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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cesuger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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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絞刑架下的祈禱] 木蘭無長兄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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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3 20:33:58 |只看該作者
☆、第60章 西域來客

被蓋吳等人不知道帶到哪裡的陳節,在白馬出現後便知趣的閉上了嘴。
    他不記得這個少年的臉,卻記得他的聲音。
    這似乎是那個使雙刀男人的得力的手下,被茹羅女說成“一說到花木蘭就咬牙切齒”的那個人。
    要忍耐,要溫順。
    這是將軍的仇家,你要留著有用之身為將軍所用。
    陳節強忍著自己的仇恨,裝作有些迷茫地問出聲: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搶了我的糧車就罷了,又把我帶到哪裡來了?”
    這個屋子似乎是堆放樂器或雜物什麼的屋子,因為太黑,白馬一路走過來碰到好幾樣樂器,發出了咚咚彭彭的聲音。
    白馬也不耐煩與自己發出的怪聲,索性盤膝一坐,大大咧咧地跟陳節說了自己的身份。
    “我們是盧水胡人。杏城那邊的‘天台軍’,有沒有聽過?”
    “……只要給錢,什麼都做的那群盧水胡?”
    不就是一群窮凶惡極、見錢眼開的家伙嘛!
    他們雖住在大魏,卻根本不把自己當魏國人,都是一群莫名其妙的瘋子!
    陳節在心裡不屑地罵了一聲。
    “這樣說也可以。要我們做事,你就得給錢。但是你給我們錢,我們也不一定就幫你做事。”白馬似乎很驕傲與自己的身份,“你是我們不需給錢就救回來的人,應該高興才對!”
    高興個鬼!
    “那……那還真是多謝了。”陳節憋悶的有些岔氣,咳嗽了兩聲。
    “不過路那羅大叔說的沒錯,你確實是條好漢,肋骨和身上都是傷,居然還能撐著跟我們出來再暈。對了,你到底為什麼不肯供出我們?是英雄惜英雄,覺得我們的頭兒很英勇嗎?”
    漢人不是經常有這樣的故事嘛,什麼曹操放了關羽,趙子龍殺的七進七出曹操叫人不要放箭什麼的。
    誰會把搶了自己東西的人當英雄?
    那滿大牢裡都該是英雄了吧?
    “不是英雄那回事。”陳節硬邦邦地說。
    在他心裡,只有他家將軍那樣的人是英雄。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就喜歡你這點,夠坦誠!”白馬哈哈大笑了起來。
    “小子,你今年多大?”陳節終於憋不住了。
    “十六,怎麼了?”
    “老子今年三十了!你能不能不要用這種老氣橫秋的語氣說話?你家老大這麼說話還行,老子像你這麼大年紀的時候都已經上陣殺蠕蠕人了,你憑哪一點在我面前充老大,還要你喜歡我哪一點?”
    陳節冷笑了起來。
    “再說,我現在這麼慘,難道不都是你們害的嗎?我若真的有性命之憂,早就死在獄裡了,還能撐到你來救?”
    “你……你真是不識好歹!”
    白馬被陳節說的臉色鐵青、
    “你知道什麼叫好歹嗎?”
    “我!要不是路那羅大叔說能在牆上弄出拳印的勇士萬中難求,我真想掐死你算了!”
    白馬明顯還是個孩子,站起來把腳跺的咚咚響。
    什麼拳印?
    牆上的拳印?
    “咦?你說的是牆上隨手被拍出來的那個……”
    那不是自家將軍氣的拍牆的掌印嗎?什麼時候變成拳印了?
    “真的是隨手拍出來的?”
    白馬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
    “隨手?”
    陳節回想了下,還真是隨手。
    “就跟打蚊子那樣的隨手吧。”
    將軍應該是想著要打死一只叫“蓋吳”的蚊子,才拍的那面牆。
    “你這麼厲害哇!”白馬一改方才的粗魯,變得和善了起來。“有沒有興趣跟著我們混?”
    這孩子不是有病吧?這麼喜怒無常?
    媽的!兜兜繞繞一圈,這些人是見了將軍的厲害,以為是他做的,所以想要招攬他?
    “什麼跟你們混?”
    “你看,你現在因為逃獄已經被大魏通緝了,肯定是有家歸不得,出去就被人追,又受了傷,走都走不遠,我們要不管你,你死在哪個小角落都不知道。就算傷養好了,想要找一份能營生的事情也很難。我猜你以前是當兵的,只會殺人和打架吧?”
    白馬托著下巴問他。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還會洗衣服,搓襪子,烤全羊!
    你以為將軍這麼多年就我一個親兵是怎麼過的!
    “我們盧水胡幾乎每個成年男子都是在刀口上混飯吃的。我們不會在乎你的出身、年紀、以前做過什麼。你若願意和我們一起干大事,我們就把你當兄弟,什麼都是大家分;若是你不願意殺人干髒活,我們老家還有一堆小嫩羊等著別人把他們訓練成狼。聽說你以前是練兵的?那不是更合適嗎?”
    “你現在無家可歸了,但是加入我們,總歸還有可去的地方,有可以做的事,有安生立命的本錢。”
    “你意下如何?”
    茹羅女不知道什麼時候出去了,屋子裡一下子靜的駭人。
    陳節被白馬話中的信息驚得寒毛直立,也被這孩子毫無善惡可言的價值觀弄的無可適從。
    殺人,干髒活?
    小嫩羊訓練成狼?
    他們過得就是這樣的日子嗎?
    還有,什麼叫無家可歸了,加入他們還有安生立命的本錢?
    “你說的干大事到底是什麼?不會是打家劫捨吧?”
    “我悄悄告訴你……”白馬慢慢移了過來,附到他的耳邊,小聲神秘地說道:“你若加入我們,我就告訴你什麼大事!”
    “嘁!”
    陳節提起的精神一下子洩了個干淨。
    白馬笑嘻嘻地繼續坐回到地上。
    “你們要老子賣命,總要讓老子看看你們的實力和態度。把老子弄到這種黑不隆冬的地方來,又派出你這種小鬼來游說,老子是看不到一點誠意!”
    “沒法子,你現在被陳郡的王太守通緝呢,畫影圖形貼的到處都是。我們自己也一身麻煩,只能找找個地方藏起來。你以為找到能讓你養傷的地方很容易?
    陳節裝出一副“高人”的樣子接著說道:“老子十六歲從軍,二十歲軍功就到了五轉。到這裡做個郡尉,不過是因為想離同袍朋友近一點。你們把我害了,再把我救出來,就想讓我歸順?”
    “你又打不過我們的頭兒。”白馬撇了撇嘴,說出陳節不能否認的事實。“當時你就在我們頭兒手下走了一刻鍾。”
    “……你讓我考慮考慮。”
    面對這樣的事實,陳節也橫不起來了。只好做出拖延*。
    “好吧,反正我們要在這裡呆上一陣子。你的傷正好養養。後面還要舟車勞頓,你傷不養好了,我們也不想帶個活死人上路。”
    白馬站起了身。
    “這姑娘是這裡主人家的下人,你別弄出什麼事兒來。我們只是借住在這裡,若是惹惱了他,把我們給趕出去,你就只能餓死街頭了。”
    白馬把這句話說完,又踢踏踢踏著樂器和雜物,咚咚框框的出去了。
    他根本不是躲不開這些雜物,而是根本就不去躲。
    白馬出了屋子,陳節一下就癱軟了下去。
    這裡到底是哪裡?聽起來似乎不是盧水胡人的地方,而且盧水胡人還要看這地方的主人臉色行事。
    白馬說的“干大事”,一定不是殺人劫貨這樣的事情,那他們想干什麼?
    怎麼想都想不到一群雇傭軍能做什麼。
    罷了,不想這麼多了。
    先把傷養好,等把傷養好了,就去惹幾個姑娘,叫這裡的主人把他們丟出去才是正經。
    ***
    項城。
    項城最近有了個大消息,這大消息一下子蓋過了“陳郡尉是個公飽私囊的壞官克扣郡兵糧餉”和“一群窮凶極惡的歹人劫了官家大獄殺的血流成河”這樣的舊新聞,成了項城百姓茶余飯後的談資。
    畢竟這兩件事雖然勁爆,但一來他們有許多人都不知道“陳郡尉”是個什麼人,二來也不關心那些歹人到底殺了幾個獄卒。
    反正都不是好東西,死一個少一個。
    但現在這個大消息可不一樣了,誰都有可能看到傳說中的這個人物。
    那“大人物”的車馬由太守府的家將和郡兵護送著入城的場面,到現在還為眾人津津樂道。
    四匹寶馬拉著的香車!
    一眼望不到頭、載著許多沉重箱子的馬車!
    好多胡人!
    幸虧朱太守和費羽太守都不窮,又是能吏,否則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調動這麼多事情,早就穿梆了。
    這大多和費羽太守的婦人就是西域胡人有關系,這位太守夫人實在是幫了他們太多的大忙。
    .
    “……只見她下了馬車,先伸出一只手來,那真是手如柔荑,膚如凝脂,咱們太守夫人派來迎接的婢女將她的手一接,兩只手這麼一比,太守婢女的手簡直跟個枯木樁子似的!”
    阿鹿桓一副小廝打扮,坐在路邊酒寮裡說的是繪聲繪色。
    沒一會兒,他的身邊就聚集了一大群閒漢酒客。
    聽到他的話,眾閒漢咽了咽口水。
    “然後呢,然後呢?”
    “聽說這夫人是西域一小國的王室公主出身,後來嫁了西域一個富可敵國的巨賈。只是可惜紅顏薄命,嫁了沒多久,這富商腿一蹬,死了,也沒留下孩子,這偌大的家業就全歸了這個絕色美人……”
    阿鹿桓接著忽悠。
    “瞎扯吧!公主能嫁富商?”
    “這你就不懂了,西域小國不知多少,說是小國,其實有的還沒我們一個州甚至一個郡大,西域那邊巨商才叫有地位,有身份,一個公主嫁了就嫁了,不算下嫁。”
    “哦……”
    眾人狂點頭。
    “這富商一死,想要分一杯羹圖家產的就多了。這位夫人又怕回了國被國主隨便嫁掉,就帶著部下和財產一路向東,一邊來大魏販售貨物,二來准備在這裡定居,尋求我國的庇護。”阿鹿桓搓了搓手。
    “你們還想不想聽?”
    “想!”
    “媽的,說一半不說你是想憋死我?”
    “小子說的口干舌燥,各位是不是……”阿鹿桓嘿嘿的笑了起來。
    隨便聽到的故事很快就忘,得花點功夫套到的才會信以為真。阿鹿桓一行人身為白鷺,每天做的就是這些事兒,自然是精通無比。
    他話一說完,眾人紛紛叫了起來。
    “老板,給他切一塊蛋餅!”
    “給他上一碗酒,算我的!”
    “上兩盤小菜!”
    這廂阿鹿桓得了酒菜,慢條斯理的吃了一通,這才抹了抹嘴,接著在眾人期待的眼神下接著往下說:
    “這麼一個有才有貌的夫人,就算有家兵保護,到哪裡去都是一塊肥肉。平城那地方雖好,達官貴人更多,貿然去了又無護庇,只會比回自己那小國還慘。所以她帶著錢財家人來了這南方的陳郡,投奔過去的好友——就是我們現在這位鮮卑太守的夫人。”
    阿鹿桓捻起一跟小菜丟進嘴裡。
    “我們的太守夫人是西域富商之女,未出嫁時和這位夫人情同姐妹。這夫人遭了大變故,太守夫人就邀請她來陳郡,有費羽大人護著,定沒有人敢冒犯他。而且這些西貨在平城並不稀奇,到了我們南地就稀罕了,這也是一筆財路……”
    他神神秘秘地悄聲又說了一句。
    “我們那夫人,想和這位西域夫人一起做生意,賺點零用呢。”
    “原來是這樣。我說好生生的,都各嫁兩地這麼多年了,關系再好也不會把人請到府裡,跟姐妹似的對待。”
    一個聽客搖了搖頭。
    “你說這美艷寡婦住到費羽太守府,是不是嘿嘿……”另一個聽客猥瑣的笑了起來,“費羽太守好艷福!”
    “我看沒有。太守夫人再想賺花用,也不會把自己郎君讓給別人用。我看吶,多半這位狄姬夫人是要搬出來住的。”另一個年紀較大的酒客倒是沒那麼想。
    “就算想占便宜,也得看看她手下的幾位侍衛干不干。這位夫人好歹也是王室公主出身,手下有一干女武士,其頭領人送美號‘鐵娘子’,端的是人高馬大,武藝了得,尋常武士三四個都近不得她身,又有亂軍中殺出重圍的好本事,否則這位夫人千裡迢迢而來,早就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哪裡有這樣的女人!”
    “也說不定,懷朔那個女英雄,現在住在梁郡的那個花木蘭,不也是一身毫無疑問,長得虎背熊腰嗎?”
    “那倒是……不過這個鐵娘子肯定抵不過我們的‘熊娘子’。聽說她能生撕敵將,掌斃奔馬……”
    漸漸的,話題就歪到究竟是熊娘子強,還是鐵娘子猛上去了。
    花將軍,小的對不住你!
    誰知道他們聯想能力這麼強啊!
    “小子,你怎麼一副要哭的樣子?是不是也可惜見不到花木蘭和那鐵娘子斗上一場,頓覺遺憾吶!”
    “是……”他倒吸一口氣。
    有誰在後面掐他。
    一回頭,是跟著一起來的阿單卓。
    阿鹿桓嚇得心裡一涼,趕緊找補。
    “先不說這個,這狄姬夫人既然要在這裡定居,少不得以後經常出入太守府,你們要不相信我說的,經常在太守府旁多看看,說不定就能看到這位夫人的真容。”阿鹿桓胡亂把酒喝完,連忙站起身來。
    “我出府辦事時間太長了,回去管事的該罵了,各位慢喝,小子先走一步!。”
    阿鹿桓三兩步出了酒寮,痛的齜牙咧嘴。
    我擦!
    這小子好毒的黑手!
    這東城已經晃悠過了,是不是再去西城喝喝酒呢?
    媽的,那黑小子怎麼又跟上來了!
    ***
    西域絕色美女!
    太守夫人的好友!
    擁有富可敵國的財富的寡婦!
    還沒有孩子!
    這麼多信息一炸出來,要把整個項城都弄的瘋狂起來了。
    “你打聽清楚了,果真是絕色,還四處在項城看地段好的商鋪?”劉家鄔壁在項城的大管事聞言一喜,再三確認。
    “是,小的花了一盅酒,兩個小菜,請那太守府跑腿的家人吃了一頓,這才套了消息出來。後來小的經常在太守府邊門左右晃悠,偶然見過一面那夫人出門,果真是傾國傾城,風姿綽約的美艷絕色哇!”
    他一想到自己遠遠看到的那道身影,那個容貌,臉就忍不住紅了紅。
    “真的是……絕色!”
    大管事見他色與魂授的樣子,心中已經信了八成,再一聽太守夫人派家中主事的僕婦親自陪同她進出,對她的身份也信了幾分。
    “寡婦,美艷,有厚厚的家產,正准備在陳郡做生意……”大管事自言自語了一會兒。
    “來人啊!把飛鴿給准備好了!”
    他要傳書給鄔裡。采買胡姬那管事給他臉色許久了,等他把這個消息報上去,看他可抖得起來。
    這可是真正的公主,西域的貴婦!
    可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的!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漸漸的,話題就歪到究竟是熊娘子強,還是鐵娘子猛上去了。
    作者:花娘子龍精虎猛。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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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3 20:34:35 |只看該作者
☆、第61章 他的將軍

癢。
    好癢。
    這是什麼劣質塗料?
    “別抓!”
    賀穆蘭抬起的手被狄葉飛嚇得一顫,硬是又放了下去。
    “你現在是我‘冷毅剛強威武不凡’的女武士首領,若是撓習慣了,以後就會在大眾廣庭之下做出撓臉這麼輕浮的舉動,豈非壞了你的名頭?”
    他的眼底全是笑意。
    “我又不是撓你臉!”賀穆蘭壓低了聲音反駁,“哪裡輕浮了?話說回來,你臉上也塗了妝,不癢嗎?”
    聽說古代的粉都是鉛粉吶。
    “不癢。”
    狄葉飛硬邦邦地回她。
    賀穆蘭和狄葉飛現在正受到袁家的邀請,前往項城大同坊袁家開設的一家酒館商議事情。
    狄葉飛原本已經和袁家說了,不會在太守府外的任何地方議事。但那邊透出來消息,若她親自去談,她看中的那個鋪子也許可以壓低幾成價錢。
    所以狄葉飛就“應邀”了。
    狄葉飛的西域公主扮相委實艷麗的驚人。那太守夫人原本就在西域生活過,她從西域帶來的娘子們似乎在狄葉飛身上找到了創作的激情,無論是眼線還是眉角,無論是朱唇還是不用打耳洞就可以帶的耳夾,無一不裝飾的精致動人。
    她們甚至在狄葉飛的眼下淚痕位置黏了一顆紅寶石做成的小痣,狄葉飛每次側臉視人的時候,賀穆蘭腦海裡只能回響四個字:
    驚。心。動。魄。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賀穆蘭都不曾“驚心動魄”過。姿色只能勉強算是中等的她,等當上法醫以後,就連相親都不會有男人會留下電話號碼,所以賀穆蘭一直很好奇長得漂亮成這樣的姑娘是什麼感覺。
    她莫名其妙的就問了狄葉飛。
    “我怎麼知道!”狄葉飛猙獰地叫了起來!
    “你莫惱你莫惱!”賀穆蘭嚇得趕緊去撫他的眼角。“你自己都說了你現在已經三十四了,不是二十四,表情一誇張就有眼紋,你還要維持你西域麗人的本色,不能出現皺紋嚇人!”
    狄葉飛被賀穆蘭堵的緩不過那口氣,連吐氣都變成了長氣進短氣出。
    “主人,到了!”門外一個白鷺的聲音傳了進來。“請您下車。”
    “嗯。”
    .
    袁家在項城管理商鋪和生意的管家袁安,早就在“酒中仙”門口等候這位西域“公主”多時了。
    遠遠的,他看見描畫著金色花紋的寬大馬車從坊道的另一頭緩緩駛來,馬車後跟著幾輛大概是僕從坐的小車,主馬車旁有四名身騎白馬的高壯騎士護衛。
    駕著馬車的少年黝黑臉皮,長相憨厚,上臂的肌肉賁起到那冬衣都遮擋不住,一看就是練家子。
    馬車在酒中仙門口停了,從主車後面的小車上下來兩個褐發的美貌侍女並兩個白膚的力士,力士手中捧著猩紅的羊毛長毯,在袁安的詫異的眼神中從酒樓門口一直鋪到主車門口。
    兩個侍女走到酒樓門口,先給袁安行了個禮,報了身份,就操著不太熟練的漢話問可以不可以去等下議事的雅間看看,當得到了肯定的答復後,她們轉身回小車裡,又下來兩個侍女,四個侍女捧著幾個大匣子先行進了“酒中仙”。
    這時候,四個身騎白馬的西域武士才滾鞍下馬,三個守住馬車的三個角,一個趴伏在馬車旁,竟是要以自己做車凳。
    這四個西域武士正是狄葉飛其中的四位異族親兵,此時做這場戲是心甘情願,也無所謂折辱不折辱,正是合適。
    拓跋晃調來的幾個白鷺做了跑腿使喚的下人,分坐在馬車的車轅上,待白馬騎士下了馬,立刻對著主車裡說道:
    “主人,到了。”
    “請您下車。”
    先從車裡跳下來的是一位黑衣黑甲的女武士,臉上繪著繁復的花紋,她一下車,那一身凌厲的肅殺之氣撲面而來,袁安只是多看了一眼,就被回視過來的冰冷視線驚得心驚肉跳,等她扭過頭去,後背都已經濕了一大片。
    這……
    這莫不是個女殺星?
    那女武士四處查看了一下,確認無誤後,那狄姬夫人在車廂裡“嗯”了一聲。
    這一聲短促而輕柔,卻讓一旁躬身候著的袁安酥了半邊身子。
    然後袁安就看到了這一輩子都不會忘卻的景象。
    一身白衣,頭戴白羽的絕色美人神色淡漠地從車廂裡露出了身影,帶著一種出塵脫俗的姿態踏上了騎士的脊梁,金色的長靴踏在他的背脊上,就像踩著平地那般輕盈。
    當“她”看見了一旁候立著的袁安,立刻偏了偏頭。
    “你就是袁家那位主事?”
    聲音頗有磁性,還帶著一股子西域的奇異音調。
    她竟比完全直著身子的袁安還要高。
    袁安老臉一熱,腰躬的更彎了。
    “是,小的袁安,是袁家在項城的主事。”
    “進去再說吧。”
    那下馬做車凳的騎士,在狄葉飛雙腳沾地往前走的的時候就飛快的站起了身子。賀穆蘭看著他晃了晃腳跟,臉上微不可見的抽搐了一下。
    狄葉飛雖然裝成了一個女人,看起來也是又瘦又長,但他確確實實是個男人,骨架的分量和女人完全不可比,換句話說……
    ——沉得很。
    那個親兵脊梁骨沒斷吧?
    做狄美人的親兵可真慘。看那爬起身的速度,想來平日裡陪練武藝的時候沒少被揍趴下挨踩。
    待袁安和幾個其他管事領著這位西域的傳奇美女進了雅間後,各個都愣了一愣。
    桌上的擺設全部換成了在袁家塢都看不到的精致玉器,桌上放著一瓶細長口的玉酒瓶,那玉極薄,光潤透亮,可以隱約見到裡面的紫紅色酒汁。
    “小國窮苦,比不得大魏富強,唯產一種叫做‘美人淚’的葡萄美酒,世人皆喜。此次東來,帶了幾瓶,既然來的是酒樓,不妨共賞之。”狄葉飛也心痛那瓶酒,可是還得做出不怎麼在乎的樣子客套幾句。
    美人淚是真的,玉瓶也是真的。
    費羽太守為了搭上太子殿下,真是蠻拼的。
    袁安一聽到是“美人淚”,嚇了一跳。
    這酒是西域鄯善國的特產,難不成這位“公主”居然是鄯善國的皇室?
    若是那樣,袁家塢壁只派出他這麼一位主事來議事,實在是太怠慢了!
    難怪這美人從下馬車開始到現在都沒笑過,連個客氣話都沒有。
    “您,您實在太客氣了。”
    狄葉飛在眾人的擁簇下坐了主座,對於這一點,袁安和幾個主事屁都不敢放一個。賀穆蘭虛按著腰間的寶劍立在狄葉飛的身後。
    她的磐石是把大劍,太有代表性,所以此刻她腰間佩著的是狄葉飛的劍。
    “狄姬夫人是想買袁家商行在大同坊正中的那幾間鋪子?”袁安見氣氛被完全不主動開口的狄葉飛弄的有些僵硬,立刻扯了一個話題出來。
    “不是。”
    狄葉飛在幾個管事露出的詫異表情中繼續開口。
    “我要買你們在大同坊的所有鋪子。”
    呃。
    賀穆蘭聽了狄葉飛的話,驚得一咬舌尖才沒失態。
    劇……劇本不是這麼寫的。
    說好的殺價殺到袁放出來呢?
    ***
    陳節從答應白馬“考慮考慮”以後待遇就得到了明顯的提高。
    首先,他從一開始住著的那間放樂器的雜物室移到了可以見光的小屋子,雖然還是不能隨便出屋,但大冬天能見到陽光,那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其次,盧水胡人們開始給他上藥了。
    那是一種紅色的藥油,塗上去的時候十分清涼,但他們很快就拿一種溫潤的水囊敷在他的肋骨傷處上,清涼便轉成了一種火辣,如同能夠直接沁入骨頭裡那般往骨縫裡鑽去,舒坦的他恨不得長叫幾聲。
    他早就知道盧水胡的傷藥十分有名,這些不停征戰的戰士們可以不帶糧草,不帶甲胄,但傷藥卻是走到哪裡帶到哪裡。
    一直照顧他的依然是那個叫茹羅女的姑娘。從樂器室轉到可以視物的屋子他才真正的看到了這個柔然姑娘長的什麼樣。
    柔然姑娘骨骼大多粗壯,這位倒是嬌小的很,面容也清麗,只是臉上似是得過什麼病,滿臉都是麻點。
    “我剛剛被賣到這裡的時候染了一種怪病,高燒不退還起了不少疹子,等我好了,臉上就有這個了。”茹羅女有些難過的摸了摸自己的臉。
    “若不是這邊的管事說我得了這個以後再也不會得,可以留下來服侍患病的主子,我大概就被填了這後院的湖了。”
    “所以這裡誰得了病都是你服侍嗎?”陳節好奇地補問了一句。
    “我哪有這樣的身份。”茹羅女搖了搖頭。“我只伺候……”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得了病的姑娘。”
    ……
    得了病的姑娘?
    這裡果然是妓館吧!
    不是妓館也是私娼聚集的地方!
    “你為何會被賣到這種地方呢?”陳節歎了口氣,“柔然人雖然在大魏不像漢人那樣,但至少比雜胡要過的好一點吧?”
    “因為打仗啊。”茹羅女十分自然地回答他,“每次一打仗,北方的柔然人會劫掠我們,南邊的魏軍也會把我們當做異類。我們做不了工,沒有了草場也放不了羊,我們又不會種地,只好到處附庸,男人們跟著鮮卑貴族去打仗,或者去修葺城牆,女孩子就想法子去大戶人家做奴婢。很多鮮卑貴族喜歡養柔然女孩。”
    “我已經很好了,被賣到了南邊,雖然得了怪病也沒有死掉。可是很多同伴被賣來賣去後,都因為染病或者賣不掉餓死了。”
    茹羅女的眼睛裡泛起水光。
    “為什麼要打仗呢?既然敗降了為什麼又要反呢?明明都是一樣的人,為什麼還要分柔然人、鮮卑人、雜胡人和漢人呢?”
    “你也是位大人吧?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陳節搓了搓臉。
    在這種時候,他只能想到還好自己的將軍不是這樣柔弱的女孩子,他家將軍是那種即使是打仗也能活下來的女人,實在是太好了。
    這很卑鄙吧?一個女孩子帶著淚意問他為什麼要打仗,而他卻想的是其他的東西。
    “我不知道。”
    陳節想起了自己在虞城聽到的那些傳聞。
    “我不但不知道為什麼都是大魏子民還要分柔然人、鮮卑人、雜胡人,我甚至都不知道為什麼這世道還要把男人和女人都區分開。明明有些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做,女人能做的事男人也未必不行不是嗎?”
    “我……並不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我一直都在軍中,主將叫我做什麼,我就去做什麼。大帥叫我們去打哪兒,我們就去打哪兒。涼國、蠕蠕、或者是什麼其他的國家,我們不能違抗。服兵役就是,從此以後你都不是你自己的了,什麼時候軍中不需要你,你才能解甲歸田。”
    陳節臉上的迷茫比茹羅女還要重。
    “你問我為什麼要打仗?那不是最上面的人考慮的問題嗎?你該問的是更大的大人,而不是我這種只懂打仗的人。”
    茹羅女被陳節的表情引的破涕為笑。
    “是嗎?你也不知道啊。但是你肯回答我你也不知道,你就是個好人呢。”
    “哈?”
    “我的運氣好像很好……”茹羅女笑的讓陳節都忽視了她臉上那麼多小坑。“一直都碰上好人。”
    “被賣到南邊差點被丟掉的時候也是。那位管事說‘雖然不知道她這樣了還有什麼用,但大概還是有用處的吧。’然後我就沒被送去埋掉。”
    她說埋掉的時候,有一種異樣的平靜。
    “那以後,我就專門照顧別人害怕的那些得了怪病,身上長紅疹或者水泡之類的女孩子。”
    因為她也得過怪病,所以她知道得病時的惶恐和害怕,並不覺得這些病人有什麼讓人恐懼的。
    “他們讓我來照顧你的時候,說你是個很厲害的人,能一拳打破牆壁……”
    陳節這下子真是臉紅了。
    “那時候我就好害怕。能一拳打破牆壁的人,會不會一下子就把我的脖子捏斷啊?若是我照顧的不好,大概會被打死的吧。像我這樣的女奴,即使被人殺了也不會有人替我吭聲的。”
    “也許我就是個壞人呢!”陳節為了掩飾“一拳打破牆壁”胡言亂語了起來。“你臉上雖然有疤洞,但畢竟還是個女人。說不定等我好了,就會開始欺負你……”
    “那也沒什麼,說不定我的主人還會覺得我有點用處了,把我送給你。”
    茹羅女並沒有露出害怕的樣子。“我反正就是個面丑的女奴,就連主人都不會拿我去招待客人的那種。”
    ……
    陳節又再度沉默了。
    “我不會那樣做的。”陳節心中有許許多多的想法來來去去。“我要這麼做了,會被我所仰慕之人給剝層皮吧?唔,也許會被揍得下輩子都下不了床也不一定。”
    “仰慕之人?女的嗎?”
    茹羅女嘻嘻笑了起來。
    只有這種時候,陳節才覺得她是個其實內心非常溫暖的普通女孩子,而不是奴隸什麼的。
    “嗯。”陳節點了點頭。“她是我最仰慕的,願意為之付出性命的人。”
    “啊,你仰慕的那個女人,一定很美,而且出身高貴。”
    茹羅女的眼神黯了黯。
    “呃?”陳節馬上就意識到了茹羅女所說的是什麼意思,立刻猛烈地搖起了腦袋。“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她並不美,出身也不高貴。”
    “不是因為你喜歡她嗎?”
    “要說的話,就像是鳥兒一定會飛上天,魚兒一定會在水裡游的那種感情。”
    他那威風凜凜的將軍啊,從來只流血,不流淚的。
    而即使他想為之付出性命,若她不同意,似乎連老天爺都沒法子收他。
    他真是個不合格的親兵,一次又一次的被自己的主將所救。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是這世上,他認為最強大、最讓人信服的人,這種敬仰已經無關男女。
    她是他的將軍,而他是她唯一的親兵。
    ——他的將軍。
    這種關系,甚至不是這世上任何一種情感可以描述的。
    在過往的十多年來,哪怕遇見再困難的情況,哪怕被千軍圍困不得脫身,只要他稍微想一想這句話,就會重新震起全部的精神。
    就像在荒景裡碰上了豐年,非把這其中的骨髓搾干了才罷。
    作為“唯一”的親兵,他驕傲的恨不得在自己頭上插上“花木蘭”的標。
    “對我來說,她就是鳥兒的天,魚兒的水。這和性別、和你所想的那種‘喜歡’都無干系。魚沒了水,鳥被關進籠子裡,就會為自己的天、自己的水去拼命。但它們並不是喜歡上水和天了。我是粗人,不會說話,大概就是這種的。”
    茹羅女微微笑著,不太能理解“像是水和天空”一樣的女人是什麼樣子的。
    “我不太懂呢。但我好羨慕。”
    能被人笑著說“為願意為你付出性命”的女人,一定是很了不起吧。
    “那個人……現在怎麼樣了?嫁人了嗎?”
    不然的話,他為何要露出那種惆悵的表情呢?
    “沒有。”陳節聳了聳鼻子,又小聲嘀咕了一句:“沒有才好。”
    他根本沒辦法接受自家將軍被另一個人“娶”回家去。
    要娶也是他家將軍娶!
    “不過不管如何,她一定會過的很好。”陳節想起穿著鮮卑男兒衣衫,咬牙切齒說著“我替你報了仇”了的自家將軍。
    “她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去‘成全’。”
    ***
    陳節的傷在茹羅女的照顧和盧水胡傷藥的雙重作用下恢復的很快,他在牢中除了冷了點、吃的糙了點,一開始受了些刑,其實並不是那麼可怕。
    牢房裡的那點陰寒,和北方大漠那種鋪天蓋地而來的寒意根本沒有什麼可比性。不過是些陰濕,陰山下那真是冷的像是刀割。
    一旦回到安逸的環境,陳節的身體就如同終於見到了陽光的樹木一般快速恢復了起來。
    盧水胡人每天匆匆忙忙,根本不知道在做什麼,只有夜色稍晚的時候可以見到他們回來。
    那個曾經打敗過他的蓋吳根本就沒有再見過了,來的多的是那個叫白馬的少年和一個叫路那羅的盧水胡中年漢子。
    他們有時候會問他一些戰陣上的事情。他在軍中和在陳郡都是負責練兵的,對於排兵布陣可以說是爛熟於心。他家將軍一直帶的都是騎兵,而這些盧水胡人也是以騎兵為主,相互映襯之下,他隨口說上兩句,路那羅都會露出驚喜的表情,白馬更是從最早的對他有些輕視到現在奉為老師一般。
    看來盧水胡人大多數時候只是憑借著個人的武藝和以往的經驗在戰場上拼殺,對於這種來自於漢人的“陣法”和“戰策”一點都不了解。
    否則也不會聽到如何變陣把眼睛瞪得這麼大。
    那白馬先開始還有點覺得他胡謅,為了把各人的能力誇大而故意把“陣法”的重要性說的神乎其神。後來陳節隨手抓了一把手邊吃剩的麥飯排給他看,他才半信半疑的信了。
    過了幾天,白馬一臉興奮的跑過來,告訴陳節,蓋吳首領晚上會來見他。
    終於來了!
    陳節強壓下心中的激動。
    他等了這麼多天,就是為了這一刻!
    所謂月黑風高,一般要麼做見不得人的事,要麼就是偷見情人,像這樣兩個大男人眼對眼的,還真是尷尬的緊。
    陳節不能表現出自己很急切的樣子,所以他只好板著臉,等著蓋吳先說話。
    顯然蓋吳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他也沒有開口。
    於是整個房間的氣氛就瞬間變成了一種叫做“看誰眼睛大”的詭異中去了。
    還是在一旁等著的白馬實在熬不住了,叫嚷了起來。
    “該說就說啊,急死我了!”
    蓋吳瞪了他一眼,就著這個台階,對著陳節說了起來:“我聽白馬說,你會練兵,還會騎兵戰陣之技,我們現在很缺這樣的能人,若你能加入我們,你要什麼,盡管開口。”
    陳節差點翻了個白眼。
    好大的口氣!
    皇帝都不敢這麼說話吧?
    “我這本事,是軍中廝殺之法。練兵最費糧草和財帛,你們就算再強,不過是一支雇兵,要我這本事做什麼?難不成還要去打仗?”
    陳節看蓋吳身後的白馬微微變了變臉色,嚇了一跳。
    “不會吧?還真要去打仗?”陳節這下也沉不住氣了。“北面沒仗可打了,誰要雇你們打仗?劉宋?吐谷渾?”
    當今陛下早就橫掃四國,大魏一統黃河以北,並沒有大仗打了。
    柔然現在偶爾出沒一下也是小打小鬧,魏軍不用出營自己就先嚇跑了。
    “你若加入我們,自會知道。”蓋吳出去這麼多天,自然是另有要事。“你既然有這種本事,在南邊練兵也是委屈了。現在天下承平,沒仗可打,你跟著我們卻有用武之地。我們盧水胡,所有的報酬和戰利品,除了首領拿三成,剩下的都是平分,你幫我們練兵,我的那份分你一半,如何?”
    “你就不怕我是騙子?”
    這是病急亂投醫了嗎?聽他紙上談兵也能這麼當真?
    蓋吳撇了撇嘴,沒回答他的話。
    陳節轉眼一想,就知道了他撇嘴什麼意思。
    他要確實有這個本事,自然是戰利品分一成半。可是他若是個草包,他大概很快就會被人趕出去了。
    “但凡練兵,針對不同的兵戰法也不同。騎兵對步兵,騎兵對射兵,騎兵對騎兵,各不相同。你要我練兵,我怎麼知道我能不能……”
    “你攻過城嗎?”
    “曾征過涼國。”陳節想起以前和涼國打的那麼多年。
    “征涼國練過兵嗎?”
    “自然是練過。”
    “兩成。你跟不跟我們?”
    蓋吳又把報酬加了一成。驚得白馬都跳了起來。
    陳節很好奇他們到底要干什麼。
    既然他已經抱了傷好了就跑的心思,此時自然是胡亂答應他們什麼都行。
    “好,干了!”
    陳節爽快地應了蓋吳。
    “我是不是要跟你們回杏城?”
    “嗯。不過在這之前,我們要在南面過一段時間。”
    蓋吳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
    “接應之人還沒來,這地方太糟糕,我們都要先忍耐一陣子。”
    陳節完全聽不懂蓋吳在說什麼。
    陳節答應了蓋吳的“招募”,白馬和路那羅都很高興。這讓陳節莫名的升起一點心虛。
    但轉眼,他的心虛就拋到了腦後。
    他只有一個主子,就是他家將軍。他已經先效忠花將軍了,要不是將軍不讓他跟著做家將,他也不會還在南方打熬,哪怕去幫將軍喂豬養羊都成。
    他不可能跟著他們混。
    何況將軍好像還很討厭這群盧水胡人。
    蓋吳和陳節大概說了下接下來可能要南下,臨走之時,他狀似不經意地問他:
    “你征過涼國,可知道花木蘭?”
    “啊,知道。”陳節的神色有些不自然。“那是上將,我們這些小頭領只有遠望的份兒。”
    “你的本事和花木蘭比起來如何?我只問帶兵。”
    武勇這種事就不用問了。這姓陳的連他都打不過,更別說花木蘭。
    哈哈,知道怕了吧!
    想問我家將軍的底細?
    嚇死你!
    陳節擺出一副“自愧不如”的樣子來。
    “這哪比得。她帶的虎賁軍可是軍中精銳,我連給她提鞋都不配。”
    蓋吳的臉色一僵。
    白馬倒吸了一口涼氣,直接喊了出來:
    “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只有一章,不過這章也有7000多字了。因為今天答應了寶寶要出去玩。
    小劇場:
    系統警告,系統警告,你誘惑的寵物已經有了主人,不可認主!
    蓋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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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3 20:35:04 |只看該作者
☆、第62章 目的達成

鄔堡之主,有點像中世紀的城堡領主,又有點像是國中國之類的存在。在許多時候,鄔堡壁牆之下的百姓只需要做好自己耕種或者謀生的手段就行,他們不需要考慮交稅、服役、征戰,不需要考慮一切的事情。
    他們只有一個主人,那就是鄔堡的堡主。
    聽起來似乎很像是樂土,如果鄔壁沒有拿走九成甚至所有的收入的話。
    做鐵匠的,可能自己沒有一把劍;釀酒的,自己沒有一壇酒;種莊稼的,除了來年的種子,其他的都要上交……
    鄔壁之主會發放給領民足夠生存的口糧和物資,除此以外,沒有其他。
    這是一個扼殺了所有希望的所在。鄔壁中生下來的孩子還是蔭戶,他們是連戶籍都沒的人,除了在鄔壁中任憑堡主把自己的一切搾干以外,甚至不知道外面應該是什麼樣子。
    “外面的世界”,被描述成一種常年征戰、胡人皇帝四處拉壯丁當兵、漢人飽受欺壓蹂躪的樣子。
    活在鄔壁裡繼續受庇護,似乎成了他們唯一也是最好的選擇。
    袁放,就是這樣一個鄔壁的主人。他既不大高大威猛,也不老謀深算,他只是好命的從他短命的父兄那裡繼承了這麼一個在南方很有名的鄔堡,並且憑借著南北交通的位置繼續經營而已。
    三代人積累的財富和人口足以他揮霍一生。
    而他也確實也這麼做了。
    當然,這是在外人眼裡。
    在鄔壁的家臣眼裡,他們的主人是這世界上最讓人畏懼的主人,可以一言決定他們的生死,也可以讓他們猶如活在天堂裡。
    比如現在。
    .
    陳節捂著肋骨還在發疼的地方,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他們……他們就這麼在原地抱著胡女滾做一團?
    這還有這麼多人在呢!
    陳節有些慌張的左右張望,白馬有些不耐煩的托腮往其他地方看著,路那羅和其他盧水胡武士有些躍躍欲試,而蓋吳則是低著頭,一直削著一個木頭。
    見陳節看他,蓋吳似有所感的抬起頭,回望了過去:
    “怎麼了?你也想去?”
    他像是才想起什麼的點了點頭、
    “你們要去的話,就去吧。只是別玩得太瘋。”
    路那羅和幾個武士歡呼了一聲,一躍而起,和場中的美人們跳起了舞來。
    這些女子都是膚色白皙,身材高大,或金發碧眼,或高鼻深目,一望便不是中原女子。雖然如此,但容貌艷麗,姿態妖魅,亦是非常動人。
    這是此地主人設宴招待他們的宴會,說是宴會,吃的卻不是“飯菜”,而是在場中央翩翩起舞的美人們。
    路那羅和幾個武士湊到場中央,這些美人們立刻貼了上去,前起後伏,左右回旋,那嬌弱的身子仿佛柔軟無骨,與身前或身後之人輕舞磨蹭,每每在各種要害的部位輕輕拂動,然後又如游蛇一般移開……
    路那羅和幾個武士一邊享受著美人們的“投懷送抱”,一邊卻不怎麼動,似是在挑哪個更好看,又像是看看她們還有什麼本事。
    果不其然,這些西域舞娘們舞得更加急了,媚態百出,變化多端,不住的做虛撫胸臀或寬衣解帶、投懷送抱的諸般姿態。從這些武士們身上磨蹭相貼的動作也越來越多。
    一個盧水胡武士終是忍受不住,拉住一個舞女往後隨便一扯,就在一個座位後面做起那事兒來了。
    一個,兩個,三個……
    路那羅也挑中了自己合意的,一群人趴伏在鋪就厚厚地毯的席間來回起伏,更有如笑如泣的聲音一聲一聲的傳入陳節的耳中。
    陳節一下子就知道了自己在樂器房裡聽到的是什麼。
    也知道了茹羅女說的“雖不是妓館,也差不了多少”又是什麼意思。
    那主席上的微胖男人一眼望去,似是非常滿意的點了點頭,再一看席間還有三個人並未和美人“共舞”,表情微微一怔。
    “蓋吳首領,還有兩位勇士,你們不去享受一番嗎?”他說的是極為流利的鮮卑話,蓋吳還能聽懂一些漢話,白馬和其他武士是半點不懂的。
    蓋吳放下手中的木頭,雖然不是很冷淡但也談不上熱情的說:“之前我就曾說過,我不好酒色,不食葷腥。我信佛。”
    “我也是。”
    “我……我不喜此道。”
    “哈哈,佛祖怎麼就不好美女了?我可聽說過不少佛家故事是佛祖化身為美女點化世人的。蓋吳首領正值壯年,吃齋念佛可不適合你。”
    袁放的身側有一絕色胡姬,聽到蓋吳吃素不近女色,神色古怪的多看了一眼。
    就是這一眼,讓袁放的笑意更盛了。
    “阿梵,你去伺候蓋吳首領吧。”
    “不,主人,我只是……”
    那胡姬驚得花容失色,抓住袁放的衣角就要解釋。
    “你慌什麼呢。蓋吳可是少有的年輕俊彥,若他看上你,我就把你送給她。去吧,莫要讓我失望。”
    袁放拍了拍她的手,把她往前面一推。
    見那個胡姬離開袁放的膝蓋裊裊娜娜的走了過來,白馬露出嫌惡的表情,陳節則是一臉難受。
    陳節被各種靡靡之音弄的心旌搖動,恨不得堵上耳朵才好,無奈無論是蓋吳還是白馬,還有已經在“歡愉”的眾人,沒有一個有離開的意思,他也只能猛掐大腿保持清明了。
    這樣的誘惑對於一個大齡童子雞來說,也委實太刺激了。
    “那不是此地主人的姬妾嗎?怎麼過來了?”
    “嗤!”白馬小聲跟他說明白,“這迎風閣底層都是可以隨意享受的女伎,他喜歡的胡女都住在樓上。這女的不過主要二層,在這一群家養女伎裡大概出眾些,比起三層、四層和頂樓的胡姬們,大概就是隨便可以送人的玩意兒。”
    “那頂樓住著他發妻?他發妻不會有意見?”在陳節看來,能娶個媳婦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他發妻早就死了。升官發財死老婆,嘿嘿,他發妻聽說和他那繼承鄔壁的大哥一起死的,誰知道怎麼回事。”白馬露出慣有的譏諷神色。“好了,不說了,看那狐臊怎麼吃癟。”
    那胡姬要論長相,也不是絕美,奪人眼球的是一副前凸後翹的身材。這大冷的冬天裡,迎風閣暖和的猶如陽春時節,也不知道是這廳裡的銅柱子的原因還是鋪著地毯的地下有熱度。
    拜這溫度帶來的好處,這個胡姬穿著一身薄衫卻沒有絲毫寒冷的樣子,胸前的豐滿也被包裹的呼之欲出,隨著她的腳步,胸前不停的起伏,還沒到蓋吳身邊,陳節已經面紅耳赤地低下了頭去。
    “瞧你沒用的樣子。”白馬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連你的大胡子都遮不住你的大紅臉啦。你還說你已經三十了,是和我開玩笑的吧?”
    “你才十六,怎麼跟個色中老鬼似的!”陳節氣急敗壞。
    “這些女人誘騙不到我。”白馬一吐舌頭。“我不喜歡這些人。”
    那胡姬滿懷期望地跪了下來,將身子伏在蓋吳身前,卻並沒有和其他胡姬那般又貼又蹭,而是低聲哀求道:“求您莫推辭我,哪怕做戲也好,否則我就活不了了!”
    被拒絕的美人一般就會當成廢物,下場慘不忍睹。
    蓋吳看了她一眼,手中雕刻的動作卻停了。
    “你要我如何幫你?”
    “能……能在這裡要了我嗎?”那胡姬撥弄了下耳垂的墜子,“我會讓您很舒服的。”
    陳節頓時覺得自己來的是一個奇怪的地方。
    正如蓋吳所說,“這是個很糟糕的地方,我們還要忍耐。”
    比起未知的南方,這裡實在是太糟糕了。
    蓋吳聽到她的話,垂下頭繼續去刻自己手中的雕像。
    “那不行。我沒有捨身飼虎的習慣。”
    胡姬一張臉變得煞白。
    而一直關注著這邊的袁放則已經准備招手讓她回去了。
    “白馬,你幫幫她。”
    蓋吳突然發聲。
    “誒!”
    白馬笑嘻嘻的一把拉過那胡姬,將她按在了自己的身下。
    在他隔壁桌的陳節眼睛瞪得快有銅鈴那麼大。
    這……
    十六歲的白馬……
    白馬將身體微微換了個角度,將胡姬放在案幾掩飾之後,用手在她身上虛撫了起來,就如那麼多舞女在自己身上做的那樣,一邊凌空做著樣子,一邊將頭俯了下去……
    趴在她頸側玩起她的耳墜。
    那胡姬只是愣了一瞬,立刻一咬牙,從嘴裡溢出一連串的嬌吟之聲,身子也有規律的自己起伏了起來。
    她是善於舞蹈的胡姬,控制自己的身體肌肉動起來只是尋常的本事。
    陳節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春色”,白馬和那胡姬趴在案幾後,任誰都以為是艷色無邊,事實上白馬只是在她身上搖頭擺尾的玩著首飾。那胡女似乎無比投入,但從陳節的角度去看,兩人連衣角都沒掀動一下。
    一旁的蓋吳視若無睹的繼續雕刻著他手中的木頭,似乎那才是世上最有意義的事情。
    留下已經快要風化的陳節,默默地面對這個群魔亂舞的世界。
    ***
    坐在高高台座上一個人自斟自飲的袁放,在看到蓋吳那邊的動靜以後,似乎很滿意地微笑了一下,繼續欣賞著沒有人挑走的胡姬們賣力的舞蹈。
    每天都是這麼過,實在是有些厭倦了呢。
    就沒有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嗎?
    他突然有些提不起精神。
    即使知道這廳堂裡坐著的盧水胡人勢力強大,又有南邊的人要招攬他們,他也沒什麼和他們熱絡起來的意思。
    他是對胡姬感興趣,可對胡人一點興趣都沒有。
    不過是群蠻夷。
    罷了,看在南邊看重的份上,好吃好喝,招待好了,就算是完成任務了。
    .
    如此無聊的日子裡,突然傳來了項城來了一位絕色女富商的消息,就如夏日裡突然吹起了一陣涼爽的風,頓時讓袁放精神一震。
    費羽太守夫人的好友,西域小國的公主,西域巨賈的遺孀,因為被人覬覦財富而來到大魏,尋求昔日好友的幫助……
    這些背景對於袁放來說都無所謂。
    至於絕色?
    在沒看到之前,他也不在乎。
    他關注的,是這麼一群人從西域遠道而來,避過了沙漠中的馬賊和沙盜、抵抗了大魏邊境層出不窮的賊寇,居然平安到了大魏,並且從敦煌一路東進安全的進入了陳郡……
    這條路上可不太平,像這樣引人注意的車隊,路過哪裡都會被人刮下一層油水,到了陳郡,怎麼也該沒有這麼“□赫”了。
    除非,這位夫人有著強大的私人武裝,強大到以一敵十,既不引人注意,又能護衛她的安全。
    否則,即使是魏帝,也不會放著一支龐大的可以稱得上軍隊的隊伍進入魏境,還讓她在大魏的腹地中穿過的。
    “袁安說她要在這裡賣什麼?” 袁放一下子就升起了見一見這位“狄姬夫人”的心思。
    “‘美人淚’。每年五百瓶。”
    袁放一下子就坐了起來。
    “你確定是美人淚?她居然能弄到這麼多?確認嗎?”
    “狄姬夫人一見面就送了袁主事一瓶。是上好的美人淚,平城怕都沒有幾瓶。”這位屬下有意賣乖,接著說:“看她的意思,似乎是向往南面賣。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這個她來投奔費羽太守。陳郡和劉宋交界……”
    是要來打通商路嗎?
    這樣她親自來項縣就說的通了。
    美人淚是西域鄯善國的珍釀,每年也產不了多少,西域其他強國還要拿走一些。這種酒儲存不易,運輸困難,就算整個平城也沒有多少。這麼一個身世神秘的女寡婦,一張口就是每年五百瓶,看樣子還要往南方售賣,這樣的生意,他若不想法子合作了,他都對不起建在兩國交界處的這座鄔壁!
    “來人,請宋二先生過來!”袁放把手中的酒杯放下。“堡裡做好准備,請那位狄姬夫人來堡中一敘!”
    ***
    太守府。
    “狄葉飛,你也太冒險了!一張口就是要買大同坊所有的袁家店鋪,我們買得起嗎?我們連這些店鋪值多少錢都不知道!萬一那叫袁安的主事不是被你鎮住了,順勢往下談價錢怎麼辦?”
    ‘這片魚塘我都承包了’是這麼好說的話嗎?
    這個連銅錢都沒有的國家,買店鋪能用什麼買?扛幾箱金子嗎?
    萬一袁家要什麼定金之類,他們這群人從哪兒去給他找?費羽太守贊助了這個贊助了那個,還要給他們贊助金子?
    這都是人情,以後要拓跋晃去還的!
    “他要往下談,我就說他還不夠資格。”狄葉飛脫掉腳下的鞋子,難受的用手揉著自己的腳趾。
    這麼細窄的鞋子,真受罪!
    一旁的親兵和白鷺們露出“啊幻想破滅了”的表情,淚流滿面的把頭扭到另外的方向,不忍心看這“美人搓腳”的情景。
    賀穆蘭倒是沒有什麼異樣,一屁股坐到他身側。
    “下面就等?”
    “嗯,像這種鄔堡,靠蔭戶種田是維持不了他這麼奢靡的生活的,他在項城裡開這麼多店鋪就是證明。他那鄔壁位置險要,平時肯定少不得從宋地偷運一點東西來賣。”狄葉飛換了一只腳揉。
    “此地也需要宋地的糧食和絲帛,費羽太守估計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聽到有西域的葡萄珍釀,他一定會迫不及待的。這玩意兒賣到宋地去,價格要翻幾倍。狄姬夫人沒門路,只能靠他。”
    ……
    “你腦子怎麼就這麼靈活呢?”
    賀穆蘭回想了下她的記憶,似乎狄葉飛從剛剛入軍營開始,就知道想法子進入最厲害的新兵營尋求火伴庇護。後來素和君給了他機會去當宿衛,他也毫不猶豫的就去了。
    相比之下,一直被王將軍和夏將軍以及後來的素和君等火伴“照顧”著的花木蘭,只要負責沖殺向前就可以了。她不需要關注什麼政治、謀略、陰謀詭計。
    她並不是不懂政治,而是一開始就不關心這些。她的身邊有無數的人為她鋪好道路,她只要安心做好她的本職工作——縱橫戰場,就好了。
    花木蘭半生為將,過的甚是風光,和她有一個好上司和無數好火伴不無關系。
    這何其幸運。
    賀穆蘭的職業生涯其實和花木蘭也差不多。她從小腦袋就不是很聰明,只是非常踏實這一點在很多小朋友之中非常少見,而且非常耐得住性子。
    她的父兄都是警察,可到了她這裡,警校也不包分配工作了,他的父親是那種非常老派的人,認為拿鐵飯碗才算是找到工作了,所以當他愁眉苦臉的在各兄弟單位繞了一圈後,一拍大腿:
    ——學法醫!各刑偵隊和法院都缺法醫專業的專業技術人員缺的要死。
    賀穆蘭迷迷糊糊報了醫科大學的法醫專業,學到大二,無數同學尤其是女同學都紛紛轉了專業,只有她一直讀到畢業,然後參加考試,進入男同學都嫌棄的刑偵隊而非吃香的司法鑒定中心,一干就是許多年。
    有人問她會不會覺得髒、累、害怕,如今她回想起來,這就是一份工作而已。一份性質比較特殊、也許無法贏得多少掌聲的工作。最初時候也有迷茫,也有被犯罪嫌疑人家屬憎惡到當面潑糞的時候,可每行每業都有風險,這也不過就是她這個職業的風險。
    她在穿越到這裡之前,局裡剛剛准備把她上報,作為刑警隊的法醫技術骨干人才送去進修,回來就能去刑警隊這種精銳隊伍了。
    而選她的原因,據他的局長說,像她這樣踏實又謹慎的年輕人現在很少了,而且至少看來十年內不會想要轉行。
    事情不過才過去幾個月,一睜眼她就成了花木蘭,擁有一群未來風光無限的火伴,結識了一位真正的太子,開始在北魏這個一千五百年前的大地上奔波。有時候仔細想想,這世間的事太過無常,自己是法醫、英雄了得的花木蘭是個女人和她穿越了這事比起來,實在都算不得什麼了。
    只會驗屍、勘探現場的自己,和只會打仗,最擅長就是打架的花木蘭,都無法在“謀略”上勝過這世上大部分聰明人,但都意外的並不害怕這世間的陰謀詭計,也不覺得擅長玩弄這些的人就是壞人。
    這是極好的、屬於他們的天賦。就和花木蘭生來就力大無比,自己生來就能把枯燥的事情干上一千遍一樣。
    想通了這一點,賀穆蘭對狄葉飛和拓跋晃的羨慕也就一閃而過,轉而關注到他們該如何刺探到鄔壁裡蓋吳的消息去了。
    “大人,袁家塢那邊派了人過來。”一名親兵進了屋。
    狄葉飛趕緊把鞋子穿上,正色問道:“是誰來了?”
    “袁家鄔壁的二把手,人稱‘宋二先生’的一位家臣。他親自上門送帖。”
    “那我也得派我身邊的要緊之人去接帖子。”狄葉飛對著賀穆蘭輕笑了起來:“‘鐵娘子’,去和那宋二先生好好打打交道吧。”
    賀穆蘭站起身,面無表情的跟著那個親兵去了。
    宋二先生是個年約三十,面目普通的文士,雖然他貌不驚人,可賀穆蘭一點也不敢怠慢。這宋二先生倒是客氣的很,說清楚堡主對她們的“生意”很感興趣以後,就請他們去袁家鄔壁詳談。
    賀穆蘭精神一震,這和幾人事先已經討論過的情況完全一致,甚至連中間周旋、雙方試探的時間都跳過了,一下子就直奔主題。
    賀穆蘭就她家主人這邊的安全問題提出了許多疑問,希望袁家能讓家主來項城商議,而袁放早就很少出堡了,這事很多人都知道。
    在雙方爭論了一通後,宋二先生發現這位“鐵娘子”根本就不是個會和人商量事的主兒,只一根筋翻來覆去的問“好,那安全怎麼辦?”,只得苦笑一聲。
    自家主人名頭在外,看來這位絕色胡姬自己也不敢貿然答應。
    若是個男人商議此事,哪有這麼麻煩!
    宋二先生思索了一會兒,應允她們可以帶狄姬夫人的衛士進堡,若是還不放心,也可以向費羽太守借一點郡兵,袁家保證狄姬夫人的安全,也不會受到任何“騷擾”。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賀穆蘭也就佯裝“滿意”的點頭了,定下三日後啟程,袁家會派人來接的約定。
    ***
    三日後,“西域公主”的車隊在無數城中百姓的關注下駛出了項縣縣城。費羽太守親自將狄姬夫人一行人送到城門口,又派了五百郡兵護衛。
    狄姬夫人的女武士第一次沒有和狄姬夫人一起坐在馬車裡,而是單獨騎了一匹黑色的高頭大馬。此馬神駿非凡,從遠處看來,一身黑色勁裝的“鐵娘子”似乎已經和馬融為了一體,英姿颯爽之姿讓無數人交口稱贊。
    從項城到袁家鄔壁要不到一日,早晨出發,傍晚就到了。袁放接到消息,一早就領著眾人迎出鄔壁三裡之地開始等待。
    殘陽如血,頗具異域特色的隊伍遠遠而來,臉上描繪著黑色籐蔓花紋的高大女武士翻身下馬,神色冷漠地走上前來……
    看著英武的女武士越走越近的身影——
    袁放覺得自己的心髒跳的都快要蹦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系統提示,系統提示,你的主人已經靠近,請做好迎接准備。
    陳節:?
    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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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3 20:35:31 |只看該作者
☆、第63章 狄袁第一次交鋒

賀穆蘭很緊張。
    她畢竟不是中央戲劇學院畢業,也沒有參加過任何話劇團、戲劇團什麼的。
    所以當狄葉飛和拓跋晃讓她扮演一個“冷毅剛強忠心耿耿”的女武士時,她只能本能的按照自己看過的一切古裝戲裡“貼身侍衛”的樣子上靠。
    比如李連傑的“中南海保鏢”什麼的。
    眼神要凌厲、性格要內斂,為人要不苟言笑、謹慎從容,賀穆蘭為了扮演好女武士,連走路都盡力挺直了腰板。
    所以當她走到袁家那一幫人面前,啞著嗓子甕聲甕氣地問起“吾主已至,敢問哪位是袁家家主”時,袁家家主拍了拍心髒的位置說不出話來,賀穆蘭內心自豪極了。
    瞧瞧,雖然她沒當過女武士,武士看的可多了,這果然一出場,震得腦滿腸肥的袁家家主嚇一跳吧?
    這就是氣勢!
    袁家家主的反應很好的打消了賀穆蘭心中那一絲緊張。
    狄葉飛並沒有一開始就拋頭露面,他扮演的是矜持又有地位的西域女富商,大眾廣庭之下親自出來寒暄,不符合“狄姬夫人”的身份。
    袁放不知道是因為色迷心竅還是真的憐惜美人,總之,對狄葉飛的這種“架子”似乎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反倒親自駕馬跟在狄葉飛的車側,指引他們進入袁家鄔壁。
    他們到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夕陽開始落下,後方便是西邊,所以影子在他們的前方拉的極長,在影子的遮蔽下,賀穆蘭連情緒都高昂不起來。
    就在這一片光影中,賀穆蘭看到了一座城寨出現在了平地之中。
    這並不像項城或虞城那種高大的城牆和門洞,卻像是西方電影裡常見的城堡那樣矗立在地勢較高的坡上。
    一道狹長到看不到邊際的,由磚石和木柱組合而成圍牆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因為是傍晚,那片灰色的壁壘看起來很朦朧,那些飛舞著的塵土及紅色的夕陽,使這道圍牆像是活著的生物在蠕動。
    為何她會生出這樣的想象呢?
    賀穆蘭仔細的看了一眼這座鄔壁,發現自己對它生不起好感來。
    大概是因為,它是一座和所有她見過的建築都不一樣的,一看就讓人聯想到監獄和牢房那種東西的建築群吧……
    袁放注意到賀穆蘭在仔細的看著他們袁家的鄔壁,於是便語氣驕傲地介紹了起來:
    “這是我們袁家經營數代的鄔堡,外有層層壁壘環繞,四周環以深溝高牆,內部屋捨毗聯,堡中蔭戶便居住其中。四隅與中央建起塔台高樓,用於瞭望敵情、防御賊寇,登樓眺望,鄔壁四周動靜一覽無余。數百年動亂,我袁家便是靠著這座鄔壁屹立百年……”
    賀穆蘭並沒有露出什麼贊歎的表情,只是稍顯冷淡地點了點頭。
    在見識過西方那種用巨大的磚石築造的城堡,這種土木瓦石建造的低矮鄔堡群並不能讓她太過動容。不過“鄔壁”這種興起於東漢末年、在魏晉南北朝時期發揚光大的建築群,在隋唐時期就已經紛紛被拆除或改建了,後世已經難睹其真容,只能從壁畫中一窺其風采。
    能見到真正的鄔壁,此行也算不虛。
    袁放見自家的鄔壁居然都沒讓這位女武士挑動一下眉角,心中不知為何升起了一陣沮喪,他試探著問道:
    “這位……呃,女壯士如何稱呼?”
    女壯士?
    賀穆蘭臉色怪異的瞟了他一眼。
    “袁家主喊在下‘鐵娘子’便是。”
    “原來是鐵娘子,久仰大名!”
    “……我大名不叫這個。”
    袁放被賀穆蘭噎的一愣,差點脫口而出“那你大名叫什麼”來。
    只是他畢竟是袁家的家主,只是頃刻間就忍住了這莫名的沖動。轉念一想,這位大概是西域來客,聽不懂漢人客套的話,而且漢話說成鮮卑話再讓他們理解,確實在溝通上也有問題,索性直白地用和家中武士們說話方式和她說了起來:
    “這是誇贊你本事好的意思。鐵娘子對我袁家鄔壁毫不驚訝,莫非之前曾去過其他大宗主的鄔壁?”
    他是在試探“狄姬夫人”還有沒有試圖找其他宗主合作嗎?
    賀穆蘭聽到袁放的問話,只微微地頓了頓便搖了搖頭:“沒有。這是在我來中原見到的第一個漢人鄔壁。只是在西方,有不少全部用巨石壘起來的城堡,是以在下並不覺得驚訝。”
    袁放心情突然就大好了,在馬上哈哈大笑了起來。
    “鐵娘子見多識廣,在下佩服!”
    “不敢當。”
    在這一段小插曲過後,狄姬夫人的馬車和隨侍的武士、下人穿過南牆正中的堡門,進入了鄔壁的前庭。大約是因為有袁氏家主親自帶領,門口持著斬矛的袁家甲兵並沒有上前盤查,但到了前庭,賀穆蘭還是發現有不少甲兵在四周守衛,不知是提防他們,還是只是例行的巡邏護衛前庭的安全。
    “狄姬夫人行了半天的路,想來已是疲憊不已。鄙人已派家人打掃整理出‘燕飛樓’,各位可以先行修整安置一番,樓內有堡內的家人伺候。晚上,鄙人在南堡設下了宴席,還請各位大駕光臨。”
    此時狄葉飛已經踩著騎士的脊背下了車,左右侍女提著琉璃燈盞,簇擁著她施施然的行至袁放身前。待聽到袁放安排妥當的話,“她”的臉上出現了一抹迷人的微笑:
    “袁家主客氣了,未亡人不勝惶恐。”
    見到“狄姬夫人”的微笑,袁放和他身後眾家臣都不由自主的露出了驚艷的表情,袁放還好,那失態只是一瞬,有幾個眼睛都捨不得從狄葉飛的臉上移開。
    狄葉飛畢竟是男人,喉結都靠著狐皮裘衣和頸部的輕紗來掩飾,賀穆蘭擔心這群色鬼看多了會看出破綻,連忙上前以身相掩,抱拳粗聲道:“還想請問袁家主,在下帶來的護衛及陳郡郡兵如何安排?”
    這一聲粗噶的嗓音頓時讓所有人從那種“燈下看美人”的氣氛中驚醒,有幾個家臣輕輕皺了皺眉,打量了一眼這個身高七尺有余的“女武士”,便小心的斂起了輕視的神色。
    “啊……就住我……”袁放像是夢游般頓了一下,“……請住在鄙人安排的燕飛樓就好。各位不知我鄔壁的格局,這燕飛樓喚做‘樓’,其實放在外頭,也算是一座小型鄔堡,內裡極其寬敞,各位可放心休息。宋二先生,你領他們去燕飛樓。”
    他露出歉意的笑容。
    “鄙人還要安排宴席事宜,先行一步。”
    .
    燕飛樓內。
    賀穆蘭“護衛”著狄葉飛上了位於樓頂的主室。
    狄葉飛的親兵站在走廊中護衛著樓梯和整條走廊,確保不會有任何閒雜人等進入,幾個白鷺先進了屋子,在主室裡仔細搜尋了一圈,找到兩根銅管,一面內裡空蕩的隔牆,皺著眉頭為難的看著狄葉飛。
    狄葉飛卻無所謂地一指銅管,捏著女聲喝道:“你們把它給堵了。這袁家鄔說是誠心邀請我們來談合作,卻在屋子裡搞這些鬼伎倆。若是你們覺得有所不對,直接對著裡面倒熱水就是。有什麼問題,我自去和袁家主說。”
    幾個白鷺竊笑了一下,從身上掏出一瓶粉末,從那兩根銅管裡傾倒了下去,然後找了一片布巾,將牆上的銅管這頭堵死,繼續按原本樣子遮好。
    至於空隔牆,賀穆蘭伸出手去在上面拍了拍,幾個白鷺嚇得連忙把她拉了開來。要是讓這位女祖宗用足力氣擊打下去,這面牆就毀了,面子上的客套也不要維系了。
    賀穆蘭只是作勢拍了拍,見幾位白鷺官嚇得面色大變的樣子也是好笑,退後幾步靜觀其變,亦不再多言。
    大約過了一刻鍾左右,宋二先生在樓下請求拜見狄姬夫人,賀穆蘭親自出去迎接他進了頂層,宋二先生也不進屋,只在門口說明了那兩根銅管是這座燕飛樓之前的主人對底樓的下人發號施令之用,只是因為怕客人誤會,所以才遮掩起來。
    那道隔牆也是如此。大凡主子,總有些不想讓人知道的東西,這隔牆之後便是放置要緊事物的地方。若狄姬夫人不放心,他可以安排她們換主室或給她們換個院落。
    狄葉飛已經讓他們知道了自己不是個花瓶女富翁,也不是什麼可以隨意拿捏的弱女子,此時目的已經達成,再不依不饒就有些難看了。所以她並沒有要求更換屋子,只是對宋二先生的解釋表示了理解,表明了自己身為客人的“本分”。
    只是在此之後,就算袁家還想有什麼動作,也會多斟酌幾分。
    “你可信宋二先生的話?”狄葉飛微笑著問賀穆蘭。
    “鬼才信。”
    賀穆蘭壓低聲音,“那銅管是竊聽的?隔牆是……不會是我想的那種吧?”
    她有些厭惡地捏了捏拳。
    “你想的沒錯。”狄葉飛給出了明確的回答。“所以接下來我們都要小心再小心。無論是洗澡還是擦身,甚至是方便,都要注意。這袁放是色中惡鬼,誰知道能做出什麼來。”
    賀穆蘭一想到可能有個人會在那內室的隔牆後看人洗澡換衣,就忍不住有種去袁放面前扇他幾巴掌的沖動。
    “我還好,你多加小心吧。”賀穆蘭歎了一口氣。“你長得這麼美貌,就算是個……男人……”她把“男人”說的極小聲,“我怕他也會照樣生冷不忌。”
    “那也要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
    狄葉飛挑了挑眉。
    身高不足七尺,一看就是沒有練過功夫的孱弱身材,捏死這樣的男人,和捏死一只雞也差不了多少。
    一想到袁放有可能色心大起到對狄葉飛毛手毛腳,從而被狄葉飛教訓到生活不能自理的淒慘樣子,賀穆蘭為他在心中鞠一把淚。
    .
    從項縣到袁家鄔壁的路程,對於久在軍中的狄葉飛和花木蘭的身體來說都造不成負擔,所以兩個人都沒有如同袁放所說的那般疲累到需要“小憩”的地步。
    但因為要應付接下來的宴席,賀穆蘭和狄葉飛不得不提前做些准備。
    賀穆蘭扮演的是“女武士”,主人在吃喝的時候,她只能立在狄葉飛身後看著他們所有人吃喝。已經一整天沒好好吃過飯喝過熱水的賀穆蘭只能趁這個時候填飽肚子、順便養精蓄銳面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各種情況。
    就是因為什麼情況都可能發生,賀穆蘭根本就不准拓跋晃和阿單卓兩個孩子也跟來。
    狄葉飛更加苦逼,因為他不可能穿著一身趕路的衣衫去赴宴,所以勢必要重新梳洗更衣,打扮的更加耀眼奪目、更加“得體”才是。
    所以賀穆蘭一邊笑嘻嘻的啃食著太守府准備的點心,一邊發表著自己的意見:
    “嗯嗯嗯,穿這件好看……配那個頭飾比較好?”
    “別抓別抓,抓掉了假痣,臉上就會多個白印了,那多難看……”
    賀穆蘭的幸災樂禍終於讓狄葉飛惱羞成怒,不顧形象的將她推出了門外。賀穆蘭看著門口的親兵和白鷺露出好奇的神色望著她,當下毫無羞色的把手中的小籃子向前一遞:
    “來,我這有些糕點,大伙兒先吃一點墊墊肚子再說。”
    態度自然的仿佛被趕出來是因為狄葉飛吃不到糕點一般。
    幾個狄葉飛的親兵似是沒見過自家將軍這一面,心中有些唏噓的同情自家將軍的遭遇,轉而笑著迎合這位女將軍:
    “多謝將……鐵娘子,那屬下們就不客氣了。”
    這一場忙碌到了掌燈時分,有袁家的侍女和管事來請。狄葉飛穿著一身隆重的華服,身後跟著賀穆蘭和幾個親兵,盛裝去出席宴會。
    南堡是袁家鄔壁的主堡,之前太子拓跋晃和費羽太守幾人都曾研究過,若是蓋吳一行人真的在袁家鄔壁,那大概不會在南堡,而是更內裡的北堡。南堡作為鄔壁主人待客和處理正事的地方,肯定往來如雲,人多口雜,不利於隱匿逃犯。
    反倒是已經喪妻、姬妾無數卻無女主人的內院更容易藏匿起罪人。
    這袁家鄔壁裡有上千甲兵。硬闖後宅?
    呵呵。
    只能看“狄姬夫人”的魅力了。
    也許是因為狄姬夫人是女人,也許是怕引起狄姬夫人的反感,這場宴會倒是非常普通的宴席。賀穆蘭這邊參會的除了狄葉飛,還有他的隨從、親兵和太守府派來的護衛,袁家這邊則是袁放、宋二先生和袁家的文武主事,傳說中的“胡姬獻舞”之類全沒看見。
    “聽聞狄姬夫人這次前來項城,是想在這邊打通商路,以此地為樞紐,供應南北兩地西域的珍奇異寶?”
    酒足飯飽,賓客盡歡後,袁放開門見山的問起狄葉飛。
    “正是如此。”狄葉飛微笑道,“先夫曾開辟西域通往平城的商路,但平城地處大魏北地,周圍又並無大城,在我們商人看來,並不是很好的經營之地。陳郡則不然,離宋地、洛陽、長安都近,又有道路通往北方和西域,此地有故人相邀,於是我便升起了在南地經營的念頭,帶著部下家人來了此地。”
    “夫人對項縣似乎很滿意。”
    “……這便看袁家主肯不肯割愛,將大同坊的鋪子讓與我這個未亡人了。”
    “狄姬夫人”矜持地一笑。
    “我袁家並不靠大同坊的鋪子為生,即使出讓出去,也沒有什麼礙的。夫人如此佳人,又願在南方經營,能在項縣久留,倒讓項縣有福了……”袁放也回笑了一下。
    “只是我袁家並不缺財帛,對西域的特產也沒有什麼需求。夫人若不能提供更讓鄙人感興趣的條件,鄙人也很難生起將祖產出讓與您的心。”
    來了!
    讓老色鬼感興趣的條件還能有什麼!
    “閣下不要財帛珠寶,又不要西域的特產……”狄葉飛捧著胸口,蹙起娥眉,為難地問道:“那閣下想要什麼?”
    要您啊夫人!
    袁放的家將和謀士在後面恨不得替自己的主人回答出聲。
    賀穆蘭被狄葉飛“西子捧心”的作態惹得只好去看袁放那張圓臉,如果不這樣做的話,她怕自己會笑場。
    “鄙人想要什麼……”袁放貌似不經意地掃了一眼狄姬夫人的方向,“鄙人自己都不清楚……”
    “這位宗主,若是您是戲弄與我,大可不必請我來鄔壁之中,浪費這大好的美酒佳餚。”狄葉飛目光一凜,神色也肅然了起來。
    “但凡世間生意,總有買有賣,有價有市,大不了雙方商議價錢便是。我以為您請我進袁家,足以表現您的誠意,豈料……”
    “夫人莫急。”袁放的臉上依舊是那種意味深長的微笑:“鄙人雖然都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但鄙人相信夫人會明白的。”
    “夫人遠來是客,今日又奔波了一天,還請安心在這裡做客幾天,好好欣賞下我袁家鄔壁的風土人情。相信夫人,以及夫人身邊的部下們……”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好事,神情頗為愉悅的笑了起來。
    “都會喜歡這裡。”
    “待夫人了解了袁家鄔壁是個什麼樣的地方,說不定就會知道鄙人想要什麼了。”
    像這樣滑溜的對手,若真是從西域而來的女富商,說不定真的要頭疼至極,恨不得立刻談妥生意打道回府。
    可是狄葉飛一行人卻不是為談生意而來,他們也沒有談生意的“本錢”。
    那幾瓶美人淚都是拓跋晃以太子的身份向費羽借來的。一瓶給了袁安作為身份的證明,剩下幾瓶入鄔時送給了袁放,當做見面禮。
    此時雖然不知道袁放是不是真的看中了狄葉飛,想要留她下來“培養感情”,都正好中了他們一群人的下懷。
    他們原本就是為了打探袁家鄔壁的虛實,以及尋找藏匿在袁家塢裡的蓋吳一行人而來的。
    只待找到蓋吳,狄葉飛帶著的五百郡兵和拓跋晃在不遠處准備的人馬就可以裡應外合,抓了這袁放以罪論處,當然希望時間越多越好。
    所以狄葉飛也輕輕的笑了。
    “既然袁家主盛情相邀,我便做客幾天了。希望幾日後,我等真的能如袁家主所言,知道家主想要什麼。若幾日後我依然猜不透袁家主的意思,想來也是沒有合作的緣分,我再另尋他人便是。”
    “夫人痛快!”
    “袁家主客氣。”
    狄美人笑的更明媚了,其容色艷麗逼人之處,直讓廳中眾多侍者失神。
    .
    這宴席雖不能說盡如人意,但也算是按照賀穆蘭這一方的設想在繼續。當夜,賀穆蘭並不敢擦掉自己臉上的花紋,因為這裡找不到第二個拓跋晃給她重畫了,狄葉飛也不敢真的沐浴更衣,誰也不知道會不會牆上又多出一個眼睛。
    兩個人只是隨便胡亂的擦洗了一下,便共處一室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賀穆蘭和狄葉飛洗漱更衣完畢,用過了袁家送過來的早飯,便吩咐了一個袁家的下人,想要在袁家鄔壁逛一逛,請袁家派個向導來。
    賀穆蘭和狄葉飛都以為會是宋二先生或者袁家的主事之流前來陪同,賀穆蘭在中途甩開這些人的視線帶著白鷺去四處探探也算容易,大不了就說找不到回去的路就是。
    誰料他們等來的根本就不是這些下人,反倒是一身騎裝的袁放。
    “宗主竟親自做我等的向導?”狄葉飛露出詫異的神色,“這……這是不是有些……”
    他和賀穆蘭對視了一眼,心中升起一絲不妙。
    有這人領著,想要打馬虎眼就很困難了。
    “呵呵,夫人竟是不願?”袁放下了馬,見到狄葉飛的神色一怔,然後了然地笑了起來。“是了,夫人如今是單身女子,袁某未有妻室又名聲在外,夫人會有顧忌也是正常……”
    他倒是聰明,知道自己的“名聲”她們一定有所耳聞。
    這下子,狄葉飛和賀穆蘭都沒想到這位花名在外的家主居然還有這麼“通情達理”的一面,心中均有些不信。
    尤其是賀穆蘭,她根本不相信這個胖子不是為了狄葉飛來的。
    昨晚那一席話,明顯就是想要暗示什麼。
    這種情場老手,肯定不會一上來就急吼吼地說出“你想要打通商路嗎你想要店鋪嗎拿身體來交換吧”這樣霸道總裁愛上我的話來。
    果不其然,袁放話鋒一轉。
    “不過,袁某與夫人並非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我都有這麼多家人部下相陪,又在這大眾廣庭之下。便是袁某想要對夫人做些什麼,也絕不會在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您說是不是?”
    “話雖如此,但我畢竟是孀婦,前來商談生意還好,和閣下把臂同游這種事就……”
    狄葉飛露出一個為難的表情。
    “我帶著的都是先夫留下的部眾,不得不謹慎。”
    袁放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
    半晌後,他突然一指賀穆蘭。
    “既然如此,袁某也不勉強夫人和鄙人同游了。不過袁某既然人都來了,也不想白跑一趟。不如由袁某領著夫人的這位家將四處走走,和她聊聊袁家塢的風土人情,待夫人有了游興的時候,也有人在旁轉述。”
    袁放笑的眼睛微微瞇起。
    “如此一來,就算夫人想游袁家塢了,也有個自己人做向導,還不怕引起他人誤會,您意下如何?”
    賀穆蘭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等著狄葉飛的回答。
    所有人裡只有她和狄葉飛知道陳節長什麼樣,狄葉飛卻不知道蓋吳長什麼樣。此次探查本來就是以她為主,讓她一個人去也不是不行。
    只要狄葉飛說可以,她就跟著這個宗主去了。
    然而女裝的狄葉飛只是思考了一瞬,立刻就給出了回應:
    “鐵娘子不過是個下人,真要這般做,倒是折辱了袁家主的身份。罷了,您既然都為我考慮的如此周全了,我再推辭未免顯得不近人情。鐵娘子,你去把我的面紗拿來,再多點幾個家人陪同,今日我便承了宗主的好意。”
    “是!”
    賀穆蘭聽了狄葉飛的話,轉身去和白鷺要人要東西了。
    嘖嘖,接下來她要好好的保護狄美人的清白。
    誰知道這宗主會不會趁著同游袁家鄔趁機摸個小手揩把油什麼的。
    任重道遠啊。
    賀穆蘭用眼睛的余光掃了一眼袁氏家主。
    繞了一個大圈子,他終於得償所願了。
    咦?這胖子怎麼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
    是嫌電燈泡太多嗎?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袁放:老子有錢有錢要人有人,地盤大小弟多,富過了三代受得住地盤……
    賀穆蘭並沒有露出什麼贊歎的表情,只是稍顯冷淡地點了點頭。
    賀:就是個大農村嘛。
    袁放:……她是不是聽不懂鮮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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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3 20:35:57 |只看該作者
☆、第64章 生斃猛虎

因為要逛袁家鄔壁,所以袁放提議所有人都不要騎馬,狄葉飛看了看自己的尖頭皮靴,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袁放果然不愧是色中高手,狄葉飛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他便吩咐下人抬了一具肩輿過來,又吩咐兩個力士小心的抬著“狄姬夫人”。
    那兩個力士都是膀大腰圓的壯碩之人,饒是如此,在抬起肩輿的時候也是吃了一驚。
    他們也抬過袁家主的其他姬妾和正受寵的胡姬,卻沒有一個是這般沉的。
    還是說“千金”之軀就是與眾不同?
    後面那個力士小心的打量了下這“狄姬夫人”的身材,在心中丈量過她的身高後,忍不住嘖了嘖舌。
    雖然西域女人普遍高挑,骨架也比漢女大的多,但像她這樣身長七尺,又這般沉重的,卻是少見。
    更難得的是,她這般的身材,竟不讓人覺得壯碩,反倒有了一種難辨的魅力。
    力士一邊浮想聯翩,一邊腳下穩穩地抬著肩輿上的主子往西邊而去。
    .
    袁家塢雖然叫做鄔壁,但其實就是一座小型的城鎮一般。在賀穆蘭看來,這座鄔壁和她所居住的營郭鄉也差不了多少,西邊手工業者和蔭戶們買賣的市集甚至比虞城的更大一些。
    狄葉飛注意到的卻是其他的地方。
    “貴地南貨似乎不少?”
    “離得近,自然有不少便利。”袁放笑了笑,“南邊的東西要精致的多,價錢卻比這邊要便宜。我袁家在宋地也曾住過數代,有些習慣是改不過來了,倒讓狄姬夫人笑話。”
    這便是在暗示他有走私的門路了。
    狄葉飛點了點頭,沒有再接他的話。
    就這一點信息,算不得他裡通外敵。南邊漢人定居,百工繁華,就連平城都有不少達官貴人想著門路搞到南朝的東西,為這達官貴族走私的門客都有不少,若真以這個原因來定罪,朝中大半都要得罪完了。
    就連魏帝都喜歡南方風物,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因為狄葉飛是打著買袁家鋪子,和袁家合作通商的旗號來的,又是西域“富商”,所以袁放主要帶他逛的便是西邊的市集。
    袁家塢自己便出產蠶絲和絲綢,居然還販售鐵器和馬匹,這在南邊就不算多見了。袁家鄔壁西面有一扇大門,從這扇門進來便是西市。這裡負責鄔堡內外的交易,有不少游商和有門路的人會來袁家塢各取所需,袁家鄔壁也歡迎這些人來經商交易。
    至少有一點袁放說的一點都沒錯。
    若不是什麼特殊的東西,還真引不起他的興趣。
    不過,誰管他想要什麼呢。
    賀穆蘭偷偷翻了個白眼。
    他們本來就不是來做買賣的。
    因為大部分蔭戶都認識袁放,即使不認識袁放,也有不少人認識袁放身邊的主事,所以很多鄔堡中的蔭戶們在老遠的地方行過禮就避開了。袁放和狄葉飛前後都有護衛伺候,又有賀穆蘭這麼一個比男兒還高大的異域武士立在肩輿之側,更是引人注目。
    袁放“花名在外”,袁家鄔壁的蔭戶們早已習慣了袁家塢隔三差五就采買一批胡姬,聽說迎風閣裡連擦地的丫鬟都是胡女,也都見怪不怪,只當是鄔堡之主又弄出什麼新花樣。
    雖然這個胡姬的來頭可能比較大,甚至還有西域武士護衛,但知道自家宗主什麼尿性的眾人,都覺得這胡姬留下也就是時間的問題。
    “啊啊啊!”
    那是什麼?慘叫聲?
    突兀的叫聲突然傳進了所有人的耳朵。
    這樣驚懼的聲音,根本沒有辦法讓人不在意。
    賀穆蘭敏銳的找到了慘叫聲的源頭方向。集市熱鬧又滿足的氣氛突然就轉變了,在叫聲傳出來的那一頭,人們瘋狂的往南邊奔跑。
    “叫個人去看看怎麼回事……”袁放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任誰想要客人看見自家繁華的景象時,看到的卻是一群人在奪命狂奔,都會臉色很難看吧?
    “天啊……這是怎麼回事!”
    只是片刻間,他連讓人去看看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狄葉飛從肩輿上站起了身。那持續發出的慘叫聲,以及東西倒下的聲音沒辦法讓他冷靜的坐在肩輿上等。從慘叫聲發出的地方,很多人瘋狂地逃來,人們的臉上都因恐怖而驚慌失色。
    到底是怎麼回事?
    隨後,他們就聽到了那陣聲音。
    “嗷嗚……”
    任何人都不會聽錯的,只有老虎吼叫才會發出的聲音。
    !!!
    “怎麼會有老虎?!”袁放嚇得後退了幾步,一旁宋二先生抓住了他的胳膊,使他沒有做出轉頭就跑的事情來。
    大概是宋二先生給了他某種力量,袁放連聲發號施令:
    “狄姬夫人,請讓你的武士護著你離開。李興,你帶我們的人把這只老虎給攔住了!袁七去請迎風閣的壯士過來抓它。生死不論,誰要能制服這只老虎,本宗主統統重重有賞!”
    袁放語速極快對著身邊的人下令,又讓郡兵、甲兵和西域衛士帶著他和狄姬夫人快速離開。
    被點了名字的家將露出一絲苦笑,帶著鄔堡的甲兵們認命地往前方而去。
    所謂的“把老虎給攔住”,其實只是要他們豁出命去給後面的主子爭取逃跑的時間罷了。他們又不是獵戶,出來護衛,不可能背著弓箭,只能用肉身相搏。
    罷罷罷,家主養他們,也就是為了用上他們的這一天,無非是個死。
    .
    賀穆蘭從來沒在動物園外見過真正的老虎。在直面這種恐怖的野獸時,她升起的居然不是恐懼,而是憤怒。
    這種猛獸根本不可能在人群聚集的平原地區出沒,必定是從山林裡抓來的。
    她根本不能理解為什麼會有人在自家的鄔堡裡放入老虎這種東西。
    雖然看袁放的表情,他也不知道這老虎是怎麼來的,但對於集市中這些倒霉的蔭戶來說,這無異於是一場災難。
    放它進來的人,難道不知道若是一個不小心,會發生什麼嗎?
    “鐵娘子,你要去干什麼!給我回來!”
    狄葉飛見賀穆蘭居然走出了重重包圍的護衛群,忍不住叫了起來。
    以前他就知道花木蘭喜歡多管閒事,卻沒想到連這種事她都要管。
    她當她自己是神仙嗎?
    賀穆蘭聽到了身後狄葉飛的叫聲,卻沒有回頭。
    她看到人們慌亂地四處奔跑,可身邊不遠處竟有一位壯碩的男子將他前面的老人家推倒。那個老人家滾到地上,大概是腳踝或者哪裡受傷了,搖搖晃晃地努力想要站起來,卻因害怕與痛苦而終究無法站起來。
    在她的後面,人群還在倉皇四散著,隨時都有可能將她踢到。賀穆蘭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家中年邁的奶奶,忍不住走了出去。
    那男人還想就這麼跑掉,賀穆蘭的身體卻比她的思緒的速度更快,一閃身攔在那家伙的身前。他粗魯的想要推開她繼續逃走,卻在看到她的面容時愣了一愣。
    賀穆蘭的臉上畫著密密麻麻的花紋,乍一貼近看見,寒毛都會站立起來。這讓這個男人露出了嫌惡的表情。
    “你把她推倒的,背著她走!”
    “哪裡來的瘋子!後面有老虎你沒看到嗎!”
    他居然還想動手!
    賀穆蘭一把抓住這男子的手腕。那男子全力揮出的手臂突然被擋住,所以露出一副好像肩膀快斷了的樣子。
    賀穆蘭實在是氣急,全力之下用出的力道,讓他發出刺耳淒厲的慘叫聲之後跪倒在地。
    “救,救命啊!”
    那個老婆婆一邊哭一邊呼救。
    她雖然很想好好處置手上這個家伙,但是更急需應對的是後面越來越近的老虎。而那個老婆婆現在還在地上掙扎呢。
    名叫李興的家將帶著一堆人圍住了老虎,但卻不敢上前,只是嘴中發出著各種呵斥的聲音,手中提著各種武器,像是趕狗一樣繞著老虎跑。
    也不知是不是周圍人類的尖叫聲和痛哭聲刺激到了它,此刻在賀穆蘭看來,那老虎並不像是要把人吃了之類,而是比人類還要倉皇的在胡亂的繞著圈子想要突圍出去。
    賀穆蘭將那男子拋擲到一邊,至於他會不會被老虎吃掉,她也不想管了。她上前幾步將那老人家打橫抱起,往後跑到安全的地方將她放下。
    “你自己能走嗎?”
    老人家立刻一跛一跛地逃走了。
    袁放、狄葉飛,以及他們的護衛都在遠遠的地方看著。
    狄葉飛似乎和袁放起了什麼爭執,他想要帶著人往這邊來,卻被袁放的人給攔住了。然後狄葉飛一邊指著這邊一面表情激動地說著什麼。
    至於他們說什麼,此時她也管不得了。
    那老虎已經開始撲人了。
    靠古代這些刀槍棍棒,根本就傷不得半分。
    只能這樣了!
    賀穆蘭隨手抄起集市上的一根竹竿,抽出劍來斜斜砍了下去,將前端變成尖銳的形狀,便提著這根長竹竿往前狂奔。
    會這樣做,還多虧了花父給她的啟發。
    還有以前語文課本上《唐打獵》的那篇文言文。
    賀穆蘭並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是逞強。她有著花木蘭留給她的巨力和武藝,和老虎一拼也並非不可。
    人有多大的能力,就要負起多大的責任。此時任由這老虎繼續逃竄下去,只會死更多的人。
    若她沒有看見,只是聽聞,也許只會惋惜一聲。可是她就在現場,又有相幫的能力,若她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以後只會無數次的在心中悔恨。
    如此懦弱的“花木蘭”,只會讓其他人恥笑吧?
    即使別人不知道此刻的她是“花木蘭”,難道她能騙得過自己嗎?
    賀穆蘭顛了顛手中的竹竿,有些後悔沒帶磐石來。
    真是的,會不會死啊?
    她連個交代遺言的人都沒有。
    “女英雄,你這是要做什麼?”
    李興看著那位西域的女武士提著一根削尖了前端的竹竿過來,心中升起了不敢置信的想法。
    “你……你不會是?”
    不會是他想的那般吧?
    “你們把它往我的方向驅趕。”
    賀穆蘭開始集中起自己的精神,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對面狂躁著的老虎。
    當她進入“入武”的那種玄妙境界時,旁邊的喊叫聲和哭鬧聲便似乎一下子都消失了。
    就連風的存在似乎都能感知到一般。
    也許是因為賀穆蘭不是他們的人,即使看見她去送死也不會難過;也許是他們真的相信賀穆蘭能夠力挽狂瀾,總而言之,在她說出這句話後,袁家鄔壁的人真的開始揮舞著手中的武器,喊叫著將那只老虎往她的方向趕去。
    “吼!”
    受驚的猛虎像是要壓倒賀穆蘭那樣的聲勢撲了過來!
    賀穆蘭雙手緊緊的抓住竹竿,將它斜斜地朝著上方,然後猛退幾步蹲了下來,那老虎便一下子撲到了竹竿上。
    可想象中的竹竿扎穿老虎並沒有出現。
    即使花木蘭的力氣那般大,這竹竿也只是劃傷了它的大腿內側,它很快就掙脫了下來,重新調整了下角度向著弄傷她的賀穆蘭撲了過來。
    課本裡都是騙人的!
    誰寫的那什麼殺虎的爺孫!
    賀穆蘭咬死那個古人的心都有了。
    賀穆蘭見這竹竿根本戳不動老虎,索性將手中的長竹竿當做長槍來使,用自己如同怪物一般的力氣,硬碰硬的打起了老虎來。
    這只老虎還是剛剛成年的老虎,右腿有傷,大概是曾中過陷阱,後腿又被賀穆蘭的竹竿刺傷,動作並不迅捷。
    但即使如此,幾百斤的斑斕大虎也不是普通人能夠斗的過的,何況這只老虎也被嚇壞了,只想撕碎了賀穆蘭趕緊逃走。
    一人一虎的戰斗開始了,賀穆蘭幾乎用盡了所有的本事在和這只老虎周旋,而旁人根本無法插手,也不敢貿然進去幫助她。
    .
    袁放原本准備快速離開這裡,但見到家兵和賀穆蘭已經控制住了局面,反倒留了下來想看後面如何。他已經吩咐了袁家鄔壁會弓箭的甲兵立刻趕來,只要李興的人不讓老虎胡亂跑,射死也只是片刻的事情。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狄姬夫人身邊的這位女武士居然這般勇猛!
    袁放身邊的“狄姬夫人”臉色蒼白,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後悔答應太子晃進這袁家鄔壁。
    若不是他穿著腿都邁不開的女裝,若不是他連武器都給花木蘭拿走做了佩劍,若不是這袁色鬼怕在惹出麻煩在太守面前說不清楚讓人壓住了他們,他何至於束手無策的站在這裡眼睜睜看著花木蘭在前面拼命!
    他突然覺得一陣惡心。
    這都是借口!
    他就是不敢豁出一切出去和她並肩作戰罷了!
    這樣的他,有什麼資格站在她的身邊?
    “左右聽令!”
    “在!”
    “去幫‘鐵娘子’!”
    “是!”
    幾個親兵沖過層層“保護”著他們的人群,向著賀穆蘭的方向疾奔而去。
    很快,老虎就已經貼到幾乎能咬到她手腳的距離,此時再用長竹竿便是累贅,賀穆蘭丟掉了手中的竹竿,拔出狄葉飛的佩劍,開始刺向它伸過來的頭臉,或削起它的腰或其他暴露出的部位。
    “吼!嗷嗚!”
    老虎怎麼也擺脫不了面前的賀穆蘭,發出狂怒的吼聲。賀穆蘭也在戰斗中越戰越是興奮,緊握著長劍猛然躍起!
    “啊啊啊啊!”
    她將劍鋒向前,一把插到了老虎的眼睛裡。
    那老虎吃痛,吼聲如雷,虎爪往前亂揮,賀穆蘭擔心頭臉會被這老虎抓爛,連忙往後一個仰倒,避開它的攻擊。
    誰料這老虎揮爪卻是為了逃跑,挾著尾巴就想掉頭而逃。此時賀穆蘭好不容易占了上風,四周又都是替她驅趕老虎的甲兵,她哪裡能讓這只老虎跑掉!
    她的長劍還插在老虎眼睛裡,手無寸鐵之下只得搶先兩步,右手一挽抓到了老虎的尾巴,大喝一聲後左手也碰到了虎尾,兩手一起發力,雙手奮力往回拉。
    “給我回來!”
    那猛虎正發力前沖,被賀穆蘭使出全力這麼一拉,虎身直飛向半空。
    嗚吼吼!
    數百斤的老虎尾巴幾乎被扯斷,吃痛地大叫了起來。
    “英雄好本事!”
    斜裡突然插出來一個人影,手拿一把鐵叉,噗的一聲,刺入猛虎的頭頸,那老虎慘號一聲,不住的在地上撲騰。這後來之人力氣也是極大,只緊緊握著鐵叉,抬頭對賀穆蘭用鮮卑話呼喝起來:
    “英雄!此時不斃了此虎,更待何時?”
    賀穆蘭倒不是被這人的勇猛嚇到了,而是因為來者的身份而怔住。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不知從哪裡拿了鐵叉來幫忙的,竟就是蓋吳。
    賀穆蘭只是怔了一會兒,便上前幾步抓住了插在老虎眼睛裡的長劍。她用盡所有的力氣將狄葉飛的劍往上一拉,感覺好像不斷卡到什麼似地。
    老虎的叫聲怕是連東邊蔭戶居住的地方都聽得見了,那掙扎也變得更加劇烈了起來。
    此時狄葉飛的親兵們也已經趕到,再加上袁家鄔壁的家兵,所有人有按住老虎身子的,有按老虎腰部的,所有人一起用力,將那老虎壓得嚴嚴實實,不能動彈。
    “呵啊!”
    賀穆蘭手上一個使勁,那握著長劍的手突然變得一點感覺都沒有,長劍就這麼脫離了出來。
    她把老虎的腦袋直接斬成了兩半。
    因為力道極大,那血肉和各種碎片一下子迸濺出來。賀穆蘭避之不及,被老虎腥臭的血液和各種液體濺了一身,她皺著眉頭嫌惡地將眼睛裡濺到的血擦掉,看著被血污毀了的好衣服。
    蓋吳見老虎不再動彈了,用鐵叉使勁往下一搗,直接貫穿了它的頸項將它釘在地上。賀穆蘭一劍干脆的毀了老虎的腦子,猛虎新死,血還未曾凝結,後來的盧水胡人們湧上前去,將頭伸到老虎流血的地方,狂飲了幾大口這才作罷。
    一旁還有不少人是漢人家將和普通的甲兵,見到盧水胡人一個個抱著死虎的傷口吞咽虎血的樣子,都有些胃中翻湧。
    待他們飲過虎血,蓋吳找身邊的盧水胡勇士要了一把鋼刀,直接將已經殘破的老虎頭砍了下來,雙手捧至正在清理自己的賀穆蘭的面前:
    “能屠熊搏虎的都是勇士,在下盧水胡蓋吳,敢問英雄尊姓大名?可否交個朋友?”
    這蓋吳和花木蘭打過幾個照面,賀穆蘭當下不敢多言,伸手接過虎頭,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就提著虎頭,在其他盧水胡人有些隱隱憤怒的表情中越過蓋吳,拖著了老虎的屍身就往袁放和狄葉飛所在的地方而去。
    賀穆蘭一只手提著虎頭,一只手拖著虎屍,面目和頭頂都是血污,任誰見了都要嚇得失了分寸,蓋吳等盧水胡人卻是最重勇士,不惜四處招攬人才,見袁家鄔壁有這種厲害的英雄,恨不得立刻結交,挖了過去一起混才是。
    當下紛紛跟在賀穆蘭身後,看她要做什麼。
    狄葉飛扮演這麼一個弱不禁風的倒霉夫人,在遠處早已經是心急如焚,見賀穆蘭跟個血人似的拖了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過來,又提著腦袋大開腦漿子直流的虎頭,連忙迎出幾步,左右打量了她一番,發現她身上的血都不是自己的,一顆心才放進了肚子裡。
    “你拖著這玩意兒過來做什麼?惡心的很。”
    “我有用。”
    賀穆蘭丟下一句,繼續往前走。
    賀穆蘭在現代時是法醫,什麼血腥場景沒見過。高速上被傾倒的油罐車砸爛的私家車裡,將挖出來的屍塊拼成一個個人她都干過,只是一只被砍破了頭的老虎,真沒什麼惡心或害怕的。
    她就這麼在袁家鄔壁和陳郡郡兵的注視中走出一條血痕,將手中的一頭一屍拋於袁家家主面前。
    “下次這種危險的東西,宗主還是不要弄進鄔中比較好。”
    她將聲音放的再沙啞些,意有所指的說:
    “否則惹禍上身,倒連累了袁家鄔壁中這麼多無辜的蔭戶。”
    這便是指責袁家家主對下屬和自己的鄔堡管理不力,險些惹出禍事來了。
    作為一個客人的部下來說,這話便很是過分。
    所以袁放身後的家臣和主事們紛紛露出憤慨的表情,更有家將連動手的准備都做好了。
    “呃……鐵娘子你剛才說什麼?”
    袁放只顧看著渾身浴血的賀穆蘭發呆,竟連她說的是什麼都沒注意到。
    他只感覺看著這樣的女武士,渾身燥熱的快要燒起來了。一股邪火也不住的往下/身直竄,引得他將腿微微分開才覺得好點。
    這滿臉黑紋的女武士駕馬而來的時候他的心就躁動的不行,此時力博猛虎、浴血而歸,竟是挑動的他口干舌燥,恨不得在她身邊親近一番才好。
    至於那老虎和虎頭……
    他看了一眼,不由得想象起他和她若在這死虎和虎頭旁恩愛的樣子。
    唔……若是這虎頭不壞,剝下虎皮做墊子,在上面翻滾一定更是*……
    只盼這女武士不要將他當做猛虎,小心憐惜著才……
    “袁家主?”
    賀穆蘭驚詫地看著面前陷入思緒中不可自拔的袁氏宗主。
    “你鼻血流下來了。”
    剛才生吞虎血的,難道不是盧水胡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唐打獵是我小時候覺得特別扯淡的一篇文言文,所以這梗拿來用了,大家感興趣可以百度下《唐打獵》這篇文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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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3 20:36:22 |只看該作者
☆、第65章 結交勇士

袁氏鄔壁四周當然沒有老虎,若有野生的老虎,這裡就不會建造這麼一個大型的鄔堡了。
    事實上,老虎為什麼會在鄔壁,還是全怪這位家主。
    迎風閣裡有大量的胡姬和女奴,而這位袁家主除了一開始會對這些胡姬新鮮點,寵愛一番外,大部分時候都是豢養著而已,甚至用以待客或者籠絡下人,說是Y窟也不為過。
    正因為如此,虎骨、虎鞭、虎血乃至任何老虎身上可以入藥的部分都變得搶手起來。就連袁放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吃的那些“溫補”丸藥是從哪裡來的。
    附近的獵戶和藥農們都知道要是有壯陽的東西,賣到袁家鄔壁總能賣到一筆好價錢,於是新的財路也就應運而生。
    這只老虎便是從廣平郡得來,運到袁家鄔壁來賣的活虎。虎血只有活著的時候取才不浪費,袁家鄔壁相關的管事已經做多了這種買賣,日久之下,不免大意,讓這只老虎跑了出來。
    袁放也不必考慮自己怎麼處置他了。因為這大意的管事已經在西市收購野貨的地方被老虎抓壞了脖子,死的不能再死。
    老虎逃到集市,咬死的人並沒有,可是被抓傷或是因為互相踩踏而受傷的蔭戶卻有不少。也有膽大的躲在一些屋子裡或者袁家甲兵的後面看熱鬧,將這西域女武士的勇猛繪聲繪色的傳了出來,甚至連她臉上的花紋都成了某種西域的秘法,可以讓人暫時得到神靈附身。
    總而言之,賀穆蘭感覺連往來送水給她擦洗的小姑娘,都恨不得透過她的面皮,看看那後面是不是藏著個大力神什麼的。
    “幸虧這黛色的墨汁遇水不脫。”賀穆蘭皺著眉頭拿起手邊新換洗的衣服。“這是什麼玩意兒?”
    這不是她的外袍,而是一件黑色的、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皮衣。賀穆蘭自己雖然也有不少見裘衣,但大多是當年在軍中所得,穿的已經久了,且大多是毛裡毛面,像這樣用柔軟的皮子拼接出來的勁裝卻是從見過。
    誰送進來的?
    疑惑歸疑惑,她那件特制的獵裝已經不能穿了,只好隨便將內裡的衣服換了後,套上這件不知什麼動物皮制成的黑色披衣出了門。
    狄葉飛早已等了半晌,見賀穆蘭穿了那件黑色裘衣出來,也是皺眉。
    “這袁放好大的氣派,竟給你送了件烏雲豹的裘衣來。”
    “烏雲豹?”
    “嗯,一種像豹子的貓,它的皮水潑不進,又防蟲蟻,並不多見。這麼一件皮衣,也不知死了多少只烏雲豹。”
    “袁放送我這個?”賀穆蘭摸了摸衣服,“我要不要退回去?”
    “不必,他錢多人傻,你穿了便是。”
    “呃……”
    看起來狄葉飛現在心情不大好。
    她還是不要惹他罷。
    “鐵頭領。”一個負責查探消息的白鷺官突然敲了敲門。“樓下蓋吳想要見你。”
    狄葉飛和賀穆蘭面面相覷,都不知是什麼情況。
    剛剛經過“木蘭打虎”,無論是狄葉飛還是賀穆蘭都只想好好呆會兒,計劃下接下來怎麼辦。
    此時他們來這裡要找的正主兒找上門來,賀穆蘭倒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了。
    “我去看看。”賀穆蘭摸了摸臉上的花紋,微微凸起的手感讓她安心了不少,“我小心一點,話說的少點便是。和他混熟了,說不定就能找到陳節的下落了。”
    狄葉飛思索了一會兒,也點了點頭。
    “你此去小心,不要露出破綻。蓋胡性格沉穩,為人機變,我在西域也有所耳聞。若有不對,反正他打不過你,直接放倒了弄回來就是。此地的盧水胡人不多,我們帶的人彈壓他們綽綽有余。”
    賀穆蘭點了點頭,出了燕飛樓的主室,推門下樓直至庭院,果真見到一身白衣的蓋吳腰佩雙刀站在那裡。
    上次見他,他肋骨被她的劍背敲斷,如今不過月余,此人便已經行動如常,此人的恢復能力簡直讓人咋舌。
    見賀穆蘭下來,蓋吳先是露出了喜色,接著又露出見了鬼的表情。
    “你竟也是女子?”
    袁放也不知道在哪裡弄到的這件皮衣,穿在她身上除了肩膀略寬了點,大小竟沒有不合適的地方。她此次扮演的是“女武士”,在打扮上便不再往男人身上靠,和老虎搏斗時,她那件獵裝早就被染的不成樣子,滿頭滿臉又都是血污,她身量也高,看不出男女也是正常,此時再看,自然是知道是男是女了。
    “竟‘也’是個女子?這是何意?”
    賀穆蘭放低了聲音,沙啞著嗓音用鮮卑話問他。
    “不,我並無他意。只是我還認識一位女英雄,一直以為像她那般的女勇士已經是世上難找,想不到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手可搏熊斃虎的女英雄竟然還有一位。”
    賀穆蘭只是轉念一想,便知道他說得是誰。
    不是花木蘭,還能有誰。
    想不到他被自己打敗,還發了那樣的誓言,結果說起花木蘭來,依然以“英雄”、“女勇士”來稱呼。究竟是盧水胡人生性敬佩勇士,還是這個時代的男人都有英雄情結,反倒對打敗自己的人贊譽不已?
    不管是哪一種,這蓋吳都不算是個卑鄙小人。
    對他又搶劫又綁架的惡感,稍微減退了那麼一點。
    蓋吳似是想到了什麼傷心事,在說完話後臉上便失了剛來時的光彩。待看到賀穆蘭身上名貴的皮衣,他的神色不由得又黯了一黯。
    無論是西域公主還是袁氏宗主,不是富甲一方的貴族,便是掌握一地命脈的宗主,相比之下,他的天台軍只是一支雇軍,能提供的好處實在是有限,真要提出招攬,連一件好衣服都沒辦法給人家。
    更何況對方居然還是個女人,比起跟著東奔西走的盧水胡雇軍,保護身份尊貴的西域女貴人自然是更合適些、
    這般的勇士,也許不能結交到,連共同話題可能都沒有,實在是可惜。
    他轉念又一想,就算不能招攬,這般的能人異士若能交上朋友,日後也多了一條路子,不由得精神一震,打起精神重新介紹起自己來:
    “這位英雄,在下盧水胡五萬天台軍之主,吾名蓋吳,不知閣下尊姓大名,可否結交一二?”
    蓋吳行了個盧水胡面見尊貴客人的禮節,誠懇地求問。
    賀穆蘭是為了找被他們綁走的陳節而來的,此時蓋吳在這,陳節是死是活,到時候一探便知。
    想到這裡,她對他露出一絲笑容:“你喚我鐵娘子便是,在下只是西域流浪之人。如今做個侍衛而已。”
    兩人正式交換過姓名,便算是認識了。蓋吳又邀請他去盧水胡人們如今住的地方一聚,賀穆蘭假意猶豫了一下,又作態回去請示了“狄姬夫人”,這才跟著蓋吳走了。
    .
    袁氏鄔壁,嘯風樓。
    “你說,蓋吳跑去燕飛樓找了鐵娘子,鐵娘子還跟著他走了?”袁放表情不滿地喝問下人:“鐵娘子不是貼身保護狄姬夫人的嗎?那蓋吳又是何時認識的鐵娘子?”
    燕飛樓裡伺候的袁氏下人都是眼線,雖然樓頂有“狄姬夫人”的護衛和侍從警戒不能知道什麼消息,但樓下的動靜還是一清二楚的,此時見宗主問起,連忙回答道:
    “看樣子,蓋吳似乎和鐵娘子並不相識,只是因為早晨一起殺了那只老虎,蓋吳刻意過來結交的。鐵娘子先開始也沒去,是在燕飛樓裡請示過狄姬夫人後才走的。”
    嘖嘖,他們家宗主真傻,那忠心耿耿又武力超群的女武士走了,此時不正是偷香竊玉的最好時機嗎?還用得著關心狄姬夫人的安全問題?
    只需略用個借口將那夫人請出來,再一來二往,生米煮成熟飯,還愁這朵西域的雪蓮花摘不下來?
    “蓋吳不是說在陳郡惹了麻煩,不適宜露面嗎?現在倒是又不怕了。”
    袁放踱著步子,表情忿忿的自言自語了起來。
    “他找鐵娘子做什麼?莫非有什麼生意要做?是了,他的人在西域也有生意,那沙漠裡的沙盜馬賊不是吃素的……”
    “不對,若是做生意,找狄姬夫人才對,請鐵娘子能作甚?”
    他越想越是煩躁,回身又問那下人。
    “鐵娘子跟著他去了哪兒?”
    “看方向……”
    下人臉上露出一個怪異的神色。
    “好像是迎風閣。”
    “這該死的蓋吳!”
    袁放臉色大變,似乎已經看到鐵娘子對自己的好感度嗖嗖下降的場景。
    “來人啊!隨我去迎風閣!”
    .
    有一瞬間,賀穆蘭以為自己又穿了一次。
    穿到了中世紀的中東,或者是歐洲什麼的地方。
    當踏進這湖邊巨大的院落時,賀穆蘭就知道拓跋晃和狄葉飛又猜對了。這群盧水胡人想要不露痕跡的藏在袁家鄔壁,大半就是在後院。
    從進入袁家侍衛把守的湖邊小路開始,這座在外人眼中“眾美雲集”的神秘之地便漸漸顯露出端倪。從湖那邊的高樓到這邊的小路,中間只有一座拱橋相連,橋前橋後都有人把守,想來那樓裡的“美人兒”想要出去,除非闖橋或者游泳。
    只是這湖面干干淨淨,連觀賞用的水生植物都沒有,想來除非一直潛著不浮出水面,否則想要逃走,也是枉然。
    真像是養著金絲雀的牢籠。
    也不知道這蓋吳和袁家主是什麼關系,竟讓他大度到在自己姬妾住的地方安置一群男人。
    還是說那胖子家主根本不把這些姬妾當回事,所以才毫無芥蒂的讓盧水胡人們住進來?
    想到這些,賀穆蘭禁不住皺了皺眉頭。
    “我們有事盤桓在這裡,因為在魏地惹了事,所以不得不借住在袁家,也是客人。”蓋吳似是知道她在想什麼。
    “這裡的胡姬大多是奴隸,也有因為美貌出眾被反復出賣的孤女,無論如何,在這世道,能被一位富有的主人寵愛,得以逃脫這艱難的世道,也算是她們的一種歸宿。
    “你覺得這歸宿已經是好?”賀穆蘭啞著嗓子問他。
    “對於你這種奇人來說,固然是糟糕透了。但對於這些女人來說,我覺得是的。”蓋吳自嘲地笑了笑。“莫說是胡姬,就算我們這些男人,為了活下去,也不得不出賣自己。”
    在刀口上舔血,為雇主賣命,他們比出賣色相的女奴好不到哪裡去。有時甚至更受輕視。
    他們是為了錢不擇手段的“雜胡”,她們是為了過上安穩日子不得不出賣尊嚴和色相,這世道想要好好的活下去,竟是這般的艱難。
    所以袁放那家伙宴請他們,請他的手下去褻玩那些胡姬,他卻連看都不想看上一眼,不過是有些“物傷其類”的悲哀罷了。
    不過,這西域女武士應該在那夫人身邊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又與這樣一身本領,他這種感慨,她怕是一點也不會懂。
    果不其然,聽到蓋吳的回答,賀穆蘭表情怪異了起來。
    盧水胡人這麼窮嗎?
    除了賣藝,還要賣身?
    賀穆蘭上下掃視了一眼蓋吳的身板,再想了想狄葉飛那身白皮,忍不住有些感慨。
    難怪餓到還要去搶糧食,這般瘦長且毫無“姿色”而言的小伙子都要為了活下去做這種事情,說不定第二天還要拖著疲累的身子去為雇主打架……
    話說回來,現在民風有這麼開放嗎?
    難道這裡也有奇怪的富婆提出這樣的“生意”讓他們做?
    “你們盧水胡也挺不容易的。”
    賀穆蘭發出了一聲感慨。
    “為了生存而奮斗之人,都是了不起的勇士。”
    她倒沒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可羞恥的。
    都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飯。
    呃,雖然這本事有些怪異。
    聽到賀穆蘭誇自己的族人,蓋吳的面部表情柔和了起來,臉上也露出了微小。
    能夠聽懂自己的意思,這鐵娘子果然是值得結交之人。
    這個看起來不好親近的神秘武士出乎意料的似乎是個好相處的人,這讓蓋吳忍不住遐想起若是他也有機會和花木蘭相處,是不是也有成為朋友的可能。
    只是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刻出來的心血之作被花木蘭毫不客氣的劈成了兩半,他心中的火焰又像是被一盆冷水一下子熄滅,涼的是干干淨淨。
    賀穆蘭跟著腳步似乎沉重起來了的蓋吳走進了迎風閣的大門,心中還在嘀咕這位首領還真是情緒化,待一進門,看到寬廣的明堂裡或坐或臥露出懶洋洋神態的胡姬們,突然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
    天啊,蓋吳他們劫走了陳節!
    他還是有幾分英俊的!
    不會是她想的那種吧?
    接下來的時間,陳節各種被脅迫後“殫精竭慮”的樣子在賀穆蘭腦中不停盤旋,以至於賀穆蘭剛剛對蓋吳升起的一點好感又有了下降的趨勢。
    賀穆蘭跟著蓋吳穿過明亮的廳堂,往小樓的偏側而去,待穿過幾道長廊,終於到了盧水胡人住的地方。
    那是一處陽光充足的小院,位於整個迎風閣的東南角,即和屋子的整體分開,又有游廊相連。陽光從頭頂直射下來,灑落到整個院子裡,一群盧水胡人敞開著厚厚的毛皮衣衫,露出肚皮和胸膛,懶洋洋的橫七豎八躺了一片,雙手在胸前和肚子上……
    嗯?
    撓癢?
    賀穆蘭仔細看了幾眼,又覺得不太像。
    哪有人撓癢還搓的?
    搓?
    搓……
    一個盧水胡人就著身上被陽光曬出來的汗液,在身上搓下一大塊長條狀的東西來,一邊搓還一面滿足的喟歎著。
    “還是南邊曬太陽舒服,一曬就出汗……咦,老大?這……這不是那位打虎的勇士嗎?!”
    一群盧水胡人立刻直起了身子,興奮地看向了前方,用匈奴語議論了起來。
    “哪個打虎的英雄?”
    “咦,又是女的?真見鬼了,怎麼現在女的都這麼厲害?”
    “管她是男是女,是英雄就該贊上一句!”
    一個盧水胡人把手裡黑泥一樣的東西隨手往旁邊一丟,熱情地走上前來。只是他胸前的泥垢只褪了一半,那露出的胸膛上一條黑一條白,看得賀穆蘭臉皮子直哆嗦。
    “這位勇士,請接受我們誠摯的歡迎!”
    盧水胡勇士的臉上表現出歡快的笑意,伸出手去握住了賀穆蘭的雙手。
    “我們首領能把你請來,實在是太好了!”
    ……
    “各位好……好……”
    賀穆蘭在震驚中被盧水胡人抓了個正著,憋了半天才憋出另外幾個字。
    “……好‘雅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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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再次比武

自從穿到古代以後,賀穆蘭對於找個古代男朋友的興致已經降到最低。
    無論是花木蘭軍中那段回憶,男人們互擼、磨牙,腳臭,打呼嚕還有各種奇葩缺點,還是如今盧水胡人橫七豎八躺一片在這裡搓著不知名的東西,還美名其曰“洗旱澡”,甚至只要想象著這裡的人都是用“廁籌”這種東西的,賀穆蘭就瞬間對男人們沒了興趣。
    而此刻被剛洗過“旱澡”的盧水胡人抓個正著,更是讓賀穆蘭無語凝噎,甩手也不是,回握也不是。
    還好蓋吳看出了她的情緒不太對,一聲呼喝讓手下們全部散開,否則賀穆蘭很難保自己會不會因為手中粘膩的觸感把他的手給怎麼樣了。
    賀穆蘭跟著蓋吳進了屋子,進門便是一愣。
    陳節好生生的坐在房間一處可以曬到太陽的地方,腳邊坐著那個討人厭的少年白馬,兩個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這讓以為陳節陷入龍潭虎穴而費盡力氣進了袁家鄔壁的賀穆蘭,不由得詫異極了。在她看來,蓋吳他們會抓陳節,多半是因為他們追著自己想要報仇,卻發現自己和陳節的關系,轉而抓了陳節來威脅她的原因。
    而如今陳節不但沒有被虐待,還好生生的和盧水胡人相處融洽,怎能不讓她吃驚?
    難不成陳節“天賦異稟”。
    還是有什麼其他原因?
    陳節從白馬那聽說這裡來了一個了不得的勇士,能一個人力博猛虎,心中便不免好奇,仔細的詢問起究竟。待知道是個西域來的武士,能拽動虎尾甩的老虎動彈不得,他莫名的覺得有些熟悉。
    他有心多問白馬幾句,可白馬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是此地主人的客人,西域女富商的護衛,武藝高強,穿一身黑衣,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正在和白馬談話間,屋子裡突然一暗,陳節抬頭看去,只見盧水胡的首領蓋吳領著一個滿臉黑紋的武士進了屋,正看著他和白馬發怔。
    “蓋吳大哥,你竟把這位英雄請回來了!”白馬一躍而起,叫聲歡快的沖到賀穆蘭身邊,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我是盧水胡人白馬,敢問英雄可收徒弟?”
    賀穆蘭對這白馬的刁鑽古怪還留有印象,見此刻他如此溫順,一時反應不過來,有些發愣。
    只是她的發愣看到白馬眼裡,似乎就成了不願意的證明,白馬彎了一會兒腰,只好不甘心地直起身子。
    “原來英雄竟不願意。也是,我這麼貿然拜師,英雄一定心有疑慮。”
    他咧開嘴爽直地笑了起來。
    “我很聰明的!也很勤快!若是英雄要收徒的時候,記得來杏城隨便找個盧水胡人,就說找白馬便是。”
    這還是個孩子呢。
    一驚一乍的。
    賀穆蘭在心裡感慨了一聲。
    “這是我一個長輩的遺子,我一直待他如同兄弟。”蓋吳摸了白馬的腦袋,“我們盧水胡人都是粗魯直率之人,若有冒犯之處,還請海涵。”
    賀穆蘭點了點頭,用手一指陳節。
    “那是個漢人?”
    不遠處的陳節一聽賀穆蘭的聲音,再一看賀穆蘭的動作,差點沒跳起來!
    就算再捏著嗓子說話,就算臉上畫著黑紋,他也認得自家的將軍!
    她她她她她怎麼來了?
    難不成是來救他的?!
    陳節覺得自己的心滾燙的快要跳出來了。
    “這漢人是我們救回來的,他無家可歸,如今已經算是我們盧水胡人的朋友了。以後會跟著我們。”蓋吳沒有說明陳節的來歷,只是一句話帶過。“他雖是漢人,武藝卻著實了得,還精通戰陣之法,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這般的人才……”賀穆蘭意有所指地看了陳節一眼,“蓋吳首領該要好好重視才是。我看他身上似是有傷?”
    陳節聽著自家將軍和蓋吳胡亂扯些話題,眼淚都快下來了。
    誰要跟著盧水胡人混啊!這不是為了能麻痺他們嘛!
    將軍還記得他身上有傷,真是太溫柔了。
    “只是一些小傷,如今已經不礙事了,謝過……英雄關心。”
    陳節摸了摸臉上的大胡子。這胡子這麼長時間沒剃,一下子長得太多,把臉面都遮住了。
    不然,也讓他家將軍看看,他有被好吃好喝的對待,沒有面黃肌瘦到糟糕的地步。
    蓋吳不知道鐵娘子為何會對陳節感興趣,最後只歸結到他是他們盧水胡裡的漢人,所以不免多關注了一點。
    他和賀穆蘭客套了幾句,便客客氣氣的邀請她坐下,開門見山的問她:
    “不知鐵娘子是自由身,受雇於狄姬夫人,還是狄姬夫人的家人,只能效忠於她一人?”
    狄姬夫人?
    他家將軍哪裡認識什麼夫人?以前倒是有幾位小姐對他家將軍表示過好感,後來都被傷透了心……
    咦,狄姬夫人?
    狄?西域人?
    “噗!”
    “陳節大哥,你怎麼了?”白馬見陳節臉部漲得通紅,嘴巴也鼓了起來,關切的湊到旁邊問候。“早上吃壞肚子了?要不要我扶你去方便?”
    雖然鐵娘子很厲害,不過陳節大哥也很厲害。若是鐵娘子不收他為徒,陳節大哥收他也不錯啦!
    “沒……沒有……就是見到了這位女英雄,有些激動,激動……”陳節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使勁的咬自己的舌頭,咬的舌頭都麻了,才把那笑意給壓下去。
    什麼狄姬夫人,怕是和將軍一起去陳郡的鎮西將軍狄葉飛扮的!
    若論美貌,他家將軍還真抵不上狄將軍百分之一,到底誰扮美人誰扮武士,自是一想便知。
    他以前仗著自己是將軍的好友和同帳,還曾笑話過他來著。如今留下這麼個笑柄,還敢再笑話他!
    賀穆蘭見陳節臉色怪異,也猜出陳節想到了狄姬夫人是誰,心中有些好笑之下,面色不由得也輕松了起來。
    “在下並不是自由之身。”
    這也是事先商量好的。
    若說是自由之身,也許會引起別人胡亂猜測她的身份,甚至會懷疑她是半途混入的隊伍。但若是直說不是自由之身,身份暴露的危險就會降低一點。
    家僕和自由民是有著本質區別的。
    “那實在是太遺憾了。”蓋吳搖了搖頭,“閣下武藝這般高強,居然屈居一柔弱女子之下,真是可惜。”
    “人各有志,我並不覺得可惜。”
    賀穆蘭淡然一笑。
    “不知鐵娘子可否和我們切磋切磋武藝?”蓋吳也想知道自己的手下和當世高手的差距在哪裡,“我們盧水胡人以戰斗為生,若能在鐵娘子手上多學些東西,日後便多了幾分保命的本事。”
    陳節緊張的看向賀穆蘭。
    他也摸不清這蓋吳到底是想做什麼。若是有心招攬,沒必要提出這樣的要求。
    他不知蓋吳已經歇了招攬的意思。
    盧水胡人本來就受大魏鮮卑人和漢人的歧視,算是雜種豬狗一樣的民族,尋常高手根本就不會接受他的招攬。盧水胡的隊伍裡,大部分是活不下去的苦人和窮凶極惡的罪人,沖著拼命可以為自己掙上一份財帛而留下的。
    而窮凶極惡的罪人也很難接受管束,蓋吳每過一段時間就不得不“清理”掉一些。他又被花木蘭逼著發了那樣的毒誓,等回到杏城,怕是手底下的人都要散掉一半了。
    到那時候,他大概能留下陳節這樣的人,卻一定留不下鐵娘子這樣的奇人異事。既然是這樣,還不如讓手下人和她熟悉熟悉,日後也多些香火情。
    所謂多個朋友多條出路,蓋吳手下的盧水胡能一直接到活干,不是沒原因的。
    賀穆蘭也正想摸摸盧水胡人的底細,到底在這袁家有多少人,都是什麼樣的本事,否則若是他們真的要發難起來,袁家鄔壁人多勢眾,那就糟了。
    所以她聽了蓋吳的邀請,只猶豫了片刻,便爽快地應承下來。
    “好,我便領教領教盧水胡人的本事。”
    ***
    片刻後。
    “陳節大哥,想不到你雖然加入我們不久,卻挺把我們當自己人的。”白馬見陳節滿臉緊張和關切,心裡也軟了一片。
    “你放心,那鐵娘子不會把他們教訓的怎麼樣的。她又不知道我們在這裡是什麼身份,她們是來做客的,不會讓這裡的主人面子上太難看。”
    誰關心你們怎麼樣!
    他是擔心他家將軍會不會吃虧!
    她為什麼不拿出全部本事呢?
    已經放倒四個人的賀穆蘭也是有苦說不出。
    對面的盧水胡人越挫越勇,剛剛還在曬太陽的院子裡,一下子就圍上來幾十個人,大部分都是賀穆蘭見過的熟面孔,也就是上次劫走崔琳的那一伙兒人。
    幾十個人雖然不多,但是和她交手的都是其中的好手,不能等閒對待。
    蓋吳和她交過手,大致也知道她的一些路數。她若用盡全力,也怕蓋吳看破身份。但盧水胡人不同於她之前對上的游俠兒之流,武藝確實精湛,而且經驗都很老道,並不是輕輕松松就能大敗的對手,是以她束手束腳,對方大開大合,打的頗為憋屈。
    蓋吳也看出她有留手,忍不住跳入場內,赤手空拳沖了上來。
    “女英雄不必留手!我們盧水胡人不是輸不起的小人!”
    賀穆蘭見這卷發家伙也跳下場來了,索性換了個思路。
    狄葉飛也說了,他們人不見得比自己這方多,大不了抓了他們的首領,直接逼他們就范就是。
    等袁家反應過來,怕是木已成舟了。
    想到這裡,賀穆蘭不但不避,反倒揉身而上,右臂伸出,一把抓住他的左肩。蓋吳還想要掙扎,可賀穆蘭只是用力往下一按,他便覺得左肩猶如千斤加身,不與自主的單膝往下跪了下去。
    只是蓋吳也不是庸手,左肩被控制,他便索性借著這股力氣往下躺倒,伸出一只腿腳猛地踢向賀穆蘭的面門。雖然樣子不太好看,倒是一招機變的好招式。
    他卻沒想到這“鐵娘子”乃是花木蘭,這世上技巧萬千,變化莫測,可只有一樣,只要有了,卻是什麼花招在面前都不管用。
    這便是一力降十會!
    賀穆蘭根本不管他用什麼招應變,她也不是精通各路武藝的武林高手,但見到蓋吳仰下倒踢,當下連右手都伸了出去,一把抓住他的左腿,往上猛的一提,活生生將他整個人都提了起來。
    “天啊!”
    “老大,你這下臉可丟大啦!”
    “還好我只是被揍了幾拳,謝女英雄手下留情!”
    看熱鬧的盧水胡人都沒察覺到危險的逼近。而保持著雙手提起蓋吳姿勢的賀穆蘭,對著露出驚駭表情的蓋吳,詭異的一笑。
    她此刻要用足十分力氣,能讓他現在就手腳分家。
    蓋吳心中震駭莫名,驚得快要叫出聲來。若不是他還想在手下人中保住自己一份面子,此刻怕是早就叫喚了起來。
    他的手下們沒和花木蘭交過手,他卻是交過的,這樣的力氣,這樣的對敵方式,不是花木蘭,還能有誰?
    若說這世上還有第二個女人有能把他一把抓起的力氣,他可不信!
    那還要不要男人活了!都回家洗衣做飯去吧!
    一直這麼舉著也不是事,這蓋吳手長腳長,拎著也確實難看。
    賀穆蘭原以為蓋吳被一個女人這麼提起,怎麼也要掙扎幾下,卻見他竟然在這關節上發呆,當下心中也有些不悅,手臂一抖,將他一把摔到地下。
    蓋吳還在震驚於花木蘭竟然來了袁家鄔壁,只覺得天地突然一個翻轉,轉眼間就落到了地上。
    霎時間,一個溫暖的人體貼了上來,他只覺得腰腹間突然多了一個硬物,雙手手腕一把被人提起,如同被鐵箍箍住一般固定在頭頂,頓時嚇得是面色潮紅,連眼睛都不敢往上看。
    再一眨眼,一只溫熱的手掌“撫”上了他的頸項,“鐵娘子”那粗噶的聲音隨即從他頭頂傳來:
    “你已敗了,服是不服?”
    ……
    服?
    服什麼?
    蓋吳一時有點回不過神。
    .
    花木蘭的武藝小半是和花父學的,大半卻是在軍中磋磨出來的。換句話說,她的武功路數,並沒有什麼性別之分。
    軍中都是男子,花木蘭為了在軍中生存,也很快把自己的性別之見拋之腦後,打起架來,插眼珠子踢人家要害也是常事。只是她總是記得自己力氣異於常人,所以同軍切磋,下手就會小心分寸,否則真要雞飛蛋打,怕是她第一個就因殘害同僚被軍法處置了。
    繼承了花木蘭完全的戰斗技巧和身體記憶的賀穆蘭,本能的選擇對自己最有利、也最快速的方法制服蓋吳。
    所以當她做出只想制敵、不想殺人的決定後,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蓋吳一把摜到了地面上,再側壓下去,用膝蓋頂住他腰腹間柔軟的地方,讓他不得翻身。
    在蓋吳還未來得及還手之前,她就以雙手制住他的上半身,蓋吳身子瘦長,胳膊手腕都很細,賀穆蘭發現一只手就能按住他的雙腕,便分出右手手掌掐住了他的咽喉。
    這一下蓋吳門戶大開,破綻畢露,無論是膝蓋用力下壓讓他脾髒破裂無力反抗,還是手中用力捏碎他的喉骨,都是要命的招式。這也是花木蘭在軍中和各族勇士摔角無數次後摸索出的制勝法門,賀穆蘭第一次使出就這麼順暢,心中不免有些興奮,看著已經嚇傻了的蓋吳,得意一笑:
    “你已敗了,服是不服?”
    .
    莫說蓋吳服不服,盧水胡人們已經是全部服了。陳節更是激動的連連擊掌,恨不得大叫幾聲。
    一片靜默之後,叫好聲喝彩聲不斷。在蓋吳身邊其他下人的眼中,自家的首領幾乎是三兩招間就敗下陣來,比上次和魏國著名的女將軍花木蘭比武輸的還要更快。
    這鐵娘子和花木蘭誰更技高一籌,一望便知。
    有幾個剛才在賀穆蘭手下走了一刻鍾的盧水胡武士更是有些得意,好歹他們輸的還算漂亮,沒有一個像首領這般被女人又抓手腕又按咽喉的。
    蓋吳的忠實小弟白馬一邊興奮於終於有人能勝得過花木蘭那個人間凶器,一邊又有些為以往戰無不勝的蓋吳心生哀傷。
    輸了兩次,兩次還都輸在女人手上,蓋吳大哥一定咬舌自盡的心都有了吧?
    回頭他一定要使出渾身解數開導開導他才是啊。
    此刻蓋吳的心思卻一點都不在自己會不會死上,更是完全沒有察覺賀穆蘭剛剛一閃而過的殺意。
    他快要被腰腹間的硬物和喉間的手掌燒死了。
    燙,好燙,為什麼這麼燙呢?
    他應該反抗才對!他應該為了維護盧水胡勇士的尊嚴拼死反抗才是啊!
    為什麼身子軟的像是爛泥一般!
    可惡!
    賀穆蘭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一直維持著這個姿勢快速的思索。
    她現在已經找到了陳節,若是以蓋吳的性命做要挾,把陳節救出來也不是不行。只是她現在是“鐵娘子”又不是花木蘭,一要陳節,難免讓盧水胡人猜透她的想法,身份一下子就暴露了。
    看現在的情況,袁家家主明顯更信任盧水胡人而非她們這支西域來的商隊,要是盧水胡人和她們起了爭執,袁放那胖子會幫誰還不一定。
    但讓她就這麼放了蓋吳乖乖走掉,她心中又有些可惜。
    下次能找到這般蓋吳願意和她單打獨斗的機會就不多了。想要再制服蓋吳,就得先撂倒他這一幫各個不是庸手的小弟。
    她正在掙扎間,一聲大叫突然從門口傳了出來。
    “你……你們都在做什麼!”
    是袁放!
    他怎麼來了!
    賀穆蘭心中一驚,正如當頭淋下一盆冷水,這袁放不可能一個人來,一定後面還有家丁護衛,她還想挾持著蓋吳要回陳節,這一下怕是全成了泡影。
    “蓋吳,我敬你是客人,你竟然,竟然……”
    袁放氣的滿臉通紅,一進門就怒視因比武而貼在一起的兩人,那指著蓋吳和賀穆蘭的手也在那裡抖啊抖。
    ……
    這宗主不但腦子不好,眼睛也瞎了嗎?
    明明是她技高一籌,將這蓋吳壓制的不得動彈,他竟覺得是蓋吳在冒犯她?
    作者有話要說:休息一天,脖子舒服多了。吃過飯後我再碼一更,大家晚上8點以後記得再看喲!
    小劇場:
    袁放:蓋吳,我敬你是客人,你竟然,竟然敢勾引我看中的女人!
    蓋吳:(百撕不得其姐)我腰腹間的硬物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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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3 20:37:14 |只看該作者
☆、第67章 袁放訴衷腸

袁放一來,賀穆蘭久不好再壓住蓋吳了,畢竟蓋吳是袁放的客人,而自己只是袁放客人的手下,這也算是一種不尊重。
    她松開了蓋吳喉嚨上的手掌,膝蓋也從蓋吳的腰腹部放下,對著袁放歉意一笑:“抱歉,我和蓋吳首領切磋武藝,下手重了點。”
    ‘看清楚了,是我贏了!’
    賀穆蘭的自尊心根本不允許“花木蘭”輸。
    “鐵娘子武藝過人,在下佩服。只是比武點到即止即可,既然贏了,便不要在折辱對手了。”袁放看著躺在地上半天沒起來的蓋吳,沒來由一陣煩躁。
    這盧水胡人不會寡廉鮮恥到要讓鐵娘子攙起來吧?
    賀穆蘭想的卻是,既然饒都饒過了,不妨把姿態放的更漂亮些,便彎腰對著蓋吳伸出一只手去:
    “閣下確實是勇士,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切磋。”
    蓋吳坐起身,伸出一只手抓住賀穆蘭的手掌,賀穆蘭一個用力,他便起了身子。只是蓋吳起身後沒有松手,倒是上前幾步,一把抱住賀穆蘭。
    “‘鐵娘子’好武藝,蓋吳服了!”
    賀穆蘭冷不防被蓋吳抱個正著,心下十分詫異,袁放更是瞪眼吹須,蓋吳卻在賀穆蘭耳邊極小聲說到:“我知道你是花木蘭,雖然不知道你來做什麼,但蓋吳不出賣英雄。今晚子時,我在燕飛樓後的湖邊小山下等你。”
    賀穆蘭一愣之下就忘了掙扎,蓋吳也不是為了揩油而抱上去的。他說完了話,拍了拍賀穆蘭的背,便又回復成那個處事冷靜的年輕首領,站到一邊不說話了。
    倒是黑臉漢子路那羅走了上來,一臉激動的贊歎起鐵娘子的好本事,並承諾以後杏城的盧水胡人都會將她當成朋友,若有路過杏城,切切莫忘了會會他們這些新朋友。
    賀穆蘭雖然不太會交際,這種話也是會說的,當下應承下來。
    袁放此時臉色已經黑到讓人無法不注意到了,賀穆蘭只好轉而去關照下被忽視的袁放。
    這袁放在蓋吳面前是個陰沉老練的性子,對“鐵娘子”卻客氣的很。這讓蓋吳也不由得有些好奇那個“狄姬夫人”究竟是如何傾國傾城的美人兒,竟讓袁放這見慣各色艷麗胡姬的袁放對一個武士都如此尊重。
    他只在心中稍微一想,便大概知道花木蘭來這裡是做什麼了。
    怕是袁放和劉宋那位王爺經常往來的事讓大魏知道了,又不方便讓其他人來探查,便找了離陳郡近的梁郡花木蘭來一探究竟。
    不過這些都和他無關。他只是受他叔叔邀請去劉宋見見那個貴人,卻絕對不可能被他收歸麾下,也就無所謂會不會撕破臉面。
    只是袁放若此時被大魏給弄倒了,他要從劉宋借他的商路回來就變得麻煩的多,所以今晚和花木蘭會面,有些話倒是要說明白。
    另一邊,賀穆蘭和袁放客氣了幾句,卻不小心被袁放纏上了。
    他借口說早上打擾了“狄姬夫人”游覽袁家鄔壁的游興,想要現在邀請“鐵娘子”逛上一圈,反正現在天色也早,天黑前便能游完。
    賀穆蘭推辭幾次推不過去,只好應了,臨走前給陳節打了個眼色。
    ‘你小子,乖乖等我來接!’
    接到信號的陳節偷偷地點了點頭。
    賀穆蘭跟著袁放走了,路那羅和白馬等人過來檢查蓋吳身上的傷勢,發現蓋吳喉部倒沒有傷痕,只是手腕間紅淤一片,看起來有些駭人。
    “這鐵娘子,好大的力氣,好大的手掌!”
    白馬撅了撅嘴,“這武藝高強的女人非得人高馬大手如蒲扇嗎?”
    “瞎說什麼!”
    陳節拍了白馬一巴掌,惹得他怒目而視。其他人也對他看了過來。
    這時候他才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反應過度,連忙訕訕道:“在人背後這麼議論別人的不是,不太光明磊落。尤其對方還是個女人……”
    “陳節說得沒錯。漢人在這點上確實要強似我們。”被打敗的蓋吳倒是很豁達地點了點頭。“而且,那鐵娘子手掌並不是大如蒲扇,只是手指修長,不過她手上力道確實挺大,所以我掙脫不開……”
    他自然不會說當時他已經被“鐵娘子”的真實身份弄的震駭莫名了。
    可在背後說一個女人如何如何粗壯,也確實不是英雄行徑。
    路那羅和白馬相視一笑,只當這是首領面子上過不去的托詞,陳節倒是因蓋吳的大度對他起了幾分好感。只可惜他早已有了英主,否則若和他投的意氣,說不定真會跟著他闖上一闖。
    “頭兒,要不要拿藥油給你在手腕上推推?”白馬覺得那紅淤格外刺眼。蓋吳體瘦,現在是紅的,明日就要青了。
    蓋吳摸了摸手中的紅痕,怔了片刻,搖頭歎道:
    “不必了。留著讓我知道……”
    和她的差距有多大。
    ***
    “還沒有謝過家主送的皮衣,很是合身。”
    “鐵娘子客氣了,這件皮衣也是我偶得的,能找到合適的主人,才不算糟蹋了東西。你那件外衣也是因我袁家之事而毀,區區一件衣服,算不得什麼。”
    賀穆蘭和袁放行走在迎風閣內。
    和蓋吳帶她過來是從側面而進,有意避開胡姬聚居的地方不同,袁放是這裡的主人,在袁家鄔壁裡不需要避開任何人,所以跟在袁放後面的賀穆蘭徹底了解了袁放在這些胡姬眼裡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這已經壓根不是主僕的關系,而是一種讓人瞠目結舌的病態。
    見到袁放走過來,她們會恭敬地跪在他的腳下,離得近的,會虔誠的親吻他的靴尖。離的遠的,也表現出一種極其溫順的馴服姿態。
    她見到有一個胡姬臉上還有青紫,見袁放看過來,連忙綻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只是因為臉上有傷,一笑之下牽動傷口,頓時笑容變得扭曲起來,讓袁放皺了皺眉,旁邊立刻就有老媽子把她拖下去了。
    賀穆蘭想起自己多年前曾陪朋友去過一家規模非常大的動物園,那裡面圈養著許多動物,很多動物被關在籠子裡以後,就跟半死不活一樣躺在那裡,從它們的身上都能感受到生命和野性在一點點消逝的痕跡。
    和好友贊歎這個漂亮那個威武不同,賀穆蘭為著這些美麗的生物被這般囚禁在籠子裡的人生感到悲哀。
    但也有例外的。
    在路過一間關著黑豹的籠子時,那只黑豹瞇著眼睛看了她一眼,就那一眼,讓她渾身打了個激靈。
    那眼神如此敏銳犀利,還帶著一種不屑的蔑視。就像是被關在籠子裡的是自己,而在外面看著的是它一般。
    就在那個時候,賀穆蘭相信“萬物有靈”這句話。
    但到了袁家鄔壁這裡,賀穆蘭不但沒有看到哪個胡姬露出不甘的表情,就連那些沒有精神的動物表現出來的頹唐都沒有。
    有的只是莫名的狂熱和理所應當的自然。
    可以感覺的到袁放顧忌她的感受,所以對胡姬們的態度表現的不是那麼混賬,但從這些胡姬的舉手投足、行為舉止裡,賀穆蘭已經窺見了這座“迎風閣”的可怕之處。
    物化女性,奴化女性,將“胡女”當成折耳貓金毛犬這一類的物種一般豢養起來,而其中的胡姬們卻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這就是這位家主一直在做的事。
    是這個時代的人都有這種“理所當然”,還是這位家主特別的殘酷?
    究竟是什麼讓他這般迷戀胡姬,甚至不惜花費血本建造出這麼一個畸形的地方出來?
    “這座迎風閣,到底有多少胡姬?”
    賀穆蘭和袁放走出這座精致的建築時,忍不住回身眺望。
    簷牙高啄,雕梁畫棟,巧奪天工。
    也不過是座和動物園一般的牢籠罷了。
    “唔,我還真沒有數過……”袁放作勢摸了摸下巴,悄悄將數字減了三成。“約莫一兩百個也是有的吧。”
    “大部分都是舞姬。胡姬善舞,不光大魏,諸國的權貴富商都有養家伎的習慣,否則招待客人時就會失禮。我袁家鄔壁比不得那些高門豪強,他們的家伎更絕色的也有,我不過是偏好胡姬,南方又少胡人,所以家伎和別處不太一樣,圖個新鮮罷了。”
    在他心裡,是沒把鐵娘子當做這些以色侍人的奴隸的,也不認為鐵娘子會因為這個對他生出什麼仇視,最多心裡有些不舒服罷了。
    就算是漢人女子,在看見家伎和奴婢時,也不會把自己和這些人歸為一類,生出什麼憤慨來。
    主就是主,僕就是僕,奴就是奴。
    生而有別,概莫如是。
    若是這個時代的任何一個有些身份的女人,都不會對他的話產生太多的感觸。但賀穆蘭不同。
    她來自一個沒有奴隸的地方,來自於一個富貴有別,靈魂卻自由的地方。
    所以她久久地凝望著這座華麗的牢籠,不停地提醒自己:
    “悲憫沒有用,錯的是這個世界。是這個生產力極度低下的鮮卑落後制度。所以……”
    “不要悲傷,不要難過,不要生氣,不要……”
    不要個屁啊!
    若是拓跋晃要想處置這個死胖子,她第一個幫忙抓人!
    只要有機會,她一定毀了這個可怕的地方!
    .
    接下來的時間,袁放確實帶著賀穆蘭逛著袁家鄔壁。這位袁家家主也許在“色”上是個惡心的人,但在經營家業上,也許並沒有那麼糟糕。
    早上鬧虎的集市早就已經被清理的干干淨淨,她殺了老虎的那個地方被厚厚的沙土覆蓋了起來,想來再過一段時間,就連血漬都沒有了,比用水沖刷還干淨。
    她看見袁家鄔壁被收割過後的田地整齊的排列在那裡,地裡還插著一直沒搬走的假人。有些小孩子在田埂間玩耍,見到這位家族過來,一窩蜂的掉頭就跑,袁放也沒有露出什麼不高興的表情。
    袁家到處都有馬,還有不少鐵匠鋪,這和南方漢人們聚集的城鎮非常不同。北方六鎮裡,隨處可見馬匹和鐵匠鋪,那是因為邊關經常受到柔然人騷擾,人人都不得不隨時做好上馬應戰的准備。
    可袁家這樣,就很奇怪了。
    注意到賀穆蘭一直盯著鐵匠鋪和馬廄看,袁放只是一愣,就明白了“鐵娘子”為何好奇。
    他對鐵娘子有好感,自然是有意交好。
    “聽說西域為了抵抗馬賊沙盜,民風彪悍,即使是女子也能作戰。在我們魏地,北方的重鎮都陳有重兵,武器和馬匹都是常見之物。但其實南方也不太平。自漢末以來,陳郡因為地理位置險要,屢屢受到賊寇侵擾。過去陳郡因為有謝家在,還有一個強大的依仗,現在謝家敗落,又大半去了宋地,只剩下袁家苦苦支撐,不得不尚武起來。”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絲毫不像是一個酒色過度的中年猥瑣男人。
    他只是很冷靜的在說著這些話,就和在說著“這不過是圖個新鮮”時一般。
    “鐵娘子,你覺得我們袁家鄔壁的位置如何?”
    “地處要沖,依山傍水,無論是前往哪邊都有道路,不遠又是淝水,若不是這裡是您的鄔壁私產,建個城也絲毫不覺得浪費。”
    賀穆蘭畢竟有兩世的經歷在,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我聽說在北方的六鎮,那裡的人們雖然過得非常辛苦,但也同樣非常的堅強和熱情。在那裡,一個普通的軍戶也能對付兩三個普通人。鮮卑人的身材比我們漢人高大的多,但是頭腦卻意外的單純,會為了陛下的一聲征召立刻不要任何東西的投身到戰場上去……”
    袁放看了眼鐵娘子,似乎是在看到她臉上的黑紋後得到了某種安心似的接著說:“你是西域流浪武士,所以我才敢和你說這些有些不敬的話。”
    啊,抱歉。
    我這身子還百分百就是北方的軍戶,那種頭腦單純的會因為一聲征召就上戰場的笨蛋。
    媽的,花木蘭到底是為了什麼去打仗啊。
    就為了被人說“真是意外的單純”嗎?
    “我雖然也很佩服這些人的勇氣,但這在南方是行不通的。袁家鄔壁百年來一直是漢人在管,以前我們屬於宋地,陛下打贏了劉宋後,四州盡歸大魏,我們又成了魏人。正如你所說,我們袁家處在南北重要的關口,可以說,這是大魏最適合經營的地方之一,所以我們這裡才能見到這麼多南貨北貨,連西域的珍奇異寶也不少見。”
    “如果宋魏一旦開戰,或者兩國出現一點勢力不均的情況,袁家就到了滅頂之時。”
    賀穆蘭眨了眨眼,馬上就明白了袁放的意思。
    “你是說,因為宋魏還維護著表明上的‘和平’,雙方都不想袁家倒向另外一邊,所以袁家反倒可以在這個關口發展?”
    “是。如果打仗的話,袁家就不存在了。如果劉宋太弱,或魏國太弱,袁家鄔壁就要被迫參戰,因為沒有一位君王願意在這麼要緊的位置放一個事不關己的勢力。我們最終還是要選擇自己的立場,才能繼續存在下去……”
    “因為看透了袁家鄔壁的顯赫,不過是隨時可以在兩國交戰中消失的鏡花水月,所以像我這樣‘奢靡無能’的家主才能保住這個位子。我的父兄都是英明堅毅的家主,擁護者如雲,但最後都莫名其妙死於非命……”
    賀穆蘭猛地向他看去。
    他這是什麼意思?
    他是想和他說,他雖然又胖,又無能、又好色貪婪,是因為想要麻痺兩國的視線嗎?
    開什麼玩笑!
    就算有這個原因,那也是他自己選擇的結果。再說了,這麼一個長得不帥,個子不高,還沒什麼特色的家主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很毀氣氛好嗎?
    正常套路難道不是一個長相邪魅的帥哥說著自己墮落糜爛的苦衷,然後嬌弱而又善良的女主角為了他的苦衷默默流淚,從此邪魅反派為她浪子回頭,或男主角登場搶走女主讓反派徹底黑化什麼的……
    我又不是女主角!
    是了,是為了“狄姬夫人”。
    可是就算說他誇耀自己再多,她也不會為了你和“狄姬夫人”說好話的。
    性別一致,這完全沒有可能嘛!
    袁放絲毫沒有察覺到賀穆蘭面部的僵硬,還在繼續訴說衷腸:
    “……所以,即使我養戰馬、磨礪刀劍,也不過是因為我懦弱膽小,為了日後自保作出的選擇。當然,我們袁家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兩國開戰,你一定沒見過十年前那場魏宋大戰,附近的河水被染的通紅,連飲水都不行了”
    “我說這麼多,是想告訴你……”
    我真不是……
    “家主,家主,不好了!少家主帶著幾個家人去找狄姬夫人了!”一個家臣氣喘吁吁的跑過來,一到他身前就噗通跪倒在地。
    “他找狄姬夫人做什麼?”
    袁放瞇了瞇眼。
    那家人看了一眼鐵娘子,吞吞吐吐道:
    “說是,說是鐵娘子打死了我們家高價買來的老虎,又把虎血虎皮都糟蹋了,要……要……”
    “到底要什麼!”
    “要狄姬夫人賠償!”
    賀穆蘭根本不想知道這個“少家主”是誰,一聽到狄葉飛可能被不知道什麼家伙纏上了,掉頭就往燕飛樓而去。
    袁放知道鐵娘子是狄姬夫人的貼身侍衛,也沒怪她的失禮,反倒一邊跟著她往回走,一邊安撫她的情緒。
    “鐵娘子不必著急,那是我大哥的遺子,我膝下無子,一直將他當做親生兒子一般看待,或許是嬌慣了些,但並非魯莽之人。”
    賀穆蘭沒有理他,只埋著頭往前走。
    誰擔心他那便宜兒子到底怎麼樣了!
    她擔心的是狄葉飛一個不高興,讓左右把那小兔崽子給揍了!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還有一更,我吃完飯碼字,大概9點左右放出。
    小劇場:
    賀穆蘭:我又不是女主角!
    作者:呃…你好像是女主角又好像是男主角我到底一開始想寫啥來著?
    袁放、狄葉飛、蓋吳等人:……我們難道不是男主候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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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3 20:38:15 |只看該作者
☆、第68章 夜會“佳人”

賀穆蘭趕到燕飛樓的時候,那所謂的“少宗主”根本都沒能上樓。
    狄葉飛的親兵都是在西域復雜的局勢中鍛煉出來的,白鷺們又會各種刁難人的本事,即使賀穆蘭不在,若狄葉飛不想見誰,就算是什麼少宗主也不可能如願。
    賀穆蘭聽了袁放和家丁的描述,已經把“少宗主”想象成了一個和他叔叔長得一般圓臉、滿身都寫著“紈褲子弟”的青年,結果出人意料的是,這位少宗主不但並不是什麼圓臉青年,反而有一張十分英俊的臉龐。
    這人典型的劍眉星目,長相英挺又不失儒雅,楞誰一看,都不會和“紈褲子弟”這樣的詞匯聯系在一起。
    都是一窩生的,長相怎麼差這麼多呢?
    賀穆蘭不動聲色的看了看袁放,再看了看這個青年,贊歎起遺傳的奇妙來。
    “袁振,你到底來這裡做什麼?”袁放有些惱怒地緊跟著賀穆蘭出現在燕飛樓前,對著自己的侄子毫不客氣。
    “見過叔叔!”這個叫袁振的青年倒是光棍的很,一見袁放來了立刻行禮,甚至還露出有些羞澀的笑容:
    “侄兒聽說了狄姬夫人的盛名,心中有些好奇,所以冒昧前來拜見。”
    “那賠償是怎麼回事?袁家的臉都給你丟完了!”袁放嘴上說得嚴厲,渾身的氣勢已經收斂了一些。
    看來這位家主真的很寵孩子。
    “……那老虎是侄兒托獵戶買的,這死了自然是要付錢。侄兒正苦無借口見這位狄姬夫人,又被下人一攛掇……”
    他瞟了一眼身後某個長隨。
    那長隨的臉色頓時煞白如雪,一下子跪了下來。
    “胡鬧!帶著你的人走的遠遠的,不要再來打擾狄姬夫人!”袁放看了眼那個長隨,意外的沒有打罵他,而是讓他以後去馬房養馬。
    但見那個長隨立刻一副活過來的樣子,似乎半點也不覺得養馬是什麼不好的事情。
    只是這一個細節,賀穆蘭就確定了這個叫袁振的少宗主不是什麼好相處的人,還有可能表裡不一。
    至少在下人眼裡,伺候他比伺候馬還要辛苦。
    袁振帶著下人們灰溜溜的走了,臨走時意味深長的看了鐵娘子一眼。袁放斥責走了侄子,立刻向賀穆蘭解釋:
    “我一直無子,許是有人告訴他此地來了一位身份尊貴的夫人,讓他產生了誤會。還望鐵娘子和狄姬夫人不要介意,不會再有下次了。”
    誤會,什麼誤會?
    一直無字和誤會有什麼關系?
    “在下會向我家主人轉達的。今日勞煩袁家主陪在下游覽貴地,在下會和狄姬夫人傳達您的善意,並表示感謝的。”
    所以你就不要再和我解釋啦!
    袁放見賀穆蘭沒有不高興的樣子,放心的走了,賀穆蘭等他走的沒影子了,立刻返身上樓,邊走邊問狄葉飛的親兵:
    “怎麼回事?那袁振來鬧事?”
    “不像是故意鬧事,倒像是要把‘狄姬夫人’逼出來。而且他話裡話外都在擠兌狄姬夫人失了客人的本分,倒真是奇怪的很。”
    這態度不像是去拜見客人,倒是想趕走家中的惡人似得。
    “那孩子怕是擔心我會當上宗主夫人,再給袁放生幾個兒子,搶了他的位置。”狄葉飛的身影從二樓的某個角落裡閃了出來。
    他根本就不在頂樓,而是一直在二樓看著動靜。
    “噗!”賀穆蘭一下子噴了。“袁放要能生孩子早就生了,還等到現在才生?”
    說不定縱欲過度虧了身子,早就不能生育了。
    “那不一樣,狄姬夫人可是身份高貴、富可敵國的絕色美人,和迎風閣裡哪些胡姬不同……”狄葉飛看著笑意突然消失的賀穆蘭:“你怎麼了?在迎風閣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嗎?還有,你怎麼是和袁放一起回來的?”
    賀穆蘭一想起迎風閣裡的見聞就有些煩躁,待聽到狄葉飛說起,忍不住就問出了口:“你也覺得迎風閣那種事是對的嗎?”
    養著一群胡姬就為了“招待客人”和“發洩*”?
    “當然不對。身為一地宗主,錢財要用在對鄔壁有用之處。但凡訓練人馬、置辦農具、采買貨物,哪一種都比滿足Y欲要有價值的多。這個袁家主也許不傻,但私欲太重,不成大器。”
    狄葉飛不屑地挑了挑眉。
    “我是傻了問你們這個……”賀穆蘭揉了揉額角,“要說我怎麼和袁放一起回來的,說來話長。我們回屋子再說。”
    “那屋裡也許還有機關,就在樓上空曠的走廊裡說罷,讓親衛們守著。”
    兩人又上了一層,賀穆蘭開始把自己的經歷和狄葉飛說起:
    “我和蓋吳去了迎風閣,見到了我要找的陳節,後來……”
    “……那蓋吳不知怎麼認出了我的身份,當時袁放也在場,我和他不可細說,便約定今夜子時在這燕飛樓後的湖山邊再見。”
    賀穆蘭咬了咬唇。
    “你說這蓋吳,為何不揭穿我的身份?”
    “盧水胡人一向不按常理行事。究竟為何,只能看今晚如何商談了。若能在蓋吳那裡得知袁放有沒有通敵,那就更好了。”狄葉飛思索了一會兒。“聽你的意思,蓋吳似乎還不知道陳節曾是你的部下?”
    “是的,我沒看出他對陳節有什麼惡意的地方,反倒好像招攬了陳節。”
    “這倒是個好消息……”狄葉飛自言自語了一會兒,“那就這樣吧,你晚上去見蓋吳,反正他也打不過你。我留在燕飛樓幫你吸引袁放的注意,我會安排好手先埋伏在湖邊,若蓋吳有不對,你就把他拿下吧。”
    他在西域也吃過盧水胡雇軍的虧,當下就有些興奮:“蓋吳可不是普通首領,他下面的人極為信服他,他又一直反對陛下對雜胡的態度。若是真能把他抓回去,大魏說不定能少一個隱患。”
    “……這不太好吧,他都沒在袁放面前揭穿我的身份,我卻設下埋伏抓了他……”賀穆蘭想了想,覺得不妥。
    “這樣不行,我接受不了。若他對我有惡意,當時就能把我留下了。他既然善意對我,我便不能以怨報德。他對陛下的施政有何意見,並不能讓我安心這樣做,我畢竟已經是白身了。”
    “你難道覺得我想要抓他立功,升官發財?”狄葉飛擰著眉頭不可思議地看著賀穆蘭。
    “你就是這樣想,我也不會覺得你有什麼不對。何況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賀穆蘭聰明的順毛摸了一把,成功的平息了狄葉飛的怒火,“只是事情還沒到那一步,我先探探虛實也好,你覺得呢?”
    “就算不抓他,湖邊的人手不能少。”
    狄葉飛用不得商量的口氣做出了決定。“太子殿下有令,到這邊都聽我的,你若要去也可以,安全第一,小心為上。”
    “啊……萬惡的階級……”賀穆蘭聳了聳肩。“那就聽你的。”
    ***
    午夜,賀穆蘭避過眾人視線偷偷來了湖邊,在蓋吳說的那塊大石頭邊等候他的到來。
    蓋吳知道燕飛樓後的環境,說明他曾在這之前來過這裡,而且一定對袁家鄔壁很熟悉,所以才知道燕飛樓後面有湖,還有石頭壘成的“山”。
    這袁放會和一個西北的雇軍首領有交情,果然並非一般地方宗強。
    想到袁放白日裡對她說的種種“苦衷”,賀穆蘭已經信了三分,至少這位袁家主,並不如表現出來的那般平庸。
    但這並不能減少她對他不好的感觀。
    夜御數女什麼的,實在是太敗壞了。
    冬日裡的風十分冷冽,南方的冷風和北方的比,更是多了一種濕冷,尤其是在湖邊,那陰氣幾乎能鑽到她的脖子和袖筒等露出縫隙的地方去。
    她吸了口氣,努力讓冷風將已經昏昏沉沉的腦子吹得清醒點。自到了古代以後,晚上熬夜的時間極少,她已經養成了早早上床早早起床的習慣,今日為了蓋吳熬到半夜,也算是“破戒”了。
    想到狄葉飛說會安排人手提前藏在湖邊,賀穆蘭仔細注意了下可以藏人的地方,卻發現沒有察覺到任何人的蹤影。
    這些白鷺官有這麼厲害嗎?
    她印象中,虎賁軍的斥侯沒這麼強悍啊。
    .
    “誰在我上面?”
    一個極小聲的聲音從湖石上方空洞的位置傳了過來。
    “是我!”
    “這裡到底幾個人?他X的全在這裡怎麼回事?”
    “……沒其他地方藏啊!”
    “什麼東西一直敲我屁股!”
    “老四,快把你屁股從我面前移開!你這幾天到底有沒有洗澡!”
    “洗個毛!天天守夜的是我!”
    “那你別放屁啊!”
    “噗!”
    “我!”
    “別吵別吵,蓋吳來了!”
    一群人嚇得屏住了呼吸。
    “你……怎麼過來的?”
    賀穆蘭怔愣地看著像是突然冒出來的蓋吳。
    “這不能告訴你,花將軍。”蓋吳站在賀穆蘭身邊的陰影下,微微露出牙齒笑了出來。“還是說,喚你鐵娘子更合適?”
    “還是喊我鐵娘子吧。”賀穆蘭輕聲回答。“你是怎麼認出我來的?”
    “這世上能讓我蓋吳甘拜下風的人不多,贏的如此干脆利落的人更是屈指可數。這力氣這般大的,出了你以外,我想不到別人。”
    “……多謝誇獎。”
    “這不是誇獎,盧水胡人敬重英雄,此話並不是作假。”蓋吳看了眼賀穆蘭,深深吸了一口氣,“那麼,我能問你到底是來這裡做什麼嗎?”
    “那我能問你來這裡做什麼嗎?你應該被游縣令驅逐,回西北去了才對。”賀穆蘭也不甘示弱。
    “……我若告訴你我做什麼,你能告訴我嗎?”蓋吳居然露出了笑意。“我雖兩次敗在你的手下,卻對你毫無惡意,這點你應該看得出來。我希望能和你交個朋友,就像蓋吳和‘鐵娘子’結交那樣,不知可有機會?”
    “我交朋友一向看對方有沒有誠意。”
    “那我便先說,表示我的誠意吧。”蓋吳咧了咧嘴。
    “我有位叔叔在劉宋某個貴人手下辦事,有意讓我去幫個忙,雇金豐厚。我在梁郡砸了買賣,沒了進項,手下們都要吃飯,便去看看生意好不好做。”
    “再者,我被逼發了那樣的毒誓,手下也多有不滿。此時換個地方,換個不用和平民對上的活兒,也能稍微平息下眾怨。這袁放有去劉宋的門路,能讓我的大批手下順利抵達宋境,所以我在這裡。”
    蓋吳盯著賀穆蘭。“我的說了,你呢?”
    “我來找你。”賀穆蘭老實回答。
    而且她已經找到了。
    “什麼?!”
    蓋吳發出了一聲簡直快斷氣的呼吸聲。
    他……他是不是出現了幻聽?
    .
    湖石假山裡。
    “花將軍剛才說什麼?”
    “老三,是不是有什麼東西掉在你腳邊了?”
    “嗯,我的心掉了。”
    “哦,原來我剛才踩到的是老五的心。”
    “不是說來找陳郡尉的嗎?怎麼變成找蓋吳了?”
    “其實這麼說也沒錯嘛,找到蓋吳就找到陳郡尉了。”
    “那這盧水胡這麼激動做什麼?話說回來,難道花將軍沒看上狄將軍,卻看上這麼個卷毛小子?”
    “你們想死嗎?”
    “哇!”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狄葉飛:老子的心才是被你們踩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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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3 20:39:57 |只看該作者
☆、第69章 袁放求親

寒風中,賀穆蘭解釋著自己的來意。
    比寒風更寒的,是蓋吳知道自己誤會後的心情。
    “……你們偷偷摸摸來了陳郡,又進了袁家鄔壁,自然可疑。袁放立場不明,你們又和袁放頗多接觸,所以我們便來了。”
    賀穆蘭見蓋吳終於學會了好好呼吸,也松了口氣。
    他要是一口氣喘不上來死在這,她還要多處許多麻煩。
    “竟是為了我們嗎?”蓋吳低頭捂住了嘴巴。“唔,說到底還是為了袁放。”
    他抬起頭。
    “你們想知道什麼?”
    “你竟肯幫我們?為什麼?”
    莫說賀穆蘭不肯相信,就連藏在湖石壘成的假山裡的那些白鷺們,也都一個個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想讓那袁放倒霉。”蓋吳陰森的笑了起來。“我也是胡人,他弄了那麼一個迎風閣,將我們異族的姐妹如同豬狗畜生一般的對待,我為何要幫他?”
    所以他從來不碰那裡面的女子,因為他有著“物傷其類”的悲憫。
    都是一樣的人,只因為樣貌不同,信仰有別,就成為別人眼中的“好貨色”,賣來賣去。
    他們盧水胡人生性倔強,不肯屈服,情願從小學習武藝,拿命性命換取別人敬重的本錢,若不是如此,怕是也不會比這些胡姬的下場好到哪裡去。
    這世道就是如此,可他為什麼要順從這個世道?
    佛家有雲:“一切諸相皆是虛妄”。既然皆是虛妄,他做什麼最後都是虛妄,那為什麼不能按他想的去做?
    “……竟是因為這個原因?”
    賀穆蘭想不到蓋吳竟會為了這個不惜得罪袁放。
    “佛說眾生平等。”
    蓋吳只要一想到白馬成全的那個胡姬,想到迎風閣裡送往迎來的胡女們面對男人們恭順的討好,全身就會感覺變得冰冷,然而他的腦袋卻會像火燒一樣熱起來,只能靠雕木頭來平息。
    “竟只有你知道我憤怒的是什麼。”賀穆蘭的眼裡閃動著光芒。“就憑這個,你便是個值得結交之人。”
    “嗯?”
    “我說,雖然你的行為是混帳了點,目無法紀了點。”賀穆蘭由衷地贊道:“其實你是個好人。”
    她在稱贊我。
    可是我為什麼覺得怪怪的?
    是哪裡不對嗎?
    蓋吳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那裡正因為“花木蘭”的誇獎而“彭彭彭彭”的劇烈跳動著。
    “我想知道,袁放有沒有內通敵國。”
    “與其說他是內通敵國,不如說是難忘舊主。他們袁家原本就歸劉宋,是四州被奪後被迫歸了魏國的。在四州,像袁家這樣立場的鄔壁不知道有多少,只不過袁家勢力最強、位置最顯要,所以才變得舉足輕重起來。”
    蓋吳並不單純是個武夫,分析起局勢也是頭頭是道:“袁家不但有結交劉宋的貴人,也有結交北地的魏國權貴,所以它才能站到現在。在陳郡,只有袁家能夠輕而易舉的將我南下的幾百人馬偷送到宋國去,但你問我他有沒有投靠宋國,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怎麼送你們去呢?”魏宋邊境都陳有重兵把守,想要通過邊境,除非動武,否則別想過去。
    “從水路。袁家結交的宋國貴人在淝水沿岸都有部下,只要風向對了,我們乘船而下,便可達到宋地。袁家鄔壁的地下有一暗河,暗河出去的那條支流直通淝水,這便是袁家最大的秘密,也是袁家為何可以源源不斷的得到南貨的原因。”
    ***
    一聲清晰的抽氣聲突然在湖石背後響起。
    離得稍遠的賀穆蘭和蓋吳正沉浸在對話中,自然是沒聽到這壓抑著聲音的抽氣聲,可是藏匿在湖石中的眾白鷺,和那位應該男扮女裝睡在臥房的狄姬夫人卻都聽得一清二楚。
    這些白鷺都是精於藏匿和偵查的好手,他們百分百肯定他們潛藏在這處湖石周圍的時候,這附近絕無其他人。
    難道這處待客的燕飛樓真的有如篩子,四處都是暗道?蓋吳無聲無息的出現了,這抽氣聲的主人也能憑借什麼法子無聲無息的出現?
    那他實在是倒霉,遇見了魏國最厲害的刺客們。
    “抓住他!”也藏在湖石假山中的狄葉飛小聲的下令。“不要發出動靜。”
    兩個身手最好的白鷺彎著腰,像是貓一般輕盈的掠了出去。隨著一聲極小聲的悶響後,那兩個白鷺只進來了一個,表情怪異地對洞中的諸人說道:“是白天那個要見狄姬夫人的袁家少主,還帶著三四個人。現在已經昏了……”
    “怎麼辦?”
    這湖石是用石頭壘成的假山,裡面別具匠心的做出盤繞而上的石道和可以進入假山山腹的穴道,但即使如此,這也是座假山,能藏起四五個人已經是極限,想要再拖一個成人進來是肯定放不下的,別說還有三四個人。
    這下狄葉飛也覺得棘手了。
    這可不是什麼隨時可以消失的阿貓阿狗,袁放無子,這便是袁家鄔壁名正言順的下一任家主,擁有僅次於袁放的重要身份。
    “狄將軍……”另一個白鷺閃身進來。“不遠處有個地道,還有人朝這邊來,有幾個背後背著木桶,帶著武器。”
    他說話間,已經有人開始發出聲音。
    “是少宗主,少宗主和王林他們怎麼暈了!”
    這下子,就算是蓋吳和賀穆蘭再遲鈍也聽見動靜了。
    “誰在那裡!”
    賀穆蘭給蓋吳做了個藏起來的手勢,獨自往傳出聲響的地方疾奔。那幾個後來者大概也覺得不妙,只是苦於背著桶跑不快,自己的主子又躺在地上生死不知,進退兩難間一下子被賀穆蘭抓了個正著。
    “你們是誰?為何鬼鬼祟祟的在燕飛樓徘徊?”
    賀穆蘭拔出腰間佩劍,長劍出鞘時發出了“匡倉”的一聲輕響,那幾個袁家鄔壁的人也不敢再待了,調頭就跑。
    蓋吳一見到來了外人,立刻閃身進了最適合藏人的地方……
    ——湖石壘成的假山之中。
    狄葉飛和幾個白鷺正在側耳聽著外面的動靜,考慮要不要出去幫賀穆蘭一把,猛然間進來一個瘦高的身影,也躲在隱蔽處向外張望。
    夜間黑暗,白鷺和狄葉飛們都藏在陰影之中,蓋吳自然是沒有發現他們的身影,可白鷺們都嚇壞了。
    被叫做老二的白鷺官像金魚那樣吧嗒吧嗒地動著嘴巴,而且狂搖著手,而老三則是把嘴掩住,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假山外,賀穆蘭輕而易舉的抓回了幾個逃跑不成的鬼祟之人,背著桶還能跑多快?她甚至踢折了他們的腿,讓他無法再跑。
    有一個人背上的桶繩斷了,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在地上滾動了片刻後破了個粉碎,刺鼻的氣味立刻傳了出來,刺激的所有人一個激靈。
    是火油!
    大半夜背這麼多火油來做什麼!
    這邊的動靜已經驚動了燕飛樓那邊,燕飛樓上的火把越來越亮,也隱約有喧鬧的聲音傳了出來。
    這座樓一直是袁家鄔壁待客之用,底樓有許多的下人隨時聽從伺候。賀穆蘭和白鷺們是用繩索從二樓而下,自然是沒有驚動樓下之人,可是此時動靜太響,這半夜又寂靜的很,油桶破碎之聲頓時傳了出去。
    她掃視了一眼腳下躺著的袁振,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麼,會不會壞了自己的事,再看了看已經抖得直如篩糠的眾袁家下人,歎了一口氣。
    “只能委屈你們了。”
    她在眾人懼怕的眼神中伸出手……
    一一將他們打暈了過去。
    ‘真奇怪,這時候白鷺應該來掃尾才對,為何沒有一個人出來?’
    賀穆蘭看著倒了一地的不速之客,輕輕出聲:
    “蓋吳,人已放倒,你該走了!”
    蓋吳從假山裡顯現出身影,露出對著賀穆蘭撫胸行禮:“這燕飛樓四處都是暗道,你們多加小心。”
    他看了眼地上的眾人,尤其是袁振,意外極了。“你殺了他們?”
    “當然沒有!我只是把他們打暈了!”
    蓋吳語氣中的理所當然嚇了賀穆蘭一跳。
    誰會莫名其妙的殺人滅口啊!
    “其實殺了還是好事,拖到哪個地道裡藏起來就是。只是現在時間來不及了。”蓋吳看著已經開始往這邊移動的火把。“我先回去了。若有麻煩,派人去迎風閣送個信,我們盧水胡人送你們出去!”
    劉宋之地可去可不去,在他心裡,為了生意冒險,還不如結交花木蘭這個朋友。至少花木蘭是當世難尋的高手,而那邊那個只是快要失勢,朝不保夕的王爺。
    好不容易兩人有了點交集,和花木蘭比起來,袁家鄔壁也算不得什麼。
    蓋吳丟下這句話,拔足狂奔了起來,一下子就消失在了賀穆蘭的視線裡。
    隨著蓋吳離開,白鷺們總算松了口氣。
    剛剛真是嚇死了!
    萬一被看到了,會不會把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關系弄僵啊!
    說好兩人密談,結果埋伏下一堆人手什麼的。
    只有狄葉飛臉色不太好。
    燕飛樓明顯是袁家監視客人的地方,而且有不少的通路。否則蓋吳也不會說出那樣的話,這袁振也不會無緣無故半夜帶著下人和火油來這僻靜的地方。
    燕飛樓四周雖有太守借來的郡兵把守,但這畢竟是袁家的地方,若還有密道直通燕飛樓內部呢?那豈不是一下子就被燒了個干淨?
    “狄姬夫人”和“鐵娘子”都在頂樓,等跑下來,也不知道已經燒成了什麼樣,這整座樓都是木質的,現在又是冬天,天干物燥……
    袁放難道早就看出了他們不對?
    還是袁振的自作主張?
    狄葉飛和一群白鷺藏在假山裡不敢輕舉妄動,一群郡兵和袁家的若干家人已經趕到了湖邊。
    賀穆蘭站在“屍橫遍野”(??)中,望著舉著火把燈籠跑來的眾人,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只不過是半夜出來走走……”
    “想不到還能抓到一群笨賊。”
    ***
    “振兒怎麼會半夜出現在燕飛樓?你說是鐵娘子把他抓住的?”袁放聽了宋二的話,立刻從床上一下子爬起身來。
    宋二的臉色不見得比袁放好到哪裡去。
    “以前就和你說過你那侄兒只知道玩手段賣聰明,行事又惡毒,除了那張臉能做人以外,根本就不適合當一家之主。他大半夜帶著一群護衛從暗道去了燕飛樓,還背著火油帶著火鐮,想要一把火燒了燕飛樓……”
    “怎麼可能!”袁放驚得鞋子半天都沒穿起來,一腳蹬開伺候他的貼身丫鬟,就這麼穿著襪子站起身來。
    “鐵娘子放了其中一個來報信,下人報到我這的時候,他渾身被潑滿了火油,驚得我連覺都不敢睡了。那你是侄兒的心腹,他都一五一十說了,還能有假!”
    “我白天明明已經和他說的很清楚,這狄姬夫人是客人,不可怠慢!”
    “怕就是你這個話刺激了他。他多年來順遂慣了,你那些胡姬他也是想睡就睡,想送人就送人,突然遇見一個不能碰的,怕是要多想。總歸不是你的兒子,仗著自己是袁家唯一的血脈,一點都沒辦法讓人省心!”
    宋二先生立在袁放身邊,一點下人模樣都沒有的說到:“這狄姬夫人身後站著的是費羽太守,雖然說並非親眷,但難保這狄姬夫人還有沒有其他人脈。你若是弄出什麼波折來壞了我們的大事,別怪我們不客氣!”
    宋二先生一直擔心那絕色的女富商勾了袁放的魂去,所以三令五申,和其他買來的胡姬怎麼弄都可以,只有這位身份不明的夫人只能商談生意,不能牽扯感情,他也應允了。
    這幾天看來,雖然袁放對這狄姬夫人熱絡了點,但也沒貼上去湊人家面前,和狄姬夫人見面也少。雖然宋二不相信袁放就這麼放過這樣一個絕色的美人兒,可也只能常在身邊提點。
    如今看來,袁放倒沒出什麼問題,袁家這位公子卻是扶不起的阿斗!
    這下連他都沒法子回去和主人交差了!
    “閒話休提。現在問題是怎麼把袁振要回來,盡早補救。”
    袁放開始自己穿鞋。
    “還望宋二先生教我。”
    “教,怎麼教?你的好侄子帶人去燒樓,那可是幾百條人命啊!你待客的地方外面有地道直通內裡,換成你你翻不翻臉?那狄姬夫人不是腦子空空的笨蛋,一住進去就找到了隔牆和銅管,她會不起疑心?”
    宋二先生說的很不客氣。
    “恐怕就是因為她不相信我們,那鐵娘子才會半夜都不休息四處巡邏。這下真是有理都說不清了。”
    宋二蹙了蹙眉。
    “要不然,索性用武的!”
    “不可!”袁放急忙出聲,又頓了頓,“我侄子還在他們手裡呢!”
    “那你就親自登門,負荊請罪去吧!”
    .
    燕飛樓內,賀穆蘭等人比袁放還要頭疼。
    “現在怎麼辦?總不能一直把袁振的嘴堵著吧?”賀穆蘭的臉上半點剛才抓人時的凌厲都沒有。“我都不知道他到底什麼時候來的,聽到了多少。”
    “我們已經知道了想知道的,下面要做的就是想法子安全離開袁家鄔壁了。”袁振現在被綁在那間又有銅管又有隔牆的主室裡,又有親兵把守,就算醒過來也走不脫。
    “這人暫時不能放,等我們安全離開了袁家鄔壁,諒他們也找不到狄姬夫人和‘鐵娘子’。”
    狄葉飛看了看一身女裝,嫌惡地一皺眉。
    “也就南邊局勢復雜,若在西北,有這樣的宗族,早就被鐵蹄踏破了。”
    “就是因為你們的手段簡單粗暴,所以西北才屢壓屢反。你們就不會好好找找原因嗎?”賀穆蘭翻了個白眼,“這事就交給你了。反正我就是個女武士首領,你才是那個‘女王大人’。”
    狄葉飛一點都不擔心袁放會如何。如今是袁放理虧,袁家唯一的血脈又控制在她手裡,莫說“狄姬夫人”只是“受驚過度”想要回項縣,就是此時他獅子大開口想要敲詐一筆,袁放也沒有辦法。
    下面要做的,無非就是等了。
    狄葉飛和賀穆蘭都以為袁放就算不馬上就來登門要人,至少也要先派個管家什麼的安撫下,比如說那個看起來不怎麼厲害卻是袁放左右手的宋二先生。
    結果直到第二天早上用過早膳,袁放才帶著宋二先生和幾個重要的家人匆匆拜見,希望能好好談一談昨夜發生的事情。
    此時賀穆蘭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她半夜要和蓋吳商議事情,一直熬到半夜都沒睡,後半夜又擔心袁放來硬的搶人,一直忍著沒睡。太陽出山前後是熬夜之人最困的一段時間,心理素質強大的狄葉飛居然能在發生這麼大的事以後瞇上一覺,而她卻要睜著眼睛等著不知什麼時候會出現的襲擊。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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