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武記]補天記[全書完]

第5章　蒼天有靈（2）

　　司安站在浮槎之上，只看見一隻巨大的火鳳帶著漫天的火焰席捲而來，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他沒有想到，就算隱匿了行藏的浮槎，居然也能被天外天的鳳族發現！

　　他的那點子修為，在五州大陸已經是首屈一指，但是在這半神聚居的天外天，真的是不夠看了……

　　不過，他也沒有打算束手就擒。

　　司安雙手一闔，將自己所有的護身法寶都祭出來，把自己團團圍住，做好準備，迎接火鳳的迎頭痛擊。

　　火鳳帶著熊熊烈焰俯衝而來。她感覺得到主神女媧的靈息就在前方，越往下衝，那股感覺就越是明顯。

　　近了，近了，主神女媧的靈息就在前方！

　　鳳三十娘終於感受到那股深植在他們鳳族識海深處的那股主神氣息。

　　司安被鳳三十娘強大的靈力鎖定，一下子僵在浮槎之上，動彈不得。

　　嘩！

　　鳳三十娘帶著烈烈火焰撲向了浮槎！

　　火鳳攜帶的火焰如煙花般在天外天的海天之間綻放，星星點點的火焰如秋夜的繁星，又如夏日的繁花，點燃了天外天的天地元氣。

　　整個天外天頓時響起了鳳族的清嘯，更多的火鳳從天空中鳳族聚居的地方呼嘯而來。

　　海水被燃燒的天地元氣點燃，逐漸汩汩地沸騰起來。

　　潛藏在海水深處的龍族感受到天地元氣的變化，還有海水的沸騰，也都焦躁不安地從海底遊了上來。

　　半空中的龍后看著這一番遽變，胸前做拈花之勢的雙手也漸漸顫抖起來。她隱約覺得，有些事情，快要瞞不住了……

　　轟！

　　一接觸到前面浮槎所在的地方，火鳳的身子馬上由實轉虛，如同半透明的靈體一樣，從浮槎所在的位置將將穿行而過。

　　司安站在浮槎之上，只感覺到那股巨大的火焰穿胸而過，而他卻毫發無傷，依然站在浮槎之上。

　　他的前後左右，還有頭頂腳底，都充斥了熊熊燃燒的紅色火焰。這些火焰圍繞在浮槎四周，如同一片蓬勃燃燒的火海。而浮槎，就是火海中的一葉扁舟，在火海中飄飄曳曳，看似脆弱，但是那些暴烈的火焰卻不能傷它分毫。

　　司安隱約感覺到，在火鳳發出來的熊熊火焰炙考中，從浮槎裏麵，慢慢散發出一股無比莊正光明，又無比溫暖和煦的靈息，以浮槎為中心，往這天外天的四面八方延伸而去。

　　那是一股無所不在的神意，和整個天外天的天地元氣契合得天衣無縫。

　　似乎它就是天外天的主宰。這裏的一沙一粒，一花一草，天空海洋，都是它的手筆。

　　這是主神在宣告回歸，也是主神在巡視自己的領地。

　　主神降臨，九合八荒，上天入地，惟我獨尊。

　　從海底浮遊上來的龍族，從天空俯衝下來的鳳族，都在這股主神的靈息中俯首百拜，迎接千百萬年以來，女媧神意再次降臨天外天的盛況。

　　火鳳的身形陡然變得無比巨大，帶著熊熊烈焰，立在海天之間，如同蓮花底座，將那浮槎托在中央。

　　而在那火焰造就的蓮花底座之上，浮槎漸漸顯示了它的身形，還有浮槎之上，負手而立的司安。

　　天空中的鳳族發出一聲聲清越的鳴叫，繞著鳳三十娘身形化作的火焰蓮花載歌載舞起來。

　　海洋中的龍族在沸騰的海水中咆哮，不斷地翻滾著，直到龍神聽風從海底最深處冉冉升起來。

　　他的面目蒼白，身後的龍形身影充斥了整個海天之間，和鳳三十娘的火鳳身形一樣，將整個天外天各占了一半的地盤。

　　又一萬年過去，他的修為大漲，已經修成龍戰於野的神通，成為龍族之王。

　　和龍后並肩站在一起，聽風的雙眸一動不動地盯著那浮槎。

　　從浮槎那邊傳來的神意裏，帶著一股他熟悉到心悸的氣息，那是一萬年、兩萬年的等待，已經深入骨髓的記憶。

　　聽風偏過頭，看了看他身旁的龍后。

　　一萬年前，龍后將他從五州大陸的中之大陸接回來。那時候，他以為，自己等了一萬年的女子，就是自己青梅竹馬的龍女。從她身上，他感受到那股讓他熟悉至極的氣息，熟悉到，他一下子就忘了當初在龍潭底見到的那個小女娃。而那個小女娃身上，明明也有著他熟悉的氣息。

　　可是龍女像是對他施了蠱一樣，在那個時刻，他完全忘了他曾經托付過的那個人……

　　然而現在，在過了又一個一萬年，在他閉關出來的時候，他卻再也感受不到龍女身上那股讓他熟悉到心悸的氣息。

　　龍后在龍神聽風的注視下，雖然強作鎮定，可是顫抖的身形還是暴露了她心頭的恐懼。

　　她剛剛才發現，她曾經從那中之大陸的女子身上竊取的靈息和血脈，已經被那股從前面浮槎之處向外蔓延的主神靈息，抹殺得一乾二淨了。

　　那股主神靈息如此強大，如此霸道，如同天地元氣一樣，充斥在整個天外天。她這個龍族的王后，在這股靈息面前，居然沒有絲毫的反抗能力，就被毫不留情地抹去了她曾經竊取的靈息和血脈。

　　不僅如此，龍后越來越恐懼地發現，這股主神靈息，正緩慢卻堅定地蠶食著她的修為，一點一滴，將她身上修煉了數百萬年的靈力和神通，一一拔除乾淨。

　　她的修為，正在急劇下降。

　　從半神，到天仙，又從天仙到地仙。

　　降到地仙之後，她的靈力和修為散去的幅度更加迅速，已經很快往下突破了地仙。突破地仙，她就脫離了仙的境界，降到了大乘期。

　　龍后悚然驚叫：「不！不要！咱們上當了！這不是主神！這不是主神的靈息！主神絕對不會吸取我們的靈力和修為！——這是邪神！」

　　龍后慌亂地看著左右。她身旁的龍神聽風目光冰冷地看著她，似乎在忍耐，又似乎在痛悔，他的靈力正旺，沒有一絲一毫流逝的痕跡……

　　「聽風！龍女！主神降臨，爾等還不跪迎？！」鳳三十娘清朗的聲音在海天之間回響，帶起陣陣回音。

第6章　蒼天有靈（3）

　　伴隨著鳳三十娘的清叱，整個天外天的元氣沸騰鼓噪。海水冒出的汩汩氣泡中，生長出無數從來沒有在天外天出現過的奇花異草，半空中出現一個個半透明彩衣飄飄的女子，有的反彈琵琶，有的懷抱箜篌，有的手揮長瑟，還有的腳踏雲鼓，奏響了一曲帶著空渺神意的樂曲。

　　那樂聲起先輕緩舒暢，不急不躁，如同小溪流剛剛從發源地緩緩流出，滋潤萬物山川。很快，小溪流變成江河，有了浩浩滔滔的氣勢，蘊育出生命，氣韻越發祥和包容。不久，樂音一轉，變得鏗鏘激越，殺罰決斷，神意遇到滯障，無可是她的這口氣還沒有吐完，就發現那股神意再一次降臨，這一次，比先前還要浩大宏偉，光正嚴明，甚至直入龍后的識海深處，將她識海裏這些年的記憶一一抽取出來，展示在天外天的龍族和鳳族眼前。

　　已經被那股神意將修為壓榨得快要退到合體期的龍后終於鬆了一口氣。因為那股無所不在的神意似乎伴隨著那聲驚雷，已經悄然褪去了。

　　可是她的這口氣還沒有吐完，就發現那股神意再一次降臨，這一次，比先前還要浩大宏偉，光正嚴明，甚至直入龍后的識海深處，將她識海裏這些年的記憶一一抽取出來，展示在天外天的龍族和鳳族眼前。　　

　　海天之間出現了一幅幅巨型的畫面。

　　天外天的龍族和鳳族，就親眼看見了龍族的龍后，曾經做過多少見不得人的事。

　　在龍族，她除去自己的親姐，成為她們那一族的唯一繼承人，得以跟另一族的龍神聽風訂婚。

　　然後閉關修煉數萬年，修成神通之後，離開天外天，來到五州大陸的中之大陸，從另外一個女子身上抽取她的血脈和靈息，將她從天上打入地上，自己去迷惑了龍神聽風，將他帶回了天外天。

　　……

　　龍神聽風看著這一幕幕情形，心神巨震，靈息頓時茬亂。他仰天長嘯，驚起九天神雷，往他身上劈過去。

　　「聽風，你要脫離半神之身，成為真神了！」龍后又驚又喜，顧不得自己的醜事暴露人前。

　　「你住口！」聽風大怒。

　　一個驚雷轟下來，砸在聽風背上，燃起陣陣黑煙。

　　聽風悶哼一聲，硬抗下來，一手化為巨大的龍爪，往龍后那邊抓過去，扼住了她纖細的脖子。

　　龍后慘笑一聲，抬起雙手，輕輕搭在聽風的龍爪之上，喃喃地道：「聽風，你忘了我們那些美好的日子嗎？忘了我們還有一個可愛的孩子嗎？」

　　聽風的龍爪頓時遲疑，沒有用力扼下去。

　　龍后微微一笑。她知道聽風容易心軟。他們從小青梅竹馬，他是什麼性子，她一清二楚。

　　可是想想也覺得酸楚。她對他的性子一清二楚，卻沒法控制他心裏喜歡誰。

　　原來不是每個青梅竹馬都能修成正果。她不甘心，更不甘心輸給一個連合體期都未到的人界女子。

　　她是半神啊！怎能輸給人界女子？

　　聽風的心裏誰都可以有，就是不能有卑賤的人類！

　　龍后一邊觀察著聽風的神色，一邊繼續柔聲訴說他們在天外天渡過的美好日子。

　　聽風的神色越發遲疑。

　　司安在浮槎上看見這一幕，只覺得寒冰刺骨。

　　唯一讓聖女動過心的，恐怕只有這位龍神了吧？

　　可惜，只不過是距離產生美吧？

　　萬年的守候和遙望，讓他們之間萌生情意。

　　可是龍神聽風，居然這樣心軟易感，真是出乎司安的意料之外。

　　這一幕，似乎也被那股神意感覺到了。

　　半空中似乎傳來幽幽的一聲歎息，那歎息中沒有惋惜，只有悵然。

　　該放下的，自然要放下。

　　神意隨之一凜，半空中龍后的記憶頓時消失了。

　　龍族頓時煩躁地在海上盤旋來去，掀起滔天的巨浪。

　　鳳族也在空中大肆舞動，一團團紅雲似烈焰焚天。

　　海天之中，只有鳳三十娘化作的火焰蓮花底座上承載的浮槎和司安，是最耀眼和醒目的兩個存在。

　　樂音停息之時，一個頭頂藍天，腳踏大海的女子浮影出現在海天之間。豐額廣頤，龍睛鳳目，容顏之美，難描難畫。

　　聽風和龍后立即跪地伏身，對著那虛幻的女相跪倒，大聲道：「龍族聽風、龍女，拜見主神媧皇！」

　　司安看見那如佛相般的女子浮影，也大吃一驚，暗道這女子果然跟榮慧卿生得一模一樣，難道這就是主神女媧真正的本相？！

　　想到自己當初還曾對榮慧卿心生憐意，無意中幫過她一把，不由得額頭冷汗直下。

　　五州大陸之人修真，只為了最後成仙化神，最後能夠在主神麾下做一馬前卒就心滿意足了。

　　可是他們大概從來沒有想過，天上地下，惟我獨尊的主神，原來一直在三界輪回，等待著重返神界的那一天。

　　而最後一世的輪回，更是直接以本相示人。

　　主神在人界歷經波折，卻沒有人看清她的前世今生。

　　她本應該直接在光明神殿降世，卻陰差陽錯，再一次在人界顛沛流離。

　　世人被榮慧卿美色所迷，卻沒有一個人，看清她真正的本意和身份。

　　也許羅辰曾經有所察覺？

　　司安在心裏想著，又有一絲不明白。——羅辰是明白，還是不明白？

　　那海天之間的浮雲女相靜默良久，終於什麼話都沒有說，便消散在天地之間。

　　龍神聽風只覺得如芒刺背的感覺終於消失了，身上一輕，再抬頭，已經看不見主神的神相投影了。

　　而在他身邊的龍后，修為卻越來越退化，已經從合體，被降到了元嬰。再往下降，她就要被打回原形，連人身都不能維持了。

　　聽風一驚，忙運起修為，想要幫龍后穩住她的修為，驅逐她體內那股不斷吸取她修為和靈息的神意。

　　鳳三十娘見了，大聲斥道：「聽風！你真的要違抗神意嗎？」

　　聽風頭也不抬地道：「她給我生了龍子，我不能見死不救。」

　　鳳三十娘還要說話，卻發現那股浮雲女媧像又出現了。

　　這一次，她已經浮在聽風和龍后不遠的地方，看著他們，冷冷啟口道：「聽風，你要救龍后可以，你拿什麼來　換？」

　　聽風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忙跪倒在地，磕頭道：「求媧皇大發慈悲，給她一個改過的機會。」

　　「改過？怎麼改？」女媧的聲音平靜而淡然。

　　聽風咬了咬牙，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龍后犯下的都是殺孽。如果要償還，要麼是現世報，以命償命，要麼，是入輪回，被人同樣害一次。

　　「我給你兩條路，你自己選擇。第一條，用你半神的修為，代龍后償還這些罪孽，我可以放她一馬。」

　　「第二條，我送她去另一個世間。在那裏，被她害過的龍族和人類都已經重生，我會抹去龍后的記憶，讓那些被她害過的龍族和人類自行決定，她們要不要報仇……」

第七章　蒼天有靈（4）

　　丟掉半神修為，就能救龍后一命，這個交易其實很不錯，如果聽風真的跟龍后夫妻情深的話。

　　很多人為了自己的另一半，連性命都可以捨棄，更何況只是半神的修為？

　　丟掉半神的修為，也不過是從半神，退回到真仙而已。

　　司安冷笑道：「第一條路也太便宜他們了。」如果是他，為了聖女，他肯定是願意捨棄半神修為的。

　　龍后也又驚又喜，道：「媧皇真的肯讓我們選擇？」

　　浮雲女媧像沒有說話，但是她的神情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龍后就是在問廢話而已。

　　主神媧神什麼時候打過誑語？

　　「聽風，你....？」龍后又將驚喜的目光投向龍神聽風。

　　只要他肯捨去半神修為，龍后就能安然無恙。

　　能夠在主神的神意面前全身而退，只損掉些許修為，她已經不能奢望在多。

　　聽風卻一臉遲疑，怔怔地站在那裡。

　　天空中的火鳳停止飛舞，海面上的龍族也屏息凝氣，等待他們龍族之王的決定。有的龍族已經在躍躍欲試。因為聽風的半神修為一旦丟失，就意味著龍族之王的位置就要空出來了。

　　海天之間一片靜鎰。

　　只有鳳三十娘化作的蓮花寶座還在海天之間摺摺生光。

　　司安站在浮瑳之上，靜靜地看著龍神聽風，突然笑起來。

　　他明白了。

　　主神的安排果然是神鬼莫測。

　　龍神聽風這個樣子，分明就是不肯用自己半神的修為來救龍后！

　　說什麼恩愛夫妻，不過如此.......

　　龍后也看著龍神聽風，她的眼神，慢慢轉為失望，看向聽風的眼裡，充滿了不甘、憤怒和委屈。

　　她為了他，付出這麼多，可是她得到什麼？

　　「聽風！」龍后厲聲喝道：「你到底肯不肯？！」

　　聽風們沉默半晌，淡淡地道：「讓你遭受現世報，我當然是不肯。如果現世報，你馬上就要魂飛魄散，連輪迴再生的機會都沒有。」

　　大家聽了都是一愣。

　　剛才媧皇給出的選擇裡面，根本就沒有現世報這一條路.....

　　龍后也大驚失色，臉上的血色霎時間得退得乾乾淨淨。她顫抖著聲音問道：「聽風.....你什麼意思？你難道想我死？！」

　　聽風不再看著龍后，望著浮雲女媧像，眼神閃爍不定，「龍后有錯，定要受罰。媧皇，還是送她去另一世間吧。」

　　媧皇說過，再另一個世間，被龍后害過的龍族和人類已經重生。媧皇會抹去龍后的記憶，讓那些被龍后害過的龍族和人類自行決定，她們要不要報仇。

　　聽風沉吟著。如果再入輪迴，去另一個世間，是不是能為龍后找到一條生路？他知道龍后聰明過人，那些龍族和人類縱然重生，都不一定鬥得過她.....

　　龍后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難以置信看著聽風，「你怎能如此狠心？去另一個世間，我會被廢去所有的修為，抹去記憶。你以為，我能鬥得過那些重生的龍族和人類嗎？！」

　　聽風別過頭，避開龍后的眼神，「.....你作惡多端，自求多福吧。」

　　「不！」龍后狂叫一聲，搖身一變，現出神龍原形。
　　
　　海天之間，一條盤旋在白雲碧海之間的金色蒼龍仰天長嘯，龍尾劇烈掃動，掀起巨大的浪潮，鋪天蓋地，往浮雲女媧像那裡橫掃過去。

　　「哼！不自量力！」浮雲女媧像發出一聲輕哼，一隻浮雲手伸出，扼住金色蒼龍的脖子。

　　諾大的龍頭下方，只有一隻小巧的白雲化成的小手，卻像有千鈞重，將一條充塞在整個海天之間的金色蒼龍箍得動彈不得。

　　「咄！去！」浮雲女媧像一聲清吒，白雲化成的小手斷然往下一翻。
　　
　　整個天外天頓時下起傾盆大雨。

　　而火鳳族的烈焰在這傾盆大雨中卻越來越猛烈。

　　就看見那條龐大無比的金色蒼龍在白雲小手的掌握之下，一寸寸縮短，最後變成一尾巴掌大的小鯉魚，躺在浮雲女媧像的手掌上。魚尾一翹一翹地拍打著浮雲女媧像的手掌。

　　整個浮雲女媧像明明只是虛幻的影子，可是卻又有著實實在在的靈力，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彈指間收服了龍后，將她不僅打回原形，甚至將她打的返祖。

　　「鯉魚，一遇風雲變化龍。——誰又知道，所謂的神龍一族，在盤古大神開天闢地的時候，不過是凡間的一尾錦鯉而已。你們的始祖排除萬難，飛躍龍門，成為天池裡的神龍。」浮雲女媧像托起手裡的小鯉魚，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往它頭上吹了一口氣。

　　那掙扎的小鯉魚頓時變得僵硬，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如同一尾死魚。

　　「去吧。三千世界，三千小世界，總有一個適合你。——此去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造化了。」浮雲女媧像淡淡說道，將手一掀，天外天的空間頓時出現無數個大大小小的黑洞。

　　一個黑洞突然爆發出耀眼的五彩光芒，瞬間將小鯉魚吞了進去。

　　小鯉魚的身影消失之後，浮雲女媧像也漸漸消失了。

　　「聽風，速跟司安回中之大陸，救回聖女......」媧皇的聲音餘音裊裊，在天外天淡淡遠去。

　　「謹遵媧皇神令！」聽風躬身應道，化為一道白光，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他已經站在浮瑳之上，和司安並肩站在一起。

　　「走吧！帶我去見紗紗。」聽風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

　　兩萬年，整整兩萬年！

　　他被耽誤了兩萬年！

　　司安卻抱著胳膊，橫眉冷對聽風，「紗紗的名字，不是你能叫的。聽風，你有家有口，就不要癡心妄想了。」說著，對著身下的浮瑳道：「走，回中之大陸！」

　　鳳三十娘一聲清嘯，重新變回火鳳，在天空中撲閃著翅膀，對司安道：「到我背上來。我帶你們去中之大陸。」

　　聽風和司安對視一眼，都愣了一下。

　　鳳三十娘沒有在說話，對著浮瑳長嘯。

　　浮瑳騰空而起，躍到火鳳背上。

　　火鳳再一次仰天清嘯，撲閃著翅膀，背著浮瑳，和浮瑳上面站著的司安，還有龍神聽風，一起從天外天消失了。

第八章　還債（結局）

　　這一日，中之大陸的通天塔上突然雷鳴電閃，一層層濃雲密佈，將整個中之大陸都籠罩起來。

　　明明是晴空萬里，卻突然濃雲蔽日，天色頓時黑沉下來。

　　「出什麼事了？」

　　「太陽怎麼不見了？」

　　一群群中之大陸的人從屋裡衝出來，抬頭看著天空。

　　整個中之大陸的人，只看見黑暗的長空突然出現一個飛色旋轉的漩渦，如同一隻頂天立地的漏斗。

　　無數的雲層閃電再那漏斗裡盤旋著，轟鳴聲響徹天地。

　　遠處的人們，只看見漏斗型的漩渦裡突然變得紅通通的，晶亮透明。在那透明的紅潤當中，似乎還傳來幾聲鳳鳥的清鳴聲，和低昂的龍嘯聲。

　　而靠近通天塔近處的人們，卻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隻全身燃著火燒雲的火鳳從天而降，從那接連天地之間的漏斗漩渦閃電雲層裡徐徐降落。

　　有些修為比較高身的修士還能感覺到那一股至尊至正的天地元氣從那漏斗型的漩渦閃電雲層裡散步開來，比數百年一次的帝流漿還要滋養修為。

　　而光明神殿的高階修士看見的，除了一隻飛翔旋舞的火鳳之外，還有看見一隻在天地元氣中屹立不動的浮舟，浮舟之上，一個俊雅如仙的男子白衣飄飄。男子身後，是巨大的虛幻鳳形和龍形。

　　這鳳形龍影護著那浮舟，和浮舟上的白衣男子，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就從旋渦閃電漏斗雲層裡面消失，鑽入了通天塔裡面。

　　他們一消失蹤影，那遮天蔽日的濃雲便四下散去，露出雲層後陽光的影子。

　　中之大陸又重新恢復光明。

　　一切似乎跟剛開始的時候一樣。

　　但是每個人，包括沒有修為的凡人都感覺到，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那一天，中之大陸的修士被這一股帶著神意的景象深深震撼，各有領悟，都在修為上得到突破。

　　而中之大陸從此奠定了它作為五洲大陸修行聖地的地位，此事後話不提。

　　而通天塔裡，最高一層放著聖女神龕的塔頂大廳突然大放異彩。

　　守著聖女神龕的幾各高階修士被這股彩光照的立刻暈厥過去，只有聞訊趕來的聖子抵抗住了這股強光。

　　強光過後，大廳裡站著三個人。

　　一個是司安，聖子認識。

　　另外兩個他不認識。
　　
　　一個女子，妖嬈艷麗，額間一隻小小的火鳳紋。

　　一個男子，高大威猛，額間一隻小小的龍紋。

　　他們分立再司安左右，如同左右護法。

　　而司安，卻有些不像他當初剛離開中之大陸，往天外天去的樣子。

　　聖子仔細打量司安，拱手問道：「司大人，您終於從天外天回來了。」

　　就修為來說，司安已經成為五洲大陸第一人，連半神的火鳳和龍族都不能小看他。

　　司安微微抬手，「免禮。聖女在哪裡？我從天外天帶來龍神聽風，和鳳族鳳三十娘。他們都能幫聖女解除封印。」

　　「啊？真的？！」聖子喜出望外。他們光明神殿等了一萬年，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龍神從司安背後緩步走出來，一步步往大廳深處神龕裡面靜靜沉睡的聖女走過去。

　　那是一具透明的水晶罩子，裡面罩著栩栩如生的聖女。

　　這是第一次，龍神真正看清聖女的樣貌。

　　他們遙望了一萬年，又牽掛了一萬年。

　　整整兩萬年，他們終於見面了！

　　可是就像他們的每一次見面，兩個人中總有一個人不知道他們曾經見過，總是陰錯陽差的錯過。

　　「起！」龍神大吼一聲，雙手連變數種手勢，一串串光球往水晶罩子上打過去。

　　水晶罩子應聲開啟。

　　聖女的身子靜靜地浮在半空中。

　　她低眉斂目，一身白衣，膚色比雪還白，眉形如細柳，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無風自動。

　　只是精緻的唇上，一點血色的無，如同她的膚色一樣透明雪白。

　　龍神看著這一幕，眼裡緩緩流出一滴淚水。

　　與此同時，一股神意從司安身上悄然而出，穿過龍神聽風的身體，從他臉上帶走那滴淚，往聖女的方向飄過去。

　　龍神嘴裡念出一連串咒語，符形如有實質，往聖女那方籠罩過去。

　　而那股帶著龍神淚水的神意，已經來到聖女身子上方，靜靜地滲了進去。

　　聖女的睫毛動了動。

　　龍神的那滴淚，飛入了聖女的識海。

　　那股神意開始修補聖女的身體，還有她的修為。

　　一萬年前，她被龍后奪走靈息和血脈。這一萬年來，若不是光明神殿有特殊的光明神罩保持著她的生機，她早就化作天地間的一縷天地元氣了。

　　女媧神意當然不是一般的靈丹妙藥可以比。

　　聖女停滯了一萬年的修為立刻飛速增長起來。

　　龍神的那滴淚在聖女的識海上空盤旋，如同一粒四面折射的鏡子。

　　從那面鏡子裡，緩緩甦醒過來的聖女看見了在天外天發生的一切，包括當初龍后偷襲她，並且冒充她的那一段往事。

　　「原來如此。我等了這麼多年，原來都是一場幻夢。」聖女的臉上綻開一個靜靜的笑容。

　　聖女識海下方掀起驚濤駭浪。那巨大的浪峰裡伸出一隻巨大的無形之手，伸手握住在識海上空旋轉的那一滴淚，緊緊握住，捏碎，然後神意掠過，將那滴淚蒸發得乾乾淨淨。

　　聖女心中對龍神的情意，也被這一隻無形的手全部剔除乾淨。

　　她在神龕上睜開眼睛，如同水晶一般透明，不含絲毫雜質。

　　她翻身坐起，在雲端看向大廳上的每個人。

　　龍神大喜，對她伸出雙手，「紗紗，是我，我來了。——我再也不會錯認你了。」

　　聖女搖頭輕笑，「你是誰？我不認得你。」

　　司安站在龍神身後，也對聖女張開雙臂。

　　聖女從神龕上站起來，一步步走下去，來到司安面前，微笑著道：「辛苦你了。」經過一番波折，她終於知道，誰才是心裡真正有她，從來不曾動搖，真正願意出生入死，為她解除磨難的人。

　　聖女伸出一隻手，按在司安的左胸處，緊貼著他蓬勃跳動的心臟。

　　就在那裡，一股神意悄然慎入，將司安的魔性剔除乾淨。

　　選擇與情之心魔同化的司安，用了兩萬年，終於戰勝了情之心魔。

　　聖女看著他微笑，「帶我走。我們去一處沒人的地方修練。」

　　司安點頭，摟住聖女的纖腰。

　　鳳三十娘受神意感召，立時化作一隻飛舞的火鳳帶著司安和聖女消失在通天塔最高一層的大廳裡。

　　龍神大即，「紗紗！紗紗！不要！不要離開我！」他一急，化出原形，一條碩大的金龍騰空而起，往火鳳消失的地方衝過去。

　　而在火鳳帶著聖女和司安消失的地方，卻有一股神意在等著他！

　　龍神剛剛一觸到那股神意，立刻發出無比痛苦的嘶叫聲。

　　他的修為正被那股神意一步步蠶食！

　　他恐懼地發現，如同龍后一樣，他的修為也在一步步降低，最後被剝奪得乾乾淨淨，變成一條同樣金色的鯉魚，被最後殘留的神意包裹著，投入了龍后托生的那個三千小世界裡面的一個小世界。

　　在那裡，失去修為和記憶的龍神和龍后再次相遇。他們和前世一樣聰明，優秀，也有絕高的資質。

　　但是在這個他們曾經的對手紛紛重生的小世界裡，他們失去一切先機，始終被壓制在修行的最底層，不得進益一步。

　　……

　　時光冉冉，一天，一個修為大能降臨到這個小世界。

　　這是個活潑美貌的少年，遠看有些像司安，近看有些像聖女。

　　來到這裡，他坐在滄浪廳，把酒論英豪。

　　看見有一男一女兩個乞丐所在街上的角落裡，正被漫天的白雪凍得瑟瑟發抖。

　　「他們是誰？怎能到這個地方來？」那少年好奇地問道。

　　招待他的，是這個世間最強的龍之一族的少主。他看了看那兩個瑟瑟發抖的乞丐，笑著道：「這是兩個上一世做了孽，這一世來還債的人。」

番外——女媧篇

　　榮慧卿和羅辰的前世

前言--大荒山的除夕

　　林間飄散著霧氣，一個腰間扎著獸皮的男子腳踩一隻五色神龍，在林間悠然穿行。

　　「哥！哥！等等我！等等我！」一個女子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那男子回頭，小麥色的肌膚，濃黑的雙眉，眉骨稍微有些高聳，襯得眉下的雙眸更加深邃黝黑，鼻梁高直，薄唇輕抿，下顎的線條卻出乎意料的完美無缺。臉上的五官看上去，似乎不算特別出眾，但是合在一起，卻讓人看一眼，就在也挪不開眼睛。

　　他赤裸著胸膛，肩寬腰細，肌肉有勁，腰間扎著的一塊豹紋獸皮上，卻還搭著一個不搭調的小花布口袋。長腿健碩，足下穿著一雙豹紋長靴，牢牢地踩在神龍的龍頭上。

　　神龍背上，搭著一連串他今日專門去人界狩獵，打下來的獵物，用龍筋綑了，打算晚上開篝火好好烤一頓吃的。

　　「計都，你今日準備了什麼東西？」那男子淡然道。

　　計都腳下踩著一隻蛟飛快地追了上來，看著那男子的神情，很是依戀地道：「哥，你真厲害，已經馴服神龍了......」

　　那男子回頭看向前方，「主上才是最厲害的。」說完緊抿著嘴，再不說話。

　　計都撇了撇嘴，「她當然厲害。她是主神....」她驅使著蛟往前飛，和那男子並肩而立，看像他的側臉，突然道：「哥，如果有一天，我和她一樣厲害，你會不會....也會喜歡我？」

　　那男子轉頭看她一眼，臉上的神情無比憤怒：「你說什麼？！那是我們主上！你怎能這樣不敬？」

　　計都閉了嘴，悻悻地看著那男子重重一踩，他腳下的五色神龍身軀一震，立即加快速度，整條龍身化作一團龍影，眨眼就再她面前消失了。

　　「會時空大挪移了不起嗎？我也會！」那女子嬌嗔著，也跺了跺腳，腳下的蛟渾身一震，也震出幾個光圈，但是速度比神龍還是慢了不少。

　　十萬里外的大荒山的空氣中盪起一陣漣漪。

　　主神女媧站在大荒山的最高處，雙眸微瞇，看著一個天神般俊美的男子從漣漪中顯露身形。

　　「主上，您醒了？」看見女媧站在山頂，那男子似乎很是驚訝。

　　女媧已經睡了一千多年了，他沒想到這一天居然醒了。

　　不過對他們這些神來說，睡一覺一千年，就跟人界的那些普通人睡一晚差不多，完全沒有時間和空間的概念。

　　女媧對著他笑了笑，笑意初起，大荒山上便繁花綻放，鳥語聲聲，無數彩雲從空中落下，在她身邊環繞，但是最美的雲彩，最靚麗的陽光，都比不上她身上的鳳鳥尾羽織成的大氅，還有神龍皮做的長靴。

　　那男子痴痴仰望著女媧的笑顏，帶著一股從心底深處的膜拜和摯愛，他半跪下來，將右手覆蓋在左胸，對著山頂上的女媧垂首行禮。

　　「跟你說過多少次，你不必如此多禮。」女媧說著話，聲音還在百丈以外，她的身形卻已經來到那男子身前。

　　「羅辰，你不用這樣。我們是師徒，不是主奴。」女媧伸出手，將羅辰輕輕托起。

　　羅辰不由自主抓住了女媧扶住他的雙手，渴求地看向女媧，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渴求什麼，或者他知道，自己在渴求什麼，但是他不敢想，一想就覺得如此大逆不道，又怕從此連師徒都沒得做，被她趕出去是小事，若是從此灰飛煙滅，他的痛苦會無邊無際，
不入輪迴，不得救贖.....

　　神界凜冽，歲月無邊。

　　他只願做她的坐駕前的侍者，一輩子為她遮風擋雨。只要她一個回眸，就能讓他回味千年。

　　女媧默默地看著他，沒有掙脫他的手，但是她的目光，充滿了安寧祥和，也充滿了那一絲....了然。但是卻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她沒有責怪他，也沒有打罵他，只是用她了然的眼神，默默地看著他。

　　羅辰頹然地放下了手，再次半跪在地，「主上，今日是人界的除夕。主上想不想嚐一嚐人界美味？」

　　「除夕？」女媧淡淡皺眉，「你去了人界？」

　　羅辰站起來，回身將手一招，面前的空地上頓時燃起一堆篝火。

　　篝火上架著一個鐵絲網蒙。

　　「這是要做什麼？」女媧一直淡淡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觸動。

　　羅辰臉上綻開一個微笑。

　　女媧回眸一眼，便又別開眼，看向遠處的山頂。

　　羅辰知道，人界的修士修行，是要從只吃人間煙火，到不食人間煙火，也就是進入避榖的階段，才開始築基修行了。講究得就是跟吃五穀雜糧的普通人分開。最後能修煉成仙，已經是極端。

　　他們不知道的是，真正成了神，他們反而需要人界煙火和血食。

　　因為最高和最低，乃是一體。

　　神是需要人界煙火和血食的供奉。

　　羅辰見引起了女媧的興趣，心情頓時好轉，「我從人界學來的。今晚給您烤肉。」

　　女媧淡淡一笑，抬起一隻手臂，往羅辰帶來的那堆獸類中點了一下，挑出來一隻小小的花栗鼠。

　　「這個小東西，也算與我有點機緣，就放它一馬吧。」說著，女媧再那花栗鼠頭上捏了一下，那戰戰兢兢裝死的花栗鼠頓時真的暈了過去。

　　女媧一隻手托著花栗鼠，一隻手在面前畫了個半圓。

　　半圓在空中漸漸從虛到實，變成一個通道。

　　女媧將花栗鼠送了進去。

　　那花栗鼠一進到通道裡面，立刻醒過來灑歡兒跑了起來，往對面狂奔而去。

　　它不知道對面有沒有出口，但是它知道，它絕對不能回頭。

　　羅辰沒有阻止，一臉虔誠地看著女媧放走他剛剛從人界抓來的花栗鼠。

　　「主上！哥！」計都的聲音響起來，正是她也回來了。

　　羅辰失望地低下頭。

　　女媧回頭，對著計都淡淡點頭，「你去做什麼了？」

　　計都的眼珠子轉了轉，「主上，我去關押年的地方瞧了瞧，一不小心，我把年放出去了。」說著，她上前抱住羅辰的胳膊，「哥，你跟我一起去把年抓回來吧？」

　　年這種兇獸，一入人界，真是要興風作浪了。

　　羅辰不想去，他看向女媧。

　　女媧點點頭，「你們兄妹就下去走一趟，把年抓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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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ＰＳ：沒錯，羅辰和計都其實是親兄妹～～～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