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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吱吱]金陵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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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3:18:1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六十八章認親

  程池的回答讓郭老夫人笑彎了眼,等到周少瑾改口喊她「娘」的時候,郭老夫人再也忍不住,抱著周少瑾就歡歡喜喜地誇了聲「好孩子」,溫柔地吩咐周少瑾:「快和四郎去祠堂,認了親,好過來陪我。」

  周少瑾根本不敢抬頭。

  呂嬤嬤肯定是那個聽房的人。

  前世,她和林世晟成親的時候,也許是怕林世晟心裡還有沐家大小姐,林老安人親自聽得房。

  兩人慢慢出了汀香院的正房。

  程池果然就叫了軟轎,一面抬了她往祠堂去,一面和她說著話:「……你前些日子來的時候汀香院還沒有修好,準備平時給你招待閨中好友的,母親住過來我在正房前加了抱廈,做個回事廳倒好。等家裡的客人走了,母親搬回了鶴壽堂,你除了可以在這裡接待女客,還可以在這裡給管事的婆子示下……祠堂是新修的,我們還是第一對去那裡祭拜祖先的夫妻……」

  等到以後他們老了,去了,牌位會被子孫們供進祠堂,永享享受後輩的香火。

  他們在這宅子裡鴛盟夙締,也在這宅子裡瓜瓞綿綿,相對白頭……

  這麼一想,程池突然覺得眼前的景物都漂亮了起來。

  周少瑾卻很不自在。

  她坐在軟轎上,程池卻扶著軟轎走在她身邊,她抬頭是內宅的湖光山色,低頭卻只能看見程池烏黑髮絲和綰著髮絲的白玉蓮花簪。

  彷彿坐在程池的肩頭似的。

  她更怕被別人看見。

  因為他們成親,程家的親朋故舊能來的幾乎全都來了,不能來的也想辦法來了,因多不在京城,全都住在東院,他們去祠堂,就要經過東院。

  這樣是被人看見了,她一個持寵而嬌的名聲是跑不掉了,再往深裡說了,甚至可能會被傳成飛揚跋扈,不敬長輩,那她可就一輩子別想翻身了。

  就算這是郭老夫人安排的,她總不能遇見了誰都先解釋一番吧?

  說不定別人還以為她這是拿了雞毛當令箭,欲蓋彌彰。

  她彎腰推了推程池的肩膀,低聲道:「四爺,我,我還是下來走吧!我沒事,真的!」

  程池知道她膽小慎微,知道她不習慣,他又怎忍心讓她為難?

  可讓她就這樣走去祠堂,他真怕她撐不住。

  要怪,就只能怪他的不知饜足。

  可他也沒有想到會這麼嚴重。

  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程池低聲道:「等會到了祠堂門口我們就走進去。」

  這也是對祖先的尊敬。

  周少瑾連連點頭。

  等到了祠堂門口的黑色柵檻,程池扶著周少瑾下了轎,明知道她只能自己走進去,還是忍不住道:「你能行嗎?」

  周少瑾羞得不行,哪裡敢和他說這些,赧然地胡亂點頭。

  程池笑著和她去了祠堂。

  在祠堂裡幫著供奉祭品的是秦總管。

  他欣慰地看著程池和周少瑾,分別給他們遞了上了香燭,領著他們在祖先的牌位面前磕了頭。

  祠堂裡還飄蕩著桐漆的味道,牌位也是新做的,少了百年大族的底蘊和經過歲月洗禮的沉穩內斂。

  秦總管感慨之餘不由殷切地對程池道:「新啟新發。你要開枝散葉,努力奮取,和哥哥們一起支應起程家的門庭才是。」

  程池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周少瑾知道他不是普通的僕人,而是程家的恩人,程池的師兄,沒有秦家,也許就沒有現在的程家。

  她忙跟著恭敬地行了禮。

  秦總管眼底流露出老懷寬慰的笑意。

  回去的路上周少瑾執意要自己走。

  程池也不勉強她。

  倆人慢慢地往正堂去。

  還好正廳離祠堂不遠,就在周少瑾第三次自己鼓勵自己不要停下來的時候,正堂到了。

  青磚地基,粉白的牆面,灰色的脊背,黑白金漆的扁額題著「磐宗堂」三個字。

  這三個字程涇親手題寫的。

  是典型的館閣體。

  但字大如斗,圓潤豐滿,中正平和,頗有氣勢。

  這是長房如今的堂號。

  取自《史記•孝文帝紀》,喻意子孫興旺昌盛,家族堅如磐石。

  周少瑾想到剛才秦總管的叮囑,心裡不由暗暗慶幸,還好和四爺回了房,不然這些對程池寄與無限希望的長輩們該​​有多失望啊!

  「來了,來了。新郎官和新娘子來了!」有婦僕高興地喊著,聲音裡都透著幾分喜慶。

  周少瑾的心情也不由地歡喜起來。

  她含笑跟著程池進了正堂。

  屋裡黑鴉鴉的全是人。東邊是各位老爺、少爺,西邊是各位太太、奶奶。正中一對空著的太師椅,一左一右地站著對男女。

  女的周少瑾遠遠的都不會認錯,正是袁氏。

  她穿著大紅遍地金的通袖襖,戴了三品夫人簪環,笑容沒抵眼底地望著程池和周少瑾。

  男的穿了件寶藍色祥雲團花的錦袍,長得和程池有五、六分相似,氣質儒雅,神色溫和,眉宇間卻又有著掩飾不威嚴,和周少瑾記憶中的程涇慢慢地融和在了一起。

  看見他們進來,他朝著她們很是欣慰地笑了起來。

  有禮倌笑道:「新人給老太爺、老夫人行禮……再給長兄長嫂敬茶!」

  程池和周少瑾就跪在事先準備好的錦團上給披著紅緞繡花椅披的太師椅行了禮,接著給程涇和袁氏敬茶。

  程涇和袁氏給按過茶盅象徵性地呷了一口,給了見面禮。

  周少瑾則送上鞋襪做回來。

  商嬤嬤和碧玉在一旁幫著他們,一個負責發送鞋襪,一個負責把見面禮收好,還要默默地記住那些見面禮到底是誰送的,等會回到新房做賬,以後和這些人家再有來往,就是他們隨禮的依據。

  好在是程池的輩分高,能受他們禮的人不多。程劭更是和藹可親,看周少瑾的目光滿是慈愛。至於那些平輩和晚輩,周少瑾只需站在那裡曲膝還禮或是微笑著頷首就是了。

  正如程笳所說,程簫的夫婿袁鳴特別喜歡搞笑。別人訂親的時候最多加一句恭賀的話,他卻笑著打趣程池:「池叔父,池叔父,您讓我情何以堪——嬸嬸也太小了點,等我帶我閨女回來竄門的時候豈不還要照顧搖籃裡的小姨、小舅?」

  袁別雲上前就是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後腦勺上,道:「你閨女在哪裡呢?一天到晚胡說八道沒有個正經。」

  袁鳴身長玉立,劍眉星目,十分英俊。

  他此時一副抱頭鼠竄的樣子和他的長樣極不相符,惹得正堂裡一陣哄堂大笑。

  倒是顧緒,看著就是副少年老成的模樣,恭恭敬敬地上前給周少瑾行禮喊了聲「四嬸嬸」。

  被一個比自己大那麼多的人,而且還一副危然君子模樣的人喊「嬸嬸」,周少瑾覺得自己的壓力很大。

  相比之下程笙的夫婿彭藻就是個靦腆的少年郎。

  他給周少瑾行禮的時候周少瑾不禁鬆了口氣。

  至於袁別雲、顧九自臬這些程池的好友就覺得持重多了,大家眼裡雖然帶著幾分戲謔的笑容,可都是針對程池的,輪到她的時候就很敬重了。

  見過成家立業的大人們,就輪到了那些小孩子。

  打頭就是程家的長子長孫程許。

  相比之前的開朗陽光,現在的程許變得安靜而沉默。

  他面無表情,垂著眼瞼上前給程池和周少瑾行了禮,接過程池遞上封紅鞋襪就退到了一旁,既沒有看程池和周少瑾一眼,也沒有說一句話。

  周少瑾也無意和他打交道,覺得這樣再好不過。

  等他退下去,她的臉上重新露明媚的笑容,受了郭家小公子等人的禮,隨後又和程池去西邊給諸位太太、奶奶行禮。

  她不知道程許抬起頭時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是多麼的無奈何和痛楚。

  今天提程池和周少瑾的好日子,誰還會去注意一個躲在牆角的晚輩?

  正堂自然也沒有誰發現他的異樣。

  認了親,程池被留在正堂,周少瑾被帶去了汀香院。

  碧玉急得不得了,道:「四太太,我先回屋去了——今天收了好多見面禮,我怕我等會會記混了。」

  程家的長輩雖然不多,親戚幫舊友卻多。

  周少瑾忙道:「那你快回去吧!我這邊也不用你來伺候了。娘身邊服侍的我都認識,有商嬤嬤跟著我就行了。」

  碧玉點頭,帶著兩個丫鬟捧著周少瑾的見面禮就回了新房。

  商嬤嬤則上前攙了周少瑾,還顧著她的顏面笑道:「四太太在忙了一個上午了,很累了吧,我扶您一把!」

  她的扶和別人不一樣。

  幾乎是架著她在走。

  周少瑾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等到了郭老夫人的屋裡,不過坐了兩、三位老夫人。除了郭老安人,再就是翰林院掌院學士吳秀早的寡母、都察院左都御使的母親之外,還有二房大太太洪氏娘家的母親。

  周少瑾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洪氏的胞兄洪繡是兵部侍郎兼兩廣總督,是永昌十二年甲戌科的兩榜進士,長房老太爺程劭的同科。

  這親戚關係……可真複雜啊!

  周少瑾直冒汗。

  好在是關係雖然複雜,可人卻不復雜。

  幾位老夫人受了她的茶,給了她見面禮,周少瑾就被呂嬤嬤領到了郭老夫人內室的碧紗櫥。

  「老夫人說了,」呂嬤嬤笑得比往常又熱情了幾分,「四太太剛進門,只怕是沒有睡好,特意叫了您過來,就是讓您在她老人家屋裡歇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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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3:18: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六十九章不甘

  周少瑾脹得滿臉通紅。

  她還不至於那麼的柔弱,只是太過羞赧,有些不適罷了。偏偏郭老夫人和程池都覺得她像被風一吹就倒似的,讓她不知道怎麼辦好——接受他們的好意,她心裡有些惴惴不安;不接受他們的好意,又傷了他們的心。

  周少瑾只好喃喃道謝,道:「我沒事……還是在老夫人身邊服侍好了。」

  呂嬤嬤常年在郭老夫人身邊服侍,知道郭老夫人最是偏愛這個小兒子。程池又爭氣,會賺錢、會哄老太太不說,還是堂堂正正的兩榜進士出身,在老太太的支持下入了仕途,還藉口為了給許大爺騰地方,搬到了朝陽門這邊來住,甚至把祠堂也設在了這邊的宅子裡。袁夫人嘴裡不說,只怕心裡早就對老太太咬牙切齒。別人不知道,袁夫人的心結是什麼,她和史嬤嬤這樣常年在內宅走動的老人卻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老太太年事已高,等到她老人家歸西,袁夫人不會把她們怎樣,可她們也別想討了好去,特別是像她這樣闔家都在程府當差的,最好提早站隊。就像這次長房和九如巷分宗,只有那些始終站在長房這邊的人才沒有被拋下,不是來了京城,就是留在了金陵那邊幫著守祭田,就是那些不願意背井離家跟過來的,也給了放籍書,贈了金銀田產,還放了話,說有什麼事都可以到京城來找大老爺、老夫人,讓他們不僅可以衣食不缺還不至於被鄉間的幫閒和那些小吏欺負。

  她自己有程家榮養。可她的兒子孫子怎麼辦?

  難道去田莊當個長工不成?

  今天一早郭老夫人讓她去新房看看動靜之後,她就打當了主意。

  與其去巴結和郭老夫人有心結、身邊又不缺阿諛奉承之輩的袁夫人,她還不如巴結討了郭老夫人和四老爺喜歡、又沒有什麼家底的四太太。

  所以呂嬤嬤聽了周少瑾的話之後,回答得也就格外的真誠:「四太太,您恕我多言。老夫人膝下三個兒媳婦,她老人家可是把您當女兒看待的,照我看來,您拿出一半當兒媳婦的心,也要拿出一半當女兒的心,老夫人定會十分的歡喜的。老夫人既然讓您歇了,您就歇會好了。等到快用晚膳的時候再讓丫鬟叫了您,您去老夫人面前服侍一番,既讓老夫人知道您承了她老人家的情,又盡了做兒媳婦的本份,豈不是兩全齊美?」

  周少瑾有些意外。

  呂嬤嬤能服侍老夫人這麼多年,當然不是個簡單的人。想在她們這些人嘴裡聽到一句掏心窩子的話或是想從她們嘴裡打聽到些什麼事,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今天呂嬤嬤是怎麼了?

  自己什麼也沒有說,她倒像竹筒裡倒豆子似的應該不應該的話都跟自己說了……殷勤的讓人不容錯識。

  以呂嬤嬤的身份地位,大可不必啊!

  這讓周少瑾不由在心裡嘀咕,卻不得不承認呂嬤嬤的話有道理,她笑著謝了呂嬤嬤。

  呂嬤嬤很是高興,周到地服侍著周少瑾躺下,這放了我帷帳,這才出了碧紗櫥。

  或許是出嫁的前兩天她一直擔憂著新婚之夜怎麼辦,新婚之夜又強迫自己接受了程池,接受了程池之後程池又難以滿足,直到此時,程池的愉悅,郭老夫人的欣慰,她的心這才落定。她躺上床上,疲憊就如排山倒海般地襲來,她不由閉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

  朦朦朧朧間,她聽到有人說話。

  「……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輕重,等我們知道的時候,木已成舟……」說著,是一聲長長的嘆息,「就算我們提早知道了也沒有用……她一介女流,又是內宅婦人,做人媳婦的,就是有這樣的見識,也沒有這樣的膽量……」

  周少瑾懵懵懂懂地睜開了眼睛,豎著耳朵聽了一會,這才辯識出是洪繡的母親,也就是二房沂大奶奶的母親。

  看樣子,洪家是不希望二房和長房交惡的。

  她又躺了一會,見幾位老太太一直在說話,她只好裝睡,誰知道迷迷糊糊地又睡著了。

  ※

  程家的花園裡,袁氏招待等女眷們看​​戲。

  渭二太太邱氏領著程箏和程簫在一旁幫忙。

  袁氏見戲唱了起來,程箏和箏簫殷勤又不失矜持,她不由長長地舒了口氣,一陣疲倦就襲上心頭。

  她試著請幾位老夫人和太太在京城多住些日子,等嘉善的婚禮過去之後再走。幾位老夫人和太太都答得客氣卻帶著些許的疏離,她一聽就知道這是人家在敷衍她。就是郭老安人,也有準備回金陵過年,沒有在這裡多做逗留的意思。

  袁氏臉不由地就有些陰沉。

  還好袁家的親戚多在京城,這要是在桐鄉,兒子成親的時候她娘家的人還坐不滿一桌,嘉善還有什麼臉面可言?

  想到這些裡,她覺得自己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老太太這樣打她的臉,她不僅給花了三百多兩銀子買了支古董簪子給周少瑾做見面禮,還忙前忙後地幫著周少瑾招待客人,打點廚房……還要做出一副歡天喜心、心甘情願的的樣子……

  她嘔得要吐血。

  再也忍不住站了起來,低低喊了乳娘來交待了幾句,就藉口頭痛去了一旁休息的暖閣。

  一直注意著母親的程箏看著就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程簫走了過,低聲道:「怎麼了?」

  「沒什麼!」程箏下意思地答道,轉念又覺得不告訴妹妹,家裡來到這麼多的客人,萬一出了什麼事就更麻煩了,沉默片刻,又道,「我怕母親忍不住失態,你看著點!實在不行,就去陪著母親好了。」

  程簫想了想,道:「那我還是去陪母親好了。」

  家裡不招待客人的人,卻沒有幾個敢說母親的。

  程箏點頭。

  程簫去暖閣。

  坐幾位老夫人、老安人、太太身後看戲的吳寶璋就轉過頭來。

  袁夫人竟然提前離席了。

  可見程家也不是人人都待見周少瑾的。

  她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那麼多人,從一品大員的母親到百年世家的宗婦,從四品官員的太太到花信年華的奶奶,沒有一個不誇周少瑾長得漂亮,溫婉柔順的,卻沒有一個人提到她從前不過是寄居在九如巷的一個小可憐而已……原來世人都是一副勢利眼,看著她入了這錦繡之地,就個個粉飾太平地當她是豪門貴女。

  吳寶璋就想到剛才認親的時候。

  明明是舊相識,自己還是她的堂嫂,她卻像不認識她似的,眼角都沒有瞥她一下。

  不對,她現在不是自己表妹了,是自己的族嬸了,難怪她眼睛長到了頭頂上。

  這世上哪有花開百日紅,仕途一世榮的事,她就怕她哪天落魄了要求到自己的面前來?

  她不就仗著自己嫁給了程池嗎?

  想到了程池,吳寶璋心時就像有一百隻貓在抓似的。

  她憑什麼嫁給程池?

  什麼也不會,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知道……外甥女嫁給了舅舅,為什麼就沒有一個去揭開周少瑾的真面目呢!

  吳寶璋想著,目光就落在了來認親的女眷身上。

  方家、閔家都沒有來人,郭家、顧家向來和程家交好,申家?廖家?

  然後她看到二房沂大太太的嫂子,洪大太太。

  自己要不要和她說說話呢?

  吳寶璋站了起來。

  郭大太太也站了起來,笑道:「諾大奶奶,你這是去哪裡?看見申大太太了沒有?我怎麼沒有看見她!」

  吳寶璋牙齒要咬碎了。

  這個郭大太太真是陰魂不散。

  自那天婚禮之後就一直盯著自己不放,有事沒有事拿申大太太壓她。

  她又不是申大太太的兒媳婦,她憑什麼天天服侍申大太太,一副要在申大太太面前立規矩的模樣兒。

  可這話她不敢說。

  申大太太的那雙三角眼一看就不是好惹得,她公公正準備留在京城開舖子,她還想趁著四房的老安人、大太太都不在,趕回金陵去和汶大太太打擂台,趁著這個機會把汶大太太給扳倒,以後能在五房為所欲為呢!

  她可不想節外生枝,讓申大太太和郭大太太壞了她的事!

  吳寶璋恭敬地笑著指了指前面隔著一排和她坐著的申大太太笑道:「老安人正要和曲夫人說話呢!」

  曲源的夫人今天也來了,還送了一套鎏銀鑲南珠的頭面,那分心上的那三顆南珠,個頂個的有大指拇大小,一看就價值不菲。

  吳寶璋胸口頓覺得悶悶的。

  郭大太太已經道:「我要去官房,你陪我走一趟吧?」

  吳寶璋無奈應是,和郭大太太去了官房。

  等到散了戲,園子裡還有煙火看。

  郭大太太卻去了郭老夫人那裡:「姑母,金陵知府家的那位諾大奶奶,您得留個心才是。照我看,趁早讓她先回金陵府去。嘉善的婚禮橫豎有汶大老爺和諾大爺,也不算失禮……」她把今天的事告訴了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面色微慍,道:「真是妻好一半福。汶大太太不靠譜,找得個媳婦也不靠譜,我看五房也就這個氣數了。」

  郭大太太不好評價。

  郭老夫人道:「這件事我知道了。你暫且別說去,盯著她了點。等過兩天這這邊忙完了,我再來處置這件事。」

  她的話音還沒有落,門外就傳來了周少瑾甜糯的聲音:「娘,大舅母,茶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打住了話題,笑應了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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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3:18:4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七十章算盤

  來認親的女眷裡面,沒有去看煙火的,還有袁維昌的夫人。

  她正坐在暖閣裡和袁氏說話:「是不是時間太緊了?怎麼家裡總覺得亂七八糟的。你公公的墳塋還留在金陵,你們一家子分處京城兩處,偏偏祠堂落在了朝陽門這邊,你們家大老爺是長子,老太太卻跟著幼子住……姑奶奶,這件事您可別等閒視之,這都是朝人彈劾的事!」

  「誰說不是!」袁氏滿臉的疲憊,苦笑道,「我這不也是沒有辦法了嗎?原先和我們老爺商量得好好的,年前把祭田義莊都準備好了,等過了年,選了吉日把祖宗的墳移過來,朝陽門這處既是老太太拿了體己的銀子給四叔買了的,我們也不眼紅,就給了他。把先頭公公的小書房修繕出來,供了公公的牌位,正房的西間騰出來給老太太住……」

  「可老太太一來,全亂了套。先不說別的,就說這祠堂。老太太一句話,就設在了朝陽門。接著又說自己孀居,怕不吉利,要給嘉善騰地方。二叔家的是不是就得每天去朝陽門給老太太昏晨定省呢?老太太一心疼自己的兒媳婦孫子,得,二叔家的搬去了朝陽門住。二叔回屋連個噓寒問暖的人都沒有,不去朝陽門去哪裡?好了,現在就我們留我們長房一家住在杏林胡同了。然後又把四叔的婚期定在了嘉善的前面,在朝陽門的宅子舉行了婚禮,生怕六部三院的人不知道他跟著小兒子過似的……」

  「我想想都佩服我自己臉皮厚。」

  「還沒有臊死!」

  「您再看看四叔的這婚禮,那簡直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比皇​​子成親還要熱鬧。」

  「您讓我說什麼好?」

  袁維昌的夫人不由地皺眉,道:「那你準備怎麼辦?總不能任由老太太這樣糊塗下去啊!」

  「我能怎麼辦?」袁氏說著滿心的屈委,「我一個做兒媳婦的,我們家大老爺不發話,我能說什麼?」

  袁維昌的夫人不由道:「這話怎麼說?」

  袁氏不滿地道:「我們家四叔說了,老夫人一輩子都高屋大院地住著,沒理由臨到老了,養了三個進士及第的兒子,還要一大家子人擁在個三間五進的宅子裡抬了頭才能看得見天。言下之意,是以後老太太就跟著他住在朝陽門了,偏偏我們家大老爺唯唯諾諾的,一句話也沒有說。」

  袁維昌的夫人瞪大了眼睛,道:「那你就這樣算了?」

  袁氏道:「他表明了態度,那種場合之下,我還能和他吵起來不成。不過,我也想通了,長子繼承家業,沒有誰家老太太還在世就分家的,更沒有誰家的老太太是跟著小兒子過的。老太太要是鐵了心住在朝陽門,我們也搬過來。大不了等老太太走了我們再搬回杏林胡同也不遲——二叔倆口子能住進來孝順老太太,我們也能!」

  袁維昌的夫人聞言猶豫道:「這件事你也別操之過急,得好好地和老夫人說清楚才是。免得別人​​以為你們夫妻倆要奪產,傳出去可就太糟糕了!」

  「我知道。」袁氏道,「除了您,我誰也沒有說!」

  袁維昌的夫人點頭。

  袁氏道:「您也別為我擔心了。我不管老太太想幹什麼,忙完了這幾天就讓我們家大老爺去跟老太太說買祭田設義莊和遷墳的事,等到嘉善成親的時候,怎麼也要把老太太接回去。」

  「那就好!」袁維昌的夫人道,「若是有事需要我出面,你只管說一聲。」

  袁氏忙向袁維昌道謝。

  ※

  汀香院裡,郭大太太也跟郭老夫人說著這件事:「……雖說是您拿了體己的銀子給四郎置辦的這處宅子,可到底大郎才是長子。您若是想想把四郎分出來單過,也不是不可以的,但您這樣住在朝陽門這邊,只怕會讓大郎為難。嘉善成親的時候,您還是搬回去好了。親戚間說起來,也只當是四郎成親您太高興了,所以在這邊住了幾日,頗此都保住了顏面,豈不是兩全齊美?」

  「你也別怪我說您,你可太偏心了,給四郎置辦了這麼大的一處宅子,看了就讓人眼紅。您這一碗水可沒有端平,只怕大郎媳婦會心裡不舒服。」

  郭老夫人不以為然,笑道:「她不舒服,我還不舒服呢!我問你,我若不這麼鬧騰一齣,你們知道朝陽門的宅子是我送給四郎成親的產業嗎?」

  郭大太太一愣,道:「您的意思是?」

  「你姑父死的時候家裡有多少家當?分宗的時候我們拿出了多少的銀子?難道是天上掉了餡餅不成?」郭老夫人道,「這都是四郎賺下來的家當。袁氏吵著要分宗,四郎闔家當都給了他,我要是再不貼補他一點,我這心裡如何過意得去?可我又不想長房剛剛和九如巷分宗,等我一歸西,他們兄弟又鬧出分產的醜聞來。那我們現在的所作所為可就全都白費了!」

  「您是想現在就把他們兄弟間的產業分清楚了?」郭大太太問道。

  郭老夫人點頭,道:「我準備活著的時候就給他們兄弟分家。」

  郭大太太思忖了片刻,道:「親兄弟,明算賬。也未必就是壞事。」

  「所以這宅子我是要留給四郎的。」郭老夫人道,「正好趁著大家都在,說清楚了。」

  郭大太太忍不住笑著搖頭,道:「您要是我婆婆啊,我可得氣死了!」

  郭老夫人反駁道:「怎麼不見邱氏氣死?」

  郭大太太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

  顧大太太和邱氏站花園的桂花樹下說話:「你婆婆可真是大手筆,瞧瞧這宅子。」然後壓低了聲音,「你婆婆對你們可有什麼安排?」

  她和邱氏是表姐妹。

  邱氏道:「你也知道我們家那位,向來是不爭這些的。我也覺得沒必要爭。銀子是婆婆的,她喜歡誰,多給點,不喜歡誰,少給點,那都是她老人家自己的事。我們這些做子女的,做好自己本份的就行了。」

  「您這性子,可真是隨了姨母。」顧大太太笑道,「不過也對,你婆婆的性子是極剛烈的,有時候你越爭她越不喜歡。你看你那位新進門的弟媳婦,性子就和軟,你婆婆也最喜歡。」

  邱氏笑道:「那是因為我婆婆最喜歡四叔!」

  兩人不由笑了起來。

  顧大太太不禁猶豫了一會,道:「讓哥兒的婚事,你有什麼打算?」

  申大太太想把小女兒嫁過來。

  邱氏對這種事實在是不敢拿主意,她笑道:「這件事我想還是得問問老夫人,她老人家見多識廣,想來不會有錯。」

  顧大太太就知道她會這樣回答,大笑起來,道:「好啊!別人說下雨天留客天,你這是想結親家就得留下來參加嘉善的婚禮,你可真會給你們家留客啊!」

  邱氏就抿了嘴笑,拉了顧大太太:「我們去看放煙火好了,再不濟,也找個有地龍的地方說話,站在這裡把我都吹成了冰棱子了!」

  兩人相視而笑。

  ※

  周少瑾卻被程笳神神秘秘地拉到茶房的角落裡。

  她神色曖昧地悄聲問周少瑾:「成親好不好?」

  周少瑾愣了半晌才明白程笳的意思,她「呸」了程笳一聲,甩手就出了茶房。

  程笳笑個不停。

  周少瑾一頭撞到了程池的懷裡。

  「小心點!」程池眼疾手快地扶了她,道,「怎麼沒有去看煙火?和笳丫頭躲在這裡說體己話嗎?」

  周少瑾自正堂認親之後就沒有再見到程池,此時只覺得心花怒放,哪裡還有心思去和程笳計較。

  她忙道:「您怎麼在這裡?不用陪客嗎?」

  程池笑道:「想看看你在幹什麼……誰知道卻沒有看見人……遇到了顧大太太和二嫂,我說過來給母親問安的……」

  程笳竄了出來,笑著朝程池喊了聲「池叔父」,道:「您來接少瑾啊?」

  程池笑著朝程笳點了點頭。

  程笳就朝著周少瑾眨眼睛,道:「那您和我四嬸慢慢說話,我先走了。」

  程池「嗯」了一聲。

  周少瑾卻覺得程笳笑容裡充滿了揶揄,羞得滿臉通紅。

  程池笑道:「她又欺負你了?」

  「沒有!」周少瑾直覺地否認道,「我現在可是她嬸嬸了,她要是敢欺負我,看我怎麼收拾她!」

  程池訝然,隨後大笑起來,緊緊地摟了摟周少瑾,道:「我們去給娘問安,然後就回屋歇了吧!你今天忙了一天,也累壞了。」

  「我不累!」周少瑾把自己在郭老夫人的碧紗櫥裡休息了一下午的事告訴了程池,道,「我們這樣回去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程池笑道,「大家各忙各的,有誰會注意到新娘子和新郎官不見了呢?何況我還有東西送給你呢!」

  「有東西送給我?」周少瑾很是驚訝。

  程池就拉著她花園的湖邊。

  湖邊一個人都沒有,樹林黑鴉鴉地藏在陰影裡,冷風吹過來,寒冷而又寂寥。

  周少瑾緊緊地抓住了程池的手。

  程池帶著她一塊大青頭上,笑著對她道:「你看腳下!」

  清冷月光照在大青石上,青石上凝結著一片片六棱的霜花,熠熠生輝,彷彿在她的腳下綻放般。

  「這,這是……」周少瑾結結巴巴地望著程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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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禮物

  程池笑著問周少瑾:「好看嗎?」

  「好看!」周少瑾忙不迭地點頭,不由蹲下身去摸腳下的那些霜花。

  溫暖的手指驟然遇到冰霜,差點被黏住。

  「是真的霜花耶!」周少瑾驚訝極了,「又沒有下雪……就算是下雪,這霜花不是凝結在玻璃窗上嗎?」

  而且並不是時時都能凝結得這樣漂亮的。

  程池低聲地笑,拉了周少瑾起身,順勢把她抱在了懷裡,道:「這塊石頭是我早年前去天山的時候發現的,它在月色下就會呈現出如霜花結冰般的模樣,後來我就想讓你也看看,差了人去把這石頭弄了回來。路有點遠,我去濟寧上任之後才運回來……」

  之前她也就沒有機會看到了。

  或許是因為和程池有了比這更親密的關係,周少瑾很自然地抱住了程池的腰,依偎在了他的懷裡,用臉蹭了蹭衣領上鑲著的粟色貂毛,低聲笑道:「真漂亮!那它平時就是塊很漂亮的大青石嗎?」

  程池點頭,笑道:「白天一點也看不出來。那次我去天山,也是因為走迷了路。」

  「你去天山做什麼?」周少瑾好奇地問。

  「去採天山雪蓮。」程池笑道,「那時候我剛出師,覺得天下之大,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正巧從書裡看到說什麼天山雪蓮長在崖壁之上,花瓣如雪似霜,晶瑩剔透,是聖花,可以令女子容顏永駐。結果我在藥材舖裡看到的就是朵枯萎了的菊花。藥舖裡的人告訴我,那是曬乾了的天山雪蓮,我就想去看看。」

  周少瑾抿了嘴笑。

  少年時的程池,一定很頑皮。

  她道:「那最後你採到了天山雪蓮沒有?」

  「採到了。」程池大笑,道,「原來也不過是像菊花一樣的東西。世人多誇張。後來我又去長白山採了靈芝,也不過是木耳般的東西。再後來就很少去做這種事了。」

  「是因為世人多誇張嗎?」周少瑾仰著頭望著程池,目光燦如星子。

  「嗯!」程池覺得自己好像覺醒在了那顆星子裡,喃喃地道,「後來我覺得,有些事還是要親眼看看,親自經歷過了才知道……」他的唇輕輕地落在了她的眼瞼上。

  周少瑾閉上了眼睛。

  呼嘯的風,寒冷的空氣,婆娑的枝葉摩擦聲……都消失了。她所能感覺的,只有程池灼熱的唇,溫暖的懷抱。

  他們真的在一起了!

  可以這樣名正言順地抱擁在一起。

  可以這樣堂堂正正地在他的懷裡。

  周少瑾此刻才有了真實的感覺。

  眼淚就悄悄地從她的眼角滑落。

  程池愕然,忙道:「怎麼了?」放開手臂,想要看看她的表情。

  周少瑾卻把臉藏埋在了他的懷裡,任他怎麼也不肯給他看,甕聲甕氣地道:「我,我很高興……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吧?」

  人就是這樣的貪心。

  她原來只想悄悄地惦記著他,後來就想遠遠地看著他,現在卻想有生之年都能擁有他。

  原來是因為這個!

  程池呵呵地笑,道:「當然!我們肯定會一輩子在一起的。」

  周少瑾在他懷裡點頭。

  前世,她只活了二十五歲。

  如果今生她能活到八十歲,一直陪伴在程池的身邊,該有多少好啊?

  有了這個念頭,等到晚上程池褪了她的中衣,把只穿了件肚兜的她抱在懷裡的時候,她雖然感覺很是羞澀,身體還有些痛,還是乖順地閉上了眼睛。

  有涼涼的東西箍在了她的手臂上。

  她不由睜開了眼睛。

  是枚汪水般碧綠臂釧。

  比尋常的臂釧都要細,乍眼一看,像是扁鐲。

  可能是因為她的手臂細吧?

  如果以後胖了,還可以用做鐲子。

  「真漂亮了!」周少瑾讚道,「這是送給我的嗎?」

  程池點頭。

  那時他把這鐲子丟到了一旁,轉過身來又鬼使神差的找了出來,吩咐朗月放到了庫房。

  還好沒有丟。

  她戴著正好。

  程池不禁道:「給我看看。」

  屋裡溫暖如春,填漆床上掛著的帷帳,又讓床內更暖和,可就算是這樣,只穿肚兜,還是有冷。

  但周少瑾還是乖乖地從被子裡爬了起來,滿臉霞飛地半垂著眼瞼蹲坐在那裡任由程池打量著。

  大紅的肚兜,雪白的肌膚,烏黑的青絲,還有臂間的那一抹綠,組成了世間最美的顏色。

  程池忍不住低頭,隔著那順滑的綾羅,噙住了那水滴般飽滿的豐盈。

  周少瑾「嚶嚀」一聲,慌慌張張地抱住了他的頭。

  又粗又硬的頭髮在她的手掌裡,她感覺到了男子和女子的不同,臉紅得更厲害了。

  他咬了她一口。

  痛得厲害,可也有著酸酸痛痛的酥麻感竄到了後背,讓她打了個寒顫,不由地推了推胸前的人。

  程池抬頭,低聲道:「弄痛你了嗎?」

  周少瑾臉上火般的燒,說不出一句話來,垂了臉,卻看見胸前濕的那塊。

  她的臉又騰地一下,連燒得感覺都不知道去了哪裡。

  程池卻想到粉嫩嫩的尖尖,小小的,像從未經過風霜的初綻的花蕾……他的呼吸就開始有點亂,低頭又隔著肚兜又噙住了那小小的一處,手卻自有主張從她的腰間攀越而上,握住了那粉粉的一團,心裡模模糊糊地想著,實際上她身上的顏色都很輕,粉粉的,像櫻花的顏色,好像還沒有長開似的……可她皮膚白,就讓人覺得嬌嬌嫩嫩的,特別的柔美……

  那些旖旎的風光就從他的腦海裡掠過。

  不知道假以時日,她會長成怎樣的感覺?

  他突然間就有種護花長大的感覺。

  程池低低地笑,手順著那玲瓏的曲線,慢慢地朝那乾淨的花谷探去……

  周少瑾當然知道程池要幹什麼。

  她嚇得半死,一動也不也動。

  不僅僅是因為程池對她的意圖,而是程池對她所做的事……好像她身上藏著什麼寶貝,他要看個清楚明白,探尋個究竟……

  男女之間應該是這樣的嗎?

  她陡然間好後悔。

  早知道這樣,她就應該好好地看看那春宮圖的……至少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怎樣,不用像現在這裡心裡慌得不行,夜明珠的光彩,帷帳上的圖樣,空氣的寒冷,全都不見了,她目光迷離,只能感覺到那溫暖的手,所到處之,如火焰般的炙熱起來……

  她喘息著,一把就捉住了那隻手,低低地喊了聲「不要」。

  他停下來,咬著她的耳朵道:「痛?」

  她搖頭,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是什麼?」他耐心地哄著她。

  她哆嗦著,道:「我怕!」

  聲音支離破碎。

  不像恐懼,倒像逃避。

  程池心裡如萬馬奔騰。

  他好不容易才壓制住自己翻滾的情慾,愛憐地捧著她的臉,讓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臉上:「還怕嗎?」

  俊朗的面孔,暖暄的眸子,溫柔的神情。

  是程池。

  疼愛她的池舅舅。

  是愛憐她的夫婿。

  周少瑾的心定了下來。

  她赧然地搖頭。

  程池在她的注視下慢慢地進入了她的身體。

  周少瑾軟得像團雲。

  由他予取予求。

  主宰著她的喜怒哀樂。

  是因為他是程池嗎?

  他想到昨天晚上,她也是這樣的看著他。

  一直看著他。

  好像只要是他,就能對她肆無忌憚一般。

  程池大悸。

  他的手掌不禁貼在了她的胸口。

  那裡有一顆心,怦怦地跳著。

  為他跳著。

  只為他跳。

  他問她:「我是誰?」

  熱氣把周少瑾的眼淚都蒸了出來。

  她哽咽:「是四爺!」

  程池搖頭。

  她道:「是子川!」

  「不是。」程池吻了她的紅艷如血的唇,含含糊糊地道著,「是四郎!乖,叫我一聲四郎……」

  那是母親給他取的小名。

  他想也給她。

  周少瑾發著抖,喊了聲「四郎」。

  程池控制不住情緒地在那花谷裡縱情嬉戲起來……

  ※

  人老了,睡眠就開始變短,何況是這幾天家裡辦喜事,來來往往的應酬,喧囂的更加讓人睡不著了。

  天還沒有亮,郭老夫人就醒了。

  她躺在床頭的大迎枕上,一顆顆地捻著手中的沉香木佛珠,想著心事。

  呂嬤嬤笑著走了進來,悄聲地對郭老夫人道:「四老爺那邊,說是到了三更天才歇下。」

  「是嗎?」郭老夫人又驚又喜,停住了手,坐了起來。

  呂嬤嬤點頭,笑道:「不會有錯的,我問過四太太的乳娘樊劉氏了。」

  「那就好,那就好!」郭老夫人不由雙手合十,朝著西邊唸了聲「阿彌陀佛」。

  她自己的兒子她知道,不是喜歡極了,不會這樣不管不顧的。

  三個兒子尋得都是自己喜歡的人,雖然她不喜歡袁氏,但也覺得很好。

  呂嬤嬤笑道:「恭喜您了!明年就能抱孫子了!」

  郭老夫人高興地笑,道:「得好好給少瑾補補才成,她年紀本就小,身子骨又弱,可別生產的時候遇到麻煩就遭了。」

  「怎麼會?」呂嬤嬤忙笑道,「吉人自有天相。四太太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

  郭老夫人笑了幾聲,道:「還是要小心。從明天開始就讓她早上跟著我走一圈,晚上再走一圈。」

  呂嬤嬤掩嘴笑。

  郭老夫人一愣,隨後也笑了起來,道:「看我這記性,就算是跟著早晚走一圈,那也是等他們回了門之後的事了。」

  「可不是!」呂嬤嬤笑著,去試了試放在熏衣籠上衣物的溫度,道,「您是再躺會,還是叫了小丫鬟進來服侍您更衣?」

  郭老夫人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珍珠就神色有些慌張的走了進來,道:「老夫人,四姑奶奶不知怎地暈了過去,夫人已派人去請大夫了。您看我要不要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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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願望

  一大清早的,天還沒有亮,就聽珍珠來報說程笳莫名的暈倒了,就算是郭老夫人這樣經歷過風浪的人都不由得嚇了一大跳,忙道:「笳丫頭出了這等大事,你自然要去看看!」又道,「來稟的人可還說了些別的?」

  珍珠道:「說是昨天晚上用了晚膳就有些不舒服,早早地就睡了。李家姑爺還以為四姑奶奶吹了冷風,尋思著請大夫來看看。一來是天色太晚,二來四姑奶奶說自己不打緊,睏得很,李家姑爺也就沒有放在心上。誰知道早上醒來,丫鬟剛端了杯茶過去,四姑奶奶聞著那味道就吐了起來,人還沒有站直,直接就暈了過去。李家姑爺臉色發白,直呼著去請大夫,又派人去請四太太的乳娘,說是奶過小姐們的人,比旁人都要細心,知道的多……」

  郭老夫人點頭,讚許地道:「笳丫頭的這姑爺倒是個能細事的。」轉念想到周少瑾和程池鬧到三更天才歇下,此時去叫,只怕還有一番折騰,忙對呂嬤嬤道,「你快跟過去,讓四太太別急著起來,她去也沒什麼好辦法,李家姑爺那邊又去請大夫去了,大夫很快就會過來,她湊在那裡反而不好。等大夫過來,給笳丫頭診過脈了她再過去也不遲。」又道,「誰去幫李家姑爺請的大夫,快拿了大老爺的名帖過去,最好能去御醫院請個大夫過來瞧瞧。」

  珍珠應聲而去。

  可在消息傳到郭老夫人耳朵裡的同時也傳到了周少瑾這邊。

  周少瑾驚了一身冷汗,也顧不得身體的疲倦,一面迷迷糊糊摸著衣服,一​​面對站在帷帳外的春晚道:「你快過去看看。畢竟不是在自己家,李家姑爺行事只怕沒有在家裡便利,你這就派個人去跟管事們說說,李家姑爺怎麼吩咐你們就怎麼做,切不可有半點的怠慢。行事要知道輕重,不要驚動了其他的貴客,弄得人心惶惶的,讓大家都跟著擔心。」

  春晚應諾,匆匆下去傳話。

  周少瑾這才覺得花谷間有大團大團的東西落了下來。

  昨天晚上他把自己摟在懷裡肆意妄為的情景驟然間浮現在她的腦海裡。

  她面紅耳赤,低了頭,自己還寸絲未著,不由得又是一陣赧然,胡亂抓了件衣裳就披在了身上,轉身去找分辯自己的肚兜,卻看見靠在床頭的程池,赤裸著肩膀,露出白皙的皮膚和結實的胸膛,正饒有興趣地望著她,目光清亮如水。

  帷賬裡還瀰漫著那曖昧的味道。

  她心中大悸,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別過臉去,喃喃地道了一聲「四,四郎」。

  程池一陣笑,伸手就把她摟在了懷裡,低頭吻了吻她頭頂,道:「我的小姑娘長大了,如今遇到突然的事都知道怎樣處置了……」

  肌膚相親,讓她又想起昨天晚上的纏綿。

  周少瑾的臉火辣辣地,心不在焉地道:「我,我也不知道對不對?」

  「很對!」程池讚揚道,「家裡出了這樣的事,應該這樣辦才是。特別是不知道笳丫頭怎樣了,最好別讓家裡的客人知道出了事,這樣對笳丫頭比較好我……」

  他的話音未落,外面傳商嬤嬤的聲音:「四爺,四太太,四姑奶奶醒過來了。只說是不舒服,想吐,怕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李家姑爺正在那裡查呢!」

  李敬對程笳的喜愛和尊重前世周少瑾就知道了,並不覺得冒犯,叮囑吉祥:「讓客房服侍的聽李家姑爺的,讓他們做什麼就做什麼!」

  吉祥去傳話了。

  周少瑾忙從程池的懷裡掙扎出來,道:「我得過去看看才好。」

  程池也跟著起身,道:「我也去看看!」

  這是他們的家,家裡的客人出了事,他們自然要出面安撫、解決。

  周少瑾逃也似的下了床,躲在屏風後面清理自己,半晌才穿著連衣領都扣得整整齊齊的中衣走了出來,掀了帷帳出去,喊了圓圓和滿滿進來給自己梳頭更衣。

  程池失笑,覺得掩耳盜鈴般的周少瑾迷糊又不失聰慧,非常的可愛。

  兩人一起去了程笳那裡。

  大夫還沒有來,李敬正急得在廡廊下來回地走動,見到他們立刻就迎了上來,那麼冷的天,他額頭上竟然冒出汗來,急急地道:「多謝老夫人和池叔父……老夫人剛才讓人送了涇伯父的帖子過來,向總管已幫著去請御醫院曹御醫了,我也讓人去叫就近的大夫了。讓池叔父和四嬸嬸擔心了,您幫我去看看拙荊,池叔父,我陪您去旁邊屋裡喝杯熱茶好了!」

  精明如李敬,遇到這樣的事也有些慌張起來。

  程池對他卻印像大佳,和他去了隔壁的廂房喝茶。

  周少瑾則由丫鬟領著進了內室。

  因昨天要看煙花,回去就有些晚了。他們沒有回去,臨時住進了客房,程笳身邊服侍的除了翠環和別一個小丫鬟之外,其他都是程家在客房當值的丫鬟婆子。

  周少瑾走進去的時候蹲了一屋子的人,她也顧不上辯認誰是誰,直奔臥躺在床的程笳,坐在床邊的錦杌上就拉了程笳的手,連聲她:「現在感覺怎樣了?」

  「還好。」程笳模樣兒蔫蔫的,面色有些發黃,「就是覺得沒有力氣,想睡覺又睡不著。」

  「沒事的!」周少瑾安撫程笳,「已差人拿了涇大老爺的名帖去請了御醫了,等會大夫就會來了。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就閉著眼睛先歇會。」

  程笳有氣無力地笑,道:「早知道這樣,就不去打趣你了,這肯定是菩薩見我到處闖禍,故意教訓我的。」

  周少瑾聽了又是難過又是好笑,道:「看你以後還頑皮不頑皮?」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幾句話,李敬派人就近去請的大夫過來了。

  周少瑾迴避到了屏風後面。

  那大夫把了半天的脈,笑著對緊張地站在一旁的李敬道:「恭敬,奶奶這是喜脈!」

  「喜脈?!」李敬睜大眼睛,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還是翠環驚喜地向那大夫道謝,李敬才反應過來,語無論次地道:「您不會看錯了吧?怎麼會是喜脈?我這還在別人家做客呢?那我們得趕緊回洛陽才是。不是,得先去祭告祖先……」

  那大夫人從來沒有進來給程家的諸人瞧過病,根本不知道李敬是什麼人,此時見他掩飾不住的歡喜,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笑道:「您放心,我在這朝陽門附近行醫也快二十年了,還從來不曾走過眼!何況這脈像很清楚……」

  他正說著,向管事領了曹御醫過來了。

  那大夫忙退到了室外。

  曹御醫診了脈,也說是喜脈:「不過,太太月份還淺,這兩三個月最好小心養胎,不要亂動亂跑,我開副方子你給她先吃著,吃完了我再來給太太診脈,看著再換方子。」

  既然是宮裡的御醫也說是喜脈,李敬再無一絲懷疑,恭敬地請了曹禦藥去開藥方,又給了先前那大夫二十兩銀子的診費,把那高興的嘴角都合不攏的大夫送走了,這才興沖沖地去見了等在隔壁廂房的程池。

  周少瑾也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

  程笳紅著眼眶拉了周少瑾的手,道:「你掐掐我,我是不是在做夢?怎麼我剛說要個孩子,就有了孩子呢?」說到這裡,她「哎喲」一聲坐了起來,道,「我想起來了,我前些日子去紅螺寺求子了,還許諾菩薩,若是能得償所願,我願意損十斤黃金給他鍍金身的。我得去還願!」”

  「你沒聽見大夫說了些什麼嗎?」周少瑾一把按住了程笳,道,「你月份尚淺,不宜走動,你還是好生生地在床上歇著,先讓李敬去給你還願,等你身子骨好了,再親自去趟紅螺寺也不遲啊!」又道,「你可別這樣一驚一乍的,這樣最容易動紅了。」

  程笳果然不敢再亂動,小心翼翼地躺了下去,眼角眉梢都是掩飾不住的喜悅,對周少瑾道:「你剛成親,怎麼也懂這些?」

  周少瑾靈機一動,道:「你別忘了,我來京城就是照顧姐姐做月子的。」

  「哦!」程笳不再懷疑。

  李敬大步走了進來,笑容明晃晃地,喜不自禁地衝著程笳道:「阿笳,辛苦你了!你如今有了身孕……」一句話沒有說完,眼睛也有些濕潤。

  周少瑾忙貼心地起身告辭,留了他們夫妻兩說著體己話。

  程池笑著扶了周少瑾,笑道:「雖然大清早的就被吵醒了,可聽到的是這樣一樁喜事,倒也值得!」

  周少瑾抿了嘴笑。

  程池就貼了她的耳邊道:「真是讓我羨慕!」

  這是什麼意思?

  他也想做父親嗎?

  周少瑾臉上飛起一團紅雲,瞪了程池一眼。

  程池哈哈地笑。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程笳懷孕的消息就傳遍了。

  郭老夫人念了聲「阿彌陀佛」,只道是好事,若是周少瑾也能跟著沾沾光就好,讓人賞了兩支五十年的老參和燕窩、桂圓等補血益氣的藥材過去。

  七大姑八大姨的都去看程笳。

  程笳沒辦法好好休息。

  李敬給郭老夫人磕頭道謝之後,就去見了程池:「給府上添麻煩了。我已安排了軟轎,用過午膳我們就回去了。」

  程池留他:「你也不用和我客氣。若是大夫覺得笳丫頭不宜行走,就讓她在這裡住些日子好了。你把平時服侍她的丫鬟婆子送進來照顧她就是了。回你們住的地方,又沒有個長輩,還不如我這邊方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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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3:19:2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七十三章 分家

  程池待人很少這樣的熱情,誠心誠意地留了別人家裡住。

  可見程笳有了身孕,他也替李敬高興。

  周少瑾若有所思。

  李敬卻覺得住在這邊不方便,他又不是沒有能力調了洛陽那邊的有經驗的嬤嬤和丫鬟過來照顧程笳,最終還是委婉謝絕了。

  周少瑾和程池小心翼翼地送了李敬和程笳出門,程笳卻癟著嘴拉了周少瑾的手,要她過幾天就來看她。

  要做母親的人了,玩心還這麼重。

  周少瑾哭笑不得,答應她過幾天一定會去看她,她這才心滿意足地放下了轎簾。

  家裡的客人都議論開來,覺是這是件好事,猜測著周少瑾會不會也很快懷孕。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想著兒子和兒媳婦這些天的親密,心裡也期待起來。

  可周少瑾的小日子卻接踵而來。

  郭老夫人不免有些失望。

  就是周少瑾,心裡也有些不舒服。

  程池卻是有意為之。笑著刮著她的鼻子安慰她:「你年紀還小,再等幾年才好。」

  周少瑾羞紅了臉。

  說得好像只有她想要孩子似的……所以這些天來才乖乖地任他行事,讓她擺個怎樣的姿勢就擺個怎樣的姿勢,讓她呻吟起什麼就呻吟起什麼……明明是他喜歡的不得了?

  她不由嘟了嘴,道:「要是娘以為我生不了孩子怎麼辦?」

  「胡說八道!」程池輕聲地呵斥,又擰了擰她的鼻子,「大嫂進門好幾年才得了簫姐兒,二嫂的子嗣也很艱難,娘怎麼會苛求你?」

  周少瑾這才覺得心中微定。

  程池決定陪著她到花園裡走走,散散心,免得她胡思亂想,自己給自己添堵。

  只是他的話剛說出口,朗月卻走進來,低聲道:「四老爺,石公公請您到酒館喝酒,說是不見不散。」

  程池不由皺眉。

  這石寬找他做什麼?

  在他的印象裡,這些日子不管是東宮還是四皇子府邸都清泰平安,沒有出什麼事……

  周少瑾還以為石寬那邊出了什麼大事,忙道:「四爺,您去忙您的去。家裡的人事有我呢!再不濟,也有娘坐鎮,不會有什呢事的。」

  家裡還有些來參加他們婚禮的親戚沒走。

  程池點頭,低聲囑咐了她幾句「不好玩了就去陪母親打葉子牌」之類的話,換了件衣裳,出了門。

  周少瑾則往汀香院去。

  樊劉氏想到昨天晚上周少瑾半夜的肚子疼,她進去服侍時屋裡的情景。

  四老爺畢竟是個男人,床上雖然草草地收拾過了,可經過的明眼人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之前他們在幹什麼。他這樣日日夜夜不知饜足,她還以為周少瑾受了傷,見是來了小日子才鬆了口氣。

  她不由勸周少瑾:「四爺不在,您難得清閒,不如先睡個回籠覺了再去服侍老夫人也不遲。」

  周少瑾耳朵紅紅的。

  樊劉氏是過來人,自然知道她和程池的事。

  她不禁低聲道:「我還好……四爺不在家,我還是去和娘做伴才好。免得她老人家孤單。」

  前世她一個人住在田莊的時候,不管有多少丫鬟婆子陪伴,還是覺得孤單,因而每次姐姐來看她,她都特別的高興,總是依依不捨地把姐姐送出田莊才回去。

  這是孝道,樊劉氏不敢、也不能說什麼,她只好一面指使著丫鬟幫周少瑾梳妝打扮,一面低聲地叮囑她:「那就中午早點回來,用了膳休息一會,您也要準備回門的事了。」

  因周少瑾的娘家在保定府,按禮,她若是回門,得去保定,就不像住在一個城裡那麼方便,加之馬上又要過年了,所以約了婚後九日回門,在娘家住五天就回來。

  周少瑾從金陵到保定,從保定到金陵,又從榆樹胡同到榆錢胡,對出行的事也有了些許的經驗,不像剛開始那麼慌張,出門該做些什麼事心裡也有個章程,並不擔心到時候會出錯。因而笑道:「沒事。我們不過是去住五天,那保定府又不是窮鄉僻壤,萬一有什麼東西沒有帶的,到時候買就是了。」

  樊劉氏見她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也不好多說,吩咐春晚送周少瑾去汀香院。

  周少瑾就想起春晚的婚事來。

  自己都成了親,最多兩年,春晚也該嫁了。

  可惜程池身邊沒有一個合適的,看來這件事還得托付碧玉才好。

  到了郭老夫人門前,她正巧就碰到了碧玉。

  郭老夫人住進來之前,這邊都是新進府的丫鬟婆子,碧玉管著內宅,也算是名至實歸。可郭老夫人住進來之後,呂嬤嬤、史嬤嬤哪個不比她的資歷老,內宅的事自自然然地就交到了呂嬤嬤手裡,她則在一旁搭把手,權力沒有從前大了,事反而更多了。

  好在碧玉是個爭氣的,知道程池看重她,呂嬤嬤等人管家不管是手段謀略都不是她可以比擬的,倒也能靜下心來跟著學東西,全當自己是學徒了。

  周少瑾笑著問她:「你這是過來做什麼的?」

  這個時候,她應該在廚房裡看著灶上的師傅準備午膳。

  碧玉笑著把手中的菜單給她看,道:「老夫人說過幾天要請袁閣老的夫人吃飯,讓我給她老人家擬了個菜單,我把菜單拿過給她老人家過目。」說著,壓低了聲音,道,「老太太喊了二太太過來說話。」

  二太太,就是程渭的妻子邱氏。

  周少瑾微笑著朝她頷首,表示感謝。

  碧玉笑了笑,屈膝行禮離開了汀香院。

  呂嬤嬤出來給周少瑾撩的簾子,卻沒有把她迎進去,而是找了個藉口帶著她去了茶房。

  周少瑾全當不知道的,在茶房裡喝著茶吃著點心說著話。

  而在正房的郭老夫人卻正在對邱氏道:「……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偏心,喜歡四郎。可你們不知道四郎受過什麼罪。我只對你這麼說。從前二房掌家的時候,公中到底有多少銀子,都是他們說了算,家裡到底有多少家當,長房根本不知道。長房能拿出一百二十萬兩銀子和二房分家,那些銀子全是四郎這些年來賺的,你大哥和大嫂說要,他就拿了出來。手心手背都是肉。有些話我要是不說出來,只會令你們骨肉生分,兄弟生怨。」

  「就像這件事,我大可只跟兒子們商量,但我還是把你找來了說這件事,那是因為你是我兒媳婦,就像我女兒一樣,我不想你們夫妻之間有罅隙!」

  「娘!」邱氏不知道郭老夫人的用意,惴惴不安地站了起來,道,「您知道,我是個糊涂人。您說什麼我就聽什麼,相公說什麼我就做什麼。您想怎麼?只管吩咐。」

  郭老夫人道:「我想趁著我還沒有糊涂,把這家分了!」

  邱氏嚇得臉色發白,急急地喊了聲「娘」,道「這,這怎麼可以?我們才和二房分宗,正是一家人擰成一股繩子的時候,怎麼能分家?」她說著,心中一動,難道相公不同意,婆婆這是讓她說服相公?她不由道,「娘,相公知不知道?他怎麼說?我都聽他的。」

  郭老夫人笑著:「你別急!這件事我還沒有跟二郎說。只是想先聽聽你的意思。杏林胡同那邊是老宅,大郎是長子,自然得留給他們。然後嘉善成親我出二萬兩銀子,再補五萬兩銀子給他們。朝陽門這邊,四郎成親的時候我就和親家說好了的,是要留給他的。他的宅子最大,我就不再留什麼東西給他。他們一個占了長,一個占了幼,說起來,你們最吃虧。可輪到分家了,卻不能讓你繼續吃虧。我想著,你們商量著看個宅子,不管多少銀子,都由我來出,然後再給你們十萬兩銀子。讓哥兒成親的費用,也由我出,和嘉善一樣,兩萬兩銀子。我手裡的古玩字畫、金銀首飾,活著的時候不分,我死了之後由你們三家平分。我把體己的銀子都分了,祭田裡的收益全歸到我這裡來,算是我的零用錢。等我死了,歸你大伯家所有。你覺得如何?」 

  一幢在京城的宅子,十萬兩銀子,而且宅子還由他們隨便挑,等到讓哥兒成親的時候,還另給二萬兩銀子籌備婚禮……縱然邱氏是個安於現在,喜歡安穩的人,也不由被砸得頭昏腦花,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郭老夫人也不是要她這個時候就答應自己,道:「我也知道,你素來敬重二郎。你若是拿不定主意,那就回去和二郎商量商量,若是覺得不妥當,可以和我直說。我就是想這個家裡安安逸逸的,不要出什麼亂子。」

  邱氏的臉脹得通紅。

  她知道郭老夫人指得是袁氏。

  可她這個做弟媳的明明知道嫂子是怎麼想的卻不敢去規勸她,一樣也沒有盡到做兒媳婦的本份,難逃其咎!

  她喃喃地應諾,見郭老夫人面帶倦色,忙起身告辭,去找程渭去了。

  等到周少瑾進來,郭老夫人也沒有瞞她,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周少瑾。

  周少瑾的經歷讓她對物質生活的要求比較低,大屋也是住,小屋也不嫌窄,何況現在還有程池陪著,她真正是別無所求了。

  「這些事我也不懂。」她道,「還由四爺做主吧!我聽您和四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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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四章 作用

  周少瑾的回答原在郭老夫人的預料之中,但聽到她這麼說,郭老夫人還是很高興的。

  她拍了拍周少瑾的手,道:「好孩子,別人看著我買了這麼大的宅子給你們,只當是你們得了我多少東西,委屈你們了。可這三個孩子裡,四郎最善經營,就是白手他也能起家,你大伯和二伯卻沒這本事,你就當是我偏心他們倆個人了。」

  周少瑾猜郭老夫人可能沒想到她已經知道七星堂的事了。

  二房當初和長房分家,獅子大開口,不就是因為七星堂在程池手裡嗎?

  如今老夫人分家,表面上看是程涇和程渭占了便宜,實際上只要七星堂還在程池手裡,朝陽門這邊就會賺得盆滿缽滿的。

  她忙道:「娘,我們不委屈。四郎這些年做生意,也得了大伯和二伯不少照顧,這麼分才公正。」

  周少瑾雖然不太懂外面的事,可她也知道,程池早年間能那麼順利地開了票號,接了給九邊運送糧草的生意,兩個在朝為官的哥哥功不可沒。

  她說的極其真誠,郭老夫人看她乖巧懂事,不住地點頭,道:「我的箱籠多在這邊,這麼大的宅子,一年四季總得按著季節布置,缺什麼,少什麼的,你直接去跟史嬤嬤說,開了我的箱籠拿。」

  這就是暗中補貼他們的意思了。

  周少瑾恭順地應「是」,並不打算動郭老夫人的東西。

  但等程池回到家裡,她服侍著程池更衣的時候就把這件事告訴了他,並道:「那以後七星堂是不是就是你一個人的了?」

  程池和周少瑾還是新婚,周少瑾親自服侍程池更衣,幾個丫鬟自然走得遠遠的,偌大一個內宅,靜悄悄的只有他們兩個人。

  程池換了乾凈的衣裳,就抱著周少瑾親了一口,道:「若是大哥和二哥同意這麼分家,那七星堂就是我家的了。你高不高興?」說完,見她面頰粉白如桃花,忍不住又親了一口。

  周少瑾心裡有事,加之兩人比這更親密的事都做過了,也就不覺得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了,任由他親著,喃喃地道:「我,我就是在想,既然是我們家的了,能不能把它解散了,或是不要了……」

  程池一愣。

  周少瑾忙道:「你看,你送了那麼多東西給我,都做了我的陪嫁。我仔細地算了算,也有二、三萬兩銀子的樣子,一年也有兩千多兩的利息。娘跟著我們的時候,我們不僅不用花一分銀子,還有節餘的。我們除了這個大宅子,也沒旁的支出。你會做生意,我把陪嫁拿出來給你做本錢,我們就做些小生意能把這日子過下去就行了。這天下沒有白吃的東西,賺那麼多錢,就要你拿了命去拼,我,我害怕……不想你出什麼事……你還是別管七星堂了吧?雖說那是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可水能載舟也能覆舟,我們平平淡淡的過些小日子好不好?」

  她說著,望著他的目光不由流露出些許的哀求之色。

  程池沒有作聲,面無表情地望著她。

  周少瑾想起他那天手持大弓追殺蕭鎮海的模樣……是男人都捨不得這樣的基業吧?

  可那是拿命在搏。

  她要他清泰平安,好生生地活在這世上,她不想那些華服寶石,不要那些他拿命換來的東西。

  周少瑾的眼眶濕潤起來。

  她低聲地道:「四郎,我只要你就好,你做不做大官,有沒有銀子都行。去田莊裡住我也行,只求你別再以身涉險,我會擔心的,我會日日夜夜都不安生的……」

  笑意就從程池的眼底慢慢地溢了出來。

  他個子高,又有力氣,一把就將周少瑾抱坐在了炕幾上。

  周少瑾驚呼。

  程池低頭,把額頭抵在了她的額頭上,笑道:「這可是你說的,不要銀子只要我,到時候可別看著別人家的孩子成親的時候又是買宅子又是送田產的,你心里不平衡。」

  「不會,不會。」周少瑾故意道,「我是小戶人家出身,只會過些小戶人家的日子。這樣揮金如土的,我反而忐忑不安。」然後又道,「我,我會好好地跟娘學習理家的。”」

  主持中饋的太太會管家,一年也可節省下來不少銀子的。

  她以後要和程池一起努力。

  念頭閃過,她心裡就像揚了張帆似的,覺得未來一片光明。

  程池呵呵笑,道:「好,我看著呢!」

  周少瑾握了拳,道:「我一定行的!」

  或者是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周少瑾顯得鬥志昂揚,小臉紅紅的,眼睛亮晶晶,比起平時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

  就讓她找點事好了!

  程池揉了揉她的頭髮。

  「哎呀!」周少瑾道,「把我的頭弄亂了。」

  「弄亂了再梳好了!」程池不以為然地道。

  周少瑾紅了臉。

  那些丫鬟婆子肯定以為她和程池又做了些什麼……

  她想跳下了炕桌,腳卻晃在半空中,不知道怎麼辦好。

  程池哈哈大笑,覺得這樣的周少瑾有趣得很,就站在炕桌前,把她的雙臂繞在自己的脖子上,就這樣和她說著話:「之前總是嫌棄七星堂是個麻煩,現在仔細想想,他們也是人生父母養的,也是有兒有女的人。七星堂在江湖上扎根已久,驟然間散了或是讓別人來掌管,就怕有人受不了誘惑,重新擰成股繩,為非作歹起來。不僅達不到解散七星堂的目的,還會引起眾人的不滿,惹下許多的麻煩。我看與其撒手不管,不如趁著這次我們需要人手調查四皇子的事,引了願意洗白身家的人走條正路,讓那些始終放不下的脫離七星堂,自謀出路去。」

  「那可太好了!」周少瑾不禁為程池擊掌,道,「畢竟是制公門下,這樣有始有終,才是君子之風。」

  程池就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道:「這樣可高興了!」

  「高興,高興!」周少瑾笑彎了眉眼,任由程池刮她的鼻子。

  程池大笑。

  周少瑾面露猶豫。

  程池笑道:「你還有話不好意思跟我說?」

  周少瑾赧然,小聲道:「我也想做個好妻子嘛?」

  「哦?!」程池挑眉,道,「說說在你心目中什麼樣的妻子才是好妻子?」

  「當然是想娘一樣啊!」周少瑾想也沒想地道,「還有像我姐姐那樣。」

  程池笑道:「我看我娘和你姐姐好像都不是那種想前怕狼後怕虎的人!」

  周少瑾嘟了嘴,道:「可非禮毋視,非禮毋言……我也要做個守禮之人才是。」

  程池就左顧右盼,道:「哪裡?我怎麼沒有發現你還有非禮毋視,非禮毋言的時候?」

  周少瑾被哄得哈哈笑,軟在他的懷裡。

  兩人不知道是誰主動,吻在了一起。

  良久,直到周少瑾透不過氣來,推著程池,程池這才戀戀不捨地離開了她的唇,給了她透氣的機會。

  「你想說什麼?」他撫著她緋紅的面頰,親吻她濕漉漉如被秋水沖洗過般明亮澄凈的眼睛,笑道,「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他只想把她抱到床上,狠狠地痛愛一番。

  可想到她現在身體……他又忍住了。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我想問你,石寬找你幹什麼?」

  程池笑道:「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石寬有個胞弟,被他悄悄地養在一錢胡同一戶姓鄭的人家?那姓鄭的是開米鋪的。我讓向管事和那戶姓鄭的有事沒事多多走動,兩人也算是搭上話了。前些日子石寬的胞弟幫著養父看鋪子的時候一句不合,和街上的閒幫起了口角,被那些人打了。石寬在四皇子府當差出不來——就算他能出來也不敢明目張膽地給鄭家出頭,鄭家知道向管事是我們家的人,求到了向管事頭上,向管事就拿著二哥的名帖去了衙門……石寬知道了,特意為此向我道謝。」

  也就是說,程池正式和石寬說上了話。

  周少瑾鬆了口氣,道:「我記得四皇子登基之後,萬壽節在十二月十二日……」

  不知道能不能用上。

  程池笑道:「我們暫時還用不著和四皇子接觸,有些事摸清楚了再說。」然後他問起回門的事來:「……都準備好了嗎?」

  周少瑾紅了臉,道:「樊媽媽在準備,還沒有問。」

  她剛才還說要做個好妻子的。

  程池卻溫文地笑,道:「走,我們一起去給岳父準備禮物去。」

  把周少瑾抱下了炕桌。

  杏林胡同那邊,邱氏卻在和程渭說著悄悄話:「……你說娘是在試探我們還是真的想讓我們分家?我這心到現在還怦怦亂跳的,嚇死人了!」

  程渭想到七星堂。

  那雖然是個驟寶盆,可也是個禍害。

  以現在程家的身份地位,手裡還捏著支江湖勢力,只要有一點點風聲透露出來,程家那就是個死字。

  難道母親是想把七星堂丟出去?

  可子川如今已經入仕了,就應該好好做官才是,再去惹那些是非實屬不智!

  他良久沒有做聲。

  邱氏不安地推了推他,道:「你到底給一句話啊!若是娘再找我去說話,我該怎麼答啊!」

  她是讀《女誡》、《烈女傳》長大的,是循規蹈矩的讀書人家的姑娘,可沒有和長輩頂嘴,仵逆長輩這一說。

  程渭唬弄她道:「我這不是怕娘手裡沒有這麼多銀子,到時候給我們買了宅子,拿不出那十萬兩銀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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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紛呈

  邱氏張口結舌,道:「娘,娘還會沒有銀子?她老人家說話從來都是一口一句的……娘還說要再分大伯他們五萬兩銀子呢……」

  程渭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安。

  他論榮耀不及大哥,論貢獻不如小弟,憑白地得一幢宅子拿十萬兩銀子……他心裡如同橫了道坎,覺得邁不過去。

  見妻子如此的驚訝,他不免有些遲疑。

  是瞞著妻子呢?還是告訴她實情呢?

  可事情涉及到七星堂,知道的人越多,這個秘密就越難守住,程家就越危險。

  這次既然說到分家的事,不如勸母親和小弟把七星堂散了吧!

  七星堂是把利劍,握得住的人自然徵殺四方,所向披靡,可握不住的人卻如小兒舞劍,只會傷了自己。何況七星堂的錢也來得太容易,自古都是邪不敵正。家裡已受七星堂頗多的恩澤,不能因為一個「貪」字而讓後輩的子孫放著科舉入仕的康莊大道不走而去走這條歪路捷徑!

  為子孫著想,這七星堂也不能留。

  而且是趁著小弟有能力掌控七星堂的時候散了它。

  他思忖半晌,最終還是決定瞞著妻子。

  反正他主意已定,無論如何也要勸說母親和小弟散了七星堂。若是母親和小弟不同意,那他就再也不管家裡的事,只關了門過自己的小日子,關於七星堂的事,他也不會對後輩子孫說,既不會要七星堂的銀子,也不會讓子孫後代去接管七星堂的,何須讓妻子知道了為這件事擔心害怕?

  邱氏見丈夫皺著眉頭沉思了好一會都沒有說話,反而是表情越來越凝重,她不由輕輕地問丈夫:「怎麼了?是不是我說了什麼不合適的話?我也就是這麼一說而已……」

  程渭搖頭,不再猶豫,沉吟道:「你也知道娘的性子剛烈,到了分家的時候就更不願委屈哪個兒子了,不然你瞧四郎的宅子!」

  邱氏愣道:「四叔的宅子怎麼了?我瞧著挺好的啊!」

  程渭道:「四郎的宅子是我們和九如巷分宗之前買的吧?一口氣買下三路宅子,房屋家甚全部重新翻修,多大的手筆。可你再看現在,大哥那裡分得七萬兩現銀,我們這邊是十萬兩,再加上說好給讓哥兒的二萬兩,一共是十九萬兩……而我們買個宅子,最多也多不去一萬兩銀子吧?只怕這些都是分宗之前準備給四郎成親用的……」

  自古以來兒子成親拿錢出來是責任,孫子成親拿錢出來是人情。

  當初他們成親的時候,公公婆婆也不曾虧待他們。

  邱氏心中一跳,脫口道:「難道我們現在用的都是四叔的銀子?」

  「十之八九是這樣的。」程渭說著,很是苦惱地起身,背著手在屋裡來來回回地走了兩趟。

  邱氏見丈夫如此的為難,不禁躊躇道:「要不,我們不要那銀子了,讓母親給我們買個宅子,宅子也買個小的,二進就成……可讓哥兒成親的費用我還是想要著……一來是祖母所賜,讓他知道個好歹,二來是我的陪嫁少,我們分家之後也實在是沒有錢了,我們可以緊著過,總不能讓哥兒也跟著我們緊著過……要是實在是不行,把這件事也跟讓哥兒說說,這兩萬兩銀子到底要不要,由他自己決定……還是別跟讓哥兒說了,他就是心裡想要,嘴上也不會說,到底還是讓這孩子為難……」

  程渭聽著,上前攬了妻子的肩膀,低聲道:「有妻如此,夫復何求?孩子們能這麼聽話,全是你的功勞!」

  內宅的女子,生所求也不過如此!

  邱氏頓時熱淚盈眶,忙道:「相公您過獎了。自我嫁過來,不管是娘還是大伯小叔對我都很好,特別是娘,把我當親生的女兒一樣,如果家裡遇到了困難,我怎麼能只顧著自己……」

  程渭點頭,決定還是叫了兒子過來問一問他的意思:「既然是分家,也不能讓兒子以後怨恨我們。」

  邱氏不好攔著丈夫,只是暗暗後悔不應該說出這番話來的。

  程讓不知道是因為年紀小還不知道生活的艱辛還是對人生充滿了嚮往和期待,很真誠地道:「我不要外祖母的銀子,若是外祖母想給我留下念想,就讓她老人家傳幾幅字畫和字帖給我吧?以後可以做傳家之物。」

  程渭很是欣慰,摸了摸兒子的頭,道:「好男兒志在四方。我們程家祖上也是一窮二白,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你有個兩榜進士的爹,有個貴為閣老的大伯父,有個懂水司的叔父,已經比很多人都要好了,我相信你能振興起家業來。」

  程讓靦腆的臉上露出飛揚的神色來。

  程渭微微地笑,像對待同輩的好友般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道:「那好,明天等我下了衙,我們就去朝陽門那邊去給母親請安!」

  邱氏和程讓笑著頷首。

  ※

  周少瑾和程池卻在收拾東西。

  明天他們一大早就要啟程去保定府了,除了給周鎮和李氏、幼瑾的禮物,周鎮的同僚、程家的故舊,也要準備些土儀,免得別人說他們失禮。

  程池卻心疼周少瑾身體不舒服,早早地就讓她上床歇了:「這些東西有樊劉氏幫著收拾,還有個樊祺在一旁協理,你就別管了。萬一有遺漏的,到時候我們在當地買些茶葉之類的補救就是了。」

  不過多花些銀子罷了。

  可這話他卻不好當著周少瑾說。

  小丫頭剛剛才下了決心要好好地當家,他要是這麼說,她肯定以為他覺是她不行。

  別說,周少瑾還真得沒什麼精神。

  這兩天她雖然不能服侍程池,可程池總不安份,一會兒捏捏她的這,一會兒摸摸她的那, 弄得她就沒有睡個好覺,比服侍他還累……

  她忍不住就打了個哈欠,紅著臉拉了拉程池的衣袖,低聲道:「那你今天別鬧了,讓我好好睡個覺好不好?」

  程池訝然,道:「你睡得不好嗎?我看你每天身都不翻……」

  那是累壞了,好不好?

  周少瑾瞪了程池一眼。

  程池呵呵地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周少瑾放下心來。

  誰知道了上了床他把她脫得只剩下一條褻褲,吸吮著她豐盈不放,弄得她體內的熱浪一陣高過一陣,最後低聲求饒他才放開她……可手卻一直放在她的胸前,撫摸把玩著那處……她實在是沒有力氣和他抗爭了,最終怎麼睡著了的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第二天早上醒來目光斂灩,紅唇欲滴,一副牡丹承恩的模樣兒,羞得她在心裡把程池腹誹了個夠,這才起身出了內室,和程池去向郭老夫人辭行。

  郭老夫人細細地囑咐了他們很多話,讓他們代她老人家向周鎮問好,請李氏得了空來京城玩……直到秦子集過來稟時辰已到,程池這才扶著周少瑾上了馬車,在郭老夫人的目光中駕著馬車,「得得得」往保定府去

  待馬車走遠不見,呂嬤嬤這才上前去攙了郭老夫人,笑道:「四老爺和四太太定會一路順風的,您這幾天也忙壞了,快回屋歇了吧!」

  郭老夫人從善如流,隨著呂嬤嬤回了屋,和那些留下來準備參加程許婚禮的女眷們說話解悶,吃飯聽戲,很快就到了日落西山的時候。

  程渭一家過來了。

  郭老夫人讓人安排他們用晚膳,自己則叫了呂嬤嬤過來,道:「消息遞到杏林胡同了嗎?」

  呂嬤嬤笑道:「老夫人放心,昨就讓人傳了話過去。只是昨天袁夫人那邊招待閔大小姐的姨母和舅舅一家——據說是閔大小姐的姨父放了山西按察使,舅舅擢了禮部給事中。怕是還沒閒聽貼身的丫鬟說些什麼。」

  昨天不知道,那今天肯定會知道了。

  郭老夫人問:「大老爺是按時下的衙還是提前下得衙?」

  呂嬤嬤知道郭老夫人就會這麼問,已派人打聽的了,因而笑道:「比平時提前了半個時辰。」

  郭老夫人冷笑。

  ※

  袁氏卻是暴跳如雷,對程涇道:「娘是什麼意思?不要說弟妹了,連周少瑾都叫了過去商量,偏偏把我蒙在鼓裡!我才是長媳,我才是這個家裡的宗婦!娘這樣,讓我的臉往哪裡擱?娘這次做得太過份了!」

  程涇滿臉的疲憊,道:「你也不過是聽那些丫鬟婆子們嚼舌根罷了,發這麼大的脾氣做什麼?娘不是那種喜歡私底下嘀嘀咕咕的人,若真是要分家,她老人家肯定會叫了我們過去商量的。你別總是聽風就是雨的,好事到了你面前也變成了壞事。你若有這空閒,不如多去朝陽門那邊走動走動,在娘面前盡盡孝心,總好過你這樣隔著幾條街的猜忌。」

  袁氏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

  她總不能說自己安了人在朝陽門,這消息得來的十分可靠。

  程涇只當是自己說話的語氣太生硬,忙道:「我也不是責怪你,只是讓你以後別管這些事了。就算是分家,分得也是母親的私產,她老人家想怎樣就怎樣,我們可管不了。你若是想她老人家多分點你,你就得常去討了她老人家的喜歡……這個道理我不說你也應該明白才是。」

  袁氏當然明白。

  可憑什麼郭老夫人每次看她時連眼神都冷冰冰的。

  她實在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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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偶遇

  可袁氏不甘心又能怎樣?

  程涇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婆婆不願意多分給她銀子,不是婆婆偏心,而是她沒有本事,沒有辦法討婆婆歡心。

  她氣得胸脯一起一伏的。

  婆婆的體己銀子,願意分給誰就分給誰,願意分給誰多少就分給誰多少,她雖然有些眼紅,卻並沒有覺得婆婆這樣做有什麼不對的。她在意的是婆婆的做法。三個兒媳婦,她既是長媳,又是宗婦,分家的事不找她商量,卻先跟二媳婦邱氏商量,甚至連個人身量都沒有長齊的周少瑾,也被叫去問了話,等婆婆正式提出分家的事,邱氏和周少瑾都得了她們想得到的,肯定一句話也不會說,二對一,到時候怎樣分家,還是按照婆婆的意思來。

  還虧得丈夫一口一句婆婆的性情剛烈,不是那種喜歡私底下算計人的人,這難道不是算計?

  要怪,只能怪婆婆太能裝了,所謂剛正不阿的形象深入人心,就連她的兒子也深信不疑!

  袁氏半天都沒有說話。

  程涇也就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他們只會吵架。

  他在心裡輕輕地嘆了口氣,道:「今天四郎他們回門,你可曾去送他們?」

  袁氏根本就把這件事忘到了腦後。

  在她的心裡,周少瑾就是個籬居在他們程家的小可憐,平日裡沒事的時候也就悲春憫秋一番地吸引吸引那些不諳世事的少年,做些不知深淺的的白日夢,就算她因機緣巧合嫁給了程池,一樣是個上不了檯面的人。她怎麼會把周少瑾放在眼裡,又怎麼會把她的事放在心上。

  程涇一看就知道她壓根就忘了這件事。

  他頓時臉色有些不好起來,道:「樹木難成林。你從前怎樣鬧騰,那是為了長房,為了嘉善,我很是感激,可現在我們和長房分了宗,京城程氏就是一家,有些事,你也要想清楚了。沒有程家,袁家也好,方家也好,只怕對我們也沒有那麼客氣。孰親孰疏,孰近孰遠,你心裡應該有桿秤才是。」

  袁氏臉色大變,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聲音尖銳。

  程涇皺了皺眉,道:「你那麼聰明,不會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他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告訴他,雞蛋只要放在不同的籃子裡才安穩。

  程涇喜歡不喜歡程池和宋景然走得太近,可若是程池真的能得了宋景然的器重,他對上袁家就有了更多底氣,於他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袁氏有時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起身道:「你明天就去趟朝陽門,向母親解釋解釋,免得母親還以為你輕怠了三弟妹。過兩天吏部侍郎王簡的長子成親,我們幾個商量著過去給他道聲賀,今天晚上就不回來用晚膳了。」

  袁氏抿著嘴送了程涇出門。

  回來的時候袁氏的乳娘就勸她:「老爺這些年也不容易,身邊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夫人有時候該軟和的時候還是應該軟和,等到兒媳婦進了門,老爺尊重您,您也體面不是。想當初,老太爺多尊重老夫人啊!」

  所以他們這些做兒子的、兒媳婦的沒有一個敢慢怠郭老夫人的。

  袁氏嘆氣,苦笑道:「我何曾不知,可就是忍不下心頭的這口氣。」她說著,若有所思地打住了腳步,道,「走,我們去二弟妹那裡竄竄門去。」

  袁氏的乳娘想勸勸袁氏,可袁氏已朝後院走去,她只好把那些勸慰的話咽了下去。

  邱氏屋裡當值的丫鬟卻道:「二太太去去了朝陽門那邊,說是四老爺和四太太今天回門。」

  袁氏道:「現在還沒有回來嗎?」

  小丫鬟搖頭。

  晚上,袁氏又差了人去問,回來的人道:「二太太讓人帶了信回來,說是四老爺和四太太都不在家,怕老夫人身邊沒有個服侍的人,二太太帶著讓二爺這幾天就住在那邊了。等四老爺和四太太回來了她再家來。」

  袁氏眼底不浮現些許的譏諷。

  不知道老太太許了她些什麼,巴得可真緊!

  她不屑地吩咐婆子們點燈,廚房裡留了夜宵等程涇回來。

  ※

  周少瑾從前最怕出門,馬車顛簸得人骨架子都要散了。

  這次出門馬車卻非常的平穩。

  她不禁「咦」了一聲,悄悄地撩了簾子看。

  程池正閉目養精,額頭上卻像長了隻眼似的,她一動,他就知道了,微睜了睜眼睛就伸手把她摟在了懷裡,笑道:「不用看了,趕車的是懷山。他是北疆人,還沒有學會走路就先學會了騎馬。」

  周少瑾像滾到棉絮裡一樣,軟軟的,暖暖的,還帶著程池乾淨的氣息。

  她有些貪婪地縮在了他的懷裡,笑道:「就算是這樣,他肯定也是最厲害的人之一。」

  程池哈哈地笑,道:「你這話倒不錯。」

  趕著馬車們懷山露出一絲笑意。

  程池就拿了可以黏在棋盤上的棋子出來問她:「你要不要和我下幾盤五子棋?」

  「不要!」周少瑾搖著頭拒絕了,「我頭有點暈。」

  有些人暈船,也有些人暈馬車,甚至還有人暈轎子。

  程池就笑著闔了她的眼睛,道:「閉上養養神,到了驛站我叫你。」

  他們這一路都是住驛站,比較省事。

  周少瑾聞言乖乖地閉上了眼下,結果搖搖晃晃地睡著了。

  程池失笑,吻了吻她額頭。

  那天她非要他要了她,痛得臉色發白、滿頭大汗也不吭聲,他自然也就知道了她的意思,所以才會一直這樣鬧她,是希望她不要多想前世那些不好的記憶,讓他留在她身上的烙印刻在她的腦海裡。可她這幾天的辛苦和疲倦他也看在眼裡,正好趁著路上讓她好好地休息休息,希望回到京城之後,她能把前世的那些痛苦都忘記。

  想到這些,程池又忍不住吻了吻周少瑾的額頭。

  周少瑾只覺得這一覺睡得好極了,等她睜開眼睛,看到驛站雖然簡單卻乾淨整潔的白色床帳的時候,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四老爺去了哪裡?」她問在守在她床頭打著絡子的春晚道。

  春晚這才發現周少瑾醒了。

  她忙放下了手中的絡子,笑著去給她端了盅熱茶遞到了她的手邊,道:「四老爺遇到了從前在淮安認識的一位大人,兩人在院子裡說話。」又柔聲道,「太太,肚子餓了吧?四老爺讓人給您燉了隻老母雞,樊媽媽守在廚房裡看著爐火。我這就去給您端上來。」

  周少瑾「嗯」了一聲,懶懶得不想起身,披著衣裳靠在了床頭。

  春晚去了廚房。

  聽到動靜的程池三言兩語打發了對方,走了進來。

  周少瑾笑道:「到了驛站你怎麼不把我叫醒了?你用過晚膳了嗎?天氣這麼冷,你也喝口雞湯暖暖胃吧?」

  程池笑道:「我已用過晚膳了,陪著你喝碗湯吧!」

  周少瑾高興地應「是」,卻發現程池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她溫聲問他:「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也不是什麼大事!」程池脫了鞋,和周少瑾歪在了一處,沉吟道,「剛才遇到的那個人,原是淮安府的同知,現調任武昌府的知府,回京交辦,據他說,程識讓他的奶兄做了九如巷的大總管,幫著他打理庶務。前些日子,程識的奶兄去了趟淮安,灑了一圈銀子,想插手九邊的生意……」

  九邊是大同、薊州、宣府、太原等九個兵家必爭的重鎮,為了解決軍士的口糧,朝廷鼓勵江南的商賈運了糧食過去號,換鹽引,然後在各地的鹽場支取食鹽販賣,是樁極賺錢的賣買。

  周少瑾愕然:「不是給了他們一百二十萬兩銀了嗎?還有裕泰票號……他們為何還要插手鹽引?」

  程池淡淡地笑,嘴角噙著一絲清冷:「票號的生意是那麼好做的嗎?當年我打出九如巷的名號還要藉助歙縣李家『蔚字號』票號才能把這裕泰票號做起來,沒有了裕泰票號,沒有了我,那些兌票的人就夠二房喝一壺的了。他以為我是這麼好算計的?」

  周少瑾聽著眼睛一亮,道:「是不是說,因為你不再是裕泰票號的大東家了,歙縣李家也退了股,所以那些和裕泰票號做生意的人都不再相信接手裕泰票號的二房,不再照顧裕泰票號的生意了!」

  「不錯!」程池懶洋洋地道,「當初裕泰票號的錢莊的庫房裡還有二十萬銀子,但實際上帳面上有五十萬兩銀子,有三十兩銀子是存在其他的錢莊裡,用來支付裕泰票號的銀票,當初長房之所以能和二房把補貼的銀子談到一百二十萬兩,與裕泰票號以二十萬兩銀子抵給了他們不無關係。可現在,那些在裕泰票號存了銀子的都拿了存單去兌現,可用來給各錢莊支付裕泰票號銀票的銀子卻不能拿回來——那些錢莊不可能拿了自己的銀子給裕泰開出去的銀票兌現,可裕泰不可能在各地都開分號,一旦裕泰開出去的銀票不能對兌,裕泰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所以,想把裕泰票號繼續做下去,」周少瑾眼睛亮晶晶地道,「二房就得拿出三十萬兩銀子先把這些人的銀子兌現。二房一看,一百二十萬兩銀子剛剛拿到手還沒有捂熱乎,結果就拿了三十萬兩出去平賬,一下子就慌了神,想著這樣坐吃山空下去,一百二十萬兩銀子也沒有多少……」然後七星堂是販私鹽起家的,他們就打起了鹽引的主意。她說著,興奮搖了搖程池,道,「那些去要銀子的是不是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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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4:29: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七十七章回門

  「我怎麼會做這種事?」程池笑道,「哪家不是有一大家子人要養活,做生意總不能只賺吆喝不要賺錢吧?他們不相信二房,不願意把銀子放在裕泰票號,那是他們思量之後的打算,與我何關?」

  周少瑾瞇著眼睛笑。

  這人,做了壞事也不承認!

  她道:「是啊,是啊,和你不相關!不過那裕泰票號是從你手裡辦起來的,他們除了你,誰都不相信而已。可憐二房還以為裕泰票號是個聚寶盆,想著法子從你的手裡拿了去,卻不知道卻是道催命咒,只會讓他們越陷越深。」話說到這裡,她不免也有些感嘆,道,「追根溯源,不過是個『貪』字在做怪!」

  若是不貪心,早年間散了七星堂,長房和二房又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副模樣!

  她不由緊緊地抱住了程池,把頭埋在了她的懷裡。

  程池微微地笑,把周少瑾抱得更緊了。

  他親了親她的額頭,想著九如巷的事。

  因為之前在裕泰票號存錢的人紛紛兌現,二房又找不到人存錢進去,想讓裕泰票號正常的經營,就得自己拿銀子出來周轉。偏偏二房沒有會做生意的人,銀子放在家裡又不會自己生銀子出來,坐吃山空的感覺讓二房的人感覺危機重重,利令智昏地把他從前定下一季一分紅的規矩改成了和其他商家一樣的年終分紅,消息傳出去,只會讓人覺得裕泰票號的經營有問題,不願意將銀子存在裕泰票號,更不願意用銀子換取裕泰票號的銀票,時間一長,裕泰失去的不僅僅是客戶,還在聲譽。而一個商家沒有了聲譽,也就離關門不遠了。而那些和裕泰合作錢莊也不是吃素的,肯定會想辦法合理合法地吞了那筆用來支兌銀票的銀子。

  到時候二房損失可就不僅僅是這三十萬兩銀子了。

  想到這裡,他在心裡冷笑。

  程敘真的看錯了他。

  他以為他少小離家就會念家,會珍惜那些所謂的「親情」,用裕泰票號要挾他,不讓他同意分宗。

  可區區一個裕泰票號,怎比得上他的生活重要?

  沒有了裕泰票號,他還可以再創建一個裕泰票號,讓他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小丫頭嫁給別人,和別人溫言細語,和別人生兒育女……他想想就是心如刀剜。

  程池不禁又親了親周少瑾的額頭,啞聲道:「過了年,我們生個孩兒可好?」

  這種事情還能控制嗎?

  周少瑾紅了臉。

  她也想要個孩子。

  而且她向來都相信程池,順著程池,他既然這麼說,她也就點頭,喃喃地應著「好」。

  程池抱她抱得更緊了。

  翻過年來,小丫頭又大了一歲,應該會更周全吧?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起伏的山巒上。

  若只是看這身子骨,有誰會想到她才剛剛及笄。

  過幾年,還不知道怎樣的艷麗呢!

  偏偏她又長了副清麗無雙的面孔,春水般的明眸更是清澈澄淨,像那不曾沾染紅塵的山澗泉水,讓人忍不住就想看看她落入紅塵的樣子……

  程池嘆氣。

  還好小丫頭的性子嫻靜,不願意出去應酬,少了很多的麻煩。不然這美名傳出去了,他們家的門檻肯定要被那些沒事找事的婦人們踩得矮上三寸。

  到時候小丫頭肯定不甚苦惱。

  想想那情景,他就忍俊不禁,道:「明天要不要和春晚她們打打葉子牌?」

  消磨一下旅途的無聊。

  周少瑾搖頭。

  她若是和春晚她們打葉子牌,程池就得坐到別一輛馬車上去,她就得和程池分開……她想和程池在一起,哪怕是一句話都不說,只要能看到他,感受到他的氣息,知道他在她的身邊,她就滿足了。

  程池卻不能任她就這樣整日昏睡,不然沒過幾天會就會焉焉的沒有精神。

  他和周少瑾喝了雞湯就早早歇下了,第二天用小被子把她裹成了一團抱在懷裡,撩了窗簾和她看外面的風景。

  保定府是京城南下的必經之地,雖然冰天雪地的,快到過年的時節,可路上還是有很多行人,且多是趕回家去過年的。

  程池就和周少瑾道:「今年的春節是我們成親之後過的第一個春節,恐怕到時候要去杏林胡同用團年飯。」

  既然嫁給了程池,是程家的媳婦,就不可能完全地避開杏林胡同。

  程池為了她做了那麼多的事,她也想為程池做些讓他能夠高興的事。

  周少瑾捏住了程池的小指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沒事,我們到時候去杏林胡同吃團年飯就是了。」

  好像這樣,就能從程池的身上吸取些許的勇氣般,那依依戀的溫婉,讓程池悸動不已。

  他握住了周少瑾的手,低聲笑道:「相信我,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周少瑾當然相信,不然也不敢去杏林胡同了。

  說到底,她還是有點膽小。

  周少瑾眉眼彎彎應「好」,說不出來的乖巧。

  程池好喜歡。

  他好像有些時候沒有看見她這麼輕快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不過兩三天的功夫,就到了保定府。

  周鎮早已得了信,一大早就催了人在城門口等,待李長貴派人來告訴他周少瑾和程池已進城,他再也坐不住了,丟下滿案的文書去了內衙。

  李氏才剛懷上沒有多久,身形並不顯,卻不敢亂動,坐在鋪了厚厚的褥子的太師椅上聽著灶上的婆子報著今天準備的菜單,見周鎮進來,忙站了起來。

  「你快坐下!」周鎮也怕李氏有個好歹,忙道,「有什麼事你就吩咐李嬤嬤,少瑾素來貼心,就是有什麼失禮的地方也不會放在心上的。」然後道,「地龍都燒熱了沒有?住的地方可都換了新褥,午膳準備的怎樣了?」

  他們擔心的都是程池。

  在九如巷的時候,程池就不是個好伺候的主。

  常言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周鎮和李氏都不想因為他們的原因讓程池和周少瑾之間有什麼矛盾。

  李氏應了一聲,道:「地龍昨天晚上就燒起來,還放了些桔皮佛手在供盤裡,我剛還進去看過,屋子裡走進去撲鼻一陣清香。被褥之類的我前幾天還專程拿出去暖了的,暄暄的,保證睡著舒服。」她說完,讓那婆子把菜單遞給了周鎮,道:「我一個內宅的婦人,沒見過世面,老爺幫著看看還有沒有要添減的地方。」

  周鎮匆匆看了一眼,道:「把那一品鮮的羊肉火鍋換成味道平和些的湯,他們這一路車馬勞頓,初來乍到,哪裡有胃口喝這麼油膩的湯,這湯放到晚上我和子川喝酒。」

  李氏立刻吩咐婆子換菜,心裡卻忍不住感慨,老爺何曾管過這些事?這可真是應了那句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大姑奶奶和大姑爺是年齡相當的少年夫妻,大姑奶又是個心裡有數的,大姑奶奶和大姑爺過來的時候,老爺穩穩噹噹地擺著岳父款,坐在那裡教訓著大姑爺。二姑奶奶嫁了個比自己大十來歲的兩榜進士,又是個孩子心性,老爺生怕得二姑奶奶在二姑爺那裡吃了虧,倒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來應付。

  但願二姑奶奶和二姑爺能和和美美地過完這一生,不然老爺心裡還不知道怎樣的難受呢!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周少瑾和程池的馬車就停在了內衙的二門口。

  程池扶著周少瑾下了馬車。

  不遠處,黃太太正隔著花牆看。

  早就聽說程家的二小姐今天回門,她對娶了周少瑾的人很是好奇。

  那長身玉立的身材,雍容的氣度,俊朗的面容,特別是那自信淡然的神色,讓頗有些好奇的黃太太看了,也不得不承認這周家二姑爺是個不管出身還是相貌、學識還是風度都比那常秀才不知道要高出幾截來,也難怪那姑爺比二小姐大好幾歲,周家都立刻就應了。

  周家的二小姐看著人如花嬌,比走的時候漂亮了很多。

  她轉身吩咐站在她身後的貼身嬤嬤,道:「你去跟常秀才說一聲,讓他死了這條心吧!周家的二姑爺一表人才,和那二小姐十分相配,讓他趁早別惦記,好生生地快點說門親事吧!」

  那嬤嬤笑著應聲而去。

  周少瑾已由程池扶著進了二門。

  周鎮和李氏都迎了出來。

  周少瑾的眼淚莫名地就落了下來,她提著裙子就要給周鎮磕頭。

  周鎮三步並作兩步地上前扶了她,笑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實心眼。就算是要磕頭,也要進了堂廳,在燒了火龍的地上磕頭啊!這麼一跪下去,你的膝蓋不痛啊!」

  周少瑾哭笑不得。原本見到父親和李氏湧動的些許悲傷頓時煙消雲散,擰著帕子笑了起來,倒是程池上前恭恭敬敬地喊了聲「岳父」,「岳母」。

  周鎮望著程池那淡定從容的面容,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聲,道:「來了就好,進屋去喝茶吧!」

  一家人進了廳堂。

  周少瑾和程池跪下來給周鎮行了大禮。

  周鎮忙讓人把他們攙了起來,說了些夫妻要相互體貼,相互忍讓,相互照顧,白頭到老的話,就放他們去更衣了。

  周少瑾訝然,悄聲和程池道:「父親怎麼這麼快就放了我們,姐姐說,她和姐夫回門的時候爹爹足足說了他們半個時辰,要不是衙門裡有急事找他老人家,只怕他老人家還會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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