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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吱吱]金陵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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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1:53:2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四十八章堅持

  周鎮輾轉反側,一夜沒有睡。

  想到莊氏在世的時候,他除了讀書,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什麼事也用管。就是和九如巷的人情往來,她也辦得妥妥貼貼,沒有人不稱讚的。

  他不由地想,如果莊氏活著該有多好,少瑾的婚事哪裡還用得著他操心,他只管好好賺錢給女兒添妝就行了。

  想到這裡,他躺不住了,索性起床,又去給莊氏上了炷香。

  畫像裡的莊氏,比生前的模樣實際上上寡淡了不少,這也是他有意為之。總覺得莊氏太漂亮了,和他情琴和鳴,沒有一處不好的,正是應了那句「紅顏薄命,深情不壽」的話。

  他嘆了口氣。

  李長貴在門口探頭探頭的。

  周鎮皺著眉頭喊了他進來,喝斥道:「你就不能站直了說話?偷偷摸摸的,讓人看著成什麼體統?」

  自昨天程家四老爺來拜訪老爺之後,老爺就看什麼也不順眼了。

  李長貴呵呵地笑,不敢多說一句話。

  周鎮就喝道:「找我有什麼事?」

  李長貴頓時人一縮,低聲道:「是程家長房的四老爺,遞了帖子過來……」

  「不接!」周鎮想也沒想​​地道,「以後他們家的帖子我都不接。」

  李長貴「嗯」了一聲,卻沒有立刻退下去。

  周鎮不耐煩地道:「還有什麼事?」

  李長貴的聲音就更低了,道:「程家長房的四老爺……就站在衙門外等呢!」

  「那就讓他等著好了!」周鎮聽著就心煩,像揮蒼蠅似的朝著李長貴揮了揮手。

  李長貴忙退了下去。

  初秋正午的陽光照在人身上還是火辣辣的。

  程池氣宇軒昂,腰間垂著的一個玉蟬通體無暇,滿身貴氣。

  衙門的門房出來看了好幾遍。卻不敢上前趕程池走。

  程池站在刺目的陽光下,突然想起自己七、八歲的時候,也是這樣站在陽光下站樁。

  那個時候還不知道七星堂意味著什麼,滿身滿心都是興奮,好像站好了樁,自己就天下無敵,能拯救家族於水火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再一次站在了陽光下。

  這次。他卻是為了自己。

  為了那個全身心都信賴著他的小丫頭。

  程池心情平靜如水,安靜地站在那裡,任那些進出府衙的指指點點。

  懷山卻為程池委屈。

  程家長房的四老爺。天之嬌子,七堂堂的堂主,跺跺腳整個武林都抖三抖的人物,此時卻因為周家二小姐的緣故站在這裡被人打量。

  他支了把傘過去。

  程池笑道:「不用了!周大人估計是想和懲罰我一番。你們就不要摻和了。」

  懷山不為所動。繼續給他撐著傘。

  程池也就隨他了。

  周鎮一個上午都坐在前衙裡處理公務,可這心總像有什麼似的。有些坐立不安。

  半晌他才明白過來,趕情是李長貴說程池一直站在衙門外啊……

  他望瞭望外面明晃晃的陽光,叫了李長貴來問:「四老爺還站在外面嗎?」

  李長貴連連點頭,道:「來衙門辦事的人都在問是怎麼一回事呢?老爺。您看,是不是讓四老爺進來……這樣讓人看著,沒幾天說不定保定府裡就會傳了。萬一有是有人認出四老爺的身份來……別人還以為您和程家長房有什麼過節呢?」

  周鎮沒有想到程池會這樣不顧顏面。

  可讓他喊了程池進來坐……豈不就是認輸了!

  他臉一沉。道:「他願意站在那裡任上圍觀就讓他站著好了!」然後頭也不回地回了內宅,用午膳。睡午覺。

  李嬤嬤則招了李長貴問:「怎麼樣?老爺都說了些什麼?」

  李長貴有些沮喪地道:「我照著太太的話跟老爺說了,可老爺還是和昨天一樣。」

  「讓你費心了!」李嬤嬤忙笑著塞了一塊銀子給李長貴,道,「太太這也是為了二小姐好,為了這個家好,還請李長隨多擔待點。」

  李長貴假意推脫了兩下,這才收了銀子。

  李嬤嬤一溜煙跑去了李氏那裡。

  李氏正翹首以待,見到李嬤嬤忙道:「怎麼樣了?」

  李嬤嬤嘆氣地搖了搖頭。

  李氏滿臉的失望。

  她擔心地絞著帕子,喃喃地道:「這萬一要是把四老爺給氣走了怎麼辦?」

  李嬤嬤也很擔心,道:「要不,您去勸勸老爺?」

  「不行!」李氏道,「老爺的脾氣我知道,我越說他越不會答應……」她憂心忡忡地小聲嘟呶著,「這可是大事………如果少瑾能嫁給四老爺,是多好的事啊……不行,不能讓這件事就這麼黃了……」她說著,神色一正,吩咐李嬤嬤,「你快想辦法給大老爺帶個信,說我這邊出大事了,讓他趕緊來一趟。」

  李嬤嬤匆匆而去。

  李氏端了茶去了周鎮那裡。

  周鎮剛剛起來,小廝正服侍他洗臉,看見李氏,他冷冷地道:「你來幹什麼?」

  李氏不由暗暗慶幸自己沒想過再勸周鎮。

  她笑道:「這不快過重陽節了嗎?我尋思著是不是要給關老安人送些東西過去。前些日子金陵那邊不是來信,說關老安人的有些不舒服嗎?要不,我們把關老安人接過來住些日子吧?一個女婿半個兒,她老人家等您這麼好,我們孝敬點她老人家也好。」

  九如巷分宗,關老太太又急又氣,病了好些日子才好。

  周鎮瞥了李氏一眼,道:「你為這樁婚事倒是操碎了心!」

  李氏聽著眼圈一紅,道:「老爺,您這是冤枉我。我一切都聽老爺的,老爺說一。我決不說二的。要怪,只怪我肚子不爭氣,沒能生出個兒子來,老爺膝下只有大姑奶奶三姐妹,不和金陵那邊的幾位表少爺走得近些,只怕是出嫁連個背轎的人都沒有……」

  她的話一下子戳中了周鎮的心。

  他和九如巷走得這麼近,也與周家人丁單薄有很大的關係。

  周鎮沒有說話。走了出去。

  坐在衙門裡。他心裡就像落了個沙子似的,怎麼樣都不舒服。

  他又叫了李長貴來問:「程家四老爺回去了嗎?」

  「沒有!」李長貴有些怯意地道,「一直站在衙門口……黃大人跑去搭話。四老爺沒有作聲……」他忍不住勸道,「老爺,四老爺要是萬一真的成了您女婿,您讓這衙門的人怎麼看……」

  「你給我閉嘴!」周鎮少勃然大怒。

  李長貴縮著脖子跑了。不一會又進來稟道:「黃府堂過來了!」

  周鎮請了黃府堂進來。

  黃府堂目光閃爍地打聽起程池來。

  周鎮三言兩句地糊弄了過去。

  不一會,照磨司譚典史過來。說完了公務,委婉地打聽起程池是誰來。

  周鎮不勝其煩,打發了譚典史就回了內堂。

  李氏正和周幼瑾在大廳裡玩。

  看見周鎮,周幼瑾立刻就撲了過來。含含糊糊地喊著「爹爹」。

  周鎮抱了周幼瑾,責怪地問李氏:「她這麼大了,怎麼還不會說話?」
 
  李氏眼神一黯。道:「我也不知道——我現在每天都讓她身邊服侍的人跟她說話呢!」

  周鎮抱著周幼瑾完了一會,和李氏一起用了晚膳才回到書房。

  但他一回到書房就找了李長貴來問:「程家四老爺走了嗎?」

  李長貴忙道:「走了!」

  周鎮鬆了口氣。

  心裡說不出是高興還是解脫。

  翌日。程池又遞了帖子進來。

  周鎮依舊不見。

  程池又在衙門外站了一天。

  第三天,程池又來了……

  如此四、五天,保定府衙的人都在議論這件事,偏偏程池的嘴緊得像河蚌,誰問也不搭腔。

  周鎮立刻硬了心腸,大聲對李長貴道:「你去跟程家四老爺說,他就算是在衙門口站成了石像,我也不會答應的。」

  李長貴低聲應諾。

  程池依舊我行我素,每天遞了帖子進來等周鎮見他。

  到了八月十五中秋節那天,周鎮實在是頂不住了,叫了程池進來,道:「你到底想幹什麼?我早說過了,你若是想娶少瑾,那是不可能的。我不能讓少瑾跟著你受苦……」

  風吹雨淋​​的,程池相比前些日子多些了些的風霜。

  他沉寧地道:「周大人,我是辛未年七月初七生的,至德十五年壬辰科進士,尚未娶親。在家中排行最幼。有一寡母,兩位兄長,兩位嫂嫂,三位侄女,兩位侄兒。不日將出任工部司水任員外郎,赴濟寧府河道總督衙門幫楊壽山治理黃河水患。請大人將令媛許配於我,我定會和她貧富相伴,不依不棄的。求周大人允許!」

  周鎮神色微動。

  程池入仕,不去吏部不去都察院,而是去了工部司水任了個小小的員外郎,去濟寧的河道總督府幫著楊壽山治水……不是有大志向就是有大能耐!

  不管是前者還是後都,是值得人尊敬。

  他不由道:「你既去濟寧,難道讓少瑾跟著你去受苦不成?」

  程池心頭一鬆。

  周鎮既有這樣的話說出來,可見還是想過少瑾嫁給他會如何如何的。

  他不怕周鎮刁難,他就怕周鎮一門心思的不同意。

  「少瑾還小。可我想和她把名份定下來。」程池沉聲道,眉宇間認真而真誠,看得出來,這番話並不是他一時興起,而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我在濟寧,長則有五年,短則三年就回來了。那樣於少瑾也好。她若是想跟著我去濟寧就去,若是想留在京城,就陪著我母親好了。我母親向來也未曾把她看外……」

  言下之意,是要過幾年再和周少瑾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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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1:53:4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四十九章壽辰

  周鎮很是意外,程池話裡透露出來的誠意更是讓他心生好感。

  他的神色不由柔和下來,道:「老夫人,也知道這件事嗎?」

  程池頓時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此時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變得很重要,甚至是一句話生,一句話死,端看他怎麼應對了。

  「我母親來京城之後,我已經向她老人家言明。」程池道,「只是那個時候家裡正鬧著分宗,母親的意思,不能讓二小姐在這個時候成為眾矢之的,所以就暫時沒有提這件事。這次我來保定府,事先也曾經稟告我母親,她老人家是知道的!」

  周鎮莫名地就鬆了口氣。

  或者在他看來,兒女的婚事沒有父母祝福,那就等同於私奔。而程家的事沒有郭老夫人的首肯,通常都沒有什麼好結果。

  周鎮端起茶盅來慢慢地抿了一口,不由打量起程池來。

  世家子弟從容不迫的雍容氣度,腹有詩書的自信灑脫……不管怎麼看,程池都是萬一挑一的美男子。

  就像李氏說得那樣,除了年紀,他的確是個滿意的佳婿。

  或許這世上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事!

  周鎮覺得心裡又坦然了一些。

  他問程池:「程嘉善那裡,你們可有什麼打算?」

  程池笑道:「家母早在朝陽門那邊為我置了宅子。我以後會住在那邊。」

  杏林胡同那邊是程家的祖宅,自然由身為長子的程涇所得。

  程池道:「所以等我從濟寧回來的時候,可能還是會外放,到時候就可以帶著少瑾一起去任上了。」

  如此夫妻不用分離。

  小兒子也有小兒子的好處。

  周鎮此時才開始認真地思考這段婚事可能性。

  他微微點頭,道:「你怎麼會想到幫楊壽山治理黃河?」

  程池就和他說起自己從小就精通數數,遇到那些水文地志就想看看,然後又怎麼遇到了宋老先生,怎樣算水位,怎樣江心取水……一一都告訴了周鎮。

  周鎮非常的感興趣,仔細地問起算水位的事。

  保定府也旱多雨少,若是能引了河水灌溉,農民就不必生活的這樣清苦了。

  程池有問必答。

  漸漸地,兩人的神色微肅,討論起引水澆地的事來。

  花廳外,李氏悄悄地問貼耳細聽的李嬤嬤道:「怎樣?聽到四老爺和老爺都說了些什麼沒有??老爺和四老爺有沒有沒有吵起來?」

  李嬤嬤連連搖頭。

  李氏舒了口氣。

  兩人直到了午膳時間才從書房裡出來,就算是出來,在飯桌上短暫的沉默之後,兩人去了書房,繼續說著農田灌溉的事。

  李氏喜上眉稍。

  李大老爺風塵僕僕地趕了過來,忙道:「出了什麼事?你十萬火急地把我叫過來。我那邊還等著給京城送酒呢!」

  自從做了內府的生活,李家儼然成為了江西首富,李大老爺更是紅光滿面,疲憊也掩飾不住躊躇滿志。

  李氏卻抱怨道:「您怎麼這個時候才來?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不給您送信,等到您來,黃花菜都涼了!」

  李大老爺不以為意。

  兩兄妹鬥著嘴。

  京城裡,郭老夫人正在廣發請帖。

  九月初九,是她的生辰。

  程涇也有意給老夫人做個壽。

  這還是他們分宗之後第一次辦人家宴,正好那些在分宗的時候幫過他們的親戚朋友聚一聚。

  郭老夫人特意給周少瑾姐妹下了帖子,還吩咐呂嬤嬤:「你拿些滋補的藥材去給廖家,三份請帖都一併交給廖家大太太,滋補的藥材卻是廖家大奶奶和周家二小姐一人一份。」

  方家的事,廖大太太暗中用力不少。

  她肯定是會來的。

  而周氏姐姐請帖交到了她的手裡,周初瑾就算是有意攔著周少瑾,廖大太太只怕也不答應。

  至於方家,她不請想必也會來的。

  呂嬤嬤笑著應「是」,送了請帖去榆樹胡同。

  雖然是藉了周氏姐妹的光,可能讓郭老夫人身邊最貼己的嬤嬤來給自己送帖子,廖大太太還是很高興的。

  周初瑾卻暗暗罵著程池狡猾。

  他肯定是想用這種辦法見少瑾!

  她還不知道程池已經去了保定。

  周初瑾又不好不去,不然廖大太太肯定會覺得她和程家有了罅隙,追究下來,萬一扯出了妹妹就不好了。

  她如郭老夫人所料的那樣,給周少瑾找了個藉口:「少瑾這幾日有些不舒服,老夫人的壽宴,我陪你去好了。等少瑾好些了,再去給老夫人問安。」

  雖然不一定攔得住,但她怎麼也要試試。

  廖大太太很是不悅,道:「長輩做壽,又不是爬不起來了,怎麼就不能去問個安?」她吩咐鐘嬤嬤去請了周少瑾過來,繼續訓著周初瑾:「我從前聽你說,你妹妹曾經得到過老夫人的指點,那就是對你妹妹有教導之恩了,老人家過壽,還是第一次,你怎麼說得出這樣的話來……」

  周少瑾忍著不吭聲。

  就算是受了婆婆的責問,她也無意在這件事上妥協。

  但很快,周少瑾被請了過來。

  廖大太太笑容和藹地將請帖遞給了周少瑾,道:「初九那天,你好好收拾打扮一番。我們去給老夫人拜壽。」

  周少瑾看姐姐的臉色就知道姐姐是為這件事不高興了,她微笑著應了,出了正房立刻挽了周初瑾的胳膊,在姐姐面前扮著小孩子撒著嬌道:「姐姐,我說了會聽你的話的,老夫人過壽,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去問個安。但我保證一直跟著姐姐,哪裡也不去,好不好?」

  周初瑾臉色微霽。

  等到了九月初九的那一天,姐妹好好打扮了一番和廖大太太一起去了朝陽門。

  程箏和程簫幾個早到了,正站在垂花門​​前幫著郭老夫人迎客。

  周少瑾幾個進門的時候正巧遇到幾位太太連袂而來,她們親親熱熱和程箏打著招呼,並打趣她們姐妹:「你們可是姑奶奶,是坐上賓,怎麼站在這裡迎起客來?老夫人也太會指使人了!」

  程箏笑道:「今天是老夫人的壽辰,我們姐妹能幫著老夫人在這裡迎客,那也是孝順,還可以沾沾老夫人的福氣。」

  說話間,她拉了周少瑾的手,把幾位太太介紹給了她們。

  周少瑾用心地聽著。

  圓臉的是周太太,長臉的是王太太,就是笑也讓人覺愁容滿面的是曲太太,申太太是金陵申家十七老太爺家的,如今在兵部武選司任主薄,能接了請帖,是因為和程家是同鄉……

  她把這些人一一記在心裡。

  既然決定了要嫁給池舅舅,以後就少不得和她們打交道。

  眾人知道方氏是鎮江廖家的大太太,都熱情地和她們打著招呼。

  程簫笑盈盈地請了她們去穿堂坐。

  方家二太太帶方萱過來了。

  她們在京中的時候比廖大太太久,和這些太太都是熟人,大家說說笑笑地互相問候,說著些家長里短的事,然後一起去給郭老夫人問安。

  郭老夫人今天很精神,穿著件寶藍色繡著仙鶴仙草紋的褙子,戴著鑲著鴿子蛋大小的綠色貓眼石額帕,夾雜著銀絲的頭髮整整齊齊地綰了個圓髻,還破天荒的戴了支金步搖。

  大家笑嘻嘻上前行禮,恭賀著郭老夫人的壽辰。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

  輪到周少瑾的時候則拉了周少瑾的手將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道:「我有些日子沒見著你了,聽說你隨著你姐姐進了京,我還在想,我壽宴的時候也不知道你有沒有回保定府呢?」

  聽那口氣,好像她們有幾年沒見了似的。

  周少瑾不明所以,但她相信郭老夫人,就像她相信程池一樣。

  她乖巧而又溫順地順著郭老夫人說著話。

  郭老夫人很是滿意,特意讓人賞了一串碧璽的十八子佛珠手串,道:「沒事的時候就常過來走動。你當年給我抄的經書我可是供到了普陀山的法雨寺。」

  周少瑾微笑著應「好」。

  郭老夫人就吩咐程笙:「你們小時候也一塊兒讀過書,你帶著她,和京里的這些姐姐妹妹都認認。」

  程笙笑著應「好」,上前拉了周少瑾的手站在了老夫人身後的屏風旁,望著一波又一波地進來和老夫人問安的親戚朋友低聲道:「祖母這是怎麼了?你前些日子還過來給她老人家問過安?難道老夫人年紀大了,記不住東西了?」

  周少瑾仔細地打量著郭老夫人,低聲地回她:「老夫人的目光清明,不可能是記不住東西了……」

  只怕是另有所圖!

  不過是她們看不出來而已。

  程笙還在那裡猜來猜去的。

  周少瑾的目光卻落在了前來給郭老夫人問安的方萱身上。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方二太太等到眾人都給郭老夫人問過安之後她才帶著方萱上前,方萱給郭老夫人問安的時候大家的目光就都落在了方氏母子的身上。

  郭老夫人顯然因此有了空閒拉著方萱的手和她說著話。

  大家這才知道原來方萱這些日子跟著郭老夫人學寫字。

  郭老夫人笑道:「要說寫字,你和少瑾是我見過的最有天賦的兩個小姑娘了……」老夫人說著,招呼周少瑾,「你也過來見見方家六小姐。」

  上月不是剛剛見過了嗎?

  周少瑾等人心裡都暗暗奇怪。可這樣的場合,沒有誰會傻地去糾正郭老夫人。

  兩人互相見了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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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章暗流

  郭老夫人就招了周少瑾和方萱過去,一手拉了周少瑾,一手拉了方萱,笑容溫和慈愛地看了周少瑾,又看了看方萱,對屋裡的人道:「你們看這兩個小姑娘,朝露明珠似的,讓人看了就覺得心裡歡喜。」

  方二太太的表情頓時就變得有些僵硬。

  周少瑾是出了名的漂亮,只要是初次見到她的,沒有誰不多看兩眼的。方萱也很漂亮,可若是站在周少瑾的面前,那漂亮就顯得頗為勉強了。

  老太太這是在誇方萱呢還是在損方萱呢?

  方二太太在心裡真嘀咕。

  方萱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

  老夫人誇周少瑾就誇周少瑾好了,何必把她拉扯進來給周少瑾做陪襯?

  能站在這屋裡的沒有一個不是人精。

  郭老夫人地位超群,又有誰會沒有眼色地去糾正郭老夫人呢?

  眾人呵呵地笑,七嘴八舌地贊著周少瑾和方萱漂亮,可目光卻忍不住地在周少瑾的身上多留停留幾息。

  周少瑾被這樣眾目睽睽地打量,也有些不自在,但她素來乖巧懂事,不管郭老夫人是什麼原因這樣做,她都會安靜地接受。所以眾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時候,她盡量讓自己笑容自然甜美,舉止大方得體,說話溫柔婉轉,不辜負了郭老夫人曾經指點過她的名聲。

  有幾位太太看著就暗暗地點起頭來,甚至有人悄悄地向袁氏打聽周少瑾定了親沒有。

  袁氏樂見其成,把周少瑾好好地誇了一通,好像若是程許和閔家大小姐早有了婚約,她就為程許求娶了周少瑾似的。加之那幾位太太見周少瑾的確像袁氏所說的性格柔順,也都留了心,和周初瑾攀談起來。

  周初瑾巴不得等父親的信一來就立刻為周少瑾找個門當戶對人家,對那些人也就格外耐心。

  大家都是明眼人,見狀就更熱情了,弄得周少瑾滿身的不自在,躲在周初瑾的背後不說話,眾人就更覺得她溫婉嫻貞了,看得方萱氣結,好不容易等到給郭老夫人拜了壽,她拉著母親的衣袖就要回家。

  方二太太心裡也不舒服,可總不能就這樣走吧?

  她耐著性子勸著女兒:「你是大姑娘了,應該知道這世上就是太陽星星還不轉著它轉呢,怎麼能因為這一點點的小事就嚷著要回家?這是郭老夫人的壽宴,你以後嫁了人,有了夫家,是不是婆婆一句話不中聽就要和夫婿和離呢?」

  女兒真是被她寵壞了,她得再找個機會好好地和女兒絮叨絮叨才行。

  方萱只好咬著牙留了下來,看著那李太太滿臉笑容不住地打量著周少瑾。

  有小丫鬟進來稟道:「老夫人,幾位爺還給您拜壽了!」

  郭老夫人笑盈盈地坐到了廳堂的羅漢床上,除幾位太夫人、老夫人,其他女眷紛紛迴避。

  程池就隨著自己的兩個哥哥走了進來。

  或者是因為是郭老夫人的壽誕,他穿了件暗紅色竹葉紋的直裰,烏黑的青絲用白玉簪綰著,腰間的杏色刻絲繡雙魚荷包上的金絲線不時閃著寸芒,氣度雍容,風儀俊郎。

  周少瑾的眼睛有片刻沒有辦法挪開。

  她有好長時間都沒有看見池舅舅了。

  他還是老樣子。

  不是,是比從前還在英俊……好看…​​…

  周少瑾就那樣痴痴地望著程池,這大廳裡的眾人好像都消失不見了似的,她只看見得見他,她只能看見他。對跟在程池身後走進來的程許卻完全沒有註意到。

  周初瑾真是又急又氣。

  還好她留了個心眼,站在了落地罩旁,卻忘了輕輕地撩開帷帳就可以看見廳堂裡的情景。

  她悄悄地擰了擰周少瑾的胳膊,低聲地告誡她:「你給我收斂一點,小心被別人看出端倪來。」然後向前幾步,把周少瑾擋在了身後。

  周少瑾赧然,收回了眼神卻又忍不住地想向外面瞅。

  周初瑾卻發現方二太太和方萱就站在離她們不遠屏風旁,目光微斜,就可以看見來給郭老夫人拜壽的人,而方萱正杏目圓睜,不知道看到什麼令她驚訝的事的。

  她不踮起腳來伸長了脖子,由順著方萱望過去。

  周初瑾看見了程池……還有​​程許。

  程許沉默了很多,原本耀眼的光芒突然間一下子變成了沉靜內斂,彷彿經歷了紅塵歷練,一下子就長大了很多。

  周初瑾原本對他恨要死,可此時看到他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又隱隱有些同情。

  她暗暗地嘆了口氣。

  不知道方萱看到了誰?又為何那樣的吃驚……如果她要是看中程池就好了。憑著程、方兩家的交情,這倒也是樁門當戶對的親事。

  父親怎麼還沒有給她回信?

  難道是信沒有送到?

  或者是發生了什麼意外?

  周初瑾有些惴惴不安。

  方萱在看程池。

  這是她第二次看見程池。

  第一次是在去給郭老夫人請安的路上,他回過頭來瞥了她一眼。她當時根本不知道他是誰,可他看她的眼神卻讓她覺得有些怪異,好像……很感慨似的……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一次,她猜出了他是誰,卻沒有想到他這麼的年輕。看上去根本不像二十七、八的年紀,而且氣度很好,程許跟在他的身邊,如星子和皓月,完全沒有可比的……聽說他沒有成親,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一時間方萱的心裡有點亂。

  方二太太看在眼裡,嘴角露出一絲的笑來。

  若是女兒中意,那就沒有比這更好的姻緣了。

  她回過頭來,發現廖大太太正抿著嘴朝她笑。

  顯然也發現了方萱異樣。

  兩人心照不宣地交換了個了解的眼神。

  大廳裡,程涇等人給郭老夫人拜過壽,送上了各自的壽禮,說了幾句吉祥話,就退了下去。

  眾人從左右的屏風後面湧了出來,絡繹地向郭老夫人道著賀。

  「一門三進士,還出了個解元郎,您老人可真是有福氣!」

  「兄弟同是進士的人家也不是沒有,可像老夫人這樣,長子是閣老,次子是翰林的,可還真不多見!」

  「老夫人這也是頭一位了吧?」

  郭老夫人矜持地笑,眼底卻難掩歡欣。

  有知道程池的事的太太索性錦上添花地道:「從前程家人口眾多,三老爺雖然金榜題名,可家中的庶務卻有辦法丟開。現在長房在京城定居了,瑣事也就沒有那麼多了。得了宋景然宋閣老的推薦,在工部水司掛了員外郎的銜,近日就要去濟寧的河道總督府幫著河道總督楊壽山楊大人治水去了。」

  屋裡的都是官宦人家的女眷,誰不知道河道、漕運、鹽運、市泊司等都是油水最重的衙門。

  一上任就是從六品,還去了河道總督府……十個裡面就有八個人目光熱切地望著郭老夫人,不停地贊著郭老夫人的福氣,還有兩個人雖然自持身份地笑著,私底下卻開始偷偷地交換眼神。

  周少瑾先是有些意外,但她又很快地為程池歡喜起來。

  池舅舅,終於不會像前世似的離開程家留了下來!

  而且還做了他喜歡的事。

  他以後肯定會越來越好吧?

  想到這些,周少瑾就覺得能夠和九如巷分宗真是太好了。

  袁氏……也不是可取的……

  周初瑾心情複雜。

  程池這些日子沒有出現,是去辦這件事了嗎?

  程家並不差這點銀子,他不去吏部不去都督院、大理寺卻去了河道總督府,這是要外放嗎?

  有沒有可能少瑾有關呢?

  可能在她的心裡,她始終還是沒有辦法把那個氣度高華池舅舅和引誘她妹妹的壞蛋聯繫到一起,對程池還抱著一絲的希望……

  袁氏則是看著肝疼。

  哪天她要是能像老太太這樣被人恭維,她也不枉活這一世了。

  想到這裡,她就朝代表閔家來給郭老夫人拜壽的閔家三太太看了一眼。

  有了閔家的支持,最多不過二十年,有可能只要十五年,他們家嘉善就能拜相入閣了吧?

  還有方家,方家的二老爺可是出了名的長袖善舞,若是方萱嫁給程池,她這個做大媒的,方家二老爺怎麼也要另眼相看吧?

  袁氏的心又熱了起來。

  聽戲的當口,趁著一折戲剛剛唱完,另一折戲的雲板還沒有響起來,她帶著方萱走到了郭老夫人面前,笑道:「娘,阿萱從前常陪著我的幾位舅母看戲,您眼睛不好使,讓她幫著您看看戲詞吧?」

  郭老夫人笑道:「你呀,讓我說你怎什麼好!聰明的時候那是​​真聰明,什麼都想得到。可這糊塗的時候,也是真糊塗,什麼事都想當然——阿萱才幾歲?正是好玩好動的年紀,你讓她陪著我聽戲,把她拘在我們這群老太太身邊,還不得把她給悶得不行。你的孝心我知道了!阿萱,和少瑾她們去玩去吧!今天天氣不錯,花園裡還可以划船,你們耐不得聽戲,就去花園裡玩好了!」

  周少瑾想去。

  說不定能碰到池舅舅呢!

  周初瑾當然不會允許她去,用眼神壓著她,不讓她動彈。

  方萱從前是最不耐煩和老太太們坐在一起看戲的,那些戲不是唱著苦守寒窯十八載就是唱著背著一雙兒女千里尋夫的……可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麼,她卻想好好地服侍郭老夫人,讓郭老夫人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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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提親

  郭老夫人卻婉言拒絕了。笑著搖頭道:「我知道你們小姑娘家孝順,可我也不是那老頑固。你們只管去玩去。要孝順,也不在這上面!」

  方萱聞言忙道:「老夫人,我還是陪著你看戲吧——我喜歡看戲,平時也常陪著祖母看戲!」

  郭老夫人見她態度堅決,也就沒有說什麼,留方萱在身邊坐下。

  戲開了鑼。

  方萱不時地在郭老夫人耳邊說著什麼,呼奴喚婢,照顧茶點,服侍得十分周到、體貼、殷勤。

  眾人都看出點端倪來,不由交換著眼神,心裡暗自琢磨著是不是方家要和程家結親了。

  周初瑾不由地冷笑,對周少瑾道:「你看見了吧?程家要結親,也是像方家這樣的姑娘,你趁早死了心。」

  周少瑾知道姐姐是為了她好,雖然不贊同姐姐的話,卻不願意因為自己的反駁而讓姐姐不快,只好在一旁陪著笑。

  周初瑾想到剛才周少瑾看程池的眼神,又憐惜起妹妹,咬牙切齒地道:「少瑾,姐姐給你找個更好的人家嫁了!」

  周少瑾聽得膽戰心驚。

  前世,姐姐說了這話沒多久,就找到了林世晟……今生,林世晟雖然已經成親,可誰知道又會冒出什麼王世晟、張世晟的!

  她忙抱住了姐姐的胳膊。

  周初瑾這才神色微霽。

  待回到家中,下了轎才發現方二太太的轎子跟了過來。

  周初瑾和周少瑾面面相覷。

  廖大太太卻滿面春風,含而不語地迎了方二太太去屋裡坐。

  周初瑾和周少瑾上前給方二太太行禮。

  方二太太的目光在周少瑾上停留了片刻,這才笑著對她們說了聲「不必多禮」。

  廖大太太卻朝著她的身後張望,道:「阿萱沒有跟過來嗎?」

  「我讓她先回去了!」方二太太笑道,「她今天可是結結實實地服侍了老夫人一個下午,只怕早已經累壞了,我讓她先回去了。這種事,也不好讓她先知道。」

  廖大太太聽著興奮起來,道:「怎麼樣?我說的有道理吧?我們阿萱長相還是品格那都是一等一的,郭老夫人不可能不喜歡。你看今天,郭老夫人可是一直樂呵呵地誇著我們家阿萱呢!」

  「是啊!」方二太太含蓄地看周少瑾姐妹一眼,道,「如果這件事能成,我得好好謝謝你的大媒。」

  原本這種事不應該在垂花門這種地方說的,可正巧周少瑾在,讓她聽到一些風聲也好,免得她以為自己長得漂亮,就能真的壓在阿萱的頭上。

  周少瑾既被她姐姐留在京城久居,想必也是為了婚事。

  以後成了親,周少瑾和方萱也會抬頭不見低頭見,還是早點打算的為好。

  「怎會不成?」廖大太太也覺得這種事不應該在垂花門口說,可她太高興了,拉了方二太太的手道,「你沒有聽袁夫人說,就盼著阿萱能夠嫁過去,給她幫把手。」

  渭二太太長期臥在床,不能主持中饋,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程家長房的人口又簡單。

  方二太太笑而不語。

  廖大太太攜手和方二太太去了正房。

  周初瑾卻嚇得臉都白了,拉著周少瑾去了自己的廂房,甚至沒有去看官哥一眼,更沒有心思更衣梳妝了,而遣了身邊服侍的丫鬟婆子就低聲地問周少瑾:「程子川……當著外人的面有沒有對你失禮的地方?或者是……被人看見過?」

  看見程池要親吻周少瑾,她當時太震驚了。事後仔細想想,妹妹沒有一點點拒絕的樣子,反而面色紅艷,嬌羞如花,她就知道,兩人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只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她也不想多說妹妹,免得妹妹被推到了程池那邊。

  周少瑾臉色通紅。

  每次她都暈頭暈腦的,根本不知道有什麼人來過或者是走開……

  周初瑾氣得直跺腳,聲音​​像雨前的風暴:「這該死的程池,欺負我們周家沒人不成?居然壞你的名聲……」

  這罪名可大了!

  周少瑾忍不住對周初瑾道:「姐姐,你別這樣麼說,池舅舅很維護我的……」

  周初瑾一記嚴厲的目光瞥過來,讓周少瑾硬生生地把沒有說話的話咽了下去。

  「他很認維護你?」周初瑾不齒地道,「他若是維護你,那今天方二太太為何三番兩次地針對你說話?還有我婆婆,為何在垂花門前就說起了方萱和程池的婚事?」陡然間,委屈就如水般漫過來,周初瑾的眼裡已有了點點的淚花,「少瑾,」她摟了妹妹,道,「少瑾,兄弟齊心,其力斷金。姐妹也一樣。我們都會好好的……」

  如果母親還在世,她們姐妹又怎麼會被人如何欺負!

  周初瑾的眼淚都快落下來。

  有小丫鬟隔著簾子稟道:「大小姐,親家老太爺身邊的李長貴過來了,說是帶了老爺的信……」

  是啦,她怎麼把這茬事給忘了。

  她所說的事多重要,父親肯定不能簡單地回她一信封就了事,自然會派了得力的人來和她協商。

  周初瑾精神一振,忙吩咐小丫鬟請了李長貴到書房裡坐,自己匆匆地梳妝打扮了一番,吩咐周少瑾就待在她的屋裡別動,急匆匆地去了書房。

  周少瑾托著腮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想著程池。

  他要去濟寧做官了,也不知道那邊的天氣如何,要不要急著趕製幾件冬衣來。

  早知道這樣她就不偷懶了,池舅舅的冬衣還沒有開始裁剪。

  他去了濟寧之後,老夫人不知道會不會搬回杏林胡同?

  那朝陽門那邊就孤單起來。

  她也不好去杏林胡同給老夫人請安了。

  周少瑾就長長地嘆了口氣。

  外面的事自然由男子拿主意,可池舅舅若是留在京城該有多好……

  至於方家看中了程池的事,周少瑾並沒有放在心上。

  郭家的小姐提起程池還面紅耳赤的,有其他人看中了程池一點也不稀奇。

  端看池舅舅怎麼做了!

  她胡思亂想著,周初瑾手裡拿著封信,旋風般地闖了進來。

  周少瑾忙站了起來。

  周初瑾直直地望著望著周少瑾,表情顯得有些複雜。

  周少瑾直覺出了大事了。

  她不由小心翼翼地喊了聲「姐姐」,道:「是,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周初瑾的眼淚猝然間落了下來,抱著周少瑾就是幾下,抽泣道:「你這憨丫頭……可真是憨人有憨福!」

  周少瑾很是茫然。

  周初瑾已掏出帕子,一面擦著自己的眼角,一面將手中的信遞給了周少瑾:「喏!你看看。池舅舅……向父親求親了!父親已經答應了,過幾天程家就會去保定府下聘……你,你就要嫁給池舅舅了!」

  這幸福來得太突然!

  周少瑾像被什麼砸中了似的,半晌還暈乎乎的。

  周初瑾又是哭又笑的,說話都有些沒有條理:「你長大了,已經會看人了……倒是我錯怪了你……我也是為你好……你很喜歡池舅舅吧?如果你也算是得償所願了。」她說著冷哼,「還好池舅舅他有擔當,不然他傷害了你,我肯定不會放過他的……不過,以後我們可怎麼稱呼啊?她是我妹夫了,卻和沔大舅舅是從兄弟……雖說分了家,可到底是還是一家人……」她擔心道,「還好分了宗,不然這件事可麻煩了!外祖母也應該也知道了吧?不知道會不會同意這門親事……」

  周少瑾只在那時淚睛婆娑地笑。

  她撫摸著上面的幾個小字,心裡卻想著程池付出。

  換成是她,只怕連說出口的勇氣都沒有,更何況親自去請長輩同意。

  池舅舅……待她真得很好……

  姐妹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好半天才平靜下來。

  周初瑾就奇道:「那方家二太太怎麼會想到把方萱嫁給池舅舅?」

  周少瑾為程池說話道:「或者是這件事還沒有傳開吧?我們不也剛剛知道。」

  周初瑾滿意地點頭,目光微轉,若有所思了片刻,對周少瑾道:「這件事你也不要說出去!畢竟八字還沒有一撇。就算是能成,說出去也讓人覺得輕狂。」

  周少瑾紅著臉點頭。

  九如巷才分宗,就傳出她和池舅舅的婚事,怎麼著也有些不好,還是低調些處理為好。

  周初瑾催了妹妹回屋更衣:「方家二太太在這邊做客,我還得去打個招呼才是,你梳妝好了,就過來幫我抱抱官哥——明天我就送你回榆錢胡同。」話音剛落,想到程池還在京城,青天白日地就要抱著周少瑾親,又反悔道,「你還是繼續在我這裡住幾天好了,等池舅舅去了任上,你再搬回榆錢胡同好了。」

  家裡沒有個長輩,那些僕婦誰敢攔著程池。如今兩人既然定了名份,只怕池舅舅更是忍不住,萬一做出什麼事壞了兩人的姻緣可就麻煩了。

  周少瑾很想見見程池。

  何況程池馬上要外放了,她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到程池的。

  可姐姐既然已經開了口,她怎敢不從。

  周少瑾有些悶悶不樂地回了後罩房。

  商嬤嬤笑盈盈地迎了上前,道:「二小姐,四老爺帶給您帶了驢肉火燒過來。我已經放在了廚房,明天一早給您做早膳。」

  周少瑾難掩喜悅,道:「池舅舅什麼時候過來的?他人現在在哪裡?」

  他之前不是在給郭老夫人拜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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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定親

  商嬤嬤見周少瑾毫不造作地問她,自心底發出愉悅的笑,溫聲道:「四爺今天一早趕回來的——今天是老夫人的壽辰!不曾想回來的時候二小姐已經去了朝陽門,四爺就把東西給了我們。還說,這幾天可能應酬比較多,要過幾天才能看二小姐。」

  周少瑾點頭,笑道:「是要去濟寧上任了嗎?」

  商嬤嬤笑道:「原本這幾在就應該到了,可老夫人的生辰,四爺就請了幾天假,正巧趁著這個機會去了保定府。」

  也就說,她既將和程池定親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周少瑾面色緋紅。

  商嬤嬤呵呵地笑,給周少瑾道喜。

  周少瑾喃喃地應著,赧然地躲進內室。

  朝陽門的宅子裡,送走了客人的袁氏在服侍郭老夫人卸妝。

  郭老夫人閉著眼睛,任呂嬤嬤給她通著頭,問袁氏:「閔家那邊的婚事都準備得怎樣了?我瞧著嘉善不怎麼有精神的樣子?」

  提起這個袁氏就恨得不行,道:「都是程識和程證那兩個賤胚。如果不是他們,嘉善不會這樣的!」

  也就是說,自少瑾的事之後,嘉善就沒有緩過氣來。

  自己還是在朝陽門住好了。

  郭老夫人一句多的話不想跟袁氏說了。

  她吩咐袁氏:「明天讓嘉善過來一趟,我好些日子沒有和他說話了。」

  婆婆到底心疼孫子。

  袁氏笑著應「是」,說起程池來:「……已經決定了去濟寧任職嗎?要不要我跟我從兄說一聲?治河,多辛苦啊!去那邊鍍鍍金就回來吧?四叔年紀也不小了,從前管著家裡的庶務,只能在親戚間幫著找個知根知底的。知道四叔父品性學識的才不委屈了四叔。如今四叔有了官位傍身,這可選的範圍就大了。」

  郭老夫人知道這是大菜上了桌。

  笑道:「反正他也這麼大年紀了,若是還急匆匆地給他找隨意說門親事,那才是真正的委屈了他。隨他的意吧?」

  袁氏聽著就沉吟了片刻,道:「娘,您覺得方家六小姐阿萱怎樣?」

  郭老夫人笑道:「你怎麼想到阿萱身上去了?她今年十五還是十六?年紀也太小了些。四郎是要找媳婦,又不是要養閨女。」

  袁氏笑道:「娘。看您說的。這娶妻娶德。品​​格兒第一。何況不過大個十來歲,又是頭婚,四叔一表人才的。怎麼就配不上阿萱了?要照我說,反倒是阿萱有些配不上四叔——像阿萱這樣相貌出身的姑娘家少,可也不是沒有。只是方家我們最知道底細,方家二太太又是出了名的賢惠。方家二老爺官職不高,交遊卻廣。這樣人家養出來的閨女性情必須開朗活潑,和四叔正好互補。我越想越覺得好!」

  郭老夫人「嗯」了一聲,認真地開始思考這件事。

  袁氏眼底閃過一絲喜色,知道老太太是個極有個性的人。她說再多也不如老太太自己想清楚了,故而不再作聲,接過小丫鬟手中的帕子等著郭老夫人通完頭了好服侍郭老夫人擦手。

  渭二太太邱氏過來給郭老夫人示下。

  今天郭老夫人壽辰。她負責將那些杯碗器皿等物入庫。

  郭老夫人就趁機問邱氏:「你覺得四郎娶個怎樣的媳婦比較好?」

  邱氏素來知道自己的這個嫂嫂袁氏強勢,她又不是個喜歡爭強好勝的人。何況她來之前袁氏已經在婆婆屋裡服侍了,不知道是不是婆婆和嫂嫂之間又有了矛盾?

  四叔是婆婆的心尖子,她寧願得罪嫂嫂也不願意得罪這個待她極好的婆婆,她想也沒想地笑道:「四叔的婚事自然由您做主,我們這些做嫂嫂的哪有置喙的餘地。」

  袁氏在心裡冷笑。

  她這個弟媳,什麼事也不管,什麼事也不作聲,可只要老太太張了嘴,老太太那就是一百個一千個的對,一千個一萬人的好,沒有一點點自己的主張。平時她沒有少被老太太敲打,可看這樣,卻是一點記性也沒有長。

  老太太問她,可算是問錯人了。

  偏生今天郭老夫人不知道是怎麼了,居然笑道:「你倒是個柔順的,我倒不怕四郎的媳婦進了門和你相處的不好。」

  邱氏奇道:「四叔的親事你老人家已經有了眉目?」

  「還沒!」郭老夫人笑道,「不過是想著他遲早要成親,只怕你們的弟妹要比你們小很多。」

  邱氏忙乖巧地道:「您的眼光不會有錯。我們到時候把她它當閨女看就是了,肯定會好好地待她的。」

  郭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道:「時候也不是早了,你們都忙了一天了,去歇了吧!這幾天我要給四郎準備去任上東西,就不管你們了。你們也不用每天趕過給我請安了。」

  等到消息傳出來的,還有等她們忙得。

  袁氏和邱氏恭敬地應諾,領著各自的丫鬟婆子散了。

  程池來見母親。

  郭老夫人興奮地道:「你是怎麼讓周大人同意的?」

  程池知道母親看重他,以後一面是母親,一面是岳父,他兩邊都不想得罪。把自己在衙門口白站了好幾天的事隱去,只說了周鎮和他談治水的事:「……還準備把我拉到村裡去看看。我惦記著娘的壽辰,就婉言拒絕了。周大人就讓我早點從京城出發,路過保定府的時候再幫他擬個章程,他試著在鄉間推廣,看能不能解決水瘠之事。」他說到這裡,不由地笑了起來,「然後沒等我再說提親的事,周大人就主動對我說,讓我一切按古禮行事就行了。我已經讓人去準聘禮了,想在去濟寧府任職之前把婚事定下來。」

  「好,好,好。」郭老夫人瞇著眼睛,與有榮焉地笑。越看兒子越覺得順眼、順心——有誰家的嫁姑娘像她兒子似的,幾句話就讓岳父大人點了頭,聘禮禮金一律不問。

  她忙叮囑程池:「周大人雖然這樣說,可該有的禮數卻一樣不能少。」

  程池笑著應「是」,遲疑道:「大嫂對少瑾有些偏見,我只怕到時候大嫂心裡會不痛快,給少瑾臉色看……加上我這一去沒有個三、五年回不來。您一個人住在朝陽門我不放心。讓你住去杏林胡同,我更不放心。我想早點讓少瑾進門,我走之後您也有個人陪著說說話。解解悶。少瑾從小沒有母親指點,您正好還可能告訴她怎麼主持中饋。」

  郭老夫訝然,道:「你不准備帶少瑾去任上嗎?」

  他娘就等著抱孫子呢,他怎麼敢說自己不准備和周少瑾圓房?

  「她跟著我去了任上。您怎麼辦?」程池強勢地道,「這件事就這樣說定了。您也別勸我了。別人家不知道是怎樣的。我家裡可不能是媳婦進了門,婆婆就靠邊站了。」

  真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郭老夫人心裡不知道有多高興,道:「那媒人你想好了請誰嗎?」

  「準備請宋大人和章大人。」程池道,「一個是推薦我的人。一個是我的頂頭上峰。他們又是師生,再好不過了。」

  郭老夫人也同意,兩人商量了半夜。第二天一大早郭老夫人就去了宋家。

  宋夫人知道來意後雖然很是詫異,但想想周少瑾和程池的模樣。也覺得是天作之和,道:「可惜我婆婆不在了,我膝下又只有一個兒子,不然就主動請纓給你們家去做全福人了。」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道:「原也不想打擾你們的,可你們家宋大人對我們家四郎有伯樂之恩,我們家四爺說,他成親,無論如何也要請宋大人做媒人。你到時候可一定給去給我幫忙。我們分宗出來,也不過他們兄弟三人而已。」又道,「若不是分宗,我還沒想到讓少瑾做我的兒媳婦。如今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宋夫人安慰郭老夫人良久,留郭老夫人在家裡用了午膳,這才親自送了郭老夫人離開。

  晚上宋景然回來聽宋夫人說起,欣然應允。

  先不說兩人現原關係,就程池的學問也值得他尊敬。

  宋景然和章惠順利地接下了媒人的差事,程劭那邊也很高興,對程池道:「你可要多生養幾個才好。不管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家裡多幾個孩子,熱鬧些!」

  程池想到來時滿院子的寂靜,就笑道:「若是我們有兩個男孩子,就過繼一個給汾從兄好了。」

  程劭卻搖頭,黯然地道:「你若是有心,過繼一個孫子給訓哥兒吧?我不能讓他做了孤魂野鬼!」

  程池望著兩鬢全白的叔父,第一次有了酸楚的感覺。

  或者是因為自己也要成親了,心變得柔軟了吧?

  可等到自己有孫子的時候,二叔父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程池想了想,道:「二叔,要不您從善堂裡抱個孩子回來養吧?」

  程劭愕然。

  程池沉聲道:「那年我去淮安拿鹽引,遇到了永定河決堤,淮安城外不是失去父母的孩子就是失去孩子的父母,我當時就在想,在這樣的苦難面前,家族的傳承是如此的脆弱,是家族的傳承更重要還是性命更重要?」

  這就好比是在問生恩和養恩誰更重要,都是個無解的話題。

  程劭微微地笑,道:「恐怕是家族財產更重要吧?」

  程池哈哈大笑。

  程劭道:「這件事等你成了親再說吧?我年紀大了,就算是孩子抱了回來,我也沒有精力扶養。」

  可到底是動了心。

  程池笑著喝了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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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三章下聘

  郭老夫人那邊,不過兩天的功夫,就準備齊整了。

  請了老太爺的學生、翰林院掌院學士吳早秀的兒媳婦顧氏為全福人,跟著官媒一起去了保定府下聘。

  那顧氏是海寧顧家的旁支,程箏的夫婿顧緒在詹事府任少詹事,也兼著翰林院的學士,所以程涇的姻親裡面,第一個知道程池婚事的,竟然是顧緒。

  因吳早秀家六代同堂,顧氏是京城有名的全福人,找她說親的人很多,顧緒也沒有放在心上。直到周程兩家交換了庚貼,準備下聘,顧緒有天早上無意間問程箏:「池叔你要成親了,老夫人年事已高,你不過去幫幫忙嗎?」

  「什麼?」程箏愕然,「池叔父要成親了?你是聽誰說的?我怎麼不知道?池叔父要娶誰家的千金?」

  程池的婚事是程家的事,他們又是小輩,自然不用和他們說什麼。

  可法理還不外乎人情,程箏是老夫人最看重的孫女,在金陵的時候家裡有什麼事的時候郭老夫人還會寫了信過來給程箏,程池要成親了,這麼大的事,於情於理,郭老夫人就算不和程箏討論哪家的姑娘合適,也應該會提前告訴她才是。

  夫妻倆不由交換了一個眼神。

  程箏立刻下了炕,對顧緒道:「我今天可能會回來的有點晚,你別等我了。」

  顧緒卻道:「聽說是保定知府周大家的二女兒。就是那個曾經養在老夫人屋裡的那位二表小姐。」

  程箏的腦子一下子就炸開了鍋。

  祖母怎麼會為池叔父求娶周家的二小姐?

  嘉善他……

  大家以後一個鍋裡吃飯,怎麼相處?

  少瑾比她還小十幾歲呢?

  這都不說,池舅舅遲遲沒有成親,找個小她十幾歲的小姑娘很正常。可周少瑾,是四房的外孫女。和池舅舅隔著輩份呢?沒有分宗之前,那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的……但分宗之後……

  有什麼東西從程箏的腦子裡一閃而過又沒有抓住。

  她頭痛欲裂。

  雖說兩家不像從前那樣親密了,可到底做過那麼久的姻親,有些事還是應該顧著一點才是。

  偏偏池舅舅馬上要出仕了……這豈不是遞了把柄給人拿捏?

  程箏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去望定定地望著顧緒:「這消息可靠嗎?」

  「聽吳大人說的。」顧緒倒沒有程箏想得多,只是覺得這件事有點違反常理,程箏應該回去看看是不是家裡發生了什麼事。「你也知道。吳大人家的三兒媳是顧家的姑娘,她生了五子三女,常給人做全福人的。我是聽吳大說的。」

  當然顧緒在翰林院的時候。吳大人對他多有照顧,兩家也算是走得很近的了。

  程箏胡亂地點了點頭,把兒子安頓好了,梳妝打扮了一番。就匆匆去了朝陽門。

  郭老夫人正在和吳早秀的兒媳婦吳三太太說話:「這麼說來,親家老爺是什麼話也沒有說囉?」

  吳三太太笑著點頭。道:「不僅親家老爺什麼也沒有說,就是親家太太見我們去下聘,那臉上的笑就沒有停過。可見周家是極滿意這樁親事的。」

  郭老夫人高興極了。

  親家滿意這門事,也就是滿意她的兒子。她也覺得臉上有光。

  她臨時又加了一倍的封紅給吳三太太:「讓您費心了。」

  這媒人拿謝媒的紅包是有規矩和講究。是不可以有推辭的。

  吳三太太笑著道謝接了,和郭老夫人商量著婚期:「這是親家老爺占卜出來的日子,您看什麼時候合適?」

  郭老夫人一看。全是明年日子,就合了手中的封信。道:「只怕要麻煩你再跑一趟了,我們家想把成親的日子定在今年。你也知道,我們家四郎年紀要大周家二小姐很多,又馬上要去濟寧任上了,三、五年是回不來的,拖到那個時候,周家二小姐年紀也大了。」

  吳三太太並不意外,笑道:「親家老爺也沒有說什麼,可姑娘畢竟沒有及笄,又不是窮門小戶養不成了,我尋思著我們這邊得多給親家老爺幾分體面才是——最好是請了媒人去催婚。」

  這樣一來,就得請了宋景然和章惠親去趟保定府。

  兩人都朝廷的肱骨之臣,特別是宋景然,東閣大學士,戶部尚書,回家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哪有時候親自去保定府?

  郭老夫人也有些猶豫了,道:「那我先和兒子商量商量。」

  吳三太太也知道這件事頗為棘手,道:「要不,請了貴府的二老太爺過去也行啊!不過是要讓外面的人看看程家的誠意,這麼短的時候娶了周家二小姐過門,並沒有怠慢她的意思,是程家想快點娶了她進門。」

  這個就比較有把握了。

  郭老夫人點頭。

  小丫鬟進來示下,大姑奶奶回來了。

  吳三太太趁機告辭。

  郭老夫人親自送到她到門口,這才見了程箏。

  程箏從來不曾和郭老夫人見外,開門見山地說明了來意。

  郭老夫人笑道:「說起來,這件事還是你母親提醒了我。我之前也沒有想到要為您池叔父求娶少瑾,可你母親前些日子跟我提起方家的六小姐阿萱,我想到周少瑾和她差不多的年紀,又是知根知底,我親眼看長大的,與其娶了像阿萱這樣只不過見過幾次面的,還不如娶了少瑾。至於說嘉善,他這輩子還長著,以後還會遇到更不順心的事,有些事他也應該學忍耐和妥協了。」說到這裡,郭老夫人的語氣輕快起來,「你母親不是一直睜著嘉善拜相入閣嗎?這件事就當是給他的磨練好了!」

  可這樣的磨練何其殘忍!

  程箏都有些不敢想。

  腦子裡卻靈光一閃。

  難道,是池叔父瞧中了周少瑾?!

  所以祖母才會讓周少瑾進門?

  她想到之前程池拜託她照顧周少瑾的事。

  那個時候池叔父很誠心,怎麼一個夏天不見,事情就全都變了。

  程箏滿臉的困惑。

  郭老夫人面上的笑容漸淡。道:「阿箏,我以後會跟著你池叔父住在朝陽門這邊,大家隔得遠遠的,逢近過節的時候碰一面而已,​​你不必太擔心嘉善!」

  如果真的是池叔父看中周少瑾,這件事就說得過去了。

  可池叔父是什麼時候看中的周少瑾呢?

  程箏很是無奈。

  她就算是知道又如何?

  事已成舟,她再多說也沒有用了。

  何況這件事還涉及到她的母親。

  而母親和祖母不和。小時候她們姐妹看不出來。可嫁了人,主持了一府的中饋,自然也就品出些味道來。

  她喃啁應諾。道:「我母親,可知道這件事?」

  「你池叔父的事畢竟還八字差一撇,我也就沒有多說什麼。」郭老夫人淡淡地道,「現在婚事有了眉目。也應該告訴你母親和你二嬸一聲了。只是你母親這些日子忙著嘉善的婚事,怕是沒有空理會這件事了。」

  也就是說。郭老夫人雖然免了袁氏的晨昏定省,袁氏就真的不怎麼過來了,頗有些抱怨袁氏只管自己的兒子不關心小叔子的意思。

  程箏羞臉色通紅。

  一邊是養大她的祖母,一邊是生了她的娘親。她左右為難。

  郭老夫人卻沒有放過袁氏的意思,道:「你今天既然出來了,就回一趟吧?看看嘉善的婚禮準備得怎樣了?順便把你池叔父訂寧的消息告訴你母親。也免得她總是惦記著!」

  有了方萱的事,老夫人這個「惦記」兩個字就用得有些和微妙起來。

  程箏不好再多說什麼。笑著轉移了話題,道:「不知道四叔父的婚事有沒有我能幫得上忙的?」

  郭老夫人笑道:「過兩天吧!等到婚期定下來了,你的姐妹都要回來幫忙的。」說這話的時候,她顯得很高興。

  程箏苦笑著去了杏林胡同。

  一個面生的娘子站廳堂裡和由丫鬟婆子簇擁著的袁氏說著話。

  袁氏滿臉笑容地朝著程箏招手:「你來得正好,有管事向我推薦了這家古玩店,這是他們店裡一副由汝窯碎片做得牆屏。你來看看怎麼樣?我想把它掛以你弟弟的書房裡……」

  竟是殫精竭慮地在佈置著程許的新房。

  程箏想到了剛才郭老夫人說話的表情,心裡陡然間對母親有些埋怨起來。

  作為兒媳婦,就算杏林胡同這邊的事再忙,也應該去抽空去人祖母問個安才是。祖母讓她不去晨昏定省她就真的不去,連四叔父要成親的事都不知道。

  她胡亂地答了幾句,袁氏見她情緒不高,還以為她家裡出了什麼事,打發了玩古店的就和她去了內室說話。

  程箏把程池和周少瑾定親的事告訴了袁氏。

  袁氏如當頭一擊,跳起來叫道:「這件事我怎麼不知道?你為什麼這個時候才來告訴我?我已經和方家的二太太說好了,準備給你池叔父和阿萱做媒的……」

  程箏對母親越發的不滿了,道:「娘有多長時間沒有去給祖母問安了?池叔父的婚事,也是我今天去看望祖母的時候她老人家告訴我的。我想著祖母來了京城,正是娘孝順的時候,應該知道四叔父的婚事才是,還準備問問您是怎麼一回事呢?沒想到您也不知道。」

  至於什麼「和方家二太太已經說好」的話,她根本不想提。

  四叔父又不是父母雙亡,長嫂如母,需要娘親幫張羅著婚事。

  什麼時候就論到娘親來管池叔父的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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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1:55: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五十四章爭鬥

  袁氏聞言對女兒的語氣很是不滿。

  怎麼說也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她為何是向著老太太說話?

  難道這就是從小把她丟給了老太太養育長大的惡果嗎?

  袁氏憤然道:「你一個出嫁的女兒,知道些什麼?我已經答應了方家二太太將阿萱許配給你四叔父,現在你祖母出爾反爾,你讓我如何給跟這些親戚們交待?你難道不知道這件事對阿萱、對方家有多大的傷害嗎?」

  這樣的指責太嚴重了。

  而且她壓跟也不相信祖母會做出出爾反爾的事來!

  程箏不得不道:「祖母什麼時候答應讓四叔父娶阿萱?」

  女兒的質問讓袁氏更是氣惱,道:「那天你難道不在場嗎?我和廖大太太一直推祟阿萱,方二太太親口同意讓阿萱陪著你祖母看戲……」

  程箏不由在心裡冷笑。

  還有個廖大太太!

  全是方家出來的姑娘。

  母親怎麼總是弄不明白什麼是主什麼是次呢?

  「是啊!」程箏道,「我是在場!我是看見了方家二太太一副巴不得立刻程家結親的樣了。難道誰想和程家結親程家就和誰結親不成?那我們程家成什麼了?菜園子門?誰想進就進想出就出?您當時也不在場嗎?祖母說了些什麼沒有?承諾了方家甚麼沒有?您怎麼能說祖母出爾反爾呢?何況祖父去世了,四叔父的婚事原本就應該由祖母做手,您有覺得配合的推薦給祖母,可祖母和四叔父答不答應,那就是他們的事了,您怎麼能越俎代庖?嘉善的事祖母插手了嗎?簫姐兒的婚事祖母插的了嗎?」

  「祖母不僅沒有插手,而且還好幾次跟您說,程家未必就一定要和閔家聯姻。您聽了嗎?可祖母有沒有把爹爹叫去非要你們給嘉善別配良緣呢?祖母還不是怕進了門的兒媳婦不討您的喜歡,讓別人姑娘家難做人,讓嘉善兩頭都不是。」

  「己所不欲,毋施於人!」

  「母親,您以後還是少插手朝陽門那邊的事為好!」

  最後一句,程箏說得很是鄭重。

  袁氏被氣得差點吐血。

  這就是她養得好閨女!

  連基本的孝道都不知道。

  要活生生地把她氣死才甘心!

  她指關門口就大聲喝「滾」:「給我滾得遠遠的。你不稀罕這個娘家,我也不稀罕你這個閨女!」隨後不服侍地高聲道,「你的婚事不就是你祖母決定的嗎?早知道這樣,我就把你嫁到方家去了!」

  程箏深深地母親的話刺傷了。

  她淚盈於睫,沉聲道:「母親,我的婚事是祖父做得主。當時也曾問過您,您說要把我嫁到方家去,可祖母派了人去打聽,方家的那位公子有暗疾,如今已去了快十年了。如果照著您的意思把我嫁了過去,我現在應該在守寡了吧?」

  袁氏滿臉的驚駭。

  這件事,女兒是怎麼知道的?

  她張大了嘴巴,半晌都沒有吐出一個音來。

  程箏傷心地拂袖而去。

  抄手游廊的轉角處,程許慢慢地走了出來。

  他想到自己在祖母的壽宴上見到她是的情景。

  公園的事好像對她沒有一點影響。

  她顯得更漂亮了。

  而且光彩照人。

  像一塊琢玉,終於發出現瑩瑩光華。

  她現在,卻要嫁給四叔父了。

  那個從小就讓他仰視的四叔父。

  為什麼會這樣?

  這其中到底出了什麼錯?

  程許慢慢地走進了上房。

  屋裡服侍的丫鬟婆子都不知道躲到了哪裡,袁氏一個人伏在臨窗大炕的迎枕上嗚嗚地小聲抽泣著。

  程許默默地看了一會,才輕手輕腳地上前去拍了拍母親的肩膀。

  袁氏立刻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般抓住了兒子的手,急急地道:「你姐姐她越是大越不聽話了,居然指責起我來到,你祖母……」

  從前他總覺得母親可憐。

  出身名門,因為喜歡父親,所以急巴巴地嫁了過來。大姐和二姐都在祖母懷裡長大,性格、行事作派都像祖母,說話行事隱隱總透露著種瞧不起母親的味道,父親又長年在外做官,做陪伴母親的,也只有他。

  而祖母卻不一樣。

  她剛強又堅毅,不管是父親還是叔父們,甚至是二房的老祖宗程敘,都別想在她面前討了好去。

  所以就算母親失信於他,他在心裡抱怨不已,卻從來不曾恨過母親。

  可這一次,他卻像突然失去了耐性似的,忍不住打斷了母親的話,道:「娘,您以後別和大姐和二姐她們吵架了,她們都是出了嫁的女兒。幫著家裡是情份,不幫著家裡也是應該。你這樣喝斥她們,會讓家裡的僕婦也怠慢她們的。」

  袁氏剛剛下去的眼淚又冒了出來,悲痛道:「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有你這樣幫著外人的嗎?她們想回來就回來,不想回來就別回來,我還要巴著她們不成!要不是有程家,她們能嫁這麼好的人家嗎?讓她們都別回來好了,看我會不會去求她們。」

  程許神色黯然。

  或者,只有父親能安慰母親,能令母親高興?

  程池沒有做聲。

  袁氏見沒人接話,又因為大喊大叫了一通,心裡的委屈和怨氣都消散了大半,情緒也慢慢地平靜下來。

  程許猶豫了片刻,這才問母親:「周家二表妹,真的要嫁給池叔父了嗎?」

  袁氏聽著,脾氣又上來了,有些激動下炕趿著鞋子,道:「我得去朝陽門那邊看看。你祖母這次做得太過份了。阿萱有什麼不好?你祖母竟然選了周家二小姐。她難道不知道……」話說到這裡,她戛然而止,神色顯得有些尷尬——她只顧著抱怨郭老夫人了,卻忘記了兒子曾經傾慕於周少瑾……

  程許苦笑,安慰母親:「沒事!祖母說得對,我能得以的時候沒能全力去得到,現在已經沒有了機會,就不要去妄想。我只是問問。沒有想到而已……」

  他眼中閃過一絲悲痛。

  袁氏又開始貶低周少瑾:「除了一副皮囊,她還有什麼?等她年老色衰的時候你就知道女子以色侍人終非長久之計,最後還是要人品學識教養出身…… 」

  程池不想聽這些。

  他溫聲地道:「娘,我陪您去見祖母吧?方家的事怎麼辦,只怕您還是得和祖母商量才行。」

  不然方家那邊不好交待啊!

  袁氏的臉頓時沉陰烏雲。

  程許陪著袁氏去了​​郭老夫人那裡。

  程箏則直接去了程簫那裡。

  沒有事先遞帖子就來了。

  程簫忙把程箏迎到了內室。

  程箏也不繞圈子,直把程池和周少瑾定親的事告訴了妹妹。

  程簫半晌才回過神來,但回過神來就笑了起來,道:「池叔父肯定一早就瞧中了少瑾,不然也不會讓我們去陪她了。」說完,她苦惱地道,「少瑾還沒有及笄吧?讓我喊個沒有及笄的小姑娘做嬸嬸,我可得好好想想才能喊得出口!」

  程箏就嗔道:「你就想這些了?」

  「不想這些想什麼?」程簫並不知道花園裡的事,她坦然而笑道,「長輩們已經決定了的事,難道就會因為我們的反對而有所改變不成?與其心生惱意地整天不滿,還不自己想清楚了高高興興地到長輩面前去湊個趣!何況我覺得少瑾的脾氣很好,以後和娘做了妯娌,肯定不會和娘爭什麼的。家和萬事興。說不定祖母也是因此而滿意這門親事的。」

  「你倒想得寬!」程簫不無嘲諷地道,心情卻慢慢平靜下來。

  她把自己和袁氏吵架的事告訴了妹妹。

  可能在為是長女,程箏的性子也很好強,母女有時候不免會起爭執。

  程簫寬慰她:「娘的脾氣就是那樣的。你也別和她頂真。」說著,話題又轉到了程池和周少瑾的身上,「嘉善定了二月份的婚期,不知道池步父的婚期會定在什麼時候?母親前些日子還讓我問問有沒有好點的廚子,嘉善成親的時候,她想用南邊的廚子。不知道池叔父的婚事也罷,知道了,總得去問問吧?等會我和你一起去趟朝陽門嗎?看看祖母那邊有沒有要幫忙——母親忙著嘉善的婚事,又有阿萱的事攪和在裡面,只怕不會盡心盡力地幫祖母,二嬸嬸又是個不能勞累的,祖母年事已高,我們不出面幫襯幫襯,若是把祖母累壞了可怎麼辦?」

  這麼一想,姐妹倆都有點同情起郭老夫人來。

  程箏和程蕭又去了朝陽門。

  郭老夫人和袁氏在屋裡說話,身邊服侍的都退了下去,只有程許站在廡廊下。

  袁氏說一句,郭老夫人回一句,什麼「當初要不是你提醒我說阿萱​​不錯,我還沒有想到少瑾也是個不錯的人選」,什麼「你也是女人,怎麼能因為嘉善喜歡過少瑾就說少瑾不穩重呢?我們和周家已經交換了庚貼下了聘,少瑾就是你的弟妹了,和你是妯娌了,你說話可得小心了,污辱了她,就是污辱程家,污辱你自己」,「你既然中意阿萱,早幹什麼去了?你回京城也有兩個多月了吧?」,「你背著我還做了些什麼?你當做,就要敢當才是。別指望著我涎了老臉去方家給你陪不是!」

  不過四五個回合,袁氏就被郭老夫人說得無話可說。

  程許暗暗嘆氣。

  母親這一生,只怕永遠都別想到祖母面前出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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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五章壓制

  朝陽門那邊婆媳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的,榆樹胡同這邊廖大太太卻是完全傻了眼。

  程家,居然捨棄了方萱向周家的周少瑾提了親。

  袁氏不是說會為程池和方萱牽線搭橋的嗎?

  早知道這樣,她們又何必把方萱推到郭老夫人面前!

  現在豈不是白白讓人笑話嗎?

  廖大太太再也坐不住了,叫了轎子就要往方家去。

  可出了門,迎面卻碰見了周初瑾,正站在自己廂房廡廊下和個婆子滿臉笑容地說著什麼。

  她頓時覺得一口氣堵在了胸口。

  這個媳婦她一直不滿意。

  後來因為種種的原因把這口氣咽了下去,可到底心裡是有些不舒服的。

  她說起話來不免有些生硬:「初瑾,這一大早,官哥呢?等會胡同口的雜貨舖子要來結賬了,賬目可清點清楚了?可別讓人笑話我們家買東西不給錢,盡想著佔便宜了。」

  像他們這樣的人家,不管是買柴米油鹽還是針頭線腦都是派了家中的管事或是體面的嬤嬤去操辦,自然不會把錢直接給僕婦,通常都是在一家相熟的鋪子裡掛賬,商定十日或是一月為限的結算。

  今天就到了和胡同口雜貨舖子結賬的日子了。

  周初瑾嫁進來就知道婆婆對自己不滿,也知道婆婆為何忍下那口氣。可嫁進了內宅的女人,婆婆是天,她就是能鬥得過婆婆也要落得個「不孝」的名聲,以後子女說親都會受到影響,她又何必做那吃力不討好的事。

  「我知道了!」周初瑾恭順地道,「官哥剛剛睡下了。有看著後院角落這幾天的落葉都沒有掃,就跟這婆子說一聲。」

  看到兒媳婦低眉順眼的樣子,她心裡更覺得煩躁。

  如果阿萱再大幾歲,丈夫再靠點譜,當初沒有那麼爭氣就給兒子定親,就給兒子求娶阿萱了。

  這樣好的一門親事,程家居然嫌棄!

  說不定,是人家周氏姐妹好手段呢?

  要不然怎麼不聲不響地就讓程池娶了周家的姑娘。

  那周少瑾前些日子還住在他們家,這兩天才搬回去。

  念頭閃過,想到兒子自從娶了媳婦之後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湊到媳婦面前膩歪一番,她心裡就平添了幾分恨意。

  周少瑾一個沒有及笄的丫頭懂什麼,弄不好還是她的這個好兒媳從中竄悠的了。不然程家早不提周少瑾晚不提周少瑾,怎麼程家一分宗就娶了周少瑾進門?

  廖大太太的語氣也更加不滿了:「你妹妹和程家的四老爺定了親,你應該知道才是?你怎麼也沒有跟我說一聲?」

  原來是為了給方萱出頭?

  周初瑾在心裡冷笑,毫不客氣地道:「我是出嫁女,妹妹的婚事自然由父母做主。不過是因我和妹妹都住在京裡,妹妹又沒有及笄,有什麼事,父母跟我說的多一點。可結親這種事,誰家不是鐵板釘釘了才敢往外說。」說到這裡,她笑了笑,「您知道,我是個嘴裡關不住話的,父母怕是我知道了之後跟少瑾說吧?」

  廖大太太就倒吸了一口冷氣。

  覺得周初瑾的話怎麼聽著那麼有深意。

  她這是在諷刺在郭老夫人的壽宴上自己和方家二太太聯手把方萱推到了郭老夫人面前,最後還倒栽蔥吧?

  廖大太太的臉頓時脹得通紅,偏生又不能和兒媳婦把話挑明了——若是挑明了,豈不是承認自己失敗了。

  她氣得渾身發抖,半晌才道:「就算是這樣,據說如今已經到了商定婚期的時候也不能說嗎?我看不是不能說,是其中有什麼蹊蹺之處吧?想當初,程家沒有分宗的時候,你妹妹可是服侍過郭老夫人一些日子。郭老夫人給你妹妹又是送宅子又是送首飾的……」

  這話說下去,可就有點不好聽了。

  周初瑾臉一沉,低喝了一聲「婆婆請慎言」,然後冷面道:「您既然知道程家沒分宗的時候郭老夫人就很喜歡少瑾,現在想娶了少瑾做兒媳婦有什麼稀奇的?倒是婆婆說這話讓我奇怪了,按照說,少瑾是我妹妹,如今少妹嫁去了程家長房,我們家和程家長房的關係更近了才是,怎麼婆婆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廖大太太被問得噎住。

  周初瑾索性道:「婆婆囑託我的話我可是一句也不敢忘。相公如今有了程家二老太爺的提攜,不僅跟著二老太爺在讀書,還能去翰林院幫著抄謄。九如巷分宗的時候,我還怕會影響相公讀書,妹妹又向來在郭老夫人面前說得上話,我還特意請了妹妹去問郭老夫人長房有什麼打算?就是怕周家從此和程家長房斷了來往……」

  廖大太太一個激靈,這會兒終於想通了。

  是啊!

  方家畢竟只是她的娘家,兒子和方家還隔著一層。可周家卻是兒子的娘家,那周少瑾又是兒子的姨妹,相比方萱這個平時不曾有過來往的表妹,自然是周少瑾這個常被兒媳婦噓寒問暖的姨妹更親!

  她怎麼關係的時候糊塗了!

  廖大太太不由皺了皺眉。

  周初瑾心中不齒。

  婆婆整天抱怨著公公趨炎附勢,捧高踩低,自己還不是一樣。

  巴結方家慣了,方家突然被打了臉就不習慣了。

  說來說去,還不是個「利」字當頭。

  這樣的婆婆,她實在是尊敬不來!

  周初瑾也懶得和她多說,屈膝行了個福禮,道:「婆婆,時候不早了,我​​怕胡同口的雜貨舖老闆要來結賬了,我先去賬房了。您若是有什麼吩咐,再讓鐘嬤嬤去傳我就是了。」隨後沒等廖大太太說什麼,就起身走了。

  廖大太太站在院子裡,半晌都沒有動。

  她又不是傻子,兒媳婦發難,還把她問得啞口無言,這臉丟大了。

  況且婆媳之間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以後想隨心所欲地指使兒媳婦,只怕難了!

  早知道這樣,她就不攪和到方萱的婚事裡去了。

  現在怎麼辦?

  去方家賠不是,肯定是要聽方二太太幾句難聽話的,可不去方家賠不是,她以後還多得是求方家的時候,她現在還離不​​開方家……

  要怪,就只怪袁氏。

  自己當不了這個家做不了這個主,幹嘛要接這個手!

  要不是有她一句話,自己至於像今天這樣被動嗎?

  想從前,她求袁氏什麼袁氏骨子裡都透著幾分倨傲,可見袁氏從來就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

  她怎麼就瞎了眼,相信了袁氏的呢?

  廖大太太直咬牙。

  她得和方二太太好好地說叨說叨這件事。

  說不定這婚事沒事,是袁氏根本就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沒有得力呢!

  否則憑她一個長媳,丈夫又貴為閣老,方萱又不是拿不出手,郭老夫人怎麼也要給袁氏幾分面子吧?

  這麼一想,廖大太太覺得底氣漸漸足了起來。

  她高聲地吩咐鐘嬤嬤:「準備轎子,我們去方家。」

  ※

  把方、廖、程三家攪和得翻天地覆的周少瑾有商嬤嬤和向管事守著,絲毫沒有受外界的影響。

  她正滿心歡喜地歪在臨窗的大炕上繡著件繡活。

  有指骨修長的大手從她身後一把拽落了她手中的繡活。

  「不是說了讓你不要做針線的嗎?」程池略有些不悅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來,「你看南屏的眼睛,走出屋就淚流不止。你以後也想像她一樣嗎?」

  自周家答應了程家的婚事之後,周少瑾搬回榆錢胡同,程池進出就如無人之境了。

  周少瑾紅著臉轉身去奪了他手中的繡活,紅著臉道:「你什麼時候過來的?用過早膳了沒有?今天廚房裡燉了山藥雞湯,我讓春晚給你盛一碗來好了!」

  程池順勢坐了她的身邊,一眼瞥見那紅艷豔的緞子上繡著對交頸的鴛鴦。

  他不由笑了起來,在她邊低聲道:「你皮膚白,我喜歡你穿紫色,繡那大朵大朵粉芙蓉……」

  周少瑾脖子都紅了。

  一把推開了程池,避到一旁坐好了,羞著臉道:「坐好了!還說這樣的話,我,我就讓商嬤嬤請了你出去!」

  小貓咪養了這麼長的時候,終於知道伸了抓子搔人了。

  程池笑著摸了摸周少瑾的頭,不再逗她,溫聲笑道:「你十一月初四就及笄了吧?過年的時候封印,我會沐休二十幾天,母親想讓我們那個時候成親。雖然有些倉促,可我想早點把你娶回去,你覺得怎樣?」

  他都說了想過年之前成親,她難道還能反對不成?

  周少瑾垂著眼瞼,像朵羞答答的紅蓮,喃喃地道:「婚期的事,自有父母做主,您問我幹什麼?」

  也就是同意了!

  或者是被自己逼得同意了?

  程池愛惜地又摸了摸她的頭。

  他何況不知道這樁婚事太急了,可他抑制不住想早點把她歸到自己的羽翼之下,現在只好委屈她了。

  但他不會讓她永遠這樣,最多三、五年,怎麼也要給她掙個三品的鳳冠霞帔回來。

  程池就抱了抱周少瑾,低聲道:「我請了宋大人和章大人做媒人,兩位大人聽說我想早點把你娶進門,生怕我推了河道總督府的差事,母親一開口,兩人都同意親自去趟保定府。岳父不答應你嫁給我,也是怕你跟了我受委屈。現在有了兩位大人親自上門保媒,岳父想必不會阻止我們年前成親了。」

  周少瑾乖乖地依在他的懷裡,輕聲嗔道:「恐怕不僅僅是想讓父親早點答應我們成親,還想讓別人看看父親身後都有些什麼人,讓父親的仕途更順利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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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3:10: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五十六章請期

  程池笑著擰了擰周少瑾的鼻子,笑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了?」

  周少瑾後仰著避開程池的手。

  程池哈哈地笑。

  兩人在炕上摟摟抱抱地說了半天的話,程池看著時候不早,怕自己等會沉溺於溫柔鄉裡,就更走不了,這才親了親周少瑾的面頰,低聲道:「快點把兜兜繡好了,早點嫁給我。」

  周少瑾臉羞得可以滴出血來,呸了程池一聲,推程池推了房門,卻又忍不住爬到炕上,透過鑲在窗櫺上的玻璃窗戶戀戀不捨地望著程池離開的背影。

  程池彷彿感到了她留戀,回頭朝著她揮了揮手,這才出了垂花門。

  周少瑾心怦怦亂跳著,半晌才平靜下來,望著手邊繡了一半的兜兜,吩咐小春晚去開了箱籠,找一匹紫色的素面湖綢出來,脫了外衣在身上比來比去,還悄聲地問春晚:「我穿這個顏色好嗎?」

  春晚抿了嘴笑,道:「好看。襯著您的皮膚初雪般的白皙。」

  周少瑾又紅了臉,又拿那料子剪了塊肚兜,想了想,又尋了塊粉色的素面湖綢料子出來,也剪了件肚兜……

  而周鎮那邊因有東閣大學士兼戶部尚書宋景然和工部侍郎章蕙兩人出面為程池提親,大大地出了風頭,那宋景然更是把程池的婚期和冬季農閒時冬季的黃河疏浚聯繫到了一起,周鎮於情於理都沒有辦法不應答。

  周少瑾和程池的婚期就定在周少瑾及笄禮後的第二天,也就是十一月初六。

  郭老夫人得了肯定的婚禮,喜得合不攏嘴,和秦大總管秦守約一起,把秦子安和秦子平都叫了回來,讓他們幫著寫請帖。

  秦子平和集螢如同歡喜冤家一樣,打打鬧鬧的,婚期前些日子剛剛定在了十月初四。

  因而郭老夫人看著秦子平就高興,和秦大總管道:「明年這個時候就能聽到孩子的吵鬧聲了。」

  也就是後繼有人了。

  兩位年事相當的想想都掩飾不住笑容。

  郭老夫人就問:「子平成了親就回四川嗎?」

  秦守約笑道:「我還是小的時候跟著父親回去過一趟,這次先去看看。」

  郭老夫人就勸:「從前我不喜歡住在京城,是因為我的親戚朋友都在金陵,可後來他們的父親去了,孩子們在京城,我又想搬到京城來住,好離孩子們近一些。說來說去,住在哪裡是次要的,哪裡有我們相熟的人,有親朋故友才是重要的。你回去看看也好。這麼多年了,為了我們程家的事,倒把你們給耽擱了,可若是那邊真的住的不習慣,可不要拘泥著一定要回去的念頭,還是搬到京城來住吧!我們兩家也有個互相幫襯的人。」

  秦守約笑著點了點,道:「老夫人放心,我也不是那認死理的人。子郵那一房,他們想繼續留在程家,那就讓繼續留在程家好了。子平娶的是計家大小姐,計家大小姐的身手很好,所以我才准備帶著他們倆口子回四川的。至於子安,他想留在就京城,我也是由著他的。」

  看了程家的恩怨,他突然人生很短,能隨心所欲的生活是件很慶幸的人。

  這樣一來,不管秦子平夫妻是否跟著秦守約留在老家四川,秦家和程家的關係還是沒有斷。

  郭老夫人欣慰地呵呵地笑。

  在寫請帖的秦子安陡然抬起頭來,沉聲道:「老夫人,祖父,我想求您們一個恩典。」

  郭老夫人忙道:「什麼事?你直管說。」

  秦子約也有些好奇地望著自己的孫子。

  秦子安道:「我想讓老夫人和祖父同意,讓我娶南屏為妻!」

  郭老夫人和秦守約驚愕中面面相覷。

  就是秦子平,也駭然抬起頭來。

  秦子安剛毅的面孔上升起兩團紅雲,粗聲道:「我從小就喜歡南屏,後來南屏和哥哥定了親,我就把她當嫂嫂一樣。可如今哥哥已經去世好幾年了,我不忍讓讓南屏這樣總是孤孤單單地一個人,不是給四爺做衣裳,就是躲在小佛堂裡念經了……」

  郭老夫人並不是個古板的人,她聞言很快就調整了心態,道:「這件事你得去問南屏。若是她同意,我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秦守約沒有吭聲。

  秦子安忙道:「祖父,我想娶南屏。您不是想我們有一支能回老家嗎?不如就讓我和南屏回老家吧?」

  在那裡,沒有人知道南屏的身份。

  他們可以很快活的過日子。

  秦守約想了半天,輕輕地點了點頭,道:「我和老夫人想的一樣,那孩子命苦,可不要怠慢了她,這件事,得她自己同意。」

  秦子安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給郭老夫人跟秦守約磕頭。

  秦子平不由在心裡把哥哥暗罵了一通。

  原本四爺是要安排他去西山大營的,這下子可把四爺的計劃給打亂了,四爺知道還不得氣得半死!

  他有些地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程池這邊的確遇到了棘手的事。

  在他位於大興的田莊裡,霍東亭面色凝重地站點著燭火的密室裡,沉聲道:「消息可靠!我親自蹲在御醫院醫正的家裡後門找到了藥渣,然後把藥渣分成了三分,分別拿去滄州、天津、薊州給大夫看,得出的藥方正好和醫正家的一劑藥方吻合。帶著藥方我​​親自走了趟保定府,大夫說是治心疾的。」

  「心疾?!」程池皺著眉,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

  太子有心疾,而不管是詹事府還是東宮的人好像都不知道。

  但御醫院既然開了方子給太了治療,皇上肯定是知道的。

  按律,有暗疾的人是不能立為儲君的。

  皇上明知道太子有暗疾卻立他為儲君……是因為非常的喜歡太子?還是因為太子可以做他的靶子?可以避開立儲之事又可以隨時重新立儲呢?

  程池想著周少瑾所說的前世之事,他背著手在密室裡來回走了兩趟,思路漸漸清晰起來,吩咐霍東亭:「你的人繼續盯著東宮和御醫院,看看太子發病有沒有規律可尋。再就是皇長孫,摸清楚他知不知道他父親暗疾?」

  霍東亭應聲而去。

  程池在密室裡又坐了一會,這才出了夾道,吩咐朗月道:「你拿了我的帖子去四皇子府見石寬,說我明天中午請他喝酒。」

  朗月恭聲應諾。

  程池坐了馬車,從正門出了田莊。

  ※

  金陵城的九如巷,關老太太自嫁到金陵城之後,這還是第一次出遠門。

  沔大太太站在正房的廊廡下看著丫鬟婆子搬著關老太太的箱籠,梳著婦人頭的顧十七姑則站在院子裡,叮囑川流不息的丫鬟婆子們「小心」,並道:「這些箱籠裡裝的都是瓷器。」

  何風萍則站在沔大太太的身後,微微有些突起的肚子讓人一看就知道她懷了孕。

  她有些羨慕地望著何十七姑,溫柔地笑道:「娘放心,家裡的事我會打理好的,就算有什麼不懂的,有之前的先例,有老成的嬤嬤在一旁指點,不會出什麼事的。」

  周少瑾要嫁給程池的。

  像枚爆竹似的,把整個九如巷都炸開了。

  關老太太好幾天才回過神來,問沔大太太是怎麼一回事。

  沔大太太拿著周鎮寫來的書信告訴關老太太:「……說是少瑾正好在京城照顧初瑾坐月子,郭老夫人去了京城,少瑾不時過去陪著說說話,郭老夫人正巧為池從叔的婚事擔心,就想到了少瑾。」

  關老太太苦笑,道:「以後這輩份可怎麼算?」

  沔大太太抿了嘴笑,道:「姑老爺還想讓我去京城主持少瑾的及笄禮呢!」

  「真的!」關老太太聽著頓時來了精神。

  沔大太太就用都著二房住東北方呶了呶嘴,低聲道:「大老爺的意思,娘不防趁著這個機會去京城看看……如果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若是能避一避,最好不過了。」

  自分宗之後,二房和三房就打起了擂台。別的不說,僅裕泰股票的收益就從程池掌家的時候一季一清算變成了一年一清算。四房還好,除了舊蓄還有些其他的產業,日子也過得頗為樸素,還可相當無事。五房卻指望著裕泰票房的收益過日子,程汶涎著臉幾次去二房討要都弄了個沒趣,家裡的和外面都不安生,他像落在油鍋裡了似的,五房雞犬不寧,沒有一天消停的。

  關老太太當即就決定應周鎮之邀去京城主持周少瑾的婚事。

  但程誥的妻子何風萍已經有了身孕,關老太太和沔大太太一商量,就留了何風萍夫妻在家裡,帶著程沔夫妻和程詣夫妻去京城。

  何勉之孝期一滿就在程涇的舉薦之是去了通政司,今年春天剛提了通政司。何風萍很想去京城看看父母。

  顧十七姑相​​貌尋常,個性溫婉,又善於察顏觀色,和何風萍相處的很好。

  見她面露艷羨,就笑著上前挽了何風萍的胳膊,笑道:「嫂嫂可有什麼東西要我捎帶的?我聽說嫂嫂是在京城長大的,肯定知道京城很多的風俗習慣,如果有時間,能不能跟我講講,也免得我去了京城丟臉!」

  何風萍也有意和顧十七姑相​​處,忙笑道:「我雖在京城長大,可也很少上街,家裡還是江邊的習慣,京城的風俗習慣說實在的我還真是知道的不多!」

  沔大太太看著兩個兒媳婦親親熱熱地說著好,暗中點頭。

  還是老太太英明,讓詣哥兒娶了十七姑。

  她溫順又有主見,隱忍又不懦弱,家裡有了她,避免了很多矛盾。

  沔大太太和她越相處越滿意,越喜歡。

  她轉身往正房去,身後卻傳來了五房的兒媳婦吳寶璋的聲音:「詣弟妹,你們這是要去京城參加少瑾的婚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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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3:10: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五十七章參與

  沔大太太當年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周少瑾在她的眼裡那就是膽怯怕事的小姑娘。若是一個人和周少瑾都相處的不好,那個人肯定有問題。

  所以聽見吳寶璋的聲音,她只裝作沒有聽見似的,快步走進了廳堂。

  在外面指使著丫鬟婆子搬箱籠的顧十七姑可沒有這樣的好運氣。

  她多多少少有點知道吳寶璋的人品不行,是個喜歡惹事生非的,周少瑾在程家的時候對吳寶璋頗為顧忌,她自嫁到程家之後,有意無意的,也和吳寶璋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見吳寶璋問話,顧十七姑笑著應了聲「是啊」,見吳寶璋穿著大紅色妝花織金褙子,戴了赤金銜珠的步搖,打扮得十分華美,然後笑著轉移了話題:「你今天是準備去廟裡還是準備回娘家?」

  吳寶璋自嫁給程諾之後,肚子裡一直沒有動靜,請了周大夫人和周娘子都來看過,說吳寶璋沒有什麼問題,各種補藥吃了不少,就是沒有消息。

  不過半年,汶大太太就忍不住了,指桑罵槐地鬧騰起來。

  吳寶璋低眉順眼地任由汶大太太撒潑。

  九如巷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同情她,知道汶大太太這是受了汶大老爺的氣拿了吳寶璋洩怒。

  後還來是二房的識大奶奶出面幫著說項,她的日子才好過了些。

  可沒幾天,汶大太太又想出一折來,把自己娘家的一個破落的侄女領進了家門,說是要給程諾做妾。

  識大奶奶去勸了幾次,都被汶大太太給頂了出來,還是唐老安人把汶大太太叫去狠狠地訓了一頓,汶大太太這才安生。可她那娘家的侄女她怎麼也不願意送回去,就這樣不明不白地養在了五房。偏偏那程諾還不給吳寶璋一句話,讓吳寶璋在五房的處境變得很是尷尬。

  吳寶璋可能是覺得傷了面子,這些日子總穿著代表大紅的衣裳,不是去廟裡燒香拜佛就是回娘家小住幾日。

  唐老安人等人覺得她日子不好過,同情的多,責備的少,也就隨她去了。

  聽顧十七姑這麼一問,吳寶璋的眼圈立刻就有點紅起來,道:「我準備去廟裡。聽說有家叫賢聖庵的求子十分靈驗。」

  一句話惹得顧十七姑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倒是吳寶璋,很快掏出帕子來擦了擦眼角,露出笑容來,道:「收拾這麼多東西,你們要去住很久嗎?誥嫂嫂也跟著去嗎?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去過京城呢!」

  毫不掩飾她艷羨表情。

  顧十七姑心中生警。

  她在顧家見過的人多了,吳寶璋說話的表情和動作總讓她覺得吳寶璋是有所求而來。

  顧十七姑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道:「嫂嫂不是說要去廟裡嗎?早去早回吧!時候不早了。」

  吳寶璋卻笑道:「我既然過來了,少不得要給老安人問個安——等我和老安人問了安之後再去廟裡也不遲!」

  這種事顧十七姑怎麼好攔著?

  只好跟著她一起進了廳堂。

  關老太太正和沔大太太說著話,何風萍挺著肚子由似兒幾個服侍著在喫茶點。

  吳寶璋眼底閃過一絲澀晦。

  同樣是媳婦,何風萍剛進門的時候不也有些日子沒有懷孕嗎?那顧十七姑不也沒有動靜?可彼此的處境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說起來,她爹今年的政績又被評為「優」,只要熬過九年,怎麼也能熬個從三品。

  想到這裡,她手裡捏著的帕子一緊,臉上卻露出甜甜的笑容,上前給關老太太行了禮。

  關老太太不是那為難晚輩的人,笑著和她說了一會話,吳寶璋就告辭了。

  沔大太太奇道:「她來幹什麼的?」

  關老太太不以為意,笑道:「可能是沒什麼事做,無意間走到這裡來了。」

  顧十七姑卻覺得事情不是這麼簡單的,但長輩們已經這樣說了,她也無意橫生枝節,又因自何風萍懷孕之後,協理沔大太太管家的事就落在了顧十七姑的身上,現在顧十七姑要伺俸長輩去京城,家中的中饋需要重新交給何風萍,她就和何風落交接起家中的事來。

  何風萍不住地點頭,遲疑道:「要不,讓相公也跟著您們一起去吧?家裡沒什麼事,我還應付得來。」

  她知道,這次周少瑾成親,是個很好的機會,不僅能見到長房的郭老夫人,還可以在程氏兄弟間走動——她父親能有今天,就是走了程涇的路子。

  關老太太搖頭,拉了何風萍的手有些內疚地道:「你過幾個月就要生了,按理我和你婆婆都不應該出遠門。可你也知道,九如巷如今不比從前,我們不提早打算,以後的日子恐怕會更艱難。這次是我們對不住你。若是把誥哥兒也叫去了京城,你生產的時候誰照顧你?這件事你不要再說了,若是你公公能和長房的搭上話,誥哥兒不去也不打緊。何況京裡還有你周家兩位表妹!」

  何風萍只得答應。

  吳寶璋若有所思地出了四房,沒有去廟裡,卻去了汶大老爺在外院的書房。

  汶大老爺正為家中的開銷發愁,聽說吳寶璋來見她,很是意外。

  雖然汶大太太常給吳寶璋下絆子,兒子也是個不著調的,可吳寶璋卻從來不曾回娘家抱怨過,更沒有在他這個公公面前說婆婆和丈夫的一個不字,備受女子口舌之苦的汶大老爺因此對吳寶璋印像還是很好的。

  對於吳寶璋親自來見他而不是讓貼身的嬤嬤給他傳話,他也就大度地不追究了,他讓小廝領了吳寶璋進來。

  吳寶璋看著熬紅了雙眼的公公和書案堆集成山的賬冊,就知道公公在為什麼苦惱。

  垂著眼瞼,恭敬地屈膝行了福禮,道:「公公,我今天原本準備去看看誥大奶奶,誰知道去了四房才知道,四房的老安人,大老爺和大太太正在收拾箱籠,準備去京城參加池四老爺的婚禮……」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汶大老爺卻聽著心頭一震。

  當初四郎在九如巷的時候大家的日子過得多好……

  都怪袁氏!

  這上牙齒還和下牙齒有打架的時候,不就是程識和程證妒忌程許鬧了點事嗎?

  不是聖賢不遭人妒。

  虧那袁氏還是閣老家的姑娘,怎麼連這個道理也不懂,還鬧什麼分家?

  程涇也是,讓牝雞司辰,沒有個規矩。

  好生生個家,被袁氏弄成了這樣!

  汶大老爺嘆了口氣。

  吳寶璋看著就知道他根本沒有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不由在心裡連罵了幾聲「蠢貨」,這才悄聲提醒他道:「公公,我還聽說,四房把裕泰票號的股份都盤了出去,誥大奶奶都要生了,沔四叔他們卻還要去京城……」

  汶大老爺一個激靈,這才明白兒媳婦的話。

  裕泰票號雖然變成了一年一分紅,可他們的本早就收回來了,如今也是個下金蛋的母難了,四房也未必比他寬容多少,怎麼說盤就盤了?還這個時候趕去京城……難道他們是想藉著四郎的婚事有所求不成?

  不行!

  他不能讓四房佔了這個便宜去!

  說起來他和四郎的關係比程沔好多了。

  可再好的關係也要常走動。

  他不如也去……

  汶大老爺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他草草地就想打發了吳寶璋:「這件事我知道,你先回去吧!」

  吳寶璋來可不是讓汶大老爺甩了自己一個人跑去京城的。

  她輕聲道:「公公,人家四房可是老安人和大老爺齊上陣啊!」

  汶大老爺聽著直皺眉。

  他就是沒能娶個賢妻。

  吳寶璋暗示公公:「周家二小姐在九如巷的時候和我來往從密……」

  汶大老爺聞言大喜,道:「那我們也去參加四郎的婚禮……讓你母親留下來,我帶著諾哥兒和你一起去!」

  吳寶璋笑著應「是」,道:「二房和三房那邊,若是公公信得過我,我去解釋一番吧?長房那邊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景,二房和三房也不能得罪啊!」

  「不錯,不錯!」汶大老爺覺得這個兒媳婦真是懂事又省心,大手一揮,道,「那你就去跟二房三房說一聲。」

  吳寶璋笑著退出了書房,見到二房和三房的時候卻把這責任推到了四房的身上,只說是汶大老爺見四房一家要去京城參加程池的婚事,眼熱之下決定帶了她和程諾也去京城。

  二房的唐老安人聽了冷笑連連,三房的姜氏卻懶得管這件事——自袁氏開始鬧分宗起,她心裡就隱隱感覺有些不安,現在這種不安變成了現實,唯一的兒子程證年紀不小了,卻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人家,先前那些她看著還行的卻在長房分出去之後都推諉起來,觀望著長房對三房的態度。這讓她恨得咬牙切齒之餘卻也無可奈何。

  她不免抱怨兒子不應該和二房的程識攪各在一起的。

  程證苦笑。

  他也沒有想到袁氏會拿著這件事不放,魚死網破也要分宗。

  可分宗之後他才發現,原來分宗也不是什麼十惡不赧的事,至少長房就過得很好,沒有遭到御史的彈劾。

  但現在想和長房彌補關係已在太晚了。

  念頭一閃而過,他有些發楞。

  不是說,什麼事情都不算晚嗎?

  難道他就真的沒有機會和長房修復關係了?

  程證想到了周少瑾,想到了程笳!

  她們不是向來交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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