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icesuger12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絞刑架下的祈禱]老身聊發少年狂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4

狀態︰ 離線
31
發表於 2015-10-21 19:34:41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一擲千金

  從除夕開始,顧卿也不知道被人磕了多少個頭,光是做金錁子和銀錁子的金銀就不知道用掉了多少兩。
  作為國公府裡地位最高,年紀最大之人,所有的下人們是要先來她院子裡磕頭的。
  除夕那天,一大堆丫鬟婆子,在院子裡站得滿滿的,一排排的進來磕頭,顧卿那一天的臉都笑僵了。穿著新衣,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女人們跪在地上給她磕頭,她起先還有些不自在,後來每被人磕一個頭,她身邊的煙雲就拿起身邊一個藕荷色的小荷包給一個下人,她就把自己COS成財神娘娘或者土地婆婆什麼的。
  等李茂夫妻帶著兩個孩子和浩浩蕩蕩的管事來給她磕頭,顧卿覺得要在她面前放個供桌,點一炷香,她大概都能飛升了。
  當天管著發“壓祟錢”的煙雲說著肩膀都遞腫了,顧卿聽了後給她發了雙倍的“壓祟錢”。這都讓香雲打趣明年要向老太太要這個發“壓祟錢”的恩典了。
  下人們之所以來的這麼勤快,是因為顧卿這邊今年發的“荷包”特別鼓。
  年前,幾個管著錢庫的管事來問今年的金錁子銀錁子鑄模做成多少兩一個的為好,還有那些一二三等的下人和粗使僕從的銅錢該怎麼串。
  顧卿看過自己的私庫,老公爺給邱老太君留的私房錢差點沒把顧卿給嚇死。田莊和店鋪這種有出產的東西老國公都留給了公庫,給老太太私庫裡留的多是金銀珠寶並一些珍奇異寶。其他譬如珍貴藥材、皮毛、兵器、古玩等更是不計其數,為物品造的名冊就有好幾十本。
  庫房裡更有李銳母親當年的嫁妝,因舅家不受留給外甥,也由邱老太君保管著。一座七進七出的庫房裡滿滿當當的堆滿了東西,門口的鐵門就有三四寸厚。
  顧卿本就不想在這裡長呆的,自然把銀錢看做糞土。今年是她來的第一個年,問過往年發放的數目後,財大氣粗的顧卿大手一揮,今年全做銀錁子和金錁子,不用什麼銅錢了!統統一兩一個的,按等發放。每一等的下人發幾個,讓方氏去定奪。
  這錢是從老太太私房裡出,老太太大方,想趁過年想樂呵樂呵,方氏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做好人的機會,定的額度非常豐厚。
  回去的路上,管事的喜不自勝,自然被有心的下人看了去。這來問鑄錢發年利的的事情,回去的時候喜笑顏開,肯定是因為今年發的錢特別多!
  鑄模的時候自然少不了用府上的木匠、金銀匠,人多口雜,今年的荷包老太太都定成“至少一兩,不用銅錢”的消息一出去,整個府裡都喜氣洋洋的。要知道老太太,老爺和夫人,三位主子每個人都是要發錢的!
  這麼一算,年底的歲錢可並不比一年的月錢要少。
  所以到磕頭的時候,每個下人都磕的情深意切,拿荷包的時候再一掂重量,那是笑的更加開心了。每個人都笑成一朵花兒似的,對顧卿感恩戴德的樣子,就算顧卿當個散財娘娘的擺設,坐在那裡被人磕頭累的腰都酸了,也不免情緒大好。
  這一個年,闔府上下過的是歡天喜地的。往年孝期,禁歡宴,禁酒席,禁歌舞,年過的都是靜悄悄的。今年放鞭炮,點煙火,總算是好好的去了去霉氣。
  方氏和顧卿忙年忙了幾個月,看見府裡上下歡聲笑語的樣子,也覺得不枉自己的勞累,總算是值了。即使顧卿對方氏不怎麼待見,除夕那一天一家子的團圓飯也吃的是和樂融融。
  正月初一不出門,府裡主子們總算閒了一天。到了正月初二,各方親友前來拜賀的時候,那才更叫忙亂。
  初二一大早,方氏娘家的兄弟帶著妻子孩子來信國公府上賀年。李茂在前頭招呼著方氏的兩個兄弟,方氏的弟妹帶著孩子們先去持雲院的邱老太君那裡磕頭賀歲。
  信國公府的幾位男主人都沒有納妾,親戚算起來就這麼幾家,除了荊南老家的本親,就是兩府姻親。
  年前方氏就接了自己娘家和李銳舅家要來賀年的帖子。
  今年信國公府裡剛出了孝,這位在外任通州布政使的大舅老爺終於要攜全家上門拜年,方氏不知這位舅老爺見了李銳會不會失望,心裡七上八下的。
  更讓她擔心的是李銳一直在邊關任職十來年的小舅舅張致也回了京,聽老爺說是要向兵部裡核對後方錢糧一事,年前沒動身時就向府裡遞了拜帖,並送來了幾十車邊關的野味、山珍和皮毛等年貨。
  張致是張府的焦姨娘所生,和張寧張靜兩兄妹並不是同母兄弟。他從小喜歡舞刀弄槍,成年後入了伍,後來走李老公爺的路子去了梁州邊關,防御胡人殘兵作亂。他這一呆十年,官也做到了都尉,焦姨娘早死,他就不常回京。
  張致在京中並沒有宅子,回京後住在張寧的府裡。張家的宅邸本來就是故去的張老太爺任官時皇上賞的,他離家前也住在這裡,加之這次是公務,沒有帶家人來,更是灑脫。兄弟兩多年不見,每天喝喝酒敘敘舊,只是比以前少了一個好妹婿,不免有些唏噓。
  這大舅爺張寧和他的夫人孩子,以及小舅爺張致,今日怕是要一起到府的。為著這幾門重要的親戚,方氏也提前做了不少准備。
  如說這方氏的家室,在李茂娶他的時候並不算太好,其父立國後一直是刑部的官員,和李蒙的老丈人“都察院左都御史”比起來,只能算是個還可以的官。
  大楚建國之初百廢待興,人才凋敝,世族雖人才濟濟,寒族可用之人不多,但老皇帝還是讓朝廷裡世族和寒族保持盡量保持占各半的比例,第二年第三年還連續開了恩科取士。
  晉國公張允出自大族,眼看著無數族中優秀的子弟無法出仕,當時找老國公喝了好幾次悶酒。兩人關起門來嘮叨,他醉話裡說那時“是個頭腳齊整的都能當官”,可見當時缺人的情況。方氏父親原本一直在軍中做著考察軍紀的郎官,後來就去了刑部。
  早年李蒙娶的張靜,其父開國時任了從一品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兼太子少師,位高權重,李蒙的正妻是世族之女,未免有站隊之嫌,老二李茂的正妻就不能再往世族裡去找,只能去看寒門官員出身的姑娘。
  方氏還在姑娘時,就頗有賢名。那時候大楚的貴族圈子小,世族有世族的圈子,寒族有寒族的圈子,這方氏一家就在後來發跡的那個圈子裡常來往。當年官太太們互相經常帶著孩子來往,方婉在家是長姐,照顧人習慣了,對待比自己小的孩子,往往是面面俱到,十分周全,手帕交中竟是沒有一個不稱她好的。
  邱老太君並不喜歡交際,但她的故舊大部分都出身寒族,一來二去之後,就注意到了這個姑娘。她的二子李茂性格並不如他的長子李蒙那樣外柔內剛,他的脾氣更像她多一點。
  女人的性格堅忍執著未免有些過於冷硬,但身為男人,就說不上不好了,只是相處久了,未免有些壓抑。
  方氏溫柔小意,又善於以誘導而不是以說教的形式教育弟弟們學好,邱老太君見了她幾次後很喜歡,就准備讓李老國公去提親。
  李老國公也是個妙人。他大兒子的妻子是自己看上的,當然合意的不得了,可是他那二兒子性子說好聽了是沉穩謹慎,說不好就是悶葫蘆一個,而且二兒子長得頗像他,方臉濃眉,長相一般,肚子裡有貨還倒不出來,老國公怕那姑娘嫌棄二兒子,勉強成了夫妻反倒不和美,就打聽到了那姑娘去上香的時候,帶著兒子去“偶遇”。
  邱老太君知道了李老國公的打算後哭笑不得。她這一輩子跟著老國公,見他做了太多像這樣毫無章法的事情,竟已成習慣。這次小兒子娶親,她早料到肯定又要有什麼名堂,仿佛他不這麼做,才真叫奇怪似的。
  小兒子正在對未來另一半好奇的時候,老公爺又是個不靠譜的,邱老太君也不好打擾那對父子的“興趣”,只讓李蒙悄悄的告訴了方家的親人,說是老國公擔心方家姑娘對他兒子不滿意,老國公想讓小兩口先培養感情,正到處找“門路”去“偶遇”呢。
  古時男女大防,現下天下剛剛承平不久,舊日裡丟掉的規矩正一件件的撿起來,年輕男女接觸的機會遠沒有以前多。
  但信國公府一來位高權重,二來頗有“俠”風,三也是最重要的,他家世子結婚幾年,一直只有張氏一個,就是孕中聽說都未分房,說明婆婆是絕對不會管兒子房中事的。老國公也頗有“專情”之名,家風甚好。方氏的父親覺得刻意為兩個年輕人創造相處條件未免有些荒謬,但禁不住方母的一哭二鬧三上吊,最終還是大開了方便之門。
  方家經常制造機會讓這對兒女接觸,自然是比到處“偶遇”來的有效率的多。兩人君子之交了一年,也互相交換過信物,雙方提起對方都是很滿意的樣子。老國公這才一顆心放在了肚子裡,拉出一條長街的聘禮去方家下聘。
  婚後,兩人果然琴瑟和諧,方氏的父親也因這門姻親,從刑部升去了大理寺做少卿。
  當年,以左都御史為長官的都察院,除“職專糾劾百司”之外,還有兩項重要職能,其一為天子耳目,即所謂的言官,在特定時期特定情況下甚至可以風聞奏事;其二為重案會審,即重大案件由三法司會審,三法司就是指刑部、都察院、大理寺。
  李蒙的老丈人張澤,當時還算的上方氏父親的頂頭上司。
  長久以來,管著刑獄之事的職司不免給人帶來不好的印象,尤其是刑部侍郎,給人的感覺更像是“吏”而非官。但掌斷天下奏獄,司著平反冤假錯案的大理寺,卻有著相當高的威望。大理寺相當於現在的最高人民法院,對任官人品經驗都要求很高,方氏的父親調了官署,從“吏”變成了“士”,官雖沒升多高,卻與往日不可同日而語。
  就是現在,方府的老太太也認為自己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一件事就是把女兒嫁到了信國公府。李茂會襲了爵,從此一躍成為國公,自己的女兒也有了一品國公夫人的誥命,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偏就落到她女兒頭上了!
  尤其是當年的胡攪蠻纏讓老爺松口,給小兩口制造機會更是讓她得意了一輩子。整個京城裡像她女婿這樣成婚十年只有正妻一人,從不拈花惹草的,能找到幾個?
  這老太太從此就在府裡擺起來了,兩個兒子的婚事都是她大包大攬,親自相看的。而且從此多了個愛說媒的癖好。但凡哪個人家裡有好姑娘,互相走動的時候她是非要去相看相看的。有些世族人家相當煩這婦人,對她風評也不太好,她卻裝作不知,以點評各家女兒為樂。
  大家看在她的夫君以及女兒女婿的份上,不與她計較,她也就越發以“月下老人”自居,喜歡給各家牽線搭橋。
  若不是這幾年她女兒府裡重孝,她被方老太爺勒令“收斂”,這麼多年過去,還不知道要出多少對“怨偶”。
  方氏的家室還算顯赫,但和當年國公府的大少奶奶,她的大嫂母族比起來,還是要差了不知幾等。他的父親是大理寺卿也就是這幾年的事,而張氏的父親還在從龍之時就深受信任,當年任太子少師,當今聖上也要喊聲“師傅”的。雖然這位左都御史領太子少師的老大人去的早,但就是現在,方氏的幾個弟弟,也沒有一個能像他們家幾個兒子那樣能做到封疆大吏或掌一地兵馬的。
  這也是這麼多年來方氏惴惴不安的原因之一,這李銳的母族實在太強了。若李銳再能干點,又被母族攛掇著興起了爭爵之心……
  所以她只能把李銳往不知天高地厚裡養,最好變得不堪入目,讓他母族對他徹底失望才好。
  只可惜她教養李銳的時日尚短,李銳也還沒到尋花問柳的年紀,孝期也不能經常出府,連讓外人帶壞都不行。不然弄出個糜爛豪賭的聲名,就算他的舅家再顯赫,為了自己的官聲也不敢多伸手。
  顧卿知道今天李銳的舅舅和舅母們要來賀年,她一大早就讓丫頭婆子們收拾好了李銳,千叮嚀萬囑咐要低調,回頭又時間讓他們相聚,萬不可太出格,讓方氏看出馬腳。等李銳聽得都不耐煩了,她才讓李茂把他帶到了前面去迎客。
  十二歲的小子,現在也可以接待同輩了。就是今年剛八歲的李銘,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不過,他招呼的是自己外祖家的幾個弟弟。
  當香雲來報,說是方氏的家人來給她拜年時,顧卿不由得有些失望。她以為先來的會是張府之人。但既然來了,當然不能說“啊喲我今天有重要的客人懶得見你們你們磕個頭就走吧”這樣的話,即使她是這麼想的也不行。
  方氏的兩個弟妹一個是圓臉,一個是瓜子臉。圓臉的是大弟的婦人王氏,瓜子臉的是小弟弟的婦人趙氏。兩個人身後都帶了幾個小蘿莉,都長得明眸皓齒,樣子互相有幾分相像。幾個小蘿莉也不怕人,一進門就跪下磕頭,還脆生生地給顧卿說了一籮筐的祝福話,逗得喜歡小孩子的顧卿直樂呵,笑的嘴巴都合不攏。
  方氏的親戚自然不能和府裡的下人一樣,顧卿讓人拿出一盤子的金錁子,有傳統的海棠式、梅花式、荷葉式、葵花式,八寶如意等等造型的,顧卿見過周大福等金店裡的金玩意兒,除了這些好口彩的金錁子以外,還讓府裡管事另造了小動物樣式的。
  一盤子零零散散各種造型的金錁子,每個都有一二兩之間,絕稱不上小。這堆金錁子沉甸甸的端出來,晃得人眼睛都花了。
  在現代從來沒有如此“一擲千金”過的顧卿笑瞇瞇地說:“孩子們來給奶奶磕頭,奶奶自然不能讓你們空手回去。奶奶不知道你們喜歡什麼,自己挑,喜歡哪個拿哪個。”
  饒是方氏的兩個弟妹見慣了富貴人家,也沒見過邱老太君這樣給小孩子發壓歲錢的。外面有傳聞說老公爺把值錢的東西全給了公府的太夫人,怕是真的。
  幾個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金錁子。她們猶豫了半天,又看了看自己的母親,竟是每一個人敢伸手去拿。也不知道拿幾個才好。
  “挑花眼了?來,奶奶先給你挑幾個。”顧卿也是從小時候過來的,撿了幾個小葫蘆和小動物,放在手上讓她們拿。趙氏和王氏對著孩子點了點頭,她們才高興的接過顧卿給的小金錁子,然後又在盤子裡挑起喜歡的樣式起來。
  “老太太,不過是一個小孩子,那這麼重的壓歲錢未免有些壓了福氣……”王氏紅著臉說,“常聽說大姑說公府太夫人最是慷慨,可這般慷慨法,還是讓小輩們受寵若驚。”
  她家婆婆可沒這麼慷慨。她家大姑子實在太好命了!
  “都是些身外之物,圖個高興就好。我們這樣的人家,是不怕福氣多的。”顧卿見幾個女孩子都高高興興地,心裡也輕松的很。她又讓人拿出備下的各色禮物交給趙氏和王氏,都是一些整套頭面和貢緞等物,算是厚禮了。
  顧卿今年過年干了無數“新春大派禮”的事,散財老婆婆當多了,看這些金銀珠寶跟游戲裡的道具似的,送的一點都不心疼。她准備死之前把庫房裡的東西撿一些東西給李銘,其他的全給李銳了。
  趙氏和王氏在這兒坐了好一會兒,幾個小蘿莉還給顧卿送上了一些自己的針線活,這些五六歲的小姑娘親手繡的荷包和手帕都繡的非常工整,比顧卿打發時間繡的十字繡不知道精美到哪裡去,這讓她在心裡為自己紅了紅老臉。
  唔,要不要學點刺繡或者琴棋書畫呢?萬一自己一死又穿回去了,學點手藝以後失業說不定還能靠這些手藝吃飯?
  想到自己不時會抖抖的右手,顧卿還是默默地在心裡畫了個叉。
  幾個人正在聊著,門口看著二門的老婆子突然跑的飛快的進了院。這老婆子是報喜的,聲音自然特別大。
  “太夫人,銳少爺話的舅太太帶著兩位表小姐來給您請安啦!舅太太帶的禮物太多,二門那丫頭們正幫襯著呢,孫嬤嬤讓我把禮單子拿過來,問太夫人過的禮是直接入庫,還是進了寶房裡先放著?”
  顧卿到了這裡,才知道大戶人家送禮,除非是小物件,不然很少有缺心眼把一堆東西抬到人面前一件件給人看的。大部分是把禮物登記做個單子,先讓單子進府,然後聽收禮的人安排把東西放到各處。
  可是禮物多到丫頭們都要出去幫著處理,那禮物數量該有多少,這份禮又有多厚?等花嬤嬤出去了一趟,跟進來兩個陌生的僕婦。這兩個僕婦手裡拿著禮單和賀函,顯然是知道邱老太君不識字,進來唱自己主人送的禮的。
  但看見邱老太君裡有客,這兩人拿著禮單賀函不知如何是好。她們是來告知邱老太君送的禮是什麼不假,但卻不是來顯擺的。在女客的面前唱自己家送了多少多少禮,回去就該被攆出去了。
  別說兩個張家的僕婦不知道怎麼好,裡面坐著的兩個方府媳婦更是尷尬。她們雖然也備了禮來,但也就比往年年節裡的禮厚一些,單子是絕沒有老太太現在手上的這麼長的。更別說老太太送的整套頭面都是價值不菲的,兩個孩子也拿了七八個金錁子,越顯著她們打著“賀年”的名義占老太太便宜來了。
  花嬤嬤見兩個婦人尷尬,請示過顧卿後出了房門,對著院子裡的婆子一陣訓斥。
  “年節裡不好罰你,不然真想刮你兩個耳光。裡面有客人在,你這般咋咋呼呼成何體統!這筆賬先記下,過完年再收拾你!”
  花嬤嬤嘴上雖狠,表情卻並不難看,說“過完年再收拾你”的時候,甚至還對地上的婆子眨了眨眼。
  這些婆子都是人精,一看花嬤嬤這作態心裡什麼都清楚了,連忙把胳膊拍的啪啪響,然後罵起自己眼皮子淺見不得好東西,又說府裡寬厚,自己竟忘了規矩等愧疚的話來。
  兩人做戲了一會兒,花嬤嬤傳達了顧卿的話,讓丫頭小廝等人先把離進了寶房,等回頭送完了客再處置。
  這話一說,就算方氏的兩個弟妹臉皮再厚也不能多呆了,連忙說還想去大姑那坐坐,很快地就告了辭。
  這國公府雖然根基淺薄,可比自己府裡不知富貴多少!老太爺跟著老皇帝打天下,收的好東西數也數不清。
  趙氏和王氏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女兒,雖年紀尚幼,但也能看的出是個美人胚子。李銘哥兒又從小在他們府裡讀書,近水樓台……
  回去還是和老爺商量商量,以後公府的禮要送重一些,尤其是老太太和大姑這邊的。
  這國公府的嫡孫,他們的內甥李銘,不是還沒定親嗎?

Rank: 4

狀態︰ 離線
32
發表於 2015-10-21 19:35:23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舅舅威武

  張寧和張致看著李茂身後的外甥,皆板起了臉。他們多年來位高權重,或掌一地總務,或轄著一地的兵馬,渾身的威勢遠不是在信國公府裡養尊處優的李茂可比的。兩位舅老爺這麼一板臉,連屋子裡的氣氛都凝重起來。
  他們已經聽趙氏說過了李茂的情況,饒是如此,卻還是被李銳胖的不成體統的樣子嚇了一跳。他們還不知道,李銳現在這個體型已經是顧卿使勁替他減肥後的樣子了,至少現在看的見眼睛和脖子。若是以前,怕是讓人看一眼都覺得難受。
  張致久在邊關,抗擊前朝散兵游勇,手上是沾過血的。以前他在軍中,全靠老國公的關系照應著,他能晉升的這麼快,說起來靠的是他的努力,實際上官場之上,升遷哪有那麼簡單,還是憑著兩府的這層關系。
  所以,信國公府是對他有重恩的。可是即便是這樣,張致還是握緊了拳頭。
  時人對外表雖然沒有前幾朝那麼注重,可是以後想要出仕,這幅樣子是絕對不行的。別說再過兩年伴讀了,這樣子就連太學都上不了!
  這李茂夫妻,是想毀了他們家的外甥啊!
  “去和你兩個舅舅見禮。你祖父去後,這還是你們第一次見面。”李茂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就是面聖,都沒有見兩個親家這麼不自在。
  所有人都以為李銳只是磕個頭而已。誰料李銳幾步從信國公身後走出來,跪倒在兩個舅舅的面前,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
  “外甥李銳,平日裡不懂事,多年來未能給兩位舅舅請安,請兩位舅舅勿怪。”李銳磕了一個頭。
  “外甥未能給外祖母盡孝,外甥自責。”李銳再起,又磕了個頭。
  “外甥久不見兩位舅舅,心中很是想念。一看見兩位舅舅,就想到了我的母親。母親她……”李銳又深深的埋下頭去,若說先前跪下只是做戲,這一提到母親,李銳是真的潸然淚下。
  大舅張寧和母親張靜,五官太像了。他娘去的時候他已經七八歲了,對自己的母親還是有很深的印象的。
  他這麼一說,張寧和張致的喉頭也哽咽起來。張致力氣驚人,一把拉起了跪在地上的李銳,舅甥兩個抱頭痛哭。
  他小時候身子骨不好,母親又早喪,從小是養在嫡母房裡的。他和張寧張靜雖不是同胞兄妹,卻和同胞的差不了多少。
  李茂的神色更尷尬了。這麼多年來,吃穿用度信國公府裡都是盡最好的供給給李銳,和老太太是一個等級。方氏又對他百依百順,溫柔體貼。要說吃苦受罪,那是一點都沒有的。所以他帶著李銳來的時候,沒有一點心虛,因為就算是兩個親家追究李銳太胖的問題,他也有話解釋。
  可是這幾個一起抱頭痛哭,追憶死去的大嫂,他就只能在一旁干瞪眼了,連安慰的話都不好說出口。
  大哥去世那年,大嫂半夜落湖,死的不明不白,他當年未請示過父親,就先向宮裡上了折子。此事由後宮先下了“烈婦”的誥命詔書,大肆褒獎了了張氏殉夫的情深意重。雖然人人都知內有蹊蹺,後宮裡這麼做,等於是直接蓋棺定論了,此案再不能翻。
  雖知道皇家這麼做是為了維護皇家的顏面,可誰稀罕那面烈婦招牌?張致和張寧當年處理後事時進府,指著李茂的鼻子就罵,差點沒有動手,還是病中的老國公拖著病軀結結實實地抽了李茂一頓才平息。
  府裡知道此事的老人,現在提到此事,都諱莫如深。
  李茂知道自己魯莽,可是他怕啊。大嫂出事那夜,他在老父身邊侍疾,熬了整整一夜,可是他三更回房換衣,卻發現他的發妻卻不在房裡!天亮後湖裡發現了大嫂的屍體,事後他對妻子百般逼問,妻子也不承認此事和她有關,但他卻還是擔心,若不提前上舉,日後被人舉出來,全府都跑不掉。於是他先斬後奏,用了“信國公世子”的折子。
  他當時想,若是聖上派人下來調查,查出是他的妻子,那他也認了,嫡子雖小,但他可以多費點心血,親自教導,在長成之前不娶正妻就是。誰料皇家直接將大嫂定成“殉情”,弄的他裡外不是人。
  那幾年裡,他看見妻子就滿腔煩悶,便托了“孝期”的借口碰也不去碰她。這幾年看她持家有功,在對待李銳這點上也合他的心意,兩人感情這才又和緩起來。
  在張氏的事情上,李茂心虛的不是一丁半點。所以侄子和他的舅舅們哭成一團時,為了避免雙方都尷尬,李茂最終避讓了。
  他告了罪,直接把正廳讓給了他們,自己出去接待方氏家的姻親。
  李茂一走,李銳一聲怒吼,把屋子裡的下人們也趕了個干淨。
  “好孩子,你的事情你舅母已經和我們說了。難得老夫人深明大義,及時干預,不然再過幾年,你長定了型,就是改也改不過來了。無論是讀書還是習武,十二歲都已經算晚,可是要想學,還是學得的。”張寧拍著外甥的肩膀,這肩膀都快抵得上他的寬度了。
  “是奶奶睿智,外甥一直都沒察覺嬸母他……外甥一直以為嬸母是好的,發自內心的尊敬她,甚至把她當成親娘一般。”李銳難掩語氣中的失落和憤慨。
  “你和你祖母還是太過小心了。”張寧捋須暗歎,“你若要上進,這事不必藏著掖著。你是男子,管教之事應有你叔父過問,過去你是年幼,後來你移到擎蒼院,按規矩,你嬸母就不能再和你如往日那般親密,你要怎麼做,她也管不了。”
  “你祖母將你移到北園,是擔心你被方氏暗害,這想法是好的,但你祖母畢竟不是出身大族,對這傾軋之事不甚了解。後院婦人若是想要施展各種手段,你和她們見招拆招只會讓事情更糟,只需釜底抽薪,直接抽身事外,讓她們管都管不到才是正理。”
  “求舅舅指外甥一條明路!”李銳納頭便拜。
  “你舅母和祖母想讓你在我家讀書,此事我看不宜。你若真避到府外,這一輩子就立不起來了,府裡的親信心腹,可不是一天半天培養出來的。你和你那堂弟畢竟不同。你常住你祖母那裡,安全是保證了,可是混在女人堆裡,能有什麼出息?”
  張寧在這一點上和李茂驚人的一致。他們都都認為長期混跡於婦人之手,只會讓男人變得越發陰柔寡斷,或偏激驕橫,最後是成不了才的。
  舅舅建議他從北園裡出來,不知為何李銳有些捨不得。這幾個月的時光,竟是比以前幾年都要快活。可再一想,若對奶奶真有孝心,跑的勤快點就行了每日在膝下盡孝就是,只有自己先強起來,奶奶才能放心。這麼一想,他這才回復平靜。
  “年後你就請示過你祖母,搬回擎蒼院去,我會向你府裡舉薦兩個學問淵博,善於教書育人的先生。先生我已經物色好了,一位先生是你舅母說過的那位,一位是我的幕僚,那位幕僚姓杜,是個有才有德之人,昔日你父親對他有恩,你要好好和他相處。”
  “可是,叔父那裡……”
  “我親自送人到你府上,你叔父不會不接,方氏的手也伸不到這裡。”張寧有自傲的本錢。“他若要推三阻四,你就請老太君直接進宮面聖,求聖上賜兩個師父下來。我會從中施為,讓兩位先生能順利到你府上。”
  “你這小子,已經得了當世最大的靠山,卻不自知。你以為老太君為何會得‘出入平安’的宮牌?為何早不給晚不給,你一搬到老太君的院子裡就給了?”
  李銳有些受寵若驚。他不過是一個黃口小兒,怎值得……
  是了。是因為父親。父親雖早死,當他的余蔭依舊照拂的到他。
  李小胖的眼睛一下子通紅了起來。
  “我接到你大舅的來信,立刻點了兩個教頭和我一起進京。這兩個教頭雖出身草莽,武藝卻了得。只是都是刺頭,在軍中混的不是很如意。好在我此番已經和他們說清,要教的是李國公的孫子,他們都很樂意。”
  李碩在軍中地位尊崇,無論是當年求先皇賜宮女給那些老兵為妻,還是上折請求發放眷田讓孤老殘疾士兵還鄉的舉措,都讓這些軍士感恩戴德,遂張致與他們一說,即使是給一個小孩子當差,他們也樂意。
  “這兩人性格粗豪,但不是愚笨之人。你平日裡出手豪闊一些,好酒好菜供著,關鍵的是多發些月錢,就能用他們。”張致說話直接,“你府裡剛出孝,肯定是要采買小廝下人的。你大舅對你安全不放心,我們這幾個月會調教一些下人,趁著府裡添人給你送來。”
  “你府裡挑人,邱老太君肯定是第一個挑,我會讓你舅母說明是哪些人,到時候讓你祖母留下,送你院裡。這些人是送與你的,你盡管用。若不忠心,打死便是。有我們在,還怕沒有人用?”
  張致久在邊關,又是督辦軍紀軍務的官職,一張口,便是殺伐決斷的那套,直唬的李小胖瞪大了眼。他是十一二歲的年紀,這個年紀的孩子最崇拜英雄,他父親又早亡,平日裡光聽得父親的豐功偉績,卻沒見過父親當年的風采。他這小舅直白粗獷的一段話,卻讓李銳對這位小舅有了深深的孺慕之情。
  他三人又聊了半會兒,張寧來之前已經為外甥謀劃過細節,此時一一道來,該如何說,如何應對,如何接納安排那些人等等等等。
  等李銳都復述一遍,確認無誤,張寧張致這才放心。
  李銳出了門,喚來下人打水淨面,他們幾個都曾哭過,這樣出去未免不雅。張寧從荷包裡取出個極小的梳子,對著自己的胡子梳了梳,直梳的光滑油亮,方才取過熱毛巾敷在臉上輕揉了起來。
  李小胖好奇的看了看張致。
  “看什麼看,你小舅我沒胡子,身上更沒帶什麼荷包!”張致知道李小胖在想什麼,他那兄長頜下美髯,那是聖上都誇獎過的,可是他卻沒有一根胡須。
  他在邊關經常好幾天都顧不上洗臉,吃東西也沒有府裡那麼講究,有時候直接拿起盆子就胡嚕,一不注意胡子就掉進去了,洗起來麻煩,還鬧肚子,所以他索性把胡子剃了個干淨,已經好多年沒留過胡子了。
  下人捧來了銅鏡,張寧對著鏡子整理了半天衣冠,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叔父恐怕還在接待方府來人,銳兒,你帶舅舅們去你的擎蒼院看看。”
  顧卿那邊,李銳舅母和老太君說的也是差不多的話。
  “……我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但銳兒雙親盡喪,還請老太太多照顧一二。這番不能再拖了,您是府裡的老太君……”
  “你不必說了。”顧卿知道趙氏在擔心什麼,若是真的老太君,恐怕還會掙扎一番,但她是西貝貨,對那對人渣夫妻一點好感都無。
  兄長死了白占了便宜,搶了人家的東西還想害人家的孩子,這都叫什麼事喲!若不是擔心以後小胖子和小呆子沒法做人,她早就想進宮去告御狀了。
  舅母聽顧卿說“你不必說了”,心裡咯登一下。
  她丈夫的謀劃都是好的,但前提是府裡地位最高的老太君要配合。不然,無論他們手段再怎麼通天,一個外家想要把手伸進國公府裡去護人都是枉然。
  他們也曾想過,若老太君想要保全兒子和府裡的名聲,有可能會拒絕他們送人進來,可老太君既然向他們求助,那就肯定是真的沒有可用的人手,誰料……
  “你不必多說。你們想怎麼辦,就直說吧,老身全力配合就是。”顧卿笑道,“李銳是個好孩子,斷不可誤了他。說實話,老身最近身子不濟,也擔心無法看顧他周全,親家願意援手,自是再好不過。方氏居心不良,必有報應,我不必費心護她。”
  趙氏聞言大喜,對著深明大義的老太君行了個大禮。
  “老太太願意鼎力支持,那就是再好不過了。我們想要如此這般……”
  趙氏將丈夫及小叔子的安排一一說來,顧卿邊聽邊點頭。這些“原住民”的智慧和手段她真是拍馬都趕不上的,至少,趁采買小廝的名義安插進人來,她一沒人手二也不會挑人,是不可能做得比李銳舅舅們還要好。
  這天中午,信國公府為方府及張府在府中擺了宴,張府沒像李茂想象的那樣對著外甥“不學無術”的事情有意見,張府兩位舅老爺對方氏的兩個弟弟也很是客氣,這一頓飯自然吃的賓主盡歡。
  李蒙的兩位姻親都身在要職,張寧連續兩次評級都是“上上”,此番回家一定是要高升。方氏的兩個弟弟少不得小心奉承,打點關系,張寧和張致心裡冷笑,面上卻不敷衍。
  張寧此番回京,如無差錯,應該進入吏部接任告老的尚書,正是這兩人的上司。
  他倒不想打壓這二人,只是想把方氏那“捧殺”手段,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全番用到她兩個弟弟身上。方氏那般“捧殺”的手段,也只能對垂髫小兒用用。
  她想斷了李蒙與他妹妹獨苗的前程,他就壞了她娘家的前程。到時候因果報應,不要怪他心狠。
  李茂有意為兩邊親戚牽線搭橋,李銳的舅家一直到傍晚才走。
  李銳半大小子,居然也給他小舅張致灌的醉醺醺的回來。
  顧卿看著雙眼已經發直的李小胖不由得好笑,連忙叫下人帶他回自己的院子,吩咐丫鬟們為他更衣洗漱,又命廚房去准備醒酒湯藥。
  待到洗澡的時候,李小胖又出了一件糗事。喝醉了的李銳不給人近身,誰脫他衣服都不行,只要別人一碰他,他就一拳頭過去,非說別人害他。
  他那大丫頭蒼舒是從小伺候他的,眼眶上也挨了一拳,嚶嚶嚶地哭著給邱老太君告狀去了。顧卿一聽樂了,這小胖子居然撒酒瘋!連忙帶了幾個健婦,去歸田園居看看究竟。
  歸田園居的浴房裡,披頭散發的李銳張牙舞爪,唬的丫頭婆子們只敢繞著浴桶走。
  顧卿有備而來,威風八面地對著身後的健婦一身“上!”,那些膀大腰圓的中年婦人們就沖上去架住了李銳,不讓他傷人傷己。
  顧卿露出獰笑。
  ‘李小胖,在我的院子裡還敢橫?就這酒品喝個毛的酒,以後說不定還會誤事!等醒了,看她不把他訓成孫子中的孫子!’
  顧卿看著胡亂扭著的李銳,親自上去把這混小子扒了個精1光。李小胖一身橫肉,皮膚倒是白嫩的很,因為喝醉了酒還有些微紅。他年紀已經不小,幾個伺候的丫頭羞紅了臉轉過身去。
  顧卿倒是自在的很。她以前在兒科醫院上班,見多了各種大孩子小孩子的果體。小XX上長了東西來看的有,因為治蟯蟲對她撅PG的也有,小嫩PG不要看的太多。
  “你們干什麼!你居然敢脫我衣服?我可是國公府的嫡長孫!我叫我小舅把你們都抓去,都抓去!”
  顧卿無奈地擺擺手,一巴掌拍在他肥嘟嘟的胸口上。
  “把他丟水裡去,好好刷干淨。”
  幾個健婦一個使勁,直接把李小胖撂到大桶裡去了。
  所謂健婦,就是讓後院的女主子們把她們當男人使的,每個都一身使不完的力氣。可憐李小胖被她們“伺候”完以後,一身好肉從微紅變成通紅,人也清醒了不少。
  李銳腦袋昏昏的趴在桶沿,莫名其妙地看著就差沒齜牙的祖母。
  “我怎麼在這裡?我酒還沒喝完呢。咦?奶奶你怎麼來我房裡了?”
  “不找你小舅抓我了?”顧卿笑的像是狼外婆。
  李銳腦內電光一閃,突然想到了剛才說的蠢話。
  “那啥,孫兒喝多了,犯傻呢。您老就把我剛才說的話當個P給放了吧!……呵呵,呵呵……”
  看見李銳一臉緊張,不知怎麼的顧卿逗弄之心大盛,故意板著臉說:
  “忤逆犯上,該怎麼罰好呢?你說,是想每天繞府跑十圈,還是給你弟弟李銘當馬騎,繞著東園走一遍?”
  “我的好奶奶誒!咱們府上走一圈都要幾個時辰,您老就繞了我吧!”李銳的臉皺成了菊花,“要我給李銘那小子當馬騎,我還不如繞府跑十圈吶!”
  “我看銘兒挺好的,給他騎騎又怎麼了?你是兄長,要愛護弟弟!”李銘那個傲嬌小正太多可愛啊。
  “奶奶,你莫不是移情別戀了吧?好像不是這個詞,那是見異思遷?”李銳擠出個哭臉來,“奶奶,我只有你了奶奶,你別不要我啊!”
  他這話一嚎,一臉調笑的顧卿和原本只是撒潑的李銳均是一怔。一旁的花嬤嬤不知怎麼的,背過身子突然抹起了眼淚。
  顧卿心裡也是長歎了一聲。
  沒爹沒娘的孩子就是敏感,即使李銳看起來渾渾噩噩的樣子,也有著強烈的危機心理。她有意讓兄弟兩個和睦,經常把李銘招過來讓他們一起玩兒,兩人感情是有了,可是李銳心裡怕是一直擔心她更喜歡李銘一些,真的不管他了。
  在兒科醫院時,也有小朋友喜歡她,不許她對這個好,不喜歡她對那個好,可是基本上都是插著腰氣鼓鼓直接說出來的。像李銳這樣悶在心裡借酒裝瘋才敢吼一嗓子的,說起來還真是讓人心軟。
  “你這混小子,不學無術就算了,還亂用成語。你奶奶我沒看過書,都知道這兩詞不是這麼用的!”顧卿一巴掌拍在李銳腦門上,“不罰你跑圈了,等回頭年過完了,你把這兩個成語的釋義給我寫一百遍,下次再亂用還這麼著!”
  李銳那話出口,三分是酒意,七分確是埋在心裡不敢言語的。今天舅舅們來,說是他混跡在後院裡對自身名聲太差,年後一定要搬出去,他一想要離開慈祥有趣的奶奶,又回到那個孤零零的院子裡去,心裡就說不出的空蕩。
  他已經習慣了在北園裡種菜、養鴨、習字,每天累了放放紙鳶、挖挖蚯蚓釣釣魚,就連奶奶身邊的婆子們,他都覺得比別處的更溫柔可親些。
  想到擎蒼院裡還有個劉嬤嬤的侄孫,蒼衣和蒼翠也是前年方氏賜下來的,他心裡就是一陣煩悶。有種無處容身的感覺。
  “起來吧,別著涼了。”現在還是冬天,水很容易涼。顧卿把手在水裡攪了攪,確實已經不太熱了,再一看李小胖一臉委屈的樣子,不知為何心中一氣,啪嗒一巴掌拍在他水中的屁股上。
  ‘你委屈個毛啊!阿姨我年方二十六就晉身成奶奶,天天帶你這個孫賊都沒委屈成你這個樣子!我還背井離鄉,舉目無親呢!你好歹還有舅舅舅媽護著!’
  “別做這小女兒狀!你都是十二歲的大孩子了!奶奶心裡你自然是第一位的,可是你要再這麼混賬下去,就難保不會排第二排第三了!以後若是搬出去了,每天早晨繞府裡跑一圈,跑到奶奶院子裡來請安,你以為搬出去就不用種菜養鴨了?想的美!”
  “奶奶,你說罰我寫字的!”
  “這不是罰,奶奶這是關心你。看你這身肥肉就有氣!”顧卿揪了下李小胖的肥臉,“你給我快點減肥,怎麼也要能看才行!趁我現在還管的到你,我就得管!”
  “奶奶,求您老別管我成嘛!我不要跑圈啊!”

Rank: 4

狀態︰ 離線
33
發表於 2015-10-21 19:36:39 |只看該作者
☆、第32章 顧卿買孩子

  兵荒馬亂的過年直忙到正月十五過後,雖國公府還是有絡繹不絕的拜帖,不過那都已經和躲進了持雲院裡的顧卿無關。
  這次忙年,別說方氏差點累的大病一場,就是邱老太君院子裡的人都被抽調了一空。邱老太君帶著兩個孫子居然親自置辦起過年的事兒,這在很多富貴人家裡都是想象不到的。
  所以顧卿擺起了婆婆款兒,把方氏叫到了持雲院來,先是說自己過年累著了,實在沒有精力再帶著李銳下田種地,也沒精力照顧他衣食起居,要方氏派人收拾擎蒼院,把李銳重新移回西園的擎蒼院去。
  “娘,移回去倒是不費事,可是您這麼做,我怕會傷了銳兒的心。”自邱老太君得了宮裡的腰牌,方氏倒是不太樂意李銳住在老太太身邊了。
  她心裡雖然這樣想,嘴上卻不能這麼說。而且,老太太這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到時候李銳心裡一定不好過,和老太太生分也不是不可能。雖不知為何老太太被銳兒頂撞後突然親近起他來,但兒子每次休沐都被招去持雲院,看來還是自己的兒子更受寵些。
  也是,比起那個蠢笨如豬的李銳,自己的兒子實在是玉雪可愛,兩廂對比,老太太會喜歡自家的兒子一點也不奇怪。
  “銳兒那裡我已經說過了,你找人來搬就是。府裡上次夫子都請辭了,上次銳兒舅母來的時候我提了一次,你們這幾年都在府裡守孝,外面的事情畢竟不太清楚,能找的高明先生也有限,我托著銳兒的舅家幫他找先生了。”老太太輕描淡寫的話讓方氏心中大驚。
  “娘,這……這怕是不合適,倒顯得我們府裡虧待了銳兒,連個夫子都請不起似的!”方氏陪笑著,“現在老爺也重回朝堂了,回頭再給銳哥兒找個知識淵博的師傅不是難事”
  淵博的師父?怕就怕找的都是太“淵博”的,只會掉書袋!
  “是府上的臉面重要,還是銳兒的前程重要?”顧卿板起臉。自小胖子和她轉告了他舅父的話,顧卿也想明白了。對付方氏這種人,對她客氣是沒有用的,也不必顧忌她的想法。她是婆婆,以勢壓人就是,就算是無理取鬧,旁人也就只能說說。
  她還怕人說?她又不是真的邱老太君!
  “話不是這麼說。娘,這銳兒的舅舅……”到底給你灌了什麼*湯?就知道他們一家回來要壞事!
  “不要多說了!此事就這麼定了。”顧卿一揮手,“還是你要我親自進宮,求聖上賜兩個好師傅給孩子們?”
  方氏臉色大變,連忙在顧卿腳下給跪下了下來。“娘,你息怒,此事是家事,千萬不能勞動聖上!皇後娘娘給咱家腰牌,那是信任咱們府上審時度勢,一直很守本分,若娘你老是為了一些小事進宮,恩寵倒成了災禍!”
  “那你就派人去把擎蒼院好好拾掇拾掇,若是銳兒舅家送了人來,你和茂兒一定要擺酒好好款待人家,束修比照以前夫子的兩倍。人就安排在擎蒼院西廂的微霜堂授課居住,那裡是昔年蒙兒招呼好友的地方,正合適。”
  原來老太太早就想好了。
  “……媳婦都聽娘的。”
  方氏縱是有千種不甘萬般不願,老太太這麼斬釘截鐵死了心的要在外面請夫子,她也只能咬著牙應了。
  什麼搬回擎蒼院,她看是外男進後院不方便,老太太特地讓孫子回擎蒼院去讀書的。
  可恨!她四五年的謀劃,竟因老太太的一句話就破滅了!
  還有那銳兒,經過年終一事,府裡倒起了議論,說他頗有大老爺的手段。不過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做了點芝麻大的小事,提的上什麼手段?無非是監管的時候性格暴烈的點,竟也讓下人們都嚇破了膽!
  好在擎蒼院裡還有她早些年撥過去的人手,劉嬤嬤的侄孫也還在擎蒼院等著隨侍主子。等日後院子裡進了人,再謀劃謀劃也不是難事。
  年後出孝開府,銳兒也可以隨意出去走動了,到時候再配幾個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小廝伴當,把銳兒勾到那些下作地方去……
  “還有一事,想向婆婆請示。”方氏想了想,此事還是先和老太太通氣了為好,別老太太看擎蒼院人少,又找李銳舅家要人去。
  來了!顧卿不禁感歎李銳大舅的足智多謀,他料定自己說了前番的話,這方氏肯定是要把擎蒼院裡的人給補上的。她一邊心中贊歎,一邊不動聲色的說:“還有何事?”
  “這忙年一過,倒越發顯得我們人手不夠來。年前銳兒那事,老爺一氣之下又攆了他的伴當和小廝們,就留了幾個丫頭,馬上先生再一進府,真是連個干事兒的都找不到了。”方氏婉言道:“還是上次和婆婆說的事兒,這府裡人手要再進一些了。我們家的家生子少,少不得要找官牙和有信譽的私牙再添一些人。”
  顧卿就在等她這句話!
  “是我疏忽了,這個年過下來,倒是把你累的不輕。我看你臉都小了一圈。”顧卿的臉上全是痛惜的神色,“花嬤嬤,去把銳兒舅家送來的上等血燕燕窩和那老參拿來,讓我這好兒媳滋補滋補,我還等著她給我添孫子,可不能現在就把身體給虧了。”
  “府裡千頭萬緒都是你挑著,委實也是辛苦了些。”
  方氏心中害怕極了。她就擔心這老太太說出“我給你找兩個姐妹分擔分擔吧”這類的話。
  好在老太太只是瞇了瞇眼,接著安慰道:
  “這麼多年來你管家管的很好,我都記在心裡。這次進下人的事,你就看著辦吧。只是有一點,挑人時那些近身伺候的,務必讓我先看過,若是不合我眼緣的,過於油滑或木訥的,我是不會要人入府的。我們家裡的家生子少,這些人說不得就是以後家生子的老子娘,還是要慎重。再者,你幫手多了,才有精力去生孩子。”
  “娘不必說,媳婦也是知道的。到時候人進了府,讓娘你先挑。您要覺得不好的,只管讓牙子再領回去就是。”
  方氏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也開始慶幸自己是嫁給了李茂。府裡老太太雖然沒什麼見識,話也糙的很,但還是一心為著兒女的,也不攬權。即使府上人口凋零至此,除了上次略微嚇唬嚇唬了她,也沒有什麼真的刺激她的事情。
  也不枉她勞累了這麼多年,伺候老爺婆婆盡心盡力,不敢有一些差錯。
  想到這裡,方氏忙不迭地連連謝過老太太的“仁厚”,又許諾這幾年一定努力給老太太添幾個孫兒,讓老太太只管享福就好。
  走出持雲院,方氏開始把“造人計劃”提上頭等大事了。她和老爺還年輕,感情也挺好,若平日裡努力些,孩子總是會有的。
  上次是哪個家的太太說城外楊橋山有家送子娘娘廟很靈驗?還有劉嬤嬤上次說的那副方劑,可以考慮讓胡大夫看看,如是有用,就要調理起來了。
  又過了幾日,方氏來回話擎蒼院收拾清了,可以搬了。
  李銳搬走那天,李銘剛好回府休沐。顧卿把兩個孫子都叫在一起,讓他們在一起抓了次鴨子,釣了次魚。
  “銘兒不經常在府裡,每次回來要記得要多在你兄長那裡走動走動。你們這一輩兒就你們二人,奶奶也不想說些什麼‘兄友弟恭’的虛話,但老話說的好,‘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你二人感情好,日後出去也好相互有個照應。”
  “奶奶放心,孫兒一定和兄長好好相處。”只要他不欺負我,哼。
  “我一定會待弟弟好的。”只要他別老是對著您撒嬌打小報告。
  看見兩個孩子這麼乖巧,顧卿欣慰地笑了。
  李銳搬去擎蒼院的日子和在北園裡沒有什麼區別。大舅的夫子要到二月二以後才會來,所以李銳每天還是到顧卿的北園種菜養鴨。顧卿給他在雕弓樓裡安了個沙袋,每天叫他習完字後再打打沙袋,也算是一種鍛煉。
  二月二那天,李銳的大舅張寧親自帶著兩個先生和兩個武師上了門。
  李茂一看,有一位竟是原翰林院致仕回鄉的翰林,荊南大族出身的“齊明輝”,此人文采了得,但為人也是出了名的散漫;另外一位叫“杜進”的,他也略有印象,仿佛是某一年的三甲。
  這下就是連李茂也不敢怠慢,連忙叫來李銳行拜師禮,規規矩矩的在聖人面前磕了頭,敬了茶。又每人派了一個一等丫頭,兩個二等丫頭伺候著,小廝書童各兩人,把他們當半個主子對待。
  這可不是什麼寒門請來的“才子”或宿老!李家自己就出身荊南,荊州的大族“李齊江劉”,“李”和“齊”就在南方。李家人多,自家老公爺當年連分支都算不上,拉出去也有好幾百口壯丁。齊家卻是一等一的人才濟濟,只是人口單薄。
  薄待了這位“齊先生”,怕是老家的老人們都要上門來敲他脊梁骨的!
  兩位武師倒看不出有什麼不凡,只是走起路的步態和其他人不太一樣,和老公爺留下來的那幾位家將看起來相似,怕也是上過沙場的。
  李茂把兩位武師安置著和李府那些老家將們住一起,也算是客卿的身份,有丫頭和小廝伺候著。只是這兩個武師好像確實是一身武人的習氣,到了信國公府沒兩天就開始和院子裡的老將們切磋,倒惹得許多小廝和丫頭每天偷偷在角門裡扒著看。
  府裡來了新師傅,李小胖也有好多天沒時間來持雲院找顧卿,顧卿一下子少了個事做,不免冷清的很,每天就帶著丫鬟們琢磨著要弄點東西打發時間,有這些下人們逢迎著,顧卿總算是調整了過來。
  到了二月二十八那天,方氏果真讓牙婆子們把第一批的小姑娘小男孩給帶進了府。
  這時候府裡粗使下人倒是不用再找,缺的koi是聰明伶俐,或者會識字算數的小孩子。這些下人年紀不能太小或太大,太大有了性格,不好管教,太小一時不得用。只有那七八歲到十一二歲間的最好,慢慢調教幾年,就可派上用場。
  方氏找人要求高,所以正月裡就去要了人,挑到二月底人才送來。
  世道越昌平,家生子就越顯得其重要。現在又不似往前十幾年那樣又是兵禍又是天災,到處都是賣兒賣女的。這些年老天有眼,風調雨順,老皇帝和當今聖上都是輕徭薄賦,又在每鄉裡都提供種子和農具。戰亂過後,到處都是可以開墾的土地,人卻不夠,只要不懶不病,無論如何都有口飯吃,決計餓不死,賣兒鬻女的人也少了許多。
  官牙裡的人口,大都是犯官家罰沒之人,或是失了雙親自賣自身的,也有家人苛刻被賣掉的。也不知張寧到底多大的本事,竟然能塞了人進去,還一定能讓牙婆子們給領進來。怕是年前得到趙氏的來信,早就開始准備著了。
  顧卿到了這裡,對於被人服侍這點,一點也沒有她想象的那麼難以適從。人類真的是天生就有奴役性,她被人伺候多了,從最早接一杯茶都忍不住想要說聲“謝謝”,到現在毫無心理負擔的就讓別人給她敲敲背什麼的,轉變的極為自然。
  她想的很開,到一個地方得守一個地方的規矩。她又不是穿到小姑娘身上,難不成還要來“姐姐妹妹”那一套?她這具身體年紀大,行動不便,她家又富貴,她付工錢,別人做活兒,她又不虐待苛刻人家,若是哪個婆子丫頭想要回家,她也是肯定同意的,還會再送人家一筆錢。
  所以對於自己現在被伺候的比豬還要懶,她除了有些心虛,倒並不愧疚。
  可是現在一溜排的半大小孩子被拉到她的面前,各個兒都帶著期許的眼神看著她的時候,她就莫名其妙的有了深深的犯罪感。
  買賣人口!奴役童工!
  真的都是半大孩子啊!有的只有小學一年級的樣子,長得也挺可愛,怎麼就捨得給賣了?
  “這頭發是怎麼回事?”好晃眼!好大的一排燈泡!
  這麼一大群孩子全部頭發都剃的光光的是鬧怎樣?難道是要送進公府來出家嗎?
  男孩子和女孩站成兩隊,露著頭皮,穿著一樣的衣服。乍一看像是走錯了進了集中營或者勞改隊,再一看都是小孩,表情也並不悲苦或怨懟。
  顧卿翻看了老太太的記憶,卻發現沒有什麼以前挑人的印象。這些事情向來是她的老公兒子做好了,把人調教完了直接送到她院子裡的。香雲等四個丫頭以及孫嬤嬤等人都是這麼來的。就是花嬤嬤也是老國公給的。
  唔,邱老太君真是享福的命。
  “回太夫人話。這些孩子都是好的,只是為了防止他們頭上有虱子或者跳蚤,凡是要入府被挑選的,頭發都是要剃掉的,也仔細的洗了澡,塗了香膏,保證不會污了主子的眼,熏了主子們的鼻。”
  這回話的牙婆是官牙,也就是在官府裡登記造冊,接受官宦人家挑人委托的牙婆,最是正規不過。這老婆子出入達官貴人的府裡慣了,行事倒是大大方方的,雖做的是賣人的生意,卻讓人不討厭。
  “若府裡要留用,過個幾年,頭發也就留回來了。”
  “男孩子還好,怎麼把小姑娘的頭也給剃了?”
  “太夫人,只要是進府的,都是要剃的。若是不喜歡,到時候叫她們用頭巾包起來也就是了。這些孩子都在署裡造了冊,也已經檢查過了,都是健健康康,略識過字的好孩子。”牙婆子有些不以為然。這國公府的老太太居然連官牙進出人口要剃發檢查都不知道,真是不操心的好命。
  本來就是女孩子家頭發上容易生虱子,男孩子頭發沒有女孩子濃密,有虱子也好捉的。
  顧卿聽了牙婆子解釋,再聽花嬤嬤說無論是家生子還是外來的,還在調教的時候都是要把頭發剃掉,細細檢查身體的,於是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雖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穿來的,而且讓自己進了一個老太婆身體裡,但她還是要感謝上天,沒讓她穿到哪個丫頭婆子身上,每天跪來跪去沒有自尊不說,真要生災害病,哪怕是生個虱子,怕是都頭疼的緊。
  一想到自己光著頭,拎個小包袱,可憐巴巴求人家買了自己去伺候,她就打了個哆嗦。
  這麼一想,顧卿就把面容放的更和顏悅色些。邱老太君的長相並不是圓臉慈祥老太太的那種,平時不笑的時候很嚴肅。她現在笑瞇瞇的,那些小孩子們臉上的緊張總算也淡了不少。
  雖然李銳舅舅家送了信,細細的說了這些派過來給李銳得用的孩子有哪些特征,可是一排衣服一樣的光頭站在顧卿面前讓她找,她還是有點眼暈。
  更別說邱老太君有點老花了。
  “都近前來,一個個看吧。”
  孩子們一個個走到顧卿面前被相看,顧卿點著人,看看這個的眼睛,看看那個的表情。
  唔,這個小男孩雙耳微微有些招風耳,耳上有痣,應該是舅老爺安排的人。
  “你多大了?叫什麼?”
  “回太夫人,小的叫王大田,今年十一了。”
  顧卿點了點頭,沒錯,就是他。“這個留下吧,看起來機靈。”
  這麼簡單?
  一旁的孩子也好奇地看著王大田,但就差沒看破了眼睛,也沒看出來這個王大田哪裡看起來聰明。難道耳朵上有痣就是聰明?好恨爹娘沒給耳朵上生個痣啊!
  瓜子臉,杏眼,年紀稍大卻沒有耳洞。這丫頭也是。
  “你叫什麼?多大了?有些什麼長處?”
  “回太夫人,奴婢叫春丫,今年十歲。略識得幾個字,家父以前是賬房先生,奴婢會打算盤,也會一些簡單的賬目。”
  喲,李小胖的未來管賬丫頭送來了。就是她了!
  “是個好的。也留下吧。”
  顧卿也不知道這批人裡哪些是方氏安排的耳目,按理說她不可能不插手人進來,再加之旁邊還有錦繡院過來等著消息的劉嬤嬤,所以她挑人的時候就格外謹慎,生怕暴露了親家的安排,惹得方氏生疑。
  從這批孩子裡挑人,顧卿就真的只憑心情,看著眼緣來。除了明顯是信裡提過的那些人,剩下的人挑起來都是天馬行空。
  一旁的牙婆子也是心中嘖嘖稱奇,從未見過哪個府裡主子是這麼挑人的。這邱老太君一不看長相,二不問所長,只讓每個人在她面前給她看幾眼,隨便問兩句就定下了。難不成真有火眼金睛?
  有好幾個丫頭長得一眼看去就是個美人胚子,這都是聽說信國公府裡有兩個十歲左右的嫡孫,牙婆特特留下來帶過來的,長得水靈靈的不說,儀態談吐都是調1教過的,老太太卻仿佛眼瞎了一樣直接給跳了過去,看都不看一眼。
  得,這最貴的幾個,怕是賣不掉了。只盼著挑剩下的,回頭國公夫人能看上眼才好。
  牙婆子哪裡知道顧卿在現代看各種小童星看多了,對那種看起來很俊秀的小丫頭倒是沒什麼驚艷,況且也想不到什麼通房丫頭上。而且她下意識的覺得,漂亮的說不定就是方氏安排好了讓她選的,所以她就不怎麼把重心放在她們身上。
  顧卿看人看眼睛,眼神閃爍或者期待心強的,她都不喜歡,看著她害怕的直哆嗦的,她也不想要。她挑的大部分是一些情緒平靜,看起來比較忠厚大方的。有些問過後會畫畫或者針線的,顧卿也留了下來。
  好在李銳的舅舅安排了幾個長得漂亮的丫頭進來,不然等這牙婆子帶著挑剩下的回去,邱老太君怕真是要留下個“老眼昏花”的名聲。饒是這樣,這些牙婆子也決定下次要再來,就只管帶一些長相平庸,但是能干或有特長的。沒看見連會劈柴的都留下了嗎?
  這信國公府可真省!
  這一挑選就用了一個下午,百來個孩子裡顧卿挑了二十多個,有四個男孩子是給李銳當小廝書童的,六個丫頭是給李銳當使喚丫頭的。這十個孩子是李銳舅舅安排好的。
  還有十來個孩子,顧卿讓花嬤嬤安排了。剩下的一大票孩子帶著失望的神情,准備給牙婆子帶回去。公府裡挑剩下的,相等的人家也不會挑,只能往在下面的人家裡推送。
  真是可惜了。
  一群光頭孩子像來時那樣安靜的往外走,突然有一個小子脫了隊,在離顧卿幾步的地方“咯登”一下跪了下來,又砰砰砰的磕了十幾個響頭,直把頭磕的鮮血直流。
  顧卿被這磕頭磕的血肉模糊的情形嚇得一驚,差點沒把隱疾給弄發了。
  “還不快扶起來!有話好好說,別磕了,別磕了,小心傷了自己!”
  腦震蕩還好,要是有了其他損傷,那可是一輩子的缺憾!
  牙婆子臉色難看,走上去就給了那個小男孩一巴掌,虎著臉把他從地上拉起了就拖著走。
  官牙不比私牙,幾年也要考核一次的。規矩壞了,出了紕漏,這輩子也不必當官牙了!
  “求太夫人開恩收了小的!砍柴也好,倒夜香也行,做什麼都成!小的父親重病,家中還有兩個幼弟,家中等著錢救命,實在是養不了我了。賣到公府裡還能賣上幾十兩,被退回去就只能把自個兒賤賣了!”這年紀稍大的小孩被牙婆子打了一巴掌,依舊梗著脖子繼續喊著,“求太夫人恩德,留下小子!”
  顧卿確實心軟了,而且看到這小孩命這麼慘,有些心疼。只是人家等著錢救命,給了人錢買下來了總感覺有些趁火打劫的意思,顧卿想了想,還是沒有准備留下他,但是卻讓牙婆子放開了他。
  顧卿把那小孩叫上來,掏出帕子給他把頭上擦干淨。
  “是個好孩子。只是你父親病重,你弟弟年幼,你身為長兄,更要撐起家業才行,怎麼能賣身呢?”顧卿問那婆子,“他賣身賣了多少銀子?”
  “賣了二十兩。說好了賣了好人家,多出來的錢給他一半。他識不少字,還會一些算數,上手就能用,要不,太夫人您……”牙婆子見顧卿有意,也有心幫這孩子一把。這孩子在這批人裡算是上等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沒被挑走。
  顧卿讓花嬤嬤把過年時候發剩下的金銀錁子拿過來,抓了好幾個給他。金錁子一兩一個,現在金銀兌換是一兌十六,這三個金錁子就有四十幾兩了,更別說還有幾個散的銀錁子。
  “這裡大概有五十多兩,也夠用了,拿二十兩贖了自己,然後回家去吧。也不必想著報答,你以後要成了才,多幫幫別人就是了。”顧卿摸摸小男孩的頭。
  小男孩一臉感激,卻無論如何不肯白收這銀子。
  可是無論這孩子如何咬定要賣身報答府裡,不肯白收這便宜,顧卿都不願意收用他。她覺得這孩子談吐不俗,又有責任心,應該可以養成一個能頂門立柱的人。可是要當下人,從他冒冒失失跳出來看,留下來要麼把這倔強性子給磨掉了,要麼就不聽話被打死也不一定。
  那牙婆子帶著這群孩子走的時候,顧卿心裡還有些不是滋味。
  這些孩子說不定各個都可憐,但自己卻不能全留下來。就算全買下了,這天下的人難道她全買得?剛才她不想留的那些企圖心重的孩子,說不定裡面也有這樣不得不賣掉自己的人在?
  今晚她怕是要合不上眼了。
  那個得了金錁子的孩子被人無限羨慕,就連牙婆都誇他好運氣。那個被羨慕的少年卻內心在咆哮不已。
  ——媽蛋!千方百計才混進來,這劇本怎麼完全不按主子設想的演啊啊啊!說好的國公府缺人一定會留用他這樣識文斷字的呢?說好的老太君面冷心善,磕完頭說的可憐點一定會留下他在府裡的呢!
  都是騙人的啊!

Rank: 4

狀態︰ 離線
34
發表於 2015-10-21 19:37:27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 兩位先生

  新來的兩個先生都很怪。李小胖深深的覺得自己被大舅給坑了。
  先說齊先生。這位先生在“微霜堂”挑了半天房子,最後每一間都搖頭不滿意。微霜堂雖然不大,但大小房間也有十幾間,早年是他父親接待好友的客房,每一間都裝飾的頗有文人雅士的風范,環境又好。
  這微霜堂屋外就是成片的細竹,夜風呼嘯,可聽見風吹竹林的清響。冬季霜凝結與竹,竹子收縮,有時候還能聽見微語一般的聲音,謂之為“霜語”,是府裡一處得意的景致。
  連這樣的房間他都不滿意,莫非要住主房不成?
  這先生姓齊名耀,字明輝,明輝先生的名聲在士林裡雖然大,可是李小胖卻是一點不知的。但奶奶和叔父都吩咐了不可怠慢先生,叔父更是千叮嚀萬囑咐這“齊明輝”是個名士,學問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一定要好好上進,所以李小胖雖然一肚子火,但是還是僵著臉陪著齊先生逛完了西園。
  最後這先生游到北廊,一指我坐軒,
  ——“就這了!”
  李小胖扭過頭,朝著無人的地方露出了“這師傅是蛇精病吧一定是蛇精病吧?”的表情。
  “我坐軒”是半架空在水上的樓閣,外面繞著半圈游廊。兩面是可以打開的大窗,一面是直接伸到水上的軒台,一面是連接游廊的入口。“我坐軒”是西園裡風景最好的地方,環境倒是不錯。
  問題是,這“我坐軒”是個觀景的小型軒館,只偶做書房用用,李蒙經常在這裡畫畫或者賞月,並不是做常用的屋子的使用的。更何況這裡一無床,二無洗漱的地方,這先生說這裡“頗有一番意趣”,然後選了它做住處,住倒是可以,您往哪睡啊?
  李銳干巴巴地說明了這“我坐軒”的特殊地位,企圖能用故去先父的名義讓這位師傅忌諱一二,換個地方。
  結果,這齊先生聽了李銳的話,雙眼一亮,反倒找個軒台一臥,大歎道:
  “原來是葛生兄的愜意之處,無怪乎一股風流之氣迎面撲來!我與葛生兄雖未相見,但神交已久,此處正是再好不過的住處!沒有床?無妨無妨。且看我以窗代床,以清風明月為被,豈不快哉?”
  快哉你妹啊!哪裡有什麼風流之氣啊!只有水上迎面撲來的水汽好不好?你和我爹都沒有見過,神交已久個妹啊!睡窗台上傳出去他家要被罵死的好嗎?“驚見一先生夜晚凍死窗台”的消息傳出去很好聽嗎?現在是二月裡,二月裡啊!!!
  李小胖已經無力吐槽了。
  “師父,你可以考慮考慮其他地方。誰坐軒雖然敞亮,可是西園裡敞亮的地方還有好幾處。鴛鴦館也不錯,還可以看到水裡的鴛鴦戲水,頗有一番意趣……”
  李小胖覺得自己的口才在遇見這位先生以後得到了長足的進步。
  “不去。我又不是小姑娘,看甚麼水鴨子!”齊明輝一震大袖,直接在“我坐軒”裡繞了一圈,四處欣賞了起來,待看到李蒙手書的那扇“與誰同坐?清風,明月,我”的屏風,不由得正正衣冠,恭恭敬敬地對著屏風深揖到地
  “世人盛譽葛生兄‘良才美士’,愚弟晚生了幾年,未見兄之風采。此書字勢雄逸,如龍跳天門,虎臥鳳闕,當見葛生兄氣魄。見字如見人,愚弟拜服。從此常住此軒,還望葛生兄晚來入夢。我二人小酌一番,與我同坐,共享清風明月,亦是一番佳話。”
  居然邀請自己故去的父親入夢!這個師父真是,真是……
  百感交集的李小胖突然對這個神經病一般的師父生起了好感。
  那齊明輝拜完屏風,立刻貼上去以手撫屏,細細勾勒那些字的筆畫和轉承,李小胖見再勸是無用了,只得默默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轉身出去,吩咐那些調配來伺候齊先生的丫鬟小廝,一是去微霜堂把寢具和其他用品取來,以免齊先生晚上睡窗台真的被凍死。二是去尋府裡工作堂的工匠,看看能不能給軒台加個簾蔓或者其他設置什麼的,擋風遮雨,免得一下雨,被子和枕頭全濕透了。現在還有風,吹出個頭風來也是麻煩。
  還有諸如洗漱,用飯,值夜,各種問題不勝枚舉。
  ‘我要收回好感!我這是找個祖宗師父來了!’
  坐在雕弓樓書房裡的顧卿被李小胖的表情逗得樂不可支,這新來教書的夫子確實有趣的很,而且有種魏晉之風。看樣子小胖的舅家知道李小胖弟子薄,找個怪師父來劍走偏鋒,另辟蹊徑來了。
  真是超期待李小胖能被教成什麼樣啊!
  李銳見奶奶被李先生的事情逗得十分開心,心裡也是一陣喜悅。
  自師父來了以後,他不像是西園的主人,倒像是兩個師父的老媽子,事事都要關心,連每天過來的請安都漏了好幾天。本來今日裡來持雲院之前,李銳還擔心奶奶怪罪,結果顧卿開口就問這幾日他有沒有累到,把他感動的淚流滿面,這麼多天被兩位師父折磨的苦水一下子就朝奶奶吐了出來。
  看奶奶高興,李銳接著說起了另外一位先生。
  哎,權當是“彩衣娛親”吧!
  “另一位杜先生……”
  李銳舅家給外甥送進來的幕僚姓杜,叫杜進,字東升,是開平四年的榜眼。這位師父進了翰林院後的第二年,就因母親去世而丁憂回鄉,守完孝已經年近四十。四十歲入翰林院,再蹉跎打磨幾年就輪到外放,外放完回京,年紀就可告老還鄉了,這杜進不願人生就此蹉跎,遂報病辭官,回了通州老家教書育人。
  李銳的舅舅張寧在通州任職時,愛慕他的才華,將他收為了幕僚,每日東升先生照教他的書,只是在張寧有事的時候過府出謀劃策,也算賓主盡歡。
  這位東升先生倒不如明輝先生那麼怪異,他是個長相很普通的四十多歲中年男人,和他的叔叔與大舅一樣頜下留著長須,看起來十分穩重。
  張寧當初對李銳說,此人值得信任,“事無不可對他言”。是示意讓自己外甥把他當做謀士或參贊用的。
  這東升先生一見李銳,就搖頭不已。李銳以為他嫌棄自己的長相和身材,心中還暗暗自卑,結果他卻扶額大歎:“過高啊,過高!”
  “哈?”
  “我觀你的面相,天庭高廣飽滿,鼻正四顧,五岳朝拱,本是極好的長相,只是你如今名不正言不順,襲不得爵位,這個長相反而不宜。當今聖上乃是英主,決不可能讓公府兩處開花,坐看勢大。你若得意,公府必失意,你若失意,公府卻無損失,所以我只得長歎一聲。你這命相過高,反而不美。”
  李小胖聽得稀裡糊塗的,先生是說自己命好?命太好了,所以不好了?
  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再次,你雙目藏神,眸子黑白分明,此乃殺伐決斷,明辨是非之勢,本是男子極好的命格。可你額中發際上有道三稜髻,此髻若在女人身上,曰‘美人尖’,在男人身上,謂之‘風流眼’。閨閣女兒多情,尚可博得夫君歡心,成就一番美事;可殺伐決斷的男人多情,多半英雄難過美人關。”
  “虞姬虞姬奈~若~何~呀啊啊啊啊啊啊啊!”這杜進居然唱起了戲文?!
  這東升師父神神叨叨的看了一下午李銳的命相,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唔,此子可扶,當扶!”,然後就叫他回去了,明日再來。
  原想抓著這謀士談談人生,談談未來的李銳,就帶著一腦子的“天圓地方,五岳朝拱”什麼的回了自己的房間。
  ‘我長得這麼英俊瀟灑嗎?’小小少年按捺不住心中的歡喜,命丫頭拿來了剛磨好的銅鏡,喜滋滋地照了起來。
  ……
  ……
  ……
  摔!他的五官都已經和臉上的肉肉們連成了一片,連他自己都看不出五官哪裡凸出來了,請問這五岳是朝哪裡拱的啊?你是說他的肉頭鼻子嗎?
  圓頭鼻子這也叫鼻正四顧?欺負他不知道方圓嗎?
  這哪裡是找了個謀士回來,整一個算命先生!難道以後他去問策,這先生還要拿個龜甲出來卜一卜,或者告訴他“為師今夜夜觀天象,得知明日……”
  李小胖森森地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了未來。
  顧卿看著李銳那擠成餅狀的臉龐,忍不住一陣大笑,直接俯倒在羅漢床的小幾上。額頭寬?是額頭寬啊,你見過哪個胖子額頭窄的?窄了才是悲劇,成栗子了好嗎?
  舉個栗子?噗!
  “原來你那個尖尖叫風流眼啊?噗!我還一直覺得你的額頭像白娘子,原來是風流眼。哈哈哈哈,五岳朝拱,拱……呃?……”顧卿一僵。
  樂極生悲了。
  “銳兒,你出去一下,奶奶笑的抻了筋,要花嬤嬤給我揉揉……”
  李銳一臉緊張的上前幾步,“奶奶要緊嗎?要不孫兒給你揉揉吧!”
  “別過來!”顧卿一肚子草泥馬奔過。
  千萬別過來啊!她怕有味兒!
  “奶奶這是老毛病了,得更衣貼身揉,你在這裡不妥,去外面喂喂魚吧。奶奶沒事,花嬤嬤經驗豐富,等喂完了魚,奶奶就好了,啊?”
  李銳將信將疑的看著花嬤嬤,沒聽說花嬤嬤有這門手藝啊?
  但祖母要去掉大衣裳按摩,孫子留在這裡確實不合適,所以李銳微微朝花嬤嬤躬了躬身,說了句“有勞花嬤嬤了”,就規規矩矩的退出了雕弓樓的書房,出了房門。
  出了門的李銳迎風流淚。
  奶奶啊!現在是冬天,魚都沉底了,怎麼喂啊?
  上次在我坐軒,這次在雕弓樓,顧卿深深的覺得自己和有水的地方犯沖。
  香雲去持雲院取了全套衣裳,拿了手持香爐和新的羅漢床陳設,帶著幾個丫頭匆匆忙忙回了雕弓樓。老太太還貼著濕衣服呢!能不跑快點嗎?
  待伺候老太君清洗,換過衣裙,熏了熏香,撤了羅漢床上的全套布置重新換上,李銳已經在外面喝了一個時辰的風了。
  李銳進來,顧卿一看小胖子凍得烏青的小臉,連忙心疼地把他拉到暖盆邊坐下,又往他懷裡塞了個手爐。
  “怎麼不在隔壁屋裡等啊!天冷你就避避風啊!”
  ‘奶奶,是您讓孫子喂魚的啊!我拿著餌食喂了一個時辰,敢情您老是隨口一說的?’乖孩子李銳石化了。
  顧卿經過剛才的事兒,是不敢再大聲笑了,可李小胖兩位師父才說了一半,就跟一個評書,到了最好的時候來了個“且聽下回分解”,實在心癢難耐,便催著他說:
  “第二天你去找東升先生又如何了?還是拉著你看相?”
  李銳做出一副仇大苦深的表情,老氣橫秋皺了皺眉,微歎說:
  “此事一言難盡,奶奶您聽我細細道來……“
  第二日,李銳起了個早,做完了奶奶規定他每天清晨必做的半個時辰的沙包和跳繩,用完早飯,這才更衣去了東升先生的房裡。
  等到了微霜堂,兩位先生早已等候多時了,正在對弈。
  李銳對琴棋是一竅不通的,書還算尚可,但畫嘛……和奶奶一起畫過風箏算不算?
  總之,李銳在一旁呆著,看著兩個師父下棋,等的十分無聊。
  這一盤棋下了大約兩三刻鍾才下完,李銳為了表現自己尊師重道,沒敢坐下,活活“被罰站”罰了兩三刻鍾的時間。虧他被自己奶奶調1教了這麼久,若是像以前那般體虛,這麼一站肯定是倒下了,不知兩位師父到時候怎麼辦。
  想到這裡,站得已經腿有些發麻的李小胖不禁起了惡作劇的心思。但凡少年,都有些自我中心,總著“天上地下我最大”,這兩個師父明顯知道他來了,卻裝作下棋入神,完全不知的樣子,讓李銳一肚子鬼火。
  他覺得若是自己裝暈,兩位師父一定急的滿頭大汗,滿心內疚。這兩先生端著自己家的飯碗,怎麼也要顧及下府上大人的看法,要是更甚點,說不定還要向他道歉。
  哼,看他們下次還敢也不敢晾著他!
  這麼一想,李銳的身子左右搖了搖,“崩咚”一聲倒了下去。
  呃啊……地磚真硬!失策,該換個軟點的地方倒的!
  ……一炷香時間過去了。
  ……兩柱香時間過去了。
  兩位師父還在下棋。
  若不是來院裡斟茶的童子看到了睡在院中的李銳,還不知道這位少爺要尷尬的躺到什麼時候。院子裡一番兵荒馬亂,拿被子的拿被子,拿手爐的拿手爐,直忙亂了許久,李銳換了一身雲狐皮的大裘,抱著暖爐暖了半天,才算是緩了過來。
  兩個師父倒是沒下棋了,只是笑吟吟地看著他。
  “這第一課,就是要你戒驕戒躁。”
  李小胖鬧了個大紅臉。
  東升先生捻著胡須說:“苦肉計這種東西,一向只對重視你的人才有用。你尚未弄清我們的性格,就貿然使了‘苦肉計’,若我二人真對你有壞心,你現在已經凍出毛病來了。”
  “若童子不來,兩位師父真的要讓我一直躺在那裡嗎?”李銳心有余悸地看著地下。
  “唔,也許會,也許不會,誰知道呢?”明輝師父模稜兩可的望天。
  ……這也太不負責了。
  “日後你若再想毀傷自身,便想想今日躺在地上的難堪。想要通過傷害自己獲得別人的注意,向來是令仇人快,親人哭。你過去被嬌寵過度,養下了一堆的毛病。所謂‘慣子如殺子’,大丈夫行走世上,誰也不能保證日後不經歷委屈,遭受挫折磨難。即使龍座之上的那位,也還有給世家低頭的時候……”
  “明輝兄,慎言!”杜進一驚,這齊明輝又開始狂言了。
  “他是世家子,這種事情遲早是要知道的。信公府再過兩代,未嘗不會是另一個世族,他想要成才,難不成還要閉著眼睛,塞著耳朵自欺欺人嗎?”齊明輝搖著頭道。
  “我要說的是,別人不會如同你的叔父嬸母這樣慣著你,你若習慣了所有人都向你讓步,那別人不讓步時,你該怎麼辦呢?若別人假裝讓步,實際上包藏禍心,等你下套,又該如何?”
  “像今日這樣裝可憐,博取別人的同情?還是搖尾乞憐,低三下四的求人讓開?”
  李銳年紀雖小,卻並不笨。他知道府裡兩位先生已經看出了他現在最大的危險,正在用另外一種方法教導他。
  於是李銳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弟子禮。
  “還請師父們教我。”
  杜東升扶起了弟子,收服了李銳,他心中總算放下了一塊大石。
  他願意背井離鄉,來信國公府教導一個孩子,除了昔年曾經領受過他父親的大恩,更多的是出於對這個江山社稷的擔憂。
  天下承平才剛剛十年,卻已經略微有了些將亂的景象。
  老皇帝當年和兩位老國公君臣相得,手握兵權的李老國公果斷交出兵權,出身世家的張老國公勸說世族們還耕與民,放出了災年那些歸入豪門求護庇的佃戶回鄉耕種,這大楚才能休養生息,漸漸重建家園。
  可如今世族漸大,李老國公去世,晉老國公也以報病在床三四年,久不上朝,隨時都有可能駕鶴西去。後宮太後與皇後皆出於晉州張氏,後宮大半女子也來自世族,當今皇帝登基十年,卻未立儲君,可見已對世族頗為忌憚。
  大楚根基淺薄,新的人才還未成長起來,注定了朝堂中世族還要再林立若干年,可世族出一個人才容易,寒門出一個人才卻是險阻重重,往往能到達朝堂之上的,十不存一。
  這時,信國公的位置就變得很微妙,李茂是孤臣,李老國公臨死前散盡了李蒙的謀士,讓李茂無才可用的安排,也是讓他只能當孤臣。李茂沒有李蒙的能力,必定壓不住這群謀士,到時候起了別的心思,反而是信國公府的大禍。只有他孤立無援,依靠著當今聖上,他才能繼續站穩。這老國公臨死一步棋,既向新帝表了忠,又讓當今聖上對信國公府不得不用,不得不重用。
  這信國公此時朝向哪邊,很可能就決定了未來十年世家與皇權的走勢。畢竟老國公的舊部皆在軍中,李茂雖不通兵事,可“李家軍”威望依舊。
  這時張寧來信,說起外甥的處境時,滿是對方氏的怨懟和對外甥的惋惜,請他出山,他卻看到了另一種可怕的可能。
  李銳是一面很好的旗幟,也是很好的棋子。若李茂一心為君,有聖上護庇,自然不會輕易被打倒,可若是他們內斗呢?若世家和皇後扶植李銳,意圖謀劃爵位呢?
  齊明輝大抵也是為了這樣的理由。世族勢大,卻不是每個世族都想和當今聖上爭權,弄得如此尷尬的。若聖上徐徐圖之,世族大約還能再興盛一段時間,未嘗不能找到平衡的出路。可現在聖上春秋鼎盛,年富力強,此時再出事端,激的聖上出手,世族反彈之下,怕是要再起刀兵。
  和當今皇族、信國公同為荊州大族的“齊氏”,正是如今世家的“緩和派”。他們不主張將皇權逼到主弱臣強的地步,齊明輝屈尊來到信國公府教導一總角小兒,怕也並不光是看在張寧的面子上。
  只有李銳自己先能抵抗的住來自爵位的誘惑,才能不被旁人利用。可要有那樣的心胸和眼界,被蠢笨又一肚子其他心思的婦人方氏教養,一定是教養不出來的。
  若有人能走通李茂的路子,能陳清利害,使得這位信國公善待子侄,倒是大楚的大幸,可惜當世有此重量之人能有幾位?
  難不成靠那後院不識字的邱老太太?
  信國公府已危如累卵,又無人可用,可笑李茂昏聵不明,心胸狹窄,如今除了仰仗聖上,竟再無出路,好在他雖然才能平庸,陛下為了能用他,總還要細心教他,用心維護才成。李老國公臨死一步棋,原本可以讓闔府再立個幾十年,可若他泉下有靈,發現他這一心謀劃的幼子竟在暗謀親侄,引火燒身,不知有何感想。
  若李老國公還在,有老國公把舵,李茂一定不會走什麼昏招;若李蒙還在,與未來的新帝君臣攜手,這大楚朝堂也不會是這般模樣。李蒙之子當初會和翰林院掌院之女定親,怕就是老皇帝看著這翰林院裡磋磨著一群寒門報效無路的舉子,給兒子留下的人脈,以期來日另有大用。
  他們這些書生當年受著李蒙和掌院的庇護,原也想著將來一鳴驚人,勤於王事,結果李蒙先死,新皇讓步,他不願繼續蹉跎,這才離開翰林院。
  只可惜昔年那些意氣風發的天之驕子,如今也不知傲骨在否。
  李銳自然是不知道兩位師父這一大堆的故事的。
  他和奶奶說了兩個師父如何教他為人的第一課後,顧卿一臉佩服地點了點頭。
  “唔,你舅舅為你找的師父極好,你要珍惜。能教你學會書本上知識的先生好找,教你經緯之才的先生卻難得。你出身公府,並不需要科舉晉身,這話是對的,但有些東西,必須在讀完書後融會貫通,才能悟得。你這兩位師父願意將一輩子所悟的知識盡授與你,這才是你天大的福氣,至於長相命格什麼的,都是虛妄。”
  李銳口中稱是。
  “那個……”顧卿撓了撓下巴,“不知你那位東升先生什麼時候有空,問問他能不能撥空給老身看看相?”
  李銳:……

Rank: 4

狀態︰ 離線
35
發表於 2015-10-21 19:39:47 |只看該作者
☆、第34章 又做嫁衣

  “師父,我能出去了嗎?我我我我快不行了!”李銳整個身子套在一個大木桶裡,只有頭從洞裡露了出來,一腦門子的汗。
  這是李銳舅父請來的兩位武藝師父在看過李銳的情況後,為他量身定做的“減肥方法”之一。顧卿先開始聽李銳說他們給他蒸原始的“桑拿”,很害怕李銳長期被熏蒸會弄壞皮膚或者脫水,結果等她去看過後,卻發現這兩位師父老道的很,水裡放的都是些讓人皮膚舒緩清涼的藥物不說,每隔一刻鍾還讓李銳喝一點水。
  每天熏的時間也不長,也就幾刻鍾。
  “今天開始時間要延長!馬上你就要開始騎馬射箭了,我們可不是什麼會易筋伐髓的內家高手,只能讓你先把身上那肥肉減一減!”這師父叫王翔,擅長擒拿摔抱的功夫,他琢磨著信國公府估計也不是想練出個沙場猛將來,弄些防身的手段就夠了。
  “我內急!”
  “尿1水裡!”
  “大的!”
  “拉水裡!”小兔崽子,熏之前讓上過廁所了,給老子來這一套!
  “師父,我,我,我中午就叫丫頭們收了你們的酒!”
  “哼哼……”王師傅猙獰著表情,“敢停了咱們的好酒,你蔣師父第一個收拾你!你想跑圈跑死嗎?”
  李銳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哆嗦。
  嗚嗚嗚嗚,武師父比文師父嚇人多了!
  李銳覺得自己像是放在籠屜上蒸的饅頭,快要熟了。前天奶奶來,他還滿心以為奶奶會來救命的,結果奶奶來澡房看了兩回就滿意的回去了,臨走還囑咐兩位師父往水裡放了一些其他東西。
  奶奶啊!他又不是娘們,你讓師父放什麼干花瓣啊!傳出去了臉都沒有了好嗎?
  “阿嚏!”顧卿揉了揉鼻子。
  “太夫人,春寒料峭,您還是帶暖點比較好。”香雲將手中的裘皮斗篷給顧卿披上,“現在銳少爺可指望著您呢。”
  這一陣子天天跟在太夫人和花嬤嬤身邊,夫人打的什麼主意,她也隱約著知道了。一面心疼年幼失去雙親的銳少爺差點被人養殘了,一邊又擔心著太夫人的身體一天天惡化,她們這群丫頭又要落到孤苦無依的地步,作為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頭,香雲心裡盛的事未免重了些。
  旁人不知道,她和煙雲是近身伺候的,自然再清楚不過了。太夫人經常走著好好的兩眼發暈,手抖的頻率也越來越多。前幾天非說一道菜忘了放鹽,她們幾個後來偷偷嘗了,那菜是甜口的,老太太竟沒有吃出味兒來!
  “我這不是著涼,怕是什麼人在念叨我,連耳根子都癢呢。”顧卿笑著披上斗篷,任煙雲丫頭給她頭上戴上昭君套。
  “走,去擎蒼院那邊瞧瞧。”
  “你是公府的公子爺,又不是以後要闖江湖的游俠兒,用不著從扎馬步做起,你學的也不該是殺人術那套!”
  “咦?不是嗎?”虧他知道自己要學武,還讓那劉嬤嬤的侄孫給他在外面找了許多志怪小說呢,這幾天他腦子裡全是那種“十步殺一人”,或者“取爾首級如探囊取物”之類的場面,結果蔣師傅一來,直接和他說沒那種東西。
  “殺人術是真的要在人堆裡殺出來的!你一個勳貴公子,難不成要當屠夫去?你現在要學的是‘御’和‘射’!我們涼州那邊的小孩,各個都五歲能上馬,八歲能拉弓,你現在都十二歲了,弓都拉不開!”
  “以前沒人教得。”
  “你屋子裡那把弓我看了,是把好弓,你現在卻使不得。先從這個開始吧。”
  蔣師傅來的時候身後背了一把鐵弓,威風無比,李銳已經盯了許長時間了。
  莫非……
  蔣師傅在李銳期冀的眼神裡遞給他另一把弓。
  “……師父,戲弄弟子很好玩嗎?”
  這明明就是把小孩子的玩具弓好嗎?他四五歲的時候就不玩這個了!
  蔣師傅倒被他這個悲憤的眼神逗笑了。
  “以你現在的體格,拉開普通尺寸的弓,弓梢會被肚子擋住,然後被自己的弓弦傷到。好在我們現在先學正確的拉弓姿勢和弓箭的禮儀,小弓也無妨。君子的‘射’和士兵的‘射’是不同的,我們先從如何站立,如何行禮,如何拉弓開始學起。”
  李銳失望地“哦”了一聲。
  等顧卿到了李銳的擎蒼院,李銳已經滿臉淚水了。
  倒不是累哭了或者被師父訓哭了,李銳拉弓時老是手滑,弓弦撞到鼻子後出血或鼻酸是常有的事。鼻酸之下難免流淚,這是常人無法控制的,剛學弓箭之人,除非天賦異稟,滿臉涕淚再正常不過了。
  顧卿到了西園,既不讓人通報,也想不打擾師徒兩個授課。西園有個小校場,就在擎蒼院後面不遠處,如今給李銳練武倒是便宜。只是小校場長久不用,收拾起來花了好幾天。現在顧卿來看,各種兵器、草靶等設施倒是像模像樣的全了。只是不知到底是方氏來布置的,還是李銳自己找人解決的。
  他現在已經在下人中建立了自己的威望,要個什麼東西,便宜的很。
  要說李銳這孩子,雖然身嬌體胖,卻遺傳了李老國公的某些特點——個子高力氣大。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營養太好,他愣是比同齡的孩子高出一個頭還多。這也是顧卿剛來時覺得李銳不可直視的原因之一。
  若小孩子白白胖胖,清秀可愛,就算胖點也還能接受。可這李銳,既高又胖,好在不黑,不然黑壯胖,料誰看了也要崩潰。
  正因為他力氣比常人要大,練弓箭時發力的技巧更要磋磨。蔣師傅一邊贊歎著李銳是個好苗子,可惜太胖,一邊打定主意回頭要和王師傅參謀參謀,盡快讓他瘦下來才好。
  這王師傅久在兵營□□新兵,什麼憊懶的家伙沒見過?還不是沒多久都老實起來了?何況這公府小少爺倒不是太嬌氣,吃苦也就嘴上嘮叨嘮叨,沒真的撒潑耍賴不干了,不然他們肯定撂挑子走人。
  “奶奶!”李銳眼尖的看見顧卿穿戴著厚重的毛皮衣服,站在校場的門口笑吟吟看著他,不由得欣喜的叫了起來,然後又扭頭可憐巴巴地看了蔣師傅一下。
  蔣師傅故意板起臉,但很快就破了功。
  “咦,也練了一個時辰了?你去歇息歇息吧。”
  “謝蔣師傅!”
  李銳丟下小弓,邁開步子就朝顧卿沖去。
  “慢點慢點,別撞到牆!”顧卿無語的看著李銳像個小火車頭一樣咚咚咚的跑了過來。自從上午習武,下午學文以來,李銳的精氣神明顯變了很多,人也瘦了一大圈。現在他自己知道克制了,大葷和甜膩的東西不吃,加上運動多,倒真有了點“五岳朝拱”的雛形,至少,看的出來不丑。
  呃,就是也看不出來將來帥不帥就是了。
  “奶奶,你怎麼來了?”李銳親熱地貼了過來,一臉的鼻涕眼淚加汗水就往顧卿身邊擠,有些潔癖的顧卿看不過去,拿了帕子給這花貓擦了擦。
  李銳看了眼帕子,不好意思地傻笑了下。
  顧卿從荷包裡拿出兩個物什,遞給了李銳。
  “給,聽說你今天要射箭,奶奶給你准備了這個。”
  “這是?”李銳看著這個像是戒指一樣的東西。
  “你可以叫它扳指,大戒指,或者隨便怎麼叫。”顧卿聽說李銳要開始學騎馬和射箭以後,就開始讓內外准備起箭袋、騎服、韁繩等物,並親自再三檢查過,才送到西園去。
  其實這些東西,府裡早有准備,老國公以武立府,府裡怎麼可能沒有這些東西?所以方氏早早就送了過去。
  無奈顧卿從知道方氏這個人面善心惡開始,就對她各種防備。剛聽說方氏送了馬具等物過去時,顧卿倒是沒什麼想法。但挨不住多想。
  這裡的夜生活實在無聊,顧卿穿的邱老太君是個老太太,睡眠質量也不大好,晚上通常要睜著眼很晚才能睡著。
  那一天晚上她照常無聊的數羊,突然腦中電光一閃,就想到了過去看過的各種宅斗小說裡用的爛俗的那些情節。什麼“馬鞍下放針驚了馬”啊,什麼“騎服上熏了會讓馬興奮的香”啊,什麼“馬韁繩突然斷掉”啊,擔心的顧卿一晚上連覺都沒睡好,就怕李小胖摔的缺胳膊斷腿。
  第二天一早,她就親自去了趟西園,把方氏給的那些東西都給帶回了持雲院。
  她和花嬤嬤將那些騎具統統檢查了一遍,確實是沒有什麼問題。孫嬤嬤的丈夫是管著府裡車馬的,這馬上應該也沒有什麼問題。
  可顧卿還是不敢給李銳用那些東西,只好讓花嬤嬤開了私庫,把老公爺以前用的那套家伙取出來。就為這個,李茂還過來勸過老母親,那意思是李銳新學騎馬射箭,用不了這麼好的東西,李老國公的東西都頗有紀念意義,還是繼續收著為好。
  顧卿對此表示出了“恩你說的都對,但這毫無意義”的態度,繼續我行我素。
  東西就是拿來用的!放在那裡生霉嗎?
  老國公的東西取了出來,韁繩馬鞍等物是有了,箭袋衣服針線房裡也在做,可是顧卿卻沒發現“扳指”的蹤跡。
  照理說騎馬射箭,這東西應該是有的。沒看見古裝戲裡,各個阿哥王公手上都帶著這個,射箭的時候一撥弦,姿勢帥呆了嗎?
  待詳細問過了伺候過李蒙的孫嬤嬤,顧卿才發現這個世界居然是沒有“扳指”的。
  這塊土地上的國家以農耕立國,也只有少數幾個地方產馬,大部分還是馱貨的馬。騎馬和馬上戰法都是武將世家或有錢人才能學的東西,所謂“窮學文富學武”就是如此。就算興起刀兵,也多是步卒為主,就是前朝胡人入侵中原,胡騎也大都是重甲騎槍兵,而非她那個時代元清那樣的游騎兵,所以並沒有發展出像“扳指”這樣的東西。
  時人射箭,若是專門的箭手,會在大拇指的指根那繞個布條,大部分人還是不用任何防護的。戒指這種東西通常和女性聯系起來,誰也沒想過在手指上套這麼個娘娘腔的玩意兒。日以繼夜的練箭,那裡總會磨出厚繭,久了也就不在乎磨不磨破了。
  所以李銳眨巴著眼睛好奇地看著這個扳指的時候,顧卿還是有些自得的。燒玻璃造大炮的事兒姑娘不會做,做個扳指給便宜孫子用總還是沒問題的!
  她教著李銳如何把這個物什套在大拇指上,怎麼用來抵弦。
  “這個可以防止你磨傷皮膚,也可以防止急速回抽的弓弦傷到手指。”顧卿想到自己那個時代滿世界的清宮戲,男的只要騎馬射箭,大多數都套了這玩意兒。幸虧這些清宮戲,不然她還想不起來要做這個東西。
  “原來前幾天磬雲姐姐來找孫兒量大拇指的尺寸,是為了這個!”李銳稀奇的看著大拇指上的象牙扳指,“這個只有我有嗎?孫兒以前怎麼沒見過?”
  不知道這裡有沒有人聰明到想出這個法子,不過連花嬤嬤和孫嬤嬤都說沒見過,應該是沒有普及開來吧。
  “這是奶奶瞎想的,或許其他人也做出來過,但你這個,府裡怕是獨一份兒的。若你那兩位久在沙場的師父都說沒見過,大約就是真沒有了。”
  顧卿看著小胖子一臉驕傲的樣子,非常滿意地摸了摸小胖子的頭。哎,都長得一樣高了,怕再過一兩年就要踮腳摸了。
  “奶奶就不打擾你習武了,缺什麼讓你那新來的小書童跑一趟,奶奶給你准備著。”
  顧卿此番來就是送扳指,順便看看李小胖這幾天有沒有好好和師父相處,扳指既然已經送出去了,顧卿也就心滿意足的准備走了。
  李銳點了點頭,依依不捨的把顧卿送出了西園,這才回去拿著扳指“獻寶”。
  “蔣師傅你看!我奶奶給我做的大戒指!”李銳撿起地上的小弓,用力嗖地一下拉開,他的指肚因為先前頻繁的拉弓,已經有些淤血,此番帶了扳指,卻絲毫沒有酸脹麻木的感覺。
  蔣師傅要了李銳另外一個鹿角做的扳指,仔細的打量了一遍。
  李銳胖,手指卻不是很粗,所以蔣師傅也沒法帶著這個扳指試一試,但見李銳拉弓再無先前的痛色,又看過了這個扳指的形制,就知道了它的價值。
  “聽聞邱老太君早年跟著李老國公一直常駐軍營,果真與尋常婦道人家不同。她老人家見多識廣,又兼具慈愛之心,方能為你制作出這種射具來。只是用筒形,還是不太能貼合手指,最好能做成坡型,將這側微微傾斜,才能完全發揮作用。”蔣師傅指著扳指一側點了點,“你可和你祖母商討下,多做改良。此物甚好。”
  李銳喜滋滋地摸著手上的扳指,決定以後都不摘下來了。
  這可是奶奶給他一個人做的!就他一個有!
  等小心眼李銘回來也給他看看,氣死他!
  下午上課,李銳依然帶著那個象牙扳指。
  老太太要這個東西很急,家裡的工匠也不知道老太太做這個東西是為了什麼,還以為是主子們想出來的新首飾,所以雖然時間倉促,只用了一兩天做這兩枚扳指,卻依然將內裡打磨的光滑細致,外面也陰刻了些古樸的花紋,戴在手上,顯得十分別致。
  李銳帶著這個奇怪的東西上課,自然引起了齊明輝和杜東升二人的興趣。
  “李銳,你手上這是何物?”明輝先生問道。
  “這是我奶奶做的!”
  兩先生齊齊翻了個白眼。
  “知道你奶奶給你做的,我問你這是做什麼的。”
  邱老太君並不是那種喜歡華麗裝扮的老夫人,兩人第一天入府去請安時,就覺得她是個很樸實的老夫人。李銳手上的那物什,絕不會只是一個戒指那麼簡單。
  “奶奶說,叫它大戒指,扳指,或者什麼都行。這是奶奶做了給我拉弓用的。”李銳一臉“我特殊我驕傲”的表情說道,“用這個扣弦……”
  他比了個拉弓的姿勢,“弓弦會卡在這裡不容易滑脫,也不會弄傷手指。我今早拉了一早的弓,手指都沒有受傷,蔣先生還說這個是難得之物呢!”
  齊明輝聽了心癢難耐,叫李銳把手上的扳指給脫了下來。李銳一臉不高興的把東西遞給了明輝先生,又用眼睛緊緊盯著他的手,就怕這個不要臉的師父吞了他的新寶貝。
  這師傅是怪人,說不定真做的出來!
  齊耀出自大家,君子六藝自然也是齊備的。他幼年學箭,常常苦不堪言,斷沒有李銳這般輕松,下午讀書時還能神色自若。更何況此物造型古樸,有上古之風,也是很好的裝飾品,他不由得多把玩了一會兒。
  杜進卻想到了別的地方。
  自古大凡神射手,幾乎是一個兵營裡精銳中的精銳,這是因為戰亂時一個農夫拿了武器就能上陣殺敵,可弓箭手卻不是能夠速成的。新募的兵士若要勤於習箭,多半手指受傷,耽誤訓練;可若繼續包扎傷口練,傷口往往和包扎的布料等黏在一起,撕開時苦不堪言。每一個好箭手的背後,往往都是血淚凝成的記憶。
  這扳指的出現,倒是可以解決這方面的問題。尤其是初學者,此物能安撫最初習箭時的畏懼心理,也能讓人瞄准時不因疼痛而失了准頭,確實是一項極好的創造。
  杜進和李銳詳細說了這個扳指的各種好處,李銳又說了蔣先生的改良意見,齊耀在一旁不住點頭。一個東西有沒有用,只有行家才說的算。久在沙場的老兵都說有用,那就一定有它的好處。
  “此物若是達官貴人使用,自然是用金銀玉石來做,如此一來,即可昭顯身份,又能體現自己尚武的作風。要是在軍營推廣,木角瓷陶皆可,造價便宜,制作也容易。這世上好東西多了,可是難的是這件好東西雅俗皆可,既能實用,又能裝飾。”
  齊耀笑著說,“你們府上露臉的時候來了,我勸你多找一些府裡的老將軍和老兵士們再研究研究,把這個指套做出最適合使用的樣子,然後讓令叔上個折子,建議在軍中推廣。”
  “這……這樣行嗎?不過是個指套……”
  “不光是個指套。你府裡剛剛脫孝,你叔父丁憂才回朝堂之上,又文不成武不就,即使聖上想提用他,也找不到機會。現在天下承平,你叔父在兵部任職,邊關小打小鬧雙方都習慣了,是沒什麼仗打的。如今這武備之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端看聖上想如何行事。若聖上想用你叔父,這小小的指套也能做出天大的文章來。”
  李銳瞪大了眼睛了。
  “莫瞪眼,這正是瞌睡了送枕頭,你叔父好大的運氣!”
  李銳有些不甘心的看著手中的扳指。
  “這明明是我奶奶做的……”
  杜進一拍李銳的腦瓜子。
  “此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只有你叔叔立起來了,你祖母和你們兄弟才有好日子可過。若信國公府此時再不在朝堂之上占據一方局面,就算是聖上也要放棄你們了。這世上富貴過了三代的豪門少,兩代就敗的勳貴多,便是內斗太過,人才又不濟的原因。”
  明輝先生接著說道:“再說了,若折子裡寫的是你祖母憐惜你年幼,方作出此物,後由你叔父慧眼識物,呈上此物,豈不是全府上下都與有榮焉?祖慈孫孝,叔父又愛護侄兒,處處關心,不然也不會發現此物。這一下上下嘉獎,你祖母怕也會得到重賜。”
  李銳這才顯出笑臉來。
  “你這小兒,好小的心眼。大丈夫行事,當有捨有得,你捨不得讓你叔父占便宜,這般行事,未免落了汲汲營營的下乘。我們這第二課,就是……”
  “弟子不是小心眼。”李銳第一次打斷了兩個師父的話。
  他表情木然地說道,“只是有些人天生運氣就太好,別人用命換來的一切,他坐在家裡就能得到。如今他想要更多的東西,也還有人繼續送到他的面前……”
  杜進和齊耀都聽懂了李銳說的是誰。
  “如今連祖母為孫兒廢的一番心血,明明是不沾染功名利祿之物,卻也要成為他晉身的踏腳石,弟子未免有些,有些……難過罷了。”
  李銳雖然心裡清楚,他們若要維持這種富貴,作為當家人的叔父定然要站的穩才行。可奶奶折騰出這個東西,卻不是想要讓府裡拿出去邀寵的。
  若是為了這個,怕是祖母早就做出來了。
  現如今一腔慈愛之意竟成了某種工具,他就是意氣難平!
  兩位先生對視一眼,那“第二課”竟是怎麼也接不下去。
  唯有一聲歎息。

Rank: 4

狀態︰ 離線
36
發表於 2015-10-22 20:36:54 |只看該作者
☆、第35章 邱氏揚名

  四月十八,正是個黃道吉日,沉寂了四五年的信國公府儀門,在時隔幾年後,終於得以重新打開。
  一大早起,公府裡所有的下人就開始忙活了起來,卻絲毫沒人埋怨,均是一番喜氣洋洋的樣子。再一問,原是月初時太夫人弄出來的那個“扳指”,由府裡的國公老爺呈給了當今聖上,聖上命工部和兵部反復試驗過後,確定大有用處,故而前幾日在朝堂上好好的嘉獎了國公一番,今日一大清早又接了宮裡的恩旨,說是要來封賞府裡的太夫人和府中眾人。
  李茂早就讓一群下人在清水坊入口的地方細細撒了黃土,用腳踩實,又淨水潑街,再三確認皇家的車馬不會揚的車身滿是灰塵後方才滿意。
  方氏帶著內院的管事們准備著接旨用的香爐、香案等物,又把府裡的所有管事叫來囑咐了一遍,府裡這麼多丫頭和婆子和小廝,除了有職在身不得不出的,其他的全都要轄制住,天使來時,不可擅出。
  府裡的大管家李忠站在門口,盯著粗使小廝們把大門和門上的銅釘擦了又擦。
  “小兔崽子們,今天都給我放勤快點!耽誤了府裡太夫人和國公老爺接賞的大事,被攆出去帶累一家大小事小,一條賤命送掉可沒人可惜!”
  埋頭忙活著的下人們心裡暗暗“呸”了一聲這老貨狗仗人勢,手上卻絲毫不敢放松,睜大著眼睛繼續干活。
  顧卿也不知道自己只是為了讓李小胖不會傷手的扳指,為什麼會變成什麼“利國利民”的大事。
  那幾天,祖孫兩個湊在一起,問遍了府裡所有的老兵宿將,這才最後將“扳指”定成了鉤狀的梯形模樣,這種形制最適合大楚現在軍中制式的“短梢弓”。這弓是復合弓的一種,弓力大,鉤狀的內側有利於控弦,梯形的樣子則是為了防止手指被弄傷,也是為了便於放弦。
  要說自己做的東西得到別人的重視,大都數人都會覺得高興,顧卿是俗人,也不例外。但她覺得自己在府裡隨便鼓搗一下的東西居然傳到了宮裡去,未免有些小小的猜疑。
  難道龍座上的那位在國公府裡安插了探子,府裡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那位的法眼?
  顧卿這才知道兩眼一抹黑的壞處。這府裡今任的國公李茂,也不知是不想勞累到自己的母親,還是壓根就覺得自己的母親沒什麼見識,有些事說了也沒用,這前面後面的事,竟是從來也不會過來支會一聲。若不是顧卿親自叫來問,李茂是很少給老太太說外面的事情的。
  顧卿畢竟是個“假貨”,平日裡沒事,都是越少接觸兒子媳婦越好,下人們就算察覺出顧卿有什麼不對,也只會往“老太君一場大病,性格大變”上靠,就算有疑問也只敢爛在心裡。主子要做什麼,也不會向個下人匯報不是?
  好在現在顧卿籠絡了兩個乖孫子,不時問問各種情況,總算擺脫了這種睜眼瞎的局面。
  李銳倒是一直想和祖母說扳指的事,可是一想到祖母給他做的心愛之物反而要作為李茂的晉身之用,他就不知從何處開口。李茂大約也是覺得搶老太太的功勞不好意思,這事也就沒有提過,這麼一來,顧卿反而成了最後一個知道扳指進了宮之人。
  顧卿叫來了李銳,想問問他可知原委。自從府裡來了兩位“怪”先生,這李銳對內外的事情都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五來,倒讓顧卿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常像個孩子。
  “並不是奸細洩露。此事是齊先生獻計,杜先生擬的折子,將家中的扳指由叔叔呈上去的。”李銳聽到祖母的擔心,連忙解釋。
  咦咦咦?難道那兩個先生是吃裡扒外的貨,明面上幫著李小胖,實際上跑去給李茂那個渣男獻計獻策去了?
  顧卿當時臉上就不好看。
  “那可是奶奶給你做的東西!”
  李銳自是知道奶奶在想什麼。“奶奶莫動氣,此事是孫兒的不對,拿著奶奶的東西,未和奶奶商議就由得兩位先生去做了……”
  顧卿瞇著眼,看李銳到底是說什麼。
  “兩位先生和孫兒分析過利害。”李銳把兩位先生當初對他說的一番話給邱老太君復述了一遍,然後又說道:
  “我們府上離朝已久,早已淡出朝堂。這時叔父這位新國公要立足,需有一樁要事引起關注。獻上‘扳指’,是為了表明我們府裡雖一直守孝丁憂,卻不忘爺爺‘忠君報國’的遺訓。如此一來,既可以重獲君恩,又能讓京裡勳貴世家多個理由重新接近我們信國公府,還彰顯了我們上下慈愛孝悌的名聲,只是奶奶的一番心思,確實……”
  “我並不是怪你們拿我做的東西去邀功,而是此事是大事,我卻被蒙在鼓裡,實在是不甘。難不成奶奶我在你們的眼裡,就是這麼一個小氣肚腸,昏昧無知的婦人不成?”
  李銳驚得一下子跪了下來,“孫兒不敢!”
  顧卿有些難過的扶起了李銳,看見半年前還渾渾噩噩,受了一點小委屈都准備“離家出走”的李銳,此時卻為了不讓她擔心款款而談,分析利弊,顧卿不知為什麼鼻內一酸。
  人人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富人家的孩子,若無父母,也是會被環境逼著早些長大的。
  顧卿想起了自己生活的那個時代,家中獨子獨女每個都是家中的寶貝,哪裡有過細心謀劃,拿別人送的東西去給長輩討好上司的經歷?這麼一想,顧卿越發覺得這個孩子可憐,竟是沒有一件東西是真正屬於自己的。
  “銳兒乖,這扳指你既然給了你叔父,就算不得奶奶給你做的獨一份兒了。你放心,奶奶回頭會給你做其他禮物,保證這世上只有你有!”
  “奶奶!”李小胖喉頭一哽,“我不要禮物,只想奶奶永遠陪著我!”
  想當年自己在兒科醫院內,絕對算是“小孩子們最喜歡的醫生阿姨”之一。無數蘿莉和小正太拜倒在她的醫生袍下,哭著嚷著以後要娶/嫁她。結果呢,等過幾天再來個帥氣的醫生或者漂亮可親的阿姨,這些小蘿莉和小正太們又會去抱他們的大腿,宣告全世界最喜歡“他”(她),常弄得她哭笑不得,黯然神傷。
  說好的永遠喜歡呢?說好的長大了要娶她當新娘呢?
  說多了都是淚啊。
  李小胖如今在這偌大的國公府裡毫無依仗,一直以來視若父母的叔叔和嬸母,又因為她的緣故橫插一手,讓李小胖對他們產生了提防和厭惡。而她現在既是李銳的長輩,又是整個國公府裡地位最高之人,小孩子最是敏感,多番因素,終是讓李銳對她產生了極大的依賴。
  這跟聰明的寵物會分辨家中誰才是說話算數的,極力討好一樣。雖然李小胖內心絕對沒有這麼勢利,大約也沒有想的這麼深過,可是人的潛意識是無法控制的,不知不覺間,李銳已經漸漸變成了這樣。
  顧卿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現在他極度迷茫,拿自己當成精神的支柱,倒是有利於他心理的正常成長,可是孩子成長的過程,向來是一個從父母長輩身邊漸漸“剝離”的過程,李銳如今對她過度依賴,待她真的去了的時候,打擊會變得更大,也會更加一蹶不振,這就不是顧卿想要看到的了。
  如今她這具身體已經五十六七,這個年代醫療條件這麼差,隨便一場小病都會因為沒有抗生素而死掉。所謂人生七十古來稀,她是否能好好活到七十而不癱瘓在床還是個問題。
  “又是孩子話,奶奶總有一天是要去的。這世上,即使是你的父母、子女,或放手讓你自立,或你要推他離開懷抱,總有一天也都要離開你,只有你的發妻會一輩子永遠陪著你。你若真的喜歡奶奶,奶奶在的時候多多盡孝就是了。”
  “呸呸呸,奶奶怎麼能咒自己!”李銳從幼年開始,在短短時間內就經歷了父喪母亡,府裡擎天柱一樣的爺爺也病逝了,小小的內心竟是從此對死亡有了極大的恐懼。
  顧卿想要幫他的,就是讓他能夠正視死亡。
  “這不是詛咒。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規律,理應順其自然。只要能夠問心無愧的回首自己活著時度過的每一天,死亡也沒有什麼可怕的。”顧卿冷靜地說著,“奶奶我並不懂許多大道理,但古人的經典中肯定有許多關於這方面的感悟,你可以和你的兩個師父討論一番。”
  至於你會不會給你兩個師父忽悠的連門都找不到,那奶奶我就真的不得而知啦!
  一個“扳指”引發的人生感悟似乎還歷歷在目,皇宮裡派出來的天使卻馬上就要進府。
  可憐顧卿一大早梳妝整齊,穿了命婦誥服,領了家中兒子媳婦並兩個孫子盛裝在門口等了一個多時辰,直等的兩眼昏花雙腿發軟,才等來這群姍姍來遲的“天使”。
  天使啊天使,為什麼你不長翅膀快點從天上飛過來,卻要騎著矮腳馬慢慢走呢?
  當顧卿見到那位明顯不是太監的禮官,慢悠悠地跟著儀仗踱到公府的儀門前時,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早上天剛剛亮的時候宮裡來傳的口諭,叫公府准備清早接旨,這都日上三竿,眼見著要中午了,他們才來。
  這群“天使”是掐著點來蹭飯的嗎?
  顧卿為了接賞賜,特地翻過了老太太的記憶,這老太太跟著丈夫兒子接旨接賞接過大小十幾回,也算是經驗豐富,但朝廷特地頒給她的賞賜,除了剛開府時候封國公夫人的誥命以外,這還是第一次。
  顧卿彎著身恭迎禮官,這群禮官人人有須,絕不是宦官。
  這大楚不似她所知道的任何一個朝代,大概是年年征戰,男丁珍貴的緣故,宮裡的太監多半還是前朝那些老人。也有一些是實在過不下去的孩子,或者一生下來就天閹被送到專門的宮司的孩子,每年新進的太監沒有幾個。從小入宮的,數量不多,宦官們往往也得不到重用,只做些跑腿和粗使的差事。
  但凡頒旨、賞賜,來的大部分是宮中太府寺的禮官。專門為皇帝跑腿的這群禮官,官袍大都是靛藍色,只有主管才是紅色。他們頭戴雙翅帽,身佩宮廷出入的金牌,一眼就能辨認。
  顧卿先前還擔心要和電視劇裡似的,接個東西還要向太監下跪,好在這大楚的開國皇帝腦子正常,沒這麼折辱功臣。
  邱老太君作為兩朝的老封君,已故老國公的遺孀,親自出來接旨,即使是“天使”,也不敢受了她的全禮,只微微側著身子避開,以示尊敬。
  一位中年禮官拿出聖旨,開始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亂以武。而信國公府實乃朝廷之砥柱,國家之干城也。父子兩代乃能文武兼全,出力報效詎可泯其績而不嘉之以寵命乎。爾今日信國公太夫人邱氏以一老婦人之身,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視軍中兵士若自家兒孫,以……”
  顧卿聽得兩眼發暈,迷迷糊糊都不知道這個封賞的聖旨到底說的些什麼,只盼的接完聖之後,讓她兩個乖乖孫子給她好好解釋解釋。
  這是她在古代接的第一份聖旨,如果連人家說什麼都不知道,也太吃虧了!
  那禮官依然一絲不苟地念著:
  “……闔府精於武備,心系社稷,賜予獎賞理宜然也。茲特授信國公李茂領兵部武備一事,盼卿顯體國之忠,威振夷狄。今邱氏所作之玦,賜名‘邱氏射玦’,嘉爾冠榮,永錫天寵……”
  “妾身領旨。”
  等那禮官念完聖旨,顧卿迷迷糊糊的上前躬身雙手接了旨,李茂連忙再伸出雙手從母親手中接了恩旨,奉與早就放置好的香案上,點上一炷香,顧卿帶著全府上下面對聖旨三跪九叩,山呼萬歲,此旨才算接得了。
  那些禮官們平安順利的完成了使命,也均松了一口氣。
  為首那宣旨之人笑著和李茂說道:
  “國公莫以為我們幾個早上偷懶,混到此時才來。實是聖上對府上恩隆,我們走到內宮門口,陛下又將我們招了回去,再將賞賜厚了一倍,待我們走到麗正門,慈明殿又來了懿旨,太後也賞了恩賜下來,我們來回折返,竟錯過了吉時,還請府上勿怪。”
  古人講究吉日吉時,錯過吉時,總是不美。但錯過吉時的原因是因為一樁天大的好事,哪裡會有人缺心眼到責怪的道理,沒看到李茂笑的嘴都合不攏了嗎?
  “不敢怪罪,倒是累的天使辛勞了,國公府上下感激不盡。”
  這些禮官都是天子近臣,頒完聖旨和恩賞還要回宮去復命的,自是要對他們客客氣氣的。那禮官也不想得罪現在正紅發紫的信國公李茂,見李茂表情從容,這才點了點頭,又繼續對後面道。
  “信國公一品國夫人邱氏接賞!”
  “妾身在。”
  “邱氏孝敬勤儉,貞靜淑懿,篤生哲嗣,大義可嘉,潛德宜表,御賜‘金縷翠鸞榮華加身翟冠’一頂,纓絡垂旒女官冕一頂,蟒袍玉帶兩條,‘邱氏射玦’御筆親提匾額一塊,金三千兩,宮緞九匹,內造七色射玦一套……”
  “奉太後懿旨,賜國夫人邱氏……賜嫡孫李銳……賜嫡孫李銘……賜方氏……”
  皇上和太後的賞賜,光是報各種物件的名字就少說用了一刻多鍾,待後面抬著賞賜的禮官用鋪著黃綢的托盤和箱子一件件把賞賜奉上過目的時候,信國公府一家老小少不得又要跪又要拜,又要謝恩又要做出感激涕零的樣子,真是把人累了個半死。
  看李茂和方氏一副打了雞血的樣子,再看李銳和李銘也是與有榮焉,小胸脯小肚子挺得多高,顧卿深深的意識到他們之間的“代溝”恐怕比馬裡亞納海溝還要深。她除了對這古代帝王搞的“面子工程”和“個人崇拜”生出了煩躁以外,半點也沒有生出感動或是驕傲這樣的情緒。
  這一場封賞盛事直浩浩蕩蕩進行到午時過後,才算完全結束。
  若是現代,上級領導派專員下來出差,接待的單位怎麼也是要管吃管住,有的甚至還要安排些“特色節目”。這裡的禮官卻似乎清廉的很,差事辦完,跨馬就要回宮。
  顧卿一直瞪大著眼睛注意著,卻沒看到如電視劇裡那樣“公公這是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或者“欽差一路辛苦了這是一點小意思”這種公然收1賄受1賄的惡場面。
  那禮官甚至和李茂連肢體接觸都沒有。
  清官啊!顧卿對這些沒有“潛規則”的禮官送上了敬佩的眼神。
  而後府裡又是一陣兵荒馬亂。聖旨和一些封賞得造過冊後送到家廟供上,非祭祀之日開家廟還要重新祝祭一番。小胖和小呆也得了太後的賞賜,小胖得了一把名叫“秋泓”的長劍,小呆是一套名家的文房四寶,兩個孩子都很高興。
  前一陣子過年時的熱鬧尚未散盡,這事一出風頭,府裡又開始熱鬧起來。
  李茂新領了修整軍隊裝備的差事,這差事涉及兵部、戶部、工部三部,有些軍隊的儀仗等物還涉及到禮部,這差事是熟悉六部最好的辦法,比李茂剛入朝時到處應酬有用的多。
  皇帝怕李茂不通庶務,還特地撥了幾個翰林院精通兵事的學士協助他,短時間裡倒沒出什麼紕漏。若無例外,這幾人以後就是李茂的人馬。這李茂水漲船高,幾部裡涉及軍備的屬官們紛紛上門拜訪,李茂每天應接不暇,倒讓想要趕緊“造人”的方氏生出了些不滿來。
  想要拜訪慶賀邱老太君的帖子自是也不少,“夫人外交”古今中外皆有它重要的作用。無奈顧卿是穿來的異類,不但不喜歡應酬,更是連如何應酬都一竅不通,除了接了方氏的娘家女眷和李銳舅母的賀禮,又見了見以外,其他人都用“身體抱恙”擋了。
  晉國公府上也遞了帖子,邱老太君能“抱病”不去,方氏要是也不當一回事那就是狂妄自大了。帖子約定的那條,方氏親自帶著回禮去了晉國公府上道歉,她婆母身體不好,早就不出來應酬了,老晉國公的母親現在還健在,年已八十,輩分還在邱老太君之上,方氏被她留下來見過了晉國公府上諸位女眷,回來時春風滿面。
  信國公府站起來了,從上到下都仿佛重新煥發了當年的光彩。二月裡買進來的下人也在細細調1教著,聽說有幾個特別懂事,怕是要不了一年就能被送進後院伺候。方氏只覺這一段時間萬事都順,萬事都好,連晚上睡覺都恨不得大笑三聲再睡才好。
  只是眼見得李銳越來越瘦,她這麼些年辛苦養出的癡肥都漸漸消失了,李銳眉目間已經有了俊秀的影子,方氏有些煩躁。但一想自家相公現在得了聖上重用,再過幾年,上個折子立了她的嫡長子李銘為世子,也就是時間早晚的事,竟覺得一直在心裡視作毒刺的侄兒李銳也變得順眼了起來。
  銘兒最近的功課得了她父親的盛贊,在她娘家府上大大的出臉。而李銳還在擎蒼院裡學著射箭和騎馬,似乎是覺得書現在讀已經晚了,准備走府裡老國公的路子,連四書五經也是跳著去讀的。
  現在學什麼都晚了!
  一個月後,北園,持雲院內。
  五日一休沐的李銳准備在北園窩上一天。
  奶奶送了他一件有意思的東西,他剛剛學會,一有時間就恨不得賴在持雲院裡不出去。
  “決斗!”
  “殺,殺!”
  “殺!”
  “殺,殺!”顧卿得意的看著可憐的呂布被自己的黃月英給決斗掉最後一滴血,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奶奶,你明明是黃月英,為什麼抓一手殺!”李銳不甘的看著顧卿得意的表情,氣急敗壞地拍著桌子。殺神呂布給黃月英一手殺突突死了,真是死都不能瞑目啊!
  剛剛兩人都是最後一血,他拿的是呂布,手上只剩一殺一決斗,原想著祖母手上四張牌不可能全是殺,果斷先出了決斗,結果顧卿手捏四殺,輕松完虐呂布。
  “奶奶運氣好,運氣好……嘿嘿,原想著一手爛牌肯定是要死了,誰知道你不直接砍我,跑來決斗。”顧卿丟掉手上的黃月英,拍了拍李銳的手,“好了,別垂頭喪氣了,下回不要輕敵就是了。”
  沒錯。他們正在玩“三國殺”。
  顧卿自上次承諾過李銳,會送他一件獨一無二的禮物以後,就在琢磨到底送什麼好。
  她陰謀詭計不行,宅斗宮斗更是戰斗力負五的渣渣,可是說到帶小孩子玩游戲什麼的,那可以說是個中翹楚。
  她穿的這個世界條件有限,太前衛的東西又怕驚世駭俗,李銳是大孩子了,再玩什麼水槍滑梯的未免有些幼稚,最好是能寓教於樂的那種東西才好。
  顧卿猶豫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把這套風靡後世的桌上游戲給做了出來。

Rank: 4

狀態︰ 離線
37
發表於 2015-10-22 20:39:26 |只看該作者
☆、第36章 驚為天人

  做這個“三國殺”,顧卿不是隨便亂來的。這個世界雖然風土、版圖皆與她的時代不同,但前半段歷史卻是一樣的,只是在顧卿熟悉的晉朝到宋代的這段時間截然不同。前世的晉朝遭遇五胡亂華,後來分崩離析,這邊卻出了個堅忍雄才的英主,先是肅清朝堂,後來又用了幾十年的時間,終將胡人抵御在國門之外。
  正是因為晉朝以後該有的草原文化沒有融入中原文化,世家風氣又延續了許多年,在往後延續了幾百年後,這裡的風俗和人文和她熟悉的差了很多,在這平行世界的歷史中又出現了好多個拐點,最後竟是連顧卿也看不懂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了。
  但根據顧卿從雕弓樓翻看的史書來推算,這時據晉朝大約有七百年,應該是她所在那個時代南宋初年的樣子,科技和文化也大體和那個時代齊平。
  這裡自然也有《三國志》。只是《三國演義》這樣的小說還沒有問世,也沒有那麼多膾炙人口的故事,顧卿將後世的“三國殺”復制出來,還是有著風險的。
  “奶奶,為什麼人物就這麼幾張,而且畫面這裡全是空著的?”李銳指著光禿禿的人物卡,上面只寫著“黃月英”三個大字,以及技能、生命值之類重要的東西。
  還能為什麼?因為我不會畫畫啊!
  “這只是為了讓你了解玩法而先做出來的樣式,並不是整套牌。武將和文臣的卡奶奶還在做……”
  顧卿(內心):‘還在回憶……。’
  “上面的留白是特意留著待你完善的。”
  顧卿(內心):‘……奶奶畫不來。’
  顧卿擺出一副“我這麼做自由道理”的樣子來,“你爺爺當年十分推崇蜀志、吳志和魏志三書,經常說與我聽,也常在紙上推演,與我同頑,我這才熟識。只是我畢竟是婦人,這雖是游戲之作,我卻不能胡來。這些人物的肖像和性格注釋,還待你細細翻書,重新填補才是。”
  ‘才怪!她能記得基本包的內容,以及人物的技能已經很了不起了好嗎?要她把所有詮釋的文字都寫出來,還要配上圖上了色,她是神仙嗎?
  她又不是美術生!
  “原來是爺爺想的。”李銳恍然大悟道,“那軍中為什麼沒有流傳呢?我也沒見過叔父玩過啊!”
  “你爺爺畢竟是將軍,每天琢磨這個傳出去很好聽嗎……”
  ……顧卿覺得自己快掰不下去了,所謂一個謊言要用一百個謊言來圓,真是一點錯都沒有。
  “你信奶奶不?”
  “當然信!”
  “那你就不要問這些東西如何來,為什麼會有,你爺爺為什麼不教給別人,只管用就好。”顧卿真想給自己擦一把冷汗,這小胖子不“混”了以後,糊弄他是越來越難了。
  “你只需記得,這是你爺爺的心血,扔掉可惜,奶奶憑借記憶把它做了出來,但畢竟有不全面和不完善的地方。”她玩的最多的是基本包,所以對基本包是最熟悉,基本包裡也是一些經典名將,只是像“大喬”、“小喬”、“黃月英”這樣的人物,能不能登上舞台,在這裡能不能算做武將,顧卿畢竟對這邊的制度和風俗不能說了解透徹,做的時候她也擔心遭到其他人的詬病,反而給李小胖惹麻煩。
  “這套游戲,需要你很多年的時間來完善,每當你對一個人物了解透徹,你可以在將卡上留白的地方填下形象。也可以在側邊奶奶留白的地方寫下你心中對他的評價。在完善的過程中,你可以和你兩位先生研究這些人物的性格對他們未來命運造成的影響,也可以和你以後的好友知己一起琢磨更多的武將和玩法。”
  顧卿看著一臉興奮和躍躍欲試的李銳。“只有完善終了的‘三國殺’,才是完全屬於你的東西。這就是奶奶送給你的獨一無二的禮物。”
  “奶奶……”李銳被顧卿說的熱血澎湃,他的眼神熠熠生輝,他的表情豪情逸致,顧卿這還是第一次看見李銳露出這種屬於“奮斗者”才會露出的神色。這正是心中存有“目標”,無限憧憬成功後,會露出的神色。
  像李銳這個年紀的小孩,正是逐漸在豎立自己的世界觀和人生觀的時候,不停的激勵和重視有助於正確的人生觀建立,但創造出“難題”讓他們解決,也不失為讓他們學會獨立思考一種方法。
  至於這個年紀的小孩對於新鮮事物以及游戲、英雄的崇拜,她還是個少女時,從身邊那些同齡男孩子們做出的弱智事情就已經看穿了!
  當她還是個青蔥滴綠的少女時,某年,有個方便面品牌開始在方便面裡放一種“水滸卡”,這套卡包含了水滸一百零八將,做的十分精致,漸漸風靡一時。她班上的男生,從學習最好的好好學生班長大人到最調皮搗蛋的孩子,全部都在收集這種“水滸卡”,每次得到一張套牌裡沒有的卡,甚至會欣喜若狂到在學校走廊裡發足狂奔。
  至於那種“買了方便面實在吃不下丟掉方便面留下卡”這種和“買櫝還珠”有異曲同工之妙的傻事,她也不知道看了多少。
  當年她在讀初中,初中早上起的早,有時候賴床沒吃早點,她懶得從四樓的課室跑去一樓的小賣部買早點,就是用買方便面做早點後,裡面能得到的“水滸卡”來吊著一堆小男孩替她跑腿,加打掃衛生或簽訂其他各種不平等條約的。
  唔,這麼一想,她好像從小就已經表現出怪阿姨的傾向了?
  “那奶奶,這游戲我能讓銘弟弟和我一起做嗎?”李銳猶豫別扭了一番,還是說出了口,“他也是爺爺的孫子,理應和孫兒一同完善。而且這東西一個人又玩不了……”
  “奶奶做出這個東西,就是為了讓你找到志同道合之人,一起嬉戲放松的。從游戲過程中,你也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情,是魯莽,是冷靜,還是粗中有細,這都是一門學問。”顧卿微笑著說。“自然是越多人參與到其中越好。沒見奶奶給你還寫了一本詳細的玩法,放進那木匣子裡了嗎?”
  顧卿現在寫字已經沒有什麼問題了,只是字還談不上好看,勉強的算上工整。但不管怎麼說,能夠寫一手繁體字,顧卿表示非常驕傲。
  三國殺這東西真的能看出一個人的潛在性格,當年她有好幾個女性好友,表面看起來乖乖巧巧的樣子,玩起來,用著張飛拿了一手“殺”砍的兩眼通紅眉飛色舞的樣子,她至今一想起來還想大笑。
  也曾被表面看起來平庸無奇的同事,在玩內奸之時謀定後動,左右逢源,最後手刃主公的從容所震撼到過。
  這是一款非常神奇的游戲,各種勢力的互相試探和猜測,為主公時,對忠臣與內奸的判斷取捨、為內奸時,審視奪度的眼光……它不光光是個游戲這麼簡單。
  “只是有一點,這東西並不是奶奶做的,而是奶奶從你爺爺那裡學來的。”老國公,實在對不起你啦,死了還讓你頂缸。
  “奶奶這裡還有一個關於三國的故事,你每天晚飯過後,來聽我講。”
  “故事?”
  “是的,那是一個戲說的故事,卻也是有關於這個游戲,有關於那個時代,也有關於那個時代無數人人生的故事。”顧卿高深莫測地說,“雖是個故事,卻值得聽一聽。”
  於是,第二天的晚上,一頭霧水來聽故事的李銳,帶著滿臉的震驚和不可思議,離開了持雲院那間根本無書的小書房。
  ‘奶奶根本不需要有書,她的胸中自有一個世界啊!’
  李銳夢游般回到擎蒼院,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大半個時辰,還是睡不著,索性一躍而起,趁著那個故事的開端還清晰的留在心頭,點起燈火,傳人磨墨。
  權當練字吧!
  李銳拿起一本空冊,也不顧什麼衣冠不整,在蒼衣和蒼舒擔憂驚疑的眼神中,筆走龍蛇地寫下:
  “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國分爭,並入於秦。及秦滅之後,楚、漢分爭,又並入於漢。漢朝自高祖斬白蛇而起義,一統天下,後來光武中興,傳至獻帝,遂分為三國……”
  這一寫,寫了一個多時辰,直寫到“斬黃巾英雄首立功”為止。但他修修整整,至少又多加了一個時辰,直到二更天才全部寫完。
  李銳的記憶力也實在是驚人,只是聽得祖母口述了一遍,竟能寫的*不離十。寫到二更,還是因為他祖母的口述畢竟要更淺顯一些,他寫做書面,自然不能如此淺顯。加之他祖母在講述完畢第一回後,還將一些祖父當年給她說過的見解說與他聽,這些字是字字珠璣,李銳唯恐自己日久遺忘,用朱筆在第一回的下方批注詮釋。甚至於裡面哪些內容是杜撰,哪些是史實,皆寫一一寫明。
  李銳覺得有一扇新的大門正在向他敞開。
  不是困於後院與婦人爭斗,不是困於公府與叔父爭勢,不是為了生存汲汲營營。
  那是只屬於男兒的揮斥方遒,是縱橫捭闔,是亂世戰起,是糞土當年萬戶侯!
  顧卿給李銳說“三國”,那是一點也不稀奇。就是在現代,她也經常和一些朋友聊三國聊得眉飛色舞,口若懸河。
  要說顧卿和《三國演義》的淵源,那真是說上三天三夜都說不完。顧卿的爺爺是唱大鼓的,她從小被爺爺帶大,日久天長,對三國演義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說到她對三國的喜愛,更在她有“歷史”這個概念之前。
  那時候從小學到初中,她的成績用“稀爛”形容都不為過,但卻能把一部《三國演義》倒背如流,一點零花錢全買了和三國有關的連環畫和各種貼紙。後來為了印證《三國演義》的真實,又去讀了陳壽的《三國志》,在自己三國演義的套書上做了許多注釋。
  她小的時候,可不是有度娘的時代,任何資料都得去圖書館查閱,還要去翻各種書攤,她一到放假就往這些地方鑽,每天抱個大本子寫寫畫畫,所有零花錢全用到了這裡,其瘋狂的程度,比後世那些追星的小姑娘還要更甚。
  直到某天,她媽媽一個大耳括子刮了她,哭著問她——“以後你難道想和你爺爺一樣唱大鼓嗎?”,她方才清醒。為了不讓家人擔心,不讓父母以後對爺爺有怨懟,她努力上進,將她那專注力用在了學習讀書上。
  但直到她成年了,工作了,她對“三國”的熱愛依舊不減。和三國有關的游戲、電影、電視劇從來不放過,也喜歡吐槽一些制作有缺漏的地方,忍得家人看這類電視電影時不勝其煩。每年放暑假必放的老版《三國演義》,她來來回回已經看了十幾遍。至於易中天先生的百家講壇,什麼各種教授寫的有關三國的評論和文章,她只要看到,絕不錯過。
  “三國殺”問世時,她就是最早玩起來,並且帶動身邊所有朋友玩的那批人。
  若說顧卿除了專業是醫、專長是帶小孩、最得意的是什麼,那肯定是她對“三國”的了解和喜愛。她那豁達的心態和對歷史一鱗半爪的了解,多半來自於此。
  所以,三國殺只是引子,顧卿想要讓小胖接觸的,是那個硝煙彌漫,黃沙裹血的世界。是天時、地利、人和,是聰明智絕之英,膽力過人之雄。她並不是驚才絕艷的古人,也沒有見微知著的本事,三國研究的再透徹,也終歸是個興趣。可這裡的人都是什麼樣的俊傑?只要她給李銳開了個大門,自會有無數人向他闡述三國裡的道理和謀略。
  至於李銳以後要走什麼樣的路,是和叔父角力,徐徐圖謀爵位,還是入朝堂為官,或者入行伍征戰,就端看他自己內心的選擇。她畢竟不是他真正的祖母,能多陪伴他幾年,救他性命,引他入正道,培養他的趣向,讓他豎立正確的價值觀……
  她已經覺得自己做的已經夠多的了,無需連他的未來都要插手。
  自顧卿開始給李銳講《三國演義》以後,每晚到吃飯的時候,李銳吃飯的姿態都可以用“風卷殘雲”來形容,就跟後世小孩急著去看電視一般。
  這裡晚上沒有什麼消遣,去聽奶奶講故事,就成了李銳一件日常的大事。他白天習武讀書,晚上聽故事記錄,休沐和休息的時候,只要一有閒暇,就給自己那套“三國殺”錄個簽子,寫寫畫畫。他畫畫是早就學過的,後來又丟掉了,現在為了畫那套卡牌,方才撿了回來。
  李銘跟著李銳聽了奶奶講了兩回以後,竟開始天天吵鬧著要回府住。他還是孩子,和母親說的都是真心話,可方氏一聽兒子說回來的原因是要跟著李銳聽老太太“說書”,氣的狠狠地打了李銘一頓手板子。
  老太太那裡能說的,無非就些鄉間野史,風流趣聞,最多是梳頭娘子早上說的一些平民人家裡杜撰猜測的富貴人家景象,這些東西有什麼好聽的?再一聽李銳每天都去聽,更是覺得自己想的沒錯。她那侄兒,從小養在她膝下,平日裡就是說些正史都要犯瞌睡的,能聽進去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李銘拗不過母親,就去找父親。誰說從小乖巧的孩子就一定講理?這孩子的天性要占了上風,那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
  他在母親那吃了虧,這次他找准了策略,再也不敢說真相,為了能勸服父親,小人兒充分發揮“三國”裡謀士們舌戰群儒的精神。小小的孩子,先在紙上寫出了一二三四條來,又打了一番腹稿,才去找自己的父親,開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李銘舉例子,擺事實,先從外祖府上幾個表妹年紀漸大,多有不便開始講起,又說到府裡新找的兩個先生頗有大才,又都是正經科舉出身,通曉世事,和外祖家學裡的先生截然不同……這一頓一直說道自己和兄長年紀相仿,感情卻日漸疏遠,未免不美,自己孝期已過,要開始交際,兄弟二人理應互相幫襯等等等等。
  直說的李茂兩眼放光,面露笑意。
  自己兒子清秀可愛的兒子,一臉大人的正經,身穿著小儒衫,對著自己款款而談,有理有據的樣子,直讓李茂把自己的兒子看成了眼光深遠,邏輯清晰的天賦奇才。若不是世風講究“抱孫不抱兒”,他真想抱著自己的兒子轉個三圈,親上個一百回才好。
  有子如此,何愁家業不興?
  被說服的李茂帶著厚厚的重禮,親自領著李銘去方氏的娘家登門道謝。一是謝謝岳家這麼多來對李銘的教導和關心愛護之情,又把小兒對自己所說的那一套觀點拿出來向外家解釋,並言明是李銘自己所思所想,不得不重視,望岳家理解雲雲。
  外孫子如此聰慧,女兒女婿又琴瑟和鳴,方氏家中還有什麼不高興的?雖然可惜於孫子孫女無法再與李銘如往日那般培養感情,但一想反正都在京中,信國公府又總共就這麼幾戶親戚,怎麼也不會生疏的,府裡這才安心了下來。
  只是李銘的外祖母放不下李銘,直抱著李銘哭了許久,倒讓李銘生出一些內疚來。一邊是祖母,一邊是外祖母,他這般做,其實已經是分了親疏。
  ‘外祖母,我會經常來看你的!且讓我先聽完《三國演義》再說!’
  李銘看著哭得傷心的外祖母,心中左右掙扎,還是做了決定。
  奶奶的小書房時間,才真正讓兩兄弟親近起來。兩人為了研究那套“三國殺”,幾乎是同進同出,同吃同住,這讓方氏心中不悅,在李茂面前埋怨了好多回。
  這一日,兩人*漸歇,躺在床上閒聊,又說到此事。
  “他們兄弟感情好,倒是府裡的幸事。我看銳兒平日裡總是抱著‘三國志’,又努力習練兵馬刀弓之術,怕是繼承了我父親的志向。”
  “銳兒像公爹?”
  “是啊,我看銳兒日漸長成,漸漸有些像我父親的性格。至於銘兒,性格卻有些像我的大哥。我們自己的孩子,竟一點也不像我們,我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心中還有些自責錯過了他長成的那段時日。日後再養育其他孩子,不能這般輕慢了。”
  “老爺,你說什麼呢,還不是當時怕外人說一家孩子倒請兩個師父讓人生疑,才讓銳兒去的我娘家麼!現在又說錯過了長成……”方氏不悅地掐著丈夫,半調笑半委屈地說著,“當時大廈將傾,一切都顫顫巍巍的,家中又只有我一人操持,老太太凡是不管不問,上上下下那麼多張嘴,我們又摸不清上意……”
  “現在老爺漸漸站穩了身子,若再給銘兒添弟弟妹妹,自然不能那樣養得。”
  “咳咳,我只是感歎,感歎而已。”李茂那兒被掐的又癢又麻,趕緊把方氏的手拿開。
  “現在天下承平,甲兵不用,我這兵部任職做的都不鹹不淡,若銳兒以後入宮伴讀,會些武藝,日後可以留在京裡做個校尉,也是不錯的。但要留在軍中,聖上是不會允的。李家軍名頭太大,我父親早留下遺訓,三代之內除非御命,子孫不許入行伍,也不許帶兵。”
  “兩兄弟一文一武,互相幫襯,也是好事。”
  李茂早已打消了繼續養廢李銳的想法。若是一個小孩子養了四五年還移不掉性情,怕真是天生正直的性子,以後再想養壞也難。何況現在張寧調入京中,時時走動,府裡兩位先生也是耳目,現在胡來,才是給自己招禍。
  齊、杜兩位先生有大才,他經常與兩人相談,獲益良多,就是重回朝堂中心,也是借著兩人的計策和手段。兩人有意無意間似乎也提點到此事,倒讓他心驚肉跳。
  他這才知道他是把人人都當成傻子,李銳那舅家早已看出了不對,方送得兩文兩武四位師父進府來幫襯外甥,若論傻,他們夫妻兩個才算是個中翹楚!現在他正受聖上重恩,更不能輕舉妄動,總要做出家風甚嚴的樣子才行。
  方氏心中一驚。老爺這意思是要重新扶起李銳?明明以前是默許她養廢那孩子的!鞭刑那次她起了殺心,就是看李銳快要到十四,怕他進宮找了靠山,以後反來奪弟弟的家業,才趁著孝期剛過,無人注意之時下了黑手。結果現在丈夫先變了卦,叫她日後如何動作?
  她一切的便宜可是建立在丈夫默許的基礎上的!
  現在自己孩子和李銳同吃同住,她竟是連飲食裡做手腳都不能了。日後銘兒和銳兒要一同出去交際,難不成她給李銳准備的那些專勾人學壞的爛胚子,要帶累到自己兒子不成?
  不成,她得想個辦法讓兩個孩子分開才行!是了,老太太對李銳明顯與銘兒不同,銘兒從小又敏感,她可以從這裡想想辦法!
  話說李銘雖然留在府裡讀書,但他的進度和李銳明顯不同,雖然一同在四位先生門下學習,李銘的經義還是另請的名師教導的,只有一些難點會過來請兩個師父提點,也學些雜藝。
  李銘明顯對騎馬射箭不感興趣,只略微學了點弓馬。他最喜歡的是齊先生教的棋和杜先生鼓的瑟。為了能畫好“三國殺”裡的人物,兩兄弟也一起學了畫,府上還找了專門的畫師教他們畫人。
  只是李銳偏好白描,不耐煩繁復的技巧,只要勾勒出型就行,李銘卻頗喜歡工筆勾染,覺得能夠靜心沉氣,兄弟二人作畫互有特色。最後兩人中李銳負責畫形象,李銘上顏色,也算是相得益彰。
  兩兄弟每天琢磨著“三國演義”裡的東西,又老是問兩個先生關於“三國志”裡的人和事,求他們詳解,自然引起了兩位先生的好奇。兄弟倆也沒想瞞著兩個師父,行事並不避諱,終於有一天,齊明輝看見了擱在擎蒼院裡那本顧卿口述、李銳記錄的《三國演義》。
  此時顧卿已講到了第三十一回“曹操倉亭破本初,玄德荊州依劉表”,李銳也已記錄到此處。雖首頁上就明晃晃地寫著“此乃家祖早年所得一本野書,真假五五之數,僅作小說之言雲雲”,但下面注解頗多,許多更是一些不凡的見解,非鄉野之人能夠識得,這讓齊明輝心中鐵定了這就是那位老國公自己所寫,因涉及許多政治和軍權之事,才假托的野書之名。
  這位明輝先生驚為天人之下,丟下那本手抄冊就要去內院拜見“邱老太君”仔細問詢。還是李銘和李銳死死拉住,才沒弄出在京裡鬧出“癡先生明輝擅闖後院,國公府女眷魂飛魄散”這樣的爛事來。
  饒是如此,看了這本手冊,又詳細問了“三國殺”諸般玩法的杜進和齊明輝,還是魂不守捨了好多天。
  老國公由此在兩位先生的心裡,拔高到了幾乎是“武曲星下凡”,專為來匡扶正統的高度。要不,怎麼能解甲歸田的那麼利索呢?

Rank: 4

狀態︰ 離線
38
發表於 2015-10-22 20:40:30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小人”和“老妖”

  西園,擎蒼院內。
  “少爺的月錢和太夫人一樣,一月是二十兩,一年二百四十兩,七年下來一千六百八十兩,加過年過節給的金錁子銀錁子,賞玩的花錠……”新來的丫頭蒼嵐把算盤打的“啪啪啪啪”響,蒼翠原本是興師問罪而來,每聽蒼嵐說一聲,心裡的不安就更重一分……
  蒼嵐心裡一聲冷笑,這院裡少爺這麼多年一直糊塗著,把所有銀子都丟給這丫頭管,竟也不看看每年數目對不對,連個賬目都沒有!只有某年某日領多少銀錢這樣的東西,能管什麼用?
  銀子也有成色好壞,堂堂國公府嫡長孫,和府裡太夫人一樣吃穿用度的主子,居然銀箱裡有許多銀餅不是足銀的,這些銀子顏色裡發著青黑,怕是一兩裡成色不足八成。這麼黑的銀子,就連給下人發月錢下人都不會收的,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換回來的。下這麼黑的手,這麼貪,她們是有把握一直巴著主子房裡不成?
  再說銳少爺這麼多年都沒有怎麼動過銀子,最多取些散碎的銀珠,應該所有銀子都齊整,沒被絞了用過才對,結果小庫房裡所有箱子她都開了,金錁子銀錁子他們不敢動,除了銀子被調包換了成色,還有些把玩的梅花銀錠、招財進寶的金錠等缺了角少了邊的。
  要說這一屋子丫頭小廝婆子人人都不知道此事,她可不信。大丫頭是兩個丫頭住一個廂房,誰耍壞都有另一雙眼睛看著,更別說還有伺候的粗使丫頭們,若說就是管著銀錢的蒼翠一個人干出來這等背主之事,她不信。
  現在這蒼翠氣勢洶洶地跑到她房裡來鬧,怕是給人當了槍使。跑來出頭為難她一個新來的丫環?也不想想自己做了什麼虧心事才被少爺厭棄!最討厭這種又蠢笨又貪嗇的人,這府裡太太真是什麼人都用,才把這麼內裡藏奸的下人提到一等上!
  “我就不說稱重共少了一百六十多兩銀子,外面三十兩就能讓一個中等人家過上一年了,這一少就少了這麼多,更別說銀子成色……”蒼嵐可不怕得罪人,這群丫頭婆子蹦躂不了多久了。“我一看就心裡荒突突的,我要接了這銀房,以後十張嘴也說不清,只好帶銳少爺自己來看,和他說明銀子成色的事情。可笑你們還覺得銳少爺渾渾噩噩,對銀錢之事一竅不通,他是不通,但我們是用來做什麼的?”
  蒼翠當場軟倒在地。
  “是銳少爺念在你們服侍多年,讓我只把短少的銀子和成色不對要費的火耗記下來,並沒有報到夫人和太夫人那去。不然奴竊主物,還貪了這麼多,在府裡打死都不算出格。就算送到衙門裡去,你們一家子都是要刺字流放。勸你還是好好當差,爭取立功改過,主子仁慈,你們就別再想其他的心思了。”
  蒼嵐見蒼翠一頭冷汗,面如金紙,冷哼一聲,“姐姐可別這樣,說出去還以為我在裡面打了你。這是銀房,托你的福,我還要登記造冊重新做賬,你避避嫌罷!”
  蒼翠從地上爬了起來,失魂落魄的走了。
  蒼嵐啐了一口,繼續理她的銀箱子。
  娘的!這麼多八成的銀餅子,就算一個月換一塊也要換個兩三年,這少爺是有多蠢笨一點都沒發現?還是和主子爺說的一樣,這擎蒼院裡全是窟窿,從上到下沆瀣一氣,抱成團把這主子當傻子耍?
  只盼溪兒姐姐快點來,好好整治整治這些刁奴。
  要說這丫鬟這麼厲害,是有原因的。她是今年初入府的外面丫頭之一,在僕房裡□□了半年,又細細學了規矩,算是新進下人裡一等一的出類拔萃之人,這才被提早放進主子房裡留用。
  這蒼嵐原名張嵐,是李銳的舅舅張寧回京時從通州帶來的賬房先生之女,她今年已經十四,只是看起來臉嫩人小,虛報了十二歲進的府。
  她倒不是張府的下人,只是早就和府裡另外一個大管事的兒子訂了親,說好過來這邊府裡給表少爺當丫頭,到二十歲要嫁人的時候就回去,那邊府裡只有兩邊家人知道此事,對其他人都封了嘴,說是回了老家伺候生病的奶奶。
  她在這邊府裡拿著二等丫頭的月錢,她家裡在張府也拿著另一份管事娘子的月錢,等她回去,兩邊都允諾少不了嫁妝,到時候風風光光的嫁人,她可和這裡的家生子和沒家可回的賣斷之人不一樣,有什麼不對的,最多回家就是。
  她和其他幾個丫頭小廝都是被張府安排進來的。她識文斷字,在張府裡規矩早就□□好了,所以才出頭的快,其他幾個是倒不是資質差,而是聽主子的話,故意留在僕房,摸清其他孩子的底細,順便結個善緣。再過一個月,他們怎麼都要被放出來送到各主子那裡了。
  這時候蒼翠和其他幾個丫頭到現在還在作死。殊不知等過一個月其他人陸陸續續進來了,到時候太夫人拿這銀錢之事一發作,這擎蒼院裡還能留下幾個“姐姐”!
  哼,也不知道這幾個丫頭准備怎麼“戴罪立功”。
  蒼翠失魂落魄的離了銀房回了屋,在她屋裡早就等著的蒼舒和蒼衣連忙湊了上來,自蒼蓮出疹子被移出西園,換了這個蒼嵐過來以後,她們就一直覺得如鯁在喉。現在蒼翠領了原本是蒼蓮管著的雜物差事,這新來的卻領了最重要的銀房,她們趁著蒼翠一肚子鬼火,慫恿她去鬧上一鬧,最好把那姑娘拿捏了最好。
  她是外來的,在府裡四處無援,今年也才十一二歲,能有什麼見識?到時候態度一軟,口風一松,發財生意一起做,不信她不願意。
  “怎麼樣?那小姑娘怎麼說?”
  “完了,全完了……”
  “怎麼了?怎麼了?她發現了嗎?蒼翠?你怎麼了!”蒼衣看出蒼翠不對勁,使勁搖了搖她的肩膀。“急死我了,你倒是說啊!”
  “全完了,全完了,臉上刺字……流放……打死……”蒼翠兩眼瞪得直直的,說著駭人聽聞的話,直把蒼衣和蒼舒嚇得後退了幾步。
  “她怕是嚇到了,也不知道那新來的小丫頭用了什麼手段。”蒼衣一咬牙,上前打了蒼翠一耳光。
  啪!
  “有什麼事大家一起商量!你別這樣嚇人啊!”她們再怎麼油滑,說到底也只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沒經過什麼事,蒼翠被這麼一打,“哇”的哭了出來。
  “……蒼嵐早就和銳少爺說了!銳少爺什麼都知道!”蒼翠號啕著說,“蒼嵐說再逼她就告到夫人和太夫人那裡去,讓衙門裡把我們捆了!”
  這下蒼舒和蒼衣都變了臉色。
  “少爺知道了?那他怎麼不……”蒼舒突然住了嘴,好像主子從北園裡回來以後,就習慣了一個人洗漱穿衣,她貼身伺候的時候都少了。就連用膳,也是銳少爺和銘少爺一起在微霜堂留用的。那裡有外男,她們不方便過去,這麼一說,主子和她早就疏遠了。
  蒼衣也想的是同樣的事。她管著主子的衣箱配飾鞋帽等物,同為近身伺候的丫鬟,可是這一段時間來,主子明顯很少和她說話了,就是吩咐什麼事,也是冷淡的很。
  “怎麼辦?我們去找夫人求情?”她們在擎蒼院裡辦差,但還時時回錦繡院裡拜見夫人,跟夫人回報這一陣子少爺的情況。她們都是從錦繡院裡移出來的,和那邊院子裡的丫頭也交好,又是家生子,父母親戚都在夫人身邊辦差,自是和院裡其他丫頭不一樣。
  “旁的事還好,這番是我們先貪了主子的銀錢,這事捅上去,夫人都饒不了我們,更別說保我們。”蒼舒咬著下唇,“府裡這麼多年戴著孝,都沒開府,也不出門,若不是家中兄弟一點油水都沒法撈,我們何苦要做這種骯髒事情!”
  “做都做了,現在說這些話作甚!快想想怎麼找補。不行先把銀子都還回來,再去少爺那求求情。我們伺候他四五年……”蒼衣是去年才沾這個事,現在收手,倒還不了多少錢。
  蒼翠臉色更白了,“哪裡補得了!開年出孝,我兩個哥哥都娶了妻,銀子早用掉大半了。現在叫他們補……”
  “不補就一家子坐牢!”蒼舒一拍桌子,“這番被捅出去了,要麼補上,要麼一股腦全部捆了送衙門裡去,你就這麼和家裡人說!讓自己姐妹弄這種錢娶媳婦,現在還要你頂缸不成?我這就回家裡要去!”
  她可不要被攆出去,也不要臉上刺字!她丟不起這個人!
  錦繡院裡,方氏正在和放課回來的李銘“談心”。
  自己的孩兒回了府裡讀書,接觸的就更多了。方氏事忙,白天要顧著管家,一天見兒子的時間倒沒有幾個嬤嬤下人多。她想著孩子漸大,等十歲的時候也是要移出東園單住的,不由得一片慈母之心發動,天天噓寒問暖起來。
  若是以前,李銘見到母親對自己這般好,早就受寵若驚了。只是自從他讀了“三國演義”,又跟著兩位高明的先生學習做人的道理,心中對以前母親冷落自己捧著兄長的怨懟淡了許多,同樣的,對期許也看淡了許多,母親天天來他房裡問長問短,他也就應著。
  “聽說老太太昨日裡又給銳兒單獨加了一道菜?怎麼你沒得?是惹了奶奶生氣了嗎?”
  李銘的臉色突然古怪起來。
  方氏心中一喜。果然是小孩子,就連一道菜都會吃味!
  李銘是深深的同情自己的兄長的。昨日裡他們在微霜堂裡用的飯,奶奶突然派人送了一個壇子過來,指明是給兄長用的,說是可以“吸掉油脂”。兄長高高興興地盛了一碗出來,卻發現是豆子,再一嘗,差點沒把牙給倒了。
  原來那一壇子都是醋泡的炒過的黃豆,味道奇怪不說,還又酸又難吃,吃那一勺,一中午都吃不了飯了,吃什麼都是那個味兒。他只偷偷的夾了一顆吃了,就被那怪味熏的給吐了出來。聽兄長說奶奶不知道從哪裡得來許多怪方子,都做了給他試用,這一年下來瘦倒是瘦下來了,就是人實在受罪。
  李銘看看自己的小身板,以前還覺得自己沒有哥哥高壯,有些難過,現在一想,自己這身材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知足常樂啊!
  想到這,李銘心有戚戚焉地說:“被加了那道菜,怕是兄長又在哪裡惹了奶奶生氣了。”
  奶奶生起氣來可嚇人了!她從來不打罵他們,可是比打罵他們更難受。
  她把“三國演義”給他們斷了!不說了!請聽下回分解後沒有了!一晚上都睡不著覺好嗎?
  方氏只當是兒子嘴硬,更加和藹地說:“你兄長無父無母,奶奶肯定要多照顧他一些,你是弟弟,要懂得謙讓,不過是一道菜,以後你是要繼承家業的,整個府裡都是你的,現在你讓著他些,乖啊。”
  “我早就習慣了,娘,你不用擔心我心裡難受。你不一直就是這麼做的嗎?”李銘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她一直都是關心哥哥多於他,怎麼現在突然擔心起奶奶不公平的事情來了?“而且奶奶很好,沒有偏心過。”
  他那還有奶奶專門為他做的“竹蜻蜓”,說是他每天讀書,眼睛都看壞了,沒事去空曠地方玩玩,可以鍛煉鍛煉眼睛。這東西哥哥都沒有呢!可以自己飛上天的玩具,哥哥眼睛都看直了!
  嘿嘿,奶奶說他年紀大了,這個不是大孩子玩的,還是弟弟好,當弟弟好啊!
  看著兒子傻笑,方氏也不知道怎麼就覺得哪裡不對。見兒子說還要做功課,方氏只好納悶地出了屋。
  “劉嬤嬤,你說這老太太怎麼就和變了個人一樣呢?以前從來不管前後的事情的,現在又是找師傅,又是關心起居,還給他們說起書來了!你見過銘兒那些簽子沒有?他每天都寫寫畫畫的,跟著了魔一樣。”方氏心裡說不出的難受。“我自己肚子裡掉下來的肉,養了七八年,沒有一天不操心著……”
  “也不知道老太太哪裡來的*湯。現在銘兒對老太太的感情,倒比和我這親生的娘更深厚些……”
  劉嬤嬤也郁悶。她的侄孫被夫人送去了擎蒼院,說好了過一段時間就調過來伺候銘少爺的,不知道為什麼像是忘了一般。他那侄孫回去說過好幾次,說是銳少爺天天和幾個先生跳著學東西,竟是沒有那本書是從頭到尾講完的,這樣下去,她那資質聰穎的侄孫就廢掉了!
  現在老太太又插手兩位少爺的功課,還給銳少爺指了兩個書童過去,說是還有幾個小廝,等過一兩個月□□好了就給他送去院裡,那她那侄孫以後更是湊不上前了。
  只是她心裡埋怨歸埋怨,臉上總還是不能表現出不滿來。她一直在方氏身邊近身伺候,肚子裡有事,臉上還要笑,時間久了,未免憋氣。
  聽方氏這麼說,劉嬤嬤突然想到其他事情上來。她左右看看無人,小聲說道:
  “奴婢也覺得,這太夫人自上次被銳少爺氣著以後,突然變得大不一樣了。聽說現在還會寫字書信?這尋常人家請了先生教孩子啟蒙,怎麼也要兩三年才能到自己寫信的地步,這才一年多,目不識丁的太夫人就會寫信了,實在是奇怪。”
  “還有那射玦、銘少爺手裡的卡片……”劉嬤嬤聲音低了下去,“恕奴婢多嘴,這太反常了……”
  方氏原本只是隨口一說,完全沒有多想,被這方嬤嬤煞有其事的一提,倒是嚇了一大跳。
  “你這意思是什麼?老太太以前都是裝糊塗,其實什麼都知道?”
  “不,奴婢是覺得,府裡接二連三的死人,大夫人也死的不清不白的……”劉嬤嬤的眼睛裡閃出異樣的光彩。
  方氏不知為何晃了晃身子,像是沒站穩。
  劉嬤嬤連忙伸手去扶。
  “……奴婢怕是,府裡有人沖撞了狐媚黃仙之類的東西!”
  “子不語怪力亂神!”方氏一瞪劉嬤嬤,“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就算你是我的陪嫁嬤嬤,在府裡說這樣的話,也逃不了干系!”
  劉嬤嬤心裡不以為然。她伺候方氏這麼久,若她真的覺得她說的荒謬,早就板著臉先走,看都不看她一眼,冷上個幾天了。哪裡還會這樣故作冷靜。
  “夫人你是大家出身,沒見過鄉野裡這些東西的厲害!多少人家就因為無意間傷了這些‘大仙’,被報復的滿門橫禍。有些老黃仙上了人身,那就是搶奪人家的富貴,來凡世裡享福來的。奴婢聽說過有老婆子害死了媳婦,最後被人發現,身後突然長了尾巴逃走的事情,也有些狐媚專門害人子嗣!”劉嬤嬤越回想越覺得就是這麼回事,
  “原來有老國公在,滿身的煞氣,自是不怕小鬼老妖的。可老國公身子開始差了以後,先是大爺去了,然後又是大夫人……銳少爺又莫名其妙的去頂撞老夫人挨了鞭子,老夫人醒了以後,吵著絕食不活了,後來又進食開始醫治銳少爺……”
  “這府邸,老萬歲賜下來之前,聽說那住在裡面的顯貴也是獲罪後滿門抄斬,然後這宅子才被沒入宮中的。這太邪乎了,連續三朝幾代的主人都有血光之災……”
  方氏打了個冷顫,她突然覺得這四面八方都有無數雙眼睛在看著她。
  “再說句不好聽的話,夫人和老爺夫妻和諧這麼多年,府裡府外誰不羨慕?老爺只要在府裡,都是宿在您房裡的,這麼長時間了,您為何還未有孕?”劉嬤嬤看了看方氏的肚子,“怕這府裡盤桓的妖魅是那種要害人子嗣,絕人門戶!”
  劉嬤嬤這話一說,方氏徹底沒法冷靜了。她調理身子的藥一直在吃,那個非常靈驗的送子廟也去拜過,添了重重的香油錢,卻到現在肚子裡也沒有消息。
  若說他們夫妻一直沒有孩子,她也就死了心,最多給丈夫納個妾,把孩子抱到自己底下來養也是一樣的,可是她嫁過來第二年就有了銘兒,明明兩人一點問題都沒有。
  “依嬤嬤之言,該怎麼辦呢?要不和老爺說說,讓老爺找個高明的道士來看一看?”方氏不安地捂著心口,“還是去大慈恩寺請一座菩薩回來?”
  老爺那性格最是要面子,這時候要鬧出自己府上有妖祟的傳聞來,她第一個就要挨板子!
  “這奴婢倒是不好多言。奴婢這番也都只是猜測,無理無據的,要和老爺說,怕被當做婦人的荒唐之言。我看,夫人不如和娘家商量商量,找個靈驗的神婆或者道士進府看看,沒有妖孽作祟當然最好,總能安個心。”
  方氏點了點頭,盤算著什麼時候讓自己母親來一趟。她母親在外面走動多,認識的人也多,應該知道哪裡有靈驗的廟宇。
  此時,正在持雲院裡的顧卿,並不知道方氏盤算著要找人進來“捉妖”了,她正忙著其他的事情。
  十幾天後,是李銳大舅張寧家的嫡長女年滿十五歲的日子。那張大姑娘張媛的笄禮,趙氏邀請了她做“正賓”。
  這女子笄禮的“正賓”,一向是德才兼備、地位顯赫的女長者擔任的。任何人得到別人家女眷的邀請為自己家女孩當“正賓”,基本都不會推辭。因為那是對被邀請者的一種最好的贊譽。除非是真的生了病或者最近家中有白事,不然都會答應。
  顧卿是挺想見識下這古代女子的“成人禮”的。只是她對這個是一竅不通,她翻了老太太的記憶,這邱老太君十五歲那年也就是找隔壁家的婆子往她頭上插了個木釵,是沒有多復雜的。
  所以一個月前趙氏來邀約,她就老實和趙氏說了自己“才德不夠”的擔憂。
  當時趙氏笑著說:“笄禮當天都是自家人,也不准備大辦,儀式並不復雜,到時候叫個娘子過來細細和老夫人說道就是。”
  顧卿這才答應。
  小胖子的舅家為自家胖子做的甚多,顧卿一直想報答這人家一二。她現在是真的把自己代入到養孫子的老奶奶身份裡去了。所以財大氣粗的顧卿直接讓人去張府回話,說是大姑娘笄禮用的頭飾她都包了,到時候挑好了給張府送過去。
  現在顧卿在做的,就是挑好那一笄一釵一冠三樣東西。
  “要不,用這個怎樣?”顧卿面前的桌子上珠光寶氣,幾個丫頭看的眼睛都不眨,就連顧卿都有些被閃的眼暈。
  邱老太君的首飾箱子裡,也不知道有多少老國公當年搜集來的首飾。只是老太太嫌戴的多頭上重,總是撿輕巧的戴,其他的都放在匣子裡分門別類存了起來。現在人家家姑娘及笄,自然不能找些素淨的過去,但是如何才算貴重,又算合適,顧卿也不清楚這個標准。
  甚至連很多發飾的材料她都說不上來。
  所以顧卿只好翻了一大堆出來頭釵發冠等物出來,放在大桌上和花嬤嬤一起挑選。
  顧卿看著一桌子滿滿當當的頭飾,心裡一陣暗爽。
  這些頭面上鑲嵌的可都是真正的珠寶,打造的材料也多是貴重之物,擱到現代,隨便拿哪一個出來都是價值不菲,顧卿一倒就是幾匣子,挑挑揀揀和小商品世界裡買頭飾似的。
  她到這裡這麼久,除了有幾次穿命婦誥服動過幾次首飾箱,平時常用的也就是梳妝台上幾個匣子裡的頭面,今天一翻出來,倒把她查看自己家底的興致全勾起來了。
  “這個好看,樣式也雅致,用這個如何?”顧卿一眼看中了一根蝴蝶采花的,樣式好看,也不俗氣。
  “太夫人……”花嬤嬤歎了口氣。“那是金縷蝶簪,簪子在笄禮上是用不到的,您得用笄才行。”
  花嬤嬤伸手在桌子上取了一個羊脂白玉做的細長棍子,“我看,這個玉笄就不錯。”
  ‘唔,通體白透細膩,確實好看。不過……’
  媽蛋!這個難道不是插冠用的插針嗎?
  “唔,花嬤嬤眼光不錯,笄就用這個吧。”顧卿若無其事把那根蝴蝶簪放了下來。
  “笄既然選定了,下面就是釵了。這個怎樣?”
  嘿嘿,這次她總不會搞錯了吧?笄是認不得,可是發釵這東西,她看遍各大古裝電視劇,她也記得釵子應該是兩根股,一長一短的,再找錯了她就把這根給吃下去!
  “這倒是個好東西,看樣式,像是前朝宮廷裡的形制,外面命婦仿作的。雖是仿作,工藝卻不差,這翠點的也好。”花嬤嬤看著顧卿手上的龍鳳花枝樣式的發釵,鸞鳳嘴中銜著翠羽,看起來十分華貴。“不過這是根步搖,張家的大姑娘是在及笄,步搖過於嬌媚,得選用點端莊點的樣式才好。”
  ‘步,步搖?和發釵難道不一樣嘛?不就是下面帶了個小墜子嗎?’
  顧卿覺得自己的喉嚨已經開始痛了。
  被花嬤嬤否定了兩次,就算顧卿又再好的“興致”,都被敗光了。她泱泱的隨便拿了個珠花把玩,又和花嬤嬤說道:
  “我出身貧寒,不知道這裡面的講究,花嬤嬤久在宮廷,對這些禮節也都熟悉,這張姑娘的釵子和冠還是嬤嬤你來挑吧。”
  先是拿簪當笄,後來又拿步搖當釵,就連一旁的丫頭都露出有些異樣的眼光,顧卿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就算再沒文化的婦人,從小總要梳頭的,她卻這些最簡單的常識都出錯。事實上,這種尷尬的事過去大半年裡她都弄出過好幾次了,也不知道這些丫頭為什麼一點都沒表現出詫異來。
  邱老太君啊,你以前是做過什麼更丟臉的事,才讓這些丫頭都見怪不怪啊?我要給您老人家點柱香,好好謝謝你的“放浪不羈”才是!
  要說花嬤嬤,其實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任哪個主子好脾氣,被這麼拂了兩次面子,怕都不會舒服。
  可是若真讓太夫人拿著金簪和步搖去給人家姑娘行“笄禮”,到時候要丟更大的面子。
  太夫人自老公爺走了以後,就常有些迷迷糊糊的,平日裡頭都是隨便梳頭娘子梳的,頭飾也是下人配的。現在雖然比以前精神了許多,可還是不時犯糊塗,記憶也差了許多。
  張家好久沒有走動,還以為老太太是以前那副精神矍鑠的樣子,現在太夫人應了要給張家那大姑娘做‘正賓’,她真是為那個要及笄的姑娘捏一把冷汗。
  這可是人家姑娘一輩子一次的大事!
  ‘壞了!’花嬤嬤突然想到了更嚴重的問題。
  ‘太夫人到底知不知道怎麼梳高髻啊?’
  她已經想象到披頭散發的張家大姑娘跪坐在那裡,手足無措的太夫人抓著梳子半天梳不起發髻的樣子了。後面是要加“戴冠”的,普通的發髻可是加不上的!
  嬤嬤頓時陷入了極度苦逼的狀態裡去。她都已經徹底敗壞了太夫人的心情了,現在又不得不問這種事情。
  ……她得考慮考慮是不是要告老了。再過幾年,怕是壽都折完了。
  花嬤嬤心中長歎了口氣,一陣掙扎後,終是開了口:
  “太夫人,二禮的時候要梳高髻,雖有贊者幫忙,可是持梳的人還得是您。您早就不梳頭了,就是不知這高髻……”
  她話還沒說完,顧卿已經雙眼圓睜,一副“哎喲我那是什麼東西”的表情。
  張大姑娘誒!你還是在家裡多燒幾柱高香吧!

Rank: 4

狀態︰ 離線
39
發表於 2015-10-22 20:40:57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 中秋月圓

  張大姑娘及笄那天,顧卿非常興奮一大早就去了張府。為了完美的履行“正賓”的職責,也為了不讓張媛的笄禮出錯,李銳和其他丫頭的頭發也不知道被顧卿梳掉了多少根。
  那為張媛的笄禮所准備的一笄一釵一冠,被送去了張府裡以後,那邊派人來回話,說是及笄禮的三件發飾太貴重了,對顧卿是千恩萬謝,又說了張大姑娘非常喜歡,改日裡親自登門道謝雲雲。
  若說送禮的人最高興什麼?那肯定是自己送出去的禮物別人非常喜歡,非常高興,讓你覺得自己的辛苦沒白費了。雖然說這幾樣東西都不是自己挑的,顧卿還是心中一陣熨燙。
  顧卿從小就是這樣,若是重視一件事,就會反復的確認,絕不會出錯。後來她當了醫生,更是不能馬虎的職業,所以後來花嬤嬤仔細一說這及笄的重要性,她這十來天都在熟悉各種笄禮的事情,也學會了那些復雜的贊詞和梳頭的方式,禮儀。
  笄禮那天,顧卿果然沒有出任何差錯。
  這讓一直提著心的花嬤嬤終於把那顆心放回了肚子裡。
  笄禮過後,顧卿卻低沉了好幾天。
  原因無他,她想家了。
  那張府的張大姑娘張媛長得非常美麗,人如其名,是個閨秀的名媛模樣。當她在父母親人的圍繞中,在親戚好友的祝福裡,含著淚水完成了自己的成人禮時,顧卿突然猛一下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和當年剛剛成年的自己。
  顧卿十八歲時,父母也是煞有其事的帶著她出門旅游了一次,甚至不惜對她班主任撒謊,給她請了三天的病假。她老爸說:“你今天成年了,我帶你看看世界”。老媽說:“你今天成年了,我完成你一項最近的心願。”
  當時她也是這般飽含淚水,滿懷著對未來的憧憬在感動著的。
  如今,她的人生在哪裡?困於後宅之間養孩子,順便宅斗?大開金手指,惹得四方為自己這糟老太婆折服?然後呢?看著自己一步步僵硬,變成行屍走肉一般的中風患者?
  她不怕死,可她從未想象過,死亡是以這種姿態接近於她。
  張大姑娘的笄禮完成了以後,老太太的情緒明顯不對,她身邊親近的人都看出來了。
  方氏來請安時,老太太甚至還在魂游太虛。
  方氏心中揣著劉嬤嬤對邱老太君的惡意猜測後,每日來請安時,是怎麼看老太太怎麼覺得難受的,好在顧卿對方氏也沒什麼好態度,所以兩人每次都匆匆刷完這個“婆媳日常”,各干各的事情。
  可是顧卿真的不理睬她,在她行禮的時候一直出神,晾著她這種情況,她從和李茂成親以來,這還是第一次。
  等老太太回過神來,說自己“抱歉晃了下神”的時候,方氏的腰已經彎的有些發脹了,肚皮也緊繃的疼。但漲的最發疼的,是自己的臉面。是她一直低著頭彎著腰,周圍丫頭不自在扭過頭的那種尷尬。
  她的婆婆最近實在太反常了,要趕緊催催母親,問問那神婆找好了沒有!
  連方氏都察覺出了顧卿的不對勁,李銘和李銳自然也都感覺到了。哥兒倆個把腦袋湊在一起嘀咕了半天,終於推斷出了結論——奶奶怕是看了李銳表姐的及笄禮,想起自己的女兒,他們那早逝的大姑二姑了。
  當年胡軍報復時,他們的大姑二姑都香消玉殞在胡人的鐵蹄下。奶奶自後再無女兒。至於外嫁的小姑姑,府裡所有主子都知道是怎麼回事,雖然感情也很好,但奶奶一直做不到像對待自己女兒那樣對待。
  這次李銳的表姐及笄,老太太去了,看張媛熱熱鬧鬧的行完了及笄,恐怕想起了自己那兩個永遠不能成年的女兒,有些感傷吧。
  若顧卿能看到兩個小孩腦袋瓜子裡的想法,恐怕會笑出聲來。也不知道這兩個孩子的水晶心肝玲瓏竅是怎麼長的,什麼事都愛弄出個一二三四五來,好像世間的每件事不找出個理由來匹配就不合適。
  總而言之,此事的結果就是,兩個孩子跑的更勤了,撒嬌賣萌裝傻的更徹底了。就連兩個先生也給他們放了假,支持他們胡鬧。
  開玩笑!那部《三國演義》還沒講完呢!這些天老太太說著說著就晃神,五天了,三回都沒說完,這讓他們這些等著看《三國演義》的人,突然就驚覺下面沒有了,簡直是慘絕人寰好嗎?
  “奶奶奶奶,我們去捉鴨子吧?”李銘湊在奶奶旁邊,“孫兒看您這幾天都瘦了,肯定是因為沒有吃我們親手抓的鴨子!”
  “咦?奶奶瘦了嗎?”顧卿驚喜的摸著自己的臉。自從她來了這兒,發現老太太飲食太過油膩以後,已經漸漸將日常的餐飲改成葷素搭配了。這大半年下來,她的身體狀況好了許多,皮膚狀態也好了些,現在李小呆告訴她,她還瘦了?
  哦哦哦哦,她簡直是個“減肥達人”,自帶“減肥光環”啊!
  ‘重點不是瘦了,是鴨子好嗎!’
  一心想要拉邱老太君出去晃晃,換個心情的李銘淚流滿面。他給李銳遞了個眼神。
  哥哥,你上!
  李銳眼珠子一轉,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奶奶,再過幾天就是中秋了。聽先生說,今年中秋御街前後和內城裡,宮裡都安放了宮燈,就連我們府裡也制了不少燈,要不然,中秋那天,我們去街上看看燈?”李銳越想越覺得興奮,他日日在府裡呆著,有好長時間沒有出府玩過了,奶奶又不是未成親的姑娘,奶奶要出去賞燈,應該沒有問題吧?
  “中秋也有花燈嗎?”顧卿想了想,古時候不是只有上元節,也就是正月十五有花燈嗎?去年過年的時候,也不知是這裡哪一種禮儀,需要府裡年紀最大的長輩扎個燈,她還親自扎了一個燈籠給府裡掛出去了呢。
  “也不是年年有。但若宮裡想要與民同樂,就會特地撥款在各處點起燈火,搭起戲台,好好熱鬧熱鬧的。”李銘在他外祖家待的多,外祖父也會和他說起一些往年老皇帝在時的光景,所以知道的倒比李銳多些。“上行下效,無論是公侯官宦,還是平民百姓,就都會跟著一起掛燈籠,放起燈船。”
  哦,拍馬屁!充分貫徹學習當今聖上積極走人民群眾路線的指示!
  “那你喚你父親來趟。”顧卿被說的意動起來。
  李茂今日正在家中休沐。李銘一聽奶奶被哥哥說動了,偷偷的給一個“你好棒”的眼神,在李銳得意的表情裡跑出了持雲院,去喊自己父親去了。
  而從東園裡被李銘拽的往北園裡走的李茂一頭霧水。
  在路上,李銘詳細說了奶奶如何從張大姑娘的及笄禮以後就開始意志低沉,自己和兄長的猜測,以及准備讓奶奶帶著他們兄弟出去一起出去“發散發散”的想法。
  “爹,現在萬事具備,只欠東風了!”自李銘聽了“三國”以來,說話都是這個調調。
  李銘這一說,倒是勾起了李茂那一點內疚來。他生在軍營裡,當時後方已經穩固,小時候沒有吃過苦。他也曾聽自己的大哥說起過那段往事,大哥語氣裡是滿腔寂寥。
  兩位沒見過的姐姐死時都未成年,自然不能給她們過繼養子,繼續香火。也不能成冥婚。母親這番難受,怕也是因為這個。
  罷了,明日就派人回趟老家,叫那邊重新修整下兩位姐姐的墳塋,多賞那看墳家人些銀錢,讓他多上些心。
  誰也想不到,一晃間,自己居然成了那個僅剩的孩子。如今母親的孫兒尚且想到要盡孝,自己難道比小孩子還不如嗎?
  “那父親就做你這個東風。父親保證此事必成。”李茂微微一笑,在半路上就應允了李銘,引得李銘眉開眼笑。
  正在持雲院裡等待李茂前來的顧卿,是不知道現在這個時代女人家出去賞燈合不合適的。兩個小孩子貪玩,也許為了想出去玩,把這事情說的千好萬好,可是若是此地風俗和律法規定了她不能去,她這麼做了,倒是不妥,叫李茂來,也是為了問問這個。
  所以李茂來了持雲院後,總算是徹底打消了顧卿的疑慮。
  大楚立國之初,百業凋敝,老皇帝下令取消了前朝的“宵禁”,就算平常百姓夜晚出來游玩,也不算出格。只不過逛集市自然是沒有關系,若是趁著夜晚沒有提前通知就私闖他人住宅,也有“凡夜無故入人家內者,杖八十。主家登時殺者無論。”的律法。所以雖然老皇帝恩旨開了宵禁,京城內的治安卻很好,並沒有趁夜出過什麼事。
  更何況當天就算是皇帝和皇後,都要在門樓上出現,接受百姓朝拜,與民同樂的。內城裡的老封君帶著夫人小姐到內城去賞燈,賞玩後四處游玩一番,那簡直是再正常不過了。
  顧卿早就聽兩個孫兒說過內城的無聊,提出想帶著兩個孫兒去外城的夜市裡轉轉,去看看街景。李茂一點也不驚訝,他們家出身並不高貴,他父親和他母親年輕的時候攜手去城鎮裡街坊上看花燈夜市都是有的,他只當老太太又開始懷念過去的生活了,當下孝子之心大起,立刻大包大攬的支持起來。
  “若您老人家想帶著孫子像普通人那樣去玩一玩,也不是不行。只不過家裡那些家將和府丁護衛要多帶一些,大小丫鬟也要跟著。”李茂想了想,“主要怕街上人多,把大人孩子沖散了。孩兒那天要入宮與聖上一起登樓,婉兒也要在家裡主持祭月,怕是都不能跟著母親,這安全上,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咦?李茂和方氏都不去?那豈不是太好了?
  顧卿心裡大喜。
  兩個孩子也對視一眼,偷偷高興地笑了起來。沒有其他大人,只有奶奶陪著,那豈不是要干什麼都行?
  顧卿不是笨蛋,小說看多了,也看過不少什麼趕集或者觀燈時被綁架啊,遇見刺客啊之類的橋段,於是立刻點頭應承,說是到時候帶足人手,做好萬全准備。
  她甚至還好心情的留了李茂的飯,一頓飯吃的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只是不知老公孩子都留在了持雲院裡,而自己只有丫鬟婆子圍繞,在桌上獨自吃著飯菜的方氏,現在是何等心情。
  若是一直在巴望著哪個日子,那段時間一定是很難熬的。兩個孩子和顧卿就是如此。在好幾天的翹首盼望下,中秋佳節終於到了。
  雖然中秋節的燈火注定比不了上元節的(冬天在農閒,中秋在農忙),可對於京城的老百姓來說,農閒農忙的影響比京郊以外那些以務農為生的人們要小得多,即使是再窮苦的人家,也豎上一個旗桿,掛燈籠幾個,自取其樂。
  他們信國公府上的花燈自然是不同一般,所懸之燈,高約數丈,更有各種造型各種字樣的,放置在各院的院落裡。只是作為唯一留守府邸的主子,方氏除了要主持祭月,還要防著府裡失火,怕是今晚得不了閒了。
  李茂下午就進了宮,怕要到半夜才能回返。等用過飯,天也黑了,顧卿帶著兩個孩子,駕著她那架國公府一等國夫人的朱漆馬車,後面浩浩蕩蕩的跟著丫頭婆子、家將護衛等人,開始駛離國公府所在的清水坊。
  這第一程,肯定是要前往內城與外城的交界之地的。那裡有一處門樓,平時做鼓樓,年節做燈樓或儀樓使用。一個時辰後,皇帝和皇後會登樓賞燈,信國公府作為官宦人家,自然要先去朝見一番,不然罔顧君恩先去游玩,被發現了要受彈劾的。
  燈樓的周圍早就被要觀瞻聖顏的百姓圍了個水洩不通。好在燈樓的後面就是御道,四周圍都是宮中的禁衛把守,他們一看國公府的車馬來了,連忙分了一部分人來清理街道,國公府的馬車這才進入了燈樓之下,在靠前的顯眼位置站住了。
  顧卿掀開了車簾一角,眼看著無數像是後世追星的粉絲一般露出各種狂熱表情的百姓,不由得嘖了嘖舌。
  若說當世最大的明星是誰,那一定是御座之上的皇帝了。這種“皇粉”的死忠程度,恐怕也比後世那些星迷可怕的多,也忠心的多。
  眼見著自己府上的車馬明明後來,可宮中禁衛還是給他們的朱漆馬車開了道,甚至驅趕了不少平民,顧卿心裡有些小小的不安。
  當年她還是平頭小老百姓的時候,看見領導路過要封街封車,靜止行人通行,她還偷偷在心裡暗罵過,想不到這還沒有幾年,自己也要做同樣的事情了。
  不光是平民為他們讓道,就算是許多馬車上有各府徽記的達官貴胄人家,在見到朱漆馬車的時候,也紛紛退後避讓,讓她先過。這一下,顧卿品嘗到了“權利”所帶的各種便利之處,可內心也就更加無所適從了。
  “奶奶,怎麼了?”李銳敏感的發現到了顧卿的不安,問出了口。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這麼多人為我們的馬車讓道……”顧卿看著外面一輛馬車,上面掛著“劉”字的徽記,那馬車遠遠看見他們來,立刻避讓,馬匹調頭時稍微躁動了一下,倒驚得裡面的女眷發出了幾聲驚呼。“有些過意不去。”
  李銳伸出頭去看了一眼,不以為然地說:“那是吏部尚書劉家的女眷,本來就該給我們家讓道。”
  “咦?你就伸頭看了一眼,怎麼就知道那是劉尚書家的女眷?”
  “本朝規定,三品以上車蓋為皂,一品以上車蓋為朱,三品以上姓‘劉’的人家,就吏部尚書劉文興一家。”
  顧卿在心裡暗贊了一聲小胖子厲害,竟連朝堂之上的官員姓名都記住了。兩位先生入府以後,教授李銳的學問倒是其次,教導的最多的,反而是本朝的各種歷法、風俗、禮儀、乃至朝廷官員的品級,在這些位置上的人出身,以後身後的各種龐雜勢力等等。
  可笑方氏和李茂還以為自己孩子把書讀的跟個狀元似得就算成才了,李小呆也被活生生的教歪了。李銘剛從外家回府,去和李銳到明輝先生那上課時,聽見這些世家的各種小道消息,還覺得是浪費他讀書的時間,聽了一半就告罪跑了。
  他不聽,明輝先生也不勉強,反倒是看起來行事簡單粗暴的李銳,聽得是津津有味,統統記在了心裡。
  顧卿聽了李小呆在她面前的嘮叨,挺擔心李小呆以後被教養的不通庶務,只會讀書,還特地找李小呆深聊了一回。結果她發現李小呆是真的不耐煩這些牽扯復雜的關系,只喜歡讀書寫字,看一些先賢的至理名言,就像後世那些學者或者學術型人才。
  至於禮儀規范,天文歷法,人際關系等等,他只想通個皮毛,不失禮於人就行了,無意去深研。
  這是天性,逆轉不了的。就和你明明喜歡語文,非要你去把自己最討厭的政治考到最好一般,心裡自然會有抵觸。顧卿見無法勉強,也就作罷。
  “原來是這樣。”顧卿聽了李銳的解釋,了然的點了點頭。“只是,這劉尚書聽起來怎麼這麼耳熟?”
  顧卿扭頭問車裡的花嬤嬤,“是不是她們府上的女眷給我們遞過帖子?”
  花嬤嬤搖了搖頭。“劉府沒有老太君,女眷的帖子應該是直接到夫人那邊的。”
  “咦……我現在記性也混亂了嗎……”
  “奶奶你肯定是故意的!”李小胖氣急敗壞地紅著臉說:“就是上次那個打了孫兒的劉尚書家啦!那個把我打得像豬頭一樣的劉二狗!”
  噗!原來是他家!難怪要讓車馬。
  托宮中禁衛的福,信國公府的馬車在一處極好的位置停了下來。顧卿四周全是點燃了的各色燈火,內城裡的燈火是最精良的,大多是內造和各府裡提供的精致樣式,這燈火通明的景象,直映的整個內城猶如琉璃世界一般。
  見信國公府的車馬在燈樓前停下,許多相熟人家的女眷都下了車,來這邊拜見。只因車廂裡還有已經十三歲的李銳,來的多是各府的夫人或封君,也就匆匆寒暄上幾句,就各自回了車,倒讓怕麻煩的顧卿安了安心。
  一陣亂七八糟的應酬過後,顧卿在車廂裡猛聽得鞭子抽地發出的巨大拍響聲,還有各種鍾鼓禮樂的聲音,心中想著大約是聖駕降臨了。再一看李銳和李銘兩個小家伙嚴肅的臉龐,心中又肯定了幾分。
  李銳提醒他們此時應該出馬車迎駕,於是一家子人全部下了車,跪地迎駕。
  顧卿跪在地上偷偷往四處張望,除了御前拱衛的禁衛有一部分站著,四下裡至少幾千的人頭,居然沒有一個是站著的。更可怕的是周圍鴉雀無聲,剛才那般喧鬧之聲就像是一下子被人掐斷了,只剩禮樂。
  要知道,就連她們學校當年幾千人在操場上開大會,各種大喇叭叫著要肅靜,也做不到這樣的整齊劃一,令行禁止啊。
  顧卿這才驚覺以前看的那些古裝戲裡,有人在宮外沖去聖駕旁行刺都是扯淡,若此時有一個人是站著的,恐怕立刻就被抓走了,更別說去皇帝跟前行刺了。
  怎麼去?跪著爬過去嗎?旁邊的老百姓第一個納悶就把人給抓了邀功了好嗎?
  大約跪了五六分鍾吧,她聽到燈樓上傳出了“平身”的高亢聲音,然後身邊的小胖小呆立刻利索的起身,把她也給攙扶了起來。
  顧卿聽到那中氣十足的聲音,不由地小聲吐槽:“這皇帝身體還真不錯,底氣足!還是個大嗓門!”
  李銳攙著顧卿的手一僵,用更小聲的聲音和顧卿耳語道:“奶奶,那是唱者的聲音,專門給聖上傳話的。”
  顧卿:……
  還好黃桑聽不見。
  皇帝在門樓上駢四儷六的說了一通,燈樓下山呼萬歲,直引得樓上的皇帝也興奮了起來,愣是待了半天還不走。
  楚睿還是新君,登基不到四年,此時國孝剛過不久,百姓正是好不容易解了禁,想要松快的時候。楚睿做太子也有好多年,為太子時就以寬厚沉穩聞名,現在登基為帝,國泰民安,百姓對新皇的能力也頗為肯定,自然歡呼之聲不絕於耳。
  若任哪個文人騷客看了此幕,都能寫出一大堆歌功頌德,歡唱盛世的詩賦來,這原本是非常讓人熱血沸騰的場景,可在燈樓下急不可耐的想去玩兒的顧卿卻焦躁極了。
  她就在前排,抬頭往上看,也就看到三樓高的地方站著一排小人,相信後面的人恐怕更是看不到聖上“龍顏”的,也不知道這群人為何如此狂熱。
  無奈皇帝親自出來“與民同樂”,無論是哪家想去坊市裡開心,都得先去皇帝面前走個過場,她也不敢先撤,直等了許長時間,御駕離開,他們才啟程往外城去。
  此時全是內城往外城走的車馬人等,除了一部分看完內城燈火和聖駕就回府的官員家眷,大部分人在中秋燈夜裡出來,都是要到處晃晃的。
  一時間“哎喲誰踩掉了我的鞋”、“你怎麼能推人,他還是個孩子啊!”之類的聲音不絕於耳,把馬車裡聽到那些尖叫聲的顧卿逗得樂不可支。
  呵呵,這個沒有城管沒有交警的時代,就靠著那一群拿著小棍子的京兆府官役想要維持治安?他們自己的鞋都被踩掉了好嗎?
  好在大部分百姓都不會做沖撞朱漆馬車的這種妄行,官宦人家更是客氣,信國公府的馬車一路通行無阻的到了外城。
  外城門外,早有李茂安排好的家人和護衛等候好了,手中拿著明火迎了上來,護在馬車的旁邊,驅趕閒雜人等往外城裡走。
  “奶奶,我們下去晃晃吧?在車裡看有什麼好玩的!”李銳睜大了眼睛看著外城裡來來往往的人群,不停地嘮叨著。
  外城裡最熱鬧的是東市和西市,東市靠近內城,內城的坊裡住的多為皇室貴族和達官顯貴第宅,故東市中“四方珍奇,皆所積集”,也干淨整齊的多,但商業卻遠沒有西市繁華。
  西市因面對整個大楚進行貿易,甚至多有各地游商千裡迢迢而來,那真是雜貨日常,飲食衣物,應有盡有,人人稱之為“金市”。東西市的繁盛,讓出去購物的人,也都說是去“買東西”,而不具體說買何物。
  然而,即便東市裡沒有西市繁華,卻依然萬盞彩燈壘成燈山,花燈焰火,金碧相射,錦繡交輝。李銳再一想等他們到了西市,還不知道有如何熱鬧,就忍不住心旌搖動,神色興奮起來。
  李茂為了讓老母親高興,自然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車馬從東市直接跨過中間的前門大道,駛向西市的入口處。到了入口的地方,除了留下一些看守馬車的婆子和僕役,其余人等,浩浩蕩蕩,陪著邱老太君並兩個少爺一起入西市游玩。
  顧卿這個西貝貨穿來大楚大半年了,日日待在北園,就去過一次如是庵,還在內城裡,現在看到這一派古代的盛世景象,立刻露出土鱉應有的神色,驚訝的嘴巴都合不攏。
  她還以為只是一堆花燈,一群人舞舞龍就算了,結果西市從入口開始,就有長達數裡的戲台綿延不絕,上面有各種唱戲的、雜耍的、舞劍舞刀等藝人的表演,戲台前鑼鼓喧天,曲樂齊鳴,震的顧卿目不暇接。
  看這劍舞的!她在後世看的那些和這個一比簡直就成了渣!那真叫來去如風,英姿勃發,尤其是這舞劍的一男一女,均為青年,長相又俊秀,看的顧卿熱血澎湃,恨不得拍掌大叫三聲才好。再一想古代的各種俠士俠女,武林高人……呃,應該不會賣藝。
  還是想想就算了。
  老太君在舞劍的台子前站了身,身後一大票子的護衛丫頭自然也都停了下來。李銳抬頭看了一會兒就沒了興致,他平日裡學的是軍中的那套功夫,這種江湖上的花哨劍術自然和他不是一路,也只有老太太喜歡。
  李銘和其他丫頭倒是看得起勁,一些小丫頭拍手稱好,倒讓後面跟著的家將和親衛們吃味了起來。
  嘁,這些花架子,也就看著好看,在沙場上打起來,真刀真槍的,恐怕劍花還沒抖起來,頭都給砍掉了。早知道這些丫頭們喜歡這些,他們還裝個毛的文雅,以後每天起來就打幾套拳,不愁沒老婆了!
  台下樂,那戲台上舞刀舞劍的也樂啊。這麼一大票明顯是達官貴人的人站在他們台前,等下打賞一定不少。更何況他這台前人聚的多,眾人都有看熱鬧的心理,也就人聚人,直擠的這個台子觀者人數極為壯觀,他的臉上也有光。這可是京城,不是鄉野那些跑野路子的三腳貓能登台的!
  就連隔壁唱曲兒的小生也都嘖嘖稱奇。今兒入夜起,他就和這一群人被劃在一處戲台上。他們班子就在不遠處,也沒見這幾個舞刀舞劍的多受歡迎,結果這貴人看了一眼,往前一站就不走了,難不成只有貴人能慧眼識珠,這一對男女真是什麼江湖高人不成?
  等散了戲,他就去探訪探訪,若真是江湖高人,他便問問那對男女收不收徒,想他從年少開始,心中就藏著一腔“江湖夢”哩。
  見這台子前擠的人越來越多,顧卿被氣悶的喘不過氣來,人多味道也重,她連忙要走。見老太君要走,其他人趕緊開路,讓邱老太君和兩個少爺出了人群。她們一走,旁邊原本擁擠的人群看了半天,也沒看到台上舞出個花兒來,也就散了大半。
  只留那台上剛剛還心中大喜的班主臉色一青。
  擦,看起來也是顯貴人家,竟小氣到一個銅子兒都不給!

Rank: 4

狀態︰ 離線
40
發表於 2015-10-22 20:41:45 |只看該作者
☆、第39章 顧卿教孫

  若說顧卿一個老太太帶了那麼多人出門玩,應該是非常顯眼的,可這是京城,什麼樣的人家都有,西市裡帶家人出來賞燈的富貴人家,很多人的排場遠遠超過顧卿,前擁後簇著,三四十人的也不在話下。
  顧卿帶的是府裡的家將,這都是一個能打十幾個普通家丁的猛士,所以他們身邊圍著十來個家人並算不得扎眼,只是因為是一個老奶奶帶著兩個小孩,會引得別人多看兩眼罷了。
  西市的花燈和東市的截然不同,若說東市裡的燈絕大部分追求“高大上”,那西市裡的燈則就是追求“新奇巧”的居多。顧卿甚至在角落裡看到了一盞像是春宮圖一樣的造型燈,她很怕兩個孩子會問她點什麼,結果兩個孩子只是看了一眼,就扭頭去看什麼龍燈、跑馬燈去了,倒把顧卿虛驚一場。
  還是兩個孩子呢,沒到對女人感興趣的時候,哈哈。
  顧卿在現代的時候就喜歡逛街,到了這裡,一整個西市,相當於她以前居住的那個城市整個市中心那麼大,如此大的市場向她敞開,而她的財富足以買下任何想要的東西,簡直就像做夢一般。
  她在國公府裡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很有錢,可是有錢用不掉也沒處用,錢也就成了個擺設,現在她要出來玩,細心的大丫頭香雲早就把幾塊銀餅給絞成了散碎銀兩,也帶了些金錁子等物,就為了讓老太太買個痛快。
  兩個孩子對木人兒和一些手工好奇,顧卿倒是對一些現代看不見的風物比較感興趣,三人一路走一路買,後面的家人都快拿不下了。
  最可笑的是,在西市某個攤上,居然發現了有賣扳指的,人家倒不說賣扳指,而是說賣“邱君戒”,打的正是邱老太君的招牌。
  圍在顧卿身後的家人自是義憤填膺,假冒府裡的名義在這裡設攤就算了,如此粗糙的扳指,居然也敢說是“信國公府上邱老太君與我家有舊”,還信誓旦旦自己家的扳指是從公府裡學過來的,最正宗雲雲。
  李銳的脾氣暴烈,當場就要踹攤子,還是顧卿拉走了他。
  噗,這裡對知識產權的保護也不怎麼樣嘛!早知道就叫李茂派個家人用府裡的名義賣扳指了,好歹還能給府裡進點銀子。
  “奶奶,你為什麼不讓我砸他的攤子!他明明就是騙人。”李銳委屈地看著顧卿,他火都到頭上了,又被活生生掐滅了。
  “人家糊口而已。”小孩子是沒見過後世的“貢糕”、“貢梨”、“貢鴨”什麼的,見多了就真的是見怪不怪了。只不過是個宣稱“和邱老太君有舊”的攤主,砸了人家的飯碗,信國公府反而要被其他人臧否沒有容忍之量了。
  不過就是個玩意兒,做出來就是讓別人用的啊。
  “我做的這東西要能活些人命,那才叫阿彌陀佛。是誰做的重要嗎?能換飯吃就行。若不是我在信國公府裡,說不定也是要拿這個賣錢填飽肚子的,隨他去吧。”
  “老太太仁慈。”花嬤嬤也見過府外人家生活的艱辛,對老太太贊道。
  “可我們家的扳指明明不是這樣的啊!”李銘傲嬌地哼道,“才沒有這麼丑!”
  光禿禿的粗直筒什麼的,難看極了!
  李銳想了想,摸出了隨身帶著的扳指,顧卿一下子沒拉住他,給他竄到了那個攤子上。這攤主的生意挺好,來買的大部分是想要附庸風雅,或者學過弓馬的男人,這時一個半大孩子擠了進去,倒把別人逗樂了。
  喲,哪個府裡的小少爺,也想買扳指?拉的開弓嗎?摸過箭沒有?
  李銳可不管他們想什麼,板著臉把帶著扳指的大拇指一伸:“我前兒得了這個,和你們家‘邱君戒’完全不一樣,你給我看看,是我弄到了假貨,還是你賣的不正宗。”
  李銳手上的扳指,正是御賜的七彩扳指裡的一枚,屬於“青”的那只翡翠扳指。整個扳指碧綠剔透,清澈如水,原本是成人帶的大小,李銳手大,倒也能勉強套的上。這扳指一看就不是俗物,絕不是攤子上這些雜玉、木石做的扳指可比。
  最重要的是,李銳這枚扳指,是後來經過兵部和工部調整過,做成了坡型的,裡面還有弦槽。這攤主不知在哪裡得知了“扳指”的作用,猜想出樣子來,照葫蘆畫瓢在這裡賣,卻不知道扳指幾經改良,絕不是一個圓筒樣的東西。
  能在西市地界上站住腳的商家,沒有哪個是傻子,一看這小孩手上扳指的成色,如此規格的翡翠非貴胄而不敢輕易佩帶,否則反是招禍,再聽聽這口氣,立刻推斷出大約是國公府的正牌少爺來了。
  雖心裡一陣驚慌,但很快他就冷靜了下來。要是國公府不想他賣,早就叫家丁砸了他的攤子,抓到衙門裡去了。現在只有一個小少爺出來挑事,怕只是這少爺看不過去,想來出出氣的。他本就是西市裡隨便誰伸個腿就能踩死的小人物,出氣就出氣吧。
  這麼一想,這攤主立刻腆著臉說:“喲,這麼精致的扳指,小人真是一輩子也沒有見過。小人這扳指只是從信國公府裡傳出來,我再仿的,不敢說就是出自國公府裡。老公爺和老封君那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像我這樣靠買賣糊口的人家,怎麼可能沾的上半點仙氣……”
  “你先前還說和邱老太君有舊!”
  “呵呵,小人是從荊南來的,和邱老太君是一個地方的人,那還不是有舊嗎,哈哈,哈哈……”
  這信國公府裡的孩子,眼神怎麼跟狼似的!
  “你以後再敢說自己和邱老太君有舊,我叫人拔了你的狗牙!邱老太君出身荊南,荊南幾萬戶人家,難不成都和邱老太君有舊不成?你這樣壞人名聲……”
  攤主臉皮一陣發緊,覺得自己的臉紅的都要熟透了,周邊還圍著一些原本要買的客人,以及看熱鬧的游人,見這攤主這般慫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紛紛起哄。
  “哦哦哦哦哦,我說你怎麼和公府攀的上關系還在擺攤,原來是這種關系。要這麼說,我祖母也是出身荊南,我也和公府有關系!”
  “原來連這扳指都不是該有的樣子,還說什麼和公府裡少爺戴的一模一樣的!”
  “老板,退錢!我剛買了三個!”
  李銳看著這個和自己叔叔差不多大的男人,勾著背,畏縮成一團不敢反嘴的樣子,不知道怎麼心裡湧起了一絲異樣。
  這毯子上的扳指並沒有珍貴的材質,一旁還放著一些木雕木鐲木梳等物,怕這人以前也不是做的扳指的營生。這攤主一邊彎腰駝背的道著歉,一邊從一個罐子裡拿出錢來退給旁邊的人,李銳瞟了眼那個罐子,裡面的銅錢只裝了罐子的三分之一,大約四五十枚,四五十枚錢只夠買幾個雞子加一斤米面,現在還要退人家錢……
  再想到奶奶說“不過糊口”,小胖子已經有些後悔。
  “銳兒,不要再鬧了。”顧卿拍了拍李銳的背,從他身後走了出來,“店家,我這孫兒年輕氣盛,火氣大了點,你見諒。”
  孫孫孫孫孫……兒?
  那這這這這這這這……是……!
  店家已經嚇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話都不會說了。
  “店家這扳指還算正宗,只是這裡應該再陷進去點,這裡要高一些才行。”顧卿隨手拿起一個扳指,細細地說與他聽。“我家孫兒的扳指是家中交好的大人給的,後來經過好幾次改良,外面是不得見的。”
  “老老老老……夫人,小人是豬油懵了心,小人……”
  喲,居然從李小胖的一番話就猜出了他們的身份。顧卿覺得這店主挺聰明的,就是膽子小了點。
  顧卿的臉原本就嚴肅,不笑的時候更是嚇人,攤主已經給她看的兩腿哆嗦了。
  顧卿怕真的嚇到這個人,擺出了後世哄孩子時常擺出的笑容,安慰道:“我看店家的扳指所選的材料都挺堅硬,內面也打磨的極為光滑,想是下了一番功夫,不是粗制濫造,只為了賺錢的黑心人,所以才出聲提點一二。只是和邱老太君有舊的話就不要多說了,人家孀居多年,又在深院,你這般說,傳出去反倒給自己惹禍。”
  那店家噗咚一下就跪了下來,擦著眼淚說:“小人見識淺,又給錢迷了眼,沒想那麼多,老太太提點的是,小人以後再說,叫小人全家腸穿肚爛,不得好死!”
  顧卿嚇了一跳,發這麼重的誓!
  “店家言重了,無非是提點,心領了就是。我這孫兒魯莽,壞了店家的生意,我這有個扳指,倒真是信國公府裡流出來的,就給店家壓壓驚吧。”顧卿扭頭跟李銳說,“把你後來得的那個鹿角的拿來。”
  “那是……!”
  “拿來吧,下次做什麼事前,三思後行。你就當長個教訓。”
  李小胖心不甘情不願的掏了鹿角的扳指出來,遞給了那個攤主。
  “吶,拿去。這個比我手上的貴重多了!”這可是奶奶後來做的,李小呆找他要了一個月他都沒給!他手上這個就是材料貴重些,和這個完全不能比!
  那攤主還在那跪著,李小胖彎腰把東西遞過去,攤主受寵若驚的用雙手接過扳指,低頭就要給顧卿磕頭。顧卿要說到這裡最受不了什麼,那就是磕來磕去了,趕忙避開,又叫下人把那攤主扶了起來。
  “攤主你靠手藝吃飯,不偷不搶,工藝又好,就是不打信國公府的這面招牌,也能熬出頭的。就算是信國公府,出身草莽之時也不見得富貴到哪裡去,無非就是奮進罷了。如此佳節,讓攤主你這般誠惶誠恐,反倒是我們的不是。”顧卿看了看四周圍過來看熱鬧的人,跟身邊的家將說,“我們走吧。倒耽誤了人家做生意。”
  等顧卿離開了好一會兒,那店家才從地上爬起來,抱著那個梯形的扳指看的稀奇。他原本就是木匠,後來也喜歡做弓箭,勉強能糊口。只是立國之初時,老皇帝下了令,讓山林中的禽畜也休養生息十年,一年倒有大半年不許打獵,他才想著做點其他東西活口。
  當初這扳指的事兒,皇帝頒了賞賜給信國公府,聲勢浩大,清水坊上幾乎官宦人家人人都知曉,人多口雜之下,外城自然也有許多人知道了。這些茶館裡游走的說書先生本就是喜歡拿富貴人家裡的事說頭的,且宣傳的大都是富貴之事或者一些有趣的事,並不犯忌諱,如今不像前朝,動不動就以“言”入獄,這些先生們說的更是起勁。
  說起來這攤主也是手藝巧,他是沒見過扳指的,和信國公府有舊更是扯淡,這扳指是他在茶館裡聽說書的先生說來,只是略微說了大概的形狀和功能,就在家裡仿了出來,又拿弓箭試了試,確實好用,這才斗膽出來賣。
  只是時下京城習武的少,京城裡獵戶少,用弓的達官貴人家也不會在西市裡買東西,這麼一個眾人不知的東西,竟不好賣,所以他才假借了“信國公”府那個“邱氏射玦”的名義,改作“邱君戒”來賣。
  別說,這一假借,果然生意大好。只是他畢竟是胡扯,心中未免發虛,生意一好,就不知為何心裡荒突突的。
  這也是他幸運,遇見的是已經見慣了盜版和山寨貨的顧卿,這扳指本又不是她發明的,對所有權或者是誰做的這種事更是看得淡,不然換成隨便哪個人家看到這幕,這攤主都要給自己招禍。
  這麼多圍觀的人,也不全是傻子,看這老太太架勢,還有那孫兒的激憤,以及那孫兒手上的那不是俗物的扳指,再看這老婆子後面家人肌肉緊繃,腰中鼓囊明顯有武器,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立刻圍成一團,小心翼翼的討論起了今晚上這事。
  怕是明天一早,各茶社酒樓的說書先生說的段子裡,就要有“邱老太君宅心仁厚,黑心攤主浪子回頭”之類的新書了。
  “嘿,店家,那個鹿角扳指你賣不賣?給你十兩銀子。”有一個武生樣子的青年掏出一枚紋銀,開始游說。
  “十兩?這鹿角都不只十兩。店家,我出十五兩!”
  “我出二十兩!”
  “我出……”
  “不賣不賣不賣!”攤主胡亂揮舞著胳膊,“這射玦我要供起來,以後留著傳家的!”
  “嘁!”
  “你這老貨,也不知道哪裡走的狗屎運!”
  攤主把扳指珍之又珍的捏在手裡,這才笑著又說:“不過從明日起,本攤位出售仿照這個鹿角制作的新射玦,雖不是我手上這個,但用起來是一樣的。連那位老夫人都誇了我的手藝好,做的光滑細致,大伙兒可以放心買了用吶!”
  “老板,我先預定一個!我要也要鹿角的!”
  “我要那小孩手上那種的!”
  “得了吧,張麻子,那小孩手上的一看就不是便宜貨,你要你也要有錢買才行,別癡心妄想了,雜玉的來一個得了。”張麻子的鄰居揶揄道,“我要個木頭的就行,給我家兒子帶著頑,積個福氣。老板,你今晚上別洗手,就用那少爺摸過的那只手做!”
  “行行行行行!我以後都不洗手了行嗎!”
  老板那生意做得熱鬧,這邊公府裡雖然經過了剛才那個小插曲,可是祖孫三人依舊興致不減,顧卿沿路買了一些沒見過的吃食,每樣都嘗一口。花嬤嬤勸了幾次,她都沒理。都老成這樣了,還不及時行樂怎麼成?髒?再髒能髒的過後世地溝油做的各種吃的嗎?她當年不也吃了不少!
  顧卿買的多,好吃就繼續吃,不好吃就塞給李小呆。
  什麼?你說李小胖?人家都叫小胖了,自然是在減肥啊!
  李銘一邊得意洋洋的吃著奶奶給的小食,一邊還不忘刺激李銳:“哥哥,就說你那個鹿角的給了我吧。早給我,今天也就不用給旁人了。”
  “呸,要給了你,今天掏扳指的就該是你了!心疼的也是你!”李銳沒好氣地說。
  李銘一想,也對,前後做了那麼多只扳指,大部分是象牙和犀角的,御賜的不能贈人,其他的太貴重給人惹禍,就那鹿角的正合適。這麼一說,還不如當初不得,不然得到了又失去,怕是比沒得到還難受。
  這麼一想,李小呆萬分的同情起哥哥,一看顧卿正顧著看前面耍猴,連忙把手中的丸子偷偷地遞到李小胖嘴巴,輕聲說:“來,這個可好吃了,哥哥吃一口。”
  李小胖早就被顧卿和李銘二人饞的不行,此時好弟弟把吃的送到嘴邊,哪裡還能忍得住,連忙張開大嘴就要咬……
  “銳兒,銘兒,你們看那邊,圍了好多……咦?你們在干嗎?”
  兩個孩子背著身子,頭都要湊到一起了。
  “沒……沒干嗎……”李小呆慌張的一哆嗦。
  “嗷嗚!”
  “怎麼了?”
  李銳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解釋說:“沒什麼,沒什麼!”
  “沒什麼怎麼哭了?”
  “眼睛裡進了沙子,進了沙子……”李銳揉著眼睛,“我讓銘弟弟給我看看。”
  雖然覺得兩個孩子怪怪的,但她也是從小時候過來的,什麼背對著大人竊竊私語,胡亂吐槽什麼的,誰沒干過啊,也就笑笑放過了。
  “你們看前面,圍著的人好多,還掛著一堆燈籠,那是在干什麼?”
  李銘看了一會兒,也說不知道。還是旁邊一個家人見得多,伸出頭來說:“太夫人,大約是猜燈謎,能贏到彩頭,所以才有那麼多人。”
  咦?傳說中的燈謎!顧卿眼睛亮了,旁邊家人看見顧卿這般態度還有什麼不知道的,立刻從人堆裡殺出一條血路,護著三位主子往人群的方向走。
  “哥哥,沒事吧?”李銘偷偷的丟掉了丸子,那扎著丸子的簽子上面都紅了。
  “戳到嘴巴裡面了,不礙事,就是好痛!”不是好痛,是好好好痛啊!那竹簽削那麼尖,是要拿來謀財害命的嗎?這府外的廚子就是沒見識!看他們府裡,就沒有什麼東西是尖頭的,就怕傷到主子!
  還好是戳到上面,戳進喉嚨,李銘就要背上“謀殺親兄”的罪名了好嗎!
  李銳齜牙咧嘴,怕是好一陣子不能吃什麼東西了,李銘也是心驚膽戰,生怕被發現。
  但顧卿卻沒多在意兩個孩子,光看燈去了。
  若說這猜燈謎,在後世裡也是有弄過的。各大商場有時候中秋或者元宵搞活動,也會扯出一兩條繩子,掛上幾個燈籠和簽子,送點紙巾啊油啊之類的東西來吸引人氣。
  顧卿以前也去參加過幾次,但是看著一堆人低著頭在燈籠下面用手機百度答案,頓時覺得天雷陣陣,也就懶得再去參加類似的活動。
  她雖然不是什麼智商超群的人物,但是猜謎這種東西老少鹹宜,玩游戲這種東西,就講究個重在參與,公平公正。你一個人傻傻的在那裡猜,身邊所有人在度娘,完全是比哪個手機的搜索速度快,根本就失了那個味兒。
  這燈謎攤子是幾個書生弄的,看樣子家中應該有些底氣,因為顧卿看有好幾個燈籠做的絲毫不亞於自己府上的,配色好看,設計精美,上面還有不少書畫,一看就不是那種大路貨。
  有一個蓮花式樣的燈,也不知道是怎麼做的,一點上蠟燭就張開,熄滅就合上,吸引了許多人氣。那個燈旁專門有個小孩在旁邊點點滅滅,蓮花燈上的紅簽也一直掛著,沒有人答出來。
  此外,還有琉璃燈,八寶宮燈等四五個稀奇又華麗的燈籠,瑞氣千條,惹得許多頭戴紗籠的女人圍著,或讓男伴想辦法解謎,或自己在那裡冥思苦想,倒是又吸引了不少公子少爺的圍了過來。
  顧卿愛湊熱鬧,帶著兩個孩子進了這個用布幔隔開的燈謎場地,各條桌案,頭頂上懸著的,腳下放著的,到處都是燈。
  “請問,這燈謎怎麼猜,什麼彩頭?”有一個書生前來招呼,顧卿就問起了這人。等湊近了顧卿一看,喲!好相貌!
  這書生大概年約十七八歲,看起來儒雅俊秀。好吧,原諒她用詞貧瘠,只能想出這個詞兒來。
  “老夫人,外圈的二十個銅錢猜一次,內圈的五十個銅錢猜一次。”齊邵笑著給這位老太太解釋,看她的衣裳和後面跟著的家人,喊聲“老夫人”應該不為過,“若是猜對,燈拿去,銅錢我們收走。若是沒猜對,銅錢我們收走,您可以再猜一次,若還猜不對,就要再付錢了。”
  這小伙子長得俊,一笑起來臉上還有兩個酒窩,看起來和善極了。難怪有這麼多姑娘家圍進來猜燈謎。
  他旁邊還有幾個低頭在寫簽子或在燈籠上作詩作畫的書生,一個個都長得挺端正的,俗話說燈下看美人,這燈下看書生,也是別有一番滋味啊。(¯﹃¯)
  顧卿滿心裡突然全是“俏丫頭會書生”之類的戲碼,滿心蕩漾,可是再一抬頭,那招呼人的書生一開口,顧卿的心頓時拔涼拔涼的。
  老!夫!人!
  啊啊啊啊啊啊!穿到現在,總算看到幾個年輕齊整的男人,但是自己卻是個老太婆!老太婆啊!
  人生最殘忍的事情,莫過於你是個老人身蘿莉心的怪阿姨,可是面前卻有一排清秀可人的書生,你想搭訕兩句,可是人家卻喊你老!夫!人!
  老!夫!人!
  戀愛都不給人家談了好嗎?想要勾搭都不行了好嗎!
  她要去死!
  雖然心中在滴血,顧卿還是強忍著淚意(究竟淚什麼呢),從荷包裡拿出了一兩銀子。
  此時一兩銀子等於一貫錢,一貫一千文,這一兩碎銀,就算是猜內圈的好燈,也能猜個二十次了。
  “內圈的猜十次,外圈的猜二十五次。”就當帶著小孩子們玩吧。除了內圈幾個燈有意思,外面的燈只能粗看,靠近了就覺得粗糙。
  不過想這種辦法賺錢,這些書生也是風雅,成本不高,能猜燈謎的都是識字的,和識文斷字的打起交道來也不會像賣其他東西那麼麻煩。
  齊邵從簽台上拿了十枚紫色的花箋,二十五枚青色的花箋遞給顧卿。
  “老夫人居然還會算學,一般老人家來,都是一次一次買,很少有像您這樣一次買這麼多的。”一般能買這麼多的,都是對自己有自信,或是旁邊帶著女伴來充大頭的,這老太太就帶著兩個孫子,又能一口換算出猜多少次,難不成是哪個學士家的女眷不成?
  顧卿笑著自謙:“老身識字都還是大半年前才學會的,略會算個賬,也談不上會算學。”
  我的娘誒!這世界裡連這麼基本的數學都不會嗎?一千塊分成五十和二十的兩份這不是最基本的代數嗎?
  齊邵意外的愣了愣。大半年前才會識字?那以前怎麼算賬的?
  再一想自己外祖父家的老夫人也是不識字,但是依舊管了許多年的賬,這才有些了然的點了點頭。管家多了,有些帳也就自然會算了。
  顧卿還不知道自己被這清秀書生給歸到了“文盲老太太”一類,一手牽一個孫子,帶著他們去猜燈謎。
  她覺得憑自己的聰明,和在現代那麼多年的經驗,蒙總算也要蒙對幾個吧?她可是一手簽子,可以猜許多回呢!
  結果,她剛看上一個走馬燈,就被這燈上的謎條給雷的外焦裡嫩。
  “身自端方,體自堅硬。雖不能言,有言必應,猜一物。”
  顧卿表示不好意思,她想歪了。那啥,應該不是那個,這有這麼多女人,這一群書生寫這個,肯定會被砸了場子的。
  “奶奶,是硯台。”李銘看了一眼,拿走了顧卿手上一張青色花箋,“硯台端方,用以寫字,可不就是‘有言必應’嗎?這位先生,我們要拿燈!”
  齊邵幾步走了過來,拿走了李銘手上的簽子,又聽了他的答案。
  “小公子說的不錯,正是硯台。喏,你的燈。”他伸手從他們頭頂上的繩子上取下那盞走馬燈,“給你。”
  李小呆興奮的把走馬燈拎給奶奶,惹得顧卿喜笑顏開。
  雖然自己還沒八歲小孩聰明,不過人家聰明也是為了替她掙東西,想想也很滿足啦!
  祖孫三個猜謎猜的興起,有一半倒是李銘猜出來的。李銳心思並無李銘細膩,但有急才,也猜對了不少。此外,花嬤嬤,丫頭等人,顧卿也給了不少簽子,讓她們一起樂呵樂呵,到最後幾乎人人手上都有燈籠,只有顧卿的燈籠全是孩子們給的。
  嗚嗚嗚嗚,不是她笨,可是這些燈謎寫的太深奧,自己猜不出啊!
  為了挽回面子,顧卿只要看見有意思的燈,就瞟上兩眼謎條,總算找出一個自己答得出來的燈謎了!感謝三國演義!
  “玄德請二人進莊。備座?”顧卿自己都沒什麼自信的問那書生。
  “呵呵,老夫人說的不錯,正是備座。這盞桃園結義的燈,老夫人拿好。”齊邵伸手取下燈,遞給了顧卿。
  嗚嗚嗚,他的個子好高!手好長!他對我笑!
  嗚嗚嗚,又是老夫人!
  “奶奶,這個燈給我吧!我拿這個琉璃燈跟您換!”看見一堆姑娘圍著這個琉璃燈,李銘覺得自己奶奶肯定也喜歡,廢了三張簽才猜到,結果一看奶奶手上捧著桃園結義的燈,他的臉上笑的和花兒一樣,急忙把燈送過來“邀寵”。
  兩兄弟天天聽“三國”,聽的有點走火入魔了,見到三國題材的東西都不肯放過。
  這世界雖然也有三國志,也流傳了不少關於三國的傳說,但畢竟還是沒有後世那麼的深廣,有些內容傳的也實在無稽,所以兩個孩子搜集了半天,也沒搜集到什麼東西。
  “奶奶,給我,我要!我拿這個給你!”李銳捧著一盞船燈過來,這船燈做的栩栩如生,船頭撐桿的船夫,釣者都有做出來。甚至,船上還有文人騷客的小模子,拿起船艙部分點起蠟燭,燭火會把船艙裡那些小模子的人影印在窗上,設計的極為巧妙。
  顧卿挺喜歡那盞琉璃燈的,可是也喜歡小船燈,看著兩個孩子眼巴巴地盯著自己手中畫著桃園結義的便宜貨,顧卿心裡直犯難。
  我了個去,這給誰啊?給誰都要打起來的好吧?這一家兩個孩子只有一樣東西的人家簡直沒法活兒了!逼著兄弟吵架啊!
  “給我吧,奶奶!”
  “我是哥哥,孔融讓梨你沒學過嗎?
  “我是弟弟,你得讓我才是!”
  “都給我別吵了!”
  顧卿原本還在為難,一聽到兄弟倆個為了個燈居然爭起來了,一肚子鬼火。
  “劉關張三人雖非親生兄弟,卻意氣相投,同心協力,最終禍福同享,共建了蜀漢的基業。你二人是親兄弟,卻不知謙讓,只顧著自己的得失,實在讓奶奶心寒!”
  顧卿瞪著兩個孩子。
  “奶奶說這‘三國’,是想讓你們知道其中的真意,學習諸般做人的道理,可笑你們只知道盲目喜歡那些故事和人物,反倒將本末倒置了。這燈籠要了有何用?毀了罷。”顧卿將“桃園結義”的燈籠往地上使勁一擲!
  燈籠傾斜,不一會兒火焰就撩了燈罩,將它燒了個干干淨淨。
  兩個孩子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齊邵暗叫可惜。這盞“桃園結義”的燈,是前幾天他的堂叔齊耀去他家府上串門,特意為他畫的燈面,早上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差錯,他那小童把這盞燈也帶了出來,和其他府裡做的燈混在一起。因燈面素淨,也沒用什麼珍貴的材料,竟被丟在了外圈的燈裡。
  寫謎題和貼謎條的都是他在國子監的學友,自己只管招呼和收錢等雜事,剛才一見自己的燈籠也被掛在上面,還想等人少些趕緊拿下來,結果這老夫人答對了題,他只得拿下了燈。
  心裡還在懊惱呢,轉眼間,這老夫人就把燈毀了。
  這燈畫的不錯,顧卿雖然可惜了那盞好燈,卻不後悔。燈籠易得,兄弟的感情是經不起一點摩擦的。大人們都說小孩子不懂事,那都是屁話,小時候不把性格掰正了,以後有的是影響一生的時候!小孩子若是從小嬌慣,也常常造成後來價值觀的扭曲,只有因小見大,孩子們才知道其中的嚴重性。
  現在可以為了個燈爭成這樣,以後呢?要是其他東西,豈不是要打破頭?
  顧卿板著臉訓著孫子,後面的下人和家將們誰都不敢吱聲替兩個少爺求情。這老太太以前火上來,是連老國公都敢指著鼻子罵的,現在的國公爺三十歲的時候,還被老夫人拿玉盞砸破過頭,這時候她要教育孩子,誰敢出頭?
  自求多福吧,少爺們吶!
  還好,沒過多久,總算有個倒霉蛋救了兩孩子的場。
  “你們這是仗勢欺人!”
  “我就是仗勢欺人怎了地了!你這荷花燈就是再貴,十兩銀子也賣得了!小爺我猜不出燈謎,我買不行嗎?你們這說是猜燈謎,其實不就是賣燈?別給臉不要臉,銀子我放這兒了,你賣也是賣,不賣也給我賣!”
  電視劇裡常見的“紈褲子弟欺行霸市”的場景,居然在顧卿面前上演了,顧卿板起臉來訓孫子,倒比這個男人嗓門小的多。
  那男人一聲大喝,口水噴了開關燈上機關的童子一臉,顧卿看那孩子被噴的臉都不敢抬,倒是把一肚子怒火遷移了對象。
  喲霍,自己祖孫幾個,乃堂堂國公府的家人,都老老實實的猜燈謎,這一票子年輕男女都是些什麼貨,居然敢在京城腳下說自己“就是仗勢欺人”?
  想到這兒,顧卿也不知哪裡來的脾氣,冷笑一聲:
  “銳兒,銘兒,去給他瞧瞧,什麼叫仗勢欺人!”
  作者有話要說:修修改改一萬字了,謝謝大家的支持。
  小劇場:
  “戳到嘴巴裡面了,不礙事,就是好痛!”不是好痛,是好好好痛啊!那竹簽削那麼尖,是要拿來謀財害命的嗎?這府外的廚子就是沒見識!看他們府裡,就沒有什麼東西是尖頭的,就怕傷到主子!
  (曾一穿來到處找利器自盡的)顧卿打了個哆嗦。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4 07:32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