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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吱吱]金陵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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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3:12: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五十八章喜慶

  此時遠在京城的周少瑾,正斜斜地依在臨窗大炕的迎枕上,看著程笳給她的來信。

  大紅繡著丹鳳朝陽的刻絲新衣金光閃閃地掛在她閨房東邊的衣架上,光彩奪目。

  程笳常給周少瑾寫信。

  她寫給周少瑾的第一封信,是周少瑾剛到保定府那會,程笳寫了信來問她習不習慣保定府的生活,還委婉地說起了程許和閔家大小姐定親的事。

  周少瑾給她回了信,告訴她自己沒事,程許現在定了親,她就更沒有什麼顧慮了。

  程笳鬆了口氣,再給程少瑾寫信,就輕快了很多。特別是她嫁到洛陽去了之後,吃了什麼好吃的,看到什麼好玩的,都會寫了信來給周少瑾分享。反而是周少瑾,心裡藏著個程池,眼裡也只看得見這一個人,通常是程笳的下一封信已經送了過來,她上一封信還沒有回。

  好在是這次周少瑾終於良心發現,和程池的事一定下來就給程笳寫了一封信。

  程笳在回信裡把周少瑾狠狠責備了一番,說她有什麼事都告訴周少瑾,周少瑾這麼重要的事卻沒有告訴她。

  周少瑾隔著封信都能想像程笳寫這信裡跳腳的模樣。

  她忍不住抿了嘴笑。

  程笳告訴她,李敬在天津有生意,她在家裡無聊,​​就跟著李敬去了天津。周少瑾的信是由洛陽那邊轉過來的,若是再遲幾天,她和李敬就啟程回洛陽了。現在他們決定來京城,參加周少瑾的婚禮,還讓周少瑾好好地招待她,不然休想她喊周少瑾做「嬸嬸」,說「我有好東西送給你,給你新婚之夜用」……

  周少瑾的臉一下子燒得通紅,在心裡不住地嗔怪程笳「沒有一刻安靜的時候,也不知道李敬怎麼就受得了她」,把程笳的信收在了信匣子裡,吩咐春晚去主有了周初瑾過來,道:「家裡還有沒有空餘的房間,笳表姐和表姐夫會過來參加婚禮。」

  她的婚期將近,按理她應該回保定府待嫁。可不管是周鎮還是程池,都心痛她受車馬勞頓,決定讓她就在京城的榆樹胡同出嫁。但周鎮還在任上,李氏又被診出有了身孕,他只好委託廖紹棠夫妻幫著送周少瑾出閣,周少瑾九日回門,正巧趕上朝廷封印,正巧在保定府多住幾天。

  前世也是廖紹棠夫妻送得周少瑾出閣。

  周少瑾倒沒有多想。

  周初瑾卻覺得有些對不住妹妹,早早地就過來幫忙,除了指使丫鬟婆子掃除,婚禮上的酒宴、要用的東西都精挑細選,常常要比較好幾家才能決定下來。

  而金陵城的關老太太也來了信,說是會帶著程沔等人來參加周少瑾的婚禮。

  周初瑾自然是喜出望外。

  周家在京城原本就沒有多少親戚朋友,四房的人過來,周少瑾的婚禮會熱鬧很多,也代表四房承認了這樁婚事,於周少瑾的以後大有陴益。

  她早早就收拾好了客房,準備好了被褥、吃食,只等人到。

  現在又出現個程笳和李敬徠,這房間只怕就有些不夠了。

  周少瑾想了想,道:「那就只能委屈程笳,把堆放你嫁妝的後罩房騰一間出來給程笳歇息了。至於李敬,和程詣擠一個房間好了。」

  周鎮照著周初瑾給周少瑾也準備了一百二十抬的嫁妝,滿滿噹噹地堆在後罩房。

  周少瑾紅了臉,道:「那就麻煩姐姐了。」

  她現在是要出閣的姑娘了,不能隨便到處走動。

  周初瑾呵呵地笑,道:「你倒和我客氣起來!」

  周少瑾不知道說什麼好。

  前世,她就想謝謝姐姐了,只是沒有機會和姐姐說。今生的這句辛苦,也包含了前世的感激。

  她憨憨地笑。

  周初瑾摸了摸她的頭,吩咐春晚去督促婆子搬箱籠。

  幾個丫鬟簇擁著神色間帶著幾分窘然的廖大太太走了進來。

  她看見周初瑾快步迎了上來,道:「可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官哥呢?你要是不得閒,就把他送我屋裡去好了,我幫忙看著。」

  周少瑾就是周初瑾的逆鱗,自廖大太太說了那樣的話之後,周初瑾對婆婆就有些淡淡地了。

  周初瑾聽聞笑道:「也沒什麼事。榆樹胡同的管事很能幹,我也就是幫忙看看,從中提個醒而已,不忙。官哥剛才被乳娘抱著在院子裡玩了半天,剛剛回屋睡了。他也不知道怎地,這幾天很聽話,不哭不鬧的。若是我這邊帶不住,再請您照顧他也不遲。」

  不軟不硬地拒絕了廖大太太的。

  廖大太太不免有些尷尬。

  那天周初瑾的話可謂如雷貫耳,把她給驚醒了。

  她原之所以給阿萱做媒,還不是想巴結方家,給兒子謀個好前程。

  可若是她媳婦就給在仕途上幫她兒子一把,她又何必本末倒置,捨了兒媳婦去巴結方家呢?

  一旦想通了,廖大太太對周初瑾的態度就完全變了,慈祥和藹不說,周少瑾的婚禮她更是找著機會幫忙,想彌補從前的罅隙。

  她這樣,周初瑾看著反而有些不忍起來。

  不管怎麼說,廖大太太也是她婆婆,以後要相處一輩的人,能饒人處且饒人吧?

  她語氣微緩,笑道:「今天天氣有點冷,您怎麼過來了?可是有什麼事?」

  廖大太太聽了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忙道:「沒事,沒事。我也就是來看看。你們年輕人,經歷過的少,這婚禮上的事千頭萬緒的,我怕你有什麼疏忽的地方。」

  周初瑾就趁機下台,笑道:「若是您能過來幫著指點指點,我可就受益匪淺了。」

  廖大太太忙道:「說什麼指點不指點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親家太太這不是有了身孕嗎?可到廟裡去上過香了?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嗎?」

  周初瑾笑道:「我爹說隨便是男孩還是女孩,這都是菩薩恩賜的。大不了就招個女婿在家裡養老送終好了,反正他老人家也不止一個女兒。」

  廖大太太呵呵地笑,道:「親家老爺倒是個心寬的……」

  兩人親親熱熱地說著話,進了廳堂,只是還沒有坐定,就有小丫鬟跑了進來,道:「大姑奶奶,大姑奶奶,程家四姑奶奶和姑老爺到了。說是馬上就要進城了。」

  程笳怎麼這麼快就到了?

  周初瑾忙道:「快,快請了向管事去城門口迎接。」

  內室周少瑾聽到動靜也走了出來,連聲道:「是笳表姐和表姐夫到了嗎?」

  周初瑾點頭,請了廖大太太屋裡坐,匆匆地就要出門:「我得去後罩房看看,怕是那邊還沒有收拾好!」

  廖大太太忙道:「要不就住到我們那邊去好了!」

  又問程家四奶奶是誰?

  周少瑾說了。

  廖大太太一愣。

  她沒有想到程家長房和九如巷分了宗,四房和三房還有人來參加程池和周少瑾的婚禮。

  可見程家長房和九如巷分宗的事只怕未必就是長房在胡亂折騰。

  周少瑾卻是很久都沒有和程笳見面了,想留了程笳在家裡住,委婉拒絕了廖大太太的提議。

  廖大太太也不勉強,問起春晚來:「家裡還準備了席面?若是沒有準備,得早點派人去相熟的酒樓定桌席面回來才是。」隨後吩咐鐘嬤嬤,「派人去給大爺送個信,說程家四房的姑爺過來了,讓他早點回來陪客。」

  幫著周氏姐妹招待起客人來。

  周少瑾見她一片好意,也就隨她了。

  不一會,廖紹棠趕了回來,李敬夫妻也到了。

  李敬被迎到外書房喝茶,程笳則被迎進了內宅。

  周少瑾和程笳兩人許久未見。

  兩人一見面,程笳就一把抱住了周少瑾,高興地道:「我來得快吧!我們日夜兼程,好幾次都錯過了驛站睡在馬車裡,你要好好地犒勞犒勞我,我可是累壞了!」

  周少瑾好不容易才掙脫她的懷抱,見她比從前高了一些,也圓潤了些,如朵含苞欲放的牡丹花終於綻放開來,灼灼如華,明艷照人,就知道她嫁給李敬後很好,心裡不由為她高興,眼眶就有些濕潤起來,道著:「看你這樣子,妝也殘了,珠花也歪了,還不好好去屋裡盥洗盥洗。」

  程笳嘻嘻笑,不以為然,非常的隨意。

  只有被寵愛著的女子才會這樣無憂無慮,什麼也不怕。

  周少瑾笑著向她引見廖大太太,然後陪著她去了自己的內室更衣梳洗。

  程笳在鏡台旁坐著由丫鬟幫她梳頭的時候吩咐翠環去拿了個紫檀木的匣子送給周少瑾,笑道:「你打開看看。我給您的添箱。」

  李敬從前送給程笳的東西就個個不凡,她成親,程笳送給她的東西自然也不會很簡單。

  周少瑾打開一看,是朵鬢花。

  碗口大的花,藍色的點翠為瓣,黃色的瑪瑙為蕊,還歇著個百寶鑲鉗而成蝴蝶,那蝴蝶的兩個翅膀不知道是什麼做的,顫顫抖抖,彷彿要展翅欲飛,十分的精巧。

  周少瑾笑道:「這花這麼大,你讓我什麼時候帶啊!」

  程笳嗔怒:「送你東西就不錯了,你還嫌棄什麼時候能帶?你不要,那我收回好了。」

  周少瑾忍不住笑。

  程笳也笑了起來,道:「這是李敬送你的——他送人東西只管貴重,那下面才是我送你的。」

  周少瑾這才發現那鬢花下面還放個指母大小的鎏金鑲琉璃的四方形的瓶子。

  程笳告訴她:「這是從西域來的,用來裝香露的,你戴在身上,既精巧又實用,可比熏香球什麼的好多了。這可是我最心愛的東西,現在送給你了。」

  周少瑾笑著謝了又謝。

  程笳已梳好了頭。

  她一躍而起,道:「現在應該有蘭花還開著吧?要不我們做些香露,你成親的時候正好用。」

  像吃了十全大補丸似的,精神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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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3:12:3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五十九章影響

  周少瑾哭笑不得,無奈地道:「這個時候誰有空做香露,你若是實在喜歡,西直門那邊有幾家香粉鋪子,賣得都是廣東、泉州那邊的泊來貨,從來不缺各式各樣的花露,到時候我差了人去陪你買幾瓶就是了。」

  程笳睜大了眼睛驚呼道:「少瑾,我還以為你會老老實實待在家中,沒想到你到京城不過幾個月,就連花露在哪裡賣都知道了?」

  周少瑾只得道:「我曾經和箏表姐出去過幾次。」

  程笳就捂了嘴笑,道:「箏表姐?!你現在還喊我們為表姐,那池叔父怎麼辦?」

  周少瑾臉色通紅,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說什麼好。

  程笳就趴到了她的肩頭,低聲地和她耳語:「你跟我說實話,你怎麼和池叔父在一起的。程許那會兒,我看你和池叔父還好好地呢!」

  「你胡說些什麼?」周少瑾嬌嗔著轉身推開了程笳,「一天到晚淨想這些,難怪你每次都在信裡喊無聊!」

  程笳歪著肩膀嘻嘻地笑,道:「你少糊弄我了。快交待,你在京城都做了些什麼?」

  周少瑾不想說謊,但也不想回答,不理睬程笳。

  程笳直笑,挽著周少瑾的胳膊出內室。

  周初瑾已讓人去抱了官哥過來。

  程笳稀罕得不得了,金銀長命鎖各賞了一對,還有小兒用的金鐲子、四季的衣裳鞋襪、小玩意,林林總總,有一個箱籠,看得廖大太太眉毛都動了動,沒想到程笳會對周初瑾出手如此的大方。

  稍晚,春晚過來稟說房間收拾好了,請程笳過去看看。

  程笳卻道:「今天晚上我和少瑾睡,過兩天就會回我們家在西直門那邊的宅子了。」

  廖大太太不由脫口而出,道:「你們在西直門那邊買了宅子?」

  程笳嫁給李敬之後,看多了這樣輕視商賈的,輕視李家人的嘴臉,大方地笑道:「是啊!是祖宅。不過一直沒怎麼住。」

  廖大太太忙補救般地道:「既是如此,不如就住這邊吧?這邊不是沒有地方!」

  程笳婉言拒絕了:「我家相公來了京城,少不得要見見親戚朋友,還是住那邊方便點。」

  廖大太太不好再說什麼。

  到了晚間,程笳就歇在了周少瑾屋裡,李敬倒是告辭了,說過兩天再來接程笳。

  程笳送李敬出門時流露出些許綣戀。

  周少瑾抿了嘴笑,悄聲地道:「既然捨不得,跟著過去就是了。我這裡又不是別人。」

  程笳面色通紅,嘴硬道:「別管他。總不能一天到晚地慣著他。」

  周少瑾不懂這種感慨。

  程笳就在她耳邊絮叨良久,全是些女人家要矜持的話。

  周少瑾聽著氣悶。

  照著程笳的觀念,她在程池面前……可是一點面子也沒有。

  程笳見她蹙著眉,就笑問她怎麼了。

  周少瑾遲疑道:「在喜歡的人面前,不是要讓他知道你喜歡他嗎?照你這麼說,反倒是對外人比對自己喜歡的人還要好。這不是為難自己喜歡的人嗎?」

  程笳一愣。

  周少瑾也不知道自己說得對不對,只好道:「哎喲,我就是說說而已,我也不懂這些。」

  程笳卻恍然大悟,捧著周少瑾的臉就狠狠地親了一口,道:「你明明是我妹妹,怎麼什麼事都比我懂得多。」

  周少瑾避之不及,心裡卻很高興,嫌棄地擦著面頰。

  程笳哈哈地笑,又一副一刻也呆不下去的樣子,道:「明天我就回西直門那邊去了,你要不要什麼東西,我後天過來的時候給你帶過來。」

  周少瑾想了想,道:「那你給我買點香露過來吧!要清雅一些,淡一些的。」

  程笳斜睨著她笑。

  周少瑾羞得耳朵都紅了。

  表姐妹倆窩在被子裡說悄悄話,第二天一大早,程笳就自己跑回了西直門。

  李敬的驚喜自不必說,覺得老婆回娘家也就只有周少瑾值得一交了,憑由程笳給周少瑾買這買那的胡花也不說什麼,程笳來京城不過幾天,給郭老夫人問過安之後,就和程笙把京城賣東西的地方逛了個遍。

  周初瑾不由笑著喝斥她:「怎麼像從來沒見過東西似的?少瑾的箱籠早就裝不下了,這些東西以後留著私底下給她吧!」

  程笳不以為然,告訴周少瑾:「我去過朝陽門了,那邊佈置的可漂亮了,說實話,除了婚事準備的太快了點,還真挑不出什麼毛病!渭嬸嬸和箏從姐幾個都在那邊幫忙。」

  周少瑾紅著臉不說話。

  程池也說委屈她了,還說,是因為他想早點把她娶回去。

  她一點也不覺得委屈。

  周少瑾知道,程池是怕時間拖得太長,親戚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起了變數。

  程笳也有事情沒有告訴周少瑾。

  她過去的時候沒有看見袁氏,據說是生病了,怕過了病氣給朝陽門這邊,有好幾天都沒有露面了。

  可見這世上的事也不是十全十美的。

  她送給周少瑾一個荷包,讓她新婚之夜放在枕頭低下,並低聲告訴她:「據說京城的紅螺寺求子最靈驗了,這是我和笙表姐前幾天去紅螺寺求的。我們一個人一個。」

  周少瑾臉上火辣辣地,喃喃地向程笳道謝。

  程笳不以為意,大手一揮,拉了周少瑾去看她剛從豐台買回來的一個木樁子:「給你姐夫雕刻用。你不知道,他就喜歡這些!」

  說話間難掩愛戀。

  周少瑾抿了嘴笑。

  程笳在榆錢胡同用了晚膳,得意地回了西直門。

  誰知道李敬早就回來了,拿著封信坐在燈下發呆。

  程笳「哎呀」一聲走了過去,道:「你回來了怎麼也不讓人去叫我一起,我也好早點回來啊!」

  李敬回過神來,笑道:「我也是剛回來。」隨後把信遞給了程笳,道,「是大舅兄來的信。」

  程笳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當著李敬就拆了信,可不過看了兩眼,臉就沉了下來。

  李敬不由在心裡嘆了口氣。

  每次程證來信都沒有什麼好事。

  若只是錢財上的事也好辦,可有時候卻是些讓程笳傷心的事。

  他上前摟了程笳,溫聲道:「出了什麼事?要不要我幫忙?」

  信在程笳手裡捏得掐出個印來,程笳咬著牙,半晌才道:「大哥跟我說,少瑾要成親了,讓我來京城送送少瑾,到時候他也會來……」

  李敬小小年紀就掌管了李家,自然不是等閒之輩。

  一聽就知道程證是什麼意思。

  他躊躇道:「那你的意思呢?」

  程笳眼睛一紅,眼淚就籟籟落了下來,哽咽道:「我,我不想管這件事。」

  李敬道:「但大舅兄若是來了京城,見到了你,你也不可能不管這件事啊!」

  程笳迴避道:「那我們能不能到時候先走?」

  李敬道:「你不參加周家二小姐的婚禮了嗎?」

  他們是特意為這件事才進京的。

  程笳猶豫不決。

  李敬就道:「我有個辦法,你想不想聽?」

  程笳忙道:「什麼辦法?」求助似地望著他。

  李敬道:「我們不如去朝陽門住吧?」

  程笳愕然。

  李敬道:「九如巷如今分了宗,以後你們幾家怎​​麼走動,正好可以趁著周家二小姐出嫁表明態度。我們住進了朝陽門,自然是準備以程家的姻親身份和長房走動的。到時候你大舅兄進京,能不能也住到朝陽門去,那就是長房的意思了。」

  程證就是柿子摘軟的捏。

  不敢去找長房,就找到了程笳給他出頭,讓她再利用周少瑾和她的姐妹之情。

  李敬在心裡冷笑,面上卻不顯,笑道:「到時候就看你是想喊周家二小姐做『嬸嬸』還是喊池叔父做『妹夫』了?」

  程笳明白過來。

  父親和哥哥一直都想走仕途,若是她不幫哥哥,哥哥以後的路恐怕就難了。可若是她幫了哥哥,哥哥做的那些事,以少瑾的脾氣,肯定再也不會理她了。

  她該怎麼辦呢?

  程笳咬著唇。

  李敬就把她摟在了懷裡,道:「我們從前總是聚少離多,也難怪你要去紅螺寺上香了。是我考慮的不周全,想著你年紀還小,過幾年做母親才是。這次我們在京城多待些日子,等你懷上了孩子我們再回洛陽去,好不好?」

  他不想程笳捲到程家的紛爭之中去。

  等到程笳有了孩子,這心也該安寧下來了吧?

  程笳很是訝然,圍著李敬捶打起來:「原來是你不想要孩子……我還擔心是我的毛病……你這個人,怎麼能這樣,也不商量我一聲……我要去榆錢胡同住幾天。」

  「人家都要出嫁了。」​​李敬苦笑著任由程笳發脾氣,好生好氣地勸著她。

  好一會程笳才安靜下來。

  可不過幾息的功夫,她又神采飛揚地笑了起來,對李敬道:「照你這麼說,我當然是想喊池叔父『妹夫』了!不過,若是我喊了池叔父『妹夫』,只怕箏姐姐和簫姐姐她們都不會理我了。我還是喊少瑾為『嬸嬸』好了。」

  李敬溫柔地笑,眼神裡全是鼓勵。

  程笳把信放到了一邊,去了內室更衣。

  李敬私下裡吩咐管事:「若是舅爺過來了,你們能不稟了大奶奶就不要去稟大奶奶。」

  管事心領神會,恭聲應「是」。

  李敬也跟著去了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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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齊聚

  程家四房十月初抵達了京城。

  他們正好遇到了京城的第一場雪。

  程沔還好些,曾經來過京城,關老太太和沔大太太雖然有皮襖禦寒,刺骨的寒風還是讓她們覺得手腳像浸在了雪裡似的,冷得不行。

  來迎接他們的廖紹棠忙道:「到了屋裡就好了。知道大家到京的日子,榆錢胡同前幾天就燒起了地龍。」

  程沔覺得張口寒風就往嘴裡灌,簡單地和廖紹棠寒暄了幾句,就上了馬,頂著風雪帶就和廖紹棠進了城。

  不一會,就到了榆錢胡同。

  周少瑾和周初瑾得了信,抱著官哥由丫鬟們打著油紙傘就迎了出來。

  關老太太一下馬車就看見了被大紅襁褓包著的官哥兒,沒等周少瑾姐妹給她行禮,已「哎呀」一聲責怪道:「這冷的天,你們怎麼把官哥抱了出來!就是講孝道,也不是這樣個講法。這樣是把孩子凍著了可怎麼得了!快,快,還不把官哥抱回去。」

  乳娘朝周初瑾望去。

  關老太太喝斥道:「還看什麼看!是大人在緊還是孩子要緊。」

  乳娘這才不敢怠慢,忙用斗蓬遮了孩子的臉,匆匆回了上房。

  關老太太的目光這才落到周少瑾和周初瑾的身上。

  兩人盈盈屈膝,已經淚盈於睫。

  久別重逢,關老太太的眼眶紅了,一手攜了一個起來,左右打量著:「好孩子,你們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兩人的眼淚滾滾落下,給程沔和沔大太太行禮,稱著「舅舅」和「舅母」。

  程沔眼睛濕潤,別過眼去。沔大太太則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忙道著「不必多禮」,姐妹倆這才上前,準備和程詣、顧十七姑見禮,誰知道抬頭卻看見後面的馬車裡走下來了程汶、程諾和吳寶璋。

  周少瑾和周初瑾面面相覷。

  顧十七姑在她們耳邊小聲解釋道:「汶叔父說要帶著程諾和吳寶璋來京城參加你的婚禮,我們還以為他只是說說的——自長房和九如巷分宗,汶叔父就受財務困惑,來京的費用不低。誰知道汶叔父卻真的決定進京,我們今天一早在通州鎮的客棧裡遇到了,總不能撇了汶叔父,偏生來你們報信的管事已經出了發,只好結伴過來了!」

  周少瑾直皺眉。

  她和吳寶璋有罅隙,程汶和程諾可沒有得罪過她。她總不好因此而把程汶父子給趕出去吧?

  周少瑾和姐姐交換了一個眼神,迎了程汶等人進門。

  程汶等周少瑾姐妹給他行了禮,就背的站長前院的抄手游廊上四​​處打量起來:「這宅子真不錯,清幽雅緻,一看就是我們江南人的手筆。都說周姑老爺在任上幹得好,我還不相信,可把這宅子一看,只怕怎麼也值個五、六千兩銀子,看來可不是一般的好!四嬸嬸,您可有福氣了。」

  說得好像周鎮貪墨了似的。

  關老太太面色一沉,毫不客氣地道:「周家到了姑老爺這一輩,已經有兩代人做官了,難道這點家底也沒有。汶大侄子,這裡可是京城,有些話能說,有些話可是不能說的。」

  程汶訕訕然地笑。

  吳寶璋沒等程諾開口已逞強地出了頭,笑道:「老安人,您別生氣。我公公向來是個有口無心的。不過是看著這宅子漂亮,很是羨慕而已。」然後上前想去拉周少瑾的手,「少瑾,我還以為你離開了金陵城之後我主見不到你了,沒想還能送你出閣,這可真是難得的緣分啊!」

  周少瑾整了整鬢角,正好藉過了吳寶璋的手,笑道:「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大家去屋裡坐吧!」

  「對,對,對。」沔大太太笑站跺著腳,「這天氣可真冷!」

  大家嘻嘻地笑,廖紹棠陪著程沔、程汶、程詣和程諾去了外院的書房,周氏姐妹則陪著關老太太等女眷去了上房。

  火龍燒得旺旺的,迎面就是一股熱氣。

  從南邊過來的關老太太等人又嫌穿得太多,想回屋去更衣,小廝們又正在搬箱籠,關老太太索性喊了各自貼身的丫鬟婆子們忙服服侍更衣梳洗:「少瑾這裡,也沒有外人,不用那麼多的講究了。」

  眾人笑吟吟地應著。一時間屋裡鶯聲燕語的,十分熱鬧。

  吳寶璋卻不急,脫了身上的皮襖和夾棉通袖襖,站在一旁打量屋裡的陳設。

  窗樓上鑲著大塊大塊的玻璃,院子裡的雪映進來,屋城明晃晃的。一尊冰裂紋的青色哥窯花觚立在窗台上,插著一大蓬的粉色、紫色、紅色的木芙容。清一色的墨漆家具,整潔又大方,炕桌上擺著一套梅花凌寒的粉彩茶皿,落地罩掛著煙霞色的綃帳,銀杏葉的簾釣墜著深紫色的流蘇,牆角裡藍景藍色的大花盆裡養著的黃色臘梅或含苞欲放,或爭艷吐蕊,散發著了陣清香。

  吳寶璋嘴角微顫。

  周少瑾,可真是好命!

  從程許手裡逃出來,最後竟然嫁給了程池。

  那個相貌俊郎,氣度雍容的程池……把程許和程輅都甩了幾條街的程池,成了程許的嬸嬸!

  吳寶璋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

  想當初,他為了得到周少瑾,明明知道是個陷阱也抱著一絲僥倖地跳了下去。不知道程許知道了這個消息會是怎樣的一副表情?

  還有那個外表看上去謙遜謹慎,骨子裡卻高傲自大,自詡風流倜儻的程輅,知道周少瑾嫁給了程池,會怎麼想呢?

  吳寶璋突然間心潮澎湃。

  如果能看看程許和程輅的表情就好了。

  一個被奪去了心愛之人,一個被奪去了視為性命的仕途……全都是因為眼前的這個女子。他們應該很有感慨吧?

  吳寶璋不由笑了起來。

  她在九如巷快要瘋了,原本只是想藉著周少瑾的婚禮到京城來玩一趟,可現在,她發生了更好玩的事。

  九如巷的四房和五房都來參加周少瑾的婚禮了,人多口雜,會不會把周少瑾從前的事說漏了嘴呢?

  吳寶璋瞇著眼睛,目光顯得有些晦澀不明。

  周少瑾冷眼旁觀,決定把吳寶璋弄走。

  等到關老太太等人收拾妥當了,乳娘抱著官哥進來給她老人家問安,大家都逗著官哥兒玩的時候,她悄悄地出門,吩咐商嬤嬤:「汶五爺可說了什麼?我們這邊的宅子太小了,住不下這麼多人,你讓向管事問問附近有沒有房子憑,憑一間給汶五爺一家住下好了。」

  商嬤嬤應聲而去。

  周少瑾端了凍梨進去給關老太太等人嘗:「是北方特有的,過些日子結了冰更好吃。這個您行嚐嚐。若是覺得好,我就讓她們到時候多凍一些。」

  關老太太年事已高,只是嚐了一塊,笑著讚了幾句,就問起郭老夫人來:「聽說住在朝陽門四郎那裡……你派人過去問問,看也老人家到底住在哪裡?我想明天過去看看她。」

  周少瑾恭敬地應「是」。

  沔大太太看著她一副小媳婦的樣子,眼眸含笑地把周少瑾拉到了自己的身邊,對關老太太笑道:「娘,這可是怎麼好?我們怎麼稱呼少瑾啊?」

  周少瑾臉色一紅。

  關老太太笑道:「這有什麼難的?長房和我們分了宗,那就是各論各的了。少瑾沒出嫁之前按周家論;出了家自然按程家論了。你看誰家的女兒死了之後還享受娘家的香火不成!」

  沔大太太就打趣周少瑾:「這侄女稱號也喊不得幾天了,我可得好好把握機會,使著勁兒地指使指使少瑾。」

  周少瑾赧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顧十七姑就在一旁打趣道:「祖母,我們可虧大了。少瑾出嫁的時候我們這邊是長輩,要給少瑾添箱。少瑾嫁到程家之後,她長輩了。按理要給我們見面禮的。結果您要過來給少瑾送嫁,朝陽門那邊的認親我們是去不了了,這見面禮也沒了……」

  關老太太顯然很喜歡顧十七姑,聞言笑道:「就你這賬算得精細。不就是見面禮嗎?你等會到我飾子裡挑兩件首飾戴去。」

  顧十七姑嘻嘻笑著向關老太太道謝。

  有小丫鬟進來說箱籠都搬到了各自的屋裡。

  周少瑾請了吳寶璋先在安息室裡坐一會,姐妹一左一右面攙了關老太太去給關老太太安排的東廂房,又見關老太太已面露疲憊,交待了午膳的時間,就起身告辭了。

  沔大太太在屋裡服侍著關老太太,顧十七姑送她們出門。

  周少瑾和顧十七姑這才有機會興奮地挽了手。

  一個道:「等用過晚膳我服侍祖母歇下之後再找你說話。」

  一個道:「我沏了大紅袍等著你過來喝茶。」

  都對等會的見面充滿了期待。

  商嬤嬤就快步走了過來,道:「二小姐,汶大老爺跟過來的​​小廝說了,汶大老爺只是過來看看,晚上會去朝陽門那邊落腳,就不禦箱籠了。我就給汶大老爺身邊服侍的送了些熱茶熱水過去。」

  這樣更好了!

  吳寶璋若是有旁的心情,讓郭老夫人或是程箏去收拾她去。

  「如此甚好!」周少瑾笑著吩咐了商嬤嬤幾句,「招待好跟著沔大舅舅和汶五老爺跟過來的​​人」,和周初瑾去了上房。

  吳寶璋正站在落花罩前賞著蠟梅,聽到動靜回頭笑道:「這蠟梅可種得真好!這個季節就開了花,是少瑾種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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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自負

  周少瑾笑道:「不是,是我從豐台買回來的。」

  這可是馬屁拍在馬腿上了。

  吳寶璋神色間閃過一絲尷尬,但又很快恢復如常,笑道:「我嫁進程家之後常聽長輩們說起你會種花,還以為是你種的。沒想到是從豐台買回來的。豐台那邊有很多的花農嗎?少瑾妹妹常去嗎?可惜你就要成親了,不方便隨意走動,我也不知道會在京城待多長的時候,不然我們可以一起去花市看看。我也很喜歡養花的。」

  可周少瑾根本無意和她逛什麼花市!

  她笑道:「是啊!只怕你有空閒的時候我正忙著,我有空閒的時候你沒有空,兩人的時間難得湊到一起。」

  頗有些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意思。

  有小丫鬟進來稟道:「汶大老爺要走了。」

  吳寶璋起身告辭。

  周少瑾送了她出門,心裡卻不由咕嘀:池舅舅說花園的事都查清楚了,吳寶璋卻什麼事也沒有,是池舅舅手下留情,見她是個女流之輩沒有處置她呢?還是她所涉之事不足以讓她受到懲罰?還是前世和今生有了很大的不同,吳寶璋還沒有來得及出手?

  她腦子裡亂糟糟。

  可關老太太等人的到來還是讓屋裡熱鬧起來。

  廖大太太、渭二太太邱氏、程箏等在京城的一些親戚朋友紛紛來拜訪關老太太。

  周少瑾就和顧十七姑躲在屋裡說著體己話:「阿朱生了個兒子。姑爺對她極貼心,就是范家的規矩大,她過得有些苦惱。可姑爺願意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如今她又懷了身孕,一時間也沒空悲春傷秋的。只是沒想到她會是我們之間最早一個做母親的。前些日子聽說我們家太太懷了身孕,我派人送了些藥材過去,還特意讓她去看了看阿朱,范家的子嗣雖然旺盛,可阿朱他們那一房卻單薄,如今她婆婆可是把她捧在手心裡怕化了,不知道對她多少好呢!」

  由她及己。

  顧十七姑不免感嘆:「我要是什麼時候也能像阿朱那樣生幾個孩兒就好了!」說完,又想著周少瑾還是未嫁之身,頓覺失態,臉紅如霞。

  周少瑾抿了嘴笑,告訴她:「笳表姐前些日子和笙表姐去了紅螺寺,說那兒求子最最靈驗不過,你哪天也可以去敬個香。」

  她這麼隨口一說,顧十七姑還真起了這個心思。

  等到程笳過來給關老太太問安的時候,顧十七姑就把她拉到了周少瑾的屋裡,問起了去紅螺寺的事。

  因都是出嫁後沒有懷上的,兩個人很快就有了共同的話題,甚至還捎上了程笙,三個人決定明天去京城一個很名的算命的師傅那裡算上一卦,看看有沒有哪裡犯了小人。

  周少瑾聽了直笑,道:「你們別亂來。這命是越算越薄的。」

  她本來最信這個的,卻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顧十七姑原本就促狹,聞言不由打趣她:「這話是有人教的吧?我怎麼記得有人遇見菩薩就跪下,比我還盲目呢?」

  周少瑾面孔通紅,磕磕巴巴地道:「誰說是別人教的?我自己想的不行嗎?」

  這下不止顧十七姑,就是程笳也看出點端倪來。

  那程笳更是低聲嚷起來:「我就說,老夫人選了你做兒媳婦,肯定是因為池叔父也看你順眼……」

  周少瑾被那個「選」字說得一愣。

  程笳就笑道:「原來你還不知道啊!親戚圈裡已經傳遍了,說是原來涇伯母看中了方家的六小姐阿萱,想給她和池叔父做媒的,結果老夫人卻相中了你……」

  周少瑾不由急了起來,道:「親戚間都傳遍了嗎?」

  程笳不以為然,道:「應該很多人都知道了吧!」

  這種事,以後只怕是程池或是方萱婚喪嫁娶就有人會拿出來說一次,傳一輩子。

  周少瑾默然。

  顧十七姑心裡卻想:少瑾對神佛​​是十分敬畏的人,現在卻勸她少算命。這話多半是池叔父跟她說的。池叔父多半是怕有心人利用少瑾敬畏神佛之心引誘她上當受騙。

  可見池叔父不僅僅是看得順眼,只怕看中了少瑾。

  這人的一生可真是說不准。

  誰又知道少瑾會嫁了池叔父呢?

  顧十七姑感慨著,還是決定和程笳、程笙一起去算一卦。

  而在朝陽門的大宅子裡,程汶披著件寶藍色織祥雲寶瓶紋的斗篷,志得意滿地走進了自己居住的客房院子。見兒媳婦正指使著幾個丫鬟小廝在掃雪,回了屋,立刻有熱氣騰騰的茶水和美味的點心送上,兒子恭手立在一旁服侍著他更衣,耳邊再沒有汶大太太尖銳的聲音,也沒有外室那幽怨的目光,他就像脫下了一件滿是風塵的舊被子般,滿意地點了點頭,喝了口茶,眉宇間露出幾分歡欣,對程諾道:「我已經打聽清楚了,你池叔父明天就有可能回京城了,我決定把裕泰票號的股份盤出去,讓你池叔父給我在京城找點事做,我暫時不回金陵了。 」

  那裡有什麼好的?

  一日日的腐朽陳舊下去,除了爭吵還是爭吵。

  程諾愕然。

  程汶已道:「我知道金陵是我們的家鄉,家中的長輩們都埋在金陵。可我也不是永遠不回去——等我在京城賺點銀子了再回去不遲!也免得整日聽你母親絮叨。」

  程諾低下了頭。

  母親,的確是話太多些,而且有些話還是反覆地說,前一刻剛說過,下一刻又開始重覆。他心裡總覺得母親這樣子不太妥當,可周大夫說了,母親這是心病,只能心藥治……他也沒折。

  還好有個表妹陪在母親身邊聽她叨嘮。

  他吞吞吐吐道:「那池叔父會幫我們嗎?」

  「怎麼會不幫?」程汶信心十足地道,「你池叔父這個人是很不錯的。不然他也不會拿出那麼大的一筆銀子給長房分宗了。雖說那是公中的錢,可不也有你池叔父的三分之一嗎?」

  程諾就問父親準備讓程池怎麼幫他。

  程汶笑道:「從前在金陵城礙著家族名聲,身份地位,我是什麼也不敢做。這次我可看清楚了,我們南邊不是絲綢就是茶葉,我準備開個茶葉鋪子。反正九如巷擱在金陵那可就是數一數二的,整天有人盯著,在京城這樣的人家多了,有眼睛的都盯著皇宮內院看,誰還有空看我們啊!我這次決定做點自己喜歡的事了。等你池叔父的婚禮完了,你就和你媳婦回金陵去服侍你母親去吧!」

  程諾心中很是掙扎。

  這樣一來,父親會不會把外室接到京城裡來呢?

  他回去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

  吳寶璋進進出出了幾趟,原本不想理他的,想到公公就住在隔壁,最後還是上前笑吟吟地問他出了什麼事。

  程諾很不喜歡吳寶璋,而且是越來越不喜歡。

  她和他同房的時候那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嫌棄,她以為她做得很隱弊,可他又不是傻子,怎麼會體會不到。而且,家裡的僕婦間都在傳,說吳寶璋未出閣的時候喜歡上了程輅,還和他有些曖昧……他也有些懶得理她!

  但程諾素來耳根子軟,架不住吳寶璋低眉順眼地問,還是把心中的擔憂告訴了吳寶璋。

  吳寶璋不禁在心裡大罵程諾是個笨蛋。

  這還用說。

  她公公肯定是打著把外室接到京城來的主意。

  吳寶璋道:「這事你得求了你涇伯父,現在只有他能管得住你父親了。」

  「求涇伯父?」程諾畏畏縮縮,有些膽怯。

  這麼好的機會不抓住了,還在那裡害怕!

  吳寶璋更瞧不起程諾了。

  她道:「要不我去求求涇伯母好了。聽說她老人家為人很和善。」

  照理,這件事應該去求郭老夫人更好。

  可郭老夫人的目光稅利如刀鋒,吳寶璋在她面前總是有點不自在。

  何況,她還有點私心。

  那個方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若是能打聽清楚了,回去也可以和識大奶奶有話說。

  她是識大奶奶做媒嫁到五房來的,這就好比是朝廷官員兒巴結閣老,最先投誠了誰,那就是誰的人,隨意改弦易轍,都沒有個好下場的。何況她爹是金陵知府,只要她爹仕途順利,二房不像長房做官的人這麼多,她就有資本在識大奶奶面前撐份體面,何必熱臉貼長房的冷屁股。

  程諾從來都不知道吳寶璋心裡在想些什麼,聞言只覺得吳寶璋給他解決了一個大難題,忙不迭地點頭。

  吳寶璋心含不屑地走了出去。

  至於被他們議論了半天的程池,正在離朝陽門不遠的一個小酒館的後巷,搭著雨棚,凌亂地擺著幾張桌椅的攤子上坐著,和石寬就著一瓶晶瑩剔透的葡萄美酒,一碟花生米,一碟五香豆說著話:「當初只覺得石兄談吐有物,見識不凡,沒想到石兄居然是四皇子身邊的人……可見人世間的事不如意的十之八九!石兄既然不能來參加我的婚禮,我和石兄先慶賀一番好了。以後有機會,還請石兄光臨寒舍!」

  石寬矜持地笑。

  他也覺得自己和程池挺有緣的,舉了程池帶來的琉璃杯,將那血紅色的葡萄酒一飲而盡,說起了程池的宅子:「大家都說十分的氣派。子川兄好手筆。」

  程池苦笑,道:「拿了母親的體己蓋的,也算不得什麼本事。如今又管著河工上的事,就更不敢踏錯行偏半步了。只盼著什麼時候能早點調回京來就好。我年紀也不小了,還盼著給讓我母親含飴弄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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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試探

  「這倒也是!」石寬笑道,「聽說楊壽山調用了數十萬民夫,準備疏通黃河。子川兄這個時候離開河道總督府,怕是有些不明智。」

  程池笑道:「數十萬民夫,是那麼好徵調的嗎?何況今年雖然冬天冷,卻是閨四月,只怕春天來得早,沒等數十萬民夫陸續抵達黃河岸邊,就要春耕了……」

  石寬聽著不由挑眉,道:「沒想到你還懂曆算!」

  「不過是愛好而已!」程池不以為意地笑道,「也不是算得很準。」

  石寬道:「子川兄是想從中脫身而出嗎?」

  「倒也不是想脫身而出。」程池給石寬又倒了杯酒,道,「我既得了宋閣老的推薦,怎麼也不能辜負了他的一番美意。不過是楊壽山剛剛接了谷景玉的手,想做出副新氣象來,有些操之過急,不是好時候。我想避一避風頭罷了。」

  言下之意,楊壽山這個人剛愎自用,不看好這次黃河疏浚。

  石寬想了想,道:「袁閣老不是你們家姻親嗎?你可以走走袁閣老的路子!」

  程池苦笑,道:「袁閣老和宋閣老不和!」

  石寬聽了神色間也頗為無奈,想了想,道:「要不,我幫你牽條線吧?吏部的侍郎王傳和我有些來往。不如找他。隨便尋個什麼藉口把你給調回來,等到開了春,黃河那邊的事差不多了,你再去濟寧也不遲。橫豎你掛著工部水司員外郎的銜,倒也是順理成章的。」說到這裡,他猛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道,「我想起來了,西苑太液池的荷花這幾年都開得不好,直殿監的人讓司宛局的人去看了看,說是要清淤。皇上準備讓工部來承辦這個差事,我看你不防用這個做藉口回京來辦趟差。」說著,他壓低了聲音,道,「可能會讓太子爺來監理,皇長孫協理。」

  程池並不動心。

  在知道前世程家被皇帝滿門抄斬了之後,他心裡始終憋著一口氣。

  程家不可能謀逆。

  皇上讓程家絕戶,那就是不對。

  他笑道:「我主要是想避開這次黃河的疏浚,其他的,倒沒有多想。」

  石寬仔細地打量著程池,覺得他所言非虛,心中大為欣賞,道:「子川兄是真君子。」

  程池笑道:「君子、小人不過是一線之隔,此時我欲閒賦在家,自然是君子。若是此時我想仕途平坦,亦不防做做小人!」

  石寬大為讚賞,舉了杯敬程池,道:「子川兄胸襟如海,我等不及。你回京的事,就包在了我的身上。」

  口氣極大。

  程池的目光閃了閃,和石寬在那小酒館後巷盤桓了快一個時辰,喝得說話舌都有些打彈了,這才把剩下來的兩瓶酒都給石寬,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小酒館,石寬從前門坐著轎子走了,程池上了後巷不遠處的一輛馬車。可他一上馬車,原本有些迷離的目光立刻清明起來,吩咐在馬車裡等他良久的懷山服侍筆墨,在馬車裡寫了一張紙條給懷山,讓他送去給周少瑾。

  懷山不敢怠慢,拿著紙條匆匆去了榆葉胡同,遞給了商嬤嬤。

  周少瑾打開紙條一看,程池問她知不知道王傳這個人,最後這個人累官至何職位。

  她仔細地想了想,告訴程池,新皇登基後,王傳很快就接替原工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曲源,成為了新的內閣輔臣,大學士,他的兒子則被從翰林院學士提擢為尚寶司少卿,從五品,有一次林世晟和人一起接了上林苑的一個差事,結算的時候是找王傳的兒子用的印,為此還送了一串顆顆都有拇指大小的雙層珍珠項璉,她當時才知道尚寶司的少卿是王傳的兒子。而且,在程家被抄之後,廖紹棠曾去求過袁維昌,但被他拒絕了,拒絕的理由好像就是暗示他已失帝心,王傳可能會成為內閣首輔,他自身難保。

  程池接到紙條冷笑。

  尚寶司掌著寶璽、符牌、印章;工部掌管本朝的城池修浚、土木繕葺、工匠屯田、天下川瀆……工部的差事完畢,需到尚寶寺用印之後再和戶部結算。老子掌管工部,兒子掌管印章,這就好比把朝廷的錢從左手遞到了右手,全是這父子兩人說了算。

  如果這王傳不是四皇子的心腹那才是見了鬼了!

  程池把周少瑾寫得紙條燒了。

  他讓懷山帶了重禮去拜訪石寬:「……就說請他代為周旋,西苑的差事就算了,能讓我回京休息幾個月,正好把婚禮辦完才是正經。」

  程池這才洗漱更衣,準備去給郭老夫人問安。

  清風卻進來稟道:「四老爺,汶大老爺聽說您回來,非要見您一面不可……」

  畢竟是自家的親戚,程池請程汶在書房​​裡坐了,讓清風沏了好茶招待他,自己收拾好了才去見程汶。

  程汶大清早就出去轉了一圈,見識了京城的繁華之後,他對自己更有信心了,摩拳擦拳,情緒亢奮地準備大幹一場。見到程池進來,一上前幾步就拽住了程池胳臂,急急地道:「池從弟,我準備在西直門那裡租個鋪子做茶業生意,你看如何?」

  程池笑道:「那得看你有多少本錢?」

  程汶紅著臉抓搔著耳朵道:「我準備把裕泰票號的股份盤點出去,應該可以湊個萬把兩銀子。」

  程池知道他這是想讓自己借銀子給他做生意。

  他沉吟道:「我若是汶從兄,就先找個行家裡手再說。這茶葉生意看似簡單,其中的門道卻多。不說別的,僅明前茶,雨前茶的收售就不簡單,不然新茶比別人上得晚了,或是路上耽擱了,這一年的生意也就完了。如果沒有分宗這件事,我倒可以撥個大掌櫃給你去掌掌眼,帶幾個伙計出來,可如今長房也是元氣大傷,只怕是沒辦法像從前那樣幫你了。不過,我好歹在這生意圈子裡待了這幾年,想辦法給你介紹幾個大茶商還是可以的,至於掌櫃伙計,只能看他們那邊有沒有好的介紹了。」

  這可比借銀子給他都要好!

  程汶很是感慨,語氣真摯地道:「子川,還是你爽快,不愧是做成了大事的人。你可能還不知道吧?自從你把裕泰票號交給了二房,二房就管了那邊的大管事打理,把從前你定下的一季一結算改成了一年一結算,這都不說,還把從前一些裕泰票號的老人也趕了出去,我看裕泰票號交到他們手裡,遲早是要垮的。子川,你有沒有想過回去——我知道沔從兄把股份盤給了三房,我去跟三房說,加上我手裡的股,我們兩家一起保你一起當家!你看怎麼樣?」

  所謂的裕泰票號的老人,是指他那外室的兄弟和侄兒吧?

  有些事,沒有比較就不知道長短!

  程池笑道:「汶從兄糊塗了,我現在已經是朝廷命官了,怎麼能再行商賈之事?何況你看這京城,人傑地靈,物華天寶,在這裡待久了,誰還想回金陵,掌握一個小小的九如巷呢?」

  「是啊,是啊!」程汶恍然,連聲表示贊同,道,「不要說你了,就是我都不想回去了。池從弟,你說,我把家搬到京城來可好?我實在是膩煩了待在金陵城。」

  他在京城是程汶,在金陵卻是九如巷程家的五老爺。

  程池隱隱感覺到了他的想法,笑道:「這可是大事,我可不好給你出主意。要不,你先把生意的事定下來再說?家裡有了進項,這日子才過得更寬裕。你搬到京城來是來享福,不是來受罪的吧!」

  「我就知道池從兄眼界開闊,不是那些沉腐老朽可比的。」程汶高興地說著,轉身就要走,「我得去找找我那幾個在京城落腳了的同窗,看他們有沒有什麼門路給我介紹個大掌櫃之類的。等我把鋪面、人都找得七七八八了,再來麻煩你給我介紹幾個大茶商好了。」

  茶都沒有喝就走了。

  程池望著他的背影直搖頭。

  結果去了郭老夫人那裡卻遇到了來給郭老夫人問安準備回去的吳寶璋。

  程池正眼也沒有瞧她一眼,冷冷地頷首,由小丫鬟撩簾徑直進了廳堂。

  吳寶璋卻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程池,長得可真好……那身板,背挺得筆直筆直的,肩寬手長腰細,走起路來腳步沉穩而輕快,一看就是經得起事的,不像程諾或是程輅,單薄蒼白,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樣子……做了婦人才知道這其中的區別……就是程許和程池比起來,如果說程池是能遮風蔽雨的大樹,讓人感覺到堅韌穩實,那程許就是株銀杏,秀麗挺拔,卻適應觀賞,關鍵的時候卻未必頂事。

  周少瑾,真真的好命!

  她想著,心裡彷彿有團火在燒。

  同樣是寒門出身的官宦人家,同樣是早年喪母,為什麼有的人甚麼也不做就能得到,她卻殫精竭慮也不能如意?

  吳寶璋緊緊地握著拳頭,指甲陷在了掌心的肉裡也沒有感覺到痛。

  程池問郭老夫人:「諾哥兒的媳婦怎麼也來了?」

  「你汶從兄帶他們夫妻一道過來的。」郭老夫人不以為意地道,「想來是想過來看看熱鬧。我想著他們代表五房,到時候你成親的時候若是他們在場,也能讓那些京城裡的親戚朋友們看看,分宗的事到底是我們不對還是二房不對。我已經跟箏丫頭說了,讓她跟笳丫頭說一聲,讓笳丫頭帶著她的夫婿到朝陽門這邊來喝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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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顧忌

  這樣一來,長房和九如巷分宗孰是孰非,也就自有一番計較了。

  程池知道母親的心結,誨起二房的程敘來從來都不嫌麻煩的,而且她老人家到了晚年也就這點愛好,自然不會去橫加干涉。他笑著應「好」,把程汶想開茶葉鋪子的事告訴了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聽著就笑了起來,道:「你是想助五房的在京城站住腳跟嗎?」

  程池笑著,若有所指地道:「那就看他們能不能在京城立足了?」

  從前誘惑他們入股裕泰票號,是想讓他們和長房利益與共,把他們和長房拉到一條房上,好對付二房。如今長房雖然已經分了出來,卻和四房、五房從來不曾有過矛盾,彼此親戚,能幫的就幫一把,若是實在是扶不上牆,卻不會像從前那樣事事都幫他們兜著了。

  程家為何被抄?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郭老夫人雖然不知道程家被抄的事,可他們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幫四房、五房倒說到了郭老夫人的心坎上去了。

  特別是四房,因為周少瑾的緣故,轉了一大圈,四房和長房分了宗卻成了姻親,四房怎麼也得提點提點,五房不過是從來不曾參與到長房、二房和三房的矛盾中來,就當是尋常的親戚來走好了。

  在這一點上,母子倆倒想到一起去了。

  郭老夫人點頭,說起長房的祭田來:「我尋思著,還是得在京城這邊買個小田莊之類的,難道我百年歸西之後,你們還要千里迢迢地去金陵城祭拜我不成?」

  程池笑道:「這件事我和大哥、二哥商量商量。」

  不管怎麼說,他大哥才是長房的長子,這些立宗歸葬的事自然要商量他們。

  母子倆之後又說了些濟寧河道總督府的事,郭老夫人見程池面露倦色,心疼地忙催他回屋去歇會:「昨天半夜趕回來,今天又出去見人,好好歇歇,你郭家舅舅他們今天下午過來,你晚上的時候好好地陪著他們喝幾盅。」

  程池有些意外,笑道:「郭家舅舅他們也過來了?你可得尋思著把他們路上的花費補給他們。」

  「這還用你說!他們不來,我還沒準備補貼給他們,他們這一來,我不補貼給他們,這心裡可是過不去。」郭老夫人笑道,「不止是你舅舅他們來了,顧家的幾位老太爺、老爺、太太、奶奶們也來了。還有申家的人,良國公府朱家,凡是接到帖子的都來了。我剛和秦總管在宅子裡走了一圈,決定明天搬去東路正房後面的那個汀香院去住去。把整個東路都讓出來做客房,不然家裡只怕是住不下。」

  程池不過是禮節性地給金陵那邊的親戚朋友送了帖子去,沒想到接到帖子的居然都來了。

  他愣了愣,調侃道:「也不知道是我人緣好呢?還是大哥的官威重?」

  郭老夫人笑道:「不管怎樣,人能來就好。」

  母子倆就說起搬家的事來。

  汀香院就在東路正房的後面,一道小門就能過去。過去之後曲徑通幽,亭台水榭,仿著江南庭院的格局建造的,小巧玲瓏,精緻可愛。程池想到周少瑾不愛出門,特意給她修造的一處寫字、彈琴的悠閒之處,活潑有餘,卻因正房和廂房的佈置都很疏郎,少了幾分莊重,並不適合冬天裡久居,特別是像郭老夫人這樣上了年紀的人。

  郭老夫人卻不在意,笑道:「不過是暫時住住,正房裡又鋪了火龍的,就這麼決定了。」

  程池想大家既然從金陵城來參加婚禮,那些太太、奶奶們少不得要來給母親請安,怎麼能讓母親住在汀香院。索性叫來了秦子集,讓他在郭老夫人住進來之前把正房重新再修繕一番,其他的地方不好改,他也覺得改得可惜,但正房務必要莊重典雅,大方精美。

  ※

  杏林胡同那邊接到了來賓的名單之後,袁氏氣得肝痛,等到程涇一回到家,她就忍不住地抽泣起來:「娘這次做得太過份,四叔成親,娘竟然給金陵城的那些親朋故舊全都下了帖子。他們十之八九都會親自來參加四叔的婚禮。等到我們嘉善成親的時候,金陵城的只會有禮金來不會有人來了。當初娘把四叔的婚期訂在了嘉善的前面,我心裡隱隱就有些擔心,可想著四叔娶的是四房的外孫女,應該不會大肆聲張才是,這心裡還存著個僥倖,所以才沒有作聲的。沒想到娘心裡根本就沒有嘉善……」

  從金陵到京城,這一路的費用不低。程池和程許的婚期又隔得很近,那些人要麼來了之後住在朝陽門等到喝了程許的喜酒再回去,要麼等程池的婚禮結束之後就會回去,可回去的這些人不可能短時間內兩次進京。而能留下來住到程許成親之時的多是沒什麼事做的女眷,不要說男子,就是當家的宗婦也不可能離家這麼長時間,到時候就算金陵城每家都有人參加程許的婚禮,可來的人不一樣,這婚禮的重量就不同了。

  而且朝陽門那邊還請了宋景然和章蕙做主婚人,吳家三奶奶做全福人……到時候程許的婚禮可怎麼辦啊?

  她還大肆操辦個什麼勁!

  程許三歲的時候,袁氏抱著孩子回鄉伺奉孀居的郭老夫人。

  程涇和她已經十年沒在一起了。

  或是他偶爾回鄉一趟探望郭老夫人,或是袁氏偶爾來京城探望他。兩人所說的都是些彼此高興的家長里短。就是程許在京城讀書的兩年,袁氏也是溫柔小意,賢淑大度,很少提及家中的瑣事。

  現在長房全都搬到了京城裡居住,袁氏的抱怨卻越來越深,甚至有些話已涉及到郭老夫人。

  程涇想著她這些年來為他生兒育女,孝敬老人很是不易,有些抱怨也是應當的,多數的時候都是小心勸解,大度包容,盡量的順從。

  但今天這話,卻說得有些過了!

  他原本帶著笑意的面孔漸漸的冷清起來。

  袁氏的心中一突,突然想到年輕時候的程涇,說他自己什麼都好,千依百順,卻不可以說他的母親和弟弟們,不然兩人肯定會置氣,而且程涇是決不會為這種事​​向自己低頭認錯的。

  她頓時有些不安起來。

  程涇見她及時打住了話題,面色微霽,沉聲道:「這樣的話你在我面前說說就算了,卻不可在外人的面前提及,哪怕是你母親家的兄弟姐妹們。四郎答應成親,是件好事。不僅娘高興,我們這些做哥哥嫂嫂、侄兒侄女的也應該高興。」

  「他是嘉善的叔父,本就應該在嘉善前面成親,這日子沒有什麼不好的。」

  「至於說到大肆操辦,四郎的婚事是我們長房分宗後的第一樁喜事,自然要廣發喜帖,宴請所有的親戚朋友,別說母親了,就算是換了我,也會一樣。」

  「若是要怪,只能怪嘉善的運氣不好,趕上了四郎也要成親。」

  「還有三弟妹那裡,不管從前有什麼事,她現在是你三弟妹了,有些話,有些事就不應該從你的嘴裡說出來。」

  「這一點你要慎記。」

  「再就是你的病。」

  「過些日子就應該陸續地有親戚過來。箏丫頭和簫丫頭都去了朝陽門幫忙,你這個宗婦卻不見蹤影,你就是強打起精神來也要過去露露面,這個道理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明白吧?」

  袁氏覺得自己一下子像掉到冰窟窿裡似的,透心涼。

  「你……」她瞪大了眼睛望著丈夫,滿臉的不相信。

  程涇不由心中一軟,聲音變得溫和起來,道:「你應該學學二弟妹才是!她拖著個病怏怏的身子骨,卻隔三岔五的就去給母親請安,四郎要成親了,她更是住進朝陽門……阿霖,過鋼易折,這個道理你應該懂才是。」

  袁氏的眼淚唰唰地落下來。

  程涇嘆氣,輕輕地把妻子擁在了懷裡,低聲道:「好了,好了。我也不是在責怪你。娘的脾氣你是知道的,給娘低個頭又怎樣了?過兩天我沐休,我們一塊去朝陽門看看好了。」

  又給了袁氏緩和的餘地。

  袁氏點頭,心裡卻盤算著袁家有袁維昌一家子住在京城,程池的婚禮,他們肯定要參加的,她的娘家只派個人來問候一聲就行了,等到程許成親的時候再都過來好了。那些姻親……

  她想到了方二太太就覺得頭也跟著疼了起來。

  方二太太的那張冷到了極點的臉讓她每每想起來都覺得有些不自在。

  看樣子方二太太把這筆賬算到了她的頭上了。

  她雖然不怕,可只要一想到有個人這樣的恨著自己,誰能還痛快的起來。

  袁氏有些虛弱地靠在了程涇的肩上。

  西路的程池,則有點睡不著。

  想到那個小人兒此時正和他在一個城裡,坐馬車不過兩刻鐘的功夫就到了,他心裡就喝了蜜似的甜,胸口也湧動著一股不知名的情緒,像煮開了的水般沸騰不止。

  要不要去看她呢?

  說起來兩人也有月餘沒有見到了。

  他讓人送了信去說他回來了。

  不知道那小人兒有沒有想到他。

  再有二十幾天,她就會走進他為她遮風蔽雨砌成宅子裡來,在他的羽翼下生活了……

  想到這些,程池有點睡不著。

  他幾次起來又睡下,最後苦笑著躺在了床上。

  果真溫柔鄉是英雄塚。

  他這還沒有娶妻就開始猶豫不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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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 及笄

  此是在榆樹胡同的周少瑾午覺也睡得不安生。

  她問商嬤嬤:「四爺真得明年三月才回濟寧嗎?」

  商嬤嬤一邊幫她掖著被角,一邊笑道:「四爺是這麼說的,想必不會有錯。」

  周少瑾「哦」了一聲,乖順閉上了眼睛。

  可腦海裡全是程池的一言一笑。

  聽說濟寧府那裡很苦的,也不知道池舅舅有沒有曬黑,有沒有變瘦。

  她很想去看看池舅舅。

  可池舅舅也說了,外祖母他們都在榆錢胡同住著,他不方便來看她了,讓她好好吃飯睡覺,閒暇的時候就指使丫鬟們幫著做針線,只等著他來迎接她就是了。

  周少瑾笑著,就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更加沒有了睡意。

  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還夾雜著程笳的聲音:「……她的心可真寬,怎麼就睡得著?我出閣的那會兒,可是好幾天都沒有合眼。也不知道她是怎麼長這麼大的?只怕是哪天被人賣還會給人數錢!」

  不知道程笳又遇到什麼事了?

  周少瑾忍俊不禁,乾脆叫了在屋裡當值的吉祥幫她更衣。

  她剛披了衣裳,程笳就闖了進來,道:「少瑾,我和顧十七姑約了明天一起去紅螺寺上香,你要不要悄悄地跟我們去?」

  程笳打聽過了,紅螺寺求子是真的很靈驗。

  周少瑾卻不和她們一起瘋呢,笑道:「你們去就行了,我在家裡陪著外祖母。」

  程笳覺得有些無趣,道:「還好有十七姑陪著我,要不然可得悶死了!」

  周少瑾佯裝生氣地道:「你到底是來玩還是來送我出閣的?怎麼一點誠意也沒有?」

  正說著,顧十七姑提了個籃子進來了,裡面還裝著七、八雙鞋。

  這是周初瑾託了京城最有名的針線鋪子做的,給周少瑾雙朝賀紅的時候認親用的。

  她笑著和周少瑾打趣著程笳:「你還不知道她那脾氣,只要有玩的,好可是什麼也不顧的!」

  周少瑾忙道:「鞋襪都做好了?」

  「做好了!」顧十七姑說著,吉祥急步上前接了顧十七姑手中的籃子,低聲地道著歉。

  顧十七姨笑道:「不過是順手之勞而已,你們不必如此客氣。」

  周少瑾和程笳就這來翻看著針線鋪子上做的鞋襪。

  女的是豆綠色的鞋面,用金絲錢繡著方勝紋;男的是青石色的鞋面,用銀絲兒繡著菖薄紋。繡工精細不說,用色也新穎而莊重。

  程笳不由道:「這是誰家鋪子的手世?做得可真好。我得了空也去他們家做幾雙鞋去。」

  顧十七姑笑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要不你去問問大姑奶奶?」

  程笳就派了翠環去問。

  吉祥則提著籃子去了後院放嫁妝等物的庫房。

  周少瑾說起上香的事來:「只你們兩個人去嗎?何不等我出了閣你們再去?聽說紅螺寺的齋菜很好吃的,你們這樣匆忙忙的,能玩得好嗎?」

  「還有三姑奶奶。」顧十七姑笑道,「我們主要是上香,下午就回來了。」

  程笳卻笑道:「我們這個時候不去哪個時候去?過幾天你就要行及笄禮了,接著就是出閣,我還得去朝陽門那邊喝喜酒……我算了算,除了這兩天,還真沒有空閒!」

  周少瑾訝然道:「你要去朝陽門吃喜嗎?」

  難道三房有人來喝喜酒?

  袁氏什麼時候和三房冰釋前嫌了?

  之有怎麼沒有聽人說起?

  程笳不悅道:「我是要留在榆錢胡同吃喜酒的。可李敬卻說,我姓程,他是程家的女婿,沒有道理程家叔父成親我們在你們這邊喝喜酒的。讓我在你這邊玩幾天就和他去程家送賀禮……」

  顧十七姑卻是個玲瓏心腸,聞言就知道了李敬的用意。

  她覺得程笳去朝陽門那邊喝酒比留在榆錢胡同的作用更大。

  沒等程笳抱怨,她已笑道:「這樣也好。娶媳婦比嫁姑娘熱鬧。榆錢胡同這邊有娘和我,朝陽門那邊卻只有大姑奶奶幾個,可大姑奶奶畢竟隔著歲數,有什麼事也不好指使她。你過去了,正好陪陪少瑾。」

  程笳聽著這才高興起來,和顧十七姑說起去紅螺寺上香的事。

  周少瑾想了想也明白了李敬的用意。

  她不禁微笑著望著程笳。

  有李敬在程笳的身邊,就算是有什麼不足之事,程笳也不會像前世般落得個傷心而絕的境地吧!

  她重生,果然是件好事。

  第二天,周少瑾笑盈盈地送兩人出了門。

  晚上顧十七姑回來和程笳回來,笑嘻嘻地說著紅螺寺怎麼好玩。

  關老太太大想著顧十七姑好些日子沒有這樣活潑過了,大手一揮,道:「那我們就在京城多住幾天,等過了年,再回去。」

  周少瑾和周初瑾自然是喜出望外。

  十一月初四,周少瑾行了及笄禮。

  簪子是郭老夫人送來的。

  赤金鑲紅寶石的簪子,嵌著一兩朵並蒂的石榴花,寓意著多子多福。

  給她插簪的是周初瑾。

  兩世都待她亦母亦姐的女子。

  幫她喝讚的是程笳,她的好姐妹。

  雖然沒有大肆宴請,卻都是她的親人。

  周少瑾眼睛止不住地往下落。

  前世的這個時候,她還在煉獄裡掙扎。

  今天,還好遇到了池舅舅。

  還好她決定好好地報答程家。

  周初瑾也哭了起來。

  時到今天,她終於無愧於繼母莊氏的囑託,把妹妹順順噹噹地拉扯長大,到了嫁人的時候。

  沔大太太想到周少瑾剛到程家的時候,大紅的襁褓裡小貓一樣羸弱的孩子,她還擔心長不大,如今卻已亭亭玉立,成了大姑娘了,眼眶也跟著濕了起來。

  程笳則不管不顧地抱著周少瑾就哭了起來,道:「你還是別嫁給池叔父了,我們從前不是說好了要嫁到一起嗎?你跟著我回洛陽去好了?洛家是古都,有很多傳承百年的名門望族的……」

  顧十七姑就一把將程笳給拉開了,喝道:「又胡說八道了。小心池叔父知道了再也不讓你進程家的大門。」一面說,一面掏帕子給周少瑾擦著眼淚,道,「及笄了,這是喜事。快別哭了。祖母還等你去給她老人家請安呢!」

  程笳嘟了嘴。

  大家都笑了起來。

  這麼一鬧,大家的心情都好了,高高興興地去了關老太太那裡。

  關老太太拉了周少瑾到身邊下,拉著她們手感慨道:「一眨眼的功夫少瑾也長大了,以後可不能像小時候那樣畏葸不前,遇到事就躲了。成了親,就是大人,要孝順長輩,照顧夫婿,教養孩子,和睦親鄰,行事就得有自己的主意了……」

  她說了一通為人妻為人媳的道理,周少瑾聽著,不住地點著著,除送了一塊玉佩給周少瑾做生日禮物之外,還送了一套紅珊瑚的簪釵和珠花。

  周少瑾訝然地睜大了眼睛。

  這不是上次和去普陀山回來的時候路過富源街池舅舅買給她,她送給了外祖母和沔大舅母的嗎?

  關老太太呵呵地笑,道:「知道你孝順。只是我和你舅母有了年月,不是戴這些的時候了。這次你生辰了,我們就借花獻佛,送給你了!」

  她的話音剛落,周少瑾就覺得手上一涼,抬手一看,是那串紅珊瑚的十八子佛珠。

  不知道什麼時候姐姐已拿了出來,給她戴上了。

  「當時我看你那眼神就知道你喜歡這佛珠。」周初瑾笑道,「我留下來就是準備給送給你,正好,這一套齊整了。」

  周少瑾抱著姐姐的胳膊,不知道說什麼好。

  關老太太欣慰地笑,道:「好了,好了,快入席!等來年少瑾的生辰,可就是程家的人了!」

  大家哈哈地笑。

  周少瑾羞得臉色通紅。

  等到晚上她送走了程笳,把那套紅珊瑚首飾褪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匣子裡,沔大太太過來了。

  她打發了周少瑾身邊服侍丫鬟婆子,笑著拿了本書出來,低聲對她道:「你要出閣了,原本準備明天晚上跟你說的,可你我明天要和你姐姐我過去朝陽門那邊給你送嫁,新夜之夜的事,我就今天給你講講好了。也免得你到時候慌慌張張的不知所措……」

  說著,就把書塞到了周少瑾的懷裡,道:「你翻開看看!」

  周少瑾還有著前世的記憶,自然知道這是什麼。

  她嚇得一哆嗦,書就掉在了地上,露出打架的妖精來。

  沔大太太一愣,隨後笑了起來。

  周少瑾的臉色卻有些發白。

  她只想著快點嫁給池舅舅,怎麼卻忘了這一茬。

  做了夫妻,自然不止是溫柔的擁抱,熱烈的親吻,還有……夫妻間的敦倫……

  她覺得全身的骨頭都疼了起來。

  沔大太太自然不知道她的經歷,還以為她這是被嚇著了,溫柔地把她摟在了懷裡,輕笑道:「別怕,是姑娘家都要經受這一遭的……你知道記得順從著姑爺就行了……別大驚小怪的,把身邊服侍的人叫了進來,讓姑爺沒臉……」

  程池這麼大了,又常年在外經商,應該有經驗才是。

  沔大太太思忖著,撿了那畫冊,一面翻著那書,一面和她說起了悄悄話。

  周少瑾強忍著,才沒有把沔大太太推開。

  可等沔大太太說完,她已經大汗淋漓,像是從冰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沔大太太心中生疑。

  別人家的姑娘都是羞得抬不起頭來,怎麼少瑾……卻像是怕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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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出嫁

  沔大太太不由擔心地摟了周少瑾,低聲問她:「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周少瑾深深地吸了兩口氣,這才道:「可能是在屋裡待的時間太長了,現在有點頭暈。」

  沔大太太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她們從南方來的,都不太習慣北方的冬天,在室裡待得久了就覺得胸悶氣短,要在外面透透氣才是。

  想到她該講的都講了,剩下的她自己也能看得懂,沔大太太輕聲笑道:「那你先歇著吧!我會跟春晚說一聲的,讓她們別打擾你,你一個人靜靜地看一會,然後把它放到箱底帶過去。」

  以後有了閨女,還可以拿出來給閨女用。

  周少瑾如獲大赦,起身送沔大太太出門。

  沔大太太卻讓周少瑾早點休息:「可別成親的那天不舒服,那就麻煩了。」

  周少瑾應了,把沔大太太送到了門簾前,看著沔大太太撩簾出了門,這才折回內室,一個人坐在床上發起呆來。

  她該怎麼辦?

  要不要跟池舅舅說?

  念頭一起,她想起池舅舅抱著她時的溫暖,和抱著她時溫柔的面容……

  也許,她可以忍一忍?

  周少瑾想問問姐姐或是程笳,新婚之夜是如何度過的,可又臉皮子薄,幾次走到周初瑾的身邊都說不出口,周初瑾又忙著和沔大太太指使丫鬟婆子小廝們將她的陪嫁放到喜擔上去,既沒有時間和她說話,也沒有註意到她的異樣。而程笳就更不用說了,已經去了朝陽門那邊。

  顧十七姑倒是注意到了她的異樣,可她以為那是因為周少瑾馬上要做新娘子了。

  她嫁給程詣之前,不也是惴惴不安了好幾天嗎?

  嫁了人之後,想到「未諳姑食性,先遣小姑嘗」,她的心不也繼續跟著懸了幾天嗎?

  顧十七姑笑著打趣著周少瑾:「放心好了,我們不會把你的嫁妝弄丟的。你就安安心心地嫁過去好了。郭老夫人可是從小看著你長大的,不然也不會挑了你做兒媳婦。她老人家想必對你滿意得不得了,以後只會再多一個人痛你。你呀,只管將心放到肚子裡去。保證不會有什麼事的。」

  大家哄堂大笑,善意地望著周少瑾。

  周少瑾羞得抬不起頭來,逃也似的回了屋,哪裡還好意思提新婚之夜的事。

  可心底是有些惶恐,發奩、梳妝,催嫁,人聲鼎沸中,她恍恍惚惚地就被人攙到了正廳,朝著空出來的太師椅磕頭行禮,被程詣背上了花轎。

  劈裡啪啦的砲竹聲中,周少瑾的眼淚驟然間就落了下來。

  真的要出嫁了!

  她真的嫁給了程池!

  雖在預料之中,可真的發生時卻又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周少瑾忙掏出藏在衣袖裡的帕子輕輕地沾了沾眼角,怕花了妝容,更怕不吉利。

  她一定會過得好好的!

  周少瑾暗中捏了捏拳頭。

  下轎,跨火盆,拜天地,送進新房。

  周少瑾走得穩穩的。

  前世,她也曾走一次。

  那時候只有倉皇無措。

  她不知道未來在哪裡?

  也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還是錯?

  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她不能掉進那沼澤爛成泥;她不能讓父親和姐姐永遠為她蒙羞。

  可現在,她心裡卻充滿了踏實的希望。

  她知道她現在可能離郭老夫人心目中的好兒媳婦還差得遠了,可她為了程池,會努力地跟著郭老夫人學,會把朝陽門的中饋接在手裡,就像程池曾經為她做過的一樣,她也會為程池分擔,讓他能安安心心地處理外面的事。

  大紅色的織金蓋頭被喜秤挑了起來。

  她看見程池俊朗的臉龐。

  沒有清瘦,也沒有曬黑。

  明亮的眼眸裡,有著不容錯識的喜悅。

  周少瑾突然覺得自己從前那些痛苦都離她而去。

  她兩世所求,不就是有雙眼睛,能像現在這樣溫柔、專注而又高興地看著她嗎?

  周少瑾嘴角翹了起來,露出個溫婉的笑容來。

  屋裡就傳來女子含笑的聲音:「新娘子今天可真漂亮啊!」

  周少瑾抬頭,看見了全福人吳三奶奶。

  除了她,新房裡還四個丫鬟。

  其中一個是珍珠,另幾個則很面生,應該是新進府的。

  見她望過來,珍珠就朝著她笑了笑。

  如果不是郭老夫人怕她害怕所以特意讓珍珠過來當差的就是程池安排的。

  周少瑾心中大定,朝程池望去。

  程池穿著大紅禮服。

  這麼鮮豔的顏色,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可程池卻沒有一點突兀,如平日一樣的自然隨意,有種玉樹臨風般的灑脫。

  周少瑾抿了嘴笑。

  好像什麼事都難不倒池舅舅似的……

  吳三奶奶把繫著五彩絲線的交杯酒遞給了周少瑾和程池。

  周少瑾和程池喝了交杯酒。

  程池溫溫的氣息打在她的面頰,還夾雜著酒的微醺,她情不自禁地悄聲道:「你,你少喝點酒,小心傷身!」

  「知道了!」程池微微笑,眼底帶著幾分促狹。

  周少瑾騰地一下臉紅如霞,再也不敢看程池的眼神。

  他的小丫頭,成親的時候也這麼有趣!

  程池沒有忍耐,而是順從自己的心意摸了摸周少瑾的頭,這才起身道:「你好好待在新房裡,若是覺得無聊,就讓珍珠陪著你說說話或是做點別的,餓了想吃什麼也可以吩咐她。我去外面招待客人了。可能回來的有點晚。累了​​、睏了就自己睡。明天一早還要去祠堂裡給祖先磕頭,認親,會很忙的。」

  詩書禮儀之家,多遵循古禮,是不會鬧洞房的。如果家裡的小字輩多,會有小姑娘小小子竄進來偷偷地看看新娘子。

  可惜程池的侄兒侄女都大了,自然沒有誰好意思跑來看她。

  周少瑾長舒了口氣,問珍珠春晚她們可都到了。

  她身邊慣用的丫鬟、婆子,包括樊劉氏母子,都成了她的陪房跟了過來。

  按禮,她們會坐著轎子跟在迎娶隊伍的最後面,進了府,會安排她們另坐一處喝喜酒。到了明天新娘子認完親了,才會過來給新郎磕頭,正式開始當差。

  珍珠笑道:「四太太別擔心,呂嬤嬤親自陪著呢!」

  當然,陪席人也有講究。

  通常陪席的人身份越高,越能體現婆家對媳婦的重視。

  呂嬤嬤是郭老夫人身邊最體己的人之一。

  這麼做可以說是給足了周少瑾面子。

  但珍珠的一句「四太太」,還是讓周少瑾面如霞飛。

  珍珠就笑著道:「四太太,要不要讓我幫您把簪環卸了,你在床頭靠一會?」

  周少瑾素來守禮,遲疑道:「能卸嗎?」

  梳個像這樣大妝的頭就是熟手也得半個時辰,她明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春晚她們還不能過來服侍她,她還得梳著這個頭去認親……

  「能啊!」珍珠笑著,就招了個丫鬟過來,道,「她叫圓圓,手最靈巧不過了,會梳十五、六種頭髮,四太太以後可以讓她試著給您梳梳頭。」

  周少瑾鬆了口氣。

  她身邊沒有固定的梳頭丫鬟,不是自己隨意綰個纂就是讓春晚幫著梳個雙螺髻或是雙丫髻之類的。

  圓圓過來幫她卸釵環。

  手顫顫巍巍,生怕弄掉了她一根頭髮絲似的。

  周少瑾看著莫名的覺得心情輕快了不少,笑道:「沒事,你慢慢來。」

  圓圓紅著臉,手腳果然輕快了不少。

  有人叩著門。

  眾人面面相覷。

  「是我!」就聽見門外傳來程笳故意壓低了的聲音,「我來看看你!」

  珍珠頗有些無奈地去應了門。

  程笳笑嘻嘻地走了進來,遠遠地​​就道:「哎喲,這新房佈置得可真闊綽啊!這龍鳳燭台是純金的吧?還有這喜帷,好像是大紅刻絲哦!」

  周少瑾啼笑皆非,道:「你是不是在洛陽做主母做習慣了,看到什麼都變成了銀子!」

  「那是!」程笳大言不慚地道,「我現在可是商人婦。」

  周少瑾忍不住笑,道:「你不喝喜酒,跑過來幹什麼?」

  程笳還算有點心,沒有直接坐到婚床上,而是坐到了婚床旁的錦杌上,道:「真是可惜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要在新房裡做新娘子,看不到。方家的二太太也來參加婚禮了,方萱沒到。可我看她那樣子,就像吞了隻蒼蠅似的。還有閔家的幾位太太和奶奶也都過來了。有一個好像閔健行的髮妻,我還特意看了一眼,長得實在是很平常,不過氣度還不錯,應該也是大家出身。但她那個弟媳就不行了,總是有意無意地打聽你。最可笑的是吳寶璋了,當著來喝喜酒的親戚朋友說和你是閨蜜,你當初在四房的時候怎樣怎樣,又是怎樣被老夫人瞧中,在寒碧山房給老夫人抄經書,討了老夫人的喜歡,跟池叔父和老夫人一起去了普陀山……偏生袁夫人一句話也不說,渭二太太倒是想攔著,可她那糯米糰子一樣的性子,說了幾句話就被吳寶璋給攔住了。我聽著急得不得了,只好自報家門,上前和閔家的人打招呼。然後刺了那吳寶璋一句,問她:你是誰啊?我怎麼不認識你啊?

  「她一愣,很快就道:我是你諾從嫂……」

  「我截了她的話就道:不對啊!我諾從嫂娶的是金陵知府家的大小姐,我看你絮絮叨叨的,這麼多的話,不太像啊!不會是我諾從兄的通房,見正經的奶奶不在,所以假冒的吧?」

  「你可沒見吳寶璋那表情,一會兒白,一會兒青的,像抹了顏色似的。可把我給樂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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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賀紅

  聽了程笳的一席話,周少瑾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吳寶璋腦子有毛病吧?這是程家的婚禮,雖然說長房和九如巷分了宗,可到底是一個老祖宗,她這樣胡言亂語的說我,不怕給程家抹黑?她從前不是這樣的人啊?」

  她從前就是做壞事,也是悄悄地,背著別人挖坑的。你若是掉下去了,她還會假惺惺地伸出手去拉你、扶你。

  這次卻是赤胳臂上陣,把自己的意圖暴露在了眾的目光之下。

  周少瑾又對程笳嗔道:「你也是的,和她一般見識做什麼?你說她是諾表哥的通房,豈不是壞了諾表哥的名聲?應該叫了袁夫人出面才是——她惹出來的禍,她自己收拾去。不然就去找老夫人,她不敢視若無睹的,把你自己給牽連進去了。」

  程笳直哼哼,道:「我才沒有你這麼好的脾氣呢?先把她罵個痛快了再說。反正我是嫁出去的女兒,八百年也不回一次娘家,就算是回娘家,也是去金陵,她們想說我什麼就儘管說好了,我聽不見,她們要說也是白說。」

  周少瑾抿了嘴笑,向她道著謝:「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

  「你明白就好!」誰知道程笳斜睇著她,剛剛擺出一副「你太沒有用了,我就不和你計較」的模樣,隨後又肩膀一耷,沮喪地道,「所以啊,我被郭大太太給趕了出來……」

  郭大太太,程池的大舅母。

  周少瑾訝然,道:「郭大太太當時也有旁邊嗎?」

  「是啊!」程笳無精打采地道,「當時我說這話的時候她不作聲,等我說完了。她老人家倒是站出來了,笑盈盈地上前說什麼,我和你是一起長大的,吳寶璋嫁進來的時候我正忙著出閣,沒見過吳寶璋兩回,出嫁前是三房唯一的女兒,又嫁了洛陽的百年望族。被慣壞了。說話沒有個輕重,讓吳寶​​璋不要和我一般見識。讓人把我給拉出了設宴的廳堂,自己卻挽著吳寶璋的說要給她引見金陵申家的大太太。說申家的大太太和汶嬸嬸的娘家是表親,既然汶嬸嬸沒來,吳寶璋這個做媳婦的無論如何也應該去給申家大太太問個安才是……箏從姐在汀香院老夫人那裡幫著老夫人招待幾位老太太,簫從姐幫著袁夫人招待那些命婦。笙表姐忙著和家管事的婆子商量明、後天的宴請。我沒去處,就跑到你這裡來了。」

  她說著。竊竊笑了起來,道:「我遇到了簫從姐家的袁姐夫。袁姐夫可有意思了,他也在外面幫著待客,和李敬開玩笑道。別人家的姑爺、姑奶奶回娘都是坐上席,他們可好,個個累死累活地在幫忙不說。開席的時候就在灶門口扒拉了一碗飯,等婚禮完了。得找老夫人討個大大的封紅才行。不然虧大了。」

  這家裡有喜事,姑爺舅爺坐上席的。

  要怪,也只能怪家裡的庶務太依賴程池了,等到程池自己成親的時候居然沒有得力的人幫忙。

  周少瑾心痛程池,不免在心裡腹誹了袁氏兩句:程池也是兩榜進士出身,他能管著程家的庶務,程池成親的時候,她就不能下點力氣,幫著程池打點打點。

  以後程許成親,她也不叫程池幫忙。

  幹嘛總把程池當沒事人的使喚!

  也太不尊重程池了!

  她道:「家裡來了很多的客人嗎?」

  「很多!」程笳點頭,「僅外院就開了一百多桌,說是袁閣老、宋閣老、曲閣老……還有翰林院的掌院學士吳大人、通政司的何大人、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大人都來了!」她說著,又吃吃地笑了起來,「李敬說,好像大朝會似的,除了幾位閣老,六部三院的各坐各著,各找各的上峰說話……」

  周少瑾愕然,想想那場面,也跟著笑了起來。

  程笳就道:「你餓不餓,要不要我幫你悄悄弄點吃的來?」

  「不用了!」周少瑾看了看珍珠,解下了腰間的一個荷包打開,笑道,「姐姐給我準備了糖糕,說若是餓了,就吃幾塊糖糕。」

  程笳嘻嘻笑。

  珍珠幾個也笑,可都低著頭,做出副「我什麼也不知道」的模樣。

  周少瑾道:「家裡明、後天還要唱戲嗎?」

  在她的記憶裡,成親第二天認過親後,就要開始拆喜棚了。

  程笳點頭,笑道:「我聽管事的婆子說,要連著唱三天的大戲。」

  這也太高調了!

  程笳嘰嘰喳喳地和周少瑾說了半天的話。

  雖然多數的時候是程笳在說,周少瑾在聽,可有了程笳的相伴,時間過得特別快,好像眨眼的功夫就聽到翠環隔著新房的窗櫺喊著程笳:「大太太,大老爺到處在找您。說時候不早了,明天再過來。」

  程笳這才朝周少瑾眨著眼睛,曖昧地道:「我明天再來看你,我們再好好說說體己話。」

  說體己話就說體己話,用得著擺出這樣一副表情嗎?

  周少瑾狐疑地讓珍珠送了程笳出門,想到剛才程笳說外院有很多的客人,想著程池不會這麼早回來,就吩咐珍珠把撒在床上的花生、紅棗、桂圓什麼的都收拾一下,她這幾總擔憂著新婚之夜的事了,又天沒有亮就起床梳頭洗澡妝扮,感覺很累,決定在床邊上靠一會,等程池回來。

  珍珠她們因早得了郭老夫人和程池的吩咐,笑著應諾,重新幫她鋪了床,端了碗甜羹進來,就退出了內客,在宴息室裡守著。

  周少瑾靠在床頭,迷迷糊糊地睡得很淺。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外面有聲響,還低低地傳來程池的聲音:「四太太睡了嗎?」

  她一下就清醒過來,站起來快步走到了門口,撩了簾子。

  程池面色微酡,正站在那裡由珍珠指使著圓圓、滿滿幫他更衣。

  莫名的,周少瑾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起來。

  程池立刻就望了過來。

  周少瑾還穿著大紅嫁衣。雖然禦了簪環,卻是梳著嫁過來時的發式,戴了點翠大花,插了鑲著各色寶石的金簪,燈光下,襯得她一張艷如紅蓮,小巧精緻。目如點漆。

  程池不由地朝著她笑了笑。

  周少瑾的臉更紅了。

  尋思著要不要上前服他更衣。又怕不合規矩。

  躊躇間,程池已笑道:「快進屋去,我洗把臉就來。」

  周少瑾羞赧地退回了內室。

  四周寂靜無語。只聽得見西洋鐘嘀噠嘀噠的聲音,越發顯得靜謐無聲。

  周少瑾忐忑不安地坐在新床上,心裡卻亂七八糟地想著,原來新房裡還擺了一座西洋鐘。只是不知道是那種落地鐘還是放在長案上的。這也是泊來貨吧?她前世在宮裡遠遠地見過一次。也不知道那鐘是怎麼做的,能代替漏更……

  她的手緊緊地絞到了一起。

  換了件尋常寶藍色湖杭棉袍的程池走了進來。

  周少瑾立刻站了起來。

  那拘謹的樣子。好像他要把她怎樣了一樣。

  程池忍俊不禁,溫聲道:「累不累?」

  程池是不是笑她太不矜持了?

  可她真的是很高興見到程池嘛……

  周少瑾點了點頭,隨後又覺出閣還嫌棄累,這樣不好。馬上又搖了搖頭。

  程池朝她走了過來。

  外面隱隱敲起了二更鼓。

  周少瑾很是意外。

  她以為已經三更了。

  他怎麼會這麼早就回來了?

  外面那麼多的客人,他可以不招呼嗎?

  程池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似的,笑道:「我今天是新郎官。我最大。要是連什麼時候回新房都不成,那還叫什麼新郎官啊!」

  那自大的大氣。讓周少瑾笑了起來。

  程池就道:「快歇了吧!明天還有得忙呢!」說著,就把原本放在床頭的燈移到了臨窗的茶几上。

  隔著床和大炕的屏風鑲百寶的鈿鏍屏風上大大的石榴咧開了嘴,露出紅紅的石榴顆,擋住了龍鳳喜燭和燈光。

  內室暗了下來。

  周少瑾又開始緊張起來。

  她「哦」了一聲,背對著程池開始脫嫁衣。

  手抖得厲害,半天才解下一顆盤扣。

  背後有溫暖的氣息靠近她。

  程池在她的耳邊低語:「我來幫你!」

  「不!」周少瑾的聲音有些尖銳。

  落在她自己的耳朵裡,讓她自己也嚇了一大跳。

  程池立刻就明白過來。

  他眼底閃過一絲痛惜。

  然後故作輕鬆地笑道:「那好,你快點,我要放帷帳了。」

  溫暖的氣息從她身邊離去。

  周少瑾陡然間眼眶有些濕。

  她三下兩下,有點粗魯地脫了嫁衣,咬了咬唇,輕手輕腳地撩開了黑色鈿鏍填漆床的帷帳。

  帷帳裡更暗。

  她過了一會才適應床內的光線。

  看見程池已經躺在了床的外側。

  她小心翼翼地坐程池的腳頭爬上了床,指頭發冷地悄悄掀了被角,躺在床內側。

  長臂一伸。

  周少瑾被程池抱在了懷裡。

  單薄的衣袖,她能感覺到程池的溫暖和結實的手臂和胸膛。

  她止不住地抖了起來。

  程池原本還想打趣她幾句的,此時卻知道那不合適。

  她是真的怕!

  不是緊張或是無措,是害怕!

  程池就把她緊緊地抱在了懷裡,親著她的額頭低聲道:「少瑾,我承諾過岳父,等過幾年了再和你圓房。你現在還太小……」

  周少瑾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幽暗的光線中,明亮如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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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2 13:18:0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六十七章 牡丹

  程池「扑哧」地笑,擰了擰周少瑾挺翹的鼻子,道:「快閉上眼睛睡覺!」

  周少瑾覺得自己像做夢似的,生怕自己不聽話就夢醒了,忙閉上了眼睛。

  程池低低地笑。

  笑聲在胸膛裡振動,傳到了周少瑾的耳朵裡,心裡……

  她偷偷地瞇著眼睛窺視。

  他的笑容,那麼溫醺和暄,彷彿那明麗的春暉。

  周少瑾突然覺得傷心。

  那麼好。

  他那麼好的一個人,為什麼偏偏偶到了自己的呢?

  如果他沒有偶到自己,此時是不是已牡丹滴露,琴瑟和鳴了呢?

  她咬了咬牙,抓住了程池的衣襟,低聲地道著:「四爺,我,我可以的……」

  程池的陡然間心跳得厲害,腦子裡嗡嗡作響,以為自己聽錯了。

  但周少瑾牢牢地抓著她的胸襟,又低聲地說了句「我可以」。

  程池用力地箍住了懷裡的那個小丫鬟,有力的,就像要把她嵌到自己的懷裡一樣,變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似的。

  他的小姑娘,永遠都是把他放在第一位的,永遠都是以他的感受為感覺,眼睛裡,心裡,他看到的全是自己。

  怎麼有這麼可愛的小姑娘!

  現在還是自己的妻子了!

  他又怎麼會如此的幸運。

  茫茫塵世間,她重生,都要遇到他。

  這是菩薩給他的恩賜嗎?

  看到他的憤怒,看到他的不甘,看到他的掙扎,所以把她送到他的身邊,讓他身陷這柔情蜜意間不能離開,粉飾他溫和謙遜,成全他的雍容矜貴,讓他依舊是那個程家的四老爺……

  周少瑾的骨頭都要被他勒斷了,想喊痛,卻又能清晰明了地感覺到了他的喜悅和喜愛,一時間又有些不捨,只好咬著牙受著,實際忍受不住了,這才低低地呻吟了一聲。

  程池立刻醉醒過來。

  他的力氣有多大,沒有誰比他自己更清楚了。

  程池忙鬆開了手臂,急急地問:「很痛嗎?我看看。」

  帳子裡就亮起了瑩瑩兩團光。

  周少瑾一看,竟然是兩顆龍眼大小的夜明珠。

  她駭然。

  程池卻不以為意地笑道:「原本準備家裡有一顆,準備送給你玩的,後來想著還是成雙成對的好,找了好久才找到另一顆,我們又開始準備婚事了,四嬸也住進了榆樹胡同,到不是送給你了,也有點怕露了白,被人惦記,反而害了你,就想著……」他說著,就咬了周少瑾那軟軟的耳垂,聲音也低了下去,如那綿綿的私語,「得了你……也好拿了哄你……不曾想居然沒得逞……」

  周少瑾嗓子就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說不出一句話來,愣愣地望著程池,眨也不眨一下。

  她不過是個怯懦膽小的女子罷了,和那些養在深閨,長在內院的女子有什麼不同,何德何能,能讓他這樣的對待……

  周少瑾把頭埋在了他的胸頭,好像這樣,就能把她抗拒他的心也藏起來,讓他看不見。

  程池以為她害羞。

  低聲地笑。

  支著身子檢查她的手臂和背,藉著夜明珠的光看看她有沒有受傷。

  可他的目光一落在他的身上,就非常後悔起來。

  他原本就練了放眼的,那兩顆夜明珠又是極好品像,於他就如皎月清輝般,周少瑾無暇的背,白玉琵琶般的呈現在他的眼前不說,那如柳的細腰之上居然繫著根紫色絲帶。

  程池的呼吸都短了。

  她不會是……

  他的視線情不自禁地就望向了過去。

  真的是紫色的肚兜,繡著粉色的牡丹。

  從他的角度望過去,正好可以看見那華美的花瓣。

  「少瑾!」他心旌蕩漾,俯身就吻在了那白皙纖柔卻不失圓潤玲瓏的肩頭。

  肩頭彷彿被火灼了似的,周少瑾的身體瑟瑟發抖,自有主張,讓她控制不住地感覺到了撕裂般痛。

  可這痛又不同於往昔。

  往昔,她只感覺恐懼、恥辱、痛不欲生的煎熬。現在,她只覺得忿怒、怨懟、沸反盈天的恨意……那些記憶,憑什麼主宰著她喜怒,憑什麼左右著她憎惡。

  她不願意!

  她不認輸!

  她摟住了程池的脖子,把自己緊緊地貼在了程池的懷裡。

  「你要了我吧!你要了我吧!」她喃喃地道,淚水籟籟地落了下來,如三月的飛雨。

  她想要那痛,要那毀天滅地般的痛。

  要程池給予她的痛。

  要程池給予的,痛徹心肺的痛。

  那樣,那些她所受過痛,就會被覆蓋吧?

  「你要了我吧……」

  ※

  事後程池想想,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是不是男人本質裡就是一隻野獸,只是平時隱藏在了道貌岸然的衣冠楚楚間沒有遇到合適的時候。

  他明明知道少瑾是什麼意思,還是忍不住下了手。

  而且那他還感覺很好。

  不,不是很好。

  是非常的好。

  程池想到這裡,就有點沮喪。

  他靠在床頭,不由瞥了一眼身邊的小人兒。

  她閉著眼睛,緊緊地裹著被子,臉色依舊像剛才那樣的蒼白,卻相比剛才,​​面頰上泛起了一層淺淺的粉色,讓她如朵清雅的建蘭,有著淡淡的麗色。

  他想起那朵被他蹂躪的花來。

  粉嘟嘟的,剛剛含苞,還沒有綻放似的。

  卻讓他心裡的野獸全都跑了出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那樣。

  事後幫她清理的時候,他哪怕再輕柔的碰觸都會讓她瑟縮。

  程池不禁俯身,親了親她的面頰,低聲道:「是不是很不舒服?」他猶豫了一下,道,「要不要我給你找個醫女來!」

  「不要!」周少瑾急促地道,根本不敢睜開眼睛。

  她,她怎麼就敢對他說那些話了的。

  還在怕他不要自己似的,沒等他說話就把手伸進了衣襟裡……

  她一定是瘋了!

  一定是被鬼上身上。

  身體好痛。

  她以為她會死掉……但她還是包容了他,還是活了過來。

  可也好羞恥。

  他把她看了個清楚。

  連她自己都從來沒有看到的地方。

  還給她上了藥,清理了身子。

  她當時怎麼不昏過去算了……

  但勉強也算是半昏迷吧?

  她當時神誌都有點不清楚了,以為他還要再來一次,沒想到是給她擦洗身子……

  周少瑾又感覺有點甜蜜。

  如今,她真正成了他的人!

  他們是真正的夫妻了!

  會同床共枕,會生兒育女,會白頭皆頭,會滿意幸福了吧!

  周少瑾好像看看程池。

  她又忍不住瞇了眼睛偷窺他。

  程池半裸著身子靠在床頭的大迎枕上,頭髮顯得有些凌亂,眉目舒展,神色愜意,有著掩飾不住的輕快和……滿足。

  是的,是滿足!

  如同品了一口好茶,喝了一口好酒,吃了一道好菜……滿是對此刻的舒暢。

  周少瑾羞赧。

  他這是對剛才的自己很喜歡嗎?

  可身體還是很痛!

  委屈,就莫名其妙地湧上了她的心頭。

  她想要程池抱抱,想要在他的懷裡哭……她身體先於她的思緒先朝著程池靠過去。

  程池看著她像繭似朝他挪動,他不由呵呵地笑了起來。

  他不知道是怕嚇著她還是出於對自己獸慾的掩飾,覆上她身體的時候,就隨手準備把那兩顆夜明珠推到枕頭下邊,卻被她制止……他劣根性地​​想看著她在自己身下的模樣,隨波逐流……她卻一直睜著眼睛看著他的臉,好像要看清楚是誰在她的身上肆無忌憚地撒野似的。

  那個時候,她是想忘掉從前的記憶吧?

  程池想著,就連被子一起,主動地抱住了她。

  周少瑾此刻才後怕。

  被子裡,她什麼也沒有穿著。

  要是撩得程池再向她求取她怎麼辦?

  還好隔著層被子。

  她舒服地長透了口氣,乖順地依偎在了他的懷裡,閉上了眼睛。

  長長的睫毛像微風中的花蕊,顫顫巍巍的。

  程池的腦海裡就浮現出另一朵來……血液賁張著朝身下湧去……難受得不行……

  他苦笑,用手摀住了周少瑾的眼睛,道:「快睡!明天一大早就要起來!」

  周少瑾點頭。

  可他的身體不僅沒有平息,反而因為掌心的溫潤細膩而更加喧囂起來。

  真是個妖精!

  今天晚上怎麼辦?

  動她是萬萬不能了。

  就是她願意他也要顧著她的身體。

  可不動她……

  程池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自制力來。

  他不由在心裡嘀咕。

  難道還分床睡不成?

  就算是分床睡,那也得等到新婚之後啊,不然少瑾怎麼在家裡立足?母親又怎麼看待少瑾!

  程池苦惱地抓了抓頭髮。

  放縱的後果天亮後就顯露出來。

  程池生龍活虎的,看上去神采飛揚。

  周少瑾走路覺得痛。

  郭老夫人卻怎麼也掩飾不住那意笑,特別是在呂嬤嬤看著他們卻在附耳對她老人家說了幾句之後,那喜悅就從她老人家的眼底眉梢溢出來,關也關不住。

  她老人家對程池道:「府裡這麼大,走著去祠堂最少也得兩刻鐘的功夫。家裡的親戚都還等著你們去敬茶,之後這府裡還要唱戲。你讓人備了軟轎一起坐過去,給祖先敬了午之後就去敬茶,完了之後就把少瑾給我送過來。我這邊還有幫老姊妹等著喝少瑾的茶呢!聽明白了沒有。可別再折騰她了!」

  因是孀居,就算是自己的兒子的婚禮,郭老夫人也不能參加的。

  她身邊自然也有和她情況一樣的老夫人、老安人。

  這些人都會在周少瑾認完親後來給郭老夫人磕頭的時候給周少瑾見面禮。

  可母親的那若有所指的話還是讓程池耳朵一熱,頗不自然地應了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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