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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icesuger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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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絞刑架下的祈禱] 木蘭無長兄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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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6 21:46:45 |只看該作者
☆、第92章 掃榻相迎

對於“花木蘭”居然和若干太守“一見如故”,想要多住幾天的要求,即使江仇心中萬分不願意,也不敢說自己不願意,反倒要做出歡迎之至的樣子。
    賀穆蘭也沒想著一直住在縣衙,直言自己並無官職在身,回會剛開始住的客店去,等每日傍晚若干人不忙的時候,才會聚上一聚。
    江仇免不了在心裡惡劣的揣測兩個人為何會“一見如故”,想到花木蘭這麼多年來一直在軍中,而若干太守似乎也有“跟漢人學了斷袖”的傳聞,江仇心裡居然有些痛快。
    陰陽怪氣和不男不女,在一起也算是絕配!
    .
    若干人到這裡來是來詢問張斌之案的,既是公事,江縣令不敢推辭。
    若干人提審了當日獄中的一干獄卒,各個都咬定女監的那個犯人還沒受什麼刑就身染惡疾,滿身紅疹了。他們怕是麻風或者其他什病,便請了郎中來看,郎中說張家婦是烈性的傳染病,需要單獨關押,結果沒幾天就死了。
    若干人聽了他們的話連連冷笑,他自己也是一郡太守,無論是牢獄中還是城中出現了會傳染的病人,立時要移到城外去安置的,從來沒有說還單股關押在牢裡,一旦傳播到全城,那後果不堪設想。
    無奈所有人一口咬定那婦人已經死了,屍骨都燒了,埋在城外羅家崗的山頭上。若干人也只能再風塵僕僕的親自去查驗張家婦的墳塋,確實挖出來一捧骨灰骨頭之類的混合物,將它帶了回來。
    當日,賀穆蘭親自去若干人住的院子查看那捧骨灰,若干人戰戰兢兢的看著賀穆蘭在一堆骨頭和灰燼混合的東西裡抓來耙去,就差沒舔一舔了。
    “花木蘭,你到底在找什麼……”若干人打了個寒顫。“這張家婦雖然是被火化了的,也收留過高僧,但她肯定燒不出捨利來。你這麼翻來找去,有什麼好看的?”
    “我覺得不太對,這堆骨頭像是匆匆忙忙燒的,燒的不太徹底。若是已經入土了一個月左右的,骨頭不該是這樣。”賀穆蘭從中間揀出一截像是椎骨的東西,對著光看了很久。
    這裡沒有儀器和任何檢測設備,一切只能憑她的經驗,所以她不得不慎重。、
    這時代仵作是賤役,若干人見賀穆蘭對骨頭這麼感興趣,忍不住勸她:“你不會不想當將軍了,跑去當仵作吧?這條路比打仗還難走,你好不容易功成名就,當愛惜羽毛才是啊。”
    賀穆蘭在現代不止一次聽過別人說這樣的話,都是類似於現場法醫太累太髒,最好轉去司法鑒定中心或者檢驗中心之類的地方,但她其實還挺滿足於這種找出真相的成就感的,所以一直沒有聽別人的勸解。
    其實到了古代,賀穆蘭繼承了花木蘭這一身武藝和戰斗本能,若想比花木蘭更加厲害,其實也不是不可以的。她熟知人體器官的分布,精通解剖學,哪裡是要害,擊打哪裡容易致死,擊打哪裡看起來危險卻不致死,關於這樣的知識,她要高於旁人許多,只是她個性並不殘暴,對超越花木蘭也沒有興趣,所以每次打斗都是點到即止,鮮有傷了人命的。
    正因為如此,所以她才對江仇如此漠視人命感到一種憎惡。
    “看出來沒有?”若干人湊到賀穆蘭身邊。
    其實他對屍體、骨灰這種東西都害怕的很,只是因為花木蘭一口咬定要看一看,才強忍著毛骨悚然的感覺帶回來。
    此時他見花木蘭果然看的仔細認真,一邊擔憂朋友沉迷於“左道”,一邊好奇花木蘭到底看出了什麼。
    賀穆蘭檢查完了殘余的椎骨、還有頭骨的一些殘片,長舒了一口氣。
    “太好了,這不是張家婦的屍骨。”
    “你怎麼得知的?”
    若干人瞟了瞟那些骨頭。
    唔,還是不能看,越看越覺得有人會從那裡面坐起來似的。
    “人的椎骨錐孔較大,橫徑大於縱徑,動物的則正好相反;人的頭骨邊緣是呈現圓形的,動物的是三角形,這個邊緣這麼硬直,一定不會是人骨。”賀穆蘭在一旁的水盆裡淨了淨手。
    “一時看不出什麼動物,大概是羊或者豬燒剩下的東西拼湊而成吧。也對,你來的也突然,正好找個死掉的女犯人可不容易,但這個時候家家都宰羊殺豬過了,找一副羊骨或者豬骨卻是簡單。”
    “江仇竟真的瞞下此事。”若干人將那一大包“屍骨”用布袋繼續裝好。“既然如此,那我查探的消息定然不錯。找到那個叫做‘賴猴’的無賴,應該就能順籐摸瓜找到張家婦的下落。”
    “就是怎麼找,還須多參謀參謀。我們都不是本地人士,找起來不容易啊。”賀穆蘭傷腦筋地搖了搖頭。
    “我避過江仇耳目不易,趁著天色尚晚,我先回去了。”
    .
    “花姨,我們還要在這裡住幾天?”阿單卓一臉不樂意,“我不喜歡這個江縣令,我們能不能走了?”
    “我也不喜歡。”賀穆蘭湊到阿單卓耳邊,小聲說道:“這裡的太守若干人是我過去軍中的同袍,他說張斌之母可能還沒死,我們得留下來找到她的行蹤。”
    “張斌不是已經上京去了嗎?”阿單卓吃了一驚,連忙也低聲問她,“他阿母若是沒死,他為什麼不知道?”
    “所以其中一定有問題啊。”賀穆蘭拍了拍阿單卓。“江仇肯定一天到晚盯著我們,我們得想法子去打探消息。”
    “找誰打探?”
    “唔……”賀穆蘭摸了摸下巴,“我知道一個人,似乎挺‘聰明’的。也許這法子不錯,我得去找若干人商量商量。”
    ***
    此地的城門官姓方名震,是參加過宋魏戰役的軍士,後來才被調到的東平郡。此人性格圓滑,而且處事利索干淨,從不輕易得罪人,也不給別人留下把柄,是以他負責管著四門的門衛上百人,人人都信服與他。
    方震本身手上功夫也不差,箭術也受過鮮卑隊長的教導,會騎射。他武藝好、會做人,又來事,底下人都跟著他吃飽了,方在這個位子上做的可以說是穩穩當當。
    直到昨天他一不小心“冒犯”了傳說中的女英雄花木蘭。
    當地的百姓和皂吏可能不知道花木蘭的威名,但他卻是知道的。自己收受江仇的賄賂私關城門、調用城門守衛圍困花木蘭,這罪名說大可大,說小可小,端看被圍那人肯不肯放他一馬。
    就他昨天觀察,這“花木蘭”並不是個狡猾奸詐之人,而且對他的應對也還算滿意,想來此次問題不大……
    ……不是問題不大嗎?
    這人怎麼又來了!
    方震見賀穆蘭帶著那個黑壯小子又來北面的城門,連忙從城頭上急急忙忙的下來,上前迎接。
    “花將軍,您要出城?”
    方震看了看他們身後,連匹馬都沒有,應該不是要出城。這來意蹊蹺,他也不敢貿然搭話。
    “我不是要出城。方震,我有事要找你。”賀穆蘭開門見山地說道:“請借一步說話。”
    方震愣了一愣,還是乖乖的帶著賀穆蘭上了城頭,在城頭一處角落裡聽候賀穆蘭的吩咐。
    “我希望你能幫我們查一個人。”賀穆蘭從懷中掏出若干人的令牌。
    方震隸屬郡兵,受太守府管轄,這面令牌正是太守府的印信,他一見令牌果然不假,當下抱拳行禮,彎了彎腰:
    “花將軍居然認識若干太守……”
    “我不但認識若干太守,我還認識白鷺官之首。”賀穆蘭不鹹不淡地點了一句,“方震,我不管你和江仇私交如何、有什麼約定,你隸屬郡中,不可和地方官牽扯太過,否則白鷺官不會放過你,若干太守也不會放過你。”
    方震臉一白,低頭稱“不敢”。
    賀穆蘭並不會說什麼威脅人的話,她的話都是來之前若干人教的,方震心中驚懼那是最好,所以她也沒多糾結,而是直截了當的說出了來意。
    “我知道你在平陸已經做城門官許久,手下也多,我們想讓你查的,是一個叫‘賴猴’的地頭蛇……”
    賀穆蘭“賴猴”兩字剛說出口,方震苦笑連連:
    “花將軍,你要我找的這人,可不僅僅是地頭蛇,這一個弄不好,命都沒了!”
    “並不是要你直接和他對上,你只要想法子弄清楚他在哪兒就可以了。若是你打聽清楚了賴猴在哪兒,往昌升客店送個話,我來城樓找你。”
    賀穆蘭笑瞇瞇地接著說:“我知道你待在平陸一直不得升遷,江仇把平陸禍害成‘中上’之縣,你這城門官也走不高。此事你辦得好,也不必在這裡做城門官了,太守府缺個練兵的都尉,若你想要繼續做門官,東平郡無鹽的城門官如今年紀大了,也快到告老的時候……”
    方震聞言渾身一凜:
    “花將軍此話當真?”
    賀穆蘭笑著將手中的令牌一拋。“若不是我見你精明能干,在太守面前極力推薦你,他堂堂鮮卑太守,難道找不到人去查探一個無賴不成。”
    方震喜不自禁的接住太守府的令牌,將它摸了又摸,看了再三才放入懷裡,慎重地一禮:
    “所謂富貴險中求,更何況這事還不需要刀裡來槍裡去,標下在這平陸也算有些法子,給我三天……”
    “兩天。”賀穆蘭歎了口氣,“拖三天,有人要生疑了。”
    “是,那就兩天。”方震點了點頭。“標下一定將此事辦好!”
    “此事太守想要暗查,你不要弄出太大動靜,也不要直接去找若干太守,我在昌升大概會住三四天,你有事直接來我。”賀穆蘭摸出幾顆珠子,“你打探消息怕是要欠人情,這幾顆珠子拿去花用。”
    賀穆蘭原以為方震會接下大珠,誰料方震將手一推,又把珠子推了回去。
    “莫說標下原本就屬太守府管轄,就算標下並非太守府之人,為了自己的前程也是要花些功夫的。既然是為了自己的前程奔波,標下怎麼還敢拿將軍的東西……”
    方震語氣嚴肅:“花將軍放心,此事標下一定辦好。平陸不是善地,標下也早就不想待了,苦於一直沒更好的門路往上走,又不願意就這麼放棄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花將軍送我一場前程,我不會讓兩位大人失望的。”
    若說賀穆蘭之前只是覺得方震是個“聰明人”的話,這時就覺得他算的上是個“人物”了。能在頃刻之間想的這麼通徹,正如他說的,不能往上走,恐怕真是“沒有更好的門路”,此時門路出現,立刻把握機會,絕不猶豫。
    賀穆蘭沒想到這事完成的這麼容易,等她下了城牆,頓覺神清氣爽,若干人畢竟是太守,也許此地的縣衙之人不會賣他什麼面子,但郡兵卻是不得不賣的。
    難怪她去找若干人一說此事,若干人就連稱“合適”,想來他在城中幾日肯定也打聽過不少消息,確定這方震是個可用之人,否則他也不會把好處答應的那麼容易。
    賀穆蘭離開城門附近,先回了太守府,拿了行禮輜重就往昌升客店去。那江縣令倒是盛情挽留了幾次,無奈賀穆蘭見到他就惡心,連面上的交情都懶得結,包袱款款的就跑了。
    昌升客棧。
    “東東東東……”門口負責給客人牽馬到馬廄去的跑腿伙計沖進了大堂,嚇得叫了起來。
    “什麼咚咚咚咚咚,你啥時候會用嘴敲鼓了!”昌升的店老板正在算賬,一聽伙計的話心中有氣,再一看忘了自己算到哪兒了,頓時暴跳如雷:
    “我養你們做什麼!牽個馬也能驚慌失措!我說……”
    “店家幾日不見,風采依舊啊。”賀穆蘭笑著進了大廳,待看到店老板一副眼珠子都要凸出來的表情,頓時笑意更盛了。“還是開一間房,要有兩張鋪,我要熱水,也在店內用飯。”
    “是,是是是。您怎麼又回來了?”那老板得了她的珠子,知道她豪爽大方後台又硬,自然願意接待,連忙又擦椅子又擦桌子,還囑咐伙計到二樓去收拾房間。
    “對了,我店裡伙計說,和您一起來的那個少年,後來和一個中年混混、一個年輕的乞丐一起往南邊去了,不要緊吧?”
    賀穆蘭先是一怔,完全想不到他指的是誰,後來轉念一想……
    不會是愛染、癡染和若葉三個人吧?
    中年混混和年輕乞丐……
    噗!
    阿單卓大概也和賀穆蘭想到一塊兒去了,抱著行李傻樂。一時間氣氛大好,賀穆蘭要了一間干淨的二人間,和阿單卓上了樓,待看到樓梯口那還是一個洞,有些尷尬的和那跑堂的致歉道:
    “不好意思,當時光顧著立威,忘了這不是自家的地板……”
    跑堂的咧開嘴笑了一下,滿臉笑意:“這位貴人說哪兒的話,很多人聽說這裡發生了這麼件事,還特地到我們店裡來吃飯,就為了看看二樓這個缺口呢。東家說了,這洞以後也不必補,就當招攬客人了。”
    “你們店裡這店家也有趣。”賀穆蘭搖了搖頭,跨過那個大窟窿,往熟悉的角落走去。
    約定好的兩天轉眼就到了,方震果真派了個不起眼的人過來告知賀穆蘭人已經找到的消息。賀穆蘭不敢帶阿單卓,一個人假裝出城遛馬路過城門口,和早在哪裡守著的城門官方震聊了幾句。
    他表現出非常謙卑和尊敬的樣子,以至於就連旁邊他的手下都不知道方震和賀穆蘭曾經接觸過。賀穆蘭能夠理解方震的小心和謹慎,因為她知道這個男人家小早都已經到了平陸,所以她只能耐心的聽他說著旁人都聽不懂的隱語。
    “花將軍,我一直很崇拜您,我家有個女兒,今年才七歲,不知可能跟著您學幾手防身的本事……”
    “你過獎了,我看你手上功夫不弱,你親自教也是一樣的。”
    “如今這世道亂,女孩子一不留神就被人拐了去。前幾天我才聽到有個好人家的姑娘被拐到了流雲裡的娼門裡做了私娼。多學點東西總是好的。”
    流雲裡?娼門?
    “連好人家的姑娘都敢拐?這賊人膽子也太大了。”
    方震很小聲的湊到賀穆蘭耳邊,輕聲道:“可不是呢,聽說這惡棍和這流雲裡的娼門有瓜葛,平日也經常住那。”
    賀穆蘭點了點頭,故意大聲說道:
    “我此番要去平城,不能在這裡長待,你若真想讓你女兒學些東西,等她大些,送到梁郡虞城的營郭鄉來,我教她些防身的本事。”
    賀穆蘭這話原本只是掩人耳目的,誰料方震立刻跪下對賀穆蘭磕了個頭,恭恭敬敬地回道:
    “我替家中女兒謝過您的恩德,我女兒平日裡很少出門,我替她給你磕頭了。”
    說完又彭彭彭磕了三個頭,在賀穆蘭還沒反應過來時就站起身,“待我女兒稍大些,我一定親自帶著束脩上門,讓她給您磕頭拜師。”
    賀穆蘭沒想到這方震居然是這麼一個會順桿往上爬的人,心中有些被“捧殺”的不悅,只是她慣會忍耐,心中雖然不爽,臉上卻沒帶出來,有些意外地問他:
    “雖然說如今民風尚武,但女兒家習武的還是少,你竟捨得讓家中嬌滴滴的女兒跟著我學武?”
    方震借著這機會幾乎是賴上了花木蘭,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只是事已經做了,他也只能將牙一咬,幾乎是哀聲說道:
    “當然,誰也不捨得將家中嬌滴滴的女兒送去習武,可是我女兒生的太好了點。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賀穆蘭點了點頭。
    “在我這樣一個微末官兒的家裡,長成了一個如此漂亮的姑娘,這並不是福氣。我並不願意將我的女兒當做向上爬的工具許出去,男人要奔前程,得靠自己去掙,即使卑躬屈膝也沒什麼。可是我只能保證我不走上歪路,卻防不了別人打她的主意。她今年才七歲,已經有不少人家來提親了,我怕她再大一點,那張臉反倒給她惹禍。說來您可能不信,我這麼努力往上爬,都是為了我那一雙兒女……”
    “花將軍,我這也是無奈之舉。有您的威名在,至少能嚇退不少無賴。等日後她長大了,我就送她去您的身邊,做婢女也好,做徒兒也罷,只求您教她一些為人處世的道理和防身的手段,這樣,即使她以後嫁的不好、過的不好,也不會自任人擺布,變成別人的玩物。”
    他就這樣彎著身子,像是個罪人一般訴說著希望能打動賀穆蘭的話。深沉的父愛是能讓人轉變容貌的一種神奇光芒,它讓這個油滑的城門官在此刻突然變得英挺偉岸起來。
    方震對自己能夠打動“花木蘭”完全不抱信心,因為“花木蘭”這樣的女人,無論是在傳說中還是現實裡,看起來都並不是一個能理解“美貌是罪”這種事情的女人。
    但他錯估了賀穆蘭的心性。
    “我家中有個侄女,今年才兩歲,長得也是冰雪可愛……”賀穆蘭笑了笑,“所以,我大概能理解你的心情。我幾年可能要東奔西走,若你沒改變想法,等過幾年,可以送到我府上。只是我過的也就是一般田捨翁的生活,令愛說不定還要吃些苦……”
    “不不不,我家女兒並不嬌慣!”方震頓時喜笑顏開,深深長揖,一直揖到了地面。
    “多謝花將軍的恩德。”
    “這算是什麼恩德呢,只能說我和你女兒有緣吧。”賀穆蘭扶起他,在他耳邊小聲的說道:“此地的若干太守是我好友,若日後真有人覬覦你女兒的美貌,你不妨去找若干人,就只說她是我的徒兒,他會幫你。”
    賀穆蘭的話說完以後,方震已經徹底淚眼昏花,不能自已了。
    賀穆蘭也被方震這般神情態勢嚇了一跳,告辭後匆匆就離開了。
    她一直認為施比受要幸福,可是那人若真對她感恩戴德到感激涕零的地步,賀穆蘭又有些尷尬害羞,覺得像是白得了什麼東西似的。
    ***
    不過是半天功夫,賀穆蘭莫名其妙收了一個未來“徒弟”,還有可能是學不了什麼武藝、長得還有些禍水的徒弟。
    也許是當父親的看自己的女兒都是美人胚子?才七歲的孩子,能看出什麼傾國傾城的樣啊?
    待賀穆蘭和若干人晚上碰頭,將那地方一說,若干人蹙起了眉頭。
    “流雲裡的娼門?那賴猴居然藏在這種地方嗎?這可不好辦。”
    “要不,你派人下人直接把那娼門給抄了就是。方震那意思,這賴猴一直待在流雲裡的娼門中,怕是張家婦也……”
    “我抄不了此地的娼門。她們若沒犯什麼錯處,即使我身為太守,也是不能查抄的。我魏國娼門較少,多為官妓,私妓不多。流雲裡的娼門中怕也大都是罰沒的犯官之後,若無文書,則屬於朝中財產,不可造次。”
    “那怎麼辦?”賀穆蘭頭都大了。“你的人不能去抄,總不能讓我去吧?”
    若干人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突然眼睛一亮。
    “我自然是不能帶人去抄,你可以去啊!不對,你是女人……那你可以讓阿單志奇的那個兒子去!”
    “若干人,你沒搞錯吧?”
    賀穆蘭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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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6 21:47:12 |只看該作者
阿單卓去假裝*?若是拓跋晃在這裡,怕是不用喬裝打扮都很像。
    不過話說回來,拓跋晃要在這裡,何須這麼麻煩,直接拿著手令派白鷺去搜就是了。
    啊啊啊,賀穆蘭你墮落了,居然想著“仗勢欺人”!
    “你聽我說,既然賴猴住在流雲裡的娼門,那就一定是和那娼門有所瓜葛。也許是為它看家護院,也許就是在其中有什麼營生。無論是哪一種,遇見有人砸場子,賴猴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等賴猴一出現,你就順勢拿下,再逼問張家婦的行蹤……”
    若干人腦子動的飛快。
    “我是官員,親自去娼門查案不妥,但你是女人。若你和阿單卓在流雲裡鬧起來,江仇肯定是要出動衙役護著場子的。江仇不敢得罪你,也知道你是女人,等你再找到張家婦或者賴猴,他更是不敢將事情鬧大。”
    “到時候我就可以用此事向江仇問罪,將他暫時收監,等京中的消息下來,該殺還是該判一定也有了定奪,最好的就是京中的白鷺們來了,將這江仇徹底查上一回。只要你們能找到張家婦,這便是一石三鳥,你說,值不值得你一探娼門?”
    賀穆蘭歎為觀止地看著若干人,半天才擠出一個字來。
    “值!”
    ***
    “花姨,你確定我要穿成這樣嗎?”
    阿單卓身穿一身華貴的黑色裘衣,盡可能用很沉穩的動作,將手放在兩腿的腿側,緩緩的向外走著。
    看起來倒是沒什麼不同,只要你忽視掉他的同手同腳。
    “手!手不用放在腿邊!看起來和猴子似的,自然垂下就好!”賀穆蘭傷腦筋的看著僵硬的阿單卓。“不過是換了一身打扮,你連路都不會走了嗎?”
    “可是這是若干太守的衣服啊,我這輩子都沒穿過這麼好的衣服。”阿單卓悄悄摸了摸衣服上的毛皮。
    聽說這是貂皮,一只貂沒有多大,要想不傷皮子的抓住它們更是困難,更別說是黑貂了。這麼一大件貂皮裘衣,阿單卓別說穿過,就是見也沒有見過。
    “你也說了是別人的衣服,有什麼好緊張的。用完還人家便是。”賀穆蘭也覺得這件貂皮裘衣顏色溫潤,看起來十分高大上,不過還是沒阿單卓這麼局促。“待會你是少爺,我和人四人五是你的下人。你進去便找那最紅的妓子點,若是有在接客也一定指明要她,給我鬧大點,懂不?”
    賀穆蘭在現代見過不少影視劇,在青樓裡打架或者把事鬧大,有八成都是為了花魁什麼的。讓阿單卓去找最紅的妓子點,在這晚上最熱鬧的時分,應該是已經有客,再也沒什麼比這個更好惹事了。
    賀穆蘭一直不太能理解各種小說和影視劇裡女主角被賣到妓院,或者去逛妓院後,遇見男主角一見傾心是什麼心理。在她看來,把嫖客當成一見鍾情的對象是很奇怪的。但拜各種這樣亂七八糟的知識所賜,賀穆蘭可以說對古代的妓院還是有一點了解的(大霧)。
    反正她既不是女主角,也不是去找男主角的。
    可憐的阿單卓一聽到“點姑娘”,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還還還要找妓子?不是說只要打架就行了嗎?我緊張的是打架把若干太守的裘衣打壞啊!”
    阿單卓磕磕巴巴地說:“花姨花姨,反正你也長得像男人,不如你做這個公子,我當下人……”
    他立刻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更加驚慌失措的捂住嘴。
    旁邊的人四人五已經不忍直視了。
    賀穆蘭被阿單卓的“你也長得像男人”戳的萬箭穿心,當時板下臉,惡狠狠地笑了起來:
    “我們家阿單小弟還沒去開過眼界吧?人家‘賀光’兒子都能打醬油了呢。你放心,花姨什麼都沒有,就是錢多,今晚一定給你多找幾個漂亮的……”
    “別,別,花姨,我錯了還不行嗎?我錯了我錯了!”
    阿單卓哀嚎一聲,連忙求饒。
    賀穆蘭摸了摸自己的臉,覺得花木蘭最多算是雌雄莫辨,說是像男人也太過了點。
    聽說娼門的老鴇眼睛都很毒,說不定她們一下子就能識別出她的真實性別來……
    唔,她是希望她們看出來呢,還是看不出來呢?
    好掙扎。
    賀穆蘭緩緩吐出一口氣,裹了裹自己特意找出來的半舊裘衣,跟在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阿單卓。
    人四人五提著燈籠在前方引路。他們如今也已經快四十歲了,正是一副穩重的樣子。他們早已經脫了家奴的身份,如今是若干人的心腹隨從,被若干人調來陪著花木蘭打探消息的。
    北魏初年,雖然沒有明文規定有“宵禁”,但夜間路上行走的人很少。他們白天已經盯著店老板詭異的眼神問清了流雲裡的路徑,白天也走了一次,可到了夜晚,即使有燈籠開路還是可見度很低,每次路過路口都要多打量幾回。
    賀穆蘭在夜間出來過一次,夜探報恩寺那次也是黑燈瞎火一個人亂摸,阿單卓皮膚本來就黑,又穿著一身黑色裘衣,若不是所騎的是一匹紅馬,怕是整個人都要隱沒到黑夜裡不見了。
    幾人就這麼摸摸索索的往前走了兩刻鍾左右,突然看到了一處木頭做的矮門,上面寫著流雲二字,賀穆蘭等人精神一震,立刻牽著馬快速通過那矮門。
    霎時間,兩排紅色燈籠映襯著滿天紅光,將整個流雲裡的道路照射的如同天上人間一般,道路上的行人比外面路上的多出十倍還不止,幾乎都是男人,也有一些挽著一些穿著艷麗衣裳的女人,在流雲裡兩側的小攤上看著什麼東西。
    賀穆蘭和阿單卓都是沒見識過這種場面的土鱉,從一個黑燈瞎火的地方猛然間到了一處四處掛著紅色燈籠的世界,任誰都要震撼一番。人四人五卻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提著燈籠繼續往前開道。
    賀穆蘭左顧右盼,騎在馬上的阿單卓看了看街上游人的衣衫,再看了看滿街的女人,悄悄的把胸膛挺了一挺,開始用“凶狠”的眼神悄悄地盯著下方。
    幾個打扮艷麗、衣著寬大的女人對著馬上的阿單卓指指點點,然後互相笑做一團,阿單卓的搖身更加挺直了起來,引得笑聲更大了。
    賀穆蘭煩惱的揉了揉額角。
    該不該告訴阿單卓,穿著如此華貴裘衣的他,做出來的樣子卻活像是個黑熊,實在是很讓人發笑呢?
    她都能想象那幾個妓子笑話的無非是“看啊一只黑熊騎著馬”或者“看啊,那少年的馬還真可憐”之類的話吧。
    算了,還是給這少年留點力氣等會演戲吧。
    賀穆蘭和阿單卓等人踩著紅色燈籠鋪成的夢幻道路直直的走到了流雲裡盡頭的娼門。和賀穆蘭想象的上面寫著什麼樓什麼院不同,這間三層的小樓占地並不是很廣,看起來就像是袁家鄔壁那些待客的小樓一般,門頭上也只寫著“神女夢”三個字,讓人聯想不到是個妓院。
    阿單卓下了馬,立刻有人迎接了上來,看樣子是類似於媽媽桑之類的人物。賀穆蘭緊張的咽了一口口水,跟在了更加緊張的阿單卓身後,瞧著這位風情萬種的中年婦人扭著身子走上前來。
    那婦人先是看到了眾人之前穿著華貴的阿單卓,正准備滿是笑意的招呼他,卻猛然發現了他身後身材瘦高的賀穆蘭,突然一怔。
    ……
    不會是認出我是個女人了吧?
    這般厲害?
    賀穆蘭有些興奮又有些不安地看著那婦人扭上前來,突然在她耳邊吹氣如蘭:“這位郎君看著面熟,是不是來過?”
    咦?
    哈?!
    阿單卓呆若木雞地扭頭往身後看去。
    賀穆蘭淚流滿面。
    這這這般對話怎麼聽起來那麼耳熟?
    難不成這老鴇沒看中少爺,竟看中她了不成?
    “這位……大姐說笑話了,我這樣的下人,哪裡有福氣來這裡。若不是陪著我家少爺前來,恐怕連摸到這個門的命都沒有呢!”
    賀穆蘭堆出傻笑,做出一副懼怕阿單卓的樣子不停搖頭。
    賀穆蘭卻不知她隨手拿的舊衣雖然不如阿單卓的鮮亮,但那沙狐皮也不是什麼常有的料子,若單論價值,還不在他那件貂皮裘衣之下。沙狐在大魏少見,乃是西域的特產,這婦人迎來送往這麼多年,眼睛何其尖,一看這臉上絨毛都沒脫的嫩小子,再看看身後的賀穆蘭和人四人五,心中就有了想法。
    只是她卻發現自己似乎是猜錯了。
    ‘咦,難不成我看走了眼,這個人不是下人,旁邊那個長得像熊一樣的黑臉少年才是少爺?可無論怎麼看,這幾人中只有這個人一副主人的樣子啊。’
    那老鴇臉色一僵,忽然又釋懷。
    ‘這年頭玩花樣的人多,誰知道是不是這家人玩什麼花樣呢?他若願意裝,我們便陪著就是。’
    “這位郎君把我們看的太高了,您若要來,我定‘掃榻相迎’。”
    那美艷婦人柔弱無骨的靠在賀穆蘭身上輕輕和她咬了咬舌頭,又在她耳邊輕吹了一口氣,直吹的賀穆蘭寒毛都立起來了,渾身雞皮疙瘩前赴後繼的往外冒。
    美艷婦人逗弄了賀穆蘭一下後也不糾纏,轉而露出笑臉熱情的招呼起阿單卓,裊裊娜娜的到門口找了幾個年輕的姑娘,引著他們入內。
    阿單卓可憐巴巴的看了看賀穆蘭,賀穆蘭被這婦人這樣一吹,比阿單卓還要不自在,一大一小兩人望著頭頂上“神女夢”的牌子,不由得露出一個苦笑。
    確定是“神女夢”,不是“神經夢”嗎?
    ……
    為何突然覺得,這地方比沙場還可怕呢?
    賀穆蘭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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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調戲美女

在賀穆蘭的印象中,古代的青樓楚館應該是這樣的:
    “大爺,來嘛~”
    “大爺,第一次來?”
    “大爺,我保證你會很快活喲!”
    ……
    以下省略各種妖艷誘惑五千字。
    但事實上,賀穆蘭一進去就被嚇到了。
    廳堂裡跪坐的地方都有草簾相遮,根本看不清裡面在做什麼,就如同現代咖啡廳的那種卡座,看上去似乎一覽無遺,事實上卻是隱蔽性很強的。
    一樓廳堂正中有一個高台,上面坐著幾個或吹笙,或彈奏箜篌的女子,衣著莊重,並不似娼妓之流。
    “那些是罪官賤籍。”人四見賀穆蘭看的目不轉睛,心中有些好笑,在她身邊悄悄說道:“有些罪官賤籍雖然因為父母兄弟被罰入娼門,但難保沒有其他親戚朋友庇護,這樣的女孩家沒有幾年就可以出去,而且也不必賣身。這種情況下,一般只做些優伶、謳者之類的活計,以後出去雖然嫁不到什麼好人家,至少還是嫁的出去的……”
    他看了看那些草簾,“真正可憐的是那些草簾裡的女子,在底層沒有自己房間的大部分都是被賣進來或者自賣自身的女人,一點糊口的錢糧都沒有,全靠打賞。但連房間都進不了的男人,能有什麼打賞呢。這世上人人生來三六九等,在這娼門也是如此啊。”
    賀穆蘭聽的心中一片冰涼,也不再好奇的去左右張望。
    她的獵奇心理是滿足了,可是只會讓她的心更堵,既然如此,看這些女子是多麼美艷多麼有風韻,就成了一種“物傷其類”的卑鄙。
    說出這個話的人四就知道這位女將軍會是這樣的態度。
    或是憐憫、或是不屑、或是憤怒,大抵如此。
    這種靠著自己的能力,在軍中這種男人都無法立足的地方博得赫赫威名的女人,是很難理解進入這裡,成為迎來送往的女人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
    有些人生來下賤,就如同他們跟在若干大人身邊的這四個家奴一般,他們祖祖輩輩都是家奴,生下來也是家奴,將來的子孫也都還是家奴。
    但男兒還能靠著自己的武勇和忠心換取主人的信任,脫離這個世代為奴的可憐身份,他們的子女後代還可以成為自由之人,但這些女人們一旦入了此門,就如同在臉上烙了印記一般,怎麼也無法恢復如初了。
    娼門的妓子,甚至是連懷孕的能力都沒有的,所以她們即使回復了自由之身,也沒有什麼去處,晚年也過的不好。
    她們長期服用“水銀”來避孕,很多人因此而短壽。有的人即使服用了水銀也會懷孕,這時候強行落下孩子就會損傷身體,有的死了,有的再也不能受孕。
    娼門就像個大磨盤,進去的時候都是整的,出來的時候全都是支離破碎。
    鮮卑人原本是沒有娼□□伶的,北方女人生存不易,即使是寡婦再嫁也容易,女奴十分搶手,就算是部落主,女奴也可以為他生孩子。擁有很多女人是非常富貴的證明,所以鮮卑人很難理解將一堆女人放到一個地方,不為延續子嗣而存在。
    大魏建立初期,漢人負責制定國策和律法,這種原本是漢人懲罰罪人女眷的陳規,十分容易的得到了士族和貴族們的支持,於是一間間娼門被建立了起來,以罪官賤籍和私娼並存的方式成為了各族男兒們新的去處。
    大魏連年征戰,死的大部分都是鮮卑男丁,漢人們的數量膨脹式的增加,鮮卑人可以娶漢人的女子,可漢人的男人卻娶不到也不願意娶個性鮮明的鮮卑族姑娘,時間一長,各種需求也自然出現。
    除了袁家鄔壁那種滿是胡人姬妾的地方,也有了以“南朝美女”、“胡姬壓酒嘗”這樣為噱頭的青樓楚館。犯官之後、罪奴的家人,都會被賣到這些地方來,這其中的苦楚, 非外人可以道也。
    身為鮮卑人的家奴,像是人四這樣的人以前只用擔心自己的子孫會變成家奴為主人在戰場上賣命,現在還要多加上一條——擔心自己的妻女因為他們犯了錯誤落入到這種可怕的地方去。
    這是生來下賤者的噩夢之地,是上層大人的狂歡之處,也是無數女人們悲喜一生,無法逃離的地方。
    人四並不想踏入這樣的地方,因為他會勾起他曾經為奴時的那些苦痛記憶。
    但花木蘭是一個受人尊敬之人,而她以一個女子之身踏入這麼一個女人根本不願意進來的地方,為的是救出另一個素昧平生的女人,這樣的言行讓他壓下心中的不適,扮演好自己該扮演的角色。
    他已經自由了,但心上的桎梏卻不是那麼容易消失的。
    幸運的是,他的兒子、他的孫子,將可以揚首挺胸的走在陽光之下,擁有屬於他們的美好回憶。
    ***
    賀穆蘭的心情很復雜,阿單卓比她還要復雜。
    ‘還以為會見到許多女人簇擁上來,結果只是看到一片竹簾、珠簾、草簾什麼遮住的場面。’
    ‘原來門口那幾個美艷婦人只是招攬客人的,裡面的姑娘都看不到臉。’
    阿單卓也不知道自己該安心還是可惜,其表情之迷茫足以讓庭中伺候的下人會心一笑。
    一見就是個初哥呢,不知道哪位姑娘能得了便宜。
    一行人穿過有著高台的廳堂,出來一個年約四十的中年婦人,長得很是平庸,但是一見就會生出親切之感。她看了看走在最前面的阿單卓和走在後面的賀穆蘭,心中和門口的接待婦人有了一樣的推測。
    不過她卻沒做出門口婦人那樣區別對待的樣子,只是迎上前來,溫和地笑道:“我是此地的女首,你們喚我莫母就好。各位第一次來嗎?”
    娼門負責管理的女首稱呼底下的倡優妓子都喚“女兒”,所以她自稱為“母”,倒也還算合適。
    “第第第一次來……”
    阿單卓有些磕磕巴巴地回她。
    賀穆蘭皺了皺眉。
    雖然不是很好,但也差強人意。
    “那各位是來消磨時間呢,還是過夜?”
    “過夜。”
    阿單卓咽了口唾沫。
    莫母看了看阿單卓的賀穆蘭和人三人四,眼神尤其在賀穆蘭身上多注視了一會兒:“那您過夜的時候,這幾位是……”
    總不能這麼多人點一個姑娘吧?
    賀穆蘭干咳了起來。
    “咳咳咳,他們在門口守衛,我貼身保護。”
    “您這話說的,都過夜,還怎麼貼身保護啊?!總要給我們這的孩子們留點臉面吧?”
    莫母瞪大眼。“還是您覺得我們這不安全?您放心,我們這可是平陸最好的樓子,就算是官家小姐、南邊來的美女,這裡也有不少呢。”
    她是見這一群人都是鮮卑人打扮,才特地介紹了南邊的美女。
    賀穆蘭給了阿單卓一個眼色,阿單卓咬了咬牙,學著拓跋晃的樣子微微揚起下巴,傲聲道:
    “本少爺初來此地,聽得此地艷名,慕名而來。本少爺不要胭脂俗粉,把你這最好的女人叫來……”
    他拿出一片金葉子丟了過去。
    “伺候好本少爺,本少爺……”
    “可是這位少爺,你這點錢不夠見月娘的啊。”
    莫母接過金葉子,顛了顛,依舊好聲好氣地微笑著,“月娘的夜資是五兩金子一晚,茶水、聽曲、鋪床疊被的打賞是一兩。您這片金葉子最多二兩,只夠聽曲和打賞的。”
    我&……&%……%¥#!
    這女人是金子做的嗎?見一面聽她唱個歌就要一兩金子?睡個覺要五兩?多來幾次都能把全身貼滿金子了!
    不過是平陸的一個妓子,又不是天上的仙女,五兩金子夠他打一把好劍,換一身好皮甲了!
    阿單卓捏著拳頭一臉憤慨,賀穆蘭怕他爆發,裝作替主子打抱不平的樣子擠上前去:
    “莫母這話說的,你說她是最好的,我們怎麼知道?想要五兩,怎麼也要見到人再說。我家少爺不要庸脂俗粉,你這曲子唱的再好,難不成我家少爺還是三歲娃娃,睡覺要人唱歌哄不成?”
    金銀在民間見到不易,更很少流通。能在身上隨身帶著金子和銀子之類的珠寶當做盤纏的非富即貴。就算這月娘要價很高,也不至於開口就是五兩,這裡的鴇母明顯看出阿單卓是個青嫩小子,一上來就想要漫天要價。
    阿單卓一出手金葉子就出去了,這錢鐵定是要不回來了,她要不把事鬧大了,那賴猴怎麼出來?
    阿單卓大概也是想到了這點,立刻接腔:“就是!五兩金子也得看過那‘月亮’好不好看才行,要是個大麻子臉呢?”
    人四差點沒捂住臉哀嚎。
    這一張口濃濃的鄉村風是怎麼回事?說好的鮮卑貴少爺呢!
    果不其然,莫母好脾氣的樣子也凝固在了臉上,轉眼委委屈屈地說道:“這位小少爺話說的,我們家月娘可是朝中犯官之後,真正的大家娘子,無奈淪落風塵,這才出來見人。便是平陸的縣令親來,沒有五兩金子也是見不到她人影的。您說她一臉麻子,這不是壞她名聲嗎?
    “那就讓她出來一見!”
    賀穆蘭伸出手,“要不然,就把金葉子還我們。”
    莫母在這裡待了五六年,什麼粗鄙的人物都看過了,還沒見到這種一身名貴裘衣卻比販夫走卒還要會討價還價的。
    她原先以為賀穆蘭才是主人,或者是長輩,帶著子侄來開葷的,如今卻見她處處咄咄逼人,不像是帶著子侄來開葷的,倒像是讓家裡子侄徹底不要再來娼門似的,當下柳眉一蹙:
    “這位朋友說的,凡事還有個先來後到。月娘目前有客,雖不是渡夜,但畢竟也是我們的客人。您又不能確定您家主子今夜就要了月娘,我去將她帶出,豈不是連其他客人都得罪了?”
    賀穆蘭心中一喜。
    啊哈哈哈,就是要得罪人啊!
    就是要弄到打起來啊!
    賀穆蘭發誓自己這輩子都沒有擺出過這麼賤的表情:“我家少爺說要最好的,就是最好的!你敞開門做生意,難不成還把客人往外趕不成?罪官賤籍不是有錢就可以見到嗎!”
    花姨罵的好!
    阿單卓心中雀躍。
    快打起來吧!痛痛快快打起來,打完了事好回客店去!
    “您難不成是來鬧……”莫母拿著金葉子正准備擲回去喊人打他們出去,不經意的用余光掃了一眼手中的葉子,一下子愣住。
    “沒錯,我們就是來鬧……”
    阿單卓得意洋洋的將手扶在腰間的重劍上。
    “罷了,公子既然想見我們家月娘,那是給我們臉面。”莫母突然變得痛快起來。“幾位請跟著侍者去雅間稍等,我這就去把月娘請來。”
    咦?
    請人?
    都已經准備大打一場的阿單卓傻乎乎的看著莫母,像是她突然說的不是人話似的。
    而賀穆蘭比阿單卓還要吃驚,難不成這月娘本來就只需要二兩金子,先前只不過詐他們,想要他們多掏錢出來?
    這這這……這也太狡猾了吧?
    阿單卓張嘴想要再說兩句,莫母卻像是擔心阿單卓會變卦似的,一說完話就扭身親自往二樓而去。
    阿單卓還想再上前幾步再說些什麼,幾個侍者迎上前來,請他們往另一邊走。
    來吵架的,結果卻弄成皆大歡喜。
    這是多麼苦逼的一種結局。
    .
    半個時辰後,裝飾的雅致大方的房間裡,一身紅衣罩體的秀美女子,蹙著眉頭看著面前的兩只呆頭鵝。
    是的,無論是穿著黑裘的黑面少年,還是穿著半舊裘衣的瘦長漢子,通通都散發出一股“讓我先想一想不要來打攪我”的氣息。
    這讓月娘心中有些羞惱。
    她原本和東平一望族的郎君聊得正好,卻被莫母想盡法子叫了出來,二話不說就給帶到了這間,還被反復叮囑不可得罪兩位貴客。
    她是罪官賤籍,不可挑剔客人。對她來說,贖身也是無望,只能想盡法子往上爬,若能得一權貴之人護庇,也就不必過這迎來送往的日子。
    那郎君她想盡法子才讓他對自己有些興趣,原想著莫母不敢得罪的一定是什麼“貴人”,所以雖然有些遺憾,也沒有太過難過,卻沒想……
    這兩人,怎麼看也不像是“貴人”的。
    一個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少年,長得猶如地裡刨食的老農,又似鐵匠鋪打鐵的力士,雖穿著一身名貴的裘衣,怎麼看怎麼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衣服。
    一個是個年約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渾身氣勢倒不像下人,卻是一副下人做派。可說是下人吧,哪有主家叫了娼伶來“渡夜”,卻有個下人陪同的?
    這兩個主子不像主子,奴僕不像奴僕的,居然好像還很嫌棄她!
    她都已經特意仔細裝扮一番再進來的,可即使她這般明艷動人,這兩人也均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這位郎君……”月娘被激起了脾氣,“是不是覺得奴婢蒲柳之姿,入不得閣下之眼,所以您才這般長吁短歎?”
    “什麼短歎?”阿單卓和賀穆蘭已經被這樣的局面弄的六神無主,都在打算是不是該掀桌子嫌棄這月娘不好看,鬧事一番比較好。
    只是這樣似乎有些太缺德了,說不定以後這罪官賤籍的生意都沒法子做了。
    可不這麼干吧,難道真要在這裡過夜?
    阿單卓被月娘的問話打斷了思緒,迷迷糊糊地抬起頭來……
    從耳根子一直紅到了腳趾頭。
    他一直以為狄葉飛狄將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了,尤其是“狄姬夫人”的扮相,那真叫一個“絕代佳人”,看的阿單卓都不敢抬頭。
    可正因為他知道狄葉飛是個男人,所以雖然他長得雌雄莫辨,艷光四射,阿單卓心裡還是覺得怪怪的。不要說對他產生什麼綺麗的想法,就算見到,也只能生出“哎呀花姨的朋友都好怪啊”這樣的想法。
    可是這位“月娘”,是個不折不扣的妖嬈美人。也許知道阿單卓是鮮卑人,她特意穿的是窄裙,脖頸修長,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不盈一握。
    ‘這腰,應該一掐就斷了吧?’
    阿單卓無意識的動了動手指。
    ‘她大腿還沒我胳膊粗吧?’
    第一次見到這種女人的阿單卓分外的面紅耳赤,口干舌燥,連心跳都比平日裡多跳了幾跳去。
    賀穆蘭也是晃過神來才發現這姑娘真是漂亮。
    古代的化妝術十分駭人,嘴唇點成奇怪的形狀那是常有的事,這姑娘嘴唇微厚,索性沒有畫唇,眉毛也只勾勒了幾筆,卻描畫出一副含笑含俏的面容,紅唇半張間,連賀穆蘭這個女人的心都蕩漾了一下。
    像這樣滿身風塵妖魅的女人,想在外面生存,怕是不容易吧?
    賀穆蘭一下子就想偏了。
    月娘見一大一小兩個男人都在正眼看過她後臉色有了變化,心中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尤其是那小的,臉色紅到這種地步……
    難不成還是個童子?
    想到這個,她捧起案上的水酒,一雙潔白瑩潤的手托著碧綠的酒杯湊到了阿單卓的身邊來,娥眉淡掃,柔聲道:“這位郎君怎麼臉紅的這般厲害?這屋子裡點了不少火盆,你穿著這裘衣,不熱麼?”
    她不說阿單卓還沒發現,一說身上的燥熱更加厲害了。這雅室內用無煙的銀絲炭點著火盆,裡面實在是暖和的很,熏得人昏昏欲睡。
    阿單卓還穿著出門穿的那件裘衣,這時候後背已經汗如雨下,但他和賀穆蘭心中有事,沒有顧忌到這個,此時阿單卓頓時將心頭和身上的燥熱找到了理由,接過酒仰頭喝下,然後連忙三兩下將身上名貴的貂皮裘衣褪下來,搭到月娘的肩頭。
    “這裡確實熱的很,我見你衣服穿的太少,身上不冷嗎?”阿單卓掃了一眼月娘的胸,被那明晃晃的的白嚇了一跳,“你就穿我的裘衣吧,我的衣服剛脫下來,暖和。”
    月娘摸了摸身上的裘衣,心中復雜。黑貂皮得來不易,這少爺就這麼輕易的搭在她的肩頭為她御寒,這件裘衣要折換成銀錢,怕是她要每日不休的陪上一個多月的客人才能換得,雖不說價值千金,一兩百金還是要的。
    難怪姐妹們都說遇到一個良人,勝得辛苦幾年。
    她頓時感激的攏了攏身上寬大的裘衣,笑著說道:“郎君竟將這裘衣送我御寒,真是大方的很,奴婢感激不盡。”
    她風情萬種地施了一禮。
    賀穆蘭意外地挑了挑眉。
    阿單卓這小子不會在美女面前意志力這麼薄弱吧?糖衣炮彈還沒有開呢,就借花獻佛把若干人的衣服送出去了?
    誰料阿單卓無所謂地擺了擺手,爽快地說道:“莫要客氣,我是看你來招待我們來的急,連衣服都沒穿好……
    “等我們走的時候,你記得把衣服還我就好。”
    來的急。
    衣服都沒穿好。
    記得把衣服還我就好……
    咯嘎嘎嘎嘎嘎。
    月娘粉面微青,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
    ***
    剛剛還以為阿單卓其實是個天生情重的賀穆蘭,在聽到阿單卓的回應後差點沒笑破肚皮。無奈她扮演的是下人,不可如此放肆,所以只能抿著嘴咬著唇,竭力忍住發出聲音。
    月娘一時間下不了台,頓時覺得這肩膀上的衣服既不溫暖,也不貴重,直像一座大山一般,要將她一直壓到那地底下去。
    不過她迎來送往慣了,這點城府還是有的,暗惱是暗惱,用指甲掐一掐自己的掌心後又回復了平日裡的笑臉:“能得郎君憐愛,已經是奴婢的福氣,哪敢肖想郎君的東西。”
    她是當阿單卓故意裝傻,不願賜她東西了。
    “咦,你肖想了我的東西嗎?”阿單卓納悶地看了一眼已經面容扭曲起來的賀穆蘭,突然恍然大悟:“哦,你說那片金葉子啊!那不是你的……咳咳嗎?有什麼肖想不肖想的……”
    “噗!”
    賀穆蘭實在是忍不住了。
    月娘饒是在風塵中打滾了許多年,也沒見過這樣的人,她自己是個聰明人,也就不願意相信別人是個傻子……
    可現在一看,果真是個傻子沒錯!
    她向已經脫了裘衣的阿單卓看去,他裡面穿著一件新的錦緞夾襖,□穿著鮮卑人常穿的褲褶,腰間配一條劍帶,劍環上扣著一把重劍。
    先前他穿著寬大的裘衣所以月娘沒發覺,此時見這黑面少年雖然穿著夾襖,可臂上和胸口的肌肉結實,直欲爆出,腰上又配著劍……
    月娘心中七上八下,卻不是激動的,而是嚇的:
    “這位小郎君,是不是練過武?”
    阿單卓見月娘看他,男子漢的滿足感瞬間爆棚,當下把手臂一舉,自得道:“我鮮卑男兒,哪還有不習武的?我從五歲開始練武,至今已經十幾載,等閒幾個男人近不得我身。”
    從小習武。
    肌肉虯結。
    可能還是童男。
    這幾個因素被她猛的聯想起來,頓時花容失色,直欲逃走。這少年原本就體型魁梧,童男一定粗魯,他居然還是個習武的……
    吾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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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6 21:48:29 |只看該作者
  賀穆蘭和阿單卓進了這家娼門的時候,賴猴其實就在一樓,左擁右抱著在一處珠簾後和幾個女人喝酒。
    這妓館他雖然沒有份,卻在樓下設著一個賭局。有時候那些嫖客閒暇時,也會猜猜枚數,玩玩角骰什麼的。賴猴可以說無惡不作,有時候也會拐賣好人家的女兒。只是這樣的生意做起來危險,一不留神還會提到鐵板,所以做的少。
    自古女人就和酒與打架離不開關系,賴猴的混混們在這裡派上了用場,做做樓子裡的打手保鏢,把沒嫖資的押回家去拿錢,只要能兩邊都有好處的事情,賴猴和他的手下都干。
    賴猴推開身邊的姑娘,端著酒杯歪歪倒倒的湊到莫母身邊去。這莫母也是個厲害人物,早些年也是犯官之女,可憑著這個身份,她熬了十幾年,居然熬成了這裡的頭號人物,管著幾十個姑娘。
    賴猴還仰仗她生財,也不敢對她不恭,只嬉皮笑臉地問她:
    “我見你把月娘從柳旭那裡叫走了,柳旭也不生氣?”
    “柳家郎是來聽曲的,月娘彈和花娘彈沒什麼不同。”莫母摸了摸手中的金葉子,若有所思。
    “我見莫母今日裡魂不守捨,莫不是看上那黑臉的少年,連手中得意的姑娘都情願送出去不成?”
    賴猴咧開了嘴。
    “你這無賴,嘴巴忒毒。我都能當他祖母了,還魂不守捨。”莫母啐了他一口,心中實在放心不下,索性把手中的金葉子從寬大的袖筒中露出來:
    “這不是普通的金葉子,這是宮造之物。”
    “什麼宮造之物,不過是做的精巧些的葉子罷了。”賴猴伸手要去夠那金葉子,被莫母一巴掌拍開。
    “你懂個屁!大魏的文官全靠皇帝逢年過節賞賜的財帛過日子,官造和宮造的東西也不是什麼稀罕物。宮中之人有錢也沒地方用,即使是金銀也做的比別的地方精致些,就為了好把玩。這金葉子用赤金做了葉脈和葉莖,和普通富貴人家打成一片片薄片截然不同。”
    莫母回憶起幾十年前自己家還顯赫的時候。
    “那黑臉的少爺,怕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所以我才不敢招惹。”
    娼門歸太常寺下的“樂部”管,除了一些官妓是專門侍奉官員的以外,大多數賤籍的女子除非賺的銀錢多方可脫籍,否則要一直待到死為止。
    莫母其實早已經可以脫籍,但她出去也不知道能做什麼,能怎麼生活,所以她索性把這裡當做她自己的家一般經營,輕易不願意惹麻煩。
    可是賴猴卻不一樣,這人是出了名的滑溜之人,只要一有機會就順桿往上爬。他與平陸縣令江仇原本素不相識,就是靠他鑽營的功夫愣擠到了他身邊去,用自己地頭蛇的身份為他做各種不方便做的事。
    只是做的多了,知道的事多了,把柄也多了,賴猴越來越害怕江仇殺人滅口。所以雖然江仇對他是越來越信任越來越好,儼然把他當做心腹的樣子,但是他還是不得不防著他,隔三差五就換個住處,連睡覺都要在人多的地方。
    他早就想給自己留條後路,如今聽莫母說到“了不得的人物”,頓時眼睛一亮,湊上去直勾勾的看著那片葉子:
    “不就是一片做的精致的葉子嗎?興許是別人見宮中造的好看,自己打的?現在金銀又不怎麼流通,做的好看些也不浪費。”
    “話雖如此,可是能見到宮造之物的人家,哪裡又會是什麼普通人家啊。”莫母歎了口氣,似是在緬懷某種回憶,將金葉子在手中撫了撫,又塞入懷中。
    “看在這個的份上,我今日也不收那黑臉少爺一行人的夜資了,就這一片葉子,已經足矣。”
    “莫母莫母,我的好姐姐,明日那少年出來,你替我引見一下唄?”賴猴雙手合十,“你要幫了我,你就是我的活菩薩,活神仙!”
    “你小子還不死心!”莫母冷哼一聲,“別覺得那少年看著老實,我見他身邊跟著的都不是俗人。尤其是穿沙狐皮的那個,怕是沙場上回來的猛將,專司護衛之事的。你別拍馬屁拍到馬腿上,被人家碾死!”
    “江仇現在越發變得喪心病狂了,連沙門都殺,寺廟都搶,我看他每次讓我換的東西不是兵器就是錢糧,而且都是往北面運,心裡也是一陣害怕。”
    賴猴頭痛的很。“就算他現在給我金山銀山,天仙美人,我也不想跟他干了。”
    “早就勸你不要與虎謀皮,你自己見錢眼開,又想威風,現在騎虎難下,自己受著吧。”莫母一直立著沒動,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我讓你住在這裡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再想做別的?沒門!”
    “那你不引見,告訴我他們現在在哪個屋總行吧?我自己想法子湊上去。”賴猴擠眉弄眼,“看在我死去的義兄份上,嗯?”
    “你……”莫母帶著怒容伸出手……
    “莫母,莫母,不好了,不好了!”幾個侍者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連扇自己幾個嘴巴。
    “奴婢們知道自己言行莽撞,可是‘小雅’裡的客人和月娘爭執了起來,如今要砸屋子呢!”
    “什麼?我不是吩咐過月娘要伺候好嗎!”莫母整了整衣衫,“你上前開路,我們去看看。”
    “誒!”侍者。
    “誒!”賴猴。
    “你應什麼!”
    “小雅是吧?我是護院的,我當然要先去!”賴猴對莫母擠了擠眼,點了七八個魁梧的漢子,一起朝那小雅奔去。
    ***
    小雅裡,月娘搭著阿單卓的裘衣,正焚香奏琴。她沉醉於樂音之中,閉著眼睛或輕挑或細捻,動作柔美,琴音悠揚。
    她善於奏琴,很多客人就是沖著她的琴藝來的,明明是妖艷美人,彈起琴來卻安靜溫順,這種反差曾讓許多男人一時按捺不住,將她按倒在琴上,將琴音奏成“情音”。
    但這裡面並不包括阿單卓和賀穆蘭。
    “嘶……”
    賀穆蘭跪坐在阿單卓身後,一不留神瞌睡煩了,口水有些許溢出。她晃了晃腦袋,跪行幾步,湊到前面的阿單卓身前。
    阿單卓兩眼呆滯,臉上的紅意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裡,如今正直勾勾的看著案角。賀穆蘭一看他這表情就想到了初中同桌上課時的樣子,一時忍不住莞爾,偷偷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脖子。
    阿單卓只是走神,被她這麼一戳,立刻清醒過來,渾身一哆嗦。
    這娼門中的姑娘都會妖法,居然會彈“*曲”。這樂音一響他就眼皮發沉,連腦子也迷糊起來,估計花姨也一樣,不然不會這麼長時間才戳他。
    從一進門開始就不順利,阿單卓都有些沮喪了。
    “花姨,她彈得這麼陶醉,伺候的也沒不周的地方,怎麼把事情鬧大?”阿單卓極小聲地在賀穆蘭身邊說道:“她長得這麼漂亮,我都不想欺負她了。”
    賀穆蘭詫異的看了眼阿單卓,再看了看月娘,忍不住一咬牙!
    “罷了,壞人我做了!”
    賀穆蘭有些於心不忍的站起身,猛地一掀案幾!
    “你阿母的!老子家少爺花了這麼多錢來,就是聽這個的?”
    賀穆蘭的低吼聲成功的把月娘從那種陶醉的境界中抽離出來,她一看案幾都翻了,黑面少爺怒目而視,瘦長下人虎視眈眈,心中驚駭莫名。
    這這這,這終於要找由頭來羞煞人的事情了嗎?
    她就知道這黑面郎君找人伺候還帶個下人奇怪,想不到竟是個如此瘋癲之人,竟然想和下人一起欺負與她,還要她先低聲下氣的去求!
    月娘嚇得肩膀上的裘衣都掉了,胸口壓不住的起伏,那白酥的玉兔快要迸將出來。賀穆蘭見了這種情形也是一愣,阿單卓更是鼻腔滾燙,撇著臉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只可惜這月娘遇見的是西貝貨的賀穆蘭,而不是貨真價實的男人。阿單卓不知道該怎麼凶,賀穆蘭卻是沒吃過豬肉卻見過豬跑的,當下也不去看她,繼續指著月娘罵道:
    “不要給我家少爺彈琴,唱個十八摸!”
    她這話一說,月娘一下子哭的梨花帶雨,楚楚可憐:“什……什麼十八摸?”
    阿單卓也是一傻。
    “對啊,花姨,什麼是十八摸?”
    難不成是當年軍中的什麼曲子?聽起來……聽起來……
    好生猥瑣!
    ‘鬼知道什麼是十八摸!’
    賀穆蘭翻了個白眼。
    她也忘了是哪本書裡見過的了,隨便拿出來用用。
    “十八摸不會唱?那枉凝眉呢?什麼?枉凝眉都不會唱?”賀穆蘭自己都覺得自己惡劣的要命。
    “你東也不會唱,西也不會唱,只會彈琴?”
    “奴婢,奴婢會唱‘越人歌’。”月娘抽抽涕涕,用求救的眼神看向阿單卓。
    可憐阿單卓初哥一個,被個女人這麼一注視,又是酥胸半抹梨花帶雨的樣子,頓時傻乎乎地開口道:
    “那就唱個……”
    “咳咳咳咳咳!”
    賀穆蘭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阿單卓嚇得一凜,話到嘴巴又轉了回去。
    “那就唱個十八摸吧。”
    月娘:……
    還是讓她哭死吧!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這少年原本就體型魁梧,童男一定粗魯,他居然還是個習武的……
    吾命休矣!
    阿單卓:(迷茫)你怎麼嚇成這樣啊?我又不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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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6 21:49:04 |只看該作者
☆、第94章 一念成佛

月娘能成為“流雲裡”的第一人,自然憑的不僅僅是美貌。她唱得了曲,奏得了樂,玩得起花樣,放得□段。
    她覺得自己應該應付的了大部分人,從殺豬宰羊的屠夫,到望族高門家的公子,可遇見這兩個胡攪蠻纏的,她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哭也哭了,暗示也暗示了,求饒也求了,哪怕是鐵石心腸,此刻也應該軟了,誰料這少爺似乎是有松動,可這下人卻還是不依不饒。
    到後來她火氣也上來了,凝眉邊哭邊罵道:“你這下人真是目無主上,哪有主子沒說話,下人擅自做主的!你家主子和主母過夜,難不成也要你在旁邊這麼杵著不成?”
    賀穆蘭心中十二萬個對不起這妓子,可是戲卻要做足:“你連下人都滿足不了,還怎麼滿足主子?伺候不好人就不要說要五兩金子,你要唱不了十八摸,我掀了你的房子!”
    門口的人三聽到裡面動靜起了就知道這位已經准備鬧大失態了,連忙閃身出去,和人一人二以及若干人從太守府帶來的人手匯合,以免花木蘭吃虧。
    .
    賀穆蘭和阿單卓正在胡攪蠻纏刁難那妓子間,門外的人四突然呵斥了起來,月娘聽聞外面的聲響心中一喜,待賀穆蘭沖到門口猛地打開兩扇門一看,一個長的頗為謹慎的中年男人正在和門口的人四說話,身後還跟著一大群膀大腰圓的漢子。
    賀穆蘭和阿單卓見他們來了,不但不害怕,心中反倒暗喜。
    終於把這群人盼來了!
    打架比招女支什麼的容易多了!
    賀穆蘭立時把眼睛一瞪,嚷嚷了起來:“怎麼了怎麼了,這客人和妓子喝酒聽曲,還要把打手招來陪唱不成?”
    人四看到門開,往後退了一步。阿單卓留在屋內,獨留賀穆蘭在門外應對諸人。倒不是他害怕出去打架,
    而是相信花姨不會在這裡吃虧。
    月娘從那不講理的下人出去就止了哭聲,抬起袖子去擦眼淚。紅色的袖子往下一落,頓時露出賽雪的一只皓腕出來,紅衣白膚,閃的阿單卓簡直睜不開眼。
    月娘心中也害怕,姑娘伺候不好客人,還引得客人鬧事,就算是他們的不對,之後也是有懲罰的。所以她只能想盡辦法討好這位“少爺”,引他等下出去說情:
    “郎君就不能放過月娘這一次嗎?雖說我不會唱……唱那十八摸,可你們若是教我,我也能勉強學得……”
    問題是我也不知道十八摸是啥啊!
    阿單卓露出苦惱的神情。
    “郎君,郎君是有意要害我嗎?”
    月娘一見阿單卓的表情,頓時悲從中來,“到底是那位妹妹請了你們這麼作弄我?是玉娘,還是婉娘?難不成是青青?”
    阿單卓也覺得有些對不起這姑娘,況且這姑娘對他們也確實是伏低做小,所以他撓了撓頭,懇切地說:“並非什麼人請我們來害你的。只是我家花……我家這位隨從,她脾氣比較怪。”
    “郎君不能把他趕出去嗎?”月娘輕移蓮步,靠了過來,“我保證,今晚一定讓郎君度過一個……”
    她湊上來親了一口阿單卓,將臉貼在他臉上吐氣如蘭:
    “……一個快活的夜晚。”
    她站在那裡的時候,阿單卓覺得她全身上下無處不美,一直散發著女人天生的那種誘惑。可她真倚靠上來的時候,阿單卓反倒沒太大感覺,竟不覺得她比站在那裡時美了。
    那女子親了他一口,他第一反應居然擦掉臉上的口水,湊到手邊聞了聞。
    月娘被這挑逗的動作弄的心裡一癢,還道是自己弄錯了,這少年居然是個歡場老手,知道這般口唾相交之法。
    誰知他確實開了口,卻不是舔那手掌,而是張口說道:“姑娘,我臉上被糊一臉的到底是鼻涕還是眼淚?”
    月娘捂著胸口嚶哼一聲,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阿單卓一想到這女子將唾沫留在了他臉色就不自在,他幾步走到琴旁穿起裘衣,撓了撓頭。
    “我沒在你這過夜,提前付了一片金葉子,聽你唱曲應該是足夠了。外面似乎是打起來了,我去看看。”
    他走了幾步,突然像是想到什麼,又回過頭來。
    “用嫩枝泡在水裡,咬軟後擦牙,口水就沒什麼味道了,光用鹽是沒什麼用的。我也是到了花……哎喲我和你說這個做什麼!”
    他似也覺得不妥,一拍腦門,推門而出。
    ‘啊,好恨!’
    月娘那一口氣郁結在心,原本已經漸漸散了,阿單卓火上澆油的這句一出,她那口氣一下子沒有緩過來,雙眼一翻,暈倒了過去。
    .
    阿單卓推門出來,不由得一愣。
    那地上躺倒了三人,花姨踩著一個精干的漢子,正和莫母說話。莫母似是一直忍著脾氣,對地上那漢子被踩也沒什麼有怨氣的地方,可阿單卓還是發現她的一只手一直放在背後,不知道是什麼含義。
    見到阿單卓出來,地上那漢子立刻哎喲哎喲的喊了起來:“這位少爺,這位少爺,管管您家下人!居然惹事熱到尋歡作樂的地方來了!這不是丟您的臉嗎?”
    賀穆蘭腳下一使勁,那漢子頓時再也叫不出來,喉嚨裡“格拉拉”直響,莫母這才開始著急,一指身後那一群打手:
    “愣著干什麼!救人啊!”
    阿單卓微微低□子,抽出重劍,雙手舉到眼前。在大魏,有點身份的人佩劍是常事,雖然他的劍略大些,可想到他的身形,也沒有多麼打眼。可如今拔劍一舉,所有人就都覺得不對勁起來。
    哪有人找樂子還帶著這個,隨時放在手邊的!
    莫不是故意來挑事的吧?
    賀穆蘭先前一直把這個為首的打手頭子當成一個普通的人,因為他一上來就擠著奇怪的笑容往前湊,所以她就把他當成了“殺雞儆猴”的雞一下子打倒在地,並且踩到了他身上讓他不能翻身。
    他當然也想攻擊她的腿或者其他什麼位置,但賀穆蘭放在他後腰上的腳頗用了幾分力,她肯定他不但不能反擊,甚至連抬手指都力氣都沒有。
    後腰腰眼也是人的要害,按住上半身都會酥軟。
    莫母之前並沒有表現出在意他的樣子,直到她的腳開始用力。
    既然這漢子也許是什麼重要人物,莫母指揮的那群打手一擁過來,賀穆蘭頓時做了另外一個動作。
    她把腳從那漢子的腰上,直接踩到了他的頭顱上。
    “我上一次用力,是在昌升旅店。那一次,它的走道直接破了個洞。”她挑釁的笑了起來,“你說,是你的頭比較硬,還是走道的木頭比較硬?”
    莫母那咆哮如雷的嗓子突然沉寂下去了。她目光灰暗,臉色也白了起來。而賀穆蘭腳下的漢子已經被頭上的腳壓得無法呼吸,腦袋一歪,暈了過去。
    莫母緊張的“啊”了一聲,賀穆蘭也嚇了一跳。但她隨即意識到不是腳下的人被他踩死了……
    她還沒用力呢。
    莫母蒼白著臉,擯退了身邊之人,直接開口問她:
    “幾位究竟來這裡是什麼目的,還請直言。奴婢在這裡管了八年,自認從沒有什麼逼良為娼,設局害人的事情,各位若是想要掀了我這間樓去,不過也就是抬抬手的事,可奴婢樓中還有幾十位苦人,以後就真要過著畜生不如的生活了。”
    她盈盈一拜。
    “各位若是有什麼要求,不妨直接提。”
    “你說沒做過什麼虧心事,我看未必。”賀穆蘭冷笑了一聲,腳卻沒有放下。
    “奴婢不懂這位壯士什麼意思。”
    “我且問你,此地有一強人,人稱‘賴猴’的,可在這裡?”
    賀穆蘭話一說出,莫母不由自主的掃了她腳下的男人一眼。
    賀穆蘭好歹也是從刑警隊裡出來的,就算只是個法醫,見也見的多,當下放下腳,彎□子像提起一個破娃娃一般扯起那男人。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她抓著他的前襟,用手一指。“這就是賴猴?好了,你不用回答我,我看你的臉色就知道了。”
    莫母的臉色已經從蒼白變成了鐵青。
    阿單卓也不知道花姨是怎麼猜到的,心中對她崇拜萬分,賀穆蘭將他往後面一丟,人四和阿單卓立刻將他接了過去,人四懷裡帶著繩子,立刻取出來將他捆的嚴嚴實實,阿單卓將那重劍橫在他的脖子上。
    “這位小少爺,您還是拔劍放下吧。他已經暈了,若是醒來不知道自己脖子上有劍動彈起來,豈不是冤死了?”
    莫母鐵青著臉,卻只能溫聲和氣的勸他。
    阿單卓為難的看著賀穆蘭。
    “莫母很關心賴猴?”賀穆蘭頗感意外,因為這賴猴看起來也就三十出頭,可莫母已經明顯看的出已經是四十左右的婦人了。
    娼門日夜顛倒,又透支體力和青春,女人老的特別快。
    她不由得把莫母和賴猴往男女之情上想,結果莫母閉了閉眼,跪了下去。
    “奴婢把他當弟弟看待,奴婢沒有親人,只有這一點情誼牽系。只是他畢竟不是奴婢的親生弟弟,諸位若是真把他殺了,奴婢也不能拿各位怎樣。”
    莫母一邊說著服軟的話,一邊巴不得賀穆蘭多和她閒扯一點。
    她之前已經用手勢去請江縣令的人趕緊過來救場,這幾年也有過賴猴不在樓裡坐鎮的情況,遇見硬點子,都是她一邊糾纏,一邊讓下人去找救兵的。
    賀穆蘭不知道她這是緩兵之計,但她也不耐煩這麼僵著。人四將賴猴捆的嚴嚴實實,阿單卓架著他,三個人就往樓梯邊走。
    “這幾位壯士,賴猴到底是怎麼惹了各位?”莫母膝行幾步,“奴婢看看可有補救的法子……”
    “你說你從沒有過逼良為娼,也沒做過虧心事……”賀穆蘭彎□子,瞪視著她的眼睛。
    “我且問你,你可知道張家的寡婦,被賴猴害的家破人亡、死無全屍的那位可憐婦人!”
    莫母原本還一臉委屈,待聽到賀穆蘭的話,哆嗦著嘴唇:“奴婢……奴婢不知道您說的……”
    “不知道也好,知道也好。”賀穆蘭帶著賴猴往外走。她知道若干人接應的人很快就來。
    “我這裡有的是手段……”
    “張家婦沒死!”
    莫母被賀穆蘭口中的狠戾嚇了一跳。
    “……讓他說出真相。咦,你說什麼?”賀穆蘭話還沒說完就被莫母的叫聲打斷,待意識過來立刻抓住了莫母的肩膀!
    “你知道什麼!”
    ***
    張李氏十六歲嫁入張家,無奈命苦,只嫁過去五年丈夫就死於一場意外。她那時孩子才三歲不到,婆母不慈,家姑又好搬弄是非,總說是她克死了丈夫,連她兒子都成了一命換一命的索命鬼。
    她丈夫家是個大家庭,婆母生了五兒兩女,根本不缺兒孫,她原本嫁過去,也有一間瓦屋遮身,家中有幾畝薄田,一個婦道人家有家族庇護,拉扯大孩子也不是難事。
    誰料正是因為“克夫克父”的傳聞,她被步步逼迫,非但守寡數年沒得到敬重,反倒成了她做賊心虛的證明。
    她被欺負,她兒子也被欺負,家中薄田找不到佃戶耕種,家中其他親戚也不願意張羅此事,這樣幾年下來,張李氏一咬牙,不管不顧的把家中薄田賣了,在婆家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就帶著孩子借“走親戚”的名義進了城裡,投靠自己的兄弟。
    婆家自然也來鬧過,不過她家兄弟是個憨子,一來人鬧就提著做木匠活的鑿子木刀等家伙站在門口,她家婆家人是慣會欺軟怕硬的,也還想要命,來過幾次發現差點出人命,便自認倒霉,直瓜分了她丈夫做的大屋,再也不提薄田的事,甚至將他們母子的名字都從宗族中去掉了。
    自此後,張李氏用賣田的布帛和黃銅買了一架織機,又養了不少雞,每日裡紡紗織布,帶著孩子,日子也算好過,至少不會比在婆家受氣難過。
    再後來,她聽說報恩寺的慈苦大師會教窮苦人家的孩子識字,她想盡辦法托兄弟將自家孩子送到了報恩寺,從此就跟著慈苦大師學東西。
    她也不擔心兒子真做了和尚,張家已經把斌兒移出了族中,就算斷子絕孫,也和沒斷沒什麼兩樣了。
    他哥哥是個手藝人,不免經常出去攬活,後來因為做木匠活兒的事得罪了賴猴,到家裡來鬧過幾回。她嫂嫂膽小,嚇得帶著孩子躲到娘家去了,她卻被看到了好幾次,也就埋下了這禍端。
    她不該以為這賴猴是兄長來家裡的朋友,出去端水送點心的,竟給哥哥惹了禍,也給自己惹了禍。
    而後陛下下令僧人還俗,她一開始也只是抱著“有恩報恩”的想法,讓兒子送些齋飯接濟慈苦大師,只是江縣令後來連報恩寺都搜刮,慈苦大師躲不下去了,才跑到東家躲幾天,西家躲幾日。
    這賴猴來求過親被她拒絕過,一天到晚盯著她家,慈苦大師一到她家來躲避,他立刻發現了,上門來詐她,讓她乖乖和他簽訂婚書,做他的小妾。
    原本來求親的時候,還希望她做他的妻子,如今卻變成了小妾。她原本就不同意,現在更是不會答應。
    這後面的事,簡直就是場噩夢。
    張李氏鎖在牆角,不動也不說話,縮成一團,好像一條害怕的母狗。
    獄中的日子,已經不能用暗無天日來說明。
    她原本是個愛潔的女人,即使孀居在家,也還有許多干淨的、絕對稱得上算是體面的衣服。可一到了牢中,那些牢中的惡人就把她的衣服撕了個稀爛,她沒有了干淨的床褥、只剩下一團顯露出褐色的稻草,那便是她的床褥。
    她只能在四處透風的牢獄裡隨意找個角落便溺,那馬桶根本無人來收走。每次她方便的時候,總有惡心的人圍著來看。
    牢中女人不多,大概全是自殺死了。她原本一進來就要被扒了衣服,打一頓臀杖“殺威”的,結果不知道為什麼,那些獄卒剛撕碎她的衣服,她就被帶走了。
    但這並不代表她的噩夢就開始結束,相反的,她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他們為了得到慈苦大師輪流住在信徒家裡的口供,將她的渾身扎了無數竹簽子,這讓她一碰到身上就會痛得撕心裂肺,連坐下或者躺下都沒有辦法。
    他們盡選擇那些隱秘的地方扎,並不血肉模糊,卻刺骨錐心,他們將竹簽扎在她的腋下、腿部、指甲縫裡,甚至□□。
    身體上的疼痛還在其次,最難以忍受的是那種被侮辱的痛苦。她常常整夜整夜的哭,想要絕食,想要撞牆,可最終為了孩子,只能一力忍著。
    她知道自己罪不至死,而她兒子識文斷字,又已經有那麼大了,他們抓不到她什麼罪責,最多只是打她一頓,嚇她一通,或者□□糟蹋她一番。
    她有什麼怕的呢?從她被丟到這間牢獄裡起,她的清白就早已經毀掉了。誰都知道牢獄裡一個女人會遭遇什麼。她在變成污泥的同時,已經變成了木石。能接觸到她的人,都能感覺到一股喪氣。
    但她總還有一股氣息還存在,這股氣息讓她咬牙活著。有些獄卒趁提她過審的時候對她各種動手動腳,她也會拼死掙扎,或者用牙去咬別人。她還記得一進來沒有受過臀杖,她仰仗著這她沒有受臀杖的理由去保護自己。
    一定是慈苦大師還有好心的信徒在保護著她,也許是此地的縣令還不敢鬧出人命,總而言之,每次她被那些無理的獄卒在身體各處摸碰或者吮吸的時候,她就會像是一只母豹子一樣的戰斗,淒厲的尖叫。
    這讓她丟掉了不少牙齒。她慘叫的時候,那些黑窟窿就這麼顯現出來,有時候還會露出一種血跡模糊的笑容。
    這血跡有時候來自於她自己,有時候來自於和她搏斗之人。
    “去他的!”每到這個時候,張李氏的眼睛就亮的出奇,“反正他們也不敢讓我死!”
    漸漸的,獄卒們也很少惹這晦氣的女人。
    雖然她長得確實漂亮,身材也豐腴的很,但是再漂亮的女人,被丟到這裡來都維持不了美貌多久。
    如今的張李氏早已經不會遮丑,破的像是布條一樣的衣服裹在身上,散發出一種可怕的酸味,襪子早就沒有了,那漆黑的腳就在更加漆黑的地上拖著。她最吸引人的母性和溫柔早就變成了一種淒厲和冷漠,正是那種男人最不想碰觸的堅硬部分。
    獄卒們不再碰觸她,但開始以羞辱她為樂。
    “看,沒有牙的丑八怪!”
    “你那裡一定已經臭了!你多久沒有洗澡了?”
    “你的兒子快要餓死了,你那哥哥,自你被抓,日日來含冤,被打一頓丟出城去,不知道死沒死,哈哈哈……”
    對於她曾有的美貌和安寧的嘲諷和惡意,她都可以不必理會。因為她知道有那樣的一位父母官在,他的部下一定都是惡棍和一些壞人。可對於親人的那些不知是真還是假的傳聞和笑話,就如同毒蟲蛇蟻一般啃噬著她的內心。
    獄卒們又帶來了新的壞消息,皇帝老爺下了命令,所有包庇過沙門的人家滿門處死。她的兒子已經不知道逃到哪裡去了,可是她卻是一定要死的。
    那種她會死的預言讓她升起了無路可走的絕望,她變得猶如一只困獸,每日祈禱著死亡快點到來,她好受些苦,又不想懼怕一切苦楚,因為可能那位“好心人”還存在。
    至少她是這麼想的。
    命運哪裡這般好心,肆意玩弄、橫遭□□的可憐算什麼呢?真正可怕的是你發現唯一的希望是什麼後,所有的一切走到盡頭的絕望。
    是的,她沒有死,她被那“好心人”救了。
    可她所受的一切苦難,恰恰是因為這人而起。
    他是所有的開始和盡頭。
    那個惡棍。
    ***
    張李氏後來被安置在流雲裡專門對付不“老實”姑娘的“暗房”裡。這裡一年四季沒有陽光,各種讓人看起來完全不知道干什麼的東西堆積滿地。
    這裡有可以睡覺的床褥,但那上面的痕跡足以讓任何女人臉紅;這裡有干淨的衣服、有鏡子——盡管她一看到那可怕的瘋子臉就將它打翻了。
    她得到妥善的照顧,被洗漱干淨,換了衣服,上了藥,除了不可能再補回來的牙齒,她不說話時,和之前沒有什麼兩樣。
    張李氏再也不像牢中那樣抵抗,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抽離了她的身體。她任人擺布,不論是什麼人,都不會讓她屈辱和憤怒。
    可笑的命運和該死的好心讓她受盡折磨。未來和世道將會對她的一切經歷做下駭人的結論。
    她不再逃避什麼,也不再怕什麼。她的兒子已經逃走,她已經家破人亡,連樣貌都沒有了的她,不認為自己被那個惡棍帶到這裡來是為了做什麼小妾。
    一座娼門,一間用來tiaojiao妓子的暗房。
    即將等待她的,怕是最惡毒、最可怕的報復。
    她已經受盡命中的折磨,若是讓他的兒子從此生活在仇恨裡,不如就讓所有人都當她已經死了。
    無論什麼,她都不准備受著了。
    死有什麼可怕的呢?
    她是這麼想的。
    可當那扇門被推開,一個身材高大頎長的鮮卑人披著滿身的光走進門來時,她的心還是猛烈的在跳動。
    那個全身浴光之人對著屋子裡喊道:
    “請問張斌之母可在這裡?我們來救你了……”
    ——張李氏不由自主的哭著跪了下去。
    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命運對你張開的是什麼樣的面孔。
    她那一直等待的救贖,原來不是好心的信徒,也不是江縣令的忌憚,更不會是那個惡棍的一時好心。
    即使素昧平生,也能一念成佛。
    她好像在地獄裡看到了真正的佛祖。
    ***
    賀穆蘭讓自己人控制住賴猴,逼著莫母找到了這處私藏著“死囚”的房間。莫母似乎知道只是為了一個女人而來時松了很大一口氣,然後露出燙手山芋終於有地方解決的表情。
    賀穆蘭看著那扇不起眼的木門,緩緩地推開了它。
    屋子裡很暗,所以在眼睛適應過這昏暗的光線後,賀穆蘭看見一個人影雙膝跪在那漆黑的房間裡……
    仿佛是在黑暗中祈禱。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更,現在碼。嗯,下一更這個地圖結束了。
    小劇場:
    媽蛋,作為一個叫做“絞刑架下的祈禱”的苦逼*寫手,我為了植入我的名字煞費苦心。尤其是這種古言,摔!奇幻還好,古代都是砍頭砍頭,絞刑架這種東西太溫柔了喵!
    賀穆蘭:……植入太硬,負分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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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替你報仇

這世上有一句話,叫做計劃趕不上變化。
    若干人什麼都安排的很好,甚至連她鬧事後賴猴一定會蹦出來都猜到了,卻沒想到賀穆蘭根本就認不出賴猴,還差點把賴猴的腦袋當皮球踢爆。
    阿單卓的少爺當得糟糕透頂,堪稱世上最慘不忍睹的呆頭鵝,聽說那姑娘還莫名其妙的暈了過去。
    雖然莫母那表情似乎覺得是他們為了方便密謀什麼事情才弄暈了她似的,但賀穆蘭記得出門時月娘還好好的,那就一定是阿單卓做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拜他之前爛透了的“抖威風”所賜,賀穆蘭絕對不會懷疑阿單卓是趁她出門的短短時間“欺負”了月娘,阿單卓干的事一定是讓人悲憤欲死的那種,否則一個花魁一定不允許自己倒的那麼難看。
    她和他什麼都做的不好,鬧事從一開始就鬧成的笑話,莫母客氣的找不出一點茬,他們兩個演戲演的自己都心虛的要瘋掉,賴猴莫名其妙自己跳出來,可若不是莫母關心則亂出了錯,說不定這一趟都白來。
    所以當賀穆蘭安全的在那間讓人羞恥的屋子裡救出張李氏時,連賀穆蘭自己都覺得老天實在太眷顧她了。
    她隱約聽到她低聲喃喃“佛祖”什麼的,忍不住歎了口氣。
    這麼亂七八糟也能救出她來,不是“佛祖保佑”,還能是什麼?
    .
    賀穆蘭找到情況不怎麼秒的張李氏,第一件事就是檢查她的傷勢。
    “你們竟然這般虐待她?”待賀穆蘭查看了張李氏□在外能見的部分,嚇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嘴裡的斷齒沒有得到很好的處理,貌似這個時代也沒有什麼好的處理法子,斷掉的牙根已經有發炎的傾向,並且向更深的地方蔓延。
    指甲看似還在手上,實際上已經被某種外力強行剝開了手指,只有根部和一些殘留部分連著。賀穆蘭只是稍微看了看就知道她當時會有多疼,甚至連自己的手指也疼了起來。
    這種情況最好的辦法是全部把它們拔掉,因為指甲和成年人的牙齒不一樣,過上一段時間就會長起來,否則那些淤積在裡面的鮮血和損口也容易產生炎症,現在是冬天還好,到了天暖和起來,就會致命。
    可是賀穆蘭根本無法想象命運該如何再摧殘一次這個婦人。拔去所有的指甲讓它重新生長?這可不是剪指甲這麼簡單的事情。
    這個時代是沒有抗生素,也沒有消炎藥的。
    花木蘭打仗前為什麼會把箭埋在污穢的土壤裡?因為這是軍中的慣例,古代人從很早就知道如何利用細菌和破傷風摧毀別人的身體。
    賀穆蘭覺得即使她面對著的是一具屍體,也沒有這麼的難過。
    憐憫和善心居然會帶來這樣的惡果,若這也是佛祖的安排,那他為何不張開眼睛看看他的信徒們究竟受的是什麼苦?
    其他傷口她看不到,但她也能想象這些衣服遮蔽下的身體情況有多麼糟糕。
    莫母聽到她的控訴嚇了一跳,慌亂地擺著手說:“沒有沒有,奴婢為何要做這種事!她來這裡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子了。”
    “不是他們。”張李氏扯了一下嘴角,“是在獄中受的罪。”
    莫母聽到她的解釋松了口氣,她也不想收容這個女人在這裡,畢竟全城都知道她的兒子為了他母親死在獄裡已經跑到太守府去告狀了。
    一個已經死了的女人出現在娼門,這種聯想足以讓其中牽扯的所有人膽戰心驚。可是她也不能把這女人丟出去,因為丟出去她必死無疑,若是她死在其他什麼地方,先別說她還有沒有良心,這平陸不是人人都是心被狗吃了的,順籐摸瓜摸到她這,就說不清是她折磨的她還是別的什麼人了。
    其實賴猴比莫母還要頭疼,他雖然放不下張李氏,但他卻從來沒想過要把她怎麼著,莫母這裡多的是各色或妖艷動人、或溫婉可愛的女人。
    他只是看她漂亮溫柔,想討來嘗嘗有媳婦孩子熱炕頭是什麼滋味。
    江仇如今這麼一做,全城都以為是他干的一切,慈苦大師頗得人望,他走路上都有人想敲他磚頭,游俠們也想暗算他。
    要不是他東躲西藏,早就已經倒了霉了。
    江仇把張李氏送給他,原本就是想警告他,讓他知道他一個無賴潑皮,像他那樣的身份,隨時都可以讓他生不如死。
    江仇想要他屈服,徹底為他賣命,這張李氏是獎賞,也是警告,更是會讓他隨時死在街頭的毒藥。
    莫母愁眉苦臉,這啞巴虧何止賴猴吃了,她也吃了不少。往日裡仰仗江縣令的本事掃平一些麻煩,他要把麻煩送上來的時候,她也不能不接著。
    賀穆蘭不知道他們這些爛賬,這些事自然有花木蘭的朋友若干人處理。她手上微微一用力,彎腰將她腳上的拇指粗的鎖鏈“啪”的一下從中扯斷,讓它們垂在張李氏的腳邊。
    “即使你沒虐待她,像是狗一樣拴著她難道就是好的?罷了,像你這樣以壓搾女人血淚為生之人,哪裡知道怎麼尊重他人的尊嚴!”
    她腹中有一團怒火,又無法發洩出來,只好用莫母出氣。
    莫母自知理虧,又不知道這男人有什麼身份,她覺得自己先前的種種猜想果然已經得到了印證,那少爺明顯是幌子,這男人才是首領。
    就憑他徒手就能拉斷鐵鏈,這一定是了不起的勇士。鮮卑人以武勇立國,今上又最重勇士,這樣的人能得到宮造的金葉子,也沒有什麼不正常的。
    所以莫母被他教訓的頭都不敢抬,更不敢為自己解釋什麼。
    她只在心中擔憂的胡思亂想,考慮著過幾天是不是要帶著積蓄干脆跑了算了。反正她早已經脫了籍,待在這裡也不過是圖有個歸屬而已。
    命都要沒了,歸屬有什麼用?
    賴猴被抓,若是不能活,她難道還要陪葬?又不是真的弟弟!
    賀穆蘭罵了莫母一句,那種無力感沒有絲毫減輕,反倒更加煩躁了,她准備攙起地上的張李氏,卻發現她雙腿根本無力行走,倒不是自己要倒臥在那裡。
    她一把撈起張李氏,將她抱在懷裡。
    反正她是個女人,也不怕毀了她什麼清譽。
    待她將張李氏抱在懷裡,才發現她輕的跟一根羽毛似的。
    她力氣確實比一般人大上許多,也有很多男人會誇耀自己的力氣,說抱起女人就像是“一根羽毛”似的,可事實上沒有誰能真輕的像是一根羽毛。
    這女人,已經瘦得形銷骨立了。
    張李氏只覺得一陣溫柔的力道將她包圍住,然後她就落到了一個寬闊(?)的胸懷裡。這讓她忍不住低下頭,緊閉著眼睛。
    被獄卒侮辱時她不覺得羞恥,可是這樣的自己,連說話都會漏風的自己被這樣抱著,讓她全身心的覺得難過。
    “你莫難過,等我們出了這裡,一切會好起來的。”賀穆蘭歎了口氣,知道一切安慰的話都不管用。對於一個受過傷害的人,你說“會好起來的”有什麼用呢?
    “待你傷養好了,就和你兒子一起,找個安靜的地方生活吧。新的地方,新的開始。你這般堅強,一定能過的很好的。”
    張李氏閉著眼睛,像是沒有聽到。
    良久之後,這才點了點頭。
    賀穆蘭抱著張李氏往外走,阿單卓和人四拖拉著賴猴往外走。莫母不安又驚懼的跟在他們之後,只是走到一半,就有一群人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
    “莫母莫母,有一堆官兵在門口和城門官打起來了!江縣令都帶人過來了,城門官帶著一群鮮卑人堵了我們這的門口,不讓人出去,也不讓人進來!”
    賀穆蘭猛地往身後瞪去。
    莫母嚇得一下子跪倒在地。
    “奴婢不知道您的來意,奴婢以為有人來砸場子,所以報了官。”
    樓子裡,原本鶯聲燕語的場景突然一下子不見了,聽到門口有官兵對峙,那些無論是在廂房裡還是在廳堂中的嫖客們都穿著衣服驚慌失措的想要出去。
    這其中也不乏在平陸有權有勢之人,不過這間娼門比不上其他地方的,所以大多是平陸當地的富商望族在裡面享樂。
    他們不知道門口發生了什麼事,一邊領著下人去門口打探消息,一邊口中說著類似於“江縣令又搞什麼斂財的把戲”、“有人捉奸捉出這麼大動靜”之類的話來。
    待發現不是江縣令搞什麼把戲,是有七八十個城門官和二十幾個鮮卑人打扮的武官將門口控制了,這些人都露出難看的臉色,悄悄的又想溜回去。
    這江仇在平陸一手遮天,早就惹出許多事情來,無奈他身後後台硬,又沒人動他,所以大家也只能忍。
    平陸之前富庶,這些富商也過的舒服,此時見江仇有了對頭,也樂於見他倒霉。許多人連看熱鬧的膽量和心思都沒有,也不覺得憑著一堆城門官就能真的把江仇怎麼樣,既然這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當今日他們不在這裡。
    賀穆蘭領著阿單卓和人四抓著賴猴,抱著張李氏走到門口,正聽到江仇在外面喊話:
    “方震,本官平日裡待你不薄,你竟要反了不成?”
    方震?
    若干人口才這麼厲害,居然讓方震直接倒戈了?
    還是說她說了若干人會庇護他的家人,他就索性跟了若干人?
    方震知道今日不能善了,索性把臉撕破:
    “江大人這話說的,下官是東平郡的郡兵,平陸的城門官,自然是為大魏效力,聽上官的命令。江大人雖然官職比下官高,卻一不是下官的上司,二不是大魏的天子,有什麼反不反的!”
    幾個鮮卑武士見他這麼硬氣,立刻叫起好來。
    江仇臉色黑的如同鍋底,一旁手持火把的皂吏和衙役頓時鼓噪起來,罵方震吃裡扒外的,罵他會咬人的狗不叫的什麼都有。
    “你們到底來這裡做什麼!”
    “上官有令,下官只負責圍著這裡,至於有什麼事,下官也不知情啊。”
    方震笑嘻嘻地回他。
    江仇見方震軟硬不吃,又有“上官”做倚仗,也不囉嗦,指揮著一群皂隸衙役之人上前沖門,要去救那賴猴。
    賴猴關系到他許多斂財的路子和秘密,絕不能落到官家手裡!
    .
    此時賀穆蘭已經到了門口,身後跟著一群又害怕又想看熱鬧的各色人等。
    人二眼睛尖,見賀穆蘭出來,立刻用鮮卑話叫了起來:
    “將軍可安全?人找到沒有?”
    “一切還算順遂。我懷中的就是張李氏,阿單卓肩上扛著的是賴猴。”賀穆蘭幾步走到圍著門口的人堆裡,順利和他們會合。
    一旁立刻有鮮卑武士上來捆住賴猴,又為難的望著張李氏。
    賀穆蘭將張李氏放下來,小聲對她說道:“你且等著,我等下替你報仇。”
    張李氏莫名其妙的看著她,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賀穆蘭和人三人二吩咐了幾句,她找阿單卓要了那件大裘衣,又從懷裡拿出一塊帕子遮住自己的臉面,擠出笑容問阿單卓:
    “可看的出是我?”
    “……看的出。”
    “那這樣呢?”賀穆蘭解散頭發,讓自己披頭散發。
    “不是熟人看不出。”
    “這衣服倒是好用,就是有些施展不開拳腳。”
    賀穆蘭笑了笑,這一身裘衣又黑又大,什麼身形都遮住了。
    “就是怕刀槍無眼,等下要是毀了這件衣服,若干人不知道會不會要我賠啊。”
    她活動了下肩膀,向人一要了自己的佩劍磐石,沖入場中!
    阿單卓不知道花姨為何要進入已經明顯可以看出勝負的場中,心中實在擔心,也拔出重劍,要跟著她沖上前去,卻被人四拉住。
    “花將軍說不要其他人跟著,你去了反倒暴露她的行蹤。”
    .
    江縣令被重重手下包圍,遠看去,真叫一個固若金湯。只是守衛城門的都是真正的士兵,是由郡都尉親自訓練過的兵卒,而江縣令招來的只是一批亡命之徒,資質良莠不齊,這些城門官再怎麼不濟手上功夫也是不弱的,否則肥差就被人搶了去,如今聽了方震的話要掙一場富貴,各個都英勇無比。
    江仇已經覺得不大妙,想要趁著敗勢還沒大顯先逃了,誰料突然兩個人影從他身邊掠過,當真快如閃電一般,猛地向他沖了過來。
    他一聲吆喝,立刻有人持槍持劍沖上前攔截,只是賀穆蘭手中大開大合,那磐石鋒銳不顯卻勢大力沉,哪裡是一般的散兵游勇抵擋的住的?
    她磐石施展開,真如揮舞著什麼殺器,愣是從刀槍劍戟的縫隙中硬生生沖了過去。眾狗腿挺長毛欲刺,非但傷不了賀穆蘭,反倒因為擠的太近,兵刃差點招呼到自己人身上。
    到了後來,賀穆蘭幾乎是拿磐石當盾牌,腳下動個不停,如游魚之滑,如飛鳥之捷,幾步就到了江仇身邊。
    此時他見勢不妙,拿著手中的長劍就劈,賀穆蘭一劍砍斷他的寶劍,伸出手來抓住他的肩膀,猛地將他拉到身邊。
    “江仇草菅人命,伙同此地無賴犯下冤案,致使張家寡婦張李氏家破人亡,做下不少冤案。吾等住在平陸衙門數天,發現江仇有私藏刀兵衣甲的嫌疑,現奉東平郡鮮卑太守之令,命汝等速速繳械投降,或可既往不咎!”
    人一拿著太守府的令牌,大聲叫了起來。
    花將軍抓到了江仇,這局面就翻不了盤了!
    賀穆蘭擒住江仇,見江仇已經面無血色,頓時得意地笑了起來,待她想到自己掩住了臉面,即使笑他也看不出,索性伸出拳頭,一拳擊出!
    “砰!”
    賀穆蘭一拳中了他的嘴巴,打的他齒咬唇破,哀嚎著叫出聲來。
    江仇嚎叫著張開嘴巴,頓時幾顆牙齒掉落於地,又有幾顆被他吞了下去,待他發現的是什麼,連聲慘叫。
    砰!
    一拳揍到他的鼻子上,打的他鼻梁斷裂,和崔琳一般從此是個歪鼻子。
    五官具毀,從此再也無法出仕。
    砰!
    一拳揍到他的肚子上,打的他五髒六腑猶如被重錘擊打,當下嘔出一口血,翻著白眼暈了過去。
    心肝都是黑的,不如當做擺設!
    .
    “你這歹人,既然毆打朝廷命官!”
    幾個皂吏看到賀穆蘭打死人不償命的狠勁,色厲內荏的叫了起來。
    她像拖著死狗一樣把江仇往回拖。城門官和方震等人為她開路,她揮舞著磐石,將還要反抗之人一個個拍到方震他們的身邊去。
    江仇的腦袋在地上和碎石台階不停的碰撞著,賀穆蘭就這樣一路將他拖回門口,瞟了一眼那些好奇地看著門口的嫖客和侍從們。
    “誰看見了?”
    賀穆蘭捏著聲音含糊地說道。
    “你們誰看見了?”
    “沒有沒有沒有……”
    所有人齊齊的搖起腦袋。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崔琳:……愛我就不要提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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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6 21:49:52 |只看該作者
☆、第96章 好漢饒命

賴猴醒了以後,沒經過多少手段就透露出了江仇的一些罪證,包括將這麼多年搜刮來的錢都換成鹽、糧食和鐵器,利用賴猴他們的渠道送出去。
    至於送出去的地方,那是東南西北都有,究竟送出是轉賣還是為了什麼其他目的,賴猴也不得而知。
    大魏並不禁止民間購買刀劍鎧甲,畢竟府兵數量有不少,宗主勢力更是龐大,如果全面禁止,根本不可能做到,反倒會引起很多麻煩。不但武士,就連文士佩劍也是風俗,刀劍鋪子可以說遍布各大城鎮。
    可是大批量購買然後轉運,就很引人思考了。
    江仇想盡一切辦法斂財,這麼多年確實制造了不少冤假錯案,賴猴作為地方上無賴地痞們的頭子,也做了不少敲詐勒索、綁架恐嚇之類的事情。
    到後來賴猴已經發覺情況不對了,可是也剎不住手去。江仇根本就不肯放過他,他也害怕江仇一不做二不休殺人滅口,兩人就這麼貌合神離的一直合作著,所以才有了後來張李氏的事情。
    若干人一聽到江仇有私運刀劍糧草就覺得不妙。
    東平郡在大魏的正中,南北交通都方便,東面還連接著鹽場,否則平陸當年也不會那麼繁華。要知道佛寺要人供養,大部分佛寺都建在安寧富庶之地,平陸一縣有三座大的寺廟,可見鼎盛時民計之安樂。
    當下若干人就寫信那手令讓人一去郡裡調人,自己擬折子上報。這不是小事,尤其江仇以前還做過崔浩的門客,這更讓人擔憂。
    方震和這群城門官原本是守門的,現在暫時要在平陸維護當地的治安。
    因為江仇的皂吏都是江仇自己掏腰包養著的,江仇一被抓就鳥獸散了,而衙役們幾乎個個手上都有人命,互相攀咬下越攀越可怕,若干人索性將他們一起簽押了,送去東平郡的郡治所在地無鹽縣等待判決。
    這樣一來,平陸一沒有衙役,二沒有皂吏,就只能靠當地的郡兵維護治安了,方震和這些城門官抓捕江仇有功,等新的縣令或代縣令上任,他們都會官升一級,前往太守府聽候差用。
    一切都算是皆大歡喜,有賀穆蘭之前往白鷺官那送的信,在皇帝面前留了案底,又來了這麼件私運刀槍糧草的罪名,這江仇以後的下場絕不會好,更別說現在已經被揍得半死了。
    若干人去信要郡中調三百郡兵來,准備押解江仇去太守府的監牢收監。而他必須要在這裡等半個月左右,等到郡兵到了才會出發。
    江仇身上有很多秘密要挖出來,此地也有很多冤假錯案,若干人准備重開縣衙的大堂,在等待郡兵的日子裡順便將江仇做過的貪贓枉法之事一個個摸排清楚。
    若干人是新來的太守,和此地的各方勢力都沒多大聯系,親姐妹在宮中為嬪,身後又站著獨孤家,可謂是根深葉茂。“若干太守升堂問案”一事一經傳出,立刻有無數雪花一樣的狀子飛進了太守府裡,街頭巷角替人寫家書的寫字郎中都賺個盆滿缽滿,尤其是那些會寫狀子的。
    賀穆蘭自然不可能在這裡待上半個月,若干人有方震相護,又有二十多個鮮卑武士貼身護衛,只要不常出去溜達,安全自是無虞,賀穆蘭將張李氏托付給若干人後,和阿單卓就想要辭別。
    “你我好友相見,還沒敘過幾次舊,就要走?”若干人詫異道:“你又不是有官職在身,在哪裡多住幾天少住幾天又有什麼?”
    “你每天都在不停升堂,我也幫不上什麼忙。而且我這趟出門是准備拜訪下從此袍澤的家人的,結果在此地盤桓的太久了。若是耽擱的時間太長,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家。”賀穆蘭笑著解釋,“我答應了我阿母 ,我弟媳生產之前一定要回去的。”
    若干人露出遺憾的表情。
    “我還想和你聊聊京中其他好兒郎的事……”
    “免了免了,這事情得看心情,現在我哪有這樣的心情。”賀穆蘭擺了擺手,“對了,你那件裘衣皮給我弄禿了幾塊,不會要我賠償吧?”
    打架時候一不留神就讓對方割掉了一些毛,賀穆蘭過意不去極了。
    “無事,拿出去就是用的。那樣的裘衣我還有幾件。”若干人不以為意,“張李氏要去縫補了。她說自己針線活兒不錯,江仇被收押的妻女還是官婦,也要人處理些私事什麼的,她留下來真是幫了我不少忙。”
    “她……她說她想見見你,給你道謝。”
    若干人沒說她說的是“想要為奴為婢,答謝那位壯士的恩德”。
    他心中不平衡極了,明明是他的計劃,他派出的人手接應,他將江仇下獄收監,為什麼人家要給花木蘭為奴為婢?
    就算感激涕零,也該是給頂著危險妥善處理江仇的自己吧!
    若論長相,也是他比花木蘭更英俊一些啊!
    “她現在住在哪兒?”
    “我把她安排在你和阿單卓上次住的小院了。”
    作為“死而復生”的死囚,張李氏的遭遇讓不少人唏噓。她是若干人唯一能確實抓住的“罪證”,無論是賴猴的證詞,還是當地百姓伸冤的狀子,在沒找到確切證據前,都不能徹底給江仇定罪。
    若干人只是太守,不是皇帝,也不是有權限的白鷺官,在沒有搜集完所有罪證之前,只能將江仇收監,沒法子去殺一位朝廷命官。
    所以張李氏必然是要被妥善安置起來的。
    賀穆蘭見到她時,她正仔細的補著一件黑貂衣。
    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那件黑貂衣禿掉的毛一點點豐盈起來,等賀穆蘭湊近一看,原來她用的是類似後世“植發”的辦法,一點點填充起來的。
    “這般費事,你手指還沒好,最好不要做了。若干太守家大業大,這件裘衣他不會在意的。”
    “這衣服是因我才壞的,我得……”張李氏縫的正仔細,無意識答了一句,猛然間發現說話的是誰,一下子抬起頭來:
    “恩人,竟是你!”
    她站起身,立刻就要跪下。
    賀穆蘭哪受得了這個,伸手一挽就將她攙了起來。張李氏是第二次知道面前這男子的力氣有多大,膝蓋還沒下地就被一股大力抬起,然後怎麼也彎不下去了。
    “別和我跪來跪去的,我也是白身,並不是什麼‘大人’。”賀穆蘭有些受寵若驚。“救你是若干大人,我只是進去打探你的消息,算不得恩人。”
    張李氏也不糾纏,可也閉口不語。她口中牙齒掉了無數,說話漏風,牙根疼痛,連進食都十分困難,一頓飯要吃上半個時辰,稀粥爛飯只要碰到壞掉的牙齒都會讓她痛不欲生。
    更別說她手指上的傷了。
    這樣的她,還在給江仇牢中的妻女送飯,為若干人縫衣,其心性之堅毅高尚人,讓賀穆蘭佩服不已,不肯以尋常婦人待之。
    “我那時已經實在堅持不下去了,您若來晚一點,我怕是已經尋了短見。”
    “我原本是該在牢中死掉的人,即使被瞞天過海偷出來,也不能再用以前的姓名,不能用以前的身份,那這對於我來說,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呢?”張李氏微微彎了彎腰,“所以,您救了我兩次啊。”
    她似是想到什麼,又繼續誠懇地說道:“不,不是兩次,您救了我三次。若干人大人說我那孩兒也是您救下送出去的。斌兒就是我的性命,您救了我三次,這恩德怎麼能用語言來道謝呢……”
    賀穆蘭已經被她的褒譽之詞弄成了個大紅臉。
    “若英雄不嫌棄我這殘敗之身,在江仇伏法之後,請讓我和斌兒為奴為婢伺候您,報答您的恩……”
    “這話就不必說了。”
    “……你莫露出這種表情,這和你沒什麼關系,我就不喜歡奴才這種身份。”賀穆蘭搖了搖頭,“你說我救了你的性命和身份,讓你不必偷偷摸摸的活下去,說明你也是個有氣節的人。既然如此,你剛剛才獲得了自由和尊嚴,又何必將你和你的兒子又投入到這種牢籠裡去呢?”
    “你的未來還長遠,張斌是個有勇有謀,又有毅力和韌性的孩子,日後必定能成就一番事業。你想讓他的母親以後是個奴隸嗎?”
    “可您的恩德……”
    “救人也叫恩德嗎?你不也看到慈苦大師有難就救了嗎?這便是因果循環,好人有好報吧。”
    “不說這個……”
    賀穆蘭拉起她的手,看了看她的指甲。
    “雖然會很痛,你還是找個好郎中把指甲都拔了吧,指甲會繼續長出來的。否則到了暖和點的天氣,你這雙手就要廢了。”
    張李氏默默收回手,只是點了點頭。
    這位大人如果對她無意,為何要對她如此照顧呢?先拜托若干大人照顧好她,又托他一定要注意可能回來的張斌,讓他們母子團圓……
    她根本沒有什麼可報答的了。
    可這位英雄的意思,似乎就是舉手之勞似的。就連拉她手的姿態,都無比的自然,就似把她當做熟悉的朋友,或者關系極為親密的那種人。
    可她畢竟還是個女人,孀居已久的女人。
    張李氏被賀穆蘭溫柔的舉動熏的臉龐火熱,只能收回手沉默不語,勉力鎮定自己躁動的心髒。
    和牢獄裡那些骯髒惡心的獄卒不同,這位大人執起她手的溫柔,讓她感動的想要落淚。
    強大和溫柔同時存在於一身,這人已經是佛祖一般的存在了啊。
    張李氏低下頭。
    佛祖怎能被褻瀆,又怎能那麼容易追隨呢?
    “這位英雄,我還不知道您的尊姓大名……”
    張李氏低著頭,掙扎一番後終於還是問出了口。
    “我以後一定在家中為您立個長生牌位,為您祈福。”
    “咦,若干太守竟沒有告訴你我是誰嗎?”賀穆蘭還以為若干人早就已經說了,畢竟一般人總要問問抱自己出來的人是誰的。
    若干人卻想讓賀穆蘭不要卷進此事太深,如果江仇身後另有可怕的勢力,賀穆蘭陷進去容易遇見危險,所以他連張李氏都沒有告知她的性命,除了方震和少數幾個門官,平陸很多百姓還把一開始四處打探“報恩寺”的鮮卑貴人和後來懲治江仇的自己二合一,當成一個人。
    賀穆蘭見張李氏低著托等待的樣子,還是報了姓名。
    “我是懷朔花木蘭,如今住在梁郡。”
    騙……
    騙人……
    張李氏似乎聽到了什麼破碎的聲音。
    她並不是毫無見識的婦人,她的兄長是走街串巷的手藝人,自然有時候也會把一些新鮮事講給家裡的她聽。
    那位……
    張李氏不敢置信地抬起頭:“可,可是……”
    “花木蘭不是個女人嗎?”
    ……
    “啊。”
    賀穆蘭無力地望天。
    雖然是很難看出來,不過……
    “我確實是個女人沒錯啊。”
    張李氏羞愧的想要鑽個地洞埋下去。
    ***
    在離別了若干人和張李氏後,賀穆蘭沒有和阿單卓在這裡繼續待下去,她在方震、若干人和平陸一干百姓,尤其是昌升客棧老板的熱烈歡送下離開了東平郡,朝著他們原定的目標上黨郡而去。
    “木蘭,若你真去平城,最好不要見到陛下。”若干人思索再三,還是在賀穆蘭臨上馬前,在她耳邊悄聲說道:“還沒太平幾年,陛下又想用兵了。”
    “北方不是已經全部平定了……”賀穆蘭疑惑地回了他一句,突然想到了太子拓跋晃和狄葉飛在陳郡的舉動,皺了皺眉問他:“不是北面,而是南面?”
    要對那個龐大的漢人國家用兵嗎?
    “你知道就好,不必宣揚。”
    若干人點了點頭。
    “十幾年前咱們打退過一次南面,之後兩國簽訂了盟約,安寧了十幾年。只是南面現在越來越富強,聽說他們的糧食多的吃不完,放在外面也沒人偷,糧價輕賤,那邊的商人頻繁偷偷派人進入大魏販賣糧食,換取我國的良馬和武器等物,被白鷺抓到過幾次。陛下認為這幾年再不出兵,等南面壯大起來,以後仗更難打。”
    “那和我有什麼關系?”賀穆蘭莫名其妙。
    “真要去攻南面,那就是硬仗,所有曾經攻過涼國的將軍都要重新起用的。而且,朝中有些朝臣建議,說是……”
    他露出一個有些荒謬的表情。
    “說是南邊輕視女人,派一個女人做先鋒打的他們丟盔棄甲,能極大的挫敗他們的士氣。不過這個提議被陛下按下了。”
    “他們還真是看的起我,若是我輸了,豈不是就是丟人丟到外國去了?”賀穆蘭聽到這個提議就覺得好笑。
    “可是崔司徒和幾位漢人大臣都認為‘上兵伐謀’,此法可用。若是對方的大將連一個我國一個女將軍都敵不過,那也不必打了,所有人一定都會灰心吧。他們大概是這樣的想法。”若干人搖搖頭。“這本就不公平,就是我大魏,能敵得過你的大將,也不過是中軍和宿衛軍裡最驍勇的那幾位……”
    “真是無聊。”賀穆蘭哼了一聲。“他們就不怕我大魏的將士覺得已經沒有大將可用,不得不起用一個中年女人為將嗎?若是這樣想,也會動搖我們的士氣啊!”
    “咦?”若干人傻眼。“這話要是這麼一說,好像也……”
    “你們就是實誠。”賀穆蘭這裡說的“你們”是指鮮卑人。“漢人辯士天下聞名,當年合縱連橫何等霸道,他們想要做成一件事,死的也說成活的,你在軍司帳呆了那麼多年,難不成不知道他們勸人的把戲?反向想一想,基本就能把他們的話頂回去。”
    賀穆蘭縱身上馬,對若干人拱了拱手。
    “不過還是謝啦。我會小心謹慎,不暴露身份的進入平城的。若是真被陛下找到了,那也是我倒霉,怪不得別人。”
    “哈哈哈,你還真是有趣。”若干人大笑了起來。“我說花木蘭,其實你很適合做官,當初要是不暴露女人的身份就好了,我想你即使是個女人,也有大把女兒家願意嫁給你的……”
    “然後呢,嫁給我守活寡?”賀穆蘭惡劣地笑了一下。
    “軍中當年還有不少人說我是斷袖呢,說不定還有大把‘男兒’願意嫁我。”
    “你這人……”若干人不自在的咳嗽了起來。
    “你雖是女人,可我若干人永遠把你當兄弟。我說,你平日裡也經常到我太守府走動走動,我看你也不像是在家裡能修身養性的樣子。”
    賀穆蘭頷了頷首,一抖韁繩:“知道了。阿單,我們走了!”
    “來了!”
    兩人三馬,載著平陸百姓的感激遠馳而去。
    ***
    “到了,上黨。”賀穆蘭看到路上立著的界碑,忍不住雀躍起來。“阿單卓,我們再辛苦一些時日,就有地方可住了。”
    這段日子他們也是受夠了,在古代趕路絕不是像現代那樣,路邊有客店可以吃飯,到處都有旅館,一旦錯過宿頭,半夜露在野地裡遇見狼都有過。
    前幾日他們在野地裡露宿,就差點被一只野豬踩踏了帳篷,要不是賀穆蘭警醒,怕是阿單卓已經被踩死了。
    野豬比狼還可怕,全速奔跑起來的時候,獠牙能挑穿人的肚子,若是被踩到,不死也殘。許多獵戶沒有傷在猛獸上,卻被野豬弄的不死不活,不是老辣的獵人,根本不會有人去招惹野豬。
    一段時日下來,賀穆蘭已經覺得身上可以和盧水胡人們一樣搓泥了。頭上有沒有味道不知道,反正戴著的帽子味道已經不能聞。
    她原本有好幾頂帽子可以換,可是給愛染他們拿去了兩頂,現在只有這一個。
    她不知道花木蘭以前在軍中是怎麼熬下來的,現在她只是看見界碑就有淚流滿臉的感覺。
    荒無人煙的地方走多了,真能把人逼瘋。
    在這一點上,阿單卓比賀穆蘭要自在的多,即使半個月沒干淨的襪子換也沒什麼不適的感覺,只是晚上賀穆蘭會逼他睡得遠點。
    “那位大人的家眷住在哪個方向?壺關城外十五裡的小市鄉人士,他是漢人?”阿單卓看完手中的紙,塞回懷中,連連搖頭。“東南西北都不知道,我們得找個人問問。”
    “不是漢人,不過我那同袍娶了個漢□□室,和我阿爺阿母一樣。上次我來是從北面,這次是從南面,還真不知道方向了。這樣吧,我們先進壺關城,休息洗漱一番,在壺關打聽好我那袍澤的家眷究竟住在何處,再去拜訪。”
    賀穆蘭搜了一番回憶,發現花木蘭上次來還是六年前,從黑山一路南下來送遺物的,方向不同,時間也不一樣,再找到路徑確實困難。
    阿單卓本來就是什麼都聽賀穆蘭的,當下也沒什麼意見,兩人就往壺關而去。
    上黨地勢遠遠高於其他諸郡,自古以來便是戰略要地,因為“地極高,與天為黨,故曰上黨”。上黨是並州極為重要的郡縣,它上面就是雁門關,下面就是潼關,屬於久戰之地,民風彪悍,歷史上出名的“人中呂布”便是出身自並州,張遼也是並州人士。並州鐵騎曾經名揚三國時期,就是現在,並州的軍戶也有不少。
    所以這裡雖然不似北方六鎮一般半數以上都是軍戶,但一個鄉裡有上百鮮卑或雜胡遷徙過來居住卻不稀奇。
    花木蘭這位袍澤是和她同在右軍的郎將,在攻打柔然王庭時中了埋伏,不幸殉國,花木蘭拼盡全力也沒有救到他,倒是救了他底下不少兵卒。
    這件事應該給當年的花木蘭很大的打擊,因為據陳節所說,此人在花木蘭那裡幾乎是不能提的名字,除了莫懷爾和阿單志奇,這位郎將家是花木蘭即使勒緊褲腰帶也要賑濟的人家。
    賀穆蘭不知道自己有大半年沒有給這位同袍家送東西,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所以她必須親自來一趟才能安心。
    阿單卓萬裡迢迢從武川來了,可這人家連封信都沒來過。
    .
    上黨地勢陡峭復雜,他們經常在高地山坡之間穿行,辛苦萬分。
    這個郡是被群山包圍起來的一塊高地,開路不易,官道狹窄,還要負責南北運送物資,如果遇見官府的押運車,見者必須避讓,賀穆蘭和阿單卓避讓過幾次,等朝中的車隊過去發現天都黑了,從那以後,干脆就按照正確的方向抄近道走。
    和平靜的陳郡和一馬平川的東平不同,賀穆蘭和阿單卓錯料了地形復雜造成的尷尬局面,也錯估了上黨郡的“民風彪悍”,兩人不過抄個近道,就遇見了強盜搶劫。
    先開始賀穆蘭也沒發現自己遇見了強盜,只不過他們騎著馬走到一半時候,突然發現路中間被突兀的插了一根木頭。
    這荒山野嶺的,出現一根削去枝杈的立木,花木蘭心中頓時湧起不安。
    正在阿單卓還沒問出口怎麼回事的時候,從那木頭後面繞出來一個穿著豹皮衣衫,手拿環首刀的強人來。
    所謂強人,就是指強悍凶暴之人。強人可能是強盜,可能是馬賊,也可能是為惡的歹人。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青年一看就不是什麼好說話的善類,阿單卓雖然也身材魁梧,但長相憨厚,一看就是平和人家裡長大的孩子。
    這豹衣男子卻一臉狠戾,眼角狹長,看發色,應該是個胡人,而且是那種好狠斗勇長大的貨色。
    賀穆蘭沒有下馬,也沒有搭話,在腦子裡思索起該怎麼應對。
    她從小到大,還沒遇見過劫道的,就算家中遭賊,那也是去偷,梁郡的游俠兒對她更是客氣的很。
    這麼一根大木頭,總不會就是這人一個人扛來的,說不定四周還有埋伏。可若不是四周有埋伏,而是這豹衣男子故作玄乎,詐人錢財,他們要是回身逃了換條路,還不知道要耽誤到什麼時候。
    如今已經過了午時,再耽擱一會兒,晚上就要在山裡搭帳篷過了。
    開什麼玩笑,上黨連著的可是太行山脈,這個時代,真的有豹子和老虎的!否則那豹衣男人身上的豹皮哪裡來的?
    豹衣男子見賀穆蘭臉色凝重,身後有專門有馱馬馱物,當時眼睛就一亮,橫刀叫道:
    “此……”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賀穆蘭苦中作樂的吐了個槽。
    “怎麼?老子今個兒這是遇見了同行?”豹衣男有些吃驚的瞪大眼睛,將刀一抖:“不過老子一不是開山,二不是栽樹,老子要討些東西,幫這路上栽些樹出來,給各位納涼納涼。”
    “寒冬臘月,納什麼涼。”賀穆蘭給了阿單卓一個眼色,不想在這裡再磨蹭了。阿單卓接到眼色,立刻一夾馬腹,兩人仗著這豹衣男子是步行的,就准備強行沖過去……
    賀穆蘭的越影速度極快,一個沖刺就已經到了豹衣男身前,她劍還掛在馬上,此時抽不出來,索性提起馬鞭猛地往前抽去,給阿單卓和身後的馱馬開路。
    那豹衣男人也不驚慌,提起單刀,扎著馬步,就要對越影的馬頭劈砍,賀穆蘭鞭如影至,豹衣男人意圖仗著兵器之利削斷她的馬鞭,誰料馬鞭剛剛觸及刀上就有一股大力襲來,他虎口一痛,手中之刀根本握持不住,直接掉到了地上。
    這人好大的力氣,不是庸手!
    豹衣男心中一驚!
    賀穆蘭一擊得手,立刻駕馬快速奔過他的身旁,阿單卓舉著刀也跟隨其後,眼見這二騎就要越過木柱離開此地,那豹衣男人忍不住大叫了起來:
    “點子硬,馬快,各位哥哥快快出來!”
    剎那間,草叢裡,山坡上,呼啦啦出來一群強人,各個拿叉拿刀,穿的有的像是獵戶,有的像是屠夫,有的手中還拿著弓箭,賀穆蘭粗粗一望,至少有四十多人。
    以二敵四十,對方還有弓箭,還不知道路上有沒有設陷阱和絆馬索,賀穆蘭是瘋了才會直沖過去。阿單卓帶著馱馬根本跑不快,要是給流矢射中幾箭,說不定就中了破傷風,死的不明不白。
    “兀那漢子,我們輕易不傷人命,你只要把那馱馬留下,我們兄弟就放你乖乖過……”
    賀穆蘭一扯馬韁,當機立斷的調頭,又朝著來時的路徑奔去。
    那豹衣男和這馬上的男人一個照面,手中的大刀被甩到了一邊,本來心中已經暗自震驚了,雖仗著人多說出了威脅的話,可對著騎著黑馬的賀穆蘭已經起了畏懼之心。
    他話語還未說完,就見著賀穆蘭帥氣地一拉韁繩,直接調轉馬頭,朝著他沖了過來!
    開什麼玩笑,這馬可是大宛良馬,不是那些矮腳的馱馬!莫說跑不過它,就是被踩上一腳,死也死了!
    豹衣男在看到賀穆蘭動作的時候就嚇得往兩邊山坡上狂奔,阿單卓已經傻了眼,見那一群埋伏的強盜已經揮舞著武器沖上來,比豹衣男還要驚慌的駕著馬也往回頭路上跑。
    好在這些手拿弓箭之人還沒有一邊跑一邊射箭的本事,阿單卓騎著馬躲過幾只歪七八倒的羽箭,堪堪離他們三個馬身。
    霎時間,這條路上的情景讓人捧腹,騎著黑馬的賀穆蘭追著豹衣男人,而阿單卓則跟著賀穆蘭躲著身後的強人,那些強人們跑不過馬,一個個跑的氣喘吁吁,卻不願意放棄,汗如雨下的跟著。
    豹衣男一邊嘶吼著喉嚨大叫一邊往前跑,賀穆蘭不想退後繞道,也不想和這些強盜硬拼,便只能智取。她全速的縱著馬,越影的腳下像長了眼睛一般避開了路上的石子和坑洞,迅速的接近了那豹衣男。
    賀穆蘭抽出馬鞍邊的磐石,在豹衣男絕望的眼神中揮起重劍!
    乓!
    賀穆蘭將那男人像是棒球一般掃了出去!
    眼見著豹衣男咳出一口鮮血,直接滾了幾滾,跌到草叢之內,賀穆蘭勒住馬頭,待馬還沒有停穩就一躍而下,沖到那豹衣男身邊,將他一把拉起,用劍架住他的脖子,往前推去。
    賀穆蘭在出劍的時候有意偏了一下劍鋒,將磐石的劍背掃了他的身體,所以所有人想象中“一刀兩斷”的場景並沒有出現,否則以馬的沖力加磐石的重量,就算它劍鋒不利,砍斷一個人也是綽綽有余。
    賀穆蘭自平陸之後再沒動過手,這番一動手,頓時聲勢驚人,果決無比,從調轉馬頭到抓到豹衣男不過是頃刻之間的事情。
    這時候阿單卓也已經帶著已經跑出戰馬速度的可憐馱馬到了越影身邊,見賀穆蘭不在馬上,身後強盜眼看馬上就要對上,他那叫一個心急如焚,連腰上的重劍都□□准備和他們拼了。
    追的氣喘吁吁快要死掉的強盜們發現阿單卓突然不跑了,連那中年男人也都不見了蹤影,只留一匹馬,頓時大喜過望,喊叫起來:
    “那黑臉小子,莫要抵抗,哥哥們不要你性命!”
    “好馬好馬,那馬既然沒有了主人,不如也給了我們!”
    “那小子馬也不錯!”
    “那黑馬騸過沒有?等下咱們看看它下面,若是沒煽說不定還可以再生一窩小崽子……”
    “咦嘻嘻嘻嘻……”
    越影聞言噴了個鼻子,翹起前腿就要沖過去踩死這群膽大妄為的人類,幾個強盜見越影抬起蹄子打了個響鼻就要跑,都嚇的半死。
    “越影,停住!”賀穆蘭提著已經半死的豹衣男剛走出草叢,就發現自家的傲嬌馬在發飆,連忙叫住。
    “花姨!”阿單卓見賀穆蘭平安而返,驚喜出聲。
    “是誰說要我的馬來著?”賀穆蘭將劍架在豹衣男脖子上,一步一步的走到山路上,用銳利的目光掃過眾人:
    “這是軍中戰馬,屁股上都有印記,你們有膽量拿,也要有命騎。”
    賀穆蘭的話讓她手中痛得後背濕透的豹衣男心中劇震,掙扎了起來。
    “老實點!”
    賀穆蘭把劍往前抵了抵,叫阿單卓下馬牽著越影和其他兩匹馬。
    “若不想讓他死,就乖乖放我們過去。”
    ***
    片刻後。
    “怎麼辦,老七,為了那一馱馬的東西,你就死了算啦。”一群強盜笑嘻嘻打趣賀穆蘭手中的可憐蛋。
    這被稱作“老七”的可憐蛋翻了個白眼,啞著喉嚨道:“這人手太毒,一劍掃的我五髒六腑都快碎了……”
    “你就接著扯吧,我看你齊整的很,上次你說你累的下不了床,可是第二天還不是把河邊住的那寡婦……”
    “你信不信我死了變成鬼也不放過你?”
    “啊呀呀呀我好怕啊,不過你要變成了鬼,那河邊住的寡婦……”
    “四哥!”
    “好吧好吧,你小子真是,可憐啊,以後這世上又多了一個春閨寂寞之人,不知誰還能去河邊……”
    “老四,再說老七要撞劍自殺了!”
    賀穆蘭莫名其妙的看著一群被威脅了依然很高興的強盜,心中不由得一悶。
    難不成這群人就是傳說中那種,因為早就已經把性命豁了出去,所以即使被殺了眼睛也不會眨一下的狠人?
    “你們到底讓不讓路,我不想廢話。”
    賀穆蘭的胳膊猶如鐵箍,將豹衣男牢牢的禁錮在懷裡,她身量比這個豹衣男還要高,所以制住他毫不費力。
    賀穆蘭索性將劍壓得更進去了一些,頓時豹衣男的脖子上一道紅線蜿蜒而下,對死亡的恐懼當然是人的條件反射,那豹衣男往裡面微微縮了縮,將後背貼到了賀穆蘭的身子。
    還怕死就好。
    “哎呀,死一個,我們可以殺兩個,賺呢。而且你們馬上東西應該不少吧?現在被我們用箭指著,更是騎虎難下吧?”
    那個叫四哥,做獵戶打扮的男人咧著嘴盯著賀穆蘭。
    “那我就拿這家伙當肉盾,一路殺出去。”
    賀穆蘭肩膀微微一抖,就要將劍往裡面按去!
    “四哥!我你祖宗十八代!”
    “好漢饒命,我們讓就是!”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賀穆蘭的胳膊猶如鐵箍,將豹衣男牢牢的禁錮在懷裡。
    狄葉飛:(咬牙)我殺了他。
    若干人:(奸笑)我就知道你說你斷袖不是開玩笑。
    蓋吳:(委屈)為什麼抱他,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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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6 21:50:33 |只看該作者
☆、第97章 不能人道

若沒有後面那匹馱馬,賀穆蘭和阿單卓憑著戰馬的速度應該也逃得出這片山坳,但是越影和他的紅馬就要受許多罪。
    她的劍已經送到一半,豹衣男歇斯底裡的大罵“老四”,那些盜賊似乎也沒想到賀穆蘭是個這麼沒耐心的主兒,嚇得大叫“好漢饒命”。
    待她收了手,豹衣男若不是有賀穆蘭扯著,早就已經軟倒下去了。
    賀穆蘭哪裡殺的了人,她手臂微動只是嚇唬人的,若是這群真的要財不要人,賀穆蘭還真是一點法子都沒有,只能硬沖了。
    雖然是如此,可是她卻不能表現出自己的心軟。拿著的劍垂到身側,勒住人脖子的那只手卻沒有放開,她逼著已經軟了腿的“老七”往前走,又叫阿單卓牽著馬跟好她。
    “老七,你臨死前連遺言都沒有,就知道罵四哥嗎?”
    “哈哈哈哈,腿軟了,也不知道誰說他一攔道一定把人嚇的屁滾尿流,結果屁滾尿流的是他自己。”
    “我還以為他怎麼也要喊句‘來世再去河邊’之類的話呢!”
    賀穆蘭身體一點不敢放松,但聽著這些人的嘻嘻哈哈,心情確實好了不少。至少這些人不是窮凶極惡之徒,對待同伴也有幽默感和保護之情。
    她若看不出這些人是故意說些笑話讓她不要那麼緊張,以免一不小心誤傷了他,那她也妄做了這麼多年司法工作者了。
    只可惜被她控制的那個“人質”似乎沒看出這些老成之人的好意,一聽到“河邊”什麼的,就恨不得命都不要了去打人。
    賀穆蘭帶著一個手足動個不停的人也很煩,當下拿劍柄砸了一下他的肩膀,斥道:“你再亂動,我就把你打暈了拖著走。”
    想想上次倒提著江仇走,就覺得很過癮。
    “老七啊,你就當被一個美女抱在懷裡吧。千萬別動了,啊……”一個看起來年約三十的強盜露出有些擔憂的表情,然後和賀穆蘭求情:“這位英雄,我們此次確實是栽了,絕不會再和你為難,老七腦子比較笨,性子又直……”
    “大哥,誰腦子笨?”
    “你能不要說話了嗎?”
    “不行,你前幾天還說老九腦子笨,要我多照顧點他……”
    “咦?”
    一個面嫩的獵戶有些緊張的問出聲:“大哥,我比較笨嗎?”
    “噗……”阿單卓實在忍不住了,扶著馬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你們真是強人嗎?哈哈哈哈,不會是冬天沒田種出來做的兼差吧哈哈哈哈……”
    阿單卓話一落,有些人的臉直接就黑了。
    賀穆蘭也很想笑。
    這是古代版“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嗎?”
    “這位英雄,你也看出來了,我們就不是什麼罪大惡極之人,無非是過不下去了,想個法子活命。”那被喊做“大哥”的人居然低了頭,“我們若是知道你是當兵的,根本就不會為難你,連東西都不會拿就讓你們過去了。只是我們這笨小子非要弄個‘栽樹’的把戲,把劫道劫成這樣……”
    “就是就是,我們都說了不行。劫道靠的就是氣勢,一群人跳出來才叫威風,老七你非要一個人站路中喊,被人當面瓜一樣抓了吧!”
    “你們再說,我撞劍自盡你信不信?”
    豹衣男被賀穆蘭重劍拍的那一下不輕,鎖骨應該是傷了,動一下就痛。可是聽到同伴幸災樂禍的聲音,忍不住還要大吼大罵幾句。
    “為何不為難當兵的?”賀穆蘭看了看簇擁著她往前走的這一波人,“再說,我若不說自己在軍中效力,你們肉眼難道看得出不成?等我被搶了,日後你回到我當兵的,難道還會還我東西?”
    “會拼死反抗的,一般都是……”
    “老九!”
    那面嫩的獵戶低下頭去,不敢再說了。
    賀穆蘭了然地點了點頭。
    手上有些功夫,又有血性的,自然不願意自己的東西白白被搶。軍中男兒只有糧沒有餉,帶回去的往往都是在沙場上賣命換來的東西,被搶了不如死了,所以都會為了戰利品拼命,這些強盜對拼命的不為難,也算是盜亦有道。
    只是這本來就是不義之事,賀穆蘭也沒因為這個就對他們產生什麼好感,只是搖了搖頭:“你們大好男兒,一身力氣做什麼不好,做這等強盜行徑,虛度光陰倒是其次,家裡人怎麼辦呢?”
    阿單卓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花姨這時候還說這種話,就不怕激的這些強盜惱羞成怒?
    “我們哪裡是什麼大好男兒?”他們互相嬉笑了起來,“都到了落草為寇的地步,命都不要了,哪裡考慮的到這些事情,英雄就不要說笑了。
    “上黨已經苦到要讓人落草為寇的地步了嗎?”賀穆蘭歎了口氣,“這裡原本是慣出英雄之地啊。”
    不說呂布和張遼,就算在軍中,並州出身的軍戶也絲毫不比北方六鎮的地位低,他們是實打實用性命拼出來的尊敬。
    就如花木蘭的那位同袍,中了埋伏後身中幾十箭,抵抗至戰死,就連陛下都為他的剛烈所震動,下令將他的屍骨送回家去,讓他以大將軍之禮入葬。
    賀穆蘭的歎氣讓被控制的“老七”不再掙扎,似乎連走路都忘了,一直靠賀穆蘭拖著走。
    “老七你怎麼樣了?英雄,他是不是有內傷?”
    “兀那漢子,我們都已經答應放你走了,你不能對我們兄弟下黑手!”
    “說大道理的都不是什麼好家伙,你給我……”
    “我沒事。”老七搖了搖頭。
    “這位壯士,前面就是大道,這裡也寬的足夠跑馬,你把我放下,你們走吧。”
    所有人都緊張的看著賀穆蘭,賀穆蘭也不知道他前後為何差距這麼大,就算劍架在他脖子上,先前也沒有這麼低沉,但她還是放開了他,將他往前一推。
    阿單卓翻身上馬,賀穆蘭打了一個忽哨,越影徑直跑到她身邊,賀穆蘭利索的也上了馬,兩人頭也沒回,一夾馬腹,直直跑出了許遠,走的沒了影子。
    “老七,你傷怎麼樣?下次不要再莽撞了,這不是軍中打仗,陣前單挑就能折服對方氣勢的,遇見這樣的硬點子,命都沒有了。”
    一堆“兄弟”們七嘴八舌的湧上來,都表現出有些後怕。能騎著軍馬到處跑的可不是一般士卒,命留下就已經不錯了,若是心眼小點的,之後就能讓同袍或屬下把這裡踩平了報仇。
    “這裡最近不能待了,我們還是再找條道去干這營生,等忍上一陣子沒人找麻煩再回來。”被稱作“大哥”的關心的看了看豹衣男,“你可有事?要不要找個郎中回來看看?”
    “大約是鎖骨裂了,養養就好,用不到郎中。”豹衣男低下頭,“阿弟莽撞,連累各位兄弟了。”
    “這話說的,你出來瞎折騰,我們都同意了的,不能全怪你。第一次就出師不捷,下次還是大家一起並肩子上就是了。”大哥叫了一個兄弟背上他。
    “這次的點子不是一般人,能這樣已經是萬幸了。”
    “大哥……”豹衣男在兄弟背上輕喚了一聲。
    “啥?”
    “我傷了,正好回家養養傷,去看看我娘。”
    豹衣男悶聲悶氣地說了一句。
    那“大哥”聞言腳步一頓,接著若無其事的繼續往前走。
    “嗯,早去早回。”
    ***
    經過這一段小插曲後,賀穆蘭再也不敢和阿單卓往偏僻小道上去了,他們畢竟不是本地人,不熟悉路徑和路徑上的狀況,有些他們以為是捷徑的路沒人去,自然是有原因的。
    只是這樣不可避免的拖慢了他們去壺關的時間,當賀穆蘭和阿單卓看到大城鎮才有的高闊門樓時,真是連歡呼的心都有。
    這裡的城門官和所有地方的一樣,看到帶著貨或者行李多的人眼睛就發亮,賀穆蘭一路行來大大小小的城鎮鄉集也不知道路過了多少,知道這就是大魏的現狀,無奈的拿出准備好的一小布袋栗米當做“進城費”塞了過去。
    這裡的城門官沒有平陸那般貪婪,有東西就收,並不苛刻,也不刁難人,倒讓阿單卓松了口氣。賀穆蘭一看這城樓像是不久前才修葺過,就知道這個城的吏治並不差,否則當地的縣令不會好好攬這種事。
    要知道修城牆也好,修路也好,是壯年所服的徭役,一個地方徭役充足,側面反映了當地百姓還算穩定,沒有因為活不下去變成流民或者逃去他地,為了能安穩生活情願參與一年幾個月的官方徭役。
    徭役一般都在沒有什麼農活干的冬天,所以城樓才像是剛修過的。
    城門官反復叮囑,說是壺關城內因為地勢原因所以道路狹窄,進城後不可以騎馬奔馳,所有人都必須下馬。賀穆蘭知道古時候每個城的“城規”大多跟這個城的父母官以及人文風俗有關,所以欣然接受,入鄉隨俗的牽著馬和阿單卓步行入城。
    賀穆蘭通過進城後的一系列觀察,已經對壺關這個城有了初步的印象,而且不壞。她將自己的推論說給一旁的阿單卓聽,阿單卓聽完後直點頭,露出一副佩服的表情:“花姨懂的真多,我就看不出來。”
    “你跟著我出來游歷,並不是要做我的隨從,而是要注意一路上的見聞,多多思考。你武藝不弱,日後進入軍中應該至少也是個百夫長,有時候多觀察一點,手下就會少丟幾條人命,不要只顧著跟隨我,多看,多問……”賀穆蘭見阿單卓鄭重的點頭,也忍不住輕笑:
    “不必那麼緊張,你如今還年輕,我也不是責怪你或者教訓你。”
    “我知道,花姨是想教我。”阿單卓笑的露出了白牙,“我不會辜負花姨的教導的。就算我以後做不了百夫長,也不會讓您丟臉。”
    “我要你給我長臉做什麼?我自己還不夠有面子嗎?”賀穆蘭開了個玩笑,“只要不作奸犯科、殺人放火,能做個自食其力的人,就算是對得起祖宗父母,對得起癡長的時光了。”
    “花姨還在想前幾日那些強人?”阿單卓聽出了其中的惋惜。
    賀穆蘭怔了怔。
    “是啊……”她露出在意的表情,“上黨的吏治看起來不壞,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強人呢?”
    多想也是無益,賀穆蘭一路行來,才知道這個胡人和漢人共治的國家有多麼混亂:“三長制”造成一個地方的政令常常朝令夕改,而“宗主督護制”更是給了不少走投無路的百姓一條生路,以至於百姓對朝廷的認同感明顯沒有多少。
    相對於鮮卑人從奴隸部落制剛剛轉變沒多久的忠誠,漢人大部分是以一種敷衍的態度在生活。而雜胡因為處於社會最底層,除非投效軍中殺出一條出路,幾乎就沒什麼可以堂堂正正立於世上的路子。
    如今吏治敗壞,官員腐化,苛捐雜稅多,徭役也多,偏偏地廣人稀,漢人大多南遷,留下的都是自古住在這裡的漢人,即使鮮卑人都遷徙進入黃河流域也沒有多少。若不是拓跋燾打了十幾年的勝仗,從北方柔然和周邊諸國擄回來上百萬的人口牲畜,怕是早生出亂子來了。
    等天下承平久了,人口再爆炸式增長,關外搶奪回來的牲畜就不夠吃了,牲畜和莊稼不一樣,牲畜也是要糧食草料喂的,這些都需要人力和地裡的出產,現在吏治又這麼*,官逼民反是遲早的事。
    賀穆蘭能看到的只有這麼遠,該如何解決確實一籌莫展,所以她也只能大致將自己的看法和阿單卓說了一路。
    待兩人走了好長一截後,才發現不太對勁,身後有個老人一直跟在後面,跟了好長一段路。
    因為他的舉止太像是普通路人,又跟在馬後,加之賀穆蘭和阿單卓一直聊得出神,以至於兩人都進入城中許久了才發現他的存在。
    “這位老人家,請問您跟著我們有何事嗎?”賀穆蘭發現老人以後立刻停下腳步,禮貌地詢問。
    “無事無事,就是聽到你和這位晚輩說的話,覺得很有道理,不知不覺聽了一路。”那老人家摸著白花花的胡須笑瞇瞇的回她,眼神裡都是欣賞之意。
    “看你們的穿著打扮,又說的是鮮卑語,兩位都是鮮卑人?”
    “是,我們都是鮮卑人。”
    賀穆蘭點了點頭。
    “如果老漢沒看錯的話,是軍戶出身。”那老人家看了看兩個人的馬,又了看他們的佩劍,“能用這樣的武器,至少家中有做到郎將的家人哇。”
    軍戶能有自己固定用的武器,除了是家傳的武器,像陳節那樣,就只有軍中的郎將才能調動軍中的鐵匠為其修理兵器,或是量身打造合適趁手的兵器,所以這老者才有這麼一提。
    “不,我父親只是個普通的火長,而且去世許多年了。家中也沒有人做到郎將。”阿單卓實誠地搖了搖頭。
    “咦,這重劍一般軍戶可不會選了做兵器啊……”那老人家看到賀穆蘭的磐石,不由得笑了:“難怪難怪,名師出高徒,才用一樣的兵器。”
    賀穆蘭與阿單卓和他才是初見,當然不可能交淺言深,聽到老人家的話,賀穆蘭只是微微一笑,但笑不語。
    “兩位來我們壺關,是路過還是走親訪友?”
    “雖是路過,不過怕是要盤桓兩天……”
    那老人一聽,笑的更慈祥了。
    “老漢和兩位有緣,若是兩位不嫌棄,可去我家暫住,我那兒子在外辦差,常不在家,招待兩位還是可以的。”
    “還是不用了老人家,我們去找個客店便是……”
    “客店哪裡有我家方便?你們這麼多東西,放在客店也不安全吧?況且兩位要了解壺關的情況,還是找個本地人做向導比較好啊。老漢什麼沒有,時間卻有大把,陪兩位到處走走還是行的。”
    賀穆蘭並不是多疑的人,而且本性也趨於“人性本善”這一面,可即使如此,碰到一見面就直呼“有緣”的陌生人,而且被邀請到別人家住還是很少見的。
    所以賀穆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問這位老人家:
    “這位老人家,還未知您如何稱呼?”
    “我姓蓋樓,名侯。不過此地人大多喊我‘樓老’。”
    賀穆蘭聽到這姓氏的第一反應,就是想問他和花家的弟媳“屋引”有啥關系。一個姓“蓋樓”,被人稱“樓老”,一個姓“屋引”,被稱作“房氏”。
    第二個想法,就是“蓋樓”和“蓋吳”好像。
    “蓋樓?老人家是我們鮮卑蓋樓氏族之後?天啊,那是我祖上的主家。”阿單卓慌慌張張地對他行禮:“小子叫阿單卓,出身武川阿單氏族。”
    賀穆蘭這才猛然想起來,蓋樓也好,屋引也好,都不是漢人的姓氏。
    搞半天這個一身漢人打扮,一直在城門邊晃悠的老人家竟不是漢人?
    “阿單,啊,那是個能征善戰的家族。”樓老笑著點了點頭。“我們這番也算是認識了,我剛才說的話,兩位意下如何?”
    “樓老,不知道您為何非要邀請我們去您家呢?”賀穆蘭苦笑,“既然已經到了城中,我們就沒想過還要借宿了。”
    “都說了是有緣啊。”樓老熱情地說道:“我也是鮮卑人,自然會對同族看重一些。你說話風趣又頗有道理,我想多和你說說話,你就看在我一個老漢離鄉多年,好不容易找到合眼緣的同族,就和我結交一二吧。”
    賀穆蘭注意到這位老人用了好幾個“緣分”、“合眼緣”之類的話,心裡有些確定他是信佛的。
    鮮卑人和不少胡人信佛,因為佛祖便是胡人。“緣分”這種說法佛教徒最愛用,這可不是後世,“有緣”是口頭禪,司空見慣的言辭,“緣法”此時還是專業術語,並沒有傳播開來。
    “既然樓老都這般盛情邀請了,那我們也就不推辭了。在下先謝過樓老的招待之情……”賀穆蘭彎了彎腰行了一禮,“我叫木蘭,樓老喊我木蘭就行。”
    木蘭是富饒的意思,類似於漢話的“富貴”,鮮卑族中叫這個的實在太多,所以蓋樓侯也沒多想,答應了一聲就引著他們往自己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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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姨,我們還是走吧。”阿單卓看著眼前兩排迎接上來的家奴,感覺腿肚子有些發抖,“我我我在這裡會睡不著覺的。”
    “你別說你,我都不敢進去。”賀穆蘭嘖著舌看著面前的排場,再看著面前寬廣的府宅,心中七上八下。
    這可和袁家鄔壁不一樣,袁家鄔壁裡住著幾千人,所以才做的亭台樓閣、角房倉房齊備,還有田地在其中開墾耕種。
    可是這間大宅占了壺關城地勢最高的中心位置,而且看占地絕對不小。雖然知道蓋樓家是個大族,這老人在這裡也一定不是什麼白身,土鱉花木蘭和土鱉阿單卓還是嚇了一跳。
    “兩位不要緊張,這房子原本是漢代一位貴人的府邸,後來荒棄於此,我家到了此地後,就將它整理了出來居住,實際上沒耗費什麼功夫。”樓老看了阿單卓和賀穆蘭的樣子也是好笑。
    “我先領兩位去客院休息,等晚上接風洗塵的宴席好了,我再去派下人請二位赴宴。”樓老吩咐幾個力士牽著賀穆蘭等人的馬去馬廄喂料洗刷,然後指引賀穆蘭和阿單卓去中院。
    一路上,無論是長廊還是庭院,是池塘還是花園,賀穆蘭和阿單卓都不敢亂看。他們就像是無意間闖進了富貴人家的窮小子,連路都有些不會走了。
    他們被安排在兩間相鄰的屋子裡,同住一個院子,這個安排讓他們松了口氣,好歹住在一起,有個照應。
    到了住處,放下東西,賀穆蘭請院子裡伺候的人送了洗浴的木桶和熱水來,要在臥房相鄰的浴房中沐浴。阿單卓估計也是有了一樣的請求,整個院子裡下人快速而無聲地來去,一副訓練有素的樣子。
    賀穆蘭從正月離家奔波了快一個月,幾乎沒有怎麼好好的休息過。在客店的時候,洗熱水澡特別麻煩,而且澡桶也不干淨。真趕路的時候,鞋襪都無法保持干淨,就算再洗腳,也不可能馬上沒有味道。
    在這個進屋就要脫鞋、睡覺沒有床,說話是跪坐的年代,腳臭是一件非常沒有禮貌的事,可是你都長途跋涉了,不腳臭的可能幾乎是沒有。
    現在賀穆蘭一想,她一直覺得獨孤諾穿鐵靴,所以那天屋子裡才會散發出那般氣味的腳臭,這想法一定是冤枉他了。
    ——事實是,過來求親的十四兒郎應該各個都有臭腳。
    什麼?你問花木蘭有沒有?
    賀穆蘭懶洋洋的低下頭,在浴桶裡搓了搓腳丫。
    莫須有吧。
    “這位大爺,要不要為你揉搓下頭發?”
    “不用了,晚上還要赴宴,這個天頭發濕了不好干,明日清早再……”賀穆蘭已經泡的暈暈乎乎的,隨口回答。
    不對!
    只是片刻,她就意識到她在做什麼,於是立刻在桶裡曲起身子,將布巾搭在肩頭上,扭過頭去。
    在她身後,手拿著細口的陶瓶和羊脂盒,穿著薄紗窄裙的年輕女人正好奇的打量著她,見她扭過頭,非但沒有羞澀,反而露出了一抹笑容。
    “你你你……你是誰?”
    怎麼洗澡洗出個人來了!
    賀穆蘭大驚失色。
    “奴婢舞兒,是來伺候大爺沐浴的侍女。”那女人膚色白皙,身材豐腴,正是鮮卑男人最喜歡的那種類型。只見她輕移蓮步,就要上前……
    “走遠點!我不需要人伺候我沐浴!”賀穆蘭別扭極了,她知道此地的樓老一定是把她當成了男人。而她不知道蓋樓侯究竟是什麼人,接近她是何目的,所以她也不敢報出自己的名字“花木蘭”。
    要不是阿單卓對她尊敬有加,就沖著蓋樓曾是他們家族的主家,怕是花木蘭的名字早就透給他了。
    “我不是說過不需要下人在房內伺候嗎?我借助在這裡已經是麻煩了樓老,怎能這般麻煩於人!”
    賀穆蘭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奴婢不光是伺候沐浴,也可以讓您放松放松。”那奴婢微微一笑,將手上的陶瓶和羊脂盒放在一旁的立櫃上,脫去了衣服。
    大戶人家都有專門負責伺候沐浴的婢女,這些婢女一般都有一雙柔軟細膩的手掌,專門負責擦身,而這些婢女有時候確實不僅僅是伺候沐浴。畢竟雙方經常有皮膚上的接觸,肌膚相親之下,擦槍走火也是有的。
    賀穆蘭只是一想就知道了這姑娘脫衣服是為了什麼,頓時臉黑到不能再黑。
    我的娘親啊!專門找個波霸姑娘幫著擦澡嗎?
    活活嚇死人啊!
    話說樓老一把年紀了,若是沐浴都是找這樣的丫鬟伺候,難道不會“承受不起”嗎?還是說他老人家“老當益壯”?
    這時代實在太*了,太*了!
    叫“舞兒”的侍女將自己的外衣脫掉,只穿著裡面窄小的緋綠短衣和根本遮不住任何東西的透明紗裙,又從櫃子上拿起細瓶,倒出一些綠色的東西出來,在手掌中捂暖,就要上前。
    “請大爺背過身,讓舞兒給你搓搓背。”
    “不需要不需要,你穿上衣服出去吧。你在這裡我反倒不自在。”賀穆蘭連頭都不願意回了,只顧把寬大的布巾在水裡再往上提一提。
    在外奔波這麼多天,她只覺得自己的頭發是搜的,身上是酸的,腳丫子是臭的,這麼髒的人還干嘛要別人幫著擦身啊!
    “而且我自己已經洗的差不多了,只要再……”
    她話還沒有說完,一雙柔軟的小手就已經搭在了她肩背□□出來的地方。
    在賀穆蘭還沒意識到她什麼時候過來的時候,她就已經開始蘸著手中帶些微細顆粒感的東西,在她肩上和背上游移起來。
    賀穆蘭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在現代洗過那麼多次澡堂子,都沒有享受過洗個澡,還有女師傅搓背揉肩的待遇……
    這不是男人洗桑拿才有的嗎?
    賀穆蘭不敢移開布巾,那“舞兒”也不勉強。
    她只顧探著手在賀穆蘭的脖子、耳後,肩膀和背後開始摩挲,每次她的手掌一撫到賀穆蘭的皮膚,她就緊張的不行,尤其是舞兒還伸長手准備清洗她腋下的時候,賀穆蘭覺得自己的羞恥感已經爆棚,實在是忍不了了!
    她一下子埋到了水裡,再也不將肩膀露出來。
    “出去吧!”
    賀穆蘭不自在的嚷道:“這麼洗太難受了,你出去吧!”
    此時舞兒的位置已經移到了賀穆蘭的右側,她被派來伺候沐浴,本就是主家用來做那種“招待”的,伺候不好還要挨罰,何況賀穆蘭也不是那種面目可憎或者急色之人,舞兒先入為主的就對她有了好感,再聽到賀穆蘭的推辭之語,立刻了然地微笑了起來。
    “您是覺得青鹽太糙?奴婢明白了。”
    賀穆蘭傻乎乎的斜著眼睛看著身側的婢女,納悶她怎麼非但沒有要出去的樣子,反倒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
    明白了?
    明白了什麼?
    管她怎麼理解的,明白了還不出去?
    舞兒咬了咬唇,抬起皓腕,將上身的緋綠小衫脫了個干淨。
    她本就是那種膚白豐腴的鮮卑女子,上半身之雄偉讓賀穆蘭這個女人都羨慕嫉妒恨,此時小衫一脫,一雙玉兔頂著兩抹嫣紅立刻顯現在賀穆蘭的眼前,嚇得她嘴巴張成了“O”字型。
    她眼珠子要暴出來了,整個人徹底斷片。
    舞兒見賀穆蘭看的目瞪口呆,眼睛一眨都不眨,心中略松了口氣,暗估自己大約是不會被再趕出去了。
    在賀穆蘭神游太虛至極,她伸手將另一個裝著羊脂澡豆的盒子打開,摳出一塊柔軟的羊脂狀膏體,將它塗抹在自己的胸前,然後往前貼去。
    ……
    啊啊啊啊啊!
    現在貼在她背後溫軟濕滑的東西不是她想象的那種吧?
    一定不是的!
    一定是是是肥皂!
    撿肥皂的古代版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賀穆蘭再也顧不得會不會暴露身份了,她站起身,將搭在肩膀和膝蓋之間的布巾在身上一裹,反身將那婢女往肩膀上一扛……
    舞兒逆來順受的任由她擺布,賀穆蘭將她頭朝下扛在背上的時候,她還有心情暗自打量起來:
    ‘怪不得老主人將她送到這裡來,還吩咐她不得怠慢客人,能這般隨意的將她扛起來,想來一定是一位英雄。’
    她身材豐腴,不似很多漢族女子那般絹繡,所以體重絕談不上輕,府裡有些姑娘還在背地裡偷偷笑話她是“肥鵝”。
    老主人送她來,大概也是想著這客人是個中年人,應該喜歡更成熟一點的。
    她臉紅的看著近在咫尺的肩膀和背脊,順著那X感的腰線一直盯到對方的T溝,腦子裡更亂了。
    ‘想不到這位大爺看起來清瘦,肩背卻如此結實,雖隔著布巾,也看的出這腰身的蒼勁有力,一望便知腰力絕對不弱,他皮膚是蜜色的,一定是慣在外面走動之人,體力不差。還有那微微翹起的渾圓X部……一個男子生有這般身材,等會兒她一定……’
    ‘一定……’
    ‘一定快活的不得……’
    浴房與臥房相鄰,賀穆蘭也是無奈,再這麼搞下去這姑娘發現她是女的,一定羞愧的一頭撞死。
    她只能扛著她一路走到臥房,將她拋到床上,一邊煩惱被子等下全沾了水和澡豆,肯定又要麻煩人家換,一邊丟下一句“被子裡等我別著涼”,頭也不回的跑回澡房去了。
    等她進了澡房,連忙抬起旁邊放干淨衣服的五斗櫃堵住通往兩個房間的門,瞬間無力地滑倒下去。
    媽蛋啊!
    這都叫什麼事啊!
    桃花都開在奇怪的地方了!
    一停下來,賀穆蘭才覺得滿身都發冷,她哆嗦了一下,連忙把澡桶旁預備的熱水桶蓋子打開,將剩余的熱水倒進去,跳進澡桶匆忙的洗了個戰斗澡。
    因為還牢記著自己晚上要赴宴,賀穆蘭把腳丫子好好的洗了洗,確保絕不會出現十四羽林郎來他家時的尷尬,這羊脂和著豆粉、香料做的澡豆非常好用,洗完後身上有一股清香,賀穆蘭三兩下清洗完自己,用舞兒掉落在地的干淨澡巾將自己擦個干淨,再看看她跳出浴桶又跳進來弄的一地狼藉,蹙了蹙眉頭。
    這干淨鞋子都沒干的地方下腳了!
    ***
    話說舞兒一臉嬌羞的將自己埋在被子裡,悄悄的將自己有些濕了的裙子也脫了,整個人窩在被子中,滿心都是忐忑和雀躍。
    她確實是家中培養出來專門招待貴客的暖床奴婢,不過主人家地位尊崇,很少有需要派出家妓招待客人的時候。
    她父母祖輩都是蓋樓家的奴隸,她因為從小時候起就皮膚白皙,身材又長得猶如婦人,所以才擺脫每日裡做苦役賤役的命運,來客院做這伺候貴客的差事。
    有的姐妹伺候的好,從此就跟著客人走了,還為客人生了孩子,雖不是主子,卻也衣食無憂,有兒有女傍身了。鮮卑人對姬妾是什麼出身看的很淡,過的好的也有不少。
    ‘這位大人雖然不英俊,但是氣度不凡,而且眼神純善,絕不是什麼暴虐之人,第一次給了他,也不算受罪……’舞兒想了想那蜜色的肩背和完美的脊柱溝,感覺全身都燥熱了起來。
    ‘等下不能害羞,只要把他伺候的好了……’
    “等急了吧?”
    在浴房裡換好了一身干淨衣服的賀穆蘭,頭痛不已的走到了床沿。
    待看到從被子裡露出來的那張緋紅的小臉和無意中露出來的小巧肩頭,忍不住捂著額頭哀嚎了一聲。
    “我的天啊……你先把衣服穿起來吧。”
    她話一出,舞兒的臉色頓時蒼白了起來。
    “大爺,大爺可是那裡不滿意奴婢?”
    賀穆蘭捨不得把自己的干淨衣服給她穿,她身量高大,很難在外面買到成衣。可是舞兒自己的衣服已經濕了,這主家怕是打的是讓她陪寢的想法,也沒見到她帶什麼洗換衣服來,所以賀穆蘭只能忍痛把自己的髒衣服丟到床上。
    “穿上我的衣服出去吧。我不需要人伺候,也不准備對你做什麼。”賀穆蘭見她臉色已經灰敗,只能忍住心中的心虛一咬牙:“我……我不能人道。”
    我都自污至此,你總該離開了吧?
    我不能人道,不是你的問題!
    舞兒的臉上總算有了些血色,但更多的是疑問。
    “您……您是騙人的吧?”
    她的眼中泫然若泣。
    一個男人厭惡她厭惡到毀傷自己,這是多麼傷人的一件事啊!
    “我不騙你,真是如此。”賀穆蘭的眼神真誠的不能再真誠了。“離晚膳還早,我還想先休息一會兒,你躺在這,我沒法睡。”
    舞兒感覺自己的心已經像是被一萬匹馬踩過,碎成了粉末,又被風吹到了天上,半天下不來。
    她爬起身,在賀穆蘭鼻血都差點流出來的表情裡轉過身子,開始飛快的穿起賀穆蘭的髒衣服。
    待她胡亂穿好以後,賀穆蘭體貼的從澡房拎來她的鞋,讓她穿上,要送她出門。
    舞兒感覺到縈繞在自己鼻端的“男人味”,怎麼也不相信賀穆蘭的話,待要推門出去前,她低頭說道:
    “這位大爺一定是心裡有人了。您可以不必自污的,奴婢出去後,什麼都不會說的……”
    她捂了捂自己的胸口。
    “您是好人,我……我會好好珍藏您給我的衣衫的。”
    她悶著頭就要出去。
    “不要走!”
    舞兒心中一喜。
    他……他是覺得我還不錯,又改變主意想讓我伺候了嗎?
    “不要走。”
    賀穆蘭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有些愧疚的抓住了她的肩膀。
    舞兒羞答答的抬起頭。
    “姑娘,你不能走……”
    賀穆蘭滿臉通紅。
    “我想起來了,我盤纏還縫在你身上的那件中衣裡。”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舞兒換了件賀穆蘭的衣衫,嚶嚶嚶的走了,賀穆蘭傷腦筋的送走她,吩咐院中等候的下人換被褥,清理已經一片狼藉的浴室。
    下人甲:……戰況好生激烈,難怪那姑娘是滿臉淚痕軟著身子出去的。
    下人乙:從浴室“戰”到臥室,又從臥室“戰”到外廳,這是一種何等驚人的“戰”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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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26 21:51:23 |只看該作者
☆、第98章 投懷送抱

賀穆蘭都不知道自己是用著什麼樣的心情把舞兒送走的,她覺得自己的表現真是LOW壞了。
    這姑娘的一定是把她當成“不能人道脾氣古怪窮酸刻薄的怪大叔”了。
    尤其是她後來要求她脫下自己的中衣,小心翼翼的撕開自己中衣縫的那個口袋,掏出十來片金葉子時,賀穆蘭發誓那姑娘已經要哭了。
    ……姑娘,不是我不送你這些金葉子,不過姑娘我出門在外開銷也大啊,一下子救濟別人一下子又遇見打劫,留下這點東西真是拼了老命了。她還有阿單卓要投喂,真沒法一擲千金……
    到了晚膳的時候,幾個下人頂著有些詭異的眼神請她和阿單卓去用膳,賀穆蘭先是不知道這院裡伺候的下人為何這樣看她,再一想,明白過來了。
    一定是剛才被伺候的事傳出去了……
    那姑娘不是說不會亂傳嗎?
    哎,她自己作死說自己不能人道,就不要怪別人了。
    “花姨,我怎麼覺得他們老看你肚子下面?”同樣洗漱的干干淨淨的阿單卓看了看周圍侍者的表情,有些奇怪地撓了撓臉:“你最近在鬧肚子嗎?”
    “沒有。”賀穆蘭硬邦邦地回他,然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問了他一句:“你洗澡的時候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嗎?”
    “發生什麼?”阿單卓抓了抓腦袋。“就是澡豆比別的地方的都香些,其他也沒有什麼不一樣的。”
    難不成阿單卓沒有享受到她這邊的待遇?
    也是,若是真有美女伺候,以阿單卓的性格,怕是叫的她這邊都聽得見了。
    “無論如何……”賀穆蘭拍了拍阿單卓的肩背,在他耳邊悄聲說:“都不要透露出我是花木蘭。”
    為了花木蘭的聲譽著想,還是不要把她的名字報上吧。否則野史裡就要多上一條“花木蘭趕路時把錢縫在內K裡”這種坑爹的東西了。
    ‘是因為蓋樓老爹身份可疑嗎?’
    對花木蘭盲目崇拜到狗血的阿單小弟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不會說的。”
    樓老設的晚宴並沒有如同賀穆蘭想象的那般奢華,也沒有什麼美女跳舞助興。在見識過袁家鄔壁那種恨不得把老虎豹子都端上桌的宴席後,賀穆蘭面對的也很自如,並且恪守客人的本分,不時敬敬主家的酒,表示下感謝。
    蓋樓侯是一個熱衷與交友之人,從年輕時就頗有好交友的名聲。致仕後也不服老,他子孫多,都在各地出仕,他就到處跑,這家住幾天,那家住幾天,儼然一副“老年游”的樣子。
    無奈他輩分高,權位重,全家誰也攔不得他,只好任由他在每個子孫家裡長住,並且吩咐家裡所有人在老爺子住的時候都要聽他的。
    此地的主人也不是蓋樓侯,這處宅子是蓋樓侯買下來給在這裡就任的兒孫居住的,不過他那孫子大部分時候住在上黨郡的太守府,很少來這處私宅,這裡倒像是蓋樓侯的別業了。
    “老朽在這裡住了有好幾年了,這宅子本是我兒子的,去年剛剛升任了代郡的刺史,這裡只留有孫子。我妻妾子女都不在這裡,見到兩位小友,心中甚是歡喜,來來來,我們喝上幾杯。”
    蓋樓侯又舉起杯子,先飲為敬。
    花木蘭酒量不差,賀穆蘭前世也挺會喝酒,所以她也端起杯子喝了起來,還好聲好氣的勸解蓋樓侯少喝一點。
    “我年少時是千杯不醉的量,老了倒是不行了,喝多了胃就疼。不過我那孫子卻是遺傳了老漢的好酒量,等下他回來了……”
    “老太爺,少主回來了。”
    一個下人跪在屋外稟報。
    “剛在說他,來的正好!”樓老站起身,大笑著和賀穆蘭兩人說道:“我孫子在此地太守府做個主簿,雖是太守的屬官,卻也能干的很。你們都是年輕人,應當互相結識一下。”
    他高興的站起身,去外面迎了一個青年人回來。
    阿單卓和賀穆蘭無奈的對看了一眼,早知道要這般呼朋引伴,還不如住在客店裡,雖然一不安全二很簡陋,但至少不需要這樣交際應酬。
    無奈人來都來了,就算是出於客氣,和這裡的主子還是要搞好關系的。他們只好站起身來,也出席相迎。
    “阿翁,你急急忙忙把我叫回來是要我見什麼人?”
    “阿留啊,我在城門口遇見兩個很有意思的人,尤其是那個叫做木蘭的軍戶,是個很有見識之人。你今年考績下來也許就要高升,不妨和此人結交一二,若是對方還沒有什麼歸屬,不如邀請一番,說不定對你有所裨益。”
    他會這樣說,是料定三十多歲的人正是希望施展抱負的時候,他能說出“吏治敗壞、官員腐化、三長制和宗主督護制讓政令朝令夕改”之類的話,說明是已經站在很高地方看問題的人,他孫子年輕,正需要這樣不僅僅看到好的一面的良師益友襄助。
    樓老在門口和孫子小聲地對著話,臉上的關心溢於言表。
    蓋樓留根本不擔心沒有人用的問題,就憑他的家世,大把的人才都會擠破頭來求他留用,只是他也知道自己祖父看人很准,所以一點也不敢怠慢,整了整衣衫,這才進得屋來。
    賀穆蘭和阿單卓在席邊等了一會兒都沒見到兩人進來,心中剛有些不耐煩,一個青年就進了屋,燈火輝映下,那個青年俊朗的臉龐一下子映入了兩人的眼底。
    雙方見面都是一愣。
    賀穆蘭發愣,是因為這個穿著一身官服的男人長得極為俊逸,若單論氣質張相,還在崔琳那個美男子之上,臉型是鮮卑人常見的方臉,所以比崔琳更添了幾分硬朗。
    看他年紀頗為年輕,絕不超過三十歲。這時代的人普遍長得顯老,說不定二十五歲都沒有也不一定。
    蓋樓留發愣,是因為他根本看不出在屋子裡的這兩人有什麼出眾之處。前面那中年男人一看就是軍中回來的,無論是從腰側的劍還是站立的姿勢,和他家幾位哥哥都是類似;
    而後面那個黑臉的少年,除了身材魁梧些,就真沒什麼可以讓人眼前一亮的,連表情都是一副迷茫憨厚的樣子。
    一個是軍戶,大約在沙場上歷練過,一無親兵二無隨從,要麼閒賦在家,要麼郁郁不得志,這年紀正是將士們剛剛開始建功立業的年紀,居然出門連一兩個隨從都沒有,混的不算好。
    後來的應該是軍戶出身,但沒上過戰場,也很少出門,不太通人情世故。
    蓋樓留對兩人做了一番評判,臉上頓時露出和煦的笑容。他知道這樣的人都不耐煩復雜的交際,所以索性大方地先道了個歉:“在下蓋樓留,我家阿翁雖早早叫我歸家,無奈太守府如今正忙著春耕之事,是以有心無力,到這個時分才來見兩位客人,實在是慚愧。”
    他跪坐在席邊,給兩人致了個禮。
    賀穆蘭和阿單卓連忙回禮,“閣下因公忘私,這是值得稱贊的舉動,怎麼會慚愧呢?反倒是我們,素昧平生就得主家的招待,這才是慚愧。”
    ……
    真是慚愧啊,還勞你們費心洗澡的事。
    “你們就不要客氣來客氣去了,阿留,也不要把你在官中的做派帶回家。大家坐下來盡情享用酒菜,話話閒情才是。不要把飯吃的一點滋味都沒有了。”樓老豪爽的笑了起來,請所有人入席,又讓下人重新換過席案。
    搞半天,原來不是菜色不夠豐富,吃食不夠精致,而是這些有錢人家,根本是要吃上好幾輪的……
    還好之前都在喝酒,沒有大吃特吃,差一點就丟人了。
    阿單卓卻是大吃特吃了一頓的,等新的炙菜上來時,他悄悄打了個飽嗝,看著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餚犯愁。
    這怎麼辦?
    要是不吃,主家會不會覺得他嫌棄他們招待的不好啊?
    可是要繼續吃……
    阿單卓苦惱的摸了摸肚子。
    吃不下啊。
    蓋樓留是個風趣之人,而且很有一番大家族才有的灑脫做派。他並沒有一上來就問兩人的身份來歷,而是先把自己的官職身份,以及對阿翁朋友的歡迎表達了一遍,又體貼的問兩人要住幾天,需不需要安排向導。
    “既然蓋樓主簿是此地的官員,那在下正好有事請教……”賀穆蘭微一沉吟,還是問出口。“在下來此地是為了訪友,那朋友住在此地的小市鄉,我上次來還是七、八年前,如今路徑不太記得了,可否打聽一下,小市鄉具體該如何走,當地之人最缺什麼,我好准備表禮。”
    “你要去小市鄉?”蓋樓留主持春耕,對此地實在太熟,當下不假思索的說:“從城門東出去,行約十裡外,有一座‘仙市山’,我上黨四處是山,壺關城東高西地,這小市鄉就在地勢較高的仙市山下……”
    他只是略微一想,就露出了了然的神情:“小市鄉確實有不少從六鎮遷來的鮮卑軍戶,當地很多漢人也被編入了軍戶,負責為我大魏養馬牧羊。小市鄉的勇士在並州赫赫有名,閣下是從戰場上回來的,怕是所訪之友也是位將軍?”
    “是位郎將。”賀穆蘭沒有多說,她怕說多了,這位主簿很快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在下此次去拜訪的是他的家人。”
    “原來如此。”蓋樓留笑著說:“那邊地勢高,山間晚上頗冷,若准備表禮,不如帶些厚重結實的布料,綢緞絹帛可以給他家的婦人。若是他家有老人,上好的炭不妨帶上幾筐,那邊雖然是山,山上卻沒有多少可以燒炭的好木頭。其他東西,就看閣下的心意了。”
    他也不知道賀穆蘭到底有多少家底,沒有胡亂建議什麼,說的都是實用又不只爭排場之物,就這一點,賀穆蘭就對他升起了好感,感激不已。
    “多謝蓋樓主簿提點。”
    樓老一直微笑著看著他們賓主盡歡的樣子,間或在其中說個幾句調節氣氛。他們都是大家出身,又慣會做人,賀穆蘭和阿單卓都過的很愉快,至少氣氛還是很輕松的。
    散席後,蓋樓留讓下人攙著喝得微醺的樓老回房,自己親自送賀穆蘭和阿單卓去客院。賀穆蘭推辭不過,也只好隨他相送。
    “我阿翁年輕時就好交朋友,三教九流,販夫走卒,王孫公子,他交友從不看對方的身份。有時候明明沒見過別人,只憑著聽聞的一些逸事,就能千裡迢迢上門去拜訪……”蓋樓留一邊引著兩人走,一邊有些羞蘞地說道:
    “他並非是個怪人,請兩位來做客也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意思,無非是覺得兩位值得結交,而我也需要結識一些新朋友。”
    “樓老倒是性情中人。”
    賀穆蘭點了點頭。
    “實不相瞞,我們家原在平城,我是這支的長子,家中阿爺在上黨為官,我便跟隨父親來了此地。我的朋友故交多留在平城,所以我家阿翁一天到晚替我操心,總覺得我如今朋友太少,過去的朋友又沒時間走動……”
    蓋樓留臉上滿是溫情,“我癡長了二十余歲,竟還讓家裡年邁的阿爺操心。”
    “看的出,樓老對你寄望很高。”賀穆蘭誇獎了一句,“在下也覺得閣下與樓老都是可結交之人,可惜在下來壺關也只是路過,否則常和樓老把酒共話,也是一大樂事。”
    賀穆蘭的話隱含的意思很明顯了,我也覺得你們很適合做朋友,但我畢竟不是本地人,和你那些平城的朋友一樣,是無法長來往的。
    “木蘭大哥若有心,經常走動一二也無妨,我家必定以貴客之禮相迎。”蓋樓留貌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還不知道木蘭大哥和阿單兄弟住在何處?”
    “我祖籍懷朔,如今住在梁郡。”賀穆蘭只是微微一頓,便還是說出了自己的來歷。
    阿單卓則直接說道:“我是武川的阿單氏族出身,在大魏立國之前,我們家族一直是蓋樓部落的戰士。”
    “居然是一家人。”蓋樓留看阿單卓更是溫和了幾分,“小兄弟一望便是勇士的樣子,我一點都不吃驚。”
    說話間,蓋樓留將兩個人送回了客院,頭也不回的疾步就往主院奔。
    “少主,你這是要去何處?”他的長隨和侍從們被蓋樓留的急切嚇了一跳,一邊追上主子一邊示意舉燈之人快速上前開路。
    “去阿翁的院子。這阿翁,那客院裡的客人怎麼可能是我招攬的起的!”蓋樓留越想頭越疼,腳下幾乎飛了起來。
    他一路風風火火的闖到主院,此時樓老喝的熏醉,意識已經有些迷糊。他畢竟一把年紀,身體再硬朗也不如小伙子,見孫子進來,還有些含糊地笑道:
    “知道你孝順,不過我喝的不太多,還不需要你伺候……”
    “阿翁,你請回來的那個中年男人,是懷朔花木蘭!”
    蓋樓留博聞強記,這花木蘭以前在京中幾乎是個傳奇人物,無數士族子弟、名門小姐都想要結識與她,後來沒有成為“保母”,柔然王子也沒有成功求娶到她,只是帶著一堆賞賜回了梁郡,大伙兒都在扼腕。
    今日這個中年男人一說自己“祖籍懷朔,現居梁郡”,再一想他名為“木蘭”,卻沒有報上姓氏,三十多歲,出身軍中,卻連個隨身親兵都沒有,蓋樓留何等細心,一聯想起來,立刻就確定了“他”的身份。
    她怎麼可能有親兵!親兵是要出入相隨,貼身不離的,在鄉間一個女子身後跟著女子多不方便?她家又不是沒有女眷!
    樓老喝的頭腦不清楚,居然還笑著回孫子:“我知道是懷朔來的啊,他和我一照面的時候就說了……唔,出身懷朔,那是我家老太婆的同鄉嘛。還姓賀?賀賴家的還是賀蘭家的?嘿,不會和你阿婆是同族吧?”
    “阿翁啊,哪裡是姓賀,是姓花!”
    鮮卑語賀和花發音相近,花家確實是從賀賴家出來的,所以世居賀賴的附近,也在懷朔。
    “咦,有姓花的鮮卑人家嗎?”樓老嘀咕了兩句,突然想到一個人,嚇得頓時酒醒了一般。“你說什麼?花木蘭?哪個花木蘭?那個花木蘭?”
    “叫花木蘭,又是軍中出身的能有幾個?上下千年,怕是都找不出第二個!”
    “這不可能!”蓋樓侯差點跳起來了。“我今兒還讓僕首派了一個家妓伺候這位木蘭,據說他甚是勇猛,那家伎出來的時候腳步虛軟,臉色酡紅,兩眼還含著熱淚。送她回去的時候,這家伎穿著他的衣服,收拾房間的下人說無論是浴室還是房裡,到處都是歡愛的痕跡,顯然客人很是滿意。”
    “我見那叫‘舞兒’的家妓伺候的好,還讓人賞了她一副鐲子……”
    須發皆白的樓老磕磕巴巴道:“這……這這這怎麼可能是女人呢?”
    !!!
    蓋樓留覺得自己的三觀都碎了。
    女人和女人,難道也能恩愛嗎?
    還是說花木蘭原本就是女兒身男兒心,不過是投錯了胎?
    “會會會不會是誤會……”蓋樓留也結巴了起來。“那那家妓……”
    哪裡會是誤會,那家伎要發現花木蘭是女人,難道不會回稟主家嗎?
    這花木蘭什麼情況?
    還是他猜錯了?
    “要不然,是我料錯了,也許是同名同地?”蓋樓留覺得自己晚上一定是喝多了,腦子才這麼混亂。
    “快快去叫白日伺候的舞兒過來!”樓老對著身邊伺候的人大叫起來,“速速帶過來!”
    “是!”
    舞兒白天裡能出去伺候貴客,已經得了許多姐妹的羨慕。而後她伺候的好,郎主還賜了一副銀鐲,更是被人酸了一下午。只是她自己心裡是有苦說不出,莫說是伺候的好了,她根本脫光了衣服都貼上去了,那客人也沒多看她幾眼,反倒是把她丟到床上就不管了,洗完澡出來還把她攆了出去。
    她走的時候又羞愧又害怕,一想到伺候不好的下場腿都軟了,百般誘惑後反倒被趕出去的羞恥讓她淚盈於睫,原以為一頓打是肯定少不了的,誰知道也不知這個客人做了什麼,人人都覺得她伺候的好,還對她多有褒贊,連郎主都賜了鐲子,還讓她休息幾天。
    這客人對她如此體貼,人品極好,她投桃報李,雖然羞窘,可是暗暗發了誓,就算死也不能將他“不能人道”說出來。
    所以當她被提到主人屋子裡,質問白天可有伺候好的時候,舞兒羞紅了臉,點了點頭,蚊子哼般地說道:“那位客人甚是……甚是勇猛。奴婢一下子就被扛了起來……”
    舞兒的話一出,一老一小兩蓋樓徹底傻眼。
    “你此話可當真?”
    舞兒有些害怕地把身子伏的更低。
    “不敢瞞著主人,確實如此。”
    蓋樓留幾乎漂浮著亂走一般的令人將舞兒送走,第一次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反倒是樓老長舒了一口氣,慶幸道:“還好,還好。”
    “還好什麼?”
    蓋樓留疑惑不解。
    “還好這個木蘭是個男人,我見舞兒下午伺候的好,想來這木蘭也不是迂腐之人,晚上便又點了個兩個家妓去伺候他們兩個,冬日寒冷,暖暖床也是好的。”
    他家奴隸眾多,冬日裡讓女奴暖床是慣事。
    “既然這木蘭是男人,我也就不用擔心做了糊塗事了。”
    ***
    賀穆蘭奔波一天,累的要死,下午在浴桶裡泡澡本就昏昏欲睡的,結果卻被那豐腴女子的“香艷招待”嚇得半死,完全清醒了過來。
    如今晚上喝了點燒酒,肚子裡又吃了熱食,如今一進擺了火盆的溫暖房間,頓時困得不行。
    這家人也是客氣,居然還有女僕捧著熱水帕子上來,她把自己頭臉擦了一遍,正准備叫她退下,卻發現另一個女僕捧著一個奇怪的陶器過來,跪在地上。
    那陶器是一個趴伏著的女人,身子豐滿,賀穆蘭看的納悶,完全沒想到這美人器皿是做什麼用的,待那女僕突然跪在她的腳下,伸手要去解她的褲帶,頓時嚇得往後猛退幾步。
    “你你你做什麼!”
    這家人實在是太奇怪了!
    “郎君在宴席上應該飲了不少酒,伺候你盥洗之前,自然是要方便一下啊。”那女僕指了指放在膝蓋便的陶罐,將它舉起來,以趴伏著的臀部位置對著賀穆蘭的某處,了然道:“客人可是不習慣由下人伺候方便?那婢子就負責舉著,客人自行方便就是。”
    ……
    什麼方便?
    什麼伺候?
    賀穆蘭眨了眨眼,傻乎乎地看著那個陶壺,待意識到陶罐女人高高翹起的臀部上那個大圓缺口是做什麼的,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是夜壺?”
    賀穆蘭瞪大了眼睛指了指那個壺,為古代陶藝者的想象力深深折服!
    這他喵的太情趣了!
    情趣的不敢直視啊!
    那女僕莞爾一笑,似是已經見過不少客人吃驚於這個夜壺,當下點了點頭:“正是夜壺。”
    “你你你放下來吧,我現在不想方便……”賀穆蘭退了幾步,“我若要如廁,自己會去廁房。”
    “恭桶奴婢已經鋪好香灰,放在了那簾子後。”先前碰盆的女奴伸手一指某個竹簾,跪行後退幾步,拜伏於地。
    “郎君既然想要休息,奴婢就不再打擾。床鋪已經由其他婢女整理好,奴婢先行退下。”
    “如此甚好。”
    賀穆蘭簡直是歡送著這女僕出了門。
    媽啊,這地方絕對不能待了,明日買好禮物,果斷要離開啊!
    這*的貴族生活,幸虧花木蘭在的是隨地便溺的軍中,否則站著躺著用夜壺什麼的太驚悚了。
    賀穆蘭要了盆熱水,去浴房胡亂擦洗了□子,漱了漱口。因為白天剛被驚嚇過,所以還特地堵了門。
    直到洗漱完畢都沒什麼“美人攻擊”,賀穆蘭松了一口氣,伸展了下筋骨,快活的往臥房而去。
    “辛苦了一天,總算可以休息休息了。”賀穆蘭快活的蹬掉鞋子,往床鋪中一撲!
    “呃啊!”
    “啊啊啊啊啊啊!”
    賀穆蘭胸口如遭巨震,她感覺自己一躍之下,蹦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上。
    與此同時,被子裡突然伸出一個鬢發如松的腦袋出來,鼻血直流,雙眼含淚,捂著胸口不住慘叫。
    “你是何人?”
    賀穆蘭摸著痛的要命的胸口,彎著腰齜牙疑問。
    這暖床丫鬟脫光了衣服正在替她暖被,聽到腳步聲過來還沒顧得上嬌羞,就被高大的賀穆蘭一下子撲了個正著,頓時鼻子劇痛,酸的她眼淚鼻涕一起下來,鼻腔也熱的如同火燒火燎,眼睛更是睜不開了。
    賀穆蘭一看她光著身子,又有下午的“待遇”,頓時知道這女人是來干什麼的了,臉頓時一黑。
    可是她理虧在先,好生生一記人肉炮彈把人砸的差點毀容,賀穆蘭身高175左右,雖然身材瘦長卻不瘦弱,怎麼也有百來斤,她也擔心的要命,湊上前去擔心的看了看這個姑娘的傷勢,非常專業的檢查了起來。
    她翻了翻她的眼瞼,然後摸了下她的鼻梁,為了擔心被撞得得了腦震蕩,還伸出手指問起話來:
    “現在你眼前有幾根手指?”
    “你看到的我有沒有模糊或重影?”
    “你還能說得出話來嗎?”
    這暖床丫頭原本就委屈的不行,好好的差點被砸死,好在朝旁邊讓了讓,只砸中了上半身,而且躲得快,並沒有砸個正著,結果這客人卻絲毫沒有同情心,不但不關心她,還到處亂摸,又摳她眼皮又摸她鼻子,還把手指伸到她鼻孔裡!
    真是氣煞人也!
    莫非得了□症不成?
    待看到賀穆蘭伸出三只手指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這丫頭頓時一口氣堵的不上不下,也顧不得裝柔弱賣可憐了,想來自己鼻血眼淚鼻涕一大把也好看不到哪裡去,索性自暴自棄地一閉眼,裝死去了。
    “莫非真腦震蕩了?我X,這可怎麼辦……”賀穆蘭傻了眼,又不敢去搖這裝死的丫鬟,起身就要喚人。
    “郎君莫走。”丫鬟見他要起來,頓時嚇了一跳。
    暖床丫頭即使得不到客人喜愛,也不能離開房間,夜間是要伺候如廁,端茶遞水什麼的。
    若是他出去說她還沒伺候好人就把自己弄傷了,是要挨罰的。
    “咦,你頭不暈了嗎?”
    賀穆蘭關心的坐了過去,“對不住,我沒想到褥子下面還有人,你先躺著,我去打點熱水給你擦擦臉。”
    她語氣溫柔,這暖床丫鬟還是處子,對男人並不如舞兒一般熟悉,見賀穆蘭像是個良善人,心裡暖了暖,也小聲回道:
    “只是嚇了一跳,奴婢閃的及時,沒有砸的如何,只是胸口太疼,鼻子也酸辣的很,求郎君不要趕奴婢走,讓奴婢躺上一躺。”
    “是我莽撞,你隨意躺,躺多久都行。”
    賀穆蘭看了看被褥上被鼻血染的通紅一片,心裡過意不去,將她攙扶起來。“你坐起來,莫要讓鼻血流進去倒嗆到喉嚨。捏住這兩邊。”
    她伸出手指捏了捏丫鬟的鼻頭。
    這丫鬟被她親暱的舉動弄的紅了臉,“奴婢肩膀胸口都痛,實在是抬不起手來。”
    這話就是撒嬌了。
    賀穆蘭卻以為是真的,伸手在她光裸的肩膀和肋骨上按了一通。
    “骨頭沒事,大概是軟組織挫傷。”
    賀穆蘭喝了酒,身上酒氣熏人,體溫也比平時高。她伸出手在這奴婢身上摸了一圈,暖床丫鬟又沒穿衣衫,只覺得一雙滾燙的手掌將她的要害之處揉搓撫摸了一通,頓時鼻子似乎都像是不通了,眼淚也收了回去。
    賀穆蘭見這姑娘似乎都被撞傻了,又哭又笑的,暗罵了自己一句“夭壽”,扶她靠坐起來,抽身跑去端自己剛才洗漱過的熱水。
    賀穆蘭去端熱水,臥房的門卻被阿單卓一下子推了開來。
    他們之前趕路時同居一室都有過,阿單卓又驚慌的要命,推門動作極重。
    “花姨花姨,我床上有個不穿衣服的……”
    他一邊高呼著一邊沖進門來。
    “咦?”
    阿單卓和賀穆蘭床上赤身樓梯的丫鬟你看我,我看你。
    那暖床丫鬟被撞得很慘,眼淚鼻涕鮮血糊了一臉,淚痕又把這些東西混合的更加可怕,此時披頭散發,滿臉是血,阿單卓話說到一般,臉上駭人之色更盛。
    “我的天啊,我那邊還算是個女子,花姨這邊怎麼還鬧鬼!”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還有一更,大約10點以後。
    小劇場:
    這家人也是客氣,居然還有女僕捧著熱水帕子上來,她把自己頭臉擦了一遍,正准備叫她退下,卻發現另一個女僕捧著一個奇怪的陶器過來,跪在地上。
    婢女:……這客人怎麼把擦洗下面的水和帕子擦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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