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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睡覺會變白】文藝時代(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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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3 14:56: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章 偽作者電影

很多人說是部作者電影,其實是錯誤的,因為壓根就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作者電影。

這個概念有很多高大上的解讀論述,簡單說,就是導演主宰一切。

1954年,特呂弗首次明確這個概念的時候,還只是個年輕的影評人。哪會的就像個烏托邦的玫瑰園,以大龍頭巴讚為首,麾下特呂弗和戈達爾兩尊門神,靈感沸騰,青春激昂,如革新世界的鬥士一樣,盡情揮灑著個性與自由,忽悠了一個時代的藝術電影的誕生。

任何導演,無論商業片或藝術片,都有一個共同的理想。就是完全不受片方乾涉,從劇本到選角,從攝影到剪輯,從配樂到佈景等等,體現的只有個人意願。同時還可以倍儿牛逼的對投資方嘲諷一句,爺是拍電影的,不是給你們這些低等咖摟錢賺名聲的!

誰都想這麼爽一把!

特呂弗發出「作者電影」的論調,本意是給藝術片搖旗吶喊,卻忽視了商業片也同樣受到資本製約,其實是同一戰壕裡的兄弟。所以,這位大師後來拍的時候,就被自己啪啪打臉。

第一,他需要錢。第二,他需要演員。

再吊的導演,沒有充足的預算,沒有合適的演員,鼓搗出來的東西只能是:這特麼拍的啥狗屁玩意兒?

當藝術片越來越在立牌坊,尤其是好萊塢電影工業體系成熟之後,開始喪心病狂的侵占全世界,已經沒幾個人再記著「作者電影」究竟是個神馬東西。

當然,好萊塢也玩藝術,但最藝術的好萊塢電影也包含著商業元素,因為美國壓根就不是一個藝術的國家。他們商業片有商業的體系,藝術片有藝術的體系。都在流水線製造。

相比之下,歐羅巴地域的那種厚重,放到電影中,就太過沉重和晦澀。

老賈是很幸運的,他有不指手畫腳的投資方,也有最理想的演員,更有最合適的時機來拍這部片。

如果在之後,直接把他拎到電影市場裡,去面對觀眾和票房,那就玩蛋去吧。分分鐘死無全屍。正是因為他被禁,斷絕了市場關係,所以才能一門心思的去拍這部,彷彿跟自己天生注定的片子。

而實際上,第六代後來大批被招安後,紛紛浮上水面,沒一個玩得轉商業價值的,接連被爆掉,最後有的選擇回歸。有的繼續在電影經濟裡掙扎。

最失敗的例子,就是張園。

這貨在那紙禁令下來後,乾脆利落的把攝影機架到了天安門前,擼出了一部很弔的紀錄片。這種囂張。自信,不妥協的態度,在國內一時無兩,甚至成了新生代電影人的大領袖。

直到98年。他解禁,電影圈都瘋了,媒體跟蒼蠅似的見天圍著轉。紛紛期待著他將會帶來的驚喜。

結果這貨,慫了。

張園首部由官方注資的電影,即便拿了威尼斯影展的最佳導演獎,但是銳氣已經不在。再到後來的,更是一塌糊塗。所謂的保持藝術與商業間的平衡,看上去更多的是一種迷茫的混亂狀態,而這種混亂,又更直觀的體現在電影裡。

哪會所有人都在哀呼:那個先鋒身影早已模糊不清。

瞧瞧,這特麼就是矛盾所在!

你自嗨的時候,他們希望你大眾化,等你大眾化了,他們又痛斥你為毛不繼續堅挺?

能帶著觀眾一起嗑藥高潮的導演不是沒有,但國內,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人達到那種等級。

老賈現在的心態,就是一光腳不怕穿鞋的,特通透,想怎麼著就怎麼著,隨心所欲的鼓搗這部戲。

「到處流浪,到處流浪……」

漆黑擁擠的小影院裡,大幕上正放著印度電影。細弱的燈光打在褚青和趙滔臉上,他們跟那幾十號群演一樣,看的都好生無聊,偏偏還得表現出一種瞅見七分女的跪舔狀態。

這時一工作人員穿過過道,大聲喊:「尹瑞娟!尹瑞娟!門口有人找!」

「過!下場準備!」

老賈喊道,對影院裡的真實效果很滿意。

這幾個片段,是可以後期剪進去的,他偏不,非得現場實拍。這種上古世紀的片源很難找了,最後特意從京城調來一盤拷貝,就為了這段一分鐘左右的戲份。

「青子,一會趙滔說完詞,你就出來。」

他叮囑著注意事項,還不放心,又喊:「老顧,你再給他打個手勢。」

「沒問題!」顧正道。

「action!」

鏡頭轉到廳外,趙滔一掀厚厚的棉布簾,走出來,道:「爸。」

一大叔穿著老式的製服,道:「咋你在這湊熱鬧?」

「我莫湊熱鬧。」

「和誰看電影了?」大叔手裡捏著煙,繼續審問。

「和鍾萍。」趙滔眨眨眼道。

「你就跟人學好吧。」

「你咋這說話了?」她罩著小棉襖,藍褲黑鞋,不自覺的踩了幾步,表示對老爸鄙視自己朋友的不滿。

褚青藏在裡頭,扒著縫看,暗讚她這幾個小碎步。

鏡頭外的顧正掐著時間,沖他打了個手勢,他馬上低下頭,也掀簾子出來。

這場戲說的是崔明亮約尹瑞娟看電影,結果被老丈人抓包。話說八十年代搞對象的風格,純潔得讓人害怕,連對個眼都覺著自己能懷孕那種……

「崔明亮!」大叔喝住他。

褚青腳步一頓,本想出來看看到底誰找她,結果發現是老丈人,只能裝成沒看見的樣子直直往出走。這會被喊住,不自然的回身,道:「叔叔。」

「你也來看電影了?」趙滔簡直神反應,跟老爸鬥智斗勇。

褚青點頭,露出一副「哎呀你也在這啊」的表情。

「你不看電影出來幹啥?」大叔問。

「回去寫個材料。先走了啊。」褚青隨便編個藉口,擺擺手,麻溜閃人。

「你還有那個寫作能力?」大叔嘲諷道,根本沒看上這小子跟自己女兒配對。

這是褚青跟趙滔第一次搭戲,感覺還不錯。這個肉乎乎的妹子雖說不是職業的,可往鏡頭裡一站,就特有範。

要多上幾倍,而且都是非專業的,跟他們相處對老賈的壓力更大。

這貨忍耐了數天。也終於開始給演員講戲了,用一大串的汾陽土語跟另一大串土語對飚。每當這時候,劇組人員自動退避三舍。

那幾個老外監製還蠻拼的,總想摻合進去,那種對飚的激烈程度,看起來的確像是在吵架。他們想了解演員的真實情緒,以便解決問題,只可憐了那個小翻譯,譯普通話還成。遇到這種中外文化夾帶鄉土文化碰撞的大場面,直接就醉了。

…………

不知不覺也拍了半個多月,褚青每天都在散亂和緩慢中度過,聽上去似乎挺矛盾的。

老賈拍的那些青春懷念。他大多也經歷過,或者說,在同一年代長大的人,都有共同的一種情感ji。

不然。80後,90後這些蛋疼的族群劃分是怎麼來的呢?

賈璋柯說要拍一部普通人的史詩,並不是在吹牛逼。他真有這個本事,並且讓劇組的人相信,他可以完成。

唯一不靠譜的,丫靈感似乎太多了點,比鏡頭更加瑣碎,說不上啥時候就蹦出來,讓大家之前的工作成果完全作廢。

十二月份剛到,汾陽就下了幾場雪。

老賈還挺激動的,因為可以拍雪景,也臨時加了幾段戲。可雪下起來就沒完,連續幾天都飄飄灑灑的,這就影響拍攝了,進度也沒想像中的快。

他琢磨了琢磨,索性轉場到平遙,去拍那邊的城牆戲。兩地很近,只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戲份也不多,不需要大隊人馬,於是一行三十來人顛顛過了去。

「威哥,你一定得離我那麼遠麼?」

高大厚重的城根底下,褚青瞅著架在兩站地開外的攝影機,鬱悶的喊道。

「這段是遠景。」餘力威也喊,都帶著回音。

他撇撇嘴,慢騰騰的爬上城牆,我知道是遠景,可尼瑪也太遠了點。

「action!」

就見趙滔從城牆上走下來,到最後一階,靈巧的一蹦,落在地面,褚青跟在後邊。倆人踱到城門洞子旁邊,門洞裡鋪著些許乾草。

「你爸那人真有意思。」他道,不用擔心聲大聲小,老賈那邊根本聽不著,得後期配音。

趙滔低著頭,用鞋尖划拉著雪沫子,問:「咋啦?」

「跟克格勃差不多。」

「咋這說話呢,那是我爸。」

這段戲足有五分鐘,長鏡頭加遠景,妥妥的讓演員崩潰掉。

還好褚青早被蹂躪出來了,站在哪不動,點著根煙裝深沉。趙滔繼續在雪地上劃來劃去,又轉了幾個小圈,最後腳尖一掂,正面對著自己。

他心裡有些驚詫,這姑娘天分真的很高,能從不同的場景中提取出最能凸顯人物性格的動作。

「你明天干啥?」她問。

「上班啊。」

「我明天,我二姑讓我去見個男的。」她低聲道。

褚青抽了口煙,跟趙滔對視一眼,倆人同時移步,默契的換了個位置。

「我二姑說,他是個牙醫,還是個工農兵大學生了。」

褚青隨手把那半支煙彈出去,落到門洞裡,也踢著雪道:「好,牙醫好,大學生好。」

趙滔雙手插著棉襖口袋,晃了晃身子,道:「你咋這麼高興?」

「不咋。」

他往後退了幾步,跟她並肩,又回頭。

「……」

褚青咧咧嘴,那煙頭好死不死的落在乾草堆上,居然燒著了,火苗燃得正歡實。

餘力威從攝影機後面抬起頭,提醒老賈,動著嘴型:「著了!」

賈璋柯擺擺手,沒喊停。

那邊趙滔見他轉過身就頓住了,不明所以,也轉身,一眼看見那堆火,不由愣住。這算突發狀況,她不知道怎麼辦,但褚青不動,她也跟著不動。

於是,兩個人一起盯著那簇火焰發呆,慢慢化作埃燼的草,冒出縷縷青煙飄出門洞,升騰在白雪覆蓋的老城牆上,又悠蕩著消散。

他們站了半分鐘,賈璋柯可能覺得意境夠了,才喊:「好!」

話音剛落,褚青立馬搓了搓手,喊道:「你再不停,我都要烤火了。」

「彈得倒挺準,這段發揮不錯,效果比原本的要好。」老賈又瞅了眼趙滔,笑道:「小趙也不錯,沒慌。」

她卻有點不好意思,道:「都是跟著青子哥走,我不行呢。」

這姑娘比褚青大一個月,可平時非得喊哥,那貨也腆著大臉接受。

「青子,電話!」

這時,顧正顛顛跑過來,拿著他的手機,賊巴兮兮的眨眨眼:「弟妹!」

褚青踹了他一腳,見聯繫人標註著「媳婦」,笑了笑,按下接聽。

他估摸著時間,以為她圈錢結束,已經返回京城,結果范小爺第一句話就把他嚇尿了:「啥?你在汾陽?」


(放假回老家了,這邊條件很爛,晚上,嗯,應該還有,我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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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3 14:57: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客串

「你咋不提前告訴我一聲呢?」

「想給你個驚喜嘛!」

驚喜個毛線!明明被你嚇尿了好麼?

褚青暗自嘀咕,問:「你現在在哪呢?」

范小爺啥也沒帶,空倆手,左右瞅瞅,都不認識,吼道:「我怎麼知道在哪啊!」

也是,褚青揉揉額頭,道:「你先到賓館吧,我讓老賈打聲招呼,在我房間待會,我晚上就回去了。」

「好吧,那你快點啊!」丫頭不情不願的,卻也沒吵。這就是她最聰明的地方,知道什麼時候能發脾氣,什麼時候該懂事。

她這趟出去圈錢,總體是很圓滿的,歷經兩個來月,跑遍大陸的正南方。最後一站好容易找了個北方的城市,正好還是本省首府,就不可抑制的冒出個念頭,來探男盆友的班。

其實有時候想想,挺愧疚的,一直都是他跟個老媽子一樣把自己照顧的無微不至,自己卻做的很少。當然了,那愧疚感也就一秒鐘的事兒,這種相處模式她還是非常享受的。

在省城的活動結束後,丫頭就打發走爸媽,也沒傻到坐大客過來,而是托商家派了輛車,開了幾小時一直送到了汾陽。

範媽早就懶得管了,隨他們折騰去,別給我搞出孩子來就行。

「嘀嘀!」

丫頭攔了輛出租,坐上後座,看著破破爛爛的縣城皺眉。還以為他在呢,沒想到前後腳就錯開了,在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忽然有了點不安。

特別是那司機還不停的從後視鏡裡邊瞄她……

「那個,」司機開口道:「你是金鎖吧?」

「呃。」

「來找柳青的吧?」

丫頭:「……」

她抽了抽眼角,敢情在全國人民眼裡,咱倆就跟連體嬰似的分不開了是吧?她走穴的時候也經常被人問,柳青呢?柳青呢?他怎麼沒跟你一塊來啊?

開始還耐心回答,被問得多了。就有點煩,但是不討厭,終究還是欣喜的,說明自己這對cp集贊很成功。

那哥們話匣子一開。壓根收不住,越說越亢奮,道:「我前幾天剛拉過他,好傢伙!這麼冷的天就穿一秋褲,還是紅的,跑到山里頭蹦躂了一上午。虧得我這車性能好,不然真不敢拉他,當一神經病呢。哎我說,你們平時跟電視裡頭差別是不都特大啊?」

丫頭:「……」

她低著頭,緊緊抿著嘴。那叫一個丟臉。老娘累死累活在外頭給咱們倆漲粉,你特麼擱這穿一秋褲撒歡玩?

簡直不能忍!

司機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正在放地圖炮,短短的路程,不停在白話,後來說到褚青唱歌的橋段。仍然心有餘悸,總算止住話頭。

到了賓館,車剛停,丫頭馬上推門溜下來,撒腿就往裡跑,太羞恥了!

……

褚青接完電話,下面的戲份都有點心不在焉。接連ng,反倒耽誤了進度。後來收斂心神,才總算在晚上之前,完成了在平遙的拍攝計劃。

「青子,這回弟妹來了,可一定得聚聚。」

一輛破捷達里。顧正對這個未謀面的弟媳很好奇,笑道:「你特麼老說這姑娘怎麼怎麼好,可就不帶出來讓咱們看看,還得人家找上門才能看著,忒不地道! 」

「哎。電視裡不都看過了麼,有啥好看的。」褚青真不是藏著掖著,而是覺著范小爺跟這幫人可能沒啥共同話題,怕席間尷尬,所以一直沒正式介紹給他們。

車飛速的行駛,天空漸漸暗淡,他胳膊支在車窗上,看著蕭條的村落田野,總覺得開的很慢。

八點鐘的時候,一行人回到汾陽,時間不算晚,冬夜卻早已漆黑一片。

「我先上去了啊!」褚青招呼道。

「一會找你們吃飯!」顧正看著他急匆匆的背影,連忙喊了一嗓子。

上了五樓,通過長長的走廊,正看著楊莉娜從屋裡閃出來,見了他便笑道:「呀,回來了?」她沒有平遙的戲份,在這留守。

「嗯,吃飯去啊?」褚青隨口應著,停在房間門口。

「沒,下去溜達溜達。」她眨眨眼,笑道:「行了快進去吧,人等你半天了。」

褚青尷尬的扯了扯嘴角,開門進了屋。

裡面沒開燈,黑乎乎的,他輕手輕腳的關門,按開玄關的小燈,藉著一道光亮,看丫頭正老老實實躺在床上,歪著脖子,像是在睡覺。

他剛要邁步,忽頓住腳,又把燈關上。摸黑湊到床邊,脫掉外套,看著那團小小的影子,胳膊張開,猛地往上一撲。

范小爺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就感覺有個很沉的東西一下壓在身上,悚然驚醒。接著一張嘴就湊過來,對著自己臉狂親。

「啊!」

她驚叫一聲,立馬睜大眼睛,雙手使勁推著那人,腳也胡亂踢著,腦袋左扭右扭的不讓他得逞,嘴裡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褚青一聽她這動靜,滿頭黑線,也太浮誇了點,嬌柔做作,沒丁點真情實感。他本想玩次夜襲來著,瞬間興致全無,放開她的手,鬱悶道:「你咋看出來的?」

范小爺停下表演,嘻嘻笑道:「還用看啊,聞味就知道是你。」說著摟住男朋友脖子,嬌聲道:「哎呀,我不是配合你了麼?」

「情緒啊,情緒不對!」

褚青有點痛心疾首的意思,現在青年演員的職業素養就是不夠!

他壓在她身上,倆人一本正經的探討了下,在這種場景中女性應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才算真實的問題。

好吧,對逗比生物,習慣習慣就好了。

……

還是那家稍大的飯館,老賈老顧和威哥,最親近的這仨人,加上褚青兩口子,小規模聚了一下。

那個服務員小姑娘特興奮,能親眼看到柳青和金鎖湊在一塊,頓時相信世間還是有真愛的。

「賈哥。我敬您一杯。」

范小爺倒了滿滿一杯酒,舉起來笑道:「謝謝您多照顧我們家那不省心的。」

褚青在邊上揉腦袋……

賈璋柯雖然覺得跟一小孩這麼正經的對話很搞笑,但還是舉起杯,道:「別這麼說。青子才是我貴人,多虧了他幫忙。」

倆人碰了下,一飲而盡。

丫頭又滿上,跟顧正和余力威分別乾了一杯,三杯下去,小臉已經有點紅,可能喝得急,掩嘴輕輕打了個酒嗝。

褚青給她擦擦嘴,有點責怪和心疼。

范小爺對他笑了笑,眨眨眼。她知道以這四個人的交情。不需要這些虛頭巴腦的客套,可她以一個初見面的女朋友身份,必須得表示出禮節性的敬意。

就像你一哥們頭回帶女朋友來聚餐,那姑娘上來就不拿自個當外人,你就算跟他交情再好。也會有點反感。

不管在家裡怎麼逗比,到外邊能給自己男人撐住場面,這才是好媳婦。相反,不管在外邊多慫,在家裡能把媳婦當成寶,這才是好老公。

幾個人吃吃喝喝,聊來聊去。丫頭對他們的電影話題不感興趣。也做出認真傾聽的樣子,表現的相當得體。不管是衝褚青的面子,還是沖她本身,那中年三人組都對她印象頗佳。

「明天那戲,我有點擔心楊莉娜。」賈璋柯是個相當無趣的人,三句話不離本行。

「你怕她過火?」褚青問。

老賈點頭。道:「她演話劇的模式還是很明顯,明天得收著點。」

「我倒覺得應該爆發一下。」顧正提出不同意見,道:「就算現在,做流產都是大事,更甭提八十年代。她要是收著演。反倒假了。」

餘力威也贊同道:「對,一味追求內斂,的確不真實。」

老賈不是聽不進話的人,自己悶頭抽了半根煙,覺著挺有道理,道:「行,明天先試試效果。」又轉頭問顧正:「佈景都完事了吧? 」

「完了。」老顧夾了口菜,道:「好容易找著一防空洞,還挺像樣的,就那護士又撂挑子了,明兒還得現找。」

「那都好說。」老賈點點頭,目光隨意劃過范小爺,小眼睛眨了眨,忽道:「兵兵,要不你來客串一下?」

「啊?」

他的提議太突然,丫頭有點傻,下意識的瞅了瞅男朋友,褚青輕輕踢了她一下。

「行啊,沒問題。」她反應過來,立即道。

「那就謝謝了。」老賈笑道。

其實,除了褚青,他不想用任何一個職業演員。但那護士就是個路人甲,只有一句台詞,還戴著口罩,誰演都行。他突發奇想的找范小爺客串,沒啥特別的原因,就為了省事。

可丫頭就這樣糊里糊塗的,把自己第一次電影秀獻出去了,直回到賓館,還在忿忿不平。

「行啦,就當幫忙麼。」

褚青捏了捏她的包子臉,安慰道。

「人家第一部電影還想跟你拍呢!」她不滿。

「這也是跟我一起拍啊。」

「那能一樣麼,你是男主角,我是女主角,那才叫一起拍!」

「以後肯定有機會的。」褚青揉著她的臉蛋,覺得燙,皺眉道:「你洗洗快睡吧,喝了不少酒。」

「哦。」丫頭瞥了眼那張大床,不在意的點點頭,直接拿著他的牙具和毛巾,在衛生間嘩啦嘩啦的。

褚青脫了毛衣,看看下身,嘆了口氣,又得穿褲子睡了。也不知道老賈那貨咋說的,製片人居然沒另給安排房間,就跟他住一屋。

住就住吧,又不是沒一起睡過。

丫頭洗漱好了,挺著白白嫩嫩的小臉出來,看著他露出來的手腕,問:「你那珠子哪買的?」

褚青正按著電視遙控器的手微微一抖,道:「在郫縣買的。」

「我看看。」她 坐在旁邊,拽過來端詳一番,道:「挺好看的,哎你怎麼不給我帶一個?」

「呃,就剩一個了。」他汗都下來了,道:「那我這個給你。」

「行了,你戴著吧。」

范小爺也就隨口一說,爬上了床,先扯掉襪子,然後脫了毛衫,露出件白襯衣。手指又勾住腰帶,抿抿嘴,還是沒解開。

「你不洗腳啊?」褚青笑道。

「不愛洗,累。」她倒在他懷裡,哼哼唧唧的撒嬌。

「那我給你洗?」

得了吧,連個盆都沒有。」范小爺枕在他大腿上,仰著臉,眼睛閃閃發亮,道:「你說,咱倆什麼時候能脫光光啊?」

褚青也特無辜,聳聳肩道:「我也不知道那個操蛋貨啥時候能給我解除性功能封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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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3 14:58: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男人

第二天早上,老賈帶著幾個人先拉到一個防空洞裡,拍了一小段鏡頭,要的是那幽暗的弧形穹頂。就這幾秒鐘的片段,花了美工一天的時間佈景。

等陽光微潤的時候,大隊人馬才聚到汾陽的一家老醫院,開始拍攝白天的主戲份。

《站台》四個主要角色,分成兩條感情線。相比崔明亮和尹瑞娟的扭扭捏捏,鐘萍和張軍就要大膽的多,都是八十年代的時尚青年,無論思想還是身體,**之後,鐘萍就發現自己懷孕了。所謂啪啪一時爽,大肚悔一生,兩個年輕人頓時慌了手腳,只得求助工團的團長幫忙。

團長還算仁義,介紹了一個相識的醫生,準備偷摸把孩拿掉。

這段戲主要是楊莉娜和梁敬東的情緒主導,褚青就一醬油黨,他換好了衣服,坐在醫院門口的長椅上等待開拍。

范小爺湊在旁邊,穿著身白大褂,手裡拿著口罩,好奇寶寶一樣的打量他。

「看夠沒?」褚青昨晚沒睡好,右胳膊又被壓了一宿,現在還酸疼,正自閉目養神,不用看就知道這丫頭在幹嘛。

「我怎麼覺著,這麼,這麼彆扭呢。」她形容不好這種感覺。

她對男朋友拍戲的印象,還停留在還珠裡。可柳青再不濟,也是個堂堂正正的江湖豪俠,行頭一扮上,多少還有點玉樹臨風的範。但這身造型,土也就罷了,偏偏還讓人覺得很猥瑣……

丫頭對電影和電視劇,沒啥區別化的概念,大抵就是知道,拍電視混臉熟,拍電影刷逼格。她幻想的電影男主角,不說戰鬥值飆百萬,起碼也得碾壓全場才對得起身份。

為毛輪到自己男朋友。就變成了這種蛋疼畫風?

她心裡碎碎念,也曉得不是添亂的時候,老老實實的坐著。她睡得倒踏實,精神舒暢,看著老賈等人忙忙叨叨的做準備。

一會,顧正開始喊,閒雜人等自動退散。

「Action!」

團長翹著腿坐在長椅上。旁邊是梁敬東,呆滯的看著前方,楊莉娜則低著頭,都是一言不發。

褚青坐在對面,沒入鏡,只有聲音傳過來:「團長。你年輕時候就在這個插隊了?」

「對啊,哪會我們知青都在這,這片算富的,你看這醫院……」

這時一個醫生過來,到了他跟前,招呼道:「老徐!」

「哎梁大夫,這事太謝謝您了。給您添麻煩了。」團長起身攥住他的手,感激道。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都是自己妹,走吧,都準備好了。」醫生說著,就瞅那兩個當事人。

梁敬東回過神,站起來小聲道:「走吧。」

楊莉娜輕應一聲,在他陪同下。臉色惴惴的跟著大夫去手術室。

直到這會,褚青才從對面椅上移過去,露出正臉。他陪著過來,只是朋友間的情面,實際上,肚裡那孩死不死跟他半毛錢關係都沒有,所以倆當事人一不在場。馬上問了個自己真正關心的問題:「咱團裡搞承包到底咋回事?」

團長比劃著手,道:「咱私下說啊,就是以前公家的,現在你花錢給承包了。這團歸你了,演員器材啥的,你拉出去……」

正說著,梁敬東抹身回來,褚青腦袋都沒扭,挪了挪屁股,給讓了個位置,繼續聽他白話。

這又是長鏡頭,攝影機跟死了似的釘在哪,范小爺在旁邊圍觀的直打哈欠:這特麼拍的啥狗屁玩意?

她知道褚青拍了好幾部電影,風格也都蠻鄉土的,平時聽他叨咕過,可真正在現場看,才有了一種最直觀的感受。何止是鄉土,簡直就是無聊!沉悶!冗長!瞌睡連篇!玩蛋去吧!

總之,完全沒有愛。

丫頭只看了一會,已經對這片感官奇差,但把男朋友單獨摘出來,那又不一樣了。

話說倆人在還珠裡對戲時,她真沒覺得這貨演技有多好,因為太熟了,根本就是習慣性的逗比。而且褚青都在壓著演,不敢開掛,不然范小爺分分鐘吃了他。

所以,她對他演技的印象,更多是聽別人說的,就曉得挺好,可究竟咋個好法,想像不出來。

而此時,范小爺就在旁邊看著那個再熟悉不過的人,面孔沒有變,可全身都散出一股陌生感,就像從沒認識過他。

自私,迷茫,對什麼都無所謂,自己卻沒屁大本事……她沒看過劇本,就憑褚青這短短一段戲,卻明白了這個人物的基本性格。

丫頭怎麼說也是受過專業表演訓練的,懂得做角色分析,更懂得想要達到這程度有多難。她現在心情頗為古怪,就像隨手撿了塊石頭,已經高估它是塊銅,沒想到丫居然是塊金。

「過!」

那邊賈璋柯喊,又馬上招呼:「兵兵!」

「這呢!」范小爺趕緊過去聽指示。

「一會你就站在手術室門口,口罩戴上,她說完這句詞,你就接一句'莫事,別害怕'。」

「莫事,別害怕。」她重複了一遍。

「口音不對,舌頭別捲起來,要平的,是莫死。」老賈耐心指導。

「莫死。」

「對,就這調。」他給予肯定,又喊道:「大家別歇著,馬上接下一場,儘早拍完儘早吃飯,午再休息!」

今天的拍攝計劃很滿,褚青除了開始跟她扯了兩句,根本沒工夫搭理,早早的準備好了。

「Action!」

「老徐,快快快,不行,你家人不進去。」那醫生小跑著過來,急道。

梁敬東聽了霍地站起身,褚青則皺了下眉,似乎很嫌麻煩的樣。

鏡頭跟著幾個人走,轉到暗暗的走廊裡,只有最裡頭的窗戶透著點光亮。這段還是遠景,比城牆那段更過分,別說臉,連身都看不清。就幾個黑影在鏡頭前面晃。

楊莉娜正坐在手術室門口,低聲啜泣。

「咋了?」梁敬東問。

「我害怕麼!」她委屈道。

范小爺演的護士,來了一句:「莫事,別害怕。」

褚青和團長對人家的事插不上嘴,也不好勸,只能看著牆壁裝深沉。他微微偏頭瞅了眼女朋友,表現算規矩。

楊莉娜是演話劇出身。可能習慣了那種激烈衝突的表演風格,情緒代入的過深,真覺得自己是個要墮胎的可憐女人,已經有點崩潰了,失控道:「怎麼就不害怕呢,我不做。我就是不做,我就是不做……」

梁敬東本來就煩躁,她再火上澆油,一下爆發了,喊道:「你想要咋!就在這丟人呢!快進去!」

楊莉娜頓時止住哭腔,瞪著眼睛盯他半響,猛地站起來。抬手就扇了他一巴掌,罵道:「我草*你媽!」

說完,大步進了手術室。

褚青就听那啪的一聲,走廊裡都帶著回音,身不禁一抖,咂咂嘴,尼瑪這得使多大勁啊?

……

「你以後不會這麼對我吧?」在去機場的路上,范小爺一直在嘀咕這句話。

她呆了兩天。第三天,褚青請了假,又從劇組借了輛車,送她回去。許是客串那場戲對丫頭有些觸動,覺著感情這回事,確實不太靠譜。說的再漂亮,不定哪天有壓力撲面而來。就把當初的山盟海誓碾壓得粉碎。

「我怎麼對你啊?」褚青有點好笑,故意逗她。

「就是,就是像他們倆那樣啊!」

「哎呀,想那麼遠幹嘛。等你懷孕了再說。」他撇撇嘴,不在意道。

「說什麼屁話呢!我要真懷孕了,你還想讓我把孩打掉啊?」丫頭撲過來,張嘴就要咬。

褚青沒躲,伸出手背給她,她也沒客氣,兩排小牙啃在皮肉上,一小下一小下的磨蹭,像只剛學會吃生肉的奶豹。

「你要是懷孕了,我得高興死了。」褚青輕輕摸著她的頭髮,道:「我是怕你,怕你到時候不想生了,也不想跟我結婚。」

范小爺停下動作,抬起頭,難得的沒抬槓,而是凝固了一瞬間,隨後才嘻嘻笑了笑。

「你回去幹嘛,還有事麼?」

褚青裝著沒看到她的停頓,主動轉移話題。

「倒是有一部劇,明年能開拍,我媽正給我聯繫呢。」她抱住男朋友的胳膊,歪在他身上。

「叫什麼?」

「《亂世飄萍》,說是湘南湘北兩個台一起投的錢。」

湘南湘北……

褚青抽了抽嘴角,道:「合著你現在成芒果台御用女演員了?這都第四部劇了。」

「什麼御用女演員啊,真難聽!哎,那本我看了個大樣,我要演兩個角色。」說起這個,范小爺來了興致,比劃著手指,道:「是對母女,演完媽媽演女兒,性格完全不一樣。以前沒拍過這種的,我想試試。」

幹演員這行的,沒人不想演好角色,不想挑戰自己。褚青看她眼睛裡跳動著的小火苗,笑道:「不用擔心,你肯定能拿下來,沒問題。」

「是吧是吧,我也覺得沒問題。」

范小爺嘚瑟道,瞅了瞅他,忽地把頭湊過去,在他嘴上親了一下,而且還有繼續伸舌頭的意思。

這倆貨在後面一直秀恩愛,前面司機忍了很久了,好心塞啊好心塞,見這會都特麼快舌吻了,終於咳了咳嗓。

「抽風啊,幹嘛你?」這司機是劇組熟人,褚青不太好意思,推開她。

「不幹嘛呀,我就是今天在旁邊看著你,就覺著……」

范小爺看著自己的男人,笑道:「我有點崇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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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冬至

12月22日,冬至。

天冷的嚇人,風都凍得碎裂在空氣裡,直接透過衣服,黏在皮肉上。

老賈還是厚道的,沒有像褚青想像那樣在這熬一個冬天,他覺得冬季的素材已經足夠,可以打道回京。今天,亦是最後一次拍攝,下次再來,便要等到春暖花開。

《站台》從時間跨度上,很是豪氣,但內容並沒有激烈的戲劇衝突,平實簡單,只是普通人在時代變遷下,無可奈何的人生。

話說每個時代都有一大批的符號作為表皮印象,人們也許會忘了曾經的日子,但對這些符號一定記憶猶新。

賈璋柯在影片的前半部,喪心病狂的植入所謂的時代象徵,太過密集和刻意,以至到了失控的狀態。當然,導演都有自己的想法,這部電影就像個裝不滿的垃圾筒,他任性的往裡面傾倒著一切想傾倒的東西。

比如喇叭褲,《流浪者》,急智歌王張帝,以及某位偉人۰大閱兵的廣播……還有,嗯,看上去就很蛋疼的一個節目。

「車輪飛汽笛響,火車向著韶山跑,穿過峻嶺越過河,迎著霞光千萬道。」

古怪的歌聲響起,六個人,排成一排,每個人都把左手搭在前面小伙伴的肩膀上。排頭是梁敬東,腦袋上包著白手巾,老農打扮。他左手伸的筆直,帶領小伙伴們從幕後嘎悠出來。

為毛是嘎悠呢?

因為他們屁股底下都塞著張小板凳,右腳得勾著凳子腿,左腳先邁一步,右腳再帶著凳子往前挪一步。

原意上,這應該是模仿火車長龍,不過好像三條腿的蛤蟆,也是這麼個style。

更蛋疼的是,右手還得在身側劃圈。以示車輪跑得飛快。

最蛋疼的是,他們出來的時候,還要跟傻缺一樣,嘴裡發出「嗚……」的汽笛聲。

最最蛋疼的是,還特麼得唱歌!

這是汾陽郊區一個公社的大禮堂,建於文*革後期,容量約有一千五百人,而現在整個村子才兩千多人。禮堂已經完全破損了,被公社當成堆建築材料的倉庫,亂糟糟的。整個劇組的爺們一起上手,花了很長時間才清理乾淨。

老賈打算把這段文工團下鄉演出的鏡頭,放在電影開篇,非常重要,特意請來當地的一個老導演,指導他們按照文*革時期的表演方式重新排練。

《火車向著韶山跑》是當時很紅的一個節目,大意是說,工農兵學商以及少數民族六種形像人物,盼望早點到達韶山。並在火車上唱讚歌。

褚青排在第二位,一身藍色工人服,對此類原生態的文藝匯演,感覺既新鮮又羞恥。

六人嘎悠到舞台正中。停住,跨過板凳,正面朝著台下,雙臂斜舉。作托起太陽狀,同時唱出最後一句歌詞:「嘿,迎著霞光千萬道。」

「哎!演工人那個。你咋幹嘎巴嘴不出聲?」

老頭那是相當負責,一眼就看出有人在裡面划水。

「呃……」褚青撓撓頭,很尷尬。

「老師,他唱歌實在沒法聽。」賈璋柯解釋道。

「不會唱他上個球?撤!」老頭一瞪眼,很鄙視這種靠關係搏出位的慫貨。

別看他在家歇了挺多年,心中的一團火還燃燒著,好容易有過把癮的機會,怎麼能讓一攪屎棍擱裡邊戳著!

老賈也尷尬,褚青是主角,所以得上,可現人家說的算,真要惹毛了這老頭,撂挑子不幹了,都得傻眼。

「哎老師您別生氣,我這就下來,咱們唱歌好聽的多了去了,肯定能把這節目排好。」沒等他吭聲,褚青自己先蹦下來了,一副以大局為重的樣子。

丫哪有什麼高風亮節,就是想光明正大的偷懶,老賈明白,可也沒法說,只得找別的哥們補位。

這歌其實很簡單,卻硬生生扯成了歌劇的形式,六個演員,每位都有solo,一共能有半個小時。賈璋柯要求他們從頭學到尾,真正當成節目來演,趙滔那幾個人只好苦逼的在台上耗心血。

練了一白天,沒達標準,傍晚歇了會,又接著排。直到夜深,老頭才勉強點頭,同意出師。

顧正事先已經聯繫好老鄉們來當群演,但不知道這邊什麼時候可以開始,畢竟鄉里鄉親,不好意思直接拽過來候場。

等老賈說可以拍了,他先瞅了眼時間,咧著嘴找到村長。於是,大晚上的,村里喇叭開始廣播,通知到禮堂集合。

鄉親們還是很給力的,速度雖慢,答應過來的,一個不差。

等了好半天,三三兩兩的聚齊,看著蠻多,佔了禮堂還不到一半。只能盡量往前邊緊湊,造成人山人海的假象。

褚青沒有他的事,自覺的劃到雜工那堆,幫著調度群演,擺弄器材,沒活了也不敢停,禮堂呼呼漏風,太特麼冷。

這貨罩了件棉襖外加大衣,身上還行,鞋就掛了,腳都沒啥知覺了,跺起來跟塊石頭摔在地上,梆梆硬。

折騰一氣,真到開拍的時候,夜已過半,都凌晨了。

楊莉娜扎著馬尾辮,走到正中,用普通話報幕:「汾陽縣農村文化工作隊慰問演出,現在開始!」

褚青縮在人堆後面,看這姑娘似模似樣,聲情並茂,頓時有種小動會即視感,「金秋艷陽」神馬的。

「一列火車,正奔馳在灑滿陽光的土地上,開向我們偉大領袖毛爺爺的故鄉!」她念著配詞,揮動手臂,拗了個十分中二的造型。

這節目是表演唱,就是有演,有唱,還有表……

結果剛說了第一句,底下就有老鄉喊:「好!」

「停!」

賈璋柯搓搓手,道:「大爺,一會人都出來,您再喊。」

「啊。行嘞!這不看這女娃子挺好看的麼。」一老頭咧著黃牙笑道。

話說文*革時期的文藝演出,模式基本一樣,誇張的形體,上口的歌詞。開始還ng了幾次,後來就越來越順暢,在這破舊禮堂的映襯下,演員們似乎也感受到了1979年的氣氛,比排練時發揮的更好,表演得輕鬆自然。

老鄉們不停的在笑,非常給面子的沒走神。年老點的可能看過,年輕點的可能聽說過。總之,在這個晚上,他們沒意識到自己參與了一部電影的拍攝,只當是看了一出免費的戲,陪一群神神叨叨的人熬過了今年冬至。

凌晨四點,鄉親們看完熱鬧,各自回家睡覺,而劇組還得等待下一場的拍攝。

「我說你不過去。跟這擠個什麼勁?」顧正邊烤火邊嫌棄的往外推。

「這不沒到我呢麼,凍成傻*逼了快。」

褚青死乞白賴的用屁股一拱,佔了他半個小板凳,手伸到爐子上方。感受著旺熱的溫度,血液都舒活了些。他呼出口氣,扭頭瞅了瞅,忽道:「你那機器別烤化了。」

這場戲是文工團演出完。坐在汽車上準備返回的一個場面。

因為車上太窄,沒地方站人,閒著的都跑到禮堂看門大爺的屋裡烤火。小屋裡擠了十來號人。估計就算不生火,也能搓出一身汗。

裡面還有個韓國姑娘,叫金必貞,她的工作就是拎著dv在組裡晃悠,看著點好玩的就拍下來,事後做成花絮彩蛋什麼的。

她那破dv被凍得已經掛掉了,正湊在爐火邊回血,用讓人很鬱悶的普通話道:「沒事,它的……」可能想說質量這個詞,又記不起來,只得接:「它的,好!」

「嗯,好!」褚青撇撇嘴。

那邊老顧跟看門大爺聊得正歡實,老頭瞅著乾巴巴的,沒想到真人不露相,說自己是退伍軍人,參加過朝鮮戰爭,在1951年到過漢城。這等身份,瞬間讓眾人肅然起敬。

「哎老爺子,我爹也打過那仗。」陶俊一下來了興致,道:「他還教過我一句韓語,好像叫什麼繳槍不殺,記不太清了。」

大爺裹著破棉襖,臉上的褶皺裡抹著黑煤灰,笑道:「你那不對,這麼說。」他糾正了一下發音。

金必貞忽聽著一句家鄉話,也好奇的湊了過來,褚青連說帶比劃的給她講明白內容。這姑娘眼睛都亮了,非常想參與進去,嘴皮子又不利索,擱哪乾著急。

顧正倒很奇怪她的態度,中國人和韓國人,對那場戰爭的印象,似乎完全不一樣。

老顧也是個愛多愁善感的貨,他覺得小屋裡忽然變得很有意思,這幾個人,之前素不相識,彼此間被奇妙的因果連在一起,僅在此刻圍爐夜話。天明之後,分道揚鑣,可能終生不見。

褚青沒他那麼多想法,正想問老爺子一些戰事秘聞,就听外面「嘀……」,汽車的大喇叭響,傳到屋裡清清楚楚。

「得,我過去了。」他惋惜的起身,慢悠悠的離開爐火。

外面車上,亮著燈,文工團團長正在點名,人都齊了,就差個崔明亮。

這時,褚青爬上車,剛露頭,他就問:「戲演完了麼?」

「完了,咋了?」

「你說咋了?一車人就等你一人,你少爺啊!」團長夾著煙頭,胳膊支在腿上,很看不慣這種刺頭。

「我遲到一會咋了,又沒耽誤你演出。」褚青踩在台階上,扒著車門,不在乎道。

「沒耽誤演出……」他嗤笑一聲,道:「你以為你演的咋樣?」

「你說我演的咋樣,我就是演的好。」

團長扔掉煙,用鞋底踩了踩,道:「你那火車叫,那他*媽叫的什麼啊?」

褚青上了台階,邊往裡走,邊道:「我又沒坐過火車,我哪知道咋叫。」

其他人見這倆貨越說越激,連忙打圓場,紛紛道:「算了吧。」

「明亮,別說了。」

「開車吧。」

褚青坐在最後一排,悶聲不語,團長也咂吧了下嘴,扭頭道:「開車。」

話音剛落,燈光瞬間熄滅,十幾個人化作一團團影子,澆築在鏡頭前的黑暗裡。

老舊的汽車嘶吼一聲,緩緩啟動,顛顛簸簸的,外面有光亮偶爾照進來,晃出幾雙模糊的眼睛,看著看不見的前方。

褚青身子隨著車晃來晃去,融入這抹暗色,連身邊人都看不清臉龐。他忽地張嘴,發出一聲長音:「嗚……」

就像,火車鳴笛而過;就像,風吹動長草。

這聲似嘯似訴的音節響起,緊接著,小伙伴們一併跟上。

「嗚……」

「嗚……」

後排,前座,連成一片,還有「轟隆轟隆」的音效加持。

餘力威已經完全捨棄了光亮,攝影機就對著黑漆漆的空間拍。

他們都沒坐過火車,但在這黑暗中,在這顛簸的汽車上,並不妨礙他們對火車那種飛馳般自由的幻想。


(前面說褚青沒上台演,但後面跟團長對話又顯示丫上台了,這就矛盾了。我漏了一句解釋:演出的時候,鏡頭還是遠景,根本看不清台上演員的臉,所以這貨演沒演,觀眾看不出來。老賈的意思,就是找個唱歌靠譜點的替身,代他表演。這麼明顯的紕漏,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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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還珠同學會

「老闆娘好!」

「老闆好!」

「喲,又視察來了!」

「有倆月沒見著了,拍戲去了吧,真夠忙的啊!啥時候播知會一聲啊,咱抱著電視都不帶撒手的!」

兩味爺,兩位爺正穿堂而過,服務生紛紛點頭打招呼,熟客們也都揮揮手,跟著湊趣喊。之所以用這個順序稱呼,不僅是因為丫頭走在褚青前面,而是這種家庭地位,孰高孰低,旁人一眼就看得出來。

話說館開張小半年,過了漲粉階段,有了一大批固定客源,同時也根據市場需求做了些變化。比如最初只有午餐晚餐,後來又加了早餐,包油條,白粥豆漿,鹹豆腐腦,量足味正。

現在的城市裡,還沒有被喪心病狂的開封菜包圍,能找到挺多做傳統早餐的地方。店周圍都是住宅區,也有幾家小舖賣,甚至還有上古世紀的豆汁焦圈兒。客人多是上年紀的老主顧,年輕人嫌髒,來了也是打包帶走。

兩味爺的豪華早餐一推出,由於價格適,環境乾淨,上學的,上班的,遛早的,都很願意坐下來,吃頓可心的早飯。

明星開店,食客就圖個新鮮,等三板斧過去,看重的還是服務和環境,價格和味道。畢竟除了死忠粉,多數人還是來吃飯的。

店裡現每天從早上七點開門,到晚上十一點關門,就沒斷過客。倆人有點驚訝,確實沒想到生意會這麼火,可也沒冒進,穩穩噹噹的往前走,小心經營。

別的明星搞副業,抽空管管就得了,平時想見一面都難,誰像這兩個貨,有事沒事就往店裡跑。還真有閒得蛋疼的客人。連續三天都特意來這吃,結果特麼碰著三回老闆和老闆娘……丫整個人都不好了。

黃穎還是理著財務,倆人對她都放心,出去拍戲的時候,就讓她全權做主。這姑娘一丁點管理經驗都沒有,但好學,懂得改進自己。到目前至少沒出大錯,正在慢慢升級。

上個月,她看人手實在吃緊,又新招了幾個。都是外地來打工的,年紀輕輕,有個小姑娘才十七歲。比范小爺還小。

還是孩,擱誰也不落忍,老闆脾氣好,好說話,老闆娘瞅著抽風點,可也是暖心腸。所以,這些個小服務生。對他們都頗為尊重,別看彼此年齡差不多,人家還是明星,說笑扯皮絲毫不介意。

「小穎姐!」

剛到樓上,就看著黃穎從辦公室出來,丫頭撲上去抱了抱。

二樓除了雅間,還有倆辦公室。黃穎最初對自己的身份有誤解,營業那天巴巴跑到收銀台去刷單。把人家收銀員擠得很尷尬。

最後褚青拎著她上樓,往辦公室一扔,才算明白,財務主管究竟是乾嘛的。

另一間是他們倆的,也談不上辦公室了,被珠簾隔成兩個屋,外面是個小沙龍。裡面擺著圓桌和椅,其實就是個私人聚會的地方。

「胖了點。」黃穎拉著她手,打量一番。

「哎呀,在南邊天天好吃好喝。不然冬天我就該瘦的。」丫頭捏了捏自己的小肚腩,鬱悶道。

「別找藉口,你那熱脹冷縮早就不靈了。」褚青在旁邊開嘲諷。

黃穎忙按住丫頭,制止她暴走,扭頭道:「程伯叫你倆晚上過去吃飯。」

「嗯,行,咱們早點過去。」褚青點頭,又道:「你也早點,別老加班,不還有倆人呢麼,該用就用。」

「我不放心。」黃穎笑道,輕輕推了推范小爺,道:「行了,人家都等半天了,進去吧。」

……

「怎麼才來!你們請客還遲到!」倆人一進屋,林心茹就嚷嚷。

「堵會車。」褚青笑道,沒好意思說是因為女朋友一直睡到下午,都睡成壽司捲了還不起床。

蘇友鵬嫌棄道:「這理由真夠爛,你們再不來,我都要走了。」

「就是,你可不知道他現在多忙,今天能出來太給面了。」趙微笑道。

她和林心茹,跟劇角色正好相反,本人是挺安靜的性,反倒林心茹要鬧騰一些。也就是這幫人太熟了,才能多說點話。

「少來!」蘇友鵬白了她一眼,道:「我們誰忙也沒有你忙。」

今天這頓,算還珠班同學會。

難得蘇友鵬和林心茹都在京城,趙微也有空,又正趕上褚青回來,撞大運都碰不著這麼好的日。范小爺愛熱鬧,乾脆挨個打電話,約出來聚一聚。

菜早就做好,一直溫著,人齊了,一道道的端上來,擺滿小圓桌。每人還備了一壺酒,細細的白瓷,三兩不到,底座架了個精緻的小爐,燃著火苗。

「可以啊!」蘇友鵬拈起小壺,傳來一股溫熱的手感,光貼著就很舒服,讚道。

「哎我上回來怎麼沒有?他們一來就有!」趙微開始挑理。

「你上回來喝酒了麼?」褚青直接嗆聲,道:「再說這不冬天麼。」

他倒滿一盅,舉起來,笑道:「咱們就別整那虛頭巴腦的了,乾了!」

「哎媽,你別整這東北口行不?」林心茹學了他一句。

「哎媽,你一說更嚇銀,啥也別說了,幹!」趙微咧著大嘴笑。

幾個人現在各有各的事業,越來越難湊到一塊,拍還珠時,趙微和褚青還好點,那仨人卻是人生最不得志的時候,這算革命情誼。

度數本來就低,酒精又揮發了不少,一盅下肚,都沒咋樣,自覺的又滿上。

「哎你那部《小武》上個月在台灣上映了,嗯,這個不錯。」蘇友鵬第一次來,嚐了口菜,覺著很對胃口。

「你去看沒?」褚青蠻期待的問。

「沒。」

「……」

那你跟我說個毛啊?就為了讓我知道知道,我拍部電影,兩年多才特麼能在華語地區上映?

褚青無語,范小爺在邊上及時補刀:「他現在拍的那部,還是那個破導演的片。我去看了,什麼啊那叫!」

可能覺著有點過份,又笑嘻嘻的對男朋友討好:「不過你別擔心啊,我還是挺崇拜你的。」

褚青伸手就捏她的臉,丫頭則很碉堡的展示著PASS技能。

趙微看得肉麻,身抖了抖,還挺感慨:「哪會誰能想到你們倆會在一塊。」

「反正我早就看出來了。不過好像是兵兵主動追的他。」林心茹抿了口酒,淡定的爆大料。

「我,我才沒追他!」范小爺心一慌,停止閃避,臉上一坨肉被他捏起來,嘴角斜斜的。還死不承認。

「那你成天老跟在人家屁股後頭跑?」趙微也笑。

褚青鬆開手,很希望丫頭被繼續調*戲,但為了不讓自己事後被家暴,只好岔開話題,道:「昨天袖瓊姐給我打電話了。」

「你答應沒?」

他一開口,所有人注意力都轉移過來,蘇友鵬忙問。

「沒答應。我那電影拖的挺長,實在騰不出空。」

「唉……」三人組惋惜的嘆了口氣。

他們已經預留出明年的檔期,交給瓊遙公司的一部大戲,角色基本已經定了。還缺幾個大配,范小爺本來很合適演的,可跟經濟公司鬧的太不愉快,斷絕了再合作的可能。

這部戲,傻都知道。只要圈住還珠的班底,拍得再爛也能紅。而演員接戲,考慮的因素往往有很多,除了劇本和導演,合作演員也很重要。演技先不說,脾氣秉性對頭才行,不然那叫一個鬧心。

就像。褚青VS周潔,二選一,妥妥的選前者啊。說實在的,他們還挺想再跟他搭次戲的。可惜人家沒檔期。

「她讓你去試哪個?」趙微問。

「陸尓豪。」褚青道。

「哦。」趙微點點頭,沒再多說。

「你不演啊,我們可就放心了,不然壓力好大!」蘇友鵬開了句玩笑,轉手卻給趙微夾了塊牛肉。

范小爺看著他的動作,眨眨眼,低頭擦了擦嘴。

褚青則笑笑,他可不能說,這輩都不想再演瓊遙劇了,簡直能雷出個鳥來!這是標準的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畢竟在座幾個人,誰不是靠瓊遙劇紅的?

他一拎酒壺,還剩個底,瞅瞅別人也差不多,便道:「來,把這點都喝了。」

五個人又舉起小盅,裝模作樣的一飲而盡。

聚會嘛,吃什麼從來不重要,一是人,二是話題,這兩個要素對了,一切都對。

酒喝了,聊天的正戲才開始,可能平時都憋的太厲害,話就跟不要錢似的,各種八卦緋聞爆大料。若是有個娛記蹲這,一年的頭條都不用愁了。

他們沒顧忌,是因為信任,聊天的內容絕對不會出了這間屋。

等說的也差不多了,才給自己經紀人打電話,一會過來接。褚青和范小爺倆苦逼孩,對經紀人這種生物都很好奇,一個是跑單幫,一個連單幫都沒得跑,光靠別人友情推薦。

跟他們相比,廉價的就像街頭自動販賣機裡的安全套。

「對了,我最近想學唱歌,你們有門路沒?介紹個老師。」飯局最後,褚青總算想起正事。

「喲,你也想改行了?」趙微笑道。

「不是,我就電影裡得唱段歌,導演嫌難聽,讓我學學。」

那幾人都一愣,這得爛到啥地步……

蘇友鵬斟酌著問:「呃,那需要練到什麼程度?」

「不跑調就行,好聽賴聽無所謂。」褚青倒看得開,一點沒不好意思。

五音不全這回事,百分之十的人是先天性的,就是大腦迴路缺陷,簡稱有病……這部分人,估計都是治療無效的那種。

但褚青覺得自己還可以拯救一下,通過專業的聲樂練習,起碼讓人可以忍受得了的唱完一首歌。

蘇友鵬自然不用說,趙微也出過專輯,林心茹的專輯也正在籌備,無論實力還是人脈,都比他強。他們音樂方面的經紀公司,都在台灣,大陸的不太熟悉,可也不是什麼難事,紛紛應承。

正事說完,經紀人也都到了,兩口把客人送到樓下,看著車遠去。

「我怎麼覺著,友朋哥對趙微有點意思啊?」范小爺忽道。

「正常,任權不還對李兵兵有意思呢麼。」褚青拉著她進門,不在意道:「有意思也沒用,你們這些女生太猛,男的只能當閨蜜。」

「屁!那是男的沒本事,管我們什麼事兒?」范小爺在他熏染下,對這些個詞彙很嫻熟,甩開他的手,嫌棄道:「還是說,你要當我閨蜜?」

「那我也不能找你啊!」褚青斜著眼睛,跟她互相嫌棄,笑道:「我找周遜去。」

丫頭挪著小碎步,往上一竄,蹦到他背上,劈裡啪啦一頓打,狠狠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褚青背著她到處亂轉,又得注意別磕了邊邊角角,到了樓梯口,一客人剛從衛生間出來,就看著倆神經病,小心翼翼的溜邊回到座位。

「快下來,別丟人。」他趕緊上了台階,捏了下她屁股。

「我丟什麼人!我丟了你好找別人是不是?」范小爺輕輕揪著他頭髮,又回頭衝前台喊:「那誰,給那桌送個果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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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爬爬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養成的習慣,每拍完一部電影,褚青都要休整段時間。倒不是說入戲太深,難以自拔,而是人的情緒,需要變化和調節,若總保持一個調子,那就要壞掉了。

激情,平淡,激情,平淡……這才是有益健康的頻率。

而且,這次出去,他一口氣拍了倆片子,身體上和心理上,都覺得有些疲憊。回來偏偏又不能歇,還得學歌,還得參加影展,還得照看生意,還得準備《站台》第二期拍攝。

所以,趁一切還未開始的這幾天,他忙著吃飯,忙著睡覺,忙著看電視,忙著發呆……店裡也先緩緩,若出去,就是陪女朋友逛街。

范小爺的新片還沒頭緒,同樣很無聊,除非有事,倆人白天基本不見面,各自趴窩,然後發短信床聊,晚上再一起吃飯。睡的腦袋疼了,才想著爬起來逛逛。

有時去西單,有時去動批,有時自己都不曉得這是哪兒,全看心情和迷路的程度。丫頭總愛戴個口罩裝大牌,偽裝的其實蠻好,但忽略了一個事實:她自己便罷了,身邊還掛著個男人呢,褚青可是說死都不想戴口罩的。

在街上往往遇到的情景,就是他先被人認出來,然後殃及無辜。到最後,范小爺索性也不戴了,妝都懶得化,素面朝天的挎著自己男人遛彎。

京城的老百姓也覺得很逗比,開始還跟挺大個事似的,打雞血一樣衝過來要簽名。後來就特麼發現,為毛一個禮拜有三天都能碰著這倆貨?

拜託,表這麼閒好不好!你們這樣讓我們也很尷尬啊!

後來,就慢慢習慣了,連賣菜的都能一本正經的跟倆人砍價,搭根黃瓜。順把香菜啥的。

範爸範媽回膠東收尾,準備徹底告別老家的生活。由於閨女走穴撈金成功,家財百萬談不上,也算小有餘資,便決定過完年就在京城買套房,正式定居。

比不得范家的全款無壓力,褚青就苦逼一點,剛夠買個小戶型,還得是清水,裝修錢都沒有。店裡倒能抽出幾萬。他又不想拿。

據丫頭悄悄匯報,說爸媽已經看好了一套,一百多平,高層。她把那小區誇得天花亂墜,話裡話外就是想讓他一起買。

倆人處的再好,畢竟不能替對方做主,何況還是買房子的事。丫頭明白這點,即便非常想跟他當鄰居,也始終懂得分寸。

褚青還真想到別的地方買了。總跟著女朋友算怎麼個style,人家搬到哪兒,自己追到哪兒,死乞白賴似的。可看丫頭眨著大眼睛賣萌。伏低做小,就差開口求了,也一陣頭疼,就覺著這輩子。只要碰到跟她有關的事兒,大概是堅定不了了。

12月31日,元旦的頭一天。

老爸老媽還沒回來。倆人在店裡擺了一桌,拉上在京城的孤苦小伙伴恭賀新年。

來的還是九六班的同學們,人數卻少了一大半,他們已經大四了,都在為將來打算,章子依終究只有一個,混不出來才是正常。他們奔波在各個劇組和話劇團,以便謀得一絲機會,相互間見面的次數都越來越少。

除了胡婧和黨浩,還有剛出爐的兩對,元泉和新交的男朋友夏宇,劉曄和新交的女朋友,嗯,不是閏土夫人,是個叫林欣的女孩子。聽說,她是看完《靈魂拒葬》就迷上劉曄了,天天跑到中戲操場上坐著,就為見他一面。

這種情況,只要女生長得不醜,性格不討人厭,男的就算不那麼喜歡,也會答應,劉曄同學就屬於此類。

夏宇是個愛鬧騰的,自來熟,初次見面就跟褚青兩口子打得火熱,和元泉的性格完全兩樣,可人家就看對眼了。

話說這姑娘剛得了金雞獎的最佳女配,是圈子裡第一個摘牌的,眾人各種羨慕嫉妒恨,在席間紛紛灌酒,很快就不省人事,散局的時候被男朋友背下樓。

「車就放這,甭擔心。」

夏宇開車來的,不能酒駕,褚青伸手幫攔了輛出租,笑道。

「哎,我一點都不擔心,沒事幫我擦擦車啊!」

他先把軟成一灘泥的元泉扶上車,自己又挪挪屁股擠進去,探出頭擺擺手。

「拜拜,明年再見!」

經常跟這些朋友小聚,丫頭愈發像個得體的老闆娘,方方面面照顧的極為周到。等送走客人,才忍不住吐槽:「怎麼咱倆的店像給他們開的?老來白吃白喝。」

「哪有老來,人家一年才來幾回。」

「你就幫著他們說話。」

今晚的兩味爺早就爆滿,吃飯的人們觥籌交錯,吵吵嚷嚷,聲音被隔絕的很徹底,外面倒顯得安靜。

褚青從背後抱住她,聞著彼此熟悉的味道,倆人站在街邊,搖搖晃晃的,看著高高的路燈桿子發呆。

「哎呀!」

好一會,他忽叫道。

「怎麼了?」

「明天就2000年了。」

范小爺回頭,沒反應過來,問:「那又怎麼了?」

「千禧年啊!沒看電視老報。」

「對啊!我都忘了!」丫頭也興奮起來,道:「那咱們,咱們該幹點啥呢?」

「呃,要不去長安街,肯定很多人,熱鬧。」

「不愛動,多擠啊。」

「那回屋看電視,說有晚會的麼。」

「更沒勁!」

褚青咬了下她的鼻尖,笑道:「那你說乾嘛?」

「我也不知道啊。」她也只是笑。

「那就站著?」

「嗯,站著。」

…………

趙微還是很給力的,元旦沒過幾天,就來了消息,說已經聯繫好了老師。

找聲樂老師,一般都去大學的音樂學院找,專業,有水準。褚青不想那麼麻煩,因為他就學一首歌。以後也沒想往這方面發展,有那個系統訓練的時間,還不如多接部戲。

這天一早,他拾掇乾淨,跟女朋友打聲招呼,便出門求藝。

按著街牌號,轉來轉去到了地方,很古怪的建築。兩邊是門市,一家藥房,一家飯店。中間漏出個寬寬的門洞,窄牆上掛著牌子:青春裊影視藝術發展中心。

他猶豫了下,好像不太靠譜的樣子,想了想,又給趙微打了個電話。

「大姐,你給我找的啥地方?跟個破賓館似的。」

「我也不太清楚,一朋友介紹的,說是培訓學校,老師水平還可以。」她正在外邊。全是雜音。

「那老師叫什麼啊?」

「哎呀名字我不知道,你進去就說找江老師,我朋友都打好招呼了。行了我這邊有事呢,先掛了啊!」

褚青鬱悶。這叫什麼狗屁朋友啊!連個聯繫人電話都不給,辦事太不著調了。

沒辦法,還是得進。往裡是個小院,圍著一圈矮樓。空空蕩蕩的。他瞅了瞅,左邊一個門,右邊一個門。隨便左轉。穿過黑黝黝的樓道,走到頭才看著個屋,門虛掩著。

「咚咚!」

他敲了敲,推門進去。

「你找誰啊?」裡面那人問。

「請問,您這有個姓江的老師麼?」

「你什麼事兒?」

「我來學歌。」

「哦,在二樓呢,第三個門。」

「謝謝啊。」

褚青退出來,上到二樓,豁然開闊,光線也充足明亮。長長的走廊,一側是大玻璃窗,一側是數間屋子。

他直奔第三間,又敲了敲門。

「進來。」一個很乾淨的聲音道。

屋裡看不出來是乾嘛用的,桌椅散亂,堆在四周,一女生正抱著吉他坐在正中,前面戳著紙板。

她臉偏向這邊,短眉小眼,鼻子和嘴倒挺大,也不說話,就那麼看著。

褚青往後退了一步,確定是第三個門沒錯,才小心問道:「您是姓江?」

「對啊。」女生點點頭。

你確定?

他整個人都掛掉了,這也太年輕了,妥妥一中學生好不好!趙微那個倒霉催的,能不能有點下限啊,我是找老師,又不是找幼師……

「啊,江老師你好。」他走進來,伸出手,道:「我就是褚青。」心里特尷尬,對著這麼個小姑娘,實在叫不出「您」字。

那女生看著他懸在半空的手,眨眨眼,也伸出小手跟他握了握。

「現在當老師的真年輕啊,你這是寫歌呢?」褚青自己拎過把椅子坐下,開始套近乎。

「嗯。」

「厲害!」他看著紙板上的五線譜,勾勾畫畫的完全不懂,又道:「那個,我的情況你都了解了吧,呃,起點確實比較低,你別嫌棄,我態度還是挺端正的,雖然只學一首歌,我肯定好好學,絕對不糊弄……」

他巴拉巴拉的停不住嘴,其實不想這麼多話,可小老師太文靜了,你說倆人第一次見面,就默默無語兩眼淚,那不得憋死。

而且,他總覺得這小姑娘有點臉熟,又想不起來像誰。

「你要學什麼歌?」她一直安靜的聽,不時拿鉛筆在紙上劃兩下,等他說完,才問。

「《站台》。」

「我的心在等待,永遠在等待……」她哼了兩句,道:「是這個麼?」

「對,就是這個,哎老師你唱歌真好聽。」這貨繼續不要臉的拍馬屁。

女生調調弦,試了試前奏,道:「你先唱一遍我聽聽。」

「啊?這就唱?」他有點愣。

她瞄過來,意思是,不然你還想怎麼的?

「行行,咳。」褚青清了清嗓子,挺直腰,隨著吉他聲響起,壓根不合節拍的亂入:「長長的站台,漫長的等待……」

「砰!」

小老師手一滑,敲在琴身上,歪著頭,沉默了片刻,道:「你音準太差了。」

「我知道啊,所以全靠你了。」

「你這得從頭練,先練姿勢,再練呼吸,橫膈膜,共鳴……」她個子小小,抱著大吉他,佔了半個身子,一本正經的介紹課程。

褚青聽得腦仁疼,打斷道:「那個,我就學這一首歌,要不學一段也行,有沒有速成的?」

「你不說你不糊弄麼?」小老師嘴巴咧開,露出白白的牙齒,笑道:「慢慢來,學歌不能急。」

哥是影視圈的,又沒想開掛刷金曲榜,早學完早利索,慢慢來個錘子!

他正想說話,就听門被推開,一個三十多歲的哥們走進來,見了他,眼睛一亮,問:「你是褚青?」

「啊,你好。」他起身道。

「哎我等你一上午了,最愛看你的戲了,老王說讓我教你唱歌,我還以為丫玩鬧呢!」這哥們湊過來,握住他手就不放,興奮道:「你啥時候來的,我剛才去趟廁所,不好意思啊!」

「……」

褚青直接石化了,心裡不停的在:我草草草草草!

他偏頭看向那小姑娘,她正裝模作樣的在紙板上寫寫畫畫,眼睛都沒眨。

「這也是我學生,咱們剛推出一個組合,叫漂亮寶貝,她就是主唱。能唱能寫,好苗子!」那哥們熱情的介紹:「小江,別坐著了,打個招呼。」

女生把吉他放在一旁,慢慢站起來,伸出小手,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笑道:「你好,我叫江依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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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學歌

青春裊,主體大概是個演藝培訓學校,同時也做些明星經紀方面的業務。老闆在日本呆過很多年,借鑒了那邊的模式,自己招收學員,然後培養,再出道。這公司到後世開了快二十年,不溫不火,旗下唯一有點名氣就是「青春美少女組合」一代接一代的出,始終在低檔晃蕩。

話說內地的偶像團體,總有一股子揮之不去的鄉土味。美少女在那個年代,還真屬小清新的,吸引了很多無知青年,可惜後來就變成站街路線,不僅鄉土,還特風塵,徹底掛掉了。

除了美少女,青春裊在99年還推出了一個女團,叫「漂亮寶貝」。江依燕本來在京城舞蹈學院附中的音樂劇班,就被挑中入團。但這組合也只維持了一年多,最後散伙。

小姑娘才十六歲,今天拿著剛寫好的歌過來請老師指點,水平沒到家,被訓了一頓。正不爽的時候,褚青這隻野生逗比,好死不死的就闖了進來。

雖然這貨整個過程顯得很傻缺,那也是自個智商不足,人家也沒撒謊,人家本來就姓江,人家壓根就沒承認自己是老師。

好吧

後進來那哥們,也就是真正的江老師,教學熱情奇高,直接把褚青拉到一間教室開始調*教。

江依燕也輕手輕腳的跟過來,貓在一邊。

「咱先練耳試試。」

他雙手按在琴鍵上,道:「音階知道吧?」

「呃,知道,八個音階麼。」褚青道。

「噗!」角落裡的女孩子摀嘴輕笑,見他望過來,馬上挺直腰板,作面無表情狀。

喂喂!你不要擺出一副光明正大看猴戲的樣子好不好?

「七個音階,哪冒出八個?」江老師鬱悶。

「我上音樂課的時候。老師讓我們唱的都八個音。」他弱弱的反駁。

「你,你唱唱,我聽聽。」

褚青張嘴就來:「哆來咪發梭拉西哆,哆西拉梭發咪來哆。」唱完還道:「你看,八個。」

江老師敲敲額頭,無奈道:「你音樂課數學老師教的吧?您就沒發現首尾那倆音是一樣的麼?」沒等他說話,又道:「記住,七個音階!不是八個!出去可別說是我學生。」

「啊,七個,七個。記住了!」褚青連忙道。

「我試試你音準,聽好了啊,我先給你一個音。」老師按住琴鍵,發出一聲長音,道:「這是拉,哆來咪的拉!」

「嗯,哆來咪的拉!」這貨點頭符合。

「然後,我再給你一個音,你聽聽。是哪個音階?」他說著鬆手,又按下去。

褚青腦袋都快貼到鋼琴上了,豎著耳朵琢磨片刻,小心道:「發?」

老師瞅了他半天。道:「還是拉!大哥你耳朵不好使,眼睛也不好使麼,我手壓根就沒挪窩。」

褚青:「」

「咣啷!」

氣氛正尷尬時,忽然傳來一聲響。倆人偏頭,就見江依燕歪在凳子底下,哧牙咧嘴的掙扎著起身。

「小江。寫的你歌去,別擱這添亂!」老師怕褚青撐不住面子,喝道。

「我不出聲了,我保證不出聲了!」她臉憋得通紅,央求道。

「讓她聽著吧,我還能有點動力。」褚青絲毫不在意,笑道。

老師瞪了她一眼,轉頭嘆道:「行了,咱也不用試了。你什麼水準,我心裡有底了。」

「那還有得救麼?」褚青忙問,感覺不像是在上課,而是在對著一男科大夫,指不定就被判終生不舉了。

「倒沒那麼嚴重。」老師擺擺手,問:「你是想系統的練習練習,打算出專輯,還是說就玩票?」

他講話很直接,沒因為學生是個小明星而有半點客氣,這性子反倒好相處。

「我就是電影裡面得唱首歌,就來學學,沒想幹別的。哦,那歌叫《站台》。」

老師點點頭,表示了解,咂吧了下嘴道:「這歌鋼琴彈著沒效果,小江,你給他彈一下。」

「好!」江依燕拿起吉他,抱在懷裡,開始調弦。

裝!

褚青就覺著這小姑娘特腹黑,你剛才都彈了一遍了,這會又調哪門子弦?

沒辦法,他只得又羞恥的唱了一次。

老師比她敬業多了,雖然一直皺著眉,可好歹從頭聽到尾。

「你嗓子還真不錯,氣息足,聲音好聽,吐字也清楚。」他略微驚訝,隨後反應過來,道:「啊我忘了,你是演員來著,學過,但是」

褚青聲都不敢吱,眼睛不眨的瞅著他,就怕來句搶救無效啥的。

「這個音準吧,分天賦和後天努力,你就屬於後邊那種,得苦練。」老師豎起三根手指,接著道:「關於上課內容,我給你分三個部分。」

「第一,我教你一些基本的發聲和唱歌技巧,很簡單。」

「第二,你得學點樂理,不用深,能明白我講的是什麼。」

「第三個,也是最重要的,你得多聽歌。先聽原唱,買本磁帶掛耳朵上,聽熟還不行,譜也得記。然後再聽自己唱的,都錄下來,唱一遍放一遍,跟原唱比比哪塊不對。」

褚青老老實實的記下,問:「那我每天得學幾個小時?」

「不用每天都來,我教的東西在家也能練,這是個長期的事情,貴在堅持。你要是照我說的練下來,一個禮拜之後就能有點效果了,哪會你再過來讓我看看。」老師笑道。

有他這句話,褚青心裡就踏實多了,忽又想起來個事兒,問:「江老師,那個,學費您看」

「啊,你看著給就行,等你學成了再說。」他擺擺手。

「呵呵,行行,那就麻煩您了。」褚青暗自撇嘴。

范小爺最近就感覺好累。

自打褚青閉關練歌之後。整個世界都不好了。丫頭前幾天去過一次他家,結果沒過五分鐘就倉皇跑路,再也沒登過門。

太糟心了!

在她看來,男朋友已經處於一種魔症的狀態,南洋十大邪術附身神馬的。

你試過每天循環二十個小時的《站台》,聽歌聽到吐麼?

還有一大清早,就跑到陽台上,對著居民樓「啊啊啊」的吊嗓子,然後一遍遍的自唱自錄放大招,小蘋果也沒這麼喪心病狂的擾民好伐?

可即便這樣。范小爺總體還是鼓勵和支持的,哪怕這貨被全樓的大媽痛罵和嘲諷,她也覺著自己的男人認真做一件事情的樣子,齁帥齁帥。

當然了,支持歸支持,正常的日子還得過,該膩歪還是得膩歪,不然算哪門子情侶?

在褚青把自己悶在家裡一個禮拜後,並得到江老師些許的認可。丫頭終於受不了兩樓分居的生活,以「你特麼再不陪我逛街我就不給你親」做威脅,總算把他拎出門透透氣。

許是憋得太難受,倆人早上出門。晚上才回來。而且真的是純逛,足足一大天,啥都沒買,啥都沒吃。就跟專門去磨鞋底似的。

「兩碗肉,加面!」

「你傻啊!」

小區樓下的削麵館,倆人挺著被凍成紅柿子的腮幫子。哆哆嗦嗦的喊。沒愛去自家的店,還得繞遠。

「好嘞!先喝點茶水。」老闆很高興,忙不迭拎過來一壺熱茶。附近的居民都知道他們在這小區住,談不上與有榮焉,起碼跟人吹牛*逼的時候也能漲漲臉面。

「讓你戴圍巾非不戴。」褚青摘下手套,摀住她的小臉。

「誰知道這麼冷啊!」丫頭捧著杯,呼呼的吹著,熱氣包裹著她的臉和他的手,濕濕的潤成一團。

「我老長時間沒來這吃飯了。」她喝了一口,燙得直吐舌頭,道:「以前旁邊還有個賣涼皮的,現在都沒了。」

「這生意看著也不咋樣,估計也要黃。」褚青見只有他們一桌客人,小聲道。

「哎,說點好聽的。」丫頭兩隻腳不停的抖,鞋底磕在地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音,笑道:「你不還在這看著個瞎眼老太太麼,不然你能頓悟麼?」

「什麼瞎,那叫盲。」

「嗯,盲盲。」她點頭,又喝了一口,道:「你手機給我。」

「幹嘛?」他遞過去。

「我換個鈴聲。」她從兜里掏出自己手機,鼓搗一番,然後用男朋友的電話撥通。

「怎麼沒動靜,電話都過來了。」

她看著屏上正顯示來電中,可就是沒聲,晃了兩下,鬧心的掛掉「破手機!」

「嗡嗡」

此時左手上的電話忽然一陣震動,她看了看號,沒印象,道:「找你噠。」

褚青瞄了眼,也納悶,接道:「餵?」

「餵,你要買房子麼?」是個很生硬的女聲,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

他毛愣了,道:「我不買房子。」

「嗯?那我手機裡怎麼有你的號?你哪位?」

「你給我打電話還問我是誰?你哪位?」他無語。

「我李昱,我肯定見過你,不然我不能存你的號。」

褚青眨眨眼,猶疑道:「等會我想想啊,我也覺著你這名有點熟。」

倆人隔著電話,詭異的安靜了幾秒鐘。

「哎!」褚青一抬頭,道:「你就是騎個破車把我撞了那個吧!」

「怎麼還訛上人了,我什麼時候把你撞了?」

「怎麼沒撞,你還說賠我包呢。」

「啊啊!我想起來!」那女人馬上換了個語氣,笑道:「不好意思啊,我這一天事太多,忙忘了。那個,你現在沒事吧,咱們見個面,我賠你錢。」

褚青嚇一跳,這人性子太奇葩了,忙道:「我開玩笑的,不用你賠了。」

「那不行啊!我是真給忘了,不是故意的,必須得賠,不然你還當我裝的呢!」

「不用了,就這麼著啊!」他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誰啊?」范小爺問。

「一神經病,那天我上課,她就從胡同里拐過來」

「嗡嗡!」

手機又開始震,還是那女人。

「沒完了還!」褚青又給按了,道:「這人真有病,我得關機。」

「別別!人家這麼誠心,我還想見見呢。」丫頭攔住他。

「你吃飽了撐的吧?」

「怎麼著?我就是吃飽了撐的!」范小爺揚揚下巴。

他把手機扔桌上,道:「她要不打了,你就別折騰了啊。」

話音剛落,又來了第三次震動。

褚青扯了扯嘴角,接道:「大姐你還真堅持啊。」

「你在哪呢?」那女人不廢話,開口就問。

他只好說了地址。

「行,我這就過去,你稍等會。」

「我告訴你,一會她犯病了,我可不救你。」他這回關了機,鬱悶道。

范小爺笑道:「你別老說人家有病,人那是講究,我覺著挺對我脾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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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3 15:04: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七章 瘋婆子

等人的時間大抵是無聊的。

褚青吃完了自己的加肉削麵,就擠到對面,跟女朋友並排坐,把位空出來。丫頭吃的慢,其實多半時間是在玩耍,拿筷攪來攪去,最後挑起一小條。

「再來個鍋包肉,打包!」他衝老闆喊。

「你沒吃飽啊?」她問。

「給你明天吃的,午睡醒了自己熱一下。」

她停下筷,扭頭道:「你明天不過來給我做飯啊?」

「我還得練歌呢。」

「哎,男人果然都靠不住,才兩年就這樣了。」丫頭嘆了口氣。

褚青好笑的捏了捏她的臉,又瞄了眼老闆,手沒縮回來,有意無意的搭在她大腿上。然後,隔著厚厚的牛仔褲,慢慢往上滑。

范小爺斜了他一眼,很鄙視這種耍流*氓的行為,低頭繼續吃麵。

褚青得寸進尺,手指又轉到她大腿內側,磨蹭來磨蹭去,磨蹭來磨蹭去。

「嗯!嗯!」

丫頭嘴裡塞著麵條,哼哼唧唧的表示不滿,兩條腿晃啊晃的,想把他甩開,見沒啥效果,索性大腿一夾,把那隻手夾在了間。

褚青略微使勁,想拔出來,范小爺身繃得緊緊的,雙腳離地,使出吃奶的力氣沉到腿上,跟他較勁。

因為被桌擋著,看不到下半身,只能瞅見倆人上身在古怪的動作。男人的左手似乎伸到了女生的某個位置,還在不停的抽動,女生則隨著他的抽動,身體在一抖一抖……

李昱掀簾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麼個羞恥的場景。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呆了片刻,才咳嗽了一聲。

倆人瞬間停止幼稚的互動。沒丁點的不好意思,站起來打招呼。

李昱穿著件灰色的羽絨服,扎著頭髮,本來年紀不算大,這身打扮卻添了幾分年味道,面部線條仍然不柔和,顯得很生硬。

褚青有點尷尬,像這種情況,雙方根本談不上認識,就因為一個破包才不得不坐在一塊。還得裝裝樣聊聊天。

可聊什麼呢?

他只能隨口問:「吃飯了麼?」

話出口。等了兩秒鐘,沒聽見回音,不由抬頭,就見這女人坐在自己對面,眼睛卻壓根沒瞧他,正死死盯著旁邊那位。

范小爺往男朋友身上靠了靠,那眼神實在太嚇人了,就像要把自己一口吞掉。又想起來褚青說這女人有病,不禁暗暗發毛。

「呃。你們以前見過?」他問。

「哦,沒吃呢。」李昱總算收回目光,答了一句。

褚青無語,扯著嗓又喊:「再來碗麵!」

「不好意思啊。我是真給忘了,這都大半年了吧。」她回過神,直奔主題,邊說邊掏兜。「你那包多少錢?」

「哎你可別寒磣我了,真不用賠。」褚青擺擺手,笑道:「算了。咱就當交個朋友。」

「那不行,我心裡過意不去。」這女人還是那麼一根筋。

范小爺忽笑道:「那這頓飯就你請了。」

「嗯,行。」李昱也不矯情,收好錢,打量了一下店裡,問:「你倆怎麼在這吃飯?」

「我們就住這,剛逛完街回來。」褚青道。

「住這?」她見過外面的破爛小區,微微驚訝,好歹也是在電視上混個臉熟的,生活至於這麼艱苦麼。

「嗯,剛到京城的時候就在這租的房,不過最近想換了。」范小爺道。

一提房,李昱眼睛都閃著光,馬上道:「哎你倆是想買房麼?我手裡正好有一套,剛住兩年的新房,七十多平,位置特好,拎包就住,還便宜,十八……十五萬就賣!」

褚青撓撓頭,難怪你上來就問我買房麼,原來改行當介了,他對二手房可沒興趣,便道:「現在還沒打算買,再等等的。」

「哦,想買的時候一定聯繫我。」李昱明顯很失望。

「你幫朋友賣麼?」丫頭問。

「不是,我自己的房。」

丫頭好奇道:「那剛住兩年怎麼就賣了?」

李昱讓了讓身,老闆端上一碗熱氣騰騰的削麵,她拿起醋瓶,澆了一圈,才道:「我想拍部電影,缺錢。」

「你不是在央視拍那什麼,什麼來著?」褚青光對她在央視有印象,具體做什麼可沒記住。

「紀錄片。」

「啊對,紀錄片,怎麼還拍上電影了?」

李昱比他們餓多了,呼嚕呼嚕的幹掉半碗麵,道:「辭職了,沒意思。」

褚青和范小爺對視一眼,同時暗嘆,這特麼才叫猛人,多吊的工作,說辭就辭。

「哎兵兵,你老家是膠東的吧?」她口似乎很重,又澆了一圈醋,忽問。

「嗯對。」

「我也是膠東的,那邊有個電視台你知道吧?」她說了個名稱。

「知道知道,恁也愛看那?」丫頭沒成想還碰到個老鄉,一激動,口音都變了。

「我以前就在哪當主持人。」李昱放下筷,滿足的擦擦嘴。

「那怎麼又不幹了?」

「還是沒意思唄。」

褚青在旁邊看著,忽然有種怪阿姨在誘騙小蘿莉的敢腳。他對自己的事稀里糊塗,怎麼都行,但一跟女朋友有關,智商立時上線。見丫頭二了吧唧的上套,還跟人家聊得歡實,不由插了句嘴:「你那電影說什麼的?」

李昱止住話頭,瞅了瞅他,不再套近乎。從包裡掏出本,推到范小爺跟前,露出了狐狸尾巴,笑道:「兵兵,我覺著有個角色挺適合你的,想不想試試?」

……

范小爺覺得很神奇,因為一開始沒有她的事兒,是她自己非鬧著要見見這人,可後來,不知怎麼的,就變成跟她有關係了。

李昱也覺得很神奇,她為了自己的電影東奔西走快一年了。始終沒找著冤大頭掏錢。好容易下了壯士斷腕的決心,決定**製片,拿出全部積蓄,又向所有的朋友借了錢,但還是不夠。

她估摸著,這片最低最低的成本,是四十萬。實在沒辦法了,居然彪悍的想把房掛牌賣掉,還是清倉大處理,不考慮賠賺。只想著盡快湊齊錢。

這些個舉動,在旁人看來,絕對又二又殘。

可旁人,那算個啥東西?

李昱一直就是個瘋婆,她連續兩次捨棄了在外人看來體面又有保障的好工作,只想做自己喜歡,並可以追求一生的東西。

開始,她覺得是主持人,後來。又覺得是紀錄片,現在,她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就是電影。

就為了那份。把自己的靈魂和思想燃燒在膠片上的渴望,她甚至讓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哪怕蒸發的一乾二淨。

即便沒有經驗,即便紀錄片跟電影完全不同。但李昱相信自己的感覺和實力。別看是個女導演,內心卻充滿著強大和銳氣,她有自己獨特的想法和創造力。比如劇本,比如鏡頭,比如演員。

特別是演員,她對這份職業的理解,跟別人不同。

好演員,不是把一切都擺在那裡,讓人一看就知道,哦,他能演到這個程度。

好演員,得給導演留出想像的空間,不知道他能發揮到何種地步,這樣的神秘感和期待,才更讓李昱興奮。

此種心態,簡稱:調*教。

因為資金缺乏,她本來打算找非專業演員,今天卻偏偏看到了范小爺,李昱忽然有一種命注定的感覺。

雖然青澀,浮躁,天真,但丫頭身上,有她想要的那份顫栗和不確定,她甚至想吞掉這個女孩,完全揉碎在自己的影像裡。

而此刻,丫頭看著面前的劇本,很是心動,舔了下嘴唇,剛要翻開,就被男朋友攔住。

褚青拍了拍她的手,坐直身,一本正經的道:「李姐,既然您誠心,我也就直說了,你這片有許可證麼?」

他跟一幫苦逼導演混了兩年多,從滿腦袋抓瞎,到對流程一清二楚,都在共同成長。

像賈璋柯,鼓搗《小武》的時候,確實不知道還得申請拍攝許可證,所以這電影從根上就是部地下電影。

等後來拍《站台》,規矩倒是明白了,可人已經被擼爆了。

再像樓燁,《蘇州河》是有許可證的,但是拍完了沒通過審查,特麼的更悲摧!

所以,李昱說自己缺錢的時候,褚青基本就曉得了,這大概是部什麼類型的片。

他自己拍沒關係,誰讓你犯賤喜歡呢。可女朋友不一樣,他希望丫頭能有個充實而美好的演藝事業,總不能兩口組團當禁片情侶玩……

那一點都不好玩!

「沒有。」李昱一怔,沒料到他會問這個,沉默片刻,還是實話實說。

「那資金什麼時候能到位?」

「房賣了就夠了。」

「是不是演主角?」

「嗯,有三個主要角色,戲份都差不多。」

……

褚青不能幫丫頭做主,只是把該問的都問了,讓她有個了解,最後怎麼決定,還得看她自己的意思。

丫頭顯然也明白,沒有許可證的電影是個什麼性質,所以一時間也有點退縮。可看著那劇本,又捨不得,老忍不住想翻開。

她期待自己真正意義上的第一部電影很久了,尤其還是主角。扉頁上面那四個大字,就像流溢著光彩,在勾著她心裡的躁動。

半天,丫頭也沒合計好,求助般的衝男朋友賣萌。

褚青笑道:「你別看我,自己決定。」

范小爺抿抿嘴,道:「嗯,我能不能先把本拿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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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3 15:12: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今年夏天

「不錯不錯!」

練習室裡,褚青唱完一首《站台》後,江老師拍了拍巴掌,讚道:「你進步還挺快的。」

「我一天聽歌都聽吐了,再沒點進步死了算了。」褚青拿起礦泉水瓶,喝了口水,曬道。他已經練了倆禮拜了,這是第二次匯報演出,感覺真的明顯不同,自己都覺著挺靠譜。

「你現在的水平,去kv倒是可以了,能唬住人。」江老師笑道。

「唬也就唬這一首,沒勁。」褚青左右看看,道:「那女生今兒沒來啊?」

「她們有場演出。」

「哎她那組合現在怎麼樣?」他隨口問了一句。

江老師忍不住拆自己公司的台,搖搖頭,道:「不行啊,咱們這就沒有音樂市場,老闆搞的都是日本那套東西,在國內根本吃不開。」

「哦。」褚青點點頭,半毛錢興趣都沒有,又問:「那您看怎麼著,我是能出師了,還是得再練練?」

「你要光唱這首,那就沒問題。」

「您這麼說我就放心了!」褚青笑道:「江老師,這次真得謝謝您,不然我還抓瞎呢。」說著從兜里掏出準備好的一個信封,塞到他手裡。

「哎,你這幹什麼,我就上了兩節課,都你自己努力。這,這就算了,你趕緊拿回去。」江老師連忙推拒。

「您別見外啊,一定得收著,您不收我都不好意思。」

倆人假模假式的推搡一番,最後還是攥到他手裡。

「那我就先走了,有時間再聯繫啊。」褚青笑道。

「好嘞,還有想學唱歌的別忘了給我介紹介紹。」江老師送到門口,擺擺手。

見他閃出門,背影在走廊裡慢慢消失,才回到教室。先掃了一眼,然後拆開信封。取出薄薄的一疊新幣,數了數,八百塊,不由聳聳肩,沒嫌多,也沒嫌少。

今天有些許回溫,褚青沒穿羽絨服,就罩了件大衣,踩著雙黑色的休閒棉鞋。還是范小爺剛給買的。一黑一紅,情侶款。

她現在打扮男朋友,老喜歡往高冷色系的衣服上套,像黑色,深藍,藏青。自己卻常穿著一身大紅,或者暖暖的橙色。

就跟故意的似的,倆人往哪一站,色彩分明。冷男暖女……

總算搞定了一件事,褚青心裡也鬆了口氣,剛出那個門洞,就得瑟的給賈璋柯打了個電話。老賈還真讓他對著手機唱了幾句。聽完效果,委婉的表示,尚可。

話說賈璋柯回到京城之後,又開始宅男般的擼片生活。《站台》的冬季素材很快就ok了。大概有八十分鐘長,已經差不多是一部電影的長度。

成片看起來非常好,跟老賈在現場拍攝時的想像差不多。鏡頭乾淨樸實,還有點淡淡裝逼的歷史感。這給了所有人相當強的信心,尤其是日本和法國的監製,覺得可以賣出個好價錢。

投資方,甭管口號喊得多偉大,扶持品質電影,扶持新人導演神馬的,其實目的還是為了賺錢。藝片也有藝片的市場,尤其是歐羅巴這樣的逼格集地,好片根本不愁發行,掙的就是個臉面錢。

他們肯掏錢幫你拍,是認為你的片能賣出去,而不是吃飽了撐的搞什麼「藝咖救濟兄弟會」。

跟《小武》的路線不同,《站台》從開拍到現在,種種利好,一切都預示著這將是部很弔的悶逼大片。

就在前幾天,又從法國傳來消息,戛納影展的選片人很樂意邀請這部電影參加今年的電影節,但是必須在影展開幕前一個月徹底完工。這個消息讓老賈的團隊非常振奮,意味著在商業上能得到最好的推廣。

但賈樟柯興奮過後,卻開始猶豫,他不希望自己的拍攝計劃被一個電影節打亂。每天都數著倒計時,以便把命運交給那個虛無縹緲的影展,特麼的有種被綁架的憤怒感。

因為片下半部分的劇本還沒有影,沒人知道賈璋柯心裡裝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故事,更沒人知道還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完成。

他的理想國里,是要包涵著四季的鏡頭,而此時僅僅完成了冬季,以及少部分的秋季。如果沒有春季的場面來調和,電影就會顯得浮躁和淺薄。

所以,老賈想來想去,還是願意等,等他心裡的石頭被徹底搬掉,等春天樹上長出鮮嫩的枝椏,然後開出花來。

至於戛納,讓它玩蛋去吧!

褚青不太曉得,一名僅完成一部半作品的導演,哪來的勇氣拒絕戛納。可他又毫不驚訝,因為早知道這個瞇著眼睛的小個男人,就像他家鄉的老陳醋一樣,酸巴的嗆人。

褚青更頭疼的是另外一件事。

……

出租屋裡,床墊上,范小爺正抱著被打滾。

已經過午了,她還沒爬起來,也不睡覺,就貓在被窩裡哼唧。忽聽到門外嘩啦啦的鑰匙聲,便以極快的速度套了條家居褲,趿拉著拖鞋迎到門口。

「我都快餓死了!」

她就跟個小嬰兒一樣,離了他好像連喝口水都能被噎住喉嚨。

「趕緊吃吧,還熱乎呢。」褚青把一個塑料袋放到桌上。

丫頭翻弄著,打開飯盒,看了眼菜式,拈起一塊肉塞進嘴裡,問:「你去店裡啦?」

「嗯,小穎讓我去看看上半個月的帳。」他進廚房給她洗了雙筷。

范小爺也不洗手,拿過來就吃,不在意道:「她就自己歸攏唄,我們有啥不放心的。」

褚青笑笑,脫下大衣,掛在臥室的衣架上,瞅了瞅散亂的被,搖搖頭。

「你這馬上就要拍戲去了,想好了沒啊?」他把棉被疊好,又拿起枕頭邊的劇本,捻掉上面的幾根頭髮。

「哎呀,我再考慮考慮。」

「這都一個禮拜了。還考慮個屁啊?」

丫頭端著飯盒跑進來,鬱悶道:「誰,誰知道是那種片嘛!」

那天晚上見過李昱之後,倆人回到家,便湊在一塊看劇本,結果越看越汗。

這片叫《今年夏天》,聽著很清新,內容卻特壓抑。裡面的三個主要角色,都是女性,而是還是三角關係。相愛相殺。李昱的筆還可以,起碼把她們之間那種熱烈又陰晦的情感,寫得清晰透徹。

倆人確實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類型片,就像給他們推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覺著新鮮又古怪。

開始的時候,范小爺還有點蒙,還傻乎乎的分析角色,後來反應過來,嚇尿了都。特別是想起李昱看她的眼神。就感覺自己像只洗白白的小羔羊,真要進了組,說不定哪天就會被她按在床上吃掉。

這對她近二十年的三觀正常的人生,是個不小的衝擊。不過驚悚過後。又冷靜下來,因為這本的確有吸引人的地方。

三個女人,小群,小玲和君君。大概的關係是,君君是小群的前女友,小玲是小群的現任。

李昱並沒有寫成很狗血的撕比大戰。而是充滿了一種悲憫和無奈。她刻意的去表現這個群體在社會的邊緣性,以及自身對社會的疏離感。

比如小群是個動物園的大像管理員,小玲則開了家檔口,賣自己設計的衣服。這些職業,就算在後世看來,都是很怪異和孤獨的存在。

最被邊緣化的是君君,小時候因為被父親強暴,腦袋裡就一直糾纏著要殺掉他的念頭。後來她跟一個警察睡覺,偷了把槍,終於乾掉了那個人渣。

她跑回去找曾經交往過的小群,小群把她藏在自己的值班室裡。最後,當小群和小玲瘋狂做*愛的時候,她在動物園,被一群警察包圍……

這種人設,固然很極端,但從角色本身來講,卻是演員難得刷經驗的機會。

判定一個角色的好壞,起碼有兩點要素:張力和時間。

先說張力,其實每個角色都有它出彩的地方。不同的是,主角的特點已經寫在劇本上,配角卻得靠自己挖掘出更深層次的東西來,這個挖掘的過程,是悟性,其次才是努力。

然後是時間,我們劃定的主角配角,以及龍套,說白了就是出鏡時間的多少,這個更重要。

好比吳剛,好比丰紳殷德,就算褚青把人物剖析的再透徹,如果只給他一場戲的時間,那就像周星星在《喜劇之王》裡演的神父一樣,死來死去都死不了。

所謂的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那都是屁話。只有兩種人會這麼說,一種功成名就,一種死熬不出頭,都在自欺欺人。

而君君這個角色,就是既有張力又有時間的好角色。

范小爺不傻,她知道自己不能一輩都演無知少女,更知道什麼樣的機會應該抓住。這丫頭的心早在蠢蠢欲動,差的就是,對女同這個身份還有些遲疑。

褚青也很古怪,女朋友要演個拉拉?

當然談不上討厭了,也沒有那種被nr的蛋疼感,可就是挺複雜的,而且他不想承認,對丫頭的表現居然還有那麼一絲期待。

「哎呀你說我到底演不演啊?」丫頭吃完了飯,還跟在他後面不停的磨嘰。

「你想演就演,不想演就不演,至於這麼糾結麼?」褚青戳在衛生間門口,比她更鬧心。

「我想演啊。」

「那你就演!」

「但我又害怕……」范小爺剛嘀咕,就看男朋友擼起袖,準備把她按地上打屁股的架勢,連忙住嘴,眨眨眼睛,討好道:「那個,你行李都收拾好啦?用不用我送你?」

「……大姐,我還有兩天才走呢!」

「啊!對哦。」范小爺裝作驚訝的樣,嘻嘻笑道:「那,那你給我拿個獎回來。」

褚青看著她,嘆了口氣,忽伸出胳膊,把她抱起來,雙腳離地,緊貼著自己的臉,輕聲道:「你呢,想做什麼就去做,不用害怕,不用擔心,我肯定在你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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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3 15:12: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九章 熾熱的冰湖

褚青覺著挺逗的。

每次只要他一出門,范小爺也保准有工作,不會出現讓她獨守空房的情況。但反過來就很悲摧,范小爺一出門,他很多時候都在閒……

快兩年沒見著的樓燁出現在他面前時,恍如初識的樣子,骨子裡仍然抹不去的憂鬱深沉。樓燁不是會主動找朋友聚聚的性格,一般他聯繫你,除了因為電影,還是因為電影。

人跟人之間的交情很奇怪,褚青一路走過來,結識的這些朋友,其實沒有哪個成了鐵瓷。很多人平日里根本沒什麼交集,各忙各的,可還真就會想著,會惦記。

此去荷蘭,同行的只有奈安和樓燁,外加一個翻譯。臨行時,京城落著細雪,從飛機上看,倒很符合他鏡頭里的矯情。

七千八百公里之外的鹿特丹,亦是冬天。

他們先飛到阿姆斯特丹,又坐火車中轉,走出那個曲別針樣的中央車站時,褚青有些恍惚,因為這裡也散亂著雪。他感覺自個就沒有當暖男的命,兩次出國,來的都是如此冷冰冰的城市。

跟柏林還不同,柏林是肅靜的冷,鹿特丹卻像一片冰湖,乖戾獨特,被繁囂的森林包圍,卻看不到湖底生命的游動。

這的氣候比京城稍暖,許是隊友太中年,四個人裡,最潮的居然是褚青,立領大衣,妥帖的西裝,繫著素色圍巾。女朋友盡平生所能給他拾掇了這一身,在雪中,特有種cos長腿歐巴的敢腳。

奈安作為國內最早的那批獨立製片人,經驗還是靠譜的,最起碼沒出現連旅館都找不到的窘境。幾人坐上出租車,在狹窄的街道上不急不緩,看著異國風景,皆不言語。

鹿特丹在二戰中被完全爆掉。重建時就變成了各種現代建築風格的試驗場,雖然喪失了其他城市引以為傲的中世紀古典美,卻別有一番光怪陸離。

比如他們的旅館,就是一棟像鉛筆筒似的塔樓。

奈安在辦理入住手續,似乎很麻煩,褚青在門口站了好一會。邊上有兩個外國小青年正在抽煙,不由回頭看了看他,其中一個還友善的問了句話。

褚青眨眨眼,以他渣五的英文水準,除了「you」。就是「film」能勉強聽懂。連蒙帶猜的,便笑道:「yes!」

青年點點頭,豎起大拇指,又說了個詞。

看他不像腹黑的小孩,所以褚青就權當是誇獎,或是鼓勵,道了聲:「thankyou!」

奈安只訂了兩間房,她和翻譯一間,樓燁和褚青一間。他略懷疑。是不是就為了省錢,才找了個女翻譯?

他跟誰住都無所謂,樓燁卻有些矜持,進了屋就拎著皮箱貓在衛生間。鼓搗了半天。

褚青猜這貨在換內*褲,但又納悶,你是坐飛機,又不是打飛機。換哪門子內*褲?

屋子裡也有暖氣,溫暖而乾燥,雙層玻璃窗隔斷了素蕭冬景。此時是中午。按京城的時間大概是傍晚,還不至於很困。他躺在床上,懶懶的抻了個腰,大老遠跑到荷蘭來才能看到自己的電影上映,還真是微微蛋疼。

「這裡感覺怎麼樣?」

樓燁一手提箱子,一手多了個袋子,出來就見他無聊的很,便問。

「還成,就人少了點,滿大街都湊不齊一桌麻將。」

「我們早到了幾天,等開幕就多了。」他把袋子放進床頭櫃,看了看自己的男主角,忽笑道:「其實我很希望小周也能一起來。」

樓燁拽過枕頭,靠在背後,接著道:「從拍你們第一場對手戲那天起,我就想著,一定能看到這兩個人站在台上閃耀奪目,我也會感到非常榮幸。可惜,這影展沒有最佳男女主角,不過你放心,這只是第一站。」

褚青扯了扯嘴角,比較害怕跟他對話,太斯文,聽著累,問:「那個,安姐送拷貝去了麼?」

「嗯,她精力比我充沛多了。」

樓燁沒脫鞋,兩條腿疊起來,腳搭在床邊,慢慢合上眼睛,喃喃道:「我不是說客氣話,你跟小周確實是我見過最有潛力的演員。這電影,與其說是我的作品,還不如說是你們倆的作品,你們的生命都在裡面跳動……」

他聲音越來越小,內容卻越來越扯,褚青無比汗顏,忙道:「你可千萬別這麼說……」剛道了一句,便聽那邊響起輕輕的鼾聲,立時止住嘴,無奈的笑了笑。

起身拉上半扇窗簾,遮住照向樓燁的天光,又躺回去,額前的頭髮散在眼皮上,有些癢。他頭髮已經留得很長了,一直都不適應,但還不能剪。

褚青的手墊在腦後,嘟起嘴唇,往上吹著氣,一下又一下。

…………

國際上,一般把電影節分成abcd四個類別,是類別,不是級別。

像a類電影節,就是競賽類型,有專門的評委會進行評獎。而b類,體制基本相同,唯一區別就是有獨特的主題性,如釜山電影節,就是只面向亞洲電影。

c類是非競賽性質,d類則面向短片和紀錄片。

本來沒有高低之分,但由於三大影展對全世界電影發展歷程的影響力,以及各種商業元素的推動,人們就不自覺的把a類,換成了a級。

目前,一共有12個所謂a級電影節,中國的魔都也搶到一個名額,不過真正想到把它當成文化交流的門面來做,還是十年後的事情。

鹿特丹電影節,屬於b類,它的主題就跟這座城市一樣孑立:自由!個性!年輕!實驗!

自1972年,那場只有17個人的開幕式起,它就以一種絕世獨立的姿態,死硬死硬的紮在越來越商業化的電影市場中,毫不妥協,反對主流,因為主流,就有標準。有標準,就會抹殺個性。

鹿特丹的立場,堅持了數十年,從未動搖過。它的酷炫狂霸拽,並沒有曲高和寡,反而揚起了一面電影精神的旗幟。

因為它不光在立flag,而是真正的在做事情。除了大力扶持新人導演,對發展中國家的電影事業,特別是那些沒有市場,壓根不能進入本地院線發行的電影。也提供了一個近乎慈善般的資助平台。

尤其是中國那批較為著名的苦逼導演,從早期的王曉帥、張園、何健軍,再到賈璋柯,王兵,每個人都得到過它的資助。

甚至在94年,某局搞出來的「七君子事件」,就是他們私自參加這個影展的直接後果。可以說,鹿特丹電影節,幾乎貫穿了整個中國獨立電影的發展史。

1月23日。清晨。

前兩天雪下的蠻大,路面卻乾燥而安全,初陽躲在破棉花一樣的雲朵後面,炫耀著霞光。

褚青對環境的適應能力非常好。已經換了身運動裝,正在慢跑,嘴裡不時哈出一口白氣。旅館就在馬斯河畔,他沿著河邊。極有節奏的邁動雙腿,偶爾偏頭看一眼還在安睡的船隻。

河水看起來很清冷,微微皺起的波浪騷擾著堤岸。停在石墩上的海鳥閉目淡定。近處的威廉斯伯格斜拉索橋,就算不借助晨光,也能清晰的映在水面上。

這樣子的景色,跟魔都的蘇州河完全是兩種畫風,可他不知為何,就忽然想起了那條老綠色的,骯髒的小河溝。

他一直往西,路上居然碰到了幾個行人,帶著南美洲那邊的奔放粗礪,臉上很古怪的混淆著興奮和疲憊。大概是為了今天電影節的開幕而難眠,一大早爬起來,卻又無所事事的德性。

褚青在那個翻譯的幫助下,把這一片摸得滾熟,他的目的地是市政廳附近的集市。這是荷蘭規模最大的集市,每週一次,今兒正是日子。

難得出趟國,當然得買點禮物,雖然影展有十天,但這東西太不靠譜,也許自己的片子放完,就捲鋪蓋回家了呢?

到了地方,一條約莫五百米長的街道,兩側都是攤位,已有不少攤販開張迎客。有人比他更早,一群身份不明的傢伙正在裡面來回逛蕩,嘴裡嘰嘰咕咕的說著鳥語。

這跟鄉親們趕早市的情景差不多,特親切,褚青裝模作樣的,看著那些個精緻的木鞋和陶器,不時來一句:「how much?」

他可不是裝逼,兜里真揣著錢,不用像在柏林那樣蹭餘力威的團費。因為不知道這邊的物價水平怎樣,他跟范小爺苦惱了好久,想來想去兌了兩千荷蘭盾。

原本這貨還想高大上一把,換點歐元來花花,後來在銀行小姐看傻*逼似的眼神下敗退。

挑禮物,他沒心得,他的標準,不是好看,而是好拿。這會他正抱著個車輪一樣的乳黃色固體發呆,如果不是這玩意的味道明顯獨特,丫還當是個荷蘭屁墊。

攤主瞅他迷茫的樣子,利索的拽過一個圓餅,用刀切下一小塊,遞給他。

褚青猶豫了下,咬了一小口,盡量保持禮貌性的表情品嚐。有點軟,有點咸,有點堅果的味道,這些都罷,最難忍受的是那一股子乳味,濃的就跟麥乳精兌高樂高似的。

人家都切了,也不好意思不買,於是這貨抱著缺了一角的**酪,心驚肉跳的,生怕有隻叫傑瑞的老鼠竄出來。

逛了一早晨,所謂的特產其實都沒啥區別,最後還是挑了雙大碼木鞋。

呃,女朋友的腳比較肥……

往回返的時候,太陽已經升起,照在岸邊建築的大玻璃窗上,又散漫開來,跟水面的粼光糾纏相映,在冬日里見了,讓人心情格外歡暢。城市也似乎不再那麼冰冷,有了些暖意。

到旅館吃過早飯,匯合了小伙伴,四個人一起走去開幕式的主劇院。

電影節的場館高度集中,無論賓館還是影院,任何兩點之間的距離,步行都不超過15分鐘。

褚青走著走著,就感覺同行的人越來越多。從各類奇葩的樓門裡,一兩個,三四個,七八個,漸漸匯集在一條路上。

不同國家,不同面孔,說笑,閒聊,人群亦慢慢分成一小撮一小撮,共同的話題讓他們更加親近。褚青也不停跟旁邊的人擺手致意,並不言語,因為他們的語速很快,口音也頗為古怪,他能聽懂的,仍然只是那個單詞「film」。

氣氛居然顯得有點安靜,細細的碎語,友善的招呼,跟柏林真的不一樣。這裡沒有豪車,沒有大明星,沒有啪啪啪閃得瞎眼的鏡頭,沒有哭啊喊啊的腦殘粉……有的只是電影迷,電影人,以及他們的眼光,口味,和無可代替的熱愛。

當只有你一個人在堅持時,你會頹靡,消沉。當你忽然發現,原來還有如此多的同伴在一起奮鬥,前方那個虛無縹緲的理想就會瞬間變得踏實,乃至觸手可及。

褚青雖然不覺得自己在堅持某種東西,他還沒達到那種悲壯的境界,但並不妨礙他把這些人,視作同伴。

身前,身後,左邊,右面,每個人都不相識,路,卻指著同一方向。

一種虔誠感在他們心底迸發,又自身上擴散,成倍成倍的加持成一個狂熱的力場。

這其實只是個狹小的區域,還不到鹿特丹的十分之一,可就是這十分之一,卻點燃了整片冰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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