拉著涂氏,領著康氏靜悄悄地走了出去。

    陸建中卻不走,親自伺候陸老太爺服了一次藥,又等了半晌,確認陸老太爺果然睡著了,方示意陸建立隨他往外間去,低聲道︰“小心點。”又捏捏陸建立的衣服︰“委實薄了點,會凍病的。”不等陸建立開口,便吩咐陸經︰“去把我房里那件玄狐皮大氅拿來給你三叔父穿陸經應了一聲,快步而去。

    陸建立忙道︰“我有。”

    陸建中按住他的肩膀,低聲道︰“和我客氣什麼,我們是親兄弟,這樣的見外,可是讓人寒心。是新的,我還沒穿過,你拿著就別還了。”

    陸建立的嘴角動了動,擠出一句︰“多謝二哥。”

    陸建中和藹的一笑︰“謝什麼?這些日我守在爹爹的身邊,突然覺得人生不過如是,我從前對你的關心太少啦。咱們就三兄弟呢,大哥常年在外,現如今,已是好些年不曾見著他了,也不知他成了個什麼樣?倒是我們兄弟倆,日常在家,可也沒經常在一起喝喝酒說說話什麼的,白白浪費了這許多好時光。”

    陸建立有些感慨,低嘆了一聲,卻是什麼都沒說出來,只低聲道︰“二哥你快去罷,別又耽擱久了。”

    陸建中掀起門簾看了看榻上的陸老太爺,輕拍陸建立的肩頭︰“有事兒喊我。”言罷自走出了房門。行至門前,但見竹林里一點燈火閃過,又滅了,便冷冷地一笑,大步走進竹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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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 寒夜

    夜風卷起竹枝,細碎的水滴沙沙落了一地。一滴冰涼的水落在陸建中的頭頂上,寒氣迅速滲透發絲,透過頭皮,刺激得他響亮地打了個噴嚏。

    他就此站住了,慢條斯理地掏出一方潔白的絲帕慢慢地擦臉,擦打燈籠的小廝低垂著眉眼,半彎著腰立在一旁靜靜等待,又一陣寒風吹來,小廝也打了個寒顫。

    “很冷吧?”陸建中瞥了他一眼,眼角掃過四周,燈籠散發出的黃光照亮的範圍有限,竹林深處一片黑暗,只能聽到水滴落下來的滴答聲。

    小廝受寵若驚︰“回二老爺的話,小的不冷。”

    陸建中把目光收回來,輕輕地笑︰“剛才好大一只耗子從這里跑過去了,你看見了麼?”

    小廝莫名其妙︰“小的不曾。”又討好地拿了燈籠四處地照“要不要小的稍後去庫房抱只貓過來?”

    陸建中把絲帕收回袖中,道︰“不必了,再大再快也不過是只灰耗子,既成不了精,也成不了仙,若是不知悔改,總有一日要被貓剝皮抽筋,吃得干干淨淨。”

    “那是,老爺說得是。”小廝不知一只耗子怎會知道悔改,又怎麼悔改,但既然二老爺這樣說了,自是有他的道理,回答“是”就對了。

    陸建中便繼續往前走。

    待得他走遠,竹林深處走出一個人來,看了漸漸飄遠的那點黃光一眼,果斷回了頭,快步朝著聚賢閣走去。

    陸建立坐在圈椅上,手里持了一本佛經,看上兩段,又抬頭看看一旁的陸老太爺。陸老太爺氣息平順,神情平靜,和往常睡著的時候沒什麼區別。但他卻是明白的,若是陸老太爺突然被痰迷住了那便是要命的勾當。

    門外傳來兩聲輕響,好似是被風吹的一般。明明都說過了老太爺睡眠不好,這誰還這樣不仔細,毛手毛腳的?陸建立皺起眉頭來起身往外,準備去一探究竟,卻見範褒站在門口,低低地喊了他一聲︰“三老爺。”

    燈光下,範褒的發絲上水珠晶瑩,神色間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沉重。

    範褒與其他家僕是完全不同的,在很久以前他就成為陸老太爺得力的左膀右臂和心腹,完全自由地出入于聚賢閣,就算是老大陸建新,見了他也不敢全然無禮,所以陸建立只怔了片刻,就側身讓他進去,低聲道︰“大管事這是怎麼了?”

    範褒此時方露出一點笑容來︰“剛才在竹林里被露水給浸的。老太爺睡著的麼?”

    範褒這個時候跑到這里來,定不會只是來探病的陸建立躊躇片刻,探詢道︰“是,可要喚醒他?”

    範褒整了整身上的綿袍低聲道︰“不用,小的雖有事要稟告老太爺,可也不用那麼急,子時不是要進藥麼,小的等著就是了。”

    陸建立點了點頭,客氣道︰“那你且坐著等,我先進去。”

    範褒也不客氣︰“我去隔壁等。”言罷自去了。

    從榮景居出來,又是好長一段路,林玉珍一只手緊緊抓住林謹容的手,緊緊繃著臉聲音發顫︰“你都看見了?現在這家里簡直就是他們的天下!”

    林謹容沉默不語,只覺得上眼皮和下眼皮控制不住地要粘到一起,全身的骨頭都在叫囂,它們很累,它們想休息。

    林玉珍全然沒注意到她的疲憊,只顧發泄著自己的不滿︰“上個月你祖父又撥了銀子讓他去太明府開辦鋪子,光是賬面上就支了近萬兩銀子,真不知是個什麼鋪子,賣的是些什麼金貴物,竟要用這麼多的錢,錢從公中出,卻沒說日後要怎麼辦,提都不提。這一個多月里,他們日日守著老太爺,從大到小,個個兒都學趴兒狗似地圍在跟前搖尾乞憐,明里暗里也不知搜刮了多少好東西去,你若是趕早回來,也不至于如此。”

    這時候還在提讓她趕早回來的話,林玉珍是否還認為,如果上次回來的是她和毅郎,而非陸緘,是否就不會挨陸老太爺那頓排揎了?林玉珍現在這個態度,如果不趕早弄好理順,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將會是一個大麻煩。

    思及此,林謹容淡淡地道︰“回姑母的話,一來,佷女覺著毅郎的健康安危是什麼金銀珠寶,田地鋪子都比不過的,有他在,長房才有根本,才不會亂;二來,都是老太爺的子孫,老太爺的東西,自是想給誰就給誰,不是別人做得主的。佷女就是趕回來守著,也無可能守得住,攔得住。姑母還當稍安勿躁,不然亂了分寸,難過受罪的還是自個兒。”

    林玉珍一怔,隨即大怒,將林謹容的手攥得更緊︰“你可是我親佷女,陸二郎那白眼狼那般待我也就罷了,連你也要這樣對我嗎?你可對得起你外祖父母?”

    她怎麼對不起?林謹容平靜地看著林玉珍道︰“姑母,佷女不過實話實說,忠言逆耳,即便是您不愛聽,佷女也要說。您若是真的心疼佷女,把佷女當佷女看,當兒媳看,把毅郎當親孫子看,就請您幫我看顧好毅郎,這才是最緊要的。不管怎麼說,毅郎的身上也流著林家人的血。”

    林玉珍咬緊了牙︰“你這個……”

    林謹容從她手里掙脫出來,對著她福了一福︰“我一路行來,連著坐了幾天的馬車,實在是累極了,還請姑母體恤我,讓我稍微歇歇,明日才好伺候您老人家。”

    林玉珍喘了口氣,狠狠一甩袖子自去了。

    春芽擔憂地扶起林謹容,低聲道︰“奶奶,這可怎麼好?”還指望著林玉珍能與林謹容抱成團,現下可好,還沒怎麼呢就先鬧上了,怎麼林謹容一笑︰“沒事。姑母是面冷心熱,我有事要求她,她不會不管的。”給不得林玉珍好臉,反正就先這樣,該讓林玉珍做的事,她還是會去找林玉珍,才不會拉不下臉呢。

    林謹容才回到房里,豆兒就呈了一對金鐲子上來,稟告道︰“奶奶,早前奴婢抱四少爺回來,三太太緊跟著就來了,留了一對金鐲子,說是在平濟寺開過光的,在這里守著四少爺坐了約兩盞茶的功夫,您要來了才去的。”

    林謹容往床上一倒,道︰“好生給四少爺收起來。日後三太太若是要來看四少爺,不用攔她,但東西還是不能亂吃。當然,我這個意思,你也不要和她說得太明白了。”不管是林玉珍也好,涂氏也好,陸建立也好,多個人疼毅郎總是最好不過的。之所以不把她的意思明確表達給涂氏,實是因為涂氏那個打蛇隨桿上的性子招惹不得,只能默許。

    豆兒聽了那句東西還是不能亂吃的話,立時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奶奶您放心。四少爺的吃食,全都由奴婢親自動手。”

    林謹容叫過春芽︰“春芽姐姐,你也看到了,我這里離不得你。”必須得和陶氏再借用春芽一些日子才行。

    春芽一笑︰“那有什麼?您只管吩咐奴婢就是了。”

    夜風愈緊,聚賢閣里安靜溫暖,陸建立坐著坐著,有些發困又有些發冷,索性站起身來,仔細觀察了一下陸老太爺的情形,又替壓壓被角,走到桌邊看著桌上一方陶硯發怔。

    忽覺背後有冷風襲來,他吃了一驚,迅速回頭,只見陸經手里提著件石青s 的玄狐皮大氅,正要往他身上放。見他受了驚的樣子,不由得失笑︰“是佷兒不好,只想著放輕手腳,不要吵著祖父,不想竟嚇著三叔父了。”口里說著,動作不停,穩穩把那件大氅蓋在了他身上。

    厚重的大氅甫一落到身上,剛才還覺著有些發寒的背心立刻溫暖起來,陸建立情不自禁露出幾分微笑︰“辛苦你啦,這麼大晚上了還勞你跑這一趟。”

    陸經臉上露出幾分不好意思來,笑道︰“三叔父太過客氣,佷兒做的乃是本分。”

    陸遙立笑笑,又走到自己先前坐的圈椅上坐下︰“不早了…你先回去罷。”

    陸經抿了抿嘴,想說什麼,終究是沒說出來,只道︰“那三叔父您忙著,佷兒告退。”

    待得陸經退了出去,陸建立頭痛地扶著額頭,明明什麼都沒做,卻覺得很累,全身上下,從里到外,都似是繃了一根弦,好似有個聲音催促他,他依稀覺得自己有件事該處理,卻不知是什麼事,恍然想了許久,卻什麼都沒想出來。算著時辰差不多了,便叫一旁打瞌睡的童兒︰“去看看範大管事在做什麼,請他過來。”

    童兒流著哈喇子從夢中驚醒,竟不曾聽明白他剛才吩咐的話,只好硬著頭皮道︰“啥?三老爺?”

    饒是陸建立脾氣好,也忍不住踢了他一腳︰“去,把範大管事請過來。再去看看,是誰負責煎的藥,是否在煎了?”

    童兒揉著眼楮小跑著出去,陸建立伸了個懶腰,準備上前去喚陸老太爺起身吃藥。卻聽得陸老太爺喉中突然發出一陣古怪的聲音,陸建立大吃一驚,一個箭步沖了上去,大聲喊道︰“快去請大夫!”

    童兒才到門前,又站住了,回頭看了一眼,徹底清醒過來,響亮地應了一聲“是”撒開腳丫子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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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送終

   “父親!父親!”陸建立緊張地看著榻上一動不動,臉色音紫交加,已經陷入昏迷的陸老太爺,眼淚潸然而下。陸建中提醒過他,聽到陸老太爺喘息就要趕緊叫醒,可他一直都很仔細,根本不曾聽到任何異狀,怎地就突然不好了?

    範褒大步沖了進來,道︰“快,快,三老爺,您左手邊的匣子里裝著藥的,趕緊取出來給老太爺用。”

    陸建立哭得鼻涕眼淚一把抓,看到了匣子卻緊張得遲遲打不開蓋子,範褒見狀大急,索性自己奪了過去,指揮陸建立︰“快把老太爺扶起來。”言罷已然從匣子里抓出一包藥粉,取了一只竹管,裝了那藥粉往陸老太爺鼻子里吹。又喊︰“姜汁呢?香油!快!”

    陸建立很快反應過來,怒吼道︰“快送進來啊!這些東西不都是常備著的麼?”

    早有司藥童子捧著加了姜汁的香油進來,範褒也顧不得別的,拿起筷子撬開陸老太爺的嘴,叮囑陸建立︰“灌!”

    陸建立從沒干過這種事,抖手抖腳地捧了碗往陸老太爺的口里灌香油,可他太過緊張,一碗香油倒有大半灑了出來,流得到處都是。範褒見狀大急,劈手奪過碗自己動手,好容易灌完了剩下的香油,兩個人都是滿頭滿身的大汗。急救措施已經做完,陸老太爺卻是半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照舊的人事不省,四肢冰涼僵硬。

    “怎麼辦?”陸建立哭喪著臉,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早知如此,先前一來便該叫醒老太爺才是,現在可是沒法子了。範褒陰沉著臉,又悔又慌,袍子下的雙腿和袖子里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努力用冷靜的語氣道︰“除了那一次,往回都是這樣救過來的。老太爺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

    他說的那一次…便是指陸建中口對口給陸老太爺吸痰的那一次,而吉人天相,換句話說,也就是聽天由命。

    陸建立的眼淚流了滿臉…將袖子羞愧地掩蓋了臉,低聲道︰“是我不孝。”他當時就只顧著慌亂了,沒想到吸痰這個法子,他到底是沒什麼用,不如陸建當官,也不如陸建中會做生意,會養家…會討老父歡心,會救老父的命。

    範褒沉默片刻,猛然下定了決心,陰沉了臉命那藥童︰“出去看看大夫怎麼還不來?”

    藥童怔了怔,拼命跑出去。

    範褒一把扯住陸建立的袖子,沉聲道︰“三老爺,這會兒可不是哭的時候。

    您看………………”他將手扶在陸老太爺身下的榻邊上,低聲道︰“三老爺…事急從權,今夜我本是應老太爺之命特意過來的,現在老太爺病著…我不如把他老人家早前吩咐的事情先做了,您看如何?”他口里問著陸建立的意思,手卻已經在榻邊上的刻花紋上按了下去。

    “吧嗒”一聲輕響,原本看著完好的榻邊突然彈出一道小門來,陸建立驚得放了袖子,緊張地湊過去看。範褒探手從中摸出一封封了火漆的信,雙手遞過去,嚴肅地道︰“三老爺,您請收好啦,這是老太爺前些日子就安排好的…日後若是有紛爭,便以此為準。”

    那便是遺囑了,事關家中財產的分配走向,陸建立驚得不敢去接,顫抖著聲音道︰“不成的吧,這個該交給母親才是。”以這樣的方式送到他手里…他拿出來有誰會信?如果是大家都滿意還好,若是不滿意,豈不是個個都要懷疑他動了手腳?

    這個時候還這樣的懦弱。範褒氣得夠嗆︰“事情緊急,您先拿著罷!這東西重陽節的時候,老太爺請族老宗親過來吃飯,也曾交過一份給他們,這份只是做個依據罷了。”

    陸建立仍然是左思右想,門外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卻是再也耽擱不得了,範褒飛速把那暗匣給關了,抓著陸建立的手臂,使勁晃了一下︰“三老爺!”說時遲那時快,來人已然快步走到了門前,陸建立無法,只得胡亂將那封信塞進了自己的懷里。

    大夫對陸老太爺的病情是極熟悉的,進來摸索一歇,輕輕嘆了口氣︰“牙皂、白礬研末吹鼻,香油加姜汁灌之,又施了針,該做的都做了,現下只能是用稀涎散試試了。”

    陸建立和範褒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恐慌。

    “如何了?”門簾被人從外面大力掀起,陸建中單衣跣足,飛奔進來,後頭還追著宋氏,手里提著一只鞋子︰“老爺,你的鞋。”

    夫妻二人一時見了陸老太爺的樣子,都怔了一怔,齊齊撲過去,喊人的喊人,流淚的流淚,陸建中連喊三聲都不見陸老太爺回答,立時抓住大夫低吼道︰“怎麼回事?你怎麼只是站著不動啊?”

    那大夫嘆了口氣︰“痰厥這種病本就難治齎.用了藥,就是盡人事,知天命了。”

    陸建中松開他,顧不得陸老太爺的身上嘴上還沾著香油和藥粉,口對著口地給陸老太爺吸痰。

    不過是須臾的功夫,院子里便人聲鼎沸,卻是各房各院全都被驚醒,俱數趕了過來。陸老太太被人扶著進來,一眼就看到了這場景。

    陸建中散衣跣足,只著一件單薄的長衫,一只腳光著踩在地上,一只腳沒穿襪子,正不顧髒污地捧著陸老太爺的頭,拼命地吸,臉都掙紅了,也不知是汗還是淚,流了滿臉。一旁的宋氏雖然不至于衣冠不整,卻也穿得極為單薄。

    而陸建立,像一只受了驚的兔子,呆頭呆腦地站在那里,看到她進來,才恍惚有了點活氣,奔過來一個響頭磕下去,哭道︰“母親,兒子不孝。”

    陸老太太驟然明白,大事不妙-,那邊陸建中終于放棄了努勸,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哭道︰“兒子不孝。”

    陸老太太“唉”了一聲,整個人的肩膀和腰都垮了,疾步往陸老太爺的榻邊行了兩步,坐下來一把抓住陸老太爺冰涼的手,只喊了一聲︰“老頭子………………”便淚如雨下,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她一開頭,一屋子的便都高高低低地抽泣起來,勸的勸,問的問,哭得最傷心的人是林玉珍,似個孩子般地哭倒在方嬤嬤的懷里。林謹容裹在厚重的兜帽披風里,一邊擦眼楮,一邊將屋子里的情形一一打量了個遍,卻正好與躲在角落陰影里的範褒踫上目光,範褒的神情很陰沉,卻又帶著幾分探詢和哀求。

    陸經一眼掃過來,林謹容淡然收回目光,將帕子擦了擦眼角,上前去扶陸老太太︰“祖母,還是先聽大夫怎麼說。”

    陸老太太混濁的眼里頓時亮起一簇小火苗,眼巴巴地看著那大夫,低低哀懇︰“張先生,你若是能救我家老頭子,不管怎麼著總請你一試,多少錢財都比不過他重要。”

    那大夫只是搖頭作揖告罪。

    陸老太太眼里的亮光一點一點地黯淡下去,眼淚卻也干了,一直到陸經捧了藥進來,方才又輕輕出了口氣,接過去自語般的低聲道︰“老頭子,我喂你喝藥。”

    林謹容趕緊上前,與陸經一道,努力把陸老太爺扶起來靠在大迎枕上,拿筷子撬開陸老太爺的嘴,陸老太太一湯匙藥汁喂進去又盡數順著陸老太爺的嘴角淌出來。

    到此,大家都明白這個人是再救不過來了。林玉珍兩眼發直,想哭又不敢哭,只是拼命握緊了拳頭,控制不住地低聲抽噎起來。

    陸老太太咬緊了牙關,顫抖著手,拿帕子細細替陸老太爺擦去流出來的藥汁,又再次拿起湯匙喂藥。她什麼都沒說,也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只是一直在堅持。陸老太爺的眼角流出一滴混濁的淚來,陸老太太倒吸了一口氣,緊緊抓住他的手,貼在他的耳邊低聲道︰“你乖乖喝了這碗藥就好啦。要聽話。”

    林謹容離得最近,將這話聽得清清楚楚,一直穩穩當當拿著筷子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陸老太太責怪地看了她一眼,宋氏靠過去道︰“我來。”于是筷子發抖的事情再沒發生過。

    林謹容站在一旁,垂眸看著那兩顆湊在一起的白發蒼蒼的頭,突然覺得眼酸鼻塞。所謂的相濡以沫,興許就是這樣的,到老死的那一天,他舍不得她,她舍不得他,他最懂她,她也最懂他。固然這時候生死離別傷心,但過去的幾十年里他們已經幸福明媚過了。

    有什麼從後面拉了她的袖子一下,林謹容回頭,只見涂氏眼楮紅紅地看著她,拼命朝她使眼色,一直往角落里的範褒瞟。

    林謹容並不知道早前這房里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只知道現在離範褒被逼趕出去還早得很,這是要做什麼?就算是要做什麼,現在大家都在等陸老太爺落氣,她又哪里走得開?陸老太爺還沒落氣,她便湊過去和家里的大管事說悄悄話,落到旁人眼里,要怎麼說?可範褒如此著急,必也是有因由的,林謹容看了遠處的櫻桃一眼,櫻桃這個時候充分表現出其伶俐的本質來,立刻端著個水盆順著牆角溜了過去。

    林謹容便不再管那邊的事情,從潘氏懷里接過還在呼呼大睡的毅郎,安靜地等待陸老太爺落氣。

    陸老太太那碗藥一直喂到冷,也沒喂進半碗去。寅時三刻,陸老太爺在昏迷中落下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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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20:11:14
第369章 悍氣

   眼看著陸老太爺落了氣,陸老太太一手抓住衣領,雙眼往插,身直直地倒了下去,頓時又是一片人仰馬翻。

    幸虧的就有個大夫在一旁,立時施針救了過來,卻是口不能言,只能流淚。陸建中當機立斷,指揮範褒︰“立刻出去安排人手趕制喪服,設靈堂,把該換的帳幔都換了,天一亮就出門報喪,大老爺和二爺那里,得去求驛站的人,加急報喪。”

    即便是知曉陸建中是要將自己支開,但作為大管事,職責所在,也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推卻。範褒愁悶地看了看一旁哭得要死要活,口口聲聲還在說自己不孝的陸建立,又憂郁地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林謹容,垂著頭去了。

    陸建中見他去了,清了清嗓,先哽咽了兩聲,方道︰“現在大哥不在家,母親病倒,便只有我挑起大梁來了。”

    屋里的哭聲頓時低了下來,陸建中指著陸經︰“你哥哥弟弟們都不在,外頭的瑣事只有靠你來跑。”

    陸經忙應了︰“是。”

    陸建中又指著宋氏︰“大嫂身體不好,你也不許偷懶,好生幫著大嫂把內事理起來。”轉頭又看著康氏︰“還有你,三郎媳婦,你要做的,就是把你手里的差事管好,管好手底下的人,照顧好老太太,照顧好一家的飲食,照顧好你大嫂,照顧好小孩們,出了問題,唯你是問。”

    康氏趕緊站起身來應了。

    陸建中方又看向林玉珍︰“大嫂,固然傷心,但還該把父親的身後事像像樣樣地辦起來是,要煩勞你…”

    林玉珍將帕擦了擦淚,梗著聲音道︰“不要你吩咐我,我自己曉得該怎麼做。”

    陸建中討了個沒趣,卻也沒說什麼,只吩咐林謹容︰“二郎媳fu,你剛回家‧連囫圇覺也沒得一個,按理該讓你休息一下盡人情。但當此情形,也只有辛苦你了。還煩勞你,好生照顧一下老太太‧這事兒至關重要,是大孝道,其他人做我都不放心,只有你能做好。”

    這一席話,算是光明正大地把林謹容踢出了家事範圍,喪事的各種事情,都和她無關了。林玉珍大怒‧憑什麼康氏一個小媳婦兒就可以管那麼多緊要的事,林謹容就要躲在後頭伺候陸老太太?可惜陸建中佔了大理,佔了孝道兩個字,怎麼也無法反駁回去,總不能說林謹容不想伺候老太太,想掌權管事吧?

    林謹容早有預料,這種事情,當年她能做‧現在也能做,不但如此,能做的還有很多。當下爽爽快快地應了︰“二叔父說的哪里話‧照顧長輩,本來就是佷兒媳fu的分內之事,何來的煩勞不煩勞?二叔父莫非不把我當陸家人看待麼,所以這樣的客氣?”

    還會刺人呢。陸建中習慣性地想擺出一個忠厚的笑臉來,嘴角都翹了起來,又想起這時候不能笑,趕緊收了回去,道︰“是我不會說話。”

    林謹容一拳打在棉花上,索性轉頭走開。

    陸建中又上前去安慰大哭不止,又自責又淒切的陸建立︰“三弟‧莫哭了,不怨你。”說著眼淚嘩啦啦地流了滿臉,哽咽著道︰“準備孝服的事情,還要煩勞你和三弟妹了。”

    陸建立哭得更凶,涂氏軟幽幽地來了一句︰“二伯客氣什麼?這是分內之事,是大家的事‧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事,說什麼煩勞不煩勞?”她不滿已久,見陸建中儼然一副大家長的樣,實在看不過眼,聽林謹容刺了陸建中這一刺,也忍不住要跟著學一學。

    陸建中又吃了一刺,卻也不計較,轉過身指揮人將陸老太太用軟轎送回榮景居。待得將陸老太太安置下來,林謹容索性命人把榮景居的左廂房收拾出來安置了毅郎,順便也做了她的起居之所。陸老太太病著,這榮景居里就是沙嬤嬤說了算,有先前的情分在里面,沙嬤嬤自是傾力支持她,把個左廂房布置得舒舒服服的不提。

    天亮時分,下起了小雨,寒涼刺骨。

    陸老太太流著淚睡過去了,沙嬤嬤便催林謹容︰“二奶奶且去歪歪,這里有老奴看著,有人來便來喚你。”

    林謹容也不和她客氣,更不擔心她會耍什麼花樣,便回了左廂房歪倒在床上,召櫻桃來問話︰“怎麼說?”

    櫻桃道︰“大管事說,老太爺安排得有身後事,請奶奶抽個空見他一面,他有要事要和奶奶說。”

    林謹容沉吟片刻,道︰“這會兒外頭在做什麼?”

    櫻桃卻是把外頭的事情打聽得清清楚楚的,立時就道︰“這會兒在小殮。”

    林謹容便又撐著站起來,飛步走去找林玉珍。

    聚賢,小斂剛成,滿屋痛哭。林玉珍正拿了塊帕捂著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驟然被人從後頭牽住了衣襟,不由大怒︰“干什麼?”

    宋氏立時抬起頭來目光炯炯地看過來。林謹容神s 淡然地貼在林玉珍耳邊低聲道︰“有要事。”

    林玉珍立時止了哭,狐疑地看著她。

    林謹容道︰“範大管事有事要和您說,事關老太爺的身後事,求您安排見他一面,遲了只恐就見不著了。”獨木難支,孤掌難鳴,退讓不是良方。她有意把話說得危急些,就是要把林玉珍身上的那股悍氣激出來,刁蠻又如何?不講理又如何?也只有這樣,能堪堪和二房匹林玉珍果然打起精神來,惡狠狠地朝著宋氏反瞪回去。宋氏被她凶神惡煞的樣嚇得一怔,隨即又垂了眼眸。

    林玉珍站起身來,連解釋都沒半句,扶著林謹容的手就朝著外頭走。宋氏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盯著她姑佷的背影,轉頭卻踫著了涂氏的目光,便立刻換了副戚容,將帕在眼角拭了拭,哀嘆道︰“三弟妹,你去勸勸三叔罷!你看他又要哭得暈過去了,說到底,這也怪不得他。”

    涂氏心里一直掛著的,聽宋氏如此說便收回目光朝著另一邊看過去,果見陸建立在那里哭得幾乎暈厥,只得丟了這頭,趕過去安慰陸建立。

    宋氏轉過頭就吩咐人︰“趕緊去盯著。”一邊說,一邊給陸建中使了個眼色。

    卻說範褒里里外外奔忙了半天,一直不見林謹容使人來喚他,心中難免惴惴,好容易等到一個親信過來把主們的分工詳詳細細地一一說與他聽。

    範褒聽完,牙齒和咽喉鼻腔都腫疼起來。原本這種事,他這個大總管怎麼都該在一旁旁聽,然後再通過他把指令傳達給下頭的管事們對。可是陸建中只吩咐他趕緊出去安排瑣事,之後就再沒叫人喚過他。現在下頭的管事都知道了分工,他還不知道,這說明什麼?

    範褒嗅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他已經不再是大總管了,即便是還掛著這個名頭,在陸家二房的眼里他已經什麼都不是了。他焦灼地等待著林謹容,忍不住胡思亂想,莫非是那叫櫻桃小丫頭沒把話說清楚?如若果真如此,那便是命了。正在悵惘不安間,只見芳竹過來道︰“大總管,大太太有事要問你,請你速往議事的花廳。”

    範褒立時打起精神來,林謹容現在不是當家奶奶,要見他這個外管事,自是言不正名不順,當然要借林玉珍的名頭來喚他是。于是和親信交代了兩句,匆匆忙忙地往花廳趕去。行得十幾步遠,就被陸建中身邊的兩個管事給攔住︰“範大管事,二老爺請你過去一趟。”

    範褒本能地感到不妙-,賠笑道︰“大太太有事找我呢,我先過去回了大太太的話,再去。”

    那二人面無表情地道︰“話我們已經帶到了,大管事願不願意去,請自己掂量罷。”

    範褒沉默片刻,道︰“我還是先去大太太那里。想來二老爺也不會怪我無禮。”雖則陸建新不曾歸家,卻也輪不到陸建中在林玉珍頭上拉屎,長幼之分是亂不得的,他量定陸建中就算是有什麼伎倆,也不敢在這個當口當著這許多的人發作他,除非是不要名聲了。而他呢,注定和二房是走不到一處的,早晚都要撕破臉,不必這樣委屈自己。

    那二人對視一眼,板了臉一左一右地上前去︰“大管事!你不要……”

    “範大管事?你怎麼還在這里?大太太讓老身來看,你究竟被什麼事給絆住了,這半日都不去?”方嬤嬤疾步走來,一臉的憤怒,“難道你竟不把大太太放在眼里麼?”

    範褒的心里頓時一松,“啊”了一聲,道︰“我正要去呢,但說是二老爺也找我。”

    那二人忙笑道︰“嬤嬤,煩勞你去同大太太說一聲,二老爺有急事要問大管事,事關老太爺的後事,請大太太讓讓……”

    方嬤嬤叉著腰冷笑,半點不讓人︰“呸!兩個猴崽!二老爺關心老太爺的後事,大太太就不關心了?二老爺問的是老太爺的後事,大太太問的就不是了?且不說這凡事都有一個先來後到,就論長幼尊卑,哪里就輪得到你兩個奴在這里說項?讓讓?笑話!就算是二老爺在這里,也斷不會說出這樣無禮的話!”她此番是有備而來,老太爺已死,陸老太太昏不醒,林玉珍要做的這事兒可不會惹著陸建新和陸緘,若是不強橫一點,怕是連著骨頭都要給咬成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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