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天如玉]有失國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41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6 04:48:40
第四十章
  
  到了七月底,秦城內的情形已經完全控制住,魏國與晉國的談判也有了進展。
  
  魏國終於接受了使臣被殺的理由,商議之後,決定歸還段氏鮮卑的首領,並且不再追要段宗青。而晉國做出的讓步是少要了一半的賠償。
  
  若是應璟的意思,肯定是不會讓步的。他當初就數次強調過段宗青本就是晉國人,根本不能列入談判條件之中。所以消息出來後,范一統很想立即就將這消息送去官署裡。奈何官署尚未解禁,他早被勒令不得靠近半步,實在沒有辦法。
  
  官署裡的人只有荀紹病得最嚴重,如今雖然漸漸好轉,後期的調養也至關重要,因為這熱病很大一個難處就在於反反覆覆,一不小心就會復發。
  
  曹敦那天拿了副方子交給軍醫,說是可以調理好荀紹的身體,巴巴地指望著能借此機會跟荀紹接觸接觸,結果被應璟中途攔截,一點機會也沒有。
  
  他不甘心地抱怨:「回去我要跟我國陛下說,晉國的寧都侯就是這麼對待我們曹國官員的,一點也不友善!」
  
  應璟呵呵道:「曹國官員想拐走我國一員大將,本侯這是為國著想,要說不友善也是你吧?」
  
  曹敦用粟特語嘀咕了幾句,不開心地走了。
  
  當晚荀紹喝了藥,應璟陪她說了會兒話,指望她早些好,便囑咐她早早睡了。
  
  第二日一早再來看她,卻見房間裡好幾個軍醫進進出出的,一派手忙腳亂的景象。
  
  「怎麼了?」
  
  一名軍醫來不及行禮就道:「回寧都侯,將軍身上起癬了,許是藥材裡的芊明草籽引起的不適。」
  
  應璟走到床邊一看,荀紹的臉已經微腫,這倒沒什麼,關鍵是她人還昏迷著。
  
  「到底嚴不嚴重?」
  
  「本來是不嚴重的,但是就怕會將壓下去的疫症再牽出來,那就麻煩了。」
  
  「怎麼了?怎麼了?」曹敦伸著懶腰從門外進來,看到眼前場景,不明所以:「出什麼事了嗎?」
  
  應璟道:「你還好意思問?你不是說送來的藥方是調養身體的嗎?怎麼反倒把快好的人給弄得人事不省了?」
  
  「什麼?」曹敦一臉無辜:「怎麼可能啊,官署裡那些痊癒的下人不都是用這方子調養的嗎?」
  
  先前說話的軍醫道:「寧都侯息怒,此事的確怨不得曹大人,是屬下們失職,該早些問清楚將軍哪些藥不能用的。」
  
  曹敦立即接口:「就是,我也是一片好心啊。倒是你,不是說跟她早就認識了嗎?怎麼連她什麼藥不能用都不清楚?」
  
  應璟皺眉:「她身體好得很,從小到大就沒病過,哪裡用吃什麼藥。」
  
  曹敦顛顛地跑去床邊看了一眼,唉聲歎氣。
  
  應璟問軍醫:「醫治可有困難?」
  
  「倒是不難,只是官署中缺了一味藥材,得出去取,可現在官署被封著……」
  
  「無妨,本侯和曹大人都不會被感染,可以出入。」
  
  曹敦道:「此事我也有責任,我和你一起去吧。」
  
  應璟趕著去取藥,邊出門邊道:「隨便你。」
  
  官署的大門總算打開,叫外面守著的人大吃一驚。
  
  范一統連日來時不時到大門前來轉轉,今日忽見大門洞開,有人快馬衝了出來,為首的人褒衣博帶,不是自家公子是誰,忙驚喜地迎了上去。
  
  「公子,您可算出來了。」
  
  應璟勒馬道:「閒話少敘,副將顧司凌可已痊癒?」
  
  「回公子,已經能下地了。」
  
  「那好,你去他府上取手令,就說我要去秦城府庫取些藥材。」
  
  范一統稱了聲是,策馬揚鞭,一路疾馳而去。
  
  曹敦在旁抱怨:「大國就是麻煩,拿個藥還要手令。」
  
  應璟道:「如今藥材緊張,自然嚴格控制,我們先去府庫等著吧。」
  
  二人朝府庫趕去,走到半道,忽見一隊人馬迎面而來,為首之人身披鎧甲,面無表情。
  
  應璟叫曹敦暫停,打馬上前見禮:「大將軍竟然來了,本侯有失遠迎。」
  
  周豐容回了禮,上下打量他一圈:「聽聞寧都侯進了官署,如今既然出來了,是不是官署已經解禁了?」
  
  「大將軍有心了,官署一切都好,若無意外,很快便能解禁了。」
  
  「那荀將軍她……」周豐容欲言又止。
  
  應璟笑了笑:「阿紹也很好,多謝大將軍關心。」
  
  周豐容心裡回味了一下他的稱呼,神色並無變化,忽然道:「寧都侯既然可以自由出入官署,那本將是否也可以去探望荀將軍?」
  
  「這恐怕不行,本侯與這位曹國的曹敦大人都經歷過熱病,所以不受感染,大將軍地位尊貴,還是不要輕易冒險了。」
  
  周豐容抿了抿唇:「那……那就請寧都侯代本將問候一下荀將軍吧。」
  
  「那是一定。」應璟說著抱了抱拳,「本侯還有些事情要忙,回頭再與大將軍詳敘吧。」
  
  他匆匆策馬而去,周豐容在原地待了許久才對左右道:「繼續去軍營吧。」
  
  到了庫房外,范一統已經等著了。應璟一面下馬進門,一面問道:「大將軍是什麼時候到的?」
  
  范一統想了想:「至少有半個月了,幾乎就只比我們晚一步吧。」
  
  「陛下和太后不是不肯讓他來的嗎?」
  
  「這屬下就不知道了,大概是大將軍覺得自己責任重大,無法推托吧。他來了之後就立即趕去了官署,不過內外消息不通,等也是白等,後來又被手下的人給勸走了。」
  
  應璟心裡過了一遍,點點頭。
  
  取了藥匆匆趕回官署,范一統竟然還想跟進去,被應璟喝止了。
  
  他愁眉苦臉:「竹秀姑娘來了好幾封信了,都轉交到了我手裡,我還沒回呢,萬一她要是追過來,那脾氣……」
  
  應璟擺擺手:「簡單的很,顧司凌那裡肯定有荀紹的親筆文書,你照著她筆跡模仿一下,給竹秀回封信報個平安不就行了。」
  
  他走出幾步,想想又回頭補充道:「記得言簡意賅,荀紹不是個拖沓的人,別露了馬腳。」
  
  范一統還想說什麼,應璟和曹敦已經匆匆進了官署,眼睜睜看著大門頃刻間又關上,他只能乖乖轉頭,再跑一趟顧司凌府上。
  
  天氣炎熱,這一番奔波,應璟已經出了一身的汗,也顧不上,將藥交給軍醫,又親自去照顧荀紹。
  
  據說兩人離開期間她醒過一回,現在又睡著了。
  
  應璟看她臉腫的可憐,若是好好的,肯定要拿這個笑話她。但如今這不大不小的麻煩卻有可能加重她病情,他實在沒心情將這當做個笑話。
  
  軍醫將熬好的藥端了過來,曹敦趁機走過去扯了扯應璟的袖口:「那個什麼大將軍是什麼人?看他樣子,似乎對女將軍很關心啊。」
  
  應璟道:「連你都看出來了?那可真不得了。」
  
  曹敦拍拍額頭:「不妙,我好不容易看上個姑娘,怎麼這麼多人來搶。」
  
  應璟冷哼:「到底誰才是『搶』,你得先弄清楚。」
  
  荀紹喝了藥,一直睡到晚上也沒醒。
  
  應璟擔心她腹中飢餓,叫人煮了熱粥過來。官署封閉這麼久,吃穿用度都到了缺乏的時候,所以粥煮的也算不上精緻。他一手托著荀紹的背將她攬在懷裡,一手執著勺子將粥送到她唇邊,好半天才算餵進去兩口,不想這麼一折騰她竟然醒了。
  
  「怎麼,是不是餓醒的?」
  
  荀紹看他一眼,想說話,覺得臉僵僵的,伸手一摸,嚇了一跳:「我怎麼了?」
  
  「沒事,就是要多吃幾天的藥,也不能見風,反正就是再躺幾天吧。」應璟說的很輕巧。
  
  荀紹還想摸自己的臉,被他輕輕拍掉手:「快點吃粥,吃完了就休息。你記著以後不能碰芊明草籽,否則就會和現在一樣了。」
  
  「我現在是不是很難看?」
  
  應璟點點頭。
  
  「哦。」荀紹端過碗自己喝了兩口,怏怏無力道:「難看就難看吧,只要別讓我病得拿不動兵器就行。」
  
  應璟笑了幾聲,「不會的。」
  
  曹敦忽然從門邊探出腦袋來:「應璟,你是不是忘了跟女將軍說什麼事啊。」
  
  應璟斜睨他一眼:「有麼?」
  
  荀紹還有些迷糊,眼神迷茫:「什麼事?」
  
  「好吧,既然他忘了,我來說好了。」曹敦笑瞇瞇地道:「有個大將軍叫我們替他問候你呢。」
  
  「大將軍?」荀紹有些詫異:「他也來了?」
  
  應璟「嗯」了一聲,起身道:「我去給你端藥。」說完將曹敦扯了出去。
  
  「你是故意的。」
  
  「哎呀,被看出來了?」曹敦刺溜一下跑遠了。
  
  應璟無奈,吩咐下人去端了藥來,回房時憂心忡忡。
  
  他可不關心什麼周豐容的事,軍醫說了,若荀紹接下來幾天都不再發熱才算是徹底壓下了疫症,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熬過去。
  
  荀紹喝了藥,又睡下了。應璟不放心,當夜叫所有軍醫都守在外間,自己守在榻前。
  
  夜深人靜,一絲風也無,房中悶熱。荀紹不能見風,又不能推窗,似乎很不舒服,在床上翻來覆去,應璟只好不斷地給她用手巾擦汗。有幾個已經痊癒的下人趕來幫忙,都被他推拒了。
  
  等到半夜,再擦汗時,手下的溫度變了,荀紹果然又發熱了。
  
  應璟連忙叫來軍醫,可法子用遍了也不見溫度下去。
  
  有軍醫安慰他道:「寧都侯不必著急,荀將軍意志堅定,肯定能熬過去的。」
  
  應璟冷冷道:「等她熬過去了你再跟我說這種話!」
  
  「是,是……」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應璟想起前幾天她還舞刀弄槍,轉眼卻又躺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他挨著荀紹躺下,將她攬在懷裡,「我也相信你有這意志,你還得建功立業,可一定要熬過去才行。」
匿名
狀態︰ 離線
42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6 04:49:03
第四一章
  
  到了後半夜,荀紹又睡不安穩。應璟不斷地給她擦臉擦手,讓她身上的溫度降下去,等到她再安分的時候,他便繼續摟著她說話。
  
  其實他也不知道這樣管不管用,只是希望她能聽見這鼓勵罷了。她那麼要強,一定不會在他面前示弱,就是硬撐也會醒過來的吧。
  
  天光將亮時,荀紹終於醒了過來,迷迷濛濛地睜開眼睛,意識還不清楚,發現應璟就躺在自己身邊,睜著眼睛看著自己,一時更是如墜雲裡霧裡。
  
  應璟並沒有說什麼,但眼神發亮,充滿了喜悅,抬手覆住她的額頭試了試,又將她收進懷中:「好了,沒事了。」
  
  他嗓音低啞,有些疲倦的意味,荀紹摸摸仍舊有些僵硬的臉,沒說什麼,只伸手搭上了他的腰,算是告訴他自己已經無事。
  
  應璟一根弦緊緊繃了一夜,到現在才算鬆弛下來,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一直到過了辰時,軍醫們都已起身,不好直接進來探視,便叫來個婢女,讓她去看看將軍的現狀。
  
  誰知婢女一進去,就見寧都侯和定遠將軍相擁而眠,誰都沒醒,眼珠子都驚得要掉下來了,連忙捂著嘴悄悄退了出去。
  
  後來是荀紹先醒,她已經盡力不吵醒應璟,可他睡得太淺,稍稍一動他便睜開了眼睛。
  
  他和衣躺了一夜,因為炎熱,感覺很不舒服,一起身便微微蹙著眉,「好像不早了。」他起了身,去桌邊喝了口涼茶,對外叫來軍醫,讓他們為荀紹診治。
  
  軍醫們進來時個個臉色古怪,也不敢多看二人。雖然說這些日子以來,兩人關係已經算是昭然若揭,但直到今日婢女撞見這幕才算是徹底坐實。畢竟兩位都是高官,大家只能揣在心裡,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每個軍醫都診了一遍脈,都表示沒有大礙了。但應璟不放心,追問了好幾次,是不是真的確定之後不會再發熱了。
  
  軍醫們連連稱是,就差立軍令狀了。
  
  曹敦也記掛著荀紹的病情,荀紹剛吃完早飯他就過來了,一見她人已清醒,用粟特語嘰裡呱啦自言自語了一大堆話,然後告訴荀紹說:「我向真神禱告過了,他一定會保佑你長命百歲的,所以你就原諒我吧,我也不希望你出事的。」
  
  荀紹一邊揉著還有些腫著的臉,一邊點頭:「放心,我知道不是你的錯。」
  
  曹敦深邃的眼睛眨了眨,走到床邊握住她手道:「太好了,我還有機會是不是?」
  
  荀紹揉臉的手頓了一下:「啊?什麼機會?」
  
  應璟過來扶她躺下,順帶抽走曹敦的手:「沒什麼,你好好睡一覺,到晚上再喝一次藥。」
  
  「哦,好吧。」剛好荀紹也覺得累了,乖乖躺了下去。
  
  應璟提著曹敦的後領將他拽出門,小聲道:「秦城的疫病已經控制住了,阿紹也熬過這關了,曹大人你勞苦功高,稍後我朝必有重謝,但料想曹國境內必然也有許多大事等你回去處理,本侯就不多留曹大人了。」
  
  曹敦對他怒目而視:「你這是過河拆橋!一見我對女將軍示好就想趕走我,你以為我不知道?」
  
  應璟「嗯」了一聲,一點也不否認。
  
  「哼,」曹敦抱起胳膊:「你不會忘了吧,你自己說過,如果這次我能治好女將軍,你就是欠了我一份人情,現在看來,女將軍已無大礙,你這份人情也欠定了吧?」
  
  「那又如何?」應璟挑眉:「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事不成?」
  
  「自然,我說過我去洛陽是有事的,你忘了?所以你是趕不走我的。」
  
  應璟眼珠一轉:「若是涉及朝政之事,我可不能保證兌現諾言。」
  
  曹敦擺擺手:「你放心,和朝政無關,嚴格來說,其實就是樁私事。」
  
  「什麼事?」
  
  「嘿嘿,等回了洛陽再告訴你。」
  
  八月初,封閉了將近一月的官署終於解禁。
  
  裡面一個將軍,一個侯爵,還有一個外國高官,動向自然備受關注。當日幾乎秦城所有官員都到齊了,太守並駐軍副將顧司凌領頭,齊齊守在門外等幾位大人物出來。
  
  還沒等到大門開了,卻聽身後馬蹄陣陣,眾人轉頭一看,原來大將軍也來了,趕忙紛紛上前見禮。
  
  周豐容看了一眼大門:「還沒出來嗎?」
  
  顧司凌回道:「看日頭已快到辰時,應當就要出來了。」
  
  周豐容點點頭。
  
  其實荀紹今日早就起了身,也已做好準備,只是臉還微腫,叫她有些不舒服。她雖然不在意容貌,到底也是個將軍,若是一副狼狽模樣出現,不知道讓軍士們看了會不會心生幻滅。
  
  應璟在案前寫信,按照荀紹的吩咐,一封寄去涼州給霍江城報平安,一封寄回洛陽給竹秀報平安。
  
  等他都忙完了,走去裡間,卻見荀紹仍舊磨磨蹭蹭的,心思一轉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了,笑道:「要不要給你找塊紗巾遮著?曹敦他們國家的女子便都這樣出門的。」
  
  荀紹搖頭:「我若這樣出去,指不定又被認為有多嚴重,他們又得七嘴八舌地過來詢問。」
  
  應璟道:「那就走吧,沒什麼好猶豫的,你養到現在又能活蹦亂跳了,還擔心臉上這點腫退不掉?」
  
  荀紹對著銅鏡摸摸臉,心想自己好歹也是個將軍啊,臉本來就生的不夠凶悍,現在這樣出去,簡直是一副可憐相,你這個文人如何能懂!
  
  好在她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被應璟左右幾句話一說也就下定了決心,叫上曹敦一起出了門。
  
  下人們都感覺像是坐了一個月的牢一樣,現在終於能出去,喜不自勝,直到見到外面全是官員,才慌不迭地行禮。
  
  周豐容一直緊盯著大門,從他得知荀紹也被感染後就心生內疚至今,若不是他將這事丟來西北,這事也不會輪到她頭上來。
  
  應璟走在前面,身上的白衫已經不再雪白,也有些皺了,但姿容優雅一如平常。荀紹緊跟在後,清減了不少,臉雖然還有些腫,下巴卻都尖了,原本就高挑的身姿被貼身的胡服一襯,更是纖秀。
  
  周豐容直到此時才算徹底安心,內疚卻絲毫沒有減少,眾人紛紛行跪禮時,他下了馬,上前抱拳見禮。
  
  和應璟無非還是那些客套之言,到了荀紹這裡,她回禮道:「末將無能,沒出得半分力還險些將自己搭進去,如今又驚動大將軍親自前來處理,實在慚愧。」
  
  周豐容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想到她在鬼門關前都已溜過一圈,喉間哽了一下,低聲道:「你不無能。」
  
  荀紹抬頭看他,忽而想起自己的臉,忙又垂頭避開他的視線,乾笑道:「叫大將軍見笑了。」
  
  周豐容怔了怔,這才發現她的臉似乎有些不同,「沒什麼,你人沒事就好。」
  
  應璟不動聲色的瞥他一眼,周豐容也沒再說什麼,仍是那副沒什麼情緒的臉,甚至叫人覺得剛才的話是出自另一個人口中。
  
  顧司凌將府邸騰出來給荀紹養病。她身體底子好,只要用對藥,好起來很快,如今已能每日練武。
  
  應璟出了官署後就開始收到來自洛陽的各種折子,事務積壓了一堆,此時忙得昏天黑地,一時也沒時間陪她,但只要有閒暇,總會坐在她旁邊。
  
  曹敦最閒,閒到可以鑽一切應璟的空子,只要他不在,他就湊到荀紹身邊。荀紹感激他此番相助秦城脫困,自然也樂意與他接觸。
  
  「女將軍,你去過曹國沒有?」
  
  荀紹搖頭。
  
  「那你想不想去啊?」
  
  「嗯……還挺想去看看的。」
  
  「那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荀紹搖頭:「我是晉國將領,哪能隨便跟你走。」
  
  曹敦先是歎氣,接著又有點高興,至少她沒說因為應璟才不肯跟他走啊。
  
  在他努力嘗試各種方式拐帶荀紹都未能成功後,要回洛陽的日子也到了。
  
  應璟手上的事情實在太多,不得不回去,何況如今周豐容在這裡,荀紹剛好可以藉機回洛陽調養,一舉兩得。
  
  荀紹對此並無異議,找了個日子在顧司凌府上設宴,邀請了周豐容和秦城官吏,也算是藉機辭行。
  
  她自進了官署後就沒沾到過酒,早就饞了,可應璟一直在席間提醒她,說她身體尚未痊癒,不能碰酒。
  
  二人關係匪淺,在座的都有數,只不過礙於荀紹前面兩次無疾而終的姻緣,也不敢妄加揣測,更不敢隨意拿來打趣,對國舅這種顯而易見不加遮掩的舉動也只能當做看不明白。
  
  曹敦就比較明顯了,一直故意說些風涼話,要麼就唉聲歎氣破壞氣氛,忽而轉頭舉著酒杯去向周豐容敬酒,發現後者一言不發正在喝悶酒,繼續唉聲歎氣。
  
  直到宴席散了,荀紹忍了一晚上,回房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問應璟:「曹敦今天怎麼了?」
  
  應璟笑笑:「這時候覺得你在情事上遲鈍些還是有好處的。」
  
  「……」
  
  應璟牽了她的手,邊走邊道:「我以前覺得,與周豐容相比,我可能處處都不如他,但我至少有一點比他好,那就是眼光。」
  
  荀紹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乾咳了一聲。
  
  應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如今看來,他連眼光也好起來了。」
  
  「嗯?」荀紹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應璟握著她的手緊了幾分:「我說,反正你我已有肌膚之親,不如找個日子把事情定下來吧。」
匿名
狀態︰ 離線
43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6 04:49:22
第四二章
  
  荀紹返回洛陽時,城中已經開始瀰漫丹桂香氣。
  
  竹秀早就在大門口等著了,看到她只帶著幾個隨從,探頭探腦了半天,忍不住道:「國舅不是去找你了嗎?怎麼你沒跟他一起回來?」
  
  荀紹瞪她一眼:「我還好奇你怎麼肯好好待在洛陽,原來是和他商議好的。」
  
  竹秀追著她進了門,不死心地問:「你們現在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了?」
  
  「你明知故問!」
  
  荀紹停下腳步,抿抿唇:「他說要與我把事情定下來。」
  
  竹秀雙眼一亮:「此話當真?我還以為要你點頭還要很久呢,怎麼你忽然改主意了?」
  
  荀紹當然不能說自己在鬼門關前轉悠了一圈,支吾地敷衍了過去。
  
  竹秀很積極:「那就定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早該為荀家傳宗接代了!」
  
  「……」荀紹被她的話噎了一下,作死的是她還真想了一下應璟為她荀家開枝散葉的場景,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咳,再說吧。」
  
  應璟之所以沒能跟荀紹一起回都全是因為曹敦從中作梗。
  
  他不再和前面那次一樣鬼鬼祟祟地跑來洛都,而是改頭換面穿上官袍,正大光明地遞交國書,準備覲見皇帝。寧都侯當然不能坐視不理,還需沿途奉陪。
  
  先去城中接待的客曹官署安置,曹敦下車後對應璟道:「你當時可是答應得好好的,如今就是還人情的時候了。待我見了貴國皇帝,說明了來意,你可一定得幫我。」
  
  應璟道:「只要像曹大人說的那樣是私事,本侯一定盡力相助。」
  
  「一言為定。」
  
  二人像模像樣地行禮作別。
  
  宮中沒有立即處理曹敦的覲見請求,剛剛才解決了和魏國的談判,現在還有西北疫情的事要善後。
  
  朝中忽然出現了一些聲音,提出此次疫情擴散嚴重,險些危及百姓,致使朝廷兵力受損,大將軍實在難辭其咎。反倒是定遠將軍身先士卒,勞苦功高。
  
  老丞相是肯定要替周豐容說話的,但周豐容實在正直的令人髮指,早在朝堂上有人指責他之前,他先就一封奏折送到了幼帝案前,自呈罪狀,寧肯降職受罰。
  
  若說之前還有許多人觀望,此時卻紛紛按捺不住了。大將軍一爵多少世家眼紅,如今居然要主動讓賢,豈能不叫人心動?
  
  早朝上眾人就此事議論紛紛,應家在應璟的帶動下向來行事低調,今日卻是一改常態,雖然沒有主動舉薦人,卻也表示出了對換人沒有異議的立場。
  
  太后心裡很猶豫,若是應家有個人能重用,她一定毫不猶豫地就順著桿子成全了周豐容,將大將軍的位子交給自家人。但且不說應家全是文人,大權也在應璟手裡,她反倒不樂意動周豐容。
  
  朝堂上有些嘈雜,世家們蠢蠢欲動,有的說大將軍罪不及此,有的說朝中無合適人選。後來侍中忽然舉薦了荀紹:「定遠將軍滿門忠烈,又立下過赫赫戰功,此番更是勞苦功高,若要說人選,沒有比定遠將軍更合適的了。」
  
  荀紹因為大病初癒,回都後本被幼帝准了幾日假,不用上朝,但她左右無事,還是來了,結果卻撞上這麼一幕,實在有些措手不及。
  
  此時聽了侍中的話,她忙出列道:「臣惶恐,大將軍本意沒錯,疫病之事其雖有責,但罪不至此。何況臣建功不多,難以服眾,實在無法勝任大將軍一職。」
  
  應璟微微偏頭看了她一眼,絲毫不意外她會有這反應。
  
  幼帝看著一群大臣吵吵鬧鬧,無聊地想打呵欠,懶洋洋地問應璟:「寧都侯如何看待此事?」
  
  應璟出列行禮:「依微臣之見,大將軍的確罪不至此,定遠將軍也的確勞苦功高。既然如此,不如就罰大將軍降職三月,減俸一年,並於西北恢復民生,在此期間便由定遠將軍暫代其職。大將軍只是一時失誤,此番警戒陛下恩威並施,相信他必能領悟在心。」
  
  不瞭解的只道寧都侯君子做派,瞭解的卻在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麼動機。起碼老丞相此時就一手撫著鬍鬚,在暗暗揣測著他的用意。
  
  荀紹很意外,下朝後二人同行,她低聲道:「我並不想做什麼大將軍,我只要統領西北軍,繼續做我荀家人該做的事便好。」
  
  應璟笑道:「當官當成你這樣,也真是聞所未聞。不過依我來看,倒覺得你比周豐容適合做大將軍,你不妨就拿這次機會練練手好了。」
  
  「……」
  
  「對了,」快到宮門口時,他忽然問道:「你我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荀紹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事,沉默著不做聲。
  
  人在生死關頭很多事情都可以拋卻,擺在眼前的才是最真實的。可是等脫離了那個險境,回到原本的位置上,還有許多問題懸而未決。
  
  應璟做事細緻,並不是個容易衝動的人,之前他在朝堂上將太后防範地滴水不漏,如今忽然就說要把事情定下來,她總覺得有些古怪,像是有什麼東西還橫亙著,可一時又想不出到底是什麼。
  
  「行了,別皺眉了。」應璟揉揉她的眉心,「你慢慢想吧,我不急,都等這麼多年了,還在乎這一日兩日不成?」
  
  荀紹不自然地乾咳了一聲,忽然瞥見他身後的宮道上走來一個宮女,退開了幾步。
  
  「參見寧都侯,」宮女盈盈施了禮,接著道:「公主派奴婢來傳話,請寧都侯去琿玉宮敘話。」
  
  荀紹料想應璟會和往常一樣答應,已經轉過身準備走,卻聽他道:「本侯去西北一趟後積壓了許多公務,實在沒有空暇,公主好意,本侯只能領會在心了。」
  
  宮女乖巧地稱了聲是,又退走了。
  
  荀紹看他一眼:「你不怕公主生氣?」
  
  應璟笑道:「我更怕你生氣啊。」
  
  荀紹白了他一眼,轉念一想,這橫亙在他們中間的,興許就是公主了。
  
  曹敦不知道如何得知了朝堂上的事,晚上興沖沖地摸來了荀府,帶了一大堆禮物,說要恭賀她坐上大將軍之位。
  
  荀紹哭笑不得:「我只是暫時幫著打理一下大將軍的事務,你莫要誤會,傳出去要叫人笑掉大牙。」
  
  曹敦不以為意,一件一件顯擺自己帶來的禮品,順帶細數曹國風土人情如何美好,和往常一樣力邀荀紹和他一起回曹國去。
  
  「被你這麼一說,我都快心動了,可惜啊……」荀紹托腮輕笑:「沒有酒的地方我才不去呢。」
  
  曹敦懊惱地拍了一下手:「女將軍也不早說,這下就是派人回曹國去拿酒也來不及啊。」
  
  荀紹被他的實誠逗得哈哈大笑,正樂著,客曹官署派了人過來通稟,說是宮中下了旨意,要傳曹敦明日早朝覲見。
  
  曹敦原本是想要好好和荀紹聚一聚的,此時不得不早早告辭,回去準備。
  
  平常私底下見面太隨便,彼此都沒把對方看官員看待,所以第二日早朝上,荀紹看到一本正經出現的曹敦和他那身花紋繁複艷麗的朝服,簡直覺得他是個陌生人。
  
  曹敦以粟特禮節向幼帝見了禮,奉上貢品。幼帝自然也要照老規矩再背一遍書,宣揚大國風範。這樣來來回回客套了大半天,才算是開始談正事。
  
  「稟皇帝陛下,此次我奉我國陛下和王子殿下之命前來覲見,實是有事相求。」
  
  幼帝正襟危坐,圓圓的小臉努力擺出威懾之態來:「哦,何事?」
  
  「說來是件私事,我國王子殿下曾雲遊至上邦合浦郡,在寺廟中對一女子一見鍾情,回去後茶飯不思,心心唸唸想要迎娶其為妃。後來派人一查,方知此人乃是上邦公主永安殿下,便任命我為欽差,來此說一說媒。」
  
  這幾年要麼那些附屬國不來人,要來人便是搬救兵去抵抗外敵,如今曹敦居然是來談喜事的,這還真是叫所有人都沒想到。
  
  大臣們忍不住交頭接耳小聲議論,曹敦趁機向應璟使眼色,示意他幫忙。
  
  應璟接到了這暗示,稍有猶豫,太后在簾後悄悄觀察著他,一邊迅速盤算一邊開口問:「寧都侯如何看啊?」
  
  應璟出列道:「回太后,曹國王子殿下一片真心令人動容,此次不是和親,算是私事,只要公主點頭,便是美事一樁,定能傳為佳話。」
  
  太后「嗯」了一聲,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但曹敦已經鬆了口氣,他知道應璟在朝中的份量,有他開口,事情會好辦許多。
  
  下朝後荀紹主動等在半道截住了應璟。
  
  「你為何要插手此事?你這樣出頭幫曹敦,只怕會惹公主不快。」
  
  應璟歎息:「我也猶豫過,我惹公主不快倒沒什麼,只怕她將這仇記在你頭上。何況我也的的確確答應過曹敦要幫忙,人家是真心誠意來求親的,也算是私事,我無法食言。」
  
  荀紹愣了一下:「記在我頭上?公主不是那樣的人吧。」
  
  應璟想了想,還是沒將她如何去西北的事告訴她,只道:「放心吧,凡事有我呢。」
  
  荀紹若是會和尋常姑娘一樣嬌羞才怪,哈哈笑了兩聲:「是你放心才是,到時候你惹了公主,本將軍會給你撐著的。」
  
  應璟笑道:「這麼說讓你暫任大將軍還真是明智,本侯萬望將軍垂憐呀。」
匿名
狀態︰ 離線
44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6 04:49:40
第四三章
  
  永安公主在琿玉宮裡靜坐,念完一段佛經,又親手抄寫了一段經書,仍舊靜不下心來。
  
  曹國來求親她不意外,已不是如花少女的年紀,這些年來國中無人敢提,但朝外大大小小的提親卻是不計其數,不過都是出於兩國利益。晉國天朝上邦,只她一個公主,還不至於要將她推出去和親,可現在不同,曹國不是為了和親而來,更何況應璟還出面說了話。
  
  她驀地將手裡的筆擲了出去,驚得跟前宮女跪了一地。
  
  他怎麼會出面?他怎麼能出面!
  
  天氣有些陰沉,應璟終於忙完了積壓的事務,難得空閒,待在花園裡侍弄花草。
  
  范一統拿著小鏟子跟在他身後幫忙,一邊心疼地問:「公子,這些花草都名貴得很,你全都換掉幹什麼?」
  
  「我記得我種過芊明草,待開春長出來,阿紹來的話,可能會有不適。」
  
  「可她之前來來去去好幾次也沒事啊。」
  
  應璟停了一下:「難道是我記錯了?算了,已經都弄光了,乾脆全換了吧。」
  
  「……」范一統看著滿地的名貴花草,彷彿看到被扔了一地的黃金,簡直欲哭無淚。
  
  忙了一下午,將近傍晚時分,管家慌慌張張跑到後院來,附在應璟耳邊低語了幾句,他微微蹙眉,取了帕子拭了拭手,朝前廳走去。
  
  暮色四合,天色又暗了幾分,應璟走入廳中,擺手叫所有下人退下去,抬手向來人施禮:「臣參見公主。」
  
  天氣還很悶熱,永安公主頭上卻罩著帷帽,層層黑紗遮住了臉,也不就坐,背對他枯站著。
  
  「本宮聽說你很希望我嫁去曹國?」
  
  她一向溫聲細語,如今一開口卻已帶著絲絲涼意,可見心中怒氣。應璟心中也有數,垂頭道:「公主言重了,此事哪裡是微臣做得了主的,太后和陛下對公主顧念有加,自然也不會強迫公主,所以此事還要看公主自己的意思。」
  
  「本宮自己的意思?」永安公主揭開面紗,走到他面前,眼中盈盈帶著水光:「應子岸!你是裝傻還是真傻?本宮這些年對你如何你會不知?如今竟然要親手將本宮送去番邦小國?你於心何忍!」
  
  應璟掀了衣擺跪下:「公主息怒,微臣有罪。」
  
  「看來你是要裝傻到底了,本宮厚著臉皮散播自己對你的情意,寧可被人看輕也要等你,還以為只要太后轉念,你便會對我開口言明。但本宮看錯了,你永遠都不會對我開口,你心裡只怕早就裝了別人了!」
  
  應璟垂首:「微臣何德何能,能蒙公主垂青?公主當初對微臣有提拔之恩,微臣一直感激在心,其餘不敢奢望。」
  
  永安公主退後一步,失望至極:「原來我在你眼中就只是個恩人?」
  
  應璟一言不發。
  
  永安公主一直盯著他,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放下帷帽,語氣居然平靜了下來,「也罷,既然如此,就算是本宮自作多情好了。」
  
  她與應璟擦身而過,出了前廳,身影很快就隱藏在了暮色裡。
  
  應璟覺得以公主的城府和性格,此事應該還沒完。他叫來範一統,吩咐他傳話給宮中眼線,留意著公主動向。
  
  荀紹這些天忙得很,周豐容還在秦城處理善後事宜,大將軍的事務都推到了她這裡。倒不是無法上手,而是周豐容手底下都是一群周家的下屬,如何容得下她這個外人來插手大將軍的事務。
  
  周豐意原本還好心邀請她去大將軍府上處理事務,被她連連拒絕。此時已經這樣,若是再登堂入室那還得了,豈不要被認為是鳩佔鵲巢?
  
  她這邊一忙碌,就沒顧上其他事。直到應璟派人送了滌秋醉到府上,她才想起已經有好一陣子兩人都只是在朝堂上見過了。
  
  不過這樣也好,她覺得在公主談婚論嫁這種時候,彼此還是別走太近比較好,免得到時候給公主火上澆油,有落井下石之嫌,不是君子所為。
  
  這麼一來,她的閒暇時間都被曹敦那個大閒人給佔了。
  
  曹敦總算知道了荀紹的喜好,居然趁有時間派人遠歸曹國去取了好幾罈酒來。荀紹自然來者不拒,荀府後院裡二人經常對飲。但竹秀將荀紹看得很緊,只要曹敦有一點點意圖拐帶荀紹或者表露曖昧的跡象就被她打岔轉移話題。
  
  曹敦:「我們曹國還有比這更好喝的酒呢?女將軍你不去實在太可惜了。」
  
  竹秀:「曹大人的意思是,你故意留著更好喝的酒,卻拿次酒來給我們家女公子?」
  
  曹敦:「……」
  
  荀紹哈哈笑著圓場:「待我以後解甲歸田,倒是可以四處走走看看,現在也只能繼續眼饞啦。」
  
  曹敦不死心,繼續逮著機會就往荀府鑽。偏偏應璟忙得很,沒空顧及。
  
  竹秀忍不住對荀紹抱怨:「公主怎麼還不答應,早點答應,這姓曹的小子也就該回曹國去了。」
  
  永安公主到底什麼意思,太后已經打探過口風,但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以太后的意思,倒很希望她嫁過去。曹國雖是小國,卻佔著很重要的位置,扼著通往西域其他各國的咽喉。雖然說起來這次不是和親,但畢竟雙方都是皇室貴胄,哪能不牽扯到家國利益?
  
  太后示意幼帝也去問問公主,這次她終於有了回應,特地前來拜見太后,說願意出嫁,只是有一事相求。
  
  太后問是何事,她回道,皇室之中除了先帝之外,就只有五哥南康王與自己感情深厚,如今既然要遠嫁,理應與他見一面,可能也是此生最後一面了,望太后准許她去南康郡中一趟。
  
  太后對永安公主和南康王之間的兄妹情意也有所瞭解,這要求合情合理,無可厚非,她便點了頭,彼此定了個期限,就這麼說定了。
  
  荀紹收到消息是在早朝上,幼帝命太監李園宣讀了聖旨,曹敦連忙拜謝天恩。她看了一眼應璟的背影,想到事情居然這麼容易就解決了,實在意外的很。
  
  緊接著還有更意外的,李園又宣佈了道聖旨,要荀紹護送永安公主去南康郡中,最遲兩月,必須返回。
  
  荀紹正要出列領旨,應璟搶先道:「臣有本奏,定遠將軍此時還暫代大將軍之職,恐怕不適合護送公主出行。」
  
  太后如今對這二人都不待見,說出來的話也涼颼颼的:「那寧都侯說說,誰適合去呢?」
  
  應璟正要開口,她又接著道:「永安就要出嫁,如今就這麼個請求,她自稱與定遠將軍情同姐妹,希望遠嫁前與她多些相處機會,哀家心有不捨,豈能不答應呢?」
  
  荀紹一聽太后這語氣,心想應璟若再出面便有些昭然若揭的意味了,忙下跪道:「臣荀紹接旨。」
  
  幼帝大概也是想到了姑姑就要遠嫁的場景,吸吸鼻子,輕輕歎了口氣:「定遠將軍辛苦了。」
  
  下朝出宮,果不其然在外面被應璟捉了個正著。
  
  荀紹因為身體剛好,竹秀這段時間都強迫她坐馬車上下朝。應璟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像對其他官員那樣溫文爾雅地和她說著閒話,卻趁人不注意就鑽進了她車裡。
  
  「你不該接旨。」車剛駛動,他就說道:「公主這段時間雖然安分,但這不符合她的性子,你為人直率,對她又沒有防心,此行還不知會出什麼事。」
  
  荀紹笑道:「人人都誇讚你正人君子,你倒背後說起公主壞話來,好歹她也對你一片深情啊,這麼做可有違君子之道。」
  
  「我做小人也無妨,你太君子我才擔心呢。」應璟重重歎息。
  
  荀紹故意道:「真麻煩,不是被太后盯著,就是被公主盯著,難怪你至今孤家寡人一個。」
  
  應璟見她這樣,知道她是不想再談公主的事了,牽起她手打趣道:「將軍放心,本侯已有計較,太后那邊無須擔心,你可千萬不要負了本侯啊。」
  
  荀紹憋住笑:「容本將軍考慮考慮再說。」
  
  公主出行要帶上荀紹,竹秀第一個不開心。剛剛重病初癒,又是替周豐容做事,又是為皇家跑腿,做將軍也這麼累,還不如在戰場上殺敵來得痛快。
  
  荀紹斥責了她幾句,哪有這樣說話的,誰希望再有戰事。
  
  曹敦得回去覆命,但還是一直待到荀紹出行那天為她送了行。應璟得避嫌,沒有出現。他心情大好,再三對荀紹說下次再見一定會帶來美酒,少不得又被竹秀冷嘲熱諷一番。
  
  永安公主的車馬緩緩駛出宮門,太后和陛下給了很大恩寵,出行陣仗堪比帝王,何況還有個當朝定遠將軍壓隊。
  
  車駛出城門,永安公主忽然叫停,探身出來,往後看了一眼。
  
  百姓們擁擠地推推攘攘,洛陽城門巍巍屹立,她這一去,可能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轉過頭,荀紹戎裝烈馬,英武勃發,行在隊中,矯若天邊驚鴻游龍。
  
  「荀將軍,外面炎熱,不如進車來吧,也好陪本宮說說話。」
  
  荀紹自然婉拒:「微臣職責在身,哪能懈怠。」
  
  永安公主笑了笑:「此時剛出城,不會有什麼事的。」
  
  荀紹只好答應,翻身下馬,再三拜謝。
  
  低頭登車的瞬間,頸邊墜子露了出來,永安公主的視線掃過那繩子,眼神微微一暗,心裡像是被什麼重重擊了一下,手心緊緊攥著衣擺才不至於暈厥。
  
  那樣一個看似對任何人都溫文有禮的人,其實也與所有人都有距離,但如今這人卻有了心頭寶。
  
  這塊寶卻不是她。
匿名
狀態︰ 離線
45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6 04:49:59
第四四章
  
  南康郡位於晉國中南部,從洛陽去大約要走半月路程。
  
  永安公主倒是一番盛情,沿途都待荀紹如同親姐妹般,連吃喝用度都與她一起享用。荀紹卻覺得萬分尷尬,找了個機會,還是繼續騎馬而行。
  
  一路都沒什麼事情發生,公主也表現得分外平靜。荀紹覺得很不可思議,心裡總隱隱感覺會出事,沿路叫所有侍衛都打起精神,不可懈怠。
  
  直到那日經過武昌郡。
  
  郡中有座山,頗有名氣,前朝好幾位詩人在此留下過筆墨。剛好途中經過此處,永安公主忽然叫停,說想去山中看一看。
  
  荀紹阻攔道:「公主不可,荒山野嶺,恐有差池。」
  
  永安公主輕輕歎了口氣:「本宮是怕以後再也見不到晉國河山了。」
  
  荀紹聽她這麼說,一時深有感觸,也不好再阻攔,只好命人先去山中查看,確認沒有危險後,又親自陪同她進山。
  
  到了夏日的末尾,山中繁花凋盡,只剩了滿山草木葳蕤,入眼一片深綠。彎彎曲曲的小道雖然不寬闊,但先前上去的士兵都已開過道,少了許多雜草,好走許多。
  
  永安公主畢竟以前在寺廟裡住過,並沒有嬌滴滴的喊累,一路邊走邊看,很快就到了山腰。
  
  荀紹道:「公主爬了這麼高也該累了,不如就不上山頂了吧。」
  
  永安公主搖了搖頭:「山頂的亭中有前朝大家遺筆,豈能不去看看。」
  
  荀紹無奈,待她休息夠了,又奉陪著一路往上。
  
  到了山頂,發現果然別有天地,遠處有座古舊的尼庵,邊上三面懸崖,周圍都砌上了欄杆,但一看就是年代久遠,上面風吹雨打的痕跡實在太過明顯。
  
  亭子在尼庵對面,永安公主在裡面轉悠著,細細地看柱子上的題字。荀紹對這些沒興趣,何況那柱子上漆都剝了不少,哪裡看得出什麼。她轉頭出了亭子,在一邊守著。
  
  過了好一會兒,發現公主還沒出來,她便回亭中去找,剛走幾步,有侍衛匆匆趕來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她大驚失色,忙快步往回跑去,卻見原本人在亭中的公主此時正靠著欄杆邊站著。
  
  左右的侍衛全都不敢接近,看到荀紹前來,大氣也不敢出。公主剛才只說要隨便走走,誰也沒想到她會跑到欄杆邊上來啊。
  
  「公主小心!」
  
  山風吹著永安公主的襦裙,衣袂翻飛看起來有些單薄,像是隨時都有可能墜落下去。她轉頭看了過來,笑了笑道:「你放心,本宮從這裡跳下去你也不用擔責任,本宮早就寫好了遺書,就在車中,待事後你呈給陛下和太后,他們不會為難你的。」
  
  心中揣了一路的隱憂終於成了現實,荀紹連忙掀了衣擺跪下:「公主三思,臣不是擔心自己,公主若真不願意出嫁,可以拒絕,但千萬不要輕生啊!」
  
  「呵呵,本宮早有此念,縱身一躍的事,反正也無人會在意。」永安公主的一隻手已經搭上欄杆。
  
  荀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公主且慢!您想想陛下和太后啊,還有南康王,難道您不想見他了嗎?」
  
  「我自然想見五皇兄,只是不想這樣去,還不如一了百了。」
  
  她說著就要朝前傾倒,荀紹眼疾手快地撲了上去,卻也來不及。不想那山崖下方忽然躍上兩條人影來,一左一右,剛好擋住了公主。就這一個空隙,荀紹剛好趕到公主身後,一把扣住她肩膀,將她拉了回來。
  
  幾個宮女慌不迭地迎上來攙扶公主。
  
  永安公主垂著頭一言不發,荀紹正不知該說些什麼,忽然有隊人馬匆匆上了山來,為首之人身著玄色大袖錦袍,身形偉岸,一見到永安公主便快步迎了上去。
  
  「永安,你怎麼了?」
  
  永安公主抬頭,眼淚奪眶而出,一手扶著他胳膊,叫了聲:「五哥……」
  
  荀紹這才知道來人是誰,施禮道:「臣荀紹,參見南康王殿下。」
  
  南康王扶著永安公主,轉頭上下打量她一圈,點了點頭:「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荀將軍,本王早派人留意你們動向,今日趕來相迎,卻不知你們在這山頂是在做什麼?」
  
  荀紹自然不能說公主剛才要跳崖,訕笑道:「公主想來看看山上的題詩而已。」
  
  南康王又看看永安公主,好笑道:「看就看嘛,好端端的哭什麼,難不成是捨不得出嫁?」
  
  永安公主抹了抹眼淚,說了些別的岔開了話題,挽著他的手臂便要下山。
  
  荀紹此時還真有些佩服她了,可沒幾個人在前一刻要跳崖,後一刻就能若無其事的。
  
  南康王和永安公主兄妹相攜下了山,荀紹又囑咐在場的侍衛宮女不可將剛才在山頂發生的事傳揚出去,否則一定軍法處置。
  
  眾人喏喏應下,不敢違逆。
  
  她遣退了在場之人,只留了那兩個從崖下躍上來的人在場。這二人穿著禁軍服飾,但無論身手還是反應都比其他禁軍高出許多。
  
  荀紹走到欄杆邊上看了看,山崖邊上有繩索鉤子,她轉頭問道:「你們倆還挺機靈的,怎麼下去的?」
  
  左邊一個拱手道:「回將軍,我們二人是從山腰繞過去的。」
  
  「事先還準備了鉤子?」荀紹又瞥一眼那鉤子,笑地有點兒冷:「這不是禁軍用的東西吧,你們二人什麼來路,倒挺有江湖做派的。」
  
  二人連忙跪下,齊齊道:「將軍恕罪。」
  
  「恕罪?說,怎麼混進禁軍裡來的?」
  
  還是左邊那人開的口,他看了看荀紹神情,低聲道:「是寧都侯不放心,安插了小人們在隊伍裡,必要時可以相助將軍。」
  
  荀紹的神情這才緩和下來,但還是不放心地問了句:「可有憑證?」
  
  那人從懷中摸出令牌,雙手呈上:「寧都侯說若暴露身份便拿這個給將軍看。」
  
  荀紹結果來仔細檢查了一番,的確歸應璟所有,她想了想,又問:「聽你剛才的口氣,寧都侯安插的還不止你們兩個?」
  
  「是,寧都侯為防萬一,各個方面的好手都找了一些。」
  
  荀紹微怔:「他有心了。」
  
  接下來的路有了南康王在,就好走多了。永安公主的確與這個哥哥感情深厚的樣子,有南康王安撫,她一路上情緒都很穩定,只不過也沒再跟荀紹說過話。
  
  大約來了這出之後,多少都有些尷尬吧。
  
  荀紹考慮著要不要趁機提出提前返回,她覺得公主心思聰慧,多半已經知道自己和應璟的關係,自己留在這裡也是叫她更加不快,不如回去再請陛下派別人過來。
  
  可南康王也真是夠熱情,她還沒找到機會開口,他便親自過來與她講述南康郡中的風土人情,力邀她多住些時日,也好多陪陪公主。
  
  盛情難卻,荀紹只好答應。
  
  到達南康郡中正是個天朗氣清的好日子,南康王擺下宴席,在王府大宴賓客,為永安公主和定遠將軍接風洗塵。
  
  荀紹雖然是個酒鬼,卻偏偏不喜歡南康郡的酒,覺得口味太過寡淡,所以今日端坐在席間也顯得格外矜持。
  
  南康王在諸王之中地位尊貴,與先帝和永安公主乃是一母同胞,但為人性情淡泊,頗有儒雅文士風範。荀紹與他相處總會不經意想到周豐意,不過他比起周豐意來,又多了幾分銳氣。
  
  宴席結束,南康王對荀紹道:「本王為荀將軍安排了幾個好地方,還請將軍明日一定賞光前去游賞。」
  
  荀紹實在沒心思再在這裡待下去,訕笑道:「殿下一片好意,末將感激不盡,只是末將性子游散,不敢勞煩殿下,不如末將自己去四下走走吧。」
  
  南康王笑了笑:「也好,荀將軍怎麼覺得舒服便怎麼來吧。」
  
  荀紹道了謝,覺得南康王實在是個平易近人的貴族。
  
  她的想法是,南康王一片好意,若是由他安排,一個地方接一個地方的遊玩,還不知道何時才能回都。陛下只給兩月時間,除去來回趕路,剩下的時間並不多。何況公主又是這般情形,她還真不敢留太久,只想著盡快將公主帶回去,好好送進宮裡去就算交差了。
  
  第二日她就真的只帶了幾個隨從就在南康郡中閒逛起來。這是富庶之地,比起荒涼的西北來,簡直叫人眼花繚亂,洛陽比起這裡也不過就是多了些帝王氣象罷了。
  
  最近就快到中秋,往來貿易似乎也很活躍,來自四面八方的商賈都蜂擁而來,帶來精美的布匹美食。
  
  荀紹看見街上來來去去還有很多販馬的商人,很是意外,這地方當真富裕到如此地步,連馬也供不應求。
  
  晚上她給竹秀寫信報了平安,又給應璟寫信,說了些南康郡中的見聞,並將公主那日在山中的事說了。她還是老樣子,即使二人現在關係今非昔比,她還是對應璟出手相助的事道了謝。
  
  洛陽城中,月寂無聲。
  
  應璟將手中的信又讀了幾遍,實在是很難將信中荀紹那大大咧咧的情意讀出深情濃烈來,惟有歎息。
  
  和這樣的女子在一起,有時候覺得自己簡直有些斤斤計較,可關鍵是計較完發現,她可能連察覺都未曾察覺到呢。
  
  他失笑搖頭,將信中最後幾行又細細看了一遍。
  
  「南康王……」
  
  公主最後要見的人是他,讓應璟忽然覺得,以前自己似乎忽略這個藩王了。
  
  他自嘲的笑笑,提筆回了封信,叫范一統送出去。
  
  范一統接過信時不自覺地嘀咕了句:「這麼快就寫好了啊。」
  
  應璟道:「那當然,就說了句我想她,叫她早點回來嘛。」
  
  「……」范一統尷尬地老臉通紅,公子你這種話其實不用讓屬下知道的。
匿名
狀態︰ 離線
46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6 04:50:17
第四五章
  
  雖然夏季將要結束,地處南方的南康郡中還帶著殘留的暑氣,這暑氣中又含著北方感受不到的濕氣。荀紹很不適應,有些水土不服,連著幾日都怏怏地沒有精神。
  
  南康王得知後特地命人尋了個會做西北菜的廚子過來。可惜他不知道荀紹的嗜好,她真正需要的是一罈好酒啊。
  
  荀紹找了個機會偷偷去了一間外地人開的酒家,終於喝到了西北烈酒,感覺那不適之感去掉了幾分。喝得正開心,忽聽一陣叫好聲,一個布衫老人走到了酒家中間搭的檯子上開始說書,她放下酒盞,托腮去聽。
  
  這老人開場便說了個男情女愛的故事,還是貴族人家的故事。男方是個王公貴族,女方是個小官吏之女。雙方身份懸殊,彼此卻深情厚意。後來小官吏的上級出了事,他一家也跟著受了牽連,被罷官遠放。小官吏的女兒受不了艱苦,身染重疾,不久病逝。王公貴族十分傷心,為其守孝三載,這事過去七八年才在家人催促下成了婚。
  
  世上癡男怨女多的是,荀紹覺得這種故事一點也沒有烽火燎煙戰場殺敵來的帶勁兒,所以聽著聽著就沒了興致,直到最後那老人說道:「大家可知這王公貴族是哪位?」
  
  她瞬間來了精神,這麼說來,此人就在朝中?
  
  客人們喧鬧成一片,催促老人快說,他撫著鬍鬚笑道:「看來你們當中有許多外鄉人啊,這王公子弟不是別人,正是我們南康王啊。」
  
  荀紹頗為詫異,不過想一想南康王那儒雅模樣,的確也像是個癡情種子。不僅癡情還大肚,像他這樣地位尊貴的人,有誰樂意自己的私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拿出來說笑逗樂的?荀紹對他的氣度很是欽佩。
  
  南康王實在好客,覺得是自己怠慢了貴客,荀紹才會不適,沒兩日又特地設宴款待。這次因為沒有再請別人,永安公主也大大方方露了面。
  
  荀紹坐在公主對面,時不時看她一眼,見她又恢復如常,連南康王與她說笑時也應對自如,心裡稍稍放鬆了一些。
  
  酒過三巡,荀紹見南康王和永安公主都興致不錯,覺得是個好機會,便想趁機提出返回都城的事。正要開口,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嘹亮急促的「報」。
  
  荀紹放下筷子,就見一名士兵急匆匆的跑了進來,在南康王面前跪下道:「稟告殿下,洛陽快馬信件送到,急召荀將軍回都。」
  
  南康王看看荀紹:「看來都中是有急事要荀將軍回去處置,否則也不會這麼著急了。」
  
  荀紹擱下手中筷子:「實不相瞞,末將目前還替大將軍擔著日常事務,可能是這個緣由吧。」
  
  「原來如此,說起來本王與大將軍也是舊識,多年未見了,不知他現在如何啊。」
  
  荀紹倒沒想到他和周豐容還有層關係,怕他誤會,忙道:「殿下放心,末將只是暫時代大將軍履行職責,料想他也快回都了,馬上他便能官復原職。」
  
  南康王笑了笑:「本王沒有其他意思,荀將軍可別誤會。」
  
  二人又說了幾句客套話,這頓飯便成了送別宴。永安公主沒有收到詔令,她也沒說要回去,南康王便趁機對荀紹說稍後自己會親自送她返都。
  
  荀紹對此倒不擔心,反正都城裡既然下令召她回去,必然還會派別人來,她的任務已經完成,總算是鬆了口氣。
  
  公主至今沒有再跟她說過話,第二日她出發之前,卻親自前來相送了。
  
  荀紹依照禮節跟她告別,剛剛翻身上馬,她忽然道:「代本宮向子岸道個別吧。」
  
  她這話說得很輕,但語氣很堅決,荀紹稱了聲是,心中竟有些許悵惘。
  
  她這聲道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放下了。
  
  快馬回都,一切如舊。
  
  快到洛陽城門口時,遠遠看見前來迎接的車馬。荀紹接近時,車內探身而出大袖寬袍、神清骨秀的應璟。
  
  「本侯在此恭候多時了,荀將軍總算回都了。」
  
  荀紹笑著回了禮:「有勞寧都侯相迎了。」
  
  「將軍何必客氣。」
  
  二人極盡客套,可一避開眾人,應璟便含笑低語了句:「我已在府上備好滌秋醉了。」
  
  荀紹瞬間雙眼放光:「當真?」
  
  「騙你幹什麼。」
  
  「可是陛下急召我回都,應當是有要事,我去不了你府上了。」
  
  應璟低笑兩聲,請她登車:「好端端的陛下如何會召你回來,那是我捏造的借口,你放心好了,我都安排好了,南康郡也會派人去的。」
  
  荀紹覺得他真是膽大包天,忍不住低斥了句。他無奈回道:「就快中秋了你不知道?」
  
  「那也不能亂來。」
  
  應璟聽得出她是為自己著想,笑了笑沒再多說。
  
  寧都侯府裡早已準備妥當,荀紹到時酒菜都已上了桌。范一統進來稟報說已經去荀府和竹秀說過,請她放心在這裡用飯。
  
  荀紹也有段時間沒和應璟見面了,何況還有心醉神馳的滌秋醉,二話不說就坐了下來。
  
  應璟坐在她身邊替她斟酒,問了些南康郡中的見聞。荀紹想起酒館中聽來的那個故事,覺得很值得一提,便跟他說了。
  
  「南康王倒是個癡情人,不過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我應當有印象才是。」
  
  荀紹打趣道:「難不成你還要去將那個小官吏的案子翻出來再看一遍?」
  
  應璟其實最近已經將南康王此人給摸索了一遍,卻也什麼都沒說,忽而話題一轉,問她道:「此次公主險些跳崖的事,你是怎麼想的?」
  
  荀紹放下酒杯,歎了口氣:「我一路上便在提心吊膽,果然叫我猜中了,好在沒出事。」
  
  應璟替她夾了筷子菜,淡淡道:「我換個問法好了,公主忽然說要出遠門,那麼常人第一反應便是此行不尋常,半路不知會不會出差池,是也不是?」
  
  荀紹點頭:「我便是這麼想的。」
  
  「那若是公主一路都很安分,什麼也沒做,平平靜靜地去了南康郡呢?」
  
  「那我便覺得更奇怪了,還會擔心後面是不是有更大的事要發生……」荀紹說到這裡話音一頓,「你的意思是,公主不是真要跳崖,只是做給我看的?她故意弄出事端來,反而是想讓我覺得符合常理?」
  
  應璟若有所思:「我也不好斷定,公主心思深沉,而且你看她對太后的態度便知道她很能忍耐,她應當不會輕易尋死,何況若真要尋死,也不用千里迢迢去武昌郡裡的深山啊。」
  
  他這麼一說,荀紹便想起公主跳崖後鎮定自若的模樣,心裡微微發涼。
  
  應璟看到她神情,笑道:「你放心,我已有了打算,否則也不會叫你回來。」
  
  「你有什麼打算?」
  
  「吃完飯再說吧。」
  
  吃完飯也說不起來,因為荀紹已經醉了。
  
  倒不是她貪杯,實際上自從上次醉過一回,她便學乖了,對滌秋醉這種後勁足的酒開始便先自己警戒了一番。可今日不過飲了幾杯便暈乎乎地伏案睡著了。
  
  范一統很糾結,站在一旁眉頭皺成了川字:「公子,這樣真的好麼?」
  
  「你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不就行了?」應璟說完起身打橫抱起荀紹,朝房間走去。
  
  第二日荀紹被一陣說話聲驚醒時,頭還有些昏沉。正要坐起來,警覺地感到身邊有人,她轉頭一看,竟然是應璟,只穿著單薄的中衣,領口還敞著一大塊肌膚。
  
  「你……」荀紹低頭看看自己,也是衣裳不整,驚得下巴都快掉了,「我們做什麼了?」
  
  應璟笑著擁住她:「什麼都做了啊。」
  
  「……」
  
  正不知所措,外面說話聲又大了一些,有腳步聲傳了進來,荀紹下意識想下床躲避,人卻被應璟牢牢抱著,就這間隙裡,已經有道小小的身影繞過屏風走了過來。
  
  「舅舅,呃……呃?」幼帝好歹是宮裡生長的,看到這種畫面第一反應是雙手捂眼睛,可荀紹看過去時,發現他分明十指張開在偷看呢!
  
  「陛下……」應璟趕緊披了外衫下床行禮:「是臣莽撞,昨晚與定遠將軍酒後亂來……這……臣實在慚愧。」
  
  荀紹根本沒弄清眼下是什麼情形,昨晚明明好端端地說著南康王和公主的事,怎麼轉頭就從他床上醒了過來?她越想越不對勁,再看應璟這前後不一的嘴臉,便料定自己是被他給陰了。
  
  幼帝被應璟請去了外面,荀紹匆匆穿戴完畢,出去見禮,負責領幼帝進來的范一統機靈地先溜了。她抬頭,就見幼帝端坐在桌旁,一本正經對應璟道:「此事的確不光彩啊舅舅,不過怎麼辦呢,事情都發生了。」
  
  應璟的語氣懊悔不已:「臣生為男兒,自當負責,可定遠將軍對臣無意,只怕要委屈她了。」
  
  幼帝便轉頭勸說荀紹:「荀將軍就不必堅持了,大錯已經鑄成,難道要傳出去淪為笑柄嗎?你除了舅舅也嫁不了別人了啊。」
  
  荀紹越來越弄不懂應璟,他明明答應了自己再考慮考慮,怎麼忽然就設了這麼個爛局讓她鑽?幼帝必然也是他故意派人引來撞見這幕的。她琢磨著應璟必然是有什麼計劃,心裡有些不大痛快,連幼帝的話也沒搭理。
  
  幼帝只道她是害羞尷尬,人小鬼大地跳下凳子道:「朕先回宮了,畢竟是舅舅的婚事,朕還得去與母后說一說。」
  
  應璟歎息道:「臣做出這種事來,太后知曉怕是要大動肝火了。」
  
  幼帝到底還小,處理這種事難免有些荒唐,也沒顧上怎麼安撫荀紹,只說會替應璟說話,便匆匆回宮了。
  
  想來也是被剛才那幕刺激了一下,才這麼急著跑回去,恐怕還得跟鈴鐺去悄悄說一說。想到這點,荀紹覺得心裡的火氣又旺了幾分,轉頭就走。
  
  應璟連忙上前拉住她,她怒氣沖沖道:「你最好給我找幾個像樣的理由!」
  
  應璟滿臉賠笑,「今日這事的確是荒唐,但對你我婚事卻有快刀斬亂麻之效。有陛下做主,出於顏面著想,太后也會點頭。她因為我對你防範愈深,所以你得表現得不情願,越不情願越好,以後她對你便只會拉攏,不會打壓了。何況如今公主出嫁大局已定,你我之間再無阻礙,彼此有意又何必再拖呢?」
  
  荀紹覺得並沒有這麼簡單,他忽然將她弄回來,昨日還談著公主和南康王的事,今日便要與她談婚論嫁,只怕還有別的安排,但顯然他不想告訴她。
  
  「借口!」
  
  應璟低笑:「你說對了,這些還真都是借口,其實說到底無非就是我想早點娶了你唄。」
  
  荀紹仍舊帶著不悅,避開他接近,皺著眉,想想還是不放心地問了句:「那昨晚你我到底……有沒有發生什麼?」
  
  應璟曖昧地笑了笑:「這種事,光天化日叫我如何說得出口啊。」
匿名
狀態︰ 離線
47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6 04:50:36
第四六章
  
  壽安宮裡的東西被砸了個遍,太后的氣還沒消。
  
  之前她認為是荀紹勾引應璟,但中間有些事情看起來模稜兩可,如今她就快認為二人根本沒有什麼關係了,又成了應璟勾引荀紹。
  
  太后認定這其中必有貓膩,偏偏應璟是她應家人,她就算心裡對他有一肚子不滿,如今還不到撕破臉的時候,該維護的還該維護,更何況還有個幼帝在旁邊替他遊說。
  
  她平息了一下怒火,叫來郭公公傳了懿旨,為應璟和荀紹賜了婚。然後轉頭又去找東西砸了。
  
  這不是什麼好聽的事,自然需要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遮掩,賜婚的旨意也沒在朝堂上公佈。
  
  不過朝中是遮掩不住消息的,一夜之間大小官員便知道了此事。要說議論,自然也有。畢竟當初大家都以為公主一定會嫁給寧都侯,誰曾想短短數月,公主同意外嫁,寧都侯被賜了婚。眾人也只能感慨歎息世事無常了。
  
  消息傳到荀府,竹秀比誰都高興,她不知內情,還以為荀紹最近立了功勞被太后賞識了呢,拉著荀紹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嫁女兒呢,這麼千叮嚀萬囑咐的。」荀紹從寧都侯府回來後就沒好臉色,但見竹秀高興成這樣子,又覺得好笑,想想自己年紀也不小了,也難怪她總將自己婚事掛在嘴上。
  
  竹秀怪她不識好人心,一邊嘀咕著要找管家去招幾個手巧的繡娘入府來繡些錦被羅帳做嫁妝,一邊朝外走了。
  
  荀紹獨自坐在房中,將詔書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忽然想到,遠在南康郡中的永安公主若是收到消息,不知會作何感想。
  
  就快到中秋,天氣卻不是很好,這幾日一直在下雨。
  
  坊間有人將荀紹三樁姻緣編成了趣談,傳得沸沸揚揚。
  
  「都說事不過三,此次若是還不成的話,那荀將軍看來是要做一輩子老姑娘嘍。」
  
  荀紹倒是聽說了這種話,不置可否,只是連著好幾日早朝都被諸位大臣觀瞻,心裡才說不出的窩火,再看看始作俑者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連著好幾日都沒理睬他。
  
  秋天的氣候反覆無常,晴了兩天,又下了一場大雨。
  
  荀紹一早起身,和往常一樣上朝,出門時卻見有人騎馬立在大門外,有些意外。
  
  天色昏暗,她走近才看出那人是誰,詫異道:「大將軍?你回都了?」
  
  周豐容似剛回神,頓了頓才應了一聲:「嗯。」
  
  「你在這裡多久了?」
  
  「剛到。」
  
  荀紹琢磨著他一早便來找自己,必然是為了職位的事,忙道:「大將軍放心,你既然回來了,末將這便上呈陛下,請他讓你官復原職。」
  
  周豐容這次隔了許久才又「嗯」了一聲。
  
  荀紹笑道:「既然趕巧了,待末將牽馬,與大將軍一起上朝吧。」
  
  「好。」
  
  天光熹微,二人策馬同行,一路都相顧無言。荀紹已經很努力了,但對著周豐容這種冷冰冰的性子,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快到宮門口了。周豐容忽然停了一下,開口道:「聽說荀將軍與寧都侯好事將近了?」
  
  荀紹勒馬轉頭,訕笑了一下:「大將軍知道了啊。」
  
  「嗯。」他垂眼道:「我還有些事,荀將軍先入宮吧。」
  
  「啊?那好吧……」荀紹覺得跟他說起自己的婚事實在很尷尬,既然有機會走,趕緊二話不說就溜了。
  
  她前腳剛走,周豐意後腳就到了。
  
  「大哥,我昨日收到你回都的消息,等了你一晚上,你去哪兒了?」
  
  周豐容沒做聲。
  
  周豐意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朦朧晨光裡依稀能看出那是荀紹,他皺眉道:「你該聽說她和寧都侯被太后賜婚的事了吧?現在若是說後悔可晚了。」
  
  應璟也明白這次的事惹了荀紹不快,恰好中秋佳節到了,便派人去請她來府上過節。
  
  荀紹自然不肯,竹秀好勸歹勸也沒用。結果當天應璟就帶著東西自己上荀府來了。
  
  禮品大多是給竹秀的,他嘴甜得很,張口便叫嫂子。竹秀雙手拍拍臉頰,誇張道:「哎呦天吶,堂堂國舅爺叫我嫂子,覺得好有面子呀。」
  
  荀紹抱著胳膊在旁冷哼。
  
  應璟裝作沒看見,親暱地和竹秀話家常,跟早就是一家人似的。
  
  「我還在想荀府女婢太少了,婚事也不知道準備的如何,過些日子婚期定下,我跟阿紹也不能常見面了,若有哪些地方需要人手,嫂子你可千萬要開口,不要客氣。」
  
  竹秀笑顏如花:「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嘛。」
  
  荀紹已經無力冷哼,只能垂頭歎息了。
  
  晚上吃飯時,荀紹是硬被竹秀塞著坐到了應璟身邊,本也不想給他面子,起身的剎那卻聽他喜滋滋地道:「這麼多年孤家寡人,總算今年能吃個團圓飯了,這感覺可真像極了當初在西北我在荀將軍府上時的光景啊。」說完他便自然而然扯住了荀紹的手:「阿紹,以後你我得相互扶持了。」
  
  她終究還是坐了下來,大約是被那句「相互扶持」給說動了。
  
  竹秀見她總算有點好臉色了,趁機對應璟道:「待會兒我領你們去看看我準備的東西,我對中原禮節不熟悉,萬一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們可得告訴我。」
  
  應璟笑瞇瞇地說了聲「好」。
  
  南康王府裡此時也在設宴,永安公主坐在席間,捏著酒盞一言不發。
  
  南康王看了看她燈火下的臉色,無奈道:「永安,不是五哥說你,那個應璟有什麼好的,值得你這般惦念?」
  
  「五哥又何必說我,你自己也下過深情,最懂這是何等滋味。」
  
  南康王愣了愣,繼而失笑:「說的也是。」
  
  永安公主抬眼看他:「五哥有何打算?」
  
  「我有何打算你不知道?你若不知道,也不會千里迢迢來見我了。」
  
  永安公主笑了一聲,滿含嘲諷的意味,手中酒盞撰得更緊:「也罷,我若不得,寧可毀之!」
  
  竹秀帶著荀紹和應璟走在迴廊上,刻意拉開一大段距離。
  
  廊上沒懸燈火,荀紹平常也不在意,今日應璟在旁卻不斷提醒她看路,她反倒有些不耐煩:「放心好了,我可沒你想的那麼嬌弱,就算跌一跤又如何?」
  
  應璟低笑著跟她咬耳朵:「不如何,但我會心疼啊。」
  
  荀紹耳根燒的火燙,乾咳幾聲,悄悄去看竹秀,好在她離得夠遠。
  
  應璟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裡:「我自然知道你不嬌弱,但你我以後是要相互扶持走一輩子的,若是這些小事都不知照顧你,遇到大事還得了麼?」
  
  這話說得極其熨帖,荀紹心中暖暖的,之前那些不快總算是煙消雲散了。
  
  竹秀打開廂房的門,一進去就是滿眼大紅色。竹秀頭一回笑得赧然:「真是的,居然叫我這個做嫂子的來問未來姑爺嫁妝準備的對不對,實在有些丟荀家的人啊,哈哈……」
  
  荀紹抽了抽嘴角:「知道丟人你還說出來啊。」
  
  應璟笑道:「無妨,其實我也不是太瞭解,回頭我叫一統派幾個嬤嬤過來照應著就是了。東西不重要,都是些充臉面的,只要當日你們家將軍上花轎就行了。」
  
  竹秀哈哈大笑:「你放心,她不上我會押著她上的。」
  
  三人接著又去書房坐了一會兒,竹秀便識趣地找了個借口走了。
  
  應璟翻了翻荀紹的書案,發現她實在懶得很,只怕平常只知道練武,這裡就沒來過幾次。他忽然抬頭問:「我聽說嫁衣得新娘自己繡,你會麼?」
  
  荀紹翻白眼:「你說呢?」
  
  「總得意思意思繡點東西,繡娘繡花,你總該繡片葉子吧?」
  
  「呵呵,我只會把繡花針當暗器用,你又不是不知道。」
  
  應璟朗然笑了幾聲,忽然走到身後一把摟住了她,「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見到你穿嫁衣的模樣了。」
  
  荀紹有時對他這些甜言蜜語真的是無法招架,皺著眉,有些哭笑不得:「我怎麼覺得自從太后鬆口賜了婚,你就越來越肆無忌憚了呢?」
  
  「是啊,反正都要成親了嘛。」
  
  應璟的臉貼在她頸邊,原本溫存的氣氛漸漸曖昧起來,他的手也有些不安分,順著她的腰輕輕摩挲,唇印在她頸邊。荀紹覺得麻癢,扭頭想要迴避,卻被他正面抱了個正著。他的唇貼了上來,分外熱切,手牢牢扣著她的腰貼向自己。
  
  荀紹有些昏昏沉沉地找不著北,忽然感覺人被他攔腰抱了起來,回神時是被冷風吹了一下,才發現自己被他抱出了書房。沒等她細想這是要去哪兒,他已經找到她的房間,逕自抱著她進了門。
  
  荀紹掙扎著跳下來,沒好氣道:「你對我們荀府還真是瞭如指掌。」
  
  應璟手撐在她身側,將她禁錮在門邊,聲音低沉的醉人:「阿紹,我有些等不及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48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6 10:37:41
第四七章
  
  荀紹幾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推到床上的。
  
  唇被堵著,連手也被輕輕扣著。應璟的動作很溫柔,但又含著強勢,荀紹對這種事一知半解,不知不覺便陷入了被動。燈火下他的臉和甜言蜜語都是蠱毒,叫她不知不覺就沉淪其間。
  
  應璟的手指挑開她的衣襟,一點一點探進去,帶著微微的酥麻,她想要避開,卻被他壓得死緊。
  
  「怎麼,你一個做將軍的人還會怕?」應璟笑著展臂,放下了帷帳。
  
  燭火隔著帷帳看來尤為朦朧,荀紹的臉微微泛紅,轉頭瞪他,卻見他已經除了外衫,身上只披著薄薄的一件單衣,胸襟敞著,近在眼前,露出一大片光潔的胸膛來,又連忙轉眼避開。
  
  應璟有意逗她,指尖沿著她的臉頰輕輕劃下去,撫過她的脖頸,掠過她的鎖骨,微微低頭,輕聲叫她的名字。
  
  荀紹故意不應聲,卻抵擋不住身體帶來的反應。她長期練武,身材雖然看著纖瘦卻很結實,應璟的手掌所過之處像是點了火,一寸一寸叫她融化。待那手掌撫上她胸口隆起時,換來她一聲低低的抽氣聲,接著又是不自然地想要掙扎。
  
  應璟有些好笑,含著她的耳垂軟化她,另一隻手抽開了她腰間的束帶。軟羅錦帳,她像是池中青蓮在夜間悄然綻放,衣衫半褪,除了神情不自然之外,比起平常來不知多了多少風情。
  
  應璟的吻從耳垂落到她唇邊,輕輕碾壓,帶著挑逗的意味。身下的荀紹幾乎已經與他坦誠相見,他的手掌四處遊走,漸漸挑起她的情緒,聽著她從唇齒間逸出低低的呻.吟來。
  
  荀紹不自覺地攀住他的背,身體裡有種越來越明顯的騷動,在她還沒想好該如何形容時,忽然有手指侵入了她身體的隱秘,她一聲驚呼咽在喉間,應璟的唇又貼了上來。
  
  感覺猶如排山倒海,帶著她無法掌控的可怕,等她從其中掙脫,回歸清醒,另一波又潮湧般襲來。她的手指緊緊揪住床單,聽著身上應璟的呼吸也漸漸急促起來,感覺他似乎也有些失控了。
  
  她感覺自己的腰被托了起來,應璟幾乎要與她重合在一起,堅.挺一分一分送進來,撕裂的痛楚分外清晰。
  
  荀紹連重傷都熬得過來,這點痛楚自然也二話不說咬牙忍著。原先的尷尬到了此時已經煙消雲散,荀紹被應璟緊緊摟在懷裡,耳邊聽著他粗重的喘息,隨著他的動作起起伏伏,漸漸竟有幾分如魚得水的快感。
  
  世間的事竟這般奇妙,曾經的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日會和應璟這般親近,水乳.交融,攜手白頭。
  
  但有時感覺也並非如此溫和,他們像是身在只有彼此的戰場,敵攻我守,敵守我攻,甚至互相撲殺,誰也不甘示弱。
  
  一戰方休,應璟忽然扶著她的腰坐起,荀紹摟住他的脖子坐下,驚呼一聲,身體裡湧出更深切的感受,她幾乎難以自抑,埋首在他頸邊,手指打亂了他的髮髻,拂過他背時,摸到細微的汗珠。
  
  「應、應璟……」這感覺太過濃烈,荀紹竟有些慌張。
  
  「嗯?」應璟的聲音已經變了味道,荀紹聽得心中一顫,只覺酥麻入骨,忍不住照著他輕輕滑動的喉結啃了一口。
  
  不想他竟出奇的激動,扣著她的後頸又叼住了她的唇,重重的吮吸,鼻息間呼吸粗重,身下動作更是雷霆萬鈞。
  
  荀紹感覺自己落入了深潭,沉沉浮浮,只能偶爾露個頭吸口氣,能做的就是緊緊摟著他不放手。
  
  燭火不知何時已經熄滅了,只剩下月光微弱,想必是後半夜了。
  
  應璟的進攻終於停了下來,微微喘息,下巴輕輕磨蹭著她的肩頭。荀紹忽然翻身壓在他身上,便聽到他一連串的低笑:「將軍好體力,幾回了?這是要搾乾本侯麼?」
  
  荀紹啐了他一口:「我是叫你別亂動,這次再不許亂來了。」
  
  應璟又笑:「是是是,都聽你的。」
  
  荀紹想想不放心,乾脆就這麼伏在他胸口壓著他睡了。應璟一手攬著她,替她蓋好被子,的確安分了下來。
  
  第二日睜眼時荀紹嚇了一跳,早已日上三竿,她翻身坐起,忽然想起中秋佳節有三日休沐假期,今日用不著上朝,這才又放心地躺回去。
  
  應璟已經不在房中,她穿戴整齊,悄悄拉開門看了看,婢女們來來去去都很正常,也不知應璟是怎麼走的。昨晚定力不夠足,被應璟一蠱惑就被吃乾抹淨了,若是他走的時候驚動了府裡的人,她的臉可就丟盡了。
  
  沒一會兒婢女來請她洗漱用早飯。到了前廳,竹秀早坐著了,樂滋滋地對她道:「國舅真夠意思,一早就派了幾個嬤嬤過來了,嫁妝的事我不用煩了。」
  
  荀紹乾笑兩聲算是應答,心想還好,這樣子應該是沒被發現。
  
  應璟回到府中時,恰好有西域的信函快馬送到。寄信的人是曹敦,他前些日子收到荀紹自南康郡中的來信,看到她說南康郡中買賣馬匹的事,便去信曹國詢問了一些事宜,此時剛好得到回復,果不其然這些馬都是從西域販賣過來的。
  
  難怪他總覺得曹敦好像知道許多事情的模樣,這感覺在之前魏國使臣被殺,曹敦出面作證時便有了。
  
  看完信,應璟喝了口濃茶,伏案寫了好幾封信,封好後交給范一統,讓他分別寄出去。
  
  范一統一看他這架勢就知道是又有什麼安排了,也不多話,麻利地出門去辦了。
  
  應璟忙完這些也沒閒著,又叫來管家詢問婚事籌備的進程,想起荀紹那人,笑道:「那幾個嬤嬤只怕不夠用,你再挑幾個有耐心脾氣好的繡娘去荀府,務必叫她們教會荀將軍繡嫁衣。」
  
  管家憋著笑連連點頭,出門之前忽然問了句:「公子脖子受傷了嗎?可要傳大夫來?」
  
  應璟順著他的視線伸手摸了一下喉結,立即會意,拉了拉領口:「沒事。」
  
  三日休沐很快便過去了,荀紹早朝時借口天涼在官服裡穿了件胡服,領口豎起,遮擋了不少心虛。
  
  到了宮中一看,一貫做足了文人派頭的應璟今日也是一身胡衣,束身矯健,猶若當初為將時一般。荀紹正看著他,他忽然也轉頭朝她看了一眼,還笑了一下,她頓時就有些耳熱。
  
  大將軍周豐容出列將在西北秦城的情形都一一上呈給幼帝知曉,荀紹見狀便提議將大將軍之位奉還。
  
  本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交接,大臣們此時看他們二人卻是津津有味,有的還要連帶寧都侯的反應也關注一下。
  
  不得不說,荀將軍是個奇人啊,這一個朝堂上,三個最有權勢的男人都與她有過關係,嘖嘖,當世豪傑啊當世豪傑。
  
  幼帝見大家竊竊私語,以為在討論大將軍的職務該不該歸還呢,哪裡知道他們是在八卦,還特地點了幾個人問了意見。
  
  結果自然是沒有意見。
  
  幼帝點點頭:「那定遠將軍就將大將軍事務移交回去吧。」
  
  荀紹跪下接了旨意。
  
  退朝時,周豐容朝荀紹走了過去,卻見她雙頰微紅,只顧埋頭走路。他轉頭一看,應璟含笑的臉剛剛轉過去。
  
  他心裡沒來由的一陣失落,他見過戰場上的荀紹,打翻了起初的印象,以為那就是真的她了。今日方知原來她也會嬌羞,她有不輸男兒志氣,卻也有尋常女兒態。
  
  他忽然想起周豐意的話來,得知她和應璟被賜婚的消息時他正在回都途中,不知起了什麼心思,竟然快馬加鞭連夜趕了回來。卻沒有回府,就在荀家大門外枯站了一晚上。
  
  就算見了面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更無任何立場可說。
  
  「大將軍。」
  
  他回神,荀紹正站在面前:「險些忘了正事,末將這便回去將這些日子的事務的卷宗送去大將軍府。說來慚愧,末將疏懶,有許多事情都還耽擱著沒做處理,還請大將軍見諒。」
  
  「無妨。這次的事責任在我,反倒數次連累荀將軍,我該說聲見諒才是。」
  
  沒想到周豐容會說這種話,荀紹不禁抬頭看了他一眼。既然他今日脾氣這麼順,應當適合談事,她笑了笑又道:「恰好末將還有件事要與大將軍商議,邊走邊說吧。」
  
  應璟已經先一步走了,他對荀紹為人瞭如指掌,自然不擔心她會吃回頭草。荀紹似乎也壓根沒想過應璟會因此吃味什麼的,在她看來公事就是公事,與私事半點沾不上邊。
  
  她以周豐容為尊,稍稍落後半步跟著他走,一面道:「此次軍中瘟疫,恰好爆發在中原四郡,這四郡的兵力如今還是末將從西北調過去的,對中原不熟悉是其次,也削弱了西北兵力。大將軍看要如何是好?」
  
  周豐容道:「我已下令將秦城內痊癒的士兵都調回中原四郡,但此番受了不少損失,想來還需再行徵兵才是,不過好在四郡處在腹地,如今國家安寧,倒也不用擔心。」
  
  荀紹點了點頭:「既然大將軍都安排好了,那末將就放心了。」
  
  南康郡內,南康王正對著地圖淺笑,儒雅端方,連說出來的話也分外溫和:「這四郡兵力總算是被削弱了,可叫本王等了好久。」
  
  「看來我暫時不用回都了。」永安公主在旁閒閒端起茶盞,吹了一下上面的浮葉:「再回都時,也不知是何模樣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49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6 10:38:01
第四八章
  
  婚期已經定下,幼帝批了假,荀紹這些日子不用上朝,每日努力地壓著脾氣跟嬤嬤學習繡嫁衣上的紋樣。
  
  終於有一日嬤嬤忍不住了,看著她越來越黑的臉色,訕笑道:「將、將軍不必勉強,寧都侯交代過了,繡一點意思一下圖個吉利就成。」
  
  荀紹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那還差不多。」
  
  沒了她的摻和,反而進度快了,嫁衣很快就制好。竹秀迫不及待地叫荀紹穿上試試,她拗不過,只好披在身上看了看,竹秀連連點頭說好,原本好好地笑著,卻忽然轉頭抹了抹眼淚。
  
  荀紹不用問就知道她一定是想到了死去的哥哥。
  
  若是父親和哥哥還在世,此時知道她要嫁的人是應璟,不知道該吃驚成什麼模樣,當初他們可算是水火不容啊。
  
  她心中感慨悵惘,面上卻故作鎮定地岔開了話題,總算讓竹秀的眼淚止住了。
  
  雖然這些日子沒上朝,荀紹卻知道朝中的事情。聽說幼帝派了黃門侍郎再率一千禁軍,前往南康郡迎接公主歸都待嫁。
  
  她隱隱覺得不安,公主顯然還沒放開,這一回來,自己和應璟就要辦喜事,只怕她心裡會不痛快。
  
  可是很快又傳回了新消息,侍中帶的人還沒到南康郡就沒了消息。
  
  幼帝對此自然不悅,派大臣出去辦事,還沒辦好人卻不見了,這算什麼。他又派了都中將領前去,這次是人走到半道忽然快馬趕回,帶回了舉朝震驚的消息。
  
  明朔二年九月,南康王扣押侍中,拒絕護送公主返都,於南康郡中細數寧都侯應璟十大罪狀,包括貪贓枉法、結黨營私、錯斷冤案、逼迫公主外嫁等,高舉「清君側」大旗,發兵三十萬,北上洛都。
  
  應璟畢竟長袖善舞,在誰面前都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南康王忽然發難,罪狀雖然喊得夠響,卻也只在朝中有些影響。坊間一片嘩然,如何相信那個君子端方的國舅會是這種亂臣賊子?
  
  再說了,史上哪有這般大公無私的良臣?南康王的野心簡直昭然若揭。
  
  太后本就對這個身份尊貴的藩王不放心,此時更是提心吊膽,連忙召集大臣們商議對策。
  
  老丞相十分機警,提議一面下令沿途守軍抵擋,無論如何堅決不能讓南康王率軍北上,一面派人議和,畢竟是皇室宗親,能勸退最好。
  
  作為靶子,應璟此時顯然不適合發表言論。他也有數,幼帝和太后沒有問他,他便也沒開口。太后大約是太過慌張,也沒有時間來理會他,反倒說了荀紹幾句。
  
  「定遠將軍上次陪同公主去南康郡,難道就一點都沒看出端倪?」
  
  荀紹因為婚事的事沒有受詔在場,應璟怕太后誤會,解釋道:「太后息怒,其實定遠將軍當時回報了南康郡中馬匹買賣一事,是臣沒有引起重視,也沒細查。依微臣之見,此事南康王必然早有安排,微臣不過是他用來反叛的借口,甚至中原四郡士兵突發瘟疫一事也是他幕後主導,如今他北上這一路若是恰好走的那四郡的路線,那便證明微臣的猜測沒錯了。」
  
  太后瞪了他一眼,卻也沒說什麼。
  
  最後還是採納了丞相的建議,南康王尚未被直接定義為叛軍,但幼帝已經下旨,沿途所有守軍需嚴密防備,絕對不可讓三十萬兵馬進入洛陽。而派去和談的正是和南康王有交情的大將軍周豐容。
  
  周豐容這一去便是十數日,沒有傳來半點好消息,而南康王的大軍卻還在繼續前行。應璟沒有猜錯,他的確走的就是那條路線。
  
  晉興、襄庸、淮南、武昌這四郡是直上洛陽最近也最便利的路線。因為之前剛爆發過瘟疫,四郡軍隊力量被削弱了許多,這三十萬南康軍沿途北上,雖然受到了抵擋,但南康王謀反是早有所圖,養精蓄銳、蓄勢待發,勢如破竹,根本擋不住。
  
  九月十六本是訂好的出嫁之日,南康軍已經壓到了豫州境內,直逼洛陽。
  
  荀紹自然也沒什麼心情再準備婚事,一早起身,打算入宮去主動請纓平叛,卻被竹秀攔住了。
  
  「你就別湊熱鬧了,現在矛頭對的是國舅,你出面,會被人說成假公濟私的。」
  
  荀紹自然明白她是為自己安危著想,只有她這種在婚期將近時失去過的人才會有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她再瞭解不過。
  
  「話雖如此,我荀家世代忠良,如今有人企圖謀反,豈能坐視不理?若是只因幾句口舌之非便畏首畏尾,才叫懦弱。」
  
  竹秀說不過她,無奈道:「實話告訴你好了,現在根本沒到開戰的時候。」
  
  荀紹不解:「什麼意思?」
  
  「我剛剛去了趟寧都侯府,聽飯桶說了,現在南康王並沒有繼續發兵洛陽的意思,反而對朝廷提出了個條件。」
  
  「什麼條件?」
  
  「他要求朝廷交出國舅,只要交人就退兵。」
  
  荀紹難以置信,南康王這麼大張旗鼓的發兵就是為了逮應璟?
  
  「那朝廷怎麼說?」
  
  「還不知道。」
  
  荀紹左思右想不放心,還是決定去宮裡走一趟。
  
  洛陽的九月景色出奇地美,荀紹走在路上,看著沿途繁花錦簇,楓紅似火,想到不遠處有個虎視眈眈的南康王,這一切有可能毀在戰火之中,心情便低落了下去。
  
  她對南康王此人印象不壞,不僅儒雅還癡情,對公主也是一副好兄長的姿態,怎麼也想不到他會突然反叛。
  
  看應璟到現在都不慌不忙,也沒私下提醒過她什麼,也許對此事是早有預料的。但就算未卜先知也沒用,若是太后真起了一石二鳥的心思,要將他推出去,那他也是沒辦法阻擋的。
  
  想到這裡,她狠狠一甩馬鞭,快速朝宮門衝去。
  
  御書房裡居然擠滿了人,荀紹進去,倒是看到不少應家人,杜衡也在,但並沒有見到應璟。
  
  向幼帝見了禮,她沒急著開口,想先看看皇帝的態度再說,卻聽見眾人議論的事情居然和大將軍有關。
  
  「陛下派大將軍前去勸退南康王,本是天大的恩寵,奈何南康王竟然將大將軍扣壓下來,簡直是藐視陛下!」說話的是周家嫡系武將。
  
  杜衡卻幽幽道:「陛下明鑒,誰都知道現在南康王的目標是寧都侯,如何會扣押與自己交好的大將軍?說不定是另有隱情吧。」
  
  周家勢力哄然喧嘩開來:「什麼意思?你說的隱情是什麼?」
  
  「莫非是想含血噴人說大將軍通敵叛國不成?」
  
  杜衡肅然道:「這話我可沒說,南康王算不算是敵還未知呢,你們倒急著給大將軍找罪名。」
  
  「你……」一群武將如何能在口頭上佔便宜,氣得面紅耳赤。
  
  荀紹聽出了個大概,向愁眉苦臉的幼帝行禮道:「臣有本奏,大將軍為人正直,滿朝皆知,定不會與南康王勾結。陛下不妨再等一等消息。」
  
  「還是定遠將軍明白事理。」周家人跟著附和,順帶鄙視杜衡。
  
  荀紹又道:「倒是南康王的條件……敢問陛下有何打算?」
  
  她這麼一問,所有人便忍不住將視線投到了幼帝臉上。
  
  幼帝很不自在,乾咳了好幾聲:「咳咳咳咳咳,此事還在商議,寧都侯自稱會有決斷,朕和母后也在靜候佳音。」
  
  老丞相瞥一眼荀紹:「怎麼定遠將軍對寧都侯的想法竟絲毫不知麼?」
  
  荀紹知道他老人家腦筋轉得快,怕他誤會自己是隱而不報,嚴肅道:「老丞相也知道自古以來的規矩,男女成婚之前不宜見面,我與寧都侯已有一陣子沒見過面了,連書信往來也無。」
  
  老丞相扶著鬍鬚點點頭:「這樣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最後沒有討論出任何結果便又各自退了回去。
  
  荀紹叫竹秀再去寧都侯府一趟,問問應璟到底是怎麼打算的,可竹秀回來說並未見到應璟,他已經入宮去了。
  
  沒有收到應璟的消息,卻收到了周豐容的消息。
  
  八百里加急密函急送入都,呈交陛下親啟。裡面所述與南康王所言並無二致,唯一強調的是南康王並非是在拖延,倒有些像威脅,他說要朝廷交出寧都侯的話是認真的,這其中卻是含著樁私怨。
  
  竹秀知道荀紹擔心,又去了寧都侯府,在那兒一直等到應璟回來,這次總算帶回來了消息。
  
  「婚期只怕要再推一推了。」竹秀說到這個有點不高興,臉繃得緊緊的:「國舅說了,讓你安心待嫁,他已有了計較,已稟明陛下,你且安心就是。朝廷要用你的時候自然會有陛下聖旨下達,你千萬不要強行出頭。」
  
  荀紹皺眉:「那你就沒問他到底有什麼計劃?」
  
  竹秀咂嘴:「你傻嗎?他都說了告訴了陛下,是我這種小民可以得知的嗎?」
  
  荀紹抿了抿唇。
  
  十月初六,早霜降了一層,南康王的軍隊向都城推進了一百里,周豐容仍舊未能回都。
  
  荀紹一早起床,眼皮突突的跳,在這節骨眼上便總感覺沒什麼好事。
  
  洗漱好上朝,只見晨光微亮的大街上迎面走來一隊禁軍,當中馬車華貴,她打馬走近,卻被禁軍攔住,連她身上官服也視而不見。
  
  她皺了皺眉,還以為是哪個愛擺架子的官員要出行,也沒放在心上。
  
  等到了朝上才知道那是怎麼回事。
  
  幼帝當堂宣佈道:「寧都侯自認南康王起兵之事罪責在自己身上,主動要求前去和談,國之肱骨,家國為先,朕感佩在心。」
  
  荀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南康王對寧都侯有私怨,豈可讓他孤身涉險?
  
  比起震驚,更多的是後悔,若是知道當時車中的便是應璟,她可能當場就攔下他了。
  
  幼帝顯然早有準備,未等應家人和其他臣子發表任何意見,匆匆喊了聲「退朝」便走人了。
  
  回到府中,竹秀追著荀紹問情形如何。
  
  她說了聲「沒事」,回到房中,對著壓在箱底的大紅嫁衣看了許久,又默默合上。
匿名
狀態︰ 離線
50
匿名  發表於 2015-10-16 10:38:50
第四九章
  
  南康王紮營的大帳裡供奉著一座牌位,上面卻沒有名諱。
  
  從得知應璟主動前來的消息後他就在牌位前站著,嘴邊噙著淡淡的笑意,猶如眼前人還在人世時一般。
  
  多年前他還是個長在深宮裡的皇子,每日過著察言觀色左右逢迎的生活。
  
  那日宮中設宴,他在母后宮中,大臣家眷前來拜見,他來不及退去,便去了屏風後迴避,恰好站的位置看到了末尾一個身著鵝黃衣裳的小姑娘。
  
  她頂多十三四歲的模樣,垂著頭站在那裡,像是很怕生。他百無聊賴,就這麼盯著她看了許久,後來那姑娘不經意間抬了一下頭,驀然和他的視線撞了一下,驚訝地眼睛都瞪圓了。他摀住嘴,險些笑出聲來。
  
  這件事不過是一個片段,年歲漸長,很快就拋諸腦後。
  
  直到那一年春日狩獵,他獵了隻狐狸,從上林苑逕自打馬去了洛陽街市,要找個靈巧的師傅給母后做個圍脖,經過鬧市時卻瞥見一張熟悉的臉。
  
  已有兩三年未見,照理說此時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姑娘卻好像沒什麼變化,依然是俏生生的臉,依然是纖瘦的身段,甚至依然穿著件嫩黃的衣裳,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但人家顯然已經記不得他了,她由一個婢女陪著,沒有戴帷帽,也沒有其他隨從,看起來竟有幾分落魄。
  
  這實在是不公平,在你還記著對方的時候,對方卻根本未曾將你放在眼裡。
  
  他決定捉弄一下她,遂打馬上前叫住婢女,不想這一開口竟然就結下了千絲萬縷的關係。
  
  她不是什麼達官貴人家的千金,連當初入宮也是被人家順帶著領進去的,甚至現在越來越窘迫,父親忠厚老實,官場卻詭譎多變,跟對了勢力飛黃騰達,跟錯了人便永無翻身之日。
  
  年少輕狂,溫柔鄉里少不得許下山盟海誓,但她每次都因身份低微婉拒了他。等到他長兄繼位,他獲封南康王,又提出帶她去南康郡,她才終於鬆口。
  
  原本已經計劃好,他去南康郡安置好一切便回都向先帝稟明心意,請求賜婚。
  
  然而那兩年郡中並不安寧,朝堂也不安穩,魏國又殺了過來,戰亂頻仍,先帝勞心勞力。身為皇室子弟,當國事為先,豈能只顧兒女情長,他只能壓著此事暫且不提。
  
  戰事之後,西北軍政變化,朝堂勢力亦是大變。
  
  應璟的名號變得響亮起來,應貴妃有了封後的趨勢,應家勢力雨後春筍般興起。
  
  跟錯了人的代價太過殘酷,小官吏因為地位低微,反而背了許多黑鍋,他本人被判斬首,全部家眷皆入奴籍,流放三千里。
  
  南康王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本就是個弱柳扶風的姑娘,如何經得起那般顛沛流離。等他好不容易趕過去,人已入土,連屍首都未能見著一眼。
  
  多少溫柔繾綣,一朝盡散。身份和地位自然有阻隔,但怎麼也比不過生與死。
  
  本不該是這樣的結果,若不是應璟貪圖權勢、剷除異己,那官吏一家就不會被連累,他心愛的人也不至於遭受顛沛流離之苦而亡。
  
  他在墳前立下過重誓,一定要替她報仇,直到今日,終於能化為現實。
  
  「放心,應璟的命和權勢本王都會拿回來,你不會白白受苦的。」他輕輕撫了撫牌位,溫柔如初。
  
  「報——」有士兵從外面小跑了進來:「啟稟殿下,寧都侯的車馬在途中翻下山崖了。」
  
  南康王霍然轉身:「你說什麼?在哪裡?」
  
  「就在入豫州地界的荒山中。」
  
  「有好好的官道,姓應的為何要走深山?」南康王瞇了瞇眼,心中已然反應過來:「好啊,本王還道他如何這般好心肯過來送死,原來是故意擺本王一道。」
  
  這樣一來朝廷可以推卸說人已經送來了,他卻根本沒見著人。說不定應璟什麼事也沒有,轉頭就跑回去了!
  
  「來人!搜山!」
  
  荀紹人正在府中焦急地等待消息,幼帝身邊的太監李園忽然登了門,說是有聖旨要宣佈。
  
  她連忙走去前廳跪下聽宣,以為會聽到自己被任命出征的消息,哪知皇帝竟然要她回西北待命。
  
  「李公公,是不是我聽錯了?」
  
  李園笑道:「荀將軍沒聽錯,陛下和太后是有何安排奴婢也不得而知,但聖旨裡就是這麼寫的,將軍不信可以自己看。」
  
  荀紹接了旨,展開又看了一遍,的確一字不差。
  
  如今大將軍不在,都中的將領就屬她官階最高,在這緊要關頭怎麼會讓她回西北去?
  
  她懷揣了一肚子不解,卻也只能領命。也怪她一直無心深究朝中關係現狀,如今情形未明,她心中沒譜,想來想去,還是決定聽從應璟的建議,一切聽朝中安排。
  
  竹秀也覺得此時回西北再好不過,她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荀紹好好地嫁出去,能遠離是非最好。
  
  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兩人第二天便上了路。這次是奉了皇命,出行也有了定遠將軍的規格,走的慢了些,剛好可以沿途打探豫州那邊的消息。
  
  就在她們回到西北不久,一輛馬車由十幾個護衛護送著,在夜半時分衝進了洛陽城門,直奔皇宮。
  
  幼帝在睡夢中被驚醒,披衣起床,就見殿門大開,范一統渾身是傷地衝了進來,跪在他面前時幾乎要朝前摔倒。
  
  「你這是怎麼了?」幼帝一時驚詫,竟親自上前扶住了他。
  
  范一統平復了一下喘息,聲音虛弱地喚了一聲「陛下」就暈了過去。
  
  「來人,快傳太醫!」幼帝簡直有些手忙腳亂,等到左右宮人將范一統扶去榻上,他才想起叫來護衛詢問情形。
  
  一名護衛稟報說寧都侯路上遇到了意外,車馬翻下山崖,後又被南康王派人捉去了,范侍衛和他們幾人是尋機逃出來的。
  
  話說到這裡,范一統甦醒了,他推開御醫坐起身,顯然有些急切,又連忙下榻跪下:「陛下,小人有事起奏。」
  
  幼帝連忙道:「可是舅舅有什麼危險?你快說!」
  
  范一統一時著急,連咳好幾聲:「公子此番前去敵營,雖早已抱了必死之心,但原本也有計劃可以搏一搏,只是沒想到途中出了意外,南康王誤以為他使詐,只怕會痛下殺手。但即使如此,公子還是拖住了南康軍,讓小人逃出,只為帶出消息來給陛下。」
  
  幼帝聽得心中緊緊揪作一團,忙問:「什麼消息?」
  
  「大將軍遲遲未歸,原來是投靠南康王了。」
  
  幼帝的小臉霎時白了。
  
  朝堂上如今少了寧都侯和大將軍,最能說得上話的就是老丞相了。
  
  第二日早朝,幼帝將此事公佈,滿朝嘩然。周氏一門自然力保大將軍,竭力勸說陛下明察秋毫。老丞相雖然與大將軍有交情,但那是朝堂上的交情,彼此利益一致才算交情。如今大敵當前,他自然也顧不得許多,當下便提議幼帝和太后發佈詔令,勒令南康王退兵。
  
  「寧都侯此舉是捨身喂虎狼,南康王如今道理人情都不佔,還不退兵,天下盡可誅之,舉國王道之師當即便可揮向豫州。」
  
  珠簾後的太后微微頷首:「老丞相言之有理,寧都侯走之前也是這麼說的,南康王畢竟是先帝胞弟,陛下嫡親的叔叔,手上還扣著公主,如今他這般退讓,南康王若再不識好歹,便是傾覆了豫州也該發兵圍剿了。」
  
  比起她這不慌不忙的態度,幼帝倒是很積極:「諸位愛卿都說說該派何人出兵平叛吧。」
  
  有人出列詢問:「敢問陛下、太后,那大將軍之事……」
  
  幼帝沒好氣道:「他都反了,還有什麼好問的!」
  
  「陛下!!!」周氏門人跪了一地。
  
  「哼!」幼帝冷哼一聲。
  
  在他看來,在這險要關頭,最早不顧性命衝出去的人只有他舅舅。親叔叔要反,倚重的大將軍也跟著反了,根本就擔不起他的信任。
  
  荀紹剛收到應璟被捉的消息,好幾日都緊皺著眉頭,有好幾次甚至還想過乾脆帶上西北軍殺去豫州。但沒有皇帝詔令,她也不能輕舉妄動,只能乾著急。
  
  竹秀提著裙擺跑進她房中,忽然拉起她就朝前院跑。她莫名其妙,到了前院,只見眼前站著個持令紅袍的御前專使,連忙見禮。
  
  「荀紹接旨。」
  
  她掀了衣擺跪下:「臣荀紹聽宣。」
  
  「南康王起兵北上,擾亂天威,周豐容罔顧聖恩,通敵叛君,已被革除大將軍一職。令荀紹接掌大將軍,率軍平叛,匡正超綱。」
  
  荀紹愕然抬頭。
  
  專使低頭看她:「荀將軍不接旨嗎?」
  
  「是……臣接旨。」
  
  專使將聖旨放到她手中,急匆匆地上馬就要走,她追上去問:「不知專使可知寧都侯如今情形。」
  
  他搖搖頭:「無人知曉,荀將軍……不,該改口叫大將軍了,總之陛下的意思是請大將軍做好準備,若有萬一……」他沒說完,抱拳道了聲「告辭」就帶著人走了。
  
  荀紹捏緊聖旨。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6-17 08:10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