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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意千重]世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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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1
匿名  發表於 2015-10-6 16:45:00
第410章 發難

    天剛透亮,墨藍色的天際便被朝霞染紅,白色的銀霜在瓦片樹梢草睫上閃著碎晶般的光芒。

    “比下雪天還冷。”陸建中抱著手臂,閑閑地同陸建立瞎扯︰“這天氣真是邪門兒了,早晚冷得要死,午間卻似小陽春一般的暖和。雪也不下,麥苗都干透了。”

    陸建立眯縫著一雙讀書讀壞了,眼神極度不好的眼楮朝著遠方眺望︰“今冬不會干旱罷?”他記掛著他剛分到的那許多地,若是干旱,那可怎麼辦?

    反正他沒啥地,怕旱的是大房和三房。陸建中就有些幸災樂禍,假惺惺地道︰“不會吧,要不然你這麼多的地。”又問一旁的陸建新︰“大哥,你見多識廣,你說會不會干旱?”

    陸建新半合著眼楮立在一旁,聞言淡淡地道︰“干旱也死不了人!”言罷將袖子一揮,道︰“母親起來了。”

    于是由著他領頭,眾人排著隊,依次入內給陸老太太請安,宋氏側過頭問林謹容︰“你婆婆的病還是老樣子?沒好些兒?”

    林謹容臉上露出幾分煩惱和疲憊,有些不情願地道︰兩天,陸建新就要求她在榮景居和林玉珍之間來回地跑,做出一副受夾板氣,伺疾忙得不得了的樣子。

    宋氏輕輕一笑︰“也多虧得是你能干。”

    說話間沙嬤嬤扶著陸老太太走了出來,眾人便都停止說話,上前問安不提。陸建新照舊地親手伺候陸老太太用飯,親切地過問她昨夜睡得好不好,身體可好些了等等。

    宋氏就輕聲同涂氏笑道︰“看看大伯這孝順得,把咱們做媳婦的差事都給搶了。”

    涂氏扯扯嘴角,並不言語。

    陸建新聽得明明白白的,卻只作不曾聽見,只待老太太用過早飯又親手奉了藥,伺候老太太漱口畢,方清了清嗓子,道︰“母親兒子有件事要請母親示下。”

    陸老太太訝異道︰“什麼事?”陸老太爺的身後事俱都安置妥當了,她想不出還有什麼大事非得要她答應許可。想了想,微微變了神s ︰“莫非是五郎他……”

    陸建新搖頭道︰“小五他好著呢。是這樣,昨日老祖公與兒子說,趁著農閑時節,大家伙兒都有空,把宗學該修整的都修整了春天一到,孩子們也該上學啦,得訪著先生啦………………”

    陸建中立時驚覺,握緊拳頭偷偷打量陸建新,看他葫蘆里到底買的什麼藥,可陸建新一貫的高深莫測,道貌岸然,什麼都看不出來。便又去看陸建立結果陸建立一臉的茫然,正眯著眼楮豎起耳朵傻傻地聽陸建新說話,並不像是事先得了消息的樣子。

    陸緘麼他都懶得看了,一貫的棺材臉。林謹容則是一貫的低眉順眼,最容易看出端倪的林玉珍不在,他啥都沒看出來,索性便垂了眼,迅速思索起來。

    原來是要錢。陸老太太點點頭︰“那好,該怎麼著就怎麼著,你們算算要多少,我這就叫沙嬤嬤把銀錢分出來,你著人來拿就是。這是大事也是造福族人的好事,你們不做就不做,既然要做,就一定要做好,休要丟了我們家的臉面。”

    “是,母親教訓得是兒子都記在心上了。”陸建新滿臉的為難,躊躇片刻,道︰“兒子想把答應給的祭田也一並交付了,大家才好耕種,免得誤了農時。可是我和三弟並不知道,哪些地方便分割出來,怎麼算……”

    這便是要按著老太爺的遺囑分割家產了,屋里眾人頓時都精神起來。兒大不由娘,捏不攏了,反正是早就分好的,不如如了他們的意,也許還能少傷幾分情面。陸老太太從眾人的臉上看了一圈過來,輕輕嘆道︰“遲早都要這樣,既如此,便請族老們過來,分割清楚罷。”

    陸建新就道︰“族老們都還在府里住著,也沒什麼麻煩的,只是到時候母親是否有精神過去看一看?”

    “有什麼好看的?”陸老太太淡淡地道︰“我也沒甚精神,總歸是希望你們哥幾個歡歡喜喜的,莫要傷了和氣就是了。”即便是曉得遲早有這一日,但聽著和真正看到,始終是兩回事,叫她如何能高興得起來。

    陸建中處變不驚,安安靜靜地跟著眾人一道去陸老太爺面前盡了孝,趁著無人注意,冷靜地吩咐陸經︰“擇日不如撞日,去把範褒帶出來,等我號令立時把人推出來,今日便將他給解決了。”

    陸經點頭自去籌備不提。陸建中沉重地朝眾人看過去,但見長房、三房的人都在專心致志做自己的事,並無人往這里多看一眼,也沒少了其中任何一個人,便放了心。踏踏實實,卻又帶簿.分興奮等著。

    族老們吃飽喝足,被請到堂屋里坐著,眼看著陸家的管事們把清理出來,準備分割的賬簿田產房契悉數抱出來,由他們監督著一一分割。賬目清楚得很,沒什麼可多說的,轉眼間一堆賬簿田產房契就按著陸老太爺的吩咐分成了三份。

    老祖公道︰“你們哥三個各領取各的一份,就算平安交割了。分產不分家,這是你們父親的遺願,還願你們哥幾個和和氣氣的,好生孝順伺奉你們母親頤養天年,才是人間美事。”

    陸建新領著兄弟佷兒們行禮謝過幾位族老後,率先去取自己的那一份,看過之後並無什麼異議,掉了兩滴思親淚,喊了聲父親,轉身退了下去。

    接下來是陸建中,陸建中慢吞吞地捧起他那一份來,看了一歇,放下房契,又抓起一本賬簿來看了半天,皺眉道︰“這里不對勁啊……”

    眾人早就嫌他手腳太慢,左看右看,難道還能看出一朵花兒,多看出一堆金銀來不成?正在嫌煩,就聽他突然來了這樣一句,于是集體都興奮了。

    族老們互相交換著眼色,笑而不語。

    陸建新捻著胡須眯了眼,沉默不語。

    最急最氣的是陸建立。他那一份還沒拿到手,眼看著馬上就要得到,卻被陸建中這樣橫空扯皮,著實害怕又會橫生枝節,便不高興地道︰“二哥,有什麼不對勁?這是父親早就分好的,也是各位族老宗親們看著的……”

    陸建中哂笑道︰“三弟你莫急嘛,我不是說這個不對。我是說,這個賬簿做得不對,有問題……”

    陸建立老大不高興,卻不好說什麼,只把眼楮求救地看著陸建新。陸建新威嚴地道︰“二弟,早前分的時候你不說,這個時候才說不對,你究竟想做什麼?說罷,都是自家人,沒什麼不好說的。”

    陸建中抬眼看著他一笑︰“大哥,其實是有件要事,早就要辦,但您和二佷兒都不在家,大嫂堅決不許辦,所以一直拖著。趁著今日族老宗親們都在,便一同處理了罷。”並不給其他人反對的機會,直接就拍了拍手,陸經馬上就帶著兩個人把五花大綁的範褒給推了進來。

    範褒的頭發有些散亂,袍角上有回,一臉的憤怒,看上去頗有些狼狽,顯見剛才是掙扎過了。陸氏族老宗親往常與範褒打的交道不少,驟然看到他這模樣,便都有些奇怪,竊竊私語兩句,老祖公發言問道︰“這不是範大管事麼?怎地如此模樣?”

    “老爺子………………”範褒才開了個口,陸建中就指定了他,大聲道︰“讓各位宗親見笑了,站在你們面前的這位範大管事,枉我父親待他如子佷一般的倚重親近,視他為左膀右臂,結果他卻是個背主忘恩的小人!這些年來,他借著我父信任,拉幫結伙,做假賬,貪污營s ,不知貪圖了多少銀錢去。”極有氣勢地將手里那本賬簿砸到範褒臉上,罵道︰“範褒,證據確鑿,你若是乖乖認罪,我還可以勸大老爺看在老太爺的面上,全你的臉面,放你一條生路,若是你不認,休怪得不饒你這個齷齪小人,把你送官追究!”

    陸建新淡然而坐,眯了眼沉默不語。

    陸建立大急︰“不會的,範管事不是那樣的人,二哥你一定弄錯了!”

    陸建中微微冷笑,嘆息道︰“三弟啊,大家都曉得你是個老實人,所以小人就會可勁兒地哄騙欺瞞于你。你是受了他的欺瞞啦……我早就曉得他干的那些好事,但為了老父親,一直隱忍不發………………”說到這里,他掉了兩滴淚,滿懷傷心︰“父親病重,他又極其信賴範褒,我總不能刺激他……”

    幾個族老交換了意見,決定只看戲,不發言。

    陸建中回頭看著陸建新,萬分誠懇︰“大哥,你說怎麼辦吧?”

    陸建新此時方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道︰“二弟你問我?”

    陸建中有些惱怒︰“小弟自是問大哥。你是大哥,這事兒還要你做主來著。

    陸建新點點頭,問範褒︰“老太爺活著的時候,講究的是以理服人。你有什麼話要說,只管說來,總不會冤枉了你。”

    範褒昂然而立︰“蒼天在上,日月可昭,範某人不是忘恩負義的小人。大老爺,我要告二老爺不孝不悌,不仁不義!這些假賬,是他自己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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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6 16:45:20
第411章 死扛

    這個問題嚴重了!

    一個伺奉了陸老太爺幾十年,素以能干忠心聞名的老僕竟在被問罪的同時,反過來當眾指責陸建中不孝不悌,不仁不義。是誰給了他這樣大的膽子?事情絕不會那麼簡單。陸氏族老全都收起了看好戲的樣子,微微皺起眉頭,靜觀其變。

    陸經往前一步,打了範褒一耳光,罵道︰“叫你滿嘴噴糞,死到臨頭還胡亂攀咬!”

    範褒倔強地仰著頭吐出一口帶血的口水,冷笑︰“三爺您是心虛了?里頭也有您和大爺的一份功勞。”

    陸經的臉火一樣的熱,揚起手來正要再動手,就被陸緘扯住了手腳︰“三弟,有話好好說,他到底也是伺候了祖父幾十年的老人。”

    陸建新淡淡地道︰“三佷兒對我不滿?”

    陸經又羞且惱︰“大伯父,這話從何說起?佷兒哪里敢對您不敬?佷兒只是看不慣這狗奴才不但死不認罪,還污蔑攀咬我父兄。”

    陸建新不悅地一拂袖子︰“我說要以理服人,而非以力服人!聽懂了麼?我在問話,你在攪局,可不可以這樣認為,你就是對我不滿?!”

    陸建中斷然喝道︰“三郎退下!此事聽由你大伯父處置,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總不能因為狗咬了你一口,就反過來給他咬回去。”作了那麼多的安排,等的就是這一刻。急什麼?亂什麼?他想,陸經到底還是經過得少了,年輕了些。以後有機會,還要多多歷練才是。

    陸經赧然退下︰“父親教訓得是,聽憑大伯父安排。”

    陸紹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眼神。表示不要擔心,稍安勿躁。

    陸建新立很著急︰“大哥……”

    陸建新安撫地朝他點點頭。略帶了幾分輕蔑瞟了陸建中父子一眼,清清嗓子,擺出官威,嚴肅地道︰“範褒,你是僕,二老爺是主,你可知道你剛才說的話意味著什麼?你可想清楚了?舊賬未消。又再背主,罪加一等!你若是沒有真憑實據地胡說八道,休要說脫身,哪怕就是我等再念舊情,也斷然不能留你了!你曉得利害關系麼?”

    範褒傲然而立︰“回大老爺的話,範某人雖是給人做奴為僕的命,但幸蒙老爺子青眼,留在他老人家身邊伺候多年,辦了不少差事,也學了些許本事。得年輕的小子們稱一聲大管事,出去辦事也有幾分體面。幾十年了,可從未有人質疑過我的品行!更未有人懷疑過老爺子看人用人的眼光!如果老爺子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還隱忍不發。那便是有他不得已的理由,比如,那人是他的至親骨肉,明知對方品行有缺還裝作不知,他舍不得……”說到這里,他有些哽咽,“老爺子最是慈愛不過的一個人,待範褒恩比海深……”

    陸建中的表情還很平靜,眼里卻已泄了殺機。

    陸建新不慌不忙地等著範褒把開場白都說完了,方皺眉道︰“老太爺待人自然是寬厚仁慈的,這個不用多說。撿重點的說。”

    範褒道︰“是,小的說這個,是為了告訴老太爺的在天之靈,小的不想讓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安排付諸流水,也不吝惜這條性命,卻更不想因此讓他老人家留下個識人不清,用人不明的名頭,更不想因此,顛倒了是非黑白,放縱惡人狂悖,越發無忌。那才是真正的不忠不義。”

    說到此處,他大聲道︰“各位族老,大老爺,小人範褒剛才指責二老爺父子不孝不悌,不仁不義,蒙蔽父母兄長,欺負兄弟幼小,做假賬,侵吞家中公產,打擊異己,罔顧家法孝道,字字屬實,有據有證,但凡有句假話,叫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最後他看定了陸建新︰“大老爺,您說要以理服人,小人等著您斷這個道理。”

    站在角落里的林謹容看到這里,忍不住微微點頭。當年範褒哪里有這樣的底氣和氣勢?範褒當年雖則怒而恥辱,卻終究是被逼得走投無路,這件事,還是要陸建新才能給他底氣和憑仗啊。

    陸建中終于有些發慌。範褒會垂死掙扎早在他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範褒的肆無忌憚,更因為陸建新的平靜自若,他突然想起來,今天這個陣,究其根由,其實是由陸建新發動的。他在想,擇日不如撞日,要打範褒一個措手不及,好徹底去了這禍根,從此高枕無憂。那如果理解為,這是陸建新設的一個局,就等著他來鑽呢?他再想到,雖然今日陸經用強將範褒綁了來,但這麼久以來,林玉珍與林謹容姑佷二人將範褒看得仔仔細細,他想暗里在範褒身上動動手腳也從未有過機會。

    越看越像是一個局,老大給他設的局,可笑的是,他以為算計了老大,結果還是老大算計了他。陸建中打起精神,看向陸建新。

    陸建新穩穩地坐在椅子上,一臉的嚴肅和認真,眼楮卻閃著熟悉的亮光。陸建中的思緒飄得有些遠,這種亮光是高高在上的憐憫。他閉了閉眼楮,這憐憫,他從小看到大,清楚得很。小時候,每每他念不好書,先生拿戒尺打他的掌心,誇贊陸建新貶損他的時候,陸建新總是帶了這樣高高在上的憐憫,誠懇地向先生替他求情。曾經他最恨這種高高在上的憐憫,後來陸建新長成了溫潤的君子,這種憐憫看不到了,今天,他又看到了。

    陸建新只是在不經意間,就露出了真正的心態,他胸有成竹地等著看自己的笑話。雖然老爺子把他的力量削得太弱,但他還是相信自己的能力,看不起林玉珍的蠢笨,相信自己一家子多年的經營,不會比不過遠離家鄉的陸建新、陸緘和林謹容。

    可是凡事都有萬一。

    先從最壞的打算來起,萬一陸建新真的已經抓住了他的尾巴,他就理應在此時主動求饒,割地賠款,那樣可以把損失降到最低。特別是在才剛經過陸綸事情的情況下,這樣做才是最明智的。

    但從好的一方面來想,他做了十分充足的準備,兵不厭詐,如果老大只是用官場上用慣的那一套來詐騙自己怎麼辦?因為心虛,所以不打自招,全盤潰敗,將短處親自送到對手手里……這種事,怎麼也不他能做的事情啊。

    陸建中瞬間下定了決心,死扛到底,且看鹿死誰手!于是他抬起頭看著陸建新微微一笑︰“哥哥,範大管事不服氣,而小弟我也想要一個清白,那麼我們就出示證據吧,看看誰說的是假話,誰是吝嗇小人。還請族老們做個見證,我有子有孫,有頭有臉,經受不住這樣污名。”

    陸建新微微笑了︰“二弟,你真的覺得這事兒要請族老們在一旁做見證?我覺得呢,家產已經分割了,處置家奴不是什麼大事,就不用麻煩族老們了,我們自己就能處置。特別是老祖公……”

    他抬眼看看坐在上首的老祖公,老祖公已經昏昏y 睡,全身松懈,頭一點一點地,仿佛隨時都可能從椅子上滑落下來,“老祖公!”陸建新猛地拔高聲音,嚇得昏昏欲睡的老祖公一個激靈,真的差點從椅子上滑落下來,驚慌失措地坐穩了,左右張望︰“什麼事?”

    陸建新笑笑︰“沒什麼,我是說,老祖公年紀大了,經受不住折騰,這種小事就不要再麻煩老人家啦。”

    在旁人聽來,他是在給陸建中留情面,留余地,要不要,全在陸建中一念之間。這便是長兄的風範,溫厚容人,顧全大局。可如果陸建中非得要這些親戚在場,他當然不會在意。

    但在陸建中聽來,更像是威脅和訛詐。

    陸建立微微有些委屈︰“大哥,我……”兩個哥哥的東西都拿到手了,唯獨他的東西沒拿到手,這兩個強勢的兄長又習慣性地把他給忘了。

    陸建新溫言道︰“好,範褒的事情稍後再說,咱們先辦正事兒。二弟,除了你認為範褒做假賬之外,你對這三份財產可有其他異議?”

    陸建中狡猾地道︰“我對這三份財產當然是沒異議的,但如果這些鋪子的賬是假的,那就不公平了,違背了父親的初衷……”

    陸建新微微沉吟,豪爽大方地道︰“如果最後查清,果然是你吃了虧,我便稟明母親,從公中的浮財里取一部分給你添上,想來三弟不會有意見。”

    陸建立不敢多想,只希望能順利把屬于自己的那一部分拿到手就好,當下點頭︰“我當然沒有意見。”

    陸建新就笑︰“那行,三弟把你那份取走罷。”

    陸建立已經表了態,陸建中的目標便是浮財和去掉範褒,他也就沒什麼多說的,由著陸建立取走了屬于三房的那份財產。

    陸建新回頭看著陸建中,沉聲道︰“二弟,還有一件事,我要同你事先說清楚。為公平起見,確定你吃了虧,便該補給你,但若是你果真做了不適合的事情,是不是也該由你補出來呢?”

    陸建中咬牙道︰“那是自然!”

    陸建新就端凝了神色︰“好,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究竟誰才真正有理?都把你們的理由一一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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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3
匿名  發表於 2015-10-6 16:45:34
第412章 公平

    正當正午,陽光被雕花的窗欞割成了許多形狀各異的方塊,投影在整潔光滑的青磚石地面上,明亮中透著別樣的幽清,光影里,無數細微的塵埃熱烈地歡舞著,都做了這場陸老太爺死後最熱鬧的內訌事件的見證。

    正堂里的紛爭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因為身份高低的緣故,陸建新允許陸建中最先出示證據。

    陸建中父子準備做得很充分,賬簿一本一本地翻開,有問題的地方一條一條地清理出來,人證、物證樣樣齊全,質問更是咄咄逼人,一切都朝著不利于範褒的方向發展——不單有很多管事出來指證範褒只手遮天,為所欲為,還有範褒的鄰居出來指證範褒家有橫財,來歷不明。

    範褒在老家有座很大的私宅,還有很寬一片土地,範褒自己家里也是呼奴使婢,範褒的兒子過的是有錢人家少爺的好日子,還做著生意。也不是做了奴僕的人,就不能過好日子,有些高門大戶的體面管事,過的日子比尋常的老百姓好上許多倍。

    但在通常情況下,這種豪門奴僕一般都是家生子,幾代人為一家人服務,一家子都會在主家當差,可範褒不同,他不是家生子,因緣巧合才投身做了陸老太爺的家奴。他的一家子人全留在了南方老家,就得他一人在這里,且陸家的家門也還沒高貴強勢到那種程度。範褒可以說是陸老爺子給的饋贈,可是他沒有能力拿出證據。相反,陸建中父子卻找出了證人,千里迢迢地接了範褒的鄰居來作證。

    那農人唾沫橫飛地形容著範家的日子︰“頓頓吃肉喝酒,還養著漂亮的小娘………………要是有人讓我給人家做這樣的奴僕,我也樂意………………”

    陸建新平靜安然,不喜不怒,淡淡地打斷那農人的話︰“你可以下去了。範褒,到你了。”

    範褒早被松了綁一堆賬簿被推到他面前,陸紹微微冷笑︰“範大管事可以就剛才的那些事情一一解釋給大家聽,想來你一定有合理的解釋。如果剛才的管事們的指責不作數,我還可以找幾個和你做過生意的商人聽聽他們都怎麼說你的事跡。”

    範褒定了定神,看向陸建新,又看了看站在陸建新身後的陸緘。他自然不能從陸建新的臉上看出什麼來,但卻可以看到陸緘平靜憐憫,卻帶了幾分篤定安慰的眼神。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衫,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更清潔整齊一些然後看向剛才指證他的那幾個管事︰“王取,你當年被歹人引路,輸光了給老母請醫延藥的錢財,被人打得橫臥街頭,幾欲死去,是誰,不但救了你的命,還給了你這份體面的差事讓你走到今日?”

    那管事羞愧地低了頭,卻抿緊了嘴,一言不發。

    範褒又指定其中一個人︰“劉布當年你挪用鋪子里的錢為你的父親治喪,是二老爺s 底下拿錢給你補了虧空不假,但老太爺卻不是不知道,終究是他老人家憐你孝道,所以放過了你。”

    那人也垂下頭來,剩下幾個人都緊張地看著範褒,生怕他又說出自己的什麼隱s 來。結果範褒不說了,範褒只是微笑︰“我只是想,你們各有各的難處,所以就算是忘恩負義也是不得不為之。大爺您要找外頭的行商來指證我貪污造假,我相信您一定是找得到的,而且也早就找好了,您和二老爺有這個能力。但是沒關系,我便是洗涮不清,永被逐走也可叫爾等身敗名裂!!!”

    最後這句話,他說得怨毒無比,竟叫陸建中與陸紹莫名多了一分寒意。陸紹喝道︰“骯髒小人,把你的手段都施展出來,我倒要看看你能如何把白變成黑!”

    範桑把那堆賬簿往前一推,傲然道︰“這堆賬簿我根本不用看,全都記在我心里。

    小的另有一本賬簿,相信大老爺看了那賬簿,便都明白這些錢財的去向了。東西我埋在聚賢閣里,還請大老爺使人隨同小的去挖來。”

    陸建新微微頷首︰“二郎,你去辦這件事。”又問陸建中與陸建立︰“你們也派個信得過的人跟著罷。”

    陸紹往前踏出一步,陸繕猶猶豫豫的,終究也跟著站了出來。很好,一房一人,陸建新還不放心,看向幾位族老︰“請哪位長輩陪著幾個不懂事的孩子們跑這一趟。”

    陸沖和陸凌領了這差事。等範褒等人出去挖賬簿之後,屋里剩下的人各懷心思,東張西望,都想從對方臉上看出點什麼端倪來。陸建新眉頭深鎖,一臉的難過,輕輕搖頭,同老祖公道︰“家門不幸………”

    老祖公呵呵一笑︰“皇帝身上還有幾個御虱呢,小事情,小事情。”一邊說,一邊以目探詢陸建中,他覺著,他們還是走人的好,不要摻和太夢才能給大家留幾分體面。

    陸建新注意到了他的神色,便回頭看著陸建中,仿佛是壓低了聲音,卻又剛好讓其他人都聽見︰“二弟,你何必和他一個下人死磕到底?我看,剩下的事情我們還是自己處理,你看如何?”

    陸建中此刻心里已經微亂,他不知道範褒到底藏了個什麼東西,上面都記著什麼。他想,也許還是個局,範褒根本挖不出什麼東西來,不過是訛詐,但他還是有些坐立不安,有些想反悔,他抬起茶盞,輕輕啜了一口茶,淡淡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假的就是假的,我何懼他來!”

    陸建新悲憫而微不可見地輕輕搖了搖頭。

    站在後頭的宋氏看到陸建中飲茶的動作,想了想,輕手輕腳地朝著外頭走去。林謹容站得久了,有些乏了,變換了個姿勢,松了松腰,目送著宋氏出去,卻也沒做任何表示。呂氏賊兮兮地看了她一眼,見她沒什麼反應,便又有些鄙視。倒是康氏,一直眼觀鼻,鼻觀心,仿佛老僧入定。

    腳步聲從外頭傳來,當頭的陸凌神s 嚴肅地捧著一本用油紙包著的賬簿進來,後頭陸沖、陸緘、範褒等人依次而入。陸建中從陸經的臉上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表情,驚恐的,不安的,張惶的。仿佛有一把重錘,重重地捶在陸建中的胸上,他定了定神,冷笑,只是一本賬簿,就算是把他歷年來做的所有事情都記錄下來,又算得什麼?很多事情時過境遷,早已經湮沒在了塵埃里,老太爺不可能再活過來,他不認,誰能把他奈何?

    範褒在冷笑︰“請大老爺主持公道。這本賬簿上,記載了多年以來凡是我所知道的二老爺、大爺做的好事。”

    陸建新朝陸緘點點頭。

    陸緘輕輕將賬簿上的那層油紙褪去,打開已經有了些年頭的賬簿,雙手遞到陸建新面前。

    陸建新不接,微微閉了雙目︰“念!”

    “某年某月某日某時…………”陸緘面無表情地順著賬簿念了下去,大堂之內悄無聲息,只有沉重的呼吸聲。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大伯父好手段,定是你與範褒合謀了要……”陸紹暴起,陸建中將手里的茶盞朝他扔過去,暴喝︰“沒規矩!這不是輪到範褒說他的理了麼?你大伯父說什麼了?”

    陸紹此番卻不聽陸建中的話了,淚流滿面地道︰“父親,大伯父常年在外做官,您在家伺奉祖父母,風里來雨里去,從不曾抱怨過一句辛苦,沒有人說您好也就算了,現在還有人要含血噴人,污蔑父親的清白,想獨斷專行,趕盡殺絕,兒子怎麼也不允許!”

    陸緘停住,看向陸建新。

    陸建新嘆了口氣,仿似不曾聽見陸紹剛才的那些指責︰“大佷子,你不是要公平麼?你不是要看範褒有些什麼手段?不弄清楚事實根由,怎能公平?怎能洗清楚你父親和你身上的污名?快別亂發小孩子脾氣了,乖乖地站到一邊去。二郎,繼續!”

    賬簿上頭記載的東西冗長而繁瑣,林謹容聽得昏昏欲睡,陸建立與涂氏聽得火冒三丈。陸建中在等待。

    太陽明晃晃地掛在天際,宋氏走得汗流浹背,她想趕快趕到榮景居,即便是敗了,也不能當著眾族人的面,只有老太太才能解開這個困局,可她越想走快,卻越是覺得自己走得怎麼這麼慢。前頭冬青樹後轉出幾個人來,當頭的正是林玉珍,林玉珍抬著下巴,可憐地看著她︰“二弟妹這是要去哪里?”

    還說這又蠢又橫的女人真的被氣得病倒了呢,原來是守在這里等著這一刻。大房必然還有極其厲害的後著!宋氏的一顆心直往深谷里墜,她再顧不得與林玉珍虛與委蛇,直接給身邊的婆子使了個眼色。

    她身後的婆子立刻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朝林玉珍身邊的方嬤嬤等人撲過去,宋氏則直直地朝著林玉珍撞將上去,林玉珍正在得意洋洋,哪不妨她竟會朝著自己沖撞過來,驚嚇之中,被撞了個趔趄“哎呦!”一聲跌倒在地,方嬤嬤等人趕緊過來扶她,宋氏卻已經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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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3章 大敗

    看到宋氏跑遠,大房和二房有兩個婆子同時站起來,互相對視了一眼,全都朝著正堂奔去報信。

    是人都有羞恥心,陸緘手里的賬冊已經念了一大半,相比先前二房指責範褒,現在人人心里都有了數。有些事情,並不需真正的證據,大家相信你做了,便是你做了。

    林謹容看看一旁臉s 蒼白的涂氏,再看看頭低得不能再低的康氏,回憶著當年的情形。當年範褒沒有拿出這本冊子,原因麼,按她認為是這樣,這本冊子太過可怕,牽涉到了很多人,是非常得罪人的東西。

    範褒當時約莫是看到自己全無翻盤的可能,為了給家人留條後路,寧願苦忍;今日他之所以敢暴露出來,那是因為陸建新達成了某種交易,得到了陸建新的保證。比如現在,指證陸建中的人就是他,事情還是陸建中自己挑起來的,陸建新這個施計的人不但沒卷進去,反而成了裁決者,能夠悠閑自在地在那里表示公平和表示兄弟友愛,幾次三番當眾給陸建中台階下,最後再給陸建中重重一擊。

    林謹容暗自嘆息了一聲,可惜了!她本以為若是能夠救下範褒,日後範褒便會成為大房,或者是三房的大助力,可今日範褒配合陸建新做的這事兒,卻是自斷了退路,不拘範褒能夠洗涮清楚自己與否,範褒也是再不能留在這里了。

    陸氏的幾個族老互相交換著眼色,都認為,要想與這一支的人保持現在這種良好的關系,最好的辦法是不要摻和進去,撤退吧。但要如何理所當然地從正堂上順利撤退,是個問題…于是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了年老體弱的老祖公身上。

    老祖公心領神會,準備來個現場暈厥。他們兄弟仨願意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去吧,他老人家累了,想歇歇。

    有腳步聲雜亂地從正堂外間的長廊上由遠及近…兩個滿臉細汗的僕婦在門口探了頭。陸建新得知,林玉珍阻攔宋氏的行動失敗不說,還被推了一大跤,雖然微微皺眉,卻沒什麼特別的表現。

    陸建中得知,宋氏在去榮景居求救的途中,竟然半途被等候在那里的林玉珍給截了!雖然宋氏精明強悍…但據說鬧別扭稱病的林玉珍本身在那里出現就頗為不尋常!這是一個局,一個大局,前面範褒的指責,挖出的賬簿,正在陳述的陳年往事都不是最厲害的殺招,而是一個鋪墊和引子。他慍怒而憤慨地看向陸紹和陸經,難道這兩個兒子就沒聽說其他的消息了嗎?

    正堂高大深遠,外面再強烈的陽光也射不到頭…他眯起眼楮往外看去,只見敞開的大門處,刺眼的日光下…碎步飛奔來一個人,那是他的心腹,陸建中眼神很好,他看到他的心腹滿臉的張惶和害怕,他猛地回頭,看向陸建新。

    陸建新也在看門口,瞳孔縮得像針尖一樣的小。範褒在安靜的等待,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滿了嘲笑。陸緘的聲音帶著些疲憊和微微的沙啞,但陸建中已經聽不清楚他在念些什麼,他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他抬起頭看向老祖公,這麼多年的情分,這麼多年的照顧,給了這麼多的好處,應該有所表示了吧?

    老祖公得到他的暗示,心安理得地按住了胸口…只是哼哼,立刻就有陸沖問他︰“老祖公,您老這是怎麼啦?”

    老祖公指指胸口,不說話。

    陸沖就道︰“哎呀,疼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陸凌道︰“趕緊請大夫吧。”

    陸緘自然而然地就停了繼續往下念賬簿的舉動。

    這群老家伙,聞腥而動,見風使舵,看到好處只如綠蒼蠅一樣的撲上來,一有麻煩就各種借口,各種做作,連裝病都使出來了。也罷,本來這事兒進行到這里就已經差不多了,範褒的事情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不能把人給逼到死處,這一大家子人日後還要過活呢,做得太過分了,對大家都沒什麼好處,該把事情控制在一個合理的範圍內才是。

    陸建新當機立斷,立刻安排人請大夫,再將哼哼唧唧的老祖公抬了下去,又抱歉地試探老祖公︰“是我們將老祖公請來這里的,不如先將這事兒停在這里,待我陪著老祖公看病,待您老無礙了又再說如果老祖公就此拖住事情的進程,那便說明,他與二房確切是一伙兒的了,日後便是長房與三房共同的眼中釘了。他不想這樣,他肯帶著族老離開,便已盡了同陸建中的情分,所以他哼哼唧唧地表示︰“不用,我這個是舊疾,緩緩就好,有幾個佷兒佷孫陪著就好,你們繼續。

    陸建新就誠懇地吩咐下人︰“一定要伺候好老祖公。老祖公,待佷孫斷這家事,稍後再來看您老人家啊。”

    族老們瞬間走得干干淨淨,正堂里安靜下來,陸緘捧著那本賬冊,喉嚨火燒一樣的疼,實在是不想再往下念了。反正重頭戲不是這個,何必浪費精神?

    陸建中的心腹管事快步走進來,敬畏地看了一眼深不可測的陸建新,貼在陸建中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朱見福把胖和尚給鎖住了,還有幾個管事也等在外頭……”

    大銅盆里的炭火極其輕微地炸了一下,發出“ 啪”一聲輕響,陸建中拿出帕子,費力地擦了一下額頭上浸出來的油汗。

    冰火兩重天。

    陸建新和氣地看著他一笑︰“二弟,還要繼續念麼?孩子的嗓子都念啞了。”

    陸建中有氣無力地看著他︰“大哥,你到底想如何?”

    陸建新笑︰“不想如何,就是要與二弟把這家事弄清楚,這是為了大家好。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放過壞人。範褒指證你的事情,你認還是不認?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多年辛勞,心中不平,我也是能理解的,我們是親兄弟,一奶同胞,我並不會和你過不去。我的意思是,一家人不要鬧得這樣僵,你若是肯把你一時糊涂吞佔了的這些都還回來,那我也就不再追究了,三弟是個憨厚人,就更不會計較了。咱們還是好兄弟,還是一家人,你看如何?”

    陸建中早就橫了心的,堅決不認就不認。他才沒那麼傻呢,以為自己認了這個,陸建新就會輕饒了他。外頭有腳步聲傳來,他估摸著是老太太到了,不光要靠老太太,他還得自救。他猛地站起來,肥胖的身子微微顫抖著,悲憤地大聲道︰“大哥!你實在逼人太甚!父親屍骨未寒,你就勾結範褒這狗奴才這般陷害你的親手足!我這麼多年在家伺奉父母,打理家業,不說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卻這般苦苦相逼,真是容不下我麼?你想要鋪子是吧?拿去!你想要房產是吧?拿去!想要我的命?也拿去!”

    見他如此,陸紹、陸經、呂氏等人全都嚎啕大哭起來,一時之間,好不悲慘。

    陸建中瞄準門柱,算好距離,鼓足勇氣一頭朝著門柱上撞過去,大聲哭喊道︰“父親!不孝無能的孩兒來見您老人家來啦!您老人家等等兒子啊,這里容不下兒子,兒子來與你做個伴………………”

    他的表演自然是不會成功的,他被陸建新、陸緘、陸建立給合伙兒攔在了門柱旁。陸建新搖頭嘆息︰“二弟,好好的一樁事,硬生生給你折騰成這個樣子。我一直都在問你,是不是換個方式處理,是不是算了,你非得 著來,事情是你挑起來的,現在可好,鬧到這里你又經受不住了,非得要死要活地胡鬧。你怎麼就不替母親想想?她老人家哪里經受得住這個?這可怎麼辦好?我雖心疼你犯了錯,卻是不能任由你一直這樣錯下去,是非曲直是一定要分出來的,不然我們這家人就算完了!”

    陸建立也點頭︰“二哥,只要你肯認錯,我不會太計較的。”

    “看你把我給逼得………………”陸建新繼續道︰“二弟,現在沒有外人在場,咱們自家人說話也不必藏著掖著了。想必適才你也聽說了,我拘了個賊禿驢,狗膽包天,竟敢借著給父親做佛事侵吞我家的財物,我在想,是不是要報官呢?報官吧,我怕拖累家族的名聲,拖累孩子們的前程。不保官吧,他又總是一口咬著你和大佷子不放,說是你授意他這樣做的。另還有幾個不懂事的管事,也說是知曉不少事情,你要不要聽聽,見見人,再幫大哥拿個主意?”

    看著拄著拐杖進來,臉色鐵青,憤恨地瞪著他的陸老太太,陸建中欲哭無淚,張口欲言,就被陸老太太一拐杖劈頭蓋臉地打了下來,他不敢躲避,硬生生地受了,陸老太太毫不手軟,氣喘吁吁地痛斥︰“你這個不孝子,你這個貪婪狠毒,無事生非的孽畜!我怎會就生了你這麼個狼心狗肺的狗東西?你是想把我活活給氣死麼?”

    陸建新趕緊抱住老太太,拼命苦勸︰“母親息怒,都是兒子不孝,沒處理好這件事,那時候二弟當著族老們說要辦這事兒的時候,就該攔著他才是。”

    “孽障,孽障!”陸老太太只是哭。鬧到這一步,是誰的錯?

    然而事情還不算完,方嬤嬤委委屈屈地走進來,哭道︰“大老爺,大太太給二太太推在地上摔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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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章 認輸

    只是靜默了片刻,陸建新陡然發作了!他怒目看著躲在老太太身後的宋氏,厲聲斥道︰“宋氏!有你這樣做妻子,做兒媳,做弟媳,做母親的麼?你德行敗壞,不配做陸家的媳婦!”

    宋氏曉得自己此刻面對的不是陸老太爺,陸老太爺有權出府,會威脅她,卻會為了她生養的幾個孩子考慮,手下留情。陸建新卻不同,他此刻只怕找不到機會把他們踩到泥水里去。陸建中自身難保,指望不上,她當機立斷,跪在陸老太太跟前哭求︰“老太太,我不是有意的。大嫂攔在路上,不許我過去,我擔憂他們兄弟會失和,讓人看了笑話,所以不得已而為之,但也真不是故意的。如果大嫂摔壞了,我願意賠她。”

    陸建新冷笑︰“摔壞了人可以賠?二弟妹可真會說笑。你打算賠銀子?還是她斷了手你就賠她一只手?”

    宋氏驚慌地抱住老太太的膝蓋,淒慘地哭求︰“老太太,我願意給大嫂求情,伺候大嫂傷愈。只求您給我一次機會,您還記得麼?當年,您病著,我伺候您,您曾說過,我是最孝順的好孩子,我但有千錯萬錯,卻從不曾違逆過您老人家,老二他千錯萬錯,對老太爺和您也都是真心實意的孝順,他不過是貪財了點,不甘心不平了些才會犯糊涂……”

    陸老太太只是閉著眼,捂著心口流淚。

    陸紹踏前一步,怒喝道︰“娘,何必苦求?大伯母為何會攔住您,不讓您過去?她的脾氣自來不好,多半也是她先動手挑釁。大伯父,怎麼賠?待我來告訴你,大伯母摔了哪里我替我母親賠!要手還是要腳?”

    “好個本分老實,牙尖嘴利…得理不饒人的大郎!”陸建新冷笑了一聲︰“做盡壞事,不念骨肉情分的是你們,傷人的也是你們,說要賠的還是你們…現在卻變成我要逼死你們了。罷了,我只把事情的根由說清楚,請母親做主就是了。母親說什麼就是什麼,我是沒意見的。”言罷看向陸建立︰“三弟你呢?”

    陸建立 拐拐地板著一張臉,冷冷地道︰“母親我自是要孝順的,但是非曲直一定要弄清楚。二哥的名堂太多了,還這般地不肯饒人容人…既然他錯了,就必須認錯,按照先前大哥說的那個法子來辦。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如何服眾?”

    陸緘暗里嘆了口氣,陸建新就等著陸建立的 脾氣發作呢,等的就是這句話。

    陸建新為難地道︰“也是這個道理。”偷偷看了陸老太太一眼,換了個臉s ,吩咐道︰“先把胖和尚帶進來…視事態而定罷。”

    陸建中淡淡地道︰“罷了,大哥到底是書讀得多,讀得好…做官做的日子夠久,心機深沉,事無遺算,我不是對手。我認輸。”他走到陸老太太跟前跪下,磕了一個響頭︰“娘,兒子是貪了,但這有個根由。還請娘容兒子細細稟來。”

    陸老太太擦了擦淚勉強打起精神來︰“你有什麼理由?”

    陸建立暗想,又要妖言惑眾了,正要上前去阻攔,就見陸建新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急,慢慢兒地來,于是忍住了,憋著一口惡氣坐下來靜候陸建中所謂的“理由”。

    陸建中垂著眼,清了清嗓子,道︰“其實我是情非得已。母親可還記得…兒子當初曾和您說過,有位梅大老爺梅寶清,曾邀約兒子入股買船建船隊,販賣寶貨?”

    陸老太太自然記得,便點點頭。

    陸建中繼續道︰“兒子當時與您說,這是造福全家人的好事,一本萬利,若是能成,一家子只管坐著不動就可以放放心心地過好日子啦,這件事呢,就是二佷兒媳f 也是曉得的,還參與了,只是她沒說出來。您也不允許……”

    陸建新就淡淡地看了陸緘一眼。

    陸老太太怒道︰“我不允許,你就敢做這種事?你要做便做,拿你自己的錢財去做,為何要貪一家子的錢?那些錢不單是你的,還是你大哥和三弟的!你還有理了?”越想越氣,“啪”地給了陸建中一個耳光,“我沒你這樣的兒子,給我滾!老大,把族老們請過來,把這個忤逆不孝子趕出去!再不要他在我面前晃。”

    陸建新自然曉得陸老太太是在氣頭上說的瘋話,過後一定會後悔,他的目標並不是要把二房趕出去啊,他要的是,二房把多貪的錢財全都吐出來,再對他俯首稱臣。于是他苦口婆心地勸陸老太太︰“母親,您息怒,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二弟,你是真心知錯了?”

    形勢比人強,識時務者為俊杰。陸建中可以不忍這口氣,帶著一家子遠走,但他年紀大了,兒孫眾多,他走不起,于是他只能忍氣吞聲地道︰母親,兒子是真知錯了。兒子願意認錯,把多拿的錢都補出來。還請大哥和三弟諒解,我是一時糊涂。”

    陸建新捋著胡子不說話,陸建中忍了忍,站起來,對著陸建新磕頭認錯︰“大哥,我錯啦。”見陸紹和陸經、宋氏等人還在那里杵著,便怒道︰“你們還不知悔改麼?”

    陸建新看著二房一家子人屈辱地跪在他面前,心情飛揚,嚴肅認真地教訓了他們一通,道︰“我是大哥,自不會和你們計較。但是你們大嫂剛才受了委屈,為了一家子人的和睦,我看還是該把這個疙瘩給解了才好。”

    陸建中咬著牙︰“是,我們稍後就去給大嫂賠禮道歉。”又推了宋氏一把︰“你作死,干什麼要推大嫂?”宋氏含著淚道︰“我伺候大嫂贖罪就是了。”在她身後,康氏沒忍住,屈辱委屈的淚水嘩啦啦流了滿臉。

    陸建中又帶著人給陸建立兩口子賠罪︰“三弟,三弟妹,做哥哥、嫂嫂的不是了。”

    陸建立覺著他就是錯了,端端正正地受了他們的禮,一本正經地道︰“二哥,我早就有句話想同你說,你的品行實在是有問題,會把孩子們帶壞的。”

    陸逖中喉頭腥甜,拼命忍住了,胡亂道︰“我們去給大嫂賠禮。”

    陸建新道︰“不忙,管賬的是誰?先把賬務清了又再說。範褒這事兒……”

    陸建中恨恨地看著範褒︰“這麼多人指證他,總不是空xu 來風!他的家財總不是天上飛下來的。”

    陸建新道︰“範褒的家財經查證,是老太爺早前給了他兒子一條生財的路子,倒不是他貪污來的。”

    範褒走上前來,在陸老太太面前磕了三個頭,道︰“範褒請辭,請老太太許我贖身。”

    陸老太太看到範褒這個關鍵人證心里也堵得慌,胡亂揮了揮手,陸建新替她回答︰“許了。”

    林謹容快步往外走,前去探望林玉珍到底摔到了哪里。前世時林玉珍沒摔這一跤,所以她並不知道林玉珍到底傷成了什麼樣子。方嬤嬤陪在一旁快步跟著,小聲解釋︰“走路就喊疼,這會兒是用軟轎先抬回去了。

    林謹容就知道,林玉珍摔得其實並不厲害,只是不願意忍了那口氣,借機報復宋氏而已。待到了林玉珍的院子里,大夫還沒來,林玉珍躺在榻上,半點精神都沒有,只看著窗外的陽光發呆,自從陸建新逼得她認了荷姨娘後,她經常就是這樣的一副神情。

    林謹容嘆了口氣,走到林玉珍榻前,低聲道︰“姑母,您什麼地方不舒服?讓我看看?”

    林玉珍倒是沒有試圖欺瞞她,輕輕搖了搖頭︰“並不怎麼厲害,只是手肘和膝蓋青了,腰也扭了一下,有些疼。”卷起袍子給林謹容看,卻是左膝蓋上青腫了一大塊。

    林謹容就道︰“您快別動了,等大夫來瞧了才知道是不是傷著筋骨了呢。”

    林玉珍躺回去,低聲道︰“那邊的情況如何?”

    林謹容撿著緊要的和她說了一遍,說到陸建中試圖觸柱撒潑時,忍不住想,這就叫做風水輪流轉。當年以死明志的人是範褒,如今想要踫柱子的人卻是陸建中。只是一個細微處,便改變了許多的人和事,不能不叫人心生感慨。

    林玉珍聽得呵呵只笑,笑著卻又扯動了傷處,疼得吸氣︰“他活該啊,但是老太太必然會護著他的。老太太的性子最軟不過,看誰倒霉就忍不住同情誰。只要他們好好抱著老太太的膝蓋哭一場,老太太就心軟了。”

    方嬤嬤曉得林玉珍這些日子落落寡歡是為了什麼,為了寬慰她,忙道︰“這次約莫不會了。大老爺才聽說您摔著了,立時就朝二太太發作了,罵她不配做陸家的媳婦兒。我們來的時候,二太太正抱著老太太的膝蓋哭呢,老太太看都沒看她一眼。”又小聲道︰“大老爺心里還是掛著太太的。”

    林玉珍也不見有多歡喜,淡淡地道︰“養只阿貓阿狗也有感情,何況我是他的正妻,那不是打他的臉麼?他要不管,也沒人怕他了。”

    林謹容與方嬤嬤便都沉默下來,曉得有些事情是永遠也消彌不掉了。

    芳竹帶了幾分喜意,快步進來道︰“太太,奶奶,前頭要讓二老爺把貪了的錢財全都清算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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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章委屈

   正堂里,肥胖的和尚早就沒了平日慈悲憫人的模樣,滿頭滿臉的油汗:“修佛塔,一共花了二十萬錢,其實只需十萬錢,伙食費,焚化的紙錢香燭......”

   陸建新饒有興致地聽著,聽得津津有味,沒有想到老二貪腐也有這麼多的手段和花樣,無所不用其極,若不是林謹容前期布置得當,有些尾巴還真抓不到。
陸老太太疲憊地起身:“我累了,要怎麼辦,你們幾弟兄自己商量吧,休要來打擾我。”

   陸建新一揮手,胖和尚立即停止了陳述。陸建新起身去扶陸老太太:“兒子送您回去。”

   陸老太太板著臉,將他的手推開:“不敢煩勞陸大老爺。

   陸建新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陸建中從眼角瞟著,由不得微微冷笑,叫你橫!吃癟了吧。今日的事情誰也脫不掉,陸老太太又沒有老得糊涂了,雖說自己有錯在先,但老大謀算得也夠用力的。這是真的寬厚?又傻又笨的人是老三好不好。陸建中終于找回了點平衡。

   陸建新苦笑著收回手,委屈地道:“我知道母親怪兒子了,兒子是沒有當好這個兄長,不然也不會出現這種事情••••••罷了,”他揉了揉額頭,“老三,你送母親回去吧。”

   陸建立早就在一旁候著的,立刻道:“我送母親回去。”

   陸老太太被傷透了心,看幾個兒子都不順眼,淡淡地道:“你們還是先把你們的賬算清楚吧,管老婆子的死活做什麼?”康氏默然無聲地走上前去扶住了她,她瞥了康氏一眼,倒沒說什麼,“篤、篤、篤”地拄著拐杖去了。

   等陸老太太一去,陸建新就全無顧忌了,將手一擺淡淡地道:“繼續。”

   陸老太太回了榮景居,沙嬤嬤小心翼翼地道:“老太太,大太太那邊聽說是摔著了腰,要靜養十天半月也不能起身,要不要收拾點藥材過去看看她?”

   陸老太太心情極度糟糕,接過素心遞上來的湯藥,沉默地飲著,一言不發。

   沙嬤嬤不敢再多說,便住了口。康氏看了看,屈膝告退:“祖母快到飯點了,孫媳去廚房看看。”

   陸老太太沒吱聲,沙嬤嬤忙朝康氏擺了擺手,康氏咬著唇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才出門,忍不住就流了滿臉的淚。身旁的親信大丫頭忙勸道:“奶奶何故如此傷懷?這事兒和您可沒關系。”

  “你懂得什麼!”康氏擦著眼淚,忍不住的委屈和恥辱。她是倒了什麼霉,才做了這樣人家的媳婦?想到今日被逼著跟隨陸建中等人給大房磕頭認錯她忍不住又是一陣難過。事情不是她做下的,她甚至有意識地避開這些事情,但屈辱卻是一起受的。
  
   走了一截路迎面遇到呂氏,呂氏的表情平靜多了,一瞧她的樣子,就知道她剛才哭過了,便朝她招手:“三弟妹這是要去哪里?”

   康氏帶了幾分厭棄道:“去廚房。”

   呂氏微微一笑:“何必做出這樣子?勝敗乃兵家常事。你是不是覺著,你明明沒做這些事情,卻要和我們一起受這個恥辱?我告訴你,我們是一體的,榮辱與共,明白了吧?”

   康氏微微側開頭一言不發。

   呂氏繼續道:“看看,你平日和林氏好,和老太太好,對大太太、三太太也是極尊敬的,那時候誰管你呀?”因見康氏的眼圈又紅了,便伸手去拉她:“這就值得哭?我和你說我當初被你二嫂……”

   康氏用力一掙,掙開她的手,淡淡地道:“飯點要到了,我得去廚房看著,改個時候再聽大嫂教誨。告辭。”輕輕一頷首,硬邦邦地挺著肩背去了。

   呂氏怔了片刻,唾罵道:“什麼東西!裝什麼清高嫻雅••••••看你將來怎麼哭!”

   陸老太太心情不好,榮景居里頭一片靜默,丫頭婆子走路做事都小心翼翼的,不敢發出任何一點聲響突然左廂房里發出一聲孩子的歡笑,而且笑起來就沒完,“格格”地笑聲回蕩在靜寂的榮景居里頭,顯得格外突出。

   毅郎這孩子,早不笑晚不笑,偏這個時候這樣笑。沙嬤嬤生怕陸老太太因此生厭,忙賠笑道:“小孩子不知愁。”

  “活該!”一直沉默不語的陸老太太終于說了一句話。

  “啊?”沙嬤嬤愣了一愣,片刻后才反應過來,這是說的林玉珍呢,但不拘如何,陸老太太終是不似先前那般一言不發生悶氣的嚇人了。她一個做下人的,也不好對主子們的事情發表言論,于是嘆了口氣:“老太太累了麼?要不要歇著?”

   陸老太太沉默片刻,吸了口氣,道:“去看看毅郎在做什麼?為何如此開心?”

   素心忙小跑著去瞧,須臾回來笑道:“回老太太的話,不過是雙福那小丫頭做了個鬼臉,他就笑了,一直笑個不停,這孩子,哭起來也大聲,笑起來也開心。”

  “這才是真本性呢。”陸老太太道:“把他抱過來吧。

   沙嬤嬤暗喜,道:“老太太您不累麼?”

   陸老太太道:“閑得無聊。”

   有事兒讓她散散心也好,沙嬤嬤便給素心使了個眼色,素心飛快地出去傳了老太太的話,潘氏、豆兒趕緊將毅郎抱了過來。毅郎帶著個小虎頭帽子,虎頭帽的邊上鑲嵌了一圈白色的兔兒皮,襯得眼睛又亮又黑,皮膚粉嫩,精精神神地四處張望,看到沙嬤嬤就笑。

   沙嬤嬤逗了逗他,他居然害羞了,將一雙小手並在一起,把臉轉開躲進潘氏懷里去,片刻后又回過頭笑看著沙嬤嬤,一臉“你再逗我呀,你冉逗我呀”的表情,陸老太太看著有趣,不由微笑起來:“這孩子怪有趣的。”

   沙嬤嬤不失時機地道:“是,六爺也喜歡他得不得了,隔三差五總要來看他。”

   陸老太太就道:“到底是骨肉天性。”心情就好了許多,吩咐沙嬤嬤:“去看看力郎醒著麼?若是醒著,也抱到這里來•讓他們兄弟二人玩玩。”
康氏在廚房里忙碌了一圈出來,心情仍然極為低落,心里掛懷著不知什麼時候宋氏等人還要排隊去給林玉珍賠禮道歉,林玉珍又不知如何的拿喬刁難•她心里就格外委屈。

   忽見她房里的一個小丫頭過來道:“三奶奶,老太太命人把三少爺接過去了。”

   康氏唬了一大跳:“怎麼回事?”難道是懲罰?覺著二房不會教養孩子,所以要奪了她的力郎?

   那小丫頭見她面色突變,忙解釋道:“去傳話的姐姐說,老太太說,三少爺與四少爺一般的年紀,兩個孩子應該多在一起玩玩才好。四少爺也在老太太那里的。”又小聲道:“二奶奶那邊的櫻桃過來說•二奶奶這時候走不開,改個時候來看奶奶。”

   康氏松了口氣,轉身吩咐親信的婆子:“給大太太那邊送的飯食一定要精細。”管別人怎麼做呢,她自做好她自己就是了。

   暮色把天邊的最后一縷霞光吞沒,天色黑如墨染。林謹容帶著一身的疲憊從林玉珍房里出來,才走下如意垛,就看到院子里黑乎乎地站著三個人,當頭一個是那大美人兒荷姨娘•另外兩個自然是小星與阿柔。見林謹容過來,忙上前陪笑道:“二奶奶,太太好些了麼?沒有大礙吧?”

   看她三人的模樣•已然在這里站了不少時辰了。來了卻不通稟,一直在這院子外頭冷颼颼地站著不吱聲,看著倒是一副遵守規矩,關心林玉珍的樣子,但若是不知道的,只怕還以為林玉珍怎麼苛刻她們,來探病卻不許進去,留在這外頭吹冷風呢。

   林謹容不由微微皺眉:“太太服了藥睡著了。幾位姨娘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叫人進去通傳?就在這外頭站著,冷著凍著了怎麼辦?”

   荷姨娘溫和地道:“二奶奶,我們幾個是盡本分。只是怕吵著了太太•所以不敢進去,只在這外頭等著,知道太太沒有大礙,我們就放心啦。”

   林謹容正色道:“幾位姨娘這片心實在難得。但這些下人也太不像話了,竟然這麼久也不進去通傳一聲。實在可惡。”把臉一板,吩咐櫻桃:“去把方嬤嬤請出來。”

   方嬤嬤聽櫻桃三言兩語說了事情的經過•匆匆忙忙地走出來,道:“二奶奶有何吩咐?”

   林謹容嚴厲地看了她一眼。這幾個來了,即便是荷姨娘故意不讓人通傳,方嬤嬤也不會不知道,即便是想故意晾著,也不該這樣。卻也不戳穿方嬤嬤,只嚴肅地道:“姨娘們來給太太請安,竟然沒有一個人通傳……”

   方嬤嬤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有些慚愧,立時上前給荷姨娘幾個賠禮:  
  “太太不舒坦,老奴忙著招呼,是老奴沒管教好,還請姨娘們莫要計較。”

  “不關事。是我自己不讓人通傳的。”荷姨娘話音還未落,方嬤嬤已然問:   “是誰當值。”

   廊下戰戰兢兢走來一個小丫頭,方嬤嬤扯住了,一個耳光就打在那小丫頭臉上,罵道:“誰給你的膽子!竟敢如此慢待姨娘。”

   那小丫頭也不敢辯白,跪下去就認錯。

  “這是怎麼回事?鬧哄哄的,太太病著也不讓她安靜些!”陸建新板著臉,身后跟著陸緘,慢吞吞地踱著方步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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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 動心

    眾人行禮問安,荷姨娘站起身來,含情脈脈地看著陸建新回老爺的話,是二奶奶誤會了。”

    陸建新就嚴厲地看了林謹容一眼,林謹容垂著眼,且看荷姨娘要如何。

    荷姨娘口齒清晰︰“婢妾幾個來看太太,因見里頭在請醫上藥,都忙著,怕添亂擾了太太清淨,沒讓通傳,就在這外頭候著等消息,二奶奶出來,誤以為丫頭們慢待,所以……”千嬌百媚地笑了一笑︰“都是婢妾思慮不周。”

    陸建新點點頭,板著臉道︰“既是誤會便罷了,吵著太太才是大事。都退下吧。”

    荷姨娘臉上帶了幾分恰到好處的柔意,屈膝行禮︰同林謹容求情道︰“二奶奶,饒了這小丫頭罷,原是我的錯。”

    “姨娘是個慈善人兒。”林謹容微笑著看向那小丫頭︰“但她沒有盡到職責,就是玩忽職守,便是不通傳,也該給三位姨娘引到一旁廂房里去坐著烤火喝茶,這麼冷的天,所以該罰的一定要罰。帶下去吧,看是該罰錢還是該罰什麼。”也算是給其他人一個警告。

    方嬤嬤肅色應了一聲︰人將那小丫頭帶下去了,另找時機將房里諸人訓斥提點一通不提。

    荷姨娘面色不變,與阿柔、小星三人和和氣氣地去了。

    陸建新看了荷姨娘裊娜的背影一眼,轉身嚴肅地問林謹容︰“你婆婆病著,這內院的事情就要由你來把握了,休要給人看了笑話。”

    “是。兒媳謹記在心。”林謹容對著陸建新,總是恪守禮儀,半點錯處都挑不出的。

    陸建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往屋里走︰“你婆婆的情形如何?我早前就想過來,那邊卻纏著。”

    林謹容道︰“手肘、膝蓋都青腫了,但最要緊的是扭了腰,大夫說要靜養些日子才行。”她本來記掛著毅郎想趕緊回去了,但見陸建新並無放她走的意思,便也只好與陸緘一道,重又跟著進了屋。

    陸建新叮囑道︰“你在老太太那邊還有差事明日起,就由幾個姨娘過來伺候你婆婆。你還當以老太太那邊的差事為準。”

    林謹容又應了,陸建新走到簾子前,頓住腳步︰“你二叔父他們稍後要過來。”

    林謹容“哦”了一聲,吩咐眾人準備茶水果子。

    早有丫頭將簾子打起,陸建新走進去,但見林玉珍半靠在榻上一張臉半掩在燈影里,怏怏地看著他,眼神死一樣的沉寂,沒有半點多余的表情。

    陸建新的心一抖,隨即又笑了,溫和地道︰“太太,好些了麼?還以為你喝了藥睡著了。”

    林玉珍道︰“總是死不掉。聽到外頭聲響,醒了。”

    陸建新眉頭一皺林謹容搶在頭里道︰“都是我沒考慮周全,擾了姑母的清淨。”

    林玉珍看看她,沒再說話。

    陸緘上前小聲問她︰“母親可好些了?”

    林玉珍點點頭︰“辛苦了一日坐吧。”

    陸建新接過林謹容遞上來的茶,默了片刻,帶了幾分笑意︰“你委屈了,老二他們馬上過來給你賠禮認錯。打明兒起,二弟妹說她伺候你。”這話算是對著林玉珍的脾氣來的,林玉珍愛爭的就是一口氣,能把二房踩下去,讓宋氏在她面前低頭伏小,想必她一定很開心。

    林玉珍果然來了幾分精神,但那亮光也只是在眼里一閃而過便又黯淡下去︰“我怕她伺候我還要死得快點呢。

    陸建新就道︰“瞎說!誰許你把死掛在嘴邊的。”

    林玉珍翹了翹唇角滿是諷刺。

    陸建新低著頭,轉動手里的茶盞不再說話。

    林謹容渾身不自在,偷偷看向陸緘,陸緘眼觀鼻,鼻觀心,面無表情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察覺到她的目光,便也垂著眼朝她看過來,二人目光相踫,心領神會地又分開。

    院門發出一聲輕響,方嬤嬤打起簾子進來道︰“老爺、太太,二老爺他們過來看望大太太。”

    雖然對方是戰敗方,但今後很長一段時間都還要在一個屋檐下生活,該做的面子情還是要做到,更何況剛從二房手里挖回來那麼多財物,不能做得太絕。陸建新便領著陸緘出去迎客,林謹容則和方嬤嬤一道,把林玉珍扶起來,替她收拾了一下頭發,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後又扶她躺了回去。

    須臾,只聽陸建中隔著簾子道︰“大嫂,您好些了麼?”

    林玉珍微微皺了眉頭,半點面子也不留的道︰“沒好。”

    外面一陣靜默。即便是隔著簾子,林謹容也感受得到二房的尷尬和不甘不平,但她也曉得,不讓林玉珍出了這口氣是不可能的。

    宋氏憋著氣道︰“大嫂,是我做得不對,我給您賠禮。”

    林玉珍道︰“賠什麼禮下次記得手下留情,別把我弄死就好了。”卻是把氣都撒村豳房身上去了,更何況她對陸建中夫婦的怨念本來就極深。

    陸建新嘆了口氣︰“阿珍,一家人怎能如此?你是長嫂,大度點。”

    林玉珍怒道︰“這時候記得我是長嫂?老爺和二郎不在家的時候,人家欺負我娘幾個孤苦無依,仗著自己身強力壯,人多勢眾,差點沒把巴掌到我臉上來!你在家,也還敢把我打得睡著起不來身,長嫂?笑話!”

    陸建新就不說話了。二房給林玉珍賠這個禮是應該的,也必須做到位,不能隨便就算了。

    陸建中苦哈哈地道︰“那是我錯了,我對不起大嫂。二佷兒媳婦,替我勸勸你婆婆……”

    宋氏道︰“我今日起就留下來伺候大嫂,直到大嫂好了,什麼時候不生我的氣了,我才走。”

    話說到這個份上,林謹容不能不開口相勸,林玉珍“哼”了一聲,冷冷地道︰“不敢有勞,我自有兒媳婦貼心照顧,二太太還是去忙大事罷,免得傳出去人家還說我仗勢欺人,得理不饒人。若是誤了公爹的後事,我不是大不孝?”

    “看看,又扯到哪里去了。這脾氣啊。”陸建新在外嘆了兩聲,道︰“好了,都坐吧。誤會解開,咱們還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兄弟,一家人。媳婦,來奉茶果!”

    林謹容出去帶著人上了茶果,又把二房的女眷引入內室。因著林玉珍不耐煩理睬二房的女眷,故而大家都只是干坐著聽外頭陸建新與陸建中瞎扯。

    康氏低垂著頭,整個人都藏在陰影里,林謹容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卻也不能在此刻寬慰她,只能將手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康氏回頭看了她一眼,眼圈瞬間紅了,林謹容怕她就此哭起來,嚇得趕緊收回手。康氏垂著頭沉默片刻,又把眼淚咽了回去。

    不過盞茶功夫,陸建中與陸建新已經和和氣氣,山南海北地扯了一通,扯著扯著,陸建新隱隱提起了梅寶清來︰“早前聽你說什麼梅寶清,這是個什麼人?你怎會與他扯上關系?那麼多的錢,當心上當受騙!”

    陸建中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便換了討好的口氣︰“大哥,這個人可厲害,京城人氏,有名的大商人,最會做生意的人。素來與咱家有生意往來,二佷兒與二佷兒媳婦都是曉得他根底的,怎麼騙也騙不到咱們頭上。說起來,早前我說的那個船隊的事情,現在我湊不出那麼多錢啦,白白讓給其他人實在是可惜,你看要不要我去替你穿穿線?這錢放著也是死錢,不劃算的。”

    陸建新淡淡地道︰“算了。官不與民爭利,父親留給我的多數是田莊,鋪子也不過那幾間,夠了。”

    什麼官不與民爭利?誰會嫌錢多?真的不想弄,又好生記著這個做什麼?分明是動心了麼,虛偽。陸建中心中鄙夷,面上卻是笑了一笑︰“大哥,不這樣說,從當朝宰輔到下頭的胥吏,誰不是能多掙一點是一點?這個又不是貪污搜刮誰,正正當當的生意。就當是給大嫂散散心,賺點胭脂水粉錢麼。”

    陸建新鎮定地道︰“日後又再說,我只是關心你們。”

    林謹容在里間聽他們提起梅寶清組建船隊這事兒來,由不得心中一動,陷入沉思中。

    不多時,陸建中起身告辭,宋氏又假意表了一番態,林玉珍背過身不理,陸建新假意說了林玉珍幾句,帶著陸緘、林謹容把二房的人悉數送了出去。

    回過身來,陸建新打量了林謹容與陸緘一番,道︰“都累了,你們先回去罷。”

    林謹容覺著他的眸子里閃著某種光,心中隱隱明白是怎麼回事,只輕輕屈膝行禮告退,與陸緘一並退了出去。

    待得刁、兩口去了,陸建新往林玉珍榻邊坐了,將她的手拉起握在手里,道︰“還疼麼?”

    林玉珍看著他︰“你說呢?”

    陸建新嘆了口氣︰“看看你,這大把年紀了,還這樣的小孩子脾氣。對了,我同媳婦說了,她還擔著老太太那邊的差事,當以老太太那里為準,從明日起,就讓荷姨娘她們幾個過來伺候你。”

    林玉珍正要說她不耐煩,話到口邊又改口道︰“你舍得?你不怕我折騰她們?”

    陸建新垂了眼︰“她們伺候得不好,便該受罰。”

    林玉珍沉默不語。

    陸建新又道︰“梅寶清組建船隊,二郎媳婦入股這事兒你可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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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夫妻

    林玉珍聽陸建新說起這個,也是很驚訝︰“不曾聽說,怎麼?”

    果然不知道!陸建新心里立時就不高興起來︰“這麼大的事情,竟然不知道知會長輩一聲!雖則嫁妝是她的,但按照老二的說法,動用這麼多,怎麼也該和長輩商量一下才是。她竟然是不聲不響的,也太有主張了些。”于是把陸建中同他說的事情說了一遍給林玉珍聽。

    林玉珍也覺著倘若林謹容真的拿出那麼多錢去參了股,而且從沒和自己提過一點,的確是稍微過分了點。卻不樂意陸建新說自己的佷女兒不好,便道︰“你信老二的話?他嘴里十句有八句是假話。”

    陸建新一看她的表情就明白她的意思,林玉珍是這樣的性子,她自己可以說林家人怎麼怎麼不好,但別人說了就不高興。于是柔聲道︰“我也不是就信了老二的話,只是覺著他不會在這種事上說假話,畢竟真的假的,只問二郎小兩口一句話不就知道了?我只是聽說,二郎媳婦自來就極有主意,從不肯和長輩說這些事的,要開鋪子就開了,要買地就買了,是不是這樣?”

    林玉珍臉色稍霽︰“她在娘家時就極能干的。若非是她,我三哥、三嫂現在也沒現在這樣悠閑自在。老太爺當初就是看上她這個,但她性子還是很嫻靜的,從不惹事生非。”

    陸建新暗道,林謹容可厲害呢,這種人都是背里來事兒,你又知道多少?卻也不說出來,只道︰“媳婦懂事能干,家里也輕松許多,沒得像大佷兒媳婦那樣,又壞又不討喜。可她既然做了我家的媳婦,就要以夫家為先,不說替她拿主意‧知會一聲不難吧?不然她在外頭做了什麼事,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最後也要我們來承受。是不是這個理?”

    林玉珍就道︰“那我明日問問她。”

    陸建新目的達到,撐著下巴道︰“倘是真的‧機會也好,你也可以投一下,隨便玩玩。今日老二吐出了不少錢財,放著也是放著,死錢變活錢,將來孝滿謀任,也好弄個好些的位子。”

    林玉珍斜眼看著他︰“我?”

    陸建新道︰“當然是你啊!難道我還會給別人?這是我倆的家‧將來還是咱倆埋一處呢。等守完孝,我另謀了職,咱們接了母親一同去赴任。”

    林玉珍的眼楮微微濕潤,轉過頭道︰“我以為你早就忘記了當初的誓言。”

    燈光下,她曾經明媚清澈的眸子已經不復當初的天真媚人,眼角也有了細細的皺紋,因為常年不快樂,唇角微微下垂‧臉頰上的肉也松弛了。他們都老了,陸建新嘆了口氣,摸摸林玉珍的鬢發‧又摸摸自己夾雜了白發的頭發︰“你啊,少年夫妻老來伴。咱們少年結發,幾十年的夫妻,好日子苦日子一並過來的,她們哪兒能和你比?不過多兩個人伺候你我而已,不要多想,睡吧。”穩了穩,又道︰“你放心,日後老二他們再不敢不敬你半分!”

    林玉珍低下眸子,翻了個身。他們現在不過是老伴而已‧她早已不復青春,再不能吸引得他的目光在她身上糾纏了,更是無所依仗,不能令他有所顧忌。他能給她的,不是她最想要的。當然,他最想要的‧她也給不了他。

    夜涼如水,月華如紗。

    林謹容與陸緘打發走隨侍的丫頭婆子,肩並肩地走在院子里。月光把二人的影子投在青石小道上,你壓著我,我壓著你,陸緘垂眸看著那兩個分分合合,重重疊疊的影子,輕輕一笑,握住了林謹容的手,並不說什麼,林謹容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反手握回去,盡量朝他走近些。

    月光下林謹容的眉眼溫潤可人,陸緘感受到身邊傳來的溫暖與馨香,忍不住想握住她的腰使勁摟一樓。他這樣想,也就這樣做了,一本正經地道︰“我看你最近像是瘦了。”

    林謹容在他腰間的軟肉上使勁一掐,低聲道︰“瘦了的人是你吧,也不知道多吃點。”

    陸緘只恐被人瞧見不好,使勁摟了她一下便快速放開,帶了幾分酸意︰“我獨自一人住著挺孤單的。你倒是好,天天可以摟著毅郎睡覺。”雖則並不能同房,但一家人遠遠分開,彼此不能相聞相知,與住在一個屋檐下,隨時可以聽到彼此的聲音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林謹容巧笑嫣然︰“你若是嫉妒,不怕毅郎夜里哭著找娘,我可以讓毅郎夜里跟你睡。天亮給我送過來就行。”

    陸緘不能想象毅郎夜里哭著喊娘,他哄不好,再半夜來敲榮景居門的那種場景。于是敬謝不敏︰“我倒是不怕麻煩,就恐怕委屈了孩子。”

    若是命運如斯,今後好幾年里,這樣的情形鐵定會上演的。他再哄不乖,毅郎再委屈,也得承受。林謹容幽幽嘆了口氣,低聲道︰“人生在世,哪里會不受委屈?能受委屈,學會受委屈,也是一件幸事。似吳二哥那般的,一帆風順慣了,並不是好事。”

    陸緘點點頭︰“雖如此但他還太小。”

    林謹容一笑,換了個話題︰“範褒什麼時候離開?”範褒今日可謂是立了大功,卻也結了大仇,若是不趕緊走人,再留下來只怕也沒什麼好下場。

    陸緘道︰“連夜。說是回去以後便要搬家。父親使人送了他五十兩銀子,我讓長壽送他到武義碼頭再回來。”

    五十兩銀子。林謹容心中一顫,終究還是得了五十兩銀子,被迫遠走他鄉。唯一不同的是二房倒霉,撞柱子的人換了陸建中。也好,總算是有所改變。便笑了一笑︰“可惜了,我還想著,替他洗刷了冤屈,好請他留下來替我們或者是三叔父他們打理鋪子呢。”

    陸緘心中微動,笑道︰“三叔父他們就算是鋪子的生意不成,靠著那些田莊也能過活了。他們人少,也沒什麼大花用,夠用了。至于我們麼,還有一個人‧韓根,當初祖父留給我的外管事,不知你還記得這個人麼?”

    林謹容道︰“當然記得,但我回來後他也沒主動來拜見過我‧我只當他另有想法。”

    陸緘笑笑︰“上次祖父病重,我回來探病,還曾與他喝過酒,沒拜見你卻是他慎重之處,正好把他推薦給父親。我今天聽二叔父幾次三番同父親提起入股梅寶清船隊的事情,我猜父親約莫是動了心。”

    林謹容道︰“他問你了?”陸建新肯定動心,當年陸家人就是悉數倒在這上頭。所謂財迷心竅‧勸也是勸不住的。

    陸緘悶悶地道︰“沒問,他若是肯問我,我也不必把人打發走,專和你撿這小路走。”始終是隔了一層,其他事情倒也罷了,一涉及到錢財就有些不同。

    林謹容低聲道︰“其實不用你說,我當時覺著他看我的眼神就是有些責怪的。大抵是怪我有好處卻沒有和家里說,獨自私吞好處。雖則三哥不聽我勸入了股‧但我自己是覺著不好的,又怎敢隨便與人說?”

    陸緘平日並不過問她錢財的去處,但她說是沒有便是沒有‧就接了她的話頭道︰“你做得對,若是賺了還好,若是賠了,只怕便要怪你。我們到底不同。”

    說話間到了榮景居前,陸老太太還沒睡,力郎與毅郎兩個小孩子玩高興了,滿榻地爬,真正熱鬧。陸經與康氏也在那里,見他二人進來,康氏還好‧陸經的臉上卻有些不太好看。陸緘只當是不知道,與林謹容一同誇贊了力郎一番。幾人陪著孩子在陸老太太那里坐到老太太喊乏了,方各自抱了孩子回去。

    一夜無話。

    第二日林謹容照例起早先去林玉珍那里問安,只見荷姨娘三個人早就去了,里里外外的忙,阿柔捧了臉盆‧荷姨娘擰了帕子,正給林玉珍洗臉。

    陸建新衣裝整齊地在一旁坐著,吃著小星端上來的茶,看著妻妾一家親,滿臉的愜意得意。

    林玉珍板著臉,一臉的不耐煩。荷姨娘卻是細致溫柔,洗完了臉又給林玉珍梳頭,不時軟軟地問上一句︰“太太,這里可好了?太太,這里可舒服?”

    林謹容見林玉珍滿臉的別扭,曉得她是又想擺大婦的譜,又不願荷姨娘踫她,便上前笑道︰“太太可好些了?”

    林玉珍一歪頭,荷姨娘正好扯著她頭發,林玉珍半是疼,半是誇張地吸了一口氣,厭惡地道︰“你梳頭手上就沒個輕重麼?阿容來給我梳。”

    荷姨娘也不氣,含著笑行禮︰“太太恕罪,婢妾失手了。”

    林玉珍也拿她這性子沒什麼法子,不耐煩地道︰“擺飯去吧。”

    荷姨娘笑眯眯地把梳子交給林謹容,自去擺飯不提。

    林蚤珍微微眯了眼,舒服地享受著林謹容的伺候,直來直往︰“聽說你也入了梅寶清那個船隊的股?”

    林謹容道︰“不曾。”

    林玉珍就道︰“那你二叔父為何這樣說?”

    “不知他從哪里得來的消息。”林謹容從眼角瞟了陸建新一眼,但見陸建新在那里雲淡風輕地坐著同陸緘說話︰“你抽個空,去把咱們答應給族里的祭田劃了。

    再尋個得力的管事,把宗學修起來。”仿佛是半點沒聽她們說話。

    陸緘趁便把韓根推了出來,陸建新對家中的管事並不熟悉,也不放在心上︰“你看著辦就好。”臉色卻是有些不好看了,給林玉珍使了個眼色,便又把臉撇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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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 浮雲

    林玉珍頗有些看不上陸建新這德行。想問什麼,想知道什鼷直接開口不就是了?非得轉這道彎。但轉念想想,做公爹的盯著兒媳的嫁妝問,的確也不像話。眼看著荷姨娘帶著人把早飯擺好了,溫柔款款地準備伺候陸建新用飯,就板著臉擺手示意她和小星、阿柔︰“你們都

    荷姨娘偷偷瞥了陸建新一眼,見陸建新面無表情的,便盈盈一禮︰身自帶著小星與阿柔走了出去,卻也不走遠,就在廊下立著靜候。方嬤嬤把門給守住了,皮笑肉不笑地道︰“主子們有事兒要商量,幾位姨娘請自便。”

    荷姨娘低眉順眼的︰“我怕稍後太太還要叫的,我們到那邊去等著。”果真又領著小星與阿柔退到了長廊的另一邊。

    方嬤嬤見她識趣,便靜下心來聽里頭都說些什麼。

    林謹容起身捧飯布菜,林玉珍道︰“不急。阿容,我們且不管你二叔父是從哪里得到的消息,你說沒有便是沒有。只是你二叔父建議我們也跟著入股,我呢,覺著錢放著也是放著,想問問你的意思,你覺著此樁生意如何?梅寶清這個人,聽說二郎與他也是極熟悉的,知根知底,你們覺得可靠麼?”

    林謹容有些不好回答林玉珍這個問題,本身她自己不肯入股就能說明很多問題了,分明是不看好這樁生意麼,但話卻不能直說,因為她看陸建新與林玉珍的模樣,已然是肯定她一定入了股的,便斟字酌句地道︰“梅寶清此人,以我和二郎的了解來看,的確是很有名望聲譽的大商人,在京中也算排得上號。這樁生意,他的確也曾通過我族兄問過我的意思,但我覺著風險太大所以拒絕了。”

    陸建新狡猾地道︰“那據你所知,除了你二叔父一家外,都還有哪些人入?譬如說,你家里的人還有你舅舅他們?”她說她未曾入,可未必就沒有用其他人的名義入,這種事情他見得多了。

    林謹容垂著眼道︰“我因為不敢入,所以知道得不多。我祖父曾嚴令不許家中人做生意,故而家中並無人知曉此事,舅舅也不曾入得。”頓了頓,猜著林世全籌錢入股的事情未必瞞得過去只怕到時候他們知曉了更生罅隙,便接著道︰“只有一個族兄入了股。”

    林玉珍便問她︰“你這位族兄,是林世全吧?”

    這就叫做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林謹容眼看著他們一步一步地朝著那個方向走,卻是半點干涉不得,只能點頭︰“是他。但我一直都反對他的,只是他不肯聽。風險太大。”

    一說林世全,大家都知道這人是怎麼回事。林謹容的嫁妝鋪子生意都是他在打理可以說,很大程度上他的態度就代表了林謹容的態度,所以也就難怪得二房會認定林謹容是入了股的。而林謹容卻無法和他們解釋清楚這是林世全的個人行為,和她沒有任何關系,再說下去倒像是替她早前那沒有參與入股的話辯白,欲蓋彌彰似的。就是那句話,懂你的,信你的,無需你多說,不懂你的,不信你的,說得越多越沒有意思。

    陸建新果然不再說話了深深地看了林謹容一眼,又淡淡地瞥了陸緘一眼,默不作聲地拿起筷子準備吃飯。

    林玉珍看著氣氛不對,卻也不好得多說什麼,只道︰“飯菜都涼了,吃飯吧。”

    趁著林謹容捧飯過來陸緘安慰地看向她,他怕她委屈,怕她難過,偏偏還不能多言,說得越多,陸建新與林玉珍越生疑慮,隔閡越大。若是親生父母,他自可暢所欲言,偏偏不是。

    林謹容朝他微微一笑,表示自己並不放在心上。

    一家子沉默地用過了早飯,林謹容叫方嬤嬤進來,把飯菜收拾下去,坐到隔壁廂房去用屬于她自己的那份早飯。

    陸建新見她去了,方皺著眉頭問陸緘︰“你對這樁生意看法如何

    陸緘明明知道他對自己夫妻二人已經有了看法,也未必會聽自己的話,卻仍是盡責地道︰“兒子對生意上的事情不是太懂。但阿容說過,她是不看好的,寶貨雖然獲利豐厚,但如果自己跑船隊,卻是風險大得多,她寧願少賺一點,求個安穩。她三哥不聽她的勸,用的是他自己的錢,她也沒法子,勸得多了,只恐人說擋他財路。”

    後頭這句話,卻是故意說給陸建新聽的。陸建新聽懂了,卻不置可否︰“該去給你祖母請安了。”

    霞光出綻,呵氣成霜,又是一個寒冷的大晴天。陸老太太昨日經過的事情太多,一是身體不好,二是心里不好過,起得便比往日更晚了些,明明醒了也不肯起身,畿心讓一干兒子兒孫在外頭吹冷風吃冷氣干等著。

    林謹容算是再次見識了陸建中的厚臉皮。昨日那些丟丑難堪的事情仿佛從沒有發生過,他的荷包里也仿佛不曾被人摳癟了一半,他憨厚溫和地站在那里,神態自若地同陸建新、陸建立打招呼,哥哥弟弟地叫得親熱。他身後的陸紹、陸經臉黑得像鍋底,都不肯與人對視的。就是最會裝的宋氏,也是默默地站在角落里,一言不發。

    在等待老太太消氣召見的過程中,陸建中忙碌得不行。一個羊是放,兩個羊也是放,他不獨與陸建新推薦了梅寶清這條財路,還極力動員陸建立︰“放著也是放著,不如試一試,咱們一家子合力擰一股,將來也好說話。”他此番元氣大傷,光靠他本身要湊夠這麼多的錢那是不容易了,若是能說動大房、三房一起,湊了一大股,佔的股份多,自然好處也多。大房心不在這上頭,三房不善經營,將來最有話語權的人少不得還是他。

    陸建立慎重地聽著,並不答話,只“嗯嗯啊啊”地敷衍。

    涂氏聽他說得天花亂墜,卻頗有些心動,只是窮人突然變得富有了,守著一堆錢財總有些不踏實,怕睡一覺醒來就飛了,並不敢輕舉妄動,便想著要以長房為準,看長房的意思行事。于是拿眼去瞟陸緘,陸緘垂著眼,又想拉著林謹容問問內幕消息,又怕陸建新,于是猴急得不行。

    陸建新突然開口了︰“老二,你莫勸老三了。到底這事如何,稍後打聽清楚了再說。現在說多少都只是空中樓閣。”

    林謹容眨了眨眼楮,她很清楚陸建新能當眾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的的確確是已經徹底動了心。畢竟梅寶清的名頭能力擺在那里,這件事參與的人也不少,不打聽還好,一打聽等于就是給這些人吃定心丸,不可能不成。現成的賺錢的機會,一本萬利,試問這世間,又有幾個人能抵擋得住這樣的誘惑?若非她是因為知曉了那樁事,只怕她也抵擋不住。

    不可說,說了也沒人信,利益之前,不成親便成仇。她抬頭看著天空,天際已被霞光染成了玫紅,幾縷雲彩慢悠悠地漂浮在遠處,不斷變幻著形狀和色彩。然,不論那雲怎麼變幻,雲還是雲,並不會因為它的形狀像個兔子或是像團棉絮,它就真的成了兔子和棉絮,風一吹,風消雲散。

    陸緘悠悠地把目光落在林謹容的臉上,他看清楚了林謹容的神色,不知怎地,心里有些涼幽幽的。再看看陸建立那躊躇的樣子,涂氏心急難耐的模樣,陸繕好奇的眼神,他想,無論如何他也不能讓陸建立參與這件事,三房還是適合穩穩當當地過日子。

    陸建新是個典型的行動派,才說過要找人去打聽,立即就叫了他最信任,最得力的心腹管事朱見福去打聽這事兒。打聽來的結果自不必問,吳家也是入了股的。吳家還有個得天獨厚的條件,吳襄在華亭縣那邊任著職呢,梅寶清還有意于替他在即將成立的市舶司里謀個要緊的職務。可以想見,若是市舶司的要緊地方有了自己的人,出海販貨將會獲得多麼大的利益!

    消息傳到林謹容耳朵里的時候,她就知道,無力回天,陸家敗定了!果然余下的幾日里,陸建新與林玉珍再不曾問過她關于入股的任何一件事,陸建新待她和陸緘還是和藹可親地端著架子,偶爾表示關切,林玉珍則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但終究,也不曾與她說什麼。

    這隔閡到底是生成了,但林謹容原也不指望他們在錢財上給自己什麼好處,再壞壞不過前世去。

    陸緘卻是有些焦頭爛額,陸建立倒也好,肯聽他勸,覺著自己和陸繕都不是善于經營的人,守成也不錯。可涂氏財迷了心竅,眼看著大房、二房要大把大把地賺錢,哪里又肯落下!按照她的想法,這入股只是把錢交給梅寶清就是了,梅寶清自會替她賺錢,等著分錢就行,哪里要操多少心?陸緘攔著她,她雖沒說什麼難聽話,卻是背著不肯見陸緘,一門心思就想要入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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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6 16:48:02
第419章 前兆

    這日,難得陸老太太心情好特意放林謹容休息,林玉珍那邊的情況也安好,外頭沒啥大事,林謹容便抱著毅郎回了自家的小院子。先是讓人把榻抬出去,用屏風圍了三面,將毅郎放在榻上隨他去玩。她和陸緘在榻邊坐了,曬曬太陽,閑叨閑叨。

    陸緘把爬到坐榻邊緣,差點沒滾下來的毅郎給抱進里面去,說起涂氏來︰“總是勸不好。你可有什麼好主意?”

    林謹容苦笑︰“能有什麼主意?你的話她都聽不進去,我就更不用說了。我只想著,若是三叔父堅決不肯,她也許會聽聽也不一定。”陸緘去勸還好,她若是去勸,指不定涂氏就要罵人了。憑什麼大房、二房都在發財,卻要來攔著三房?那不是找罵麼?最少也會給她安個居心不良的罪名,剛緩和些的關系她不想就這樣給葬送了。更何況涂氏那個娘家,才聽說析了產,走動就勤快起來,有人耳邊一直吹著風,她勸不了。

    難!陸建立與涂氏算是陸家最特殊的一對夫妻。陸建立沒有遺傳到陸老太爺的精明強悍,卻遺傳到了 的一面。大多數時候他是沉默溫和的,不管閑事,能忍就忍,低聲下氣,只求平靜;但如果真的逼急了,他又會爆發出特別 的一面。可不管怎麼說,他的x ng子與陸建新、陸建中比起來始終是太軟弱,對涂氏更是遷就慣了的。兩個人相處,不在于誰對誰錯,最可怕的就是習慣。當一個人遷就另一個成了習慣的時候,多數時候為了耳根清淨都是選擇忍讓。

    陸緘長長嘆了口氣︰“也許可以如你勸三哥那般,折中。”如果三房也下了心非得要摻和…他是阻攔不住的,也沒有立場阻攔,陸繕都沒意見,他能有什麼意見?所以只能是盡力相勸,讓他們如林世全一般的少投一點而已。

    “也只能如此了。”林謹容看了看天s ,太陽白花花的閃眼楮,可是曬在身上真的很溫暖,然而這種溫暖從某一方面來講…卻是件可怕的事情,她低聲道︰“馬上就要過年了,卻不見下雪………………我安排了莊頭打井應急。”如果她沒有記錯,接下來的這一年,大旱之後大澇,收成差得很。大澇得提前挖渠防著,只這個現在還不能說。

    陸緘朱了眼看向天上︰“打井也好,大家伙兒都有這個擔心。”

    林謹容道︰“我已經和娘家說過了…你也勸勸父親和三叔父他們。”太陽曬得她昏昏y 睡,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管不了的事情便由著它去吧,日子還是要照常的過。毅郎纏著她玩了片刻,也困了,小小的身子蜷進她的懷里…小豬一樣地在她胸前拱了拱,伸手抓住她的耳朵,也睡著了。

    這個午後,沒有風,陽光照得人全身暖意洋洋,陸緘看著榻上睡得香甜的母子倆,突然覺得責任很重大。他細心地讓櫻桃取了塊布帛來搭在屏風上頭,不讓陽光直曬在這母子臉上,他自己則選了一卷最愛的書…坐在一旁細細地看。

    終究…陸建新還是通過陸建中與梅寶清接上了頭,他自己沒l 面,一切都交給朱見福去做。陸建立在被陸緘勸過之後,先是立場堅決地不肯參與此事…但經過涂氏要死要活地哭鬧了幾天幾夜之後,不得不把從陸建中兜里掏出來的那部份錢交給陸建新,請托陸建新幫忙把股給入了。

    陸緘得知,嘆息過後,也只能是祈求梅寶清順風順水,順利把船隊建起來,再把生意給做大而已。

    天子七日而殯,七月而葬。諸侯五日而殯,五月而葬。大夫、士、庶人三日而殯,三月而葬。品官葬祖父母、父母,品卑者聽以子品,葬妻子者遞降一等。紛紛擾擾中,陸老太爺到了該入葬的時候,明面上是按著陸建新的官品辦的喪事,但實際上多有僭越。按著當時的社會風氣,無論是京中還是地方,多的是孝子賢孫不惜以身試法,違禮逾制,為的就是博取一個“孝”字。

    陸家雖不敢明目張膽地違禮逾制,卻也是下足了功夫,出殯之日熱鬧非凡,滿街都是看熱鬧的人。陸家的孝子賢孫們披麻戴孝,哭得山響陸老太爺的這墓地,卻又不是葬在陸家祖墳里的,而是另外求的所謂“回鸞舞鳳”之吉xu 。遠在鳳翅山下,乃是當年陸老太爺在世時就備下的,花費雖然驚人,卻也不曾再讓陸家眾人再為此花錢。但因著是在鳳翅山,平濟寺下,少不得又布施了數十萬錢給平濟寺做法事超度。又特別安排了一房家人在那里守墓。

    待到一千名和尚做完一百天的法事之後,陸家人已然是人仰馬翻,除了幾個不懂事的孩子外,就沒人輕松到哪里去。全都躺在床上將養進補,宋氏走路都不敢用力,說話盧音都不敢太大,說是要養精神。陸建新的痛風發作,陸建審的風濕發作,就是陸建立也怏怏的,沒什麼精神頭。

    林玉珍、宋氏、涂氏幾個好容易將養恢復後,也就立了春。

    妯娌幾個叫管事把賬拿來一算,嚇了一大跳,陸老太爺這場喪事,刨除了陸建中貪污的部分,加上陪葬物品,前前後後也竟然花用了近二十萬緡錢。除去花銷嘬大的佛事之外,一處去一點,一處去一點,積少成多,就成了這般模樣。

    不管放在哪里,這都是筆不小的數目。妯娌三個面面相覷,先前只當老太太手里的浮財還多,公中的錢也多,用起來都沒多想,該用就用了。更何況二房早前打的主意就是要把這喪事辦得越體面才越好撈錢,現在出現這種情形,卻是大家都沒想到的。于是就都想,不知老太太那里到底還剩多少浮財,彼此到手的又能分到多少。

    宋氏自從戰敗之後就很沉默,不是點到她的名輕易不肯開口出頭,且這事兒就是二房開的頭,她一開口必然會被抓住不放,于是就更沉默。涂氏則是素來沒什麼好主意,二人都把眼楮看著林玉珍。

    林玉珍硬著頭皮站起來︰“我去稟告老太太。”

    榮景居里此時正是一片和睦。

    陸老太太如今最愛做的事情就是讓人把力郎、毅郎抱到她房里去玩,看兩個孩子爭東西,爭寵,打架,她都很開心。力郎要大些,力氣也大,蠻橫些,搶東西最是厲害,毅郎卻勝在膽子大,堅決不吃半點虧,又記仇。周圍人又盯得緊,雖則倆孩子經常鬧得大哭,卻也沒鬮出什麼大問題,反倒是極喜歡一起玩的。

    呂氏養得稍微有精神些了,便開始嫉妒,憑什麼老太太只愛這兩個孫子,難道她生的福娘就不是陸家的親骨肉?怎地從來就不見要抱過去的?于是不甘落後,也命奶娘將福娘認真打扮起來,抱到榮景居去。一打眼就看到了林謹容的小丫頭雙福笑嘻嘻地捧著一堆玩具從左廂房走過來,立時計上心來。

    裝作不曾看到雙福,走上前去撞將過去,把雙福懷里的一堆玩具悉數撞得灑落滿地,雙福看見是她,曉得她這一向氣不順,不敢惹她,也顧不上撿東西,忙忙地跪下去認錯。

    本以為最少要挨一嘴巴的,誰知呂氏卻也不打她,不罵她,就只抬著下巴問她︰“你是誰房里的人?叫什麼名字?這樣急吼吼的做什麼?”

    雙福忙道︰“奴婢叫雙福,是二奶奶房里的人,這是送玩具過去給三少爺、四少爺玩呢。”

    “雙福?呵呵呵………………”呂氏怪笑了一聲,也不多說話,高聲命r 娘︰“把福娘抱過來,咱們給老祖宗請安去。”言罷仰著頭,帶著福娘自進內堂去了。

    林謹容與康氏正在一旁看毅郎與力郎玩耍,把外頭的情形聽得清清楚楚的,彼此對視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疑問。毫無疑問,呂氏挑刺發作來了。雙福這名字,剛好沖了福娘的名字,只怕呂氏接下來就是要發酸,讓雙福改名兒了。

    接著呂氏進來,笑嘻嘻地道︰“給老太太請安,福娘今日也精神著,帶過來給老太太磕個頭。”言罷果然抱了福娘給老太太磕了個頭林謹容回家這麼久,除去剛回來時去看過福娘一次以外,還是第二次見到福娘。福娘是去年八月二十一時生的,因是難產,身子弱,呂氏又嫌她害得自己差點送了命,還嫌是個女兒,並不十分上心,平日都是扔給奶娘去打理。

    做母親的都不上心,下人又哪里會有多上心?不過是不讓她餓著就是了。這孩子五個多月了,卻絲毫沒有五個月的孩子該有的精神頭,頭發又黃又稀,眼楮也沒什麼神采,顯得有些呆滯,沙嬤嬤湊趣逗她,也不過是淺淺一笑,根本不能與當初的毅郎相比。

    雖則福娘的身體自來不好,但孩子養得好不好,一看就知道。陸老太太眼里閃過一絲不悅,林謹容和康氏則都是暗自嘆息了一聲。呂氏卻全未察覺,只將福娘抱在那里,要往毅郎和力郎身邊湊︰“兩個哥哥別光顧著自己玩,也帶我們妞妞玩玩。”

    雙福靜悄悄地捧著一堆玩具進來,試圖不引起呂氏的注意,呂氏卻偏生就專等著她的,立時就笑道︰“二弟妹這個婢女好名字,也和我家福娘一樣兒的,沾個福字,還雙福呢。說起來,我們福娘的名字還是老太太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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