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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睡覺會變白】文藝時代(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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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3 15:13: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章 蘇州河

就在幾年前,鹿特丹還是個規模很小的電影節。

九七年,王曉帥帶著《極度寒冷》來這刷經驗時,一場坐滿也就五十來人,給他放了兩場,加起來一百來人,已經是很不錯的規格了。

樓燁算趕上了它發展壯大的好時候,起碼人數就翻了幾倍。今年來參展的片子有二百多部,一共二十七個影廳,全部開放。每個廳每天放四五場,這樣每部電影可以得到至少三輪的放映機會,對那些渴望一戰的新丁導演來說,是個再合適不過的試驗場。

開幕片是部丹麥的電影,有個很古怪的名字,叫《bye bye blue bird》。這種低級的英文單詞,褚青還是認得的,但抱歉,他也只是看懂了片名。

這貨其實很無聊的,柏林好歹還有些華語電影可以蹭蹭鄉親感,鹿特丹卻完全像個異次元世界,看不明白,更聽不明白。

他還真掏錢去捧了兩次場,隨便找個廳鑽進去的,沒到半小時就敗退。

這裡的電影,總是把自己和「獨立」「實驗」聯繫在一起,體現的當然不是一種優雅趣味,而往往是直接,生硬,粗糙,極具個人化。稱不上好看,尤其對褚青這種俗*來講。

《蘇州河》被排到了第二天,單獨的一個大廳,上下午各一場,三天后,又有連續的兩場放映。

樓燁拿到小冊子的時候,跟奈安嘀嘀咕咕研究了半天,把每部電影的排片表都列了出來,最後一對照,才鬆了口氣:主辦方還是很看好這片子的。

說不想拿獎,那是假的。樓導算妥妥的文藝青年了,可也知道拿獎才能賣出個好價錢,有了錢才能讓他繼續矯情。

褚青自然也希望電影能獲得肯定,但更大的期待是想看看,樓燁折騰了一年多,鼓搗出來的到底是個啥玩意兒。

24日,晴。

昨晚跟女朋友煲了會國際長途,把室友肉麻的直嘆氣,倆人對如何正確的處理好男女關係進行了深入探討,直至夜半。

早上,褚青不由賴了會床。

樓燁許是太過興奮,精神奕奕,難得的顯出了點急脾氣,不願意等他刷牙洗臉,跟奈安先行出門。

褚青細細的梳理了頭髮,把珠子戴好,小跑著到了影院。門口貼著張海報,做得很精緻,他看著上面的周公子愣了會,然後才走進去。

奈安和樓燁正跟一個老外聊天,看見他,連忙招手。

「這位是葛文先生,從電影節誕生那天就在這工作。」

奈安介紹的很有技巧,她如果說這老外是電影節的選片人兼策劃,褚青肯定不理解。但這麼一說,立馬就懂了:哦,開國元老,大人物。

「你好,我是褚青。」他伸出手,對自己名字的發音還不太準。

「嗨,很高興見到你,我非常喜歡你的表演。」葛文很爽朗的樣子,捲髮,嘴巴很大。

他負責的工作有很多,除了選片,還經常出現在一些亞洲電影的首映式上,為其撐場,放映前介紹新人導演,結束了還要主持問答環節。

褚青了解後,就覺得倍儿親近,中國人喜歡當熱情的東道,也喜歡那些同樣熱情的東道。鹿特丹,就讓他有這種被盛情款待的感覺。

幾個人接著聊天,他主要在旁聽,不時看看進場的觀眾。隨著首映時間越來越近,人也越來越多,佔了將近八成的場子,不禁微微驚訝。

葛文也覺著差不多了,便示意工作人員可以開始,樓燁和奈安有點緊張的樣子,略傻的站在大幕前面。

褚青本來要溜進坐席,被葛文攔住,笑道:「不不,褚,你可是男主角,得站在這。」

此時,幕前大燈亮起,打在身上,他的髮根猛地被一陣炙熱焦灼,不自在的撓了撓後脖頸。

葛文拿著話筒,簡短開場後,便逐一介紹這三個人。

褚青站在燈下,手都不曉得往哪放,只得負在身後,看著對面的百十來號,愈發的不自然。余光偶爾掃到旁邊的樓燁,他嘴角似乎都在抽動,遂稍稍低頭,忍住笑。

在介紹到自己時,僵硬的揮揮手,鞠了個躬,等程序走完,逃命似的縮在座位上。

燈光暗下,銀幕卻沒有亮起,還是一片黑暗。

觀眾很淡定,安靜的看著,雖然僅僅過了一天,他們已經見識了很多離奇古怪的電影,這點拍攝手法還不至於驚詫莫名。

過了片刻,裡面才傳來一陣細細碎碎的聲音,很模糊,分不清是什麼。緊接著,周公子那低沉沙啞的嗓子,徐徐揭開了故事。

「如果以後有一天我走了,你會找我麼?」

她說的很輕,充滿傷感,就像一個人在黑暗中,慢悠悠的燃著香煙,然後摩挲著自己的愛情記憶。

「會啊。」

「會一直找麼?」

「會啊。」

「會一直找到死麼?」

「會啊。」

這幾句對話,很弔。

即便大幕底端印著串雪亮的英文字,破壞了樓燁刻意營造出的淡淡的裝逼氣氛,可仍然成功吸引了觀眾的注意力。

對話結束,銀幕終於有了波動。

似一塊石頭投了進去,那絲波動慢慢亮起,越來越清晰,能看出是汩汩的紋浪,最後,一灘老綠色的河水才顯現出來。

鏡頭自水面上移,對著岸邊一棟棟拆成空屋的老樓,從西向東,配著詭異的音樂,掃過高聳的煙囪,呆板的行人,斑駁的渡輪……攝影機好像就在船上,慢慢滑動著,記錄它能看到的一切。

這就是樓燁後來扛著機器跑去魔都,特意補拍的開頭。加上他自我吹噓的,性感又有磁性的旁白,把那種頹艷,衰敗,哀傷,矯情,展現得淋漓盡致。

可以說,《蘇州河》開篇的這段剪輯和影像,以及鏡頭中所涵蓋的意識,國內至今仍未有能超越的。此刻,也非常成功的震住了一幫子老外。

褚青卻在發呆。

事實上,那個啞啞的聲音一出來,他就呆住了。思緒一下子飛回到那條老綠色的河水之岸,有蒼灰的天空,踩在大石上想捕捉陽光的周公子,還有她掛著淚珠的小臉……

他的情況太過奇葩,從拍片到上映的間隔過長,有些事情已經淡忘。看《小武》是,看《蘇州河》亦是,反而更多的,像對自己,以及對身邊那些人的一場回憶。

鏡頭開始無規則的搖晃,以第一人稱的主視角推進劇情,這樣的方式還是讓觀眾們感到了一些新鮮。

攝影師,也就是我,混跡在這座城市中,跟它一樣的迷茫冷漠。有天,我遇到了一個酒吧老闆,他為了招攬生意,想讓我幫他拍幾個美人魚的鏡頭。

這世上哪有什麼美人魚?

我,卻偏偏看到了。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個不夜城……」

曲子柔柔軟軟的響起,裹著霓虹閃爍的夜色。周公子畫著眼妝,嚼著口香糖,鏡頭抖得厲害,毫無顧忌的拍著她的側臉,正面,把她搖動得格外好看,甚至讓人目眩神迷。

一隻手,繞過她的脖子,把煙餵在嘴裡,她抽了一口,然後,輕輕吐出一個煙圈。

攝影機忽地拉遠,擴出她的全身,翠綠色短裙,黑絲襪,妖精一樣的盛開在午夜街頭。

「呵……」

褚青看著看著,忽支起胳膊,用手抵著額頭,吃吃的低笑。

「怎麼了?」旁邊樓燁問。

他不說話,就是止不住的笑。

因為在剛才,他發現,自己的心居然在砰砰的跳,這讓他很驚訝,也很滑稽。

褚青到現在還記著,當初在拍這場戲的時候,他就在旁邊看著,看那條翠綠色的短裙,在自己眼前隨意的舞動。

哪會,他的心也在砰砰的跳……

好吧,他承認,也許在戲中,也許在戲外,有那麼一瞬間,他真的愛上她了。

時間過去了許久,這部該死的電影卻讓他重溫了一遍當時的感覺。

所以,才覺著好笑。

拍戲的時候,是按導演的意思拍,邏輯混亂,情節接連不上,跟剪出來的成片是兩回事。褚青和觀眾一樣,對這個故事有著莫大的興趣和期待。

樓燁的旁白仍在冷淡的講述著:「每次美美在陽台上喝多的時候,就會問我,如果她有一天真的走了,我會不會像馬達一樣去找她。」

「我問馬達是誰,她說,就是住在附近的一個瘋子。每天都騎著一輛舊摩托車經過我的陽台,他一直在找他以前愛過的一個女孩子。」

《蘇州河》雖然是雙線結構,樓燁拍的並不復雜,用旁白清晰的劃分開故事節點。這種方法有點粗糙和膚淺,卻讓觀眾一目了然。

畫面忽然從頹敗變得鮮亮,牡丹穿著大紅的運動服,從那個木門裡走出來,小臉純淨得如月光下的湖水。

她鬧心的問馬達:「你讓我在哪坐?」

褚青瞅著自己頭上那頂小一號的安全帽,下巴被勒得變形,不禁輕輕搖頭。

倆人一起騎摩托車的情景有好幾處,她總伏在他背後,拍的時候自己看不見,此時卻真真切切。

周公子的眼睛居然偏離鏡頭,一直在盯著他,車燈晃得那張小臉暈色分明,黑夜戚戚而過,似乎被他載去任何地方,都不在乎。

褚青的心猛抽了一下,銀幕上的光影在他眸子裡散亂飛舞,匆匆流逝。

他們在夜色里疾馳,在河邊伸出胳膊,孩子般的飛翔,一起喝帶著野牛草的伏特加,一起在酒吧里看球賽,女孩子從未笑得如此開心。

「兩個以前從不相識的人坐在了一起,然後呢,然後,當然是愛情。」

這句一出來,全場的觀眾終於有了反應,輕輕的,慢慢流溢出來。

僅僅二十分鐘,所有人已經愛上了這部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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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3 15:14: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一章 恍惚的眼前

《蘇州河》其實是很西方化的電影結構。

老外拍愛情片,除了日本人,很少有純愛系的,他們不喜歡溫吞的講述愛情故事,習慣性的包含著諸多亂七八糟的元素。

如兇殺、懸疑、倫理、戰爭、恐怖……總之,各種神轉折。

《蘇州河》裡,有不期而遇,有綁票捅人,有尋找救贖,有搖晃鏡頭,有第一人稱視角,甚至連兩個女主角都是一個人演的。

無論是劇本元素,還是拍攝手法,它都滿足了老外對愛情故事的絕大部分想像。尤其是樓燁用他特有的那種矯情,給這部電影又渲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東方裝逼範,這就更合他們的胃口。

銀幕上,旁白仍在簡單明了的推進著劇情:「也許故事並不是想像中的那麼浪漫,也許故事背後還有別的事情發生,也許馬達不單是一個送貨的……」

馬達的黑*道身份揭明後,鏡頭顯得愈加的顫動和散亂。

在昏暗的酒吧里,光線都粗糙了許多。他身形挺直,高領的黑色毛衣,抹了點髮膠,額前的短髮豎起,支棱著生硬和清冷,遠不似方才戴著小一號頭盔的滑稽模樣。

他坐在椅子上,左右兩側各有一個人,都是同夥。當同夥這個詞出現時,接下來要發生的,總歸不是什麼好事。

馬達接觸牡丹,本就是綁架的最初計劃,但他發現,自己有點愛上這個小姑娘了。他開始故意的不理牡丹,然後在一個下著大雨的晚上,她跑到他家裡。

周公子被澆得全身顫抖,濕淋淋的透著股絕望,她害怕,委屈,不安惶恐,可還是跑過來了。

「我喝多了你才讓我留下來!」

在那個150瓦的錚亮的大燈泡下,周公子大哭,瘋喊,拼命掙扎,抱著酒瓶嘴對嘴的猛灌,似要把這冰冷的,可以把愛情沖刷乾淨的雨夜,都浸泡得滾燙,好讓這個男人知道:她愛他。

褚青搶過酒瓶,又被她死死抱住身子,一動不動,任她在自己臉上親吻,舌尖柔細,撕咬著嘴唇,泣不成聲道:「你不理我是不是因為你喜歡我? 」

他的面部肌肉跟僵死了一樣,些許抽搐都沒有,稍稍偏頭,讓過周公子的小腦袋,卻還是被她臉頰上那雨水混著淚珠的濕潤,柔軟了心臟。

他灰暗,孤僻,骯髒,不光彩,整日在城市裡奔波,對自己破爛的人生毫不期待。而此刻,這個女孩子在懷裡哭泣,他卻比她更加不安,更加害怕。

因為他知道自己,仍期待著愛情,卻不知道,可不可以擁有。

如果有人問:什麼樣的愛情最讓人無可奈何?

那一定是,措手不及的愛情。

因為措手不及,所以沒有絲毫準備,就像你在街上走著走著,忽然看到了一片huā海,滿目繽紛,芳香沁人,卻不知如何再繼續前行。

畫面轉到褚青的正臉,鏡頭給得非常近,近到看電影的人,好像都在面對面直視著他的眼睛。

那個眼神,讓所有觀眾都興奮了起來。

按此時的人物情緒,就算他下一秒抱住女主角,然後激烈擁吻,甚至撕扯開衣服,倒在床上伴著轟轟的雷聲翻滾糾纏……這都不會有人意外,反而會覺得很符合情景。

褚青卻偏偏將那種極度壓抑的瘋狂和衝動,硬生生鑿穿在他眸子裡,又破碎到全身,整個人都顯出一種非常分裂的狀態。

他渴望,但是他不敢……

這樣子的反差,讓觀眾感到極其的顫栗和詫異。很多人忽然發現,這個貌不驚人的男演員,似乎總在不溫不火的挑動著他們的情緒。

馬達這個角色,台詞少,又近乎面癱,不容易出彩。在前面的戲份中,褚青雖然注重細節表演,卻因為鏡頭太過零碎,始終沒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直到這裡,前面那些零碎的鏡頭,好像才一點點的拼湊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完整的人物。

周公子在片子里分飾兩角,明麗張揚,一看就知道是好演技。褚青不同,他就像在石頭里面長出來的青草,偶然一瞥,不以為意,細細回想,才覺出生命的味道。

而且,正是因為周公子的耀眼奪目,他的平實內斂才顯得相得益彰。一個好似精緻的細瓷,一個則是底下的架子,託的穩穩噹噹。

前排座位上,樓燁在開始的緊張過後,已經恢復淡定。他的英文水平尚可,簡單的對話沒有問題,周圍觀眾的反應讓他輕鬆而愉快。

特別是聽那些人小聲議論著自己的男女主角,讓他頗為驕傲,還有閒心的想調*戲一下褚青。

「青子,你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不知道,好話賴話?」褚青正認真看著,很蛋疼的被他打擾齣戲,也聽到後面幾個人嘀嘀咕咕的,不禁好奇問道。

「他們在說你很適合穿黑色衣服。」樓燁笑道。

「啊?」褚青一怔,覺得這幫老外的關注點特奇葩。

樓燁一本正經道:「因為你眼睛太好看了。」

他無語,你說我個子高,身板瘦,皮膚白,哥都勉強接受。可穿啥顏色的衣服,跟眼睛好不好看有個毛線關係?

我唸書少,你表騙我……

「你這身女朋友給打扮的吧?」樓燁沒理會他嫌棄的表情,掃了眼他身上的黑色大衣,問道。

「嗯。」

「不錯。」樓燁拍了拍他胳膊,笑道:「知道對方適合穿什麼衣服,這種女人值得珍惜。」

「……」

褚青轉過頭,懶得搭理這貨,思維根本就不在一個次元,沒法溝通。

他曉得樓燁在拐著彎誇讚自個,卻不怎麼〖興〗奮,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拍《蘇州河》的時候,他演技的水准其實沒達到要求,只不過是有周公子這樣的對手,倆人互相較勁,才激發天賦血統,超常發揮,最後成功升級。

當時好像很碉堡的樣子,現在回過頭看,卻都是些不成熟的表演。最典型的,就是他哪會還只會飆眼神戲,老覺得略顯做作。

就剛才跟周公子那場,如果讓他現在演,有多大突破不敢說,但起碼會有更自然一點的詮釋方法。

自然都是天成的,不刻意,別人看不出你是外放,還是內斂。能讓人看出來的內斂,那不叫內斂……叫裝。

電影已經放完快一半了,全場都在專注的看,反倒是主創這幾個貨,神叨叨的開腦洞,胡思亂想。

這天,馬達主動來找牡丹,牡丹很高興。

他把她帶到一棟老樓裡,按在那個破舊的沙發上,自己則坐在高腳架上,盯著她。老屋裡很暗,外面的光線從沒有玻璃的窗戶中透過,把兩個人靜止成一副冰冷絕望的畫面。

馬達的任務就是寸步不離的看著她,直到同夥拿到錢。錢不多,真的不多,只有四十五萬。

在樓下,牡丹聽到這個數字,整個人都崩潰了。

「我真便宜!」她猛地推開他,又推翻了摩托車,撒開腿,瘋了一樣的跑。

「你去哪?」馬達在後面瘋了一樣的追。

拍這場戲的時候,王玉差點累到虛脫,他得扛著攝影機跟著跑。這倆人真像瘋了似的,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在乎,一個只想逃脫,一個只想追回。

女孩子在前面奔跑,輕輕巧巧的身子,紅色的運動服,每多跑出一步,他心裡就被多鑿了一下。那張平淡的臉上也終於有了波動,他以為自己所謂的愛情,根本比不上這四十五萬,而此刻,他才知道,那不是所謂,那特麼就是愛情。

女孩子一直跑到了橋上,下面是老綠色的骯髒的河水。

她說自己會變成一條美人魚,再來找他,然後,在晨光初綻時,她跳了下去。

再然後,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褚青搓了搓臉,忽然不想看下去了,便碰了碰樓燁,小聲道:「我出去一下。」

樓燁沒問他幹什麼,只叮囑道:「快點回來,一會還有媒體見面會。」

褚青點點頭,側身挪到過道,貓著腰小跑到門口。出了影院,被明亮的天色晃得不太適應,揉了揉眼睛,迷迷脹脹的。

他跑出來,不是因為不喜歡第二個故事,而是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想和一個人說說話。

褚青呼出一口氣,摸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嘟……嘟……」

長而有節奏的等待音響在耳側,他低頭,瞄著影院門口的台階,和正在等別場放映的十幾個影迷,異常的冷清。

「餵?」

隔了一會,電話接通,那邊人似乎很多,吵吵嚷嚷的,沒等他說話,她就道:「我在片場呢,等會,我換個,換個地方。」

聽筒裡一陣吱吱響,稍時靜下來,那個沙啞又帶著小結巴的聲音道:「今天怎麼,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我在荷蘭呢。」

「啊!我都忘了,電影節怎麼樣?」

褚青笑道:「地方不錯,電影節也不錯,還有,咱倆的片子正放著呢,他們非常非常的喜歡。」頓了頓,又道:「你也非常非常的棒。」

她也笑道:「那你,你先跑出來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啊。」他抬頭看了看冷水色的天空,雲朵悠蕩著遠去。

「你不開心?」

「沒有。」

她沉默了片刻,道:「那,你想跟我說什麼?」

褚青一呆,他也不知道想說什麼,就這麼跑出來了,不由自嘲的笑了笑,道:「我可能,可能想听你唱首歌吧。」

「……」

那邊安靜了好久,然後她緩慢的,輕輕的,哼唱著:「我的眼前總是不斷浮現你的臉,總想抓住你視線,可你總像風一樣,吹過我身邊… …」


(感覺手好生,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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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3 15:14: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二章 HBF

電影還有十分鐘結束的時候,褚青才回到座位,一手拄著臉頰,歪在椅子上。

銀幕裡,馬達終於在一家偏僻的便利店找到了牡丹,他問她,有沒有帶野牛草的伏特加。牡丹梳著馬尾,臉上已經不再稚嫩,垂下的兩縷頭髮遮住眼睛,灰敗的嘴唇,像具沒有生命的軀殼。

周公子的長相和身材,壓根不符合西方人的審美,可她用自己的靈動和光彩,牢牢的把持住觀眾的目光。

「你怎麼了?」樓燁好奇的問。

「沒怎麼啊。」褚青偏過頭,也很奇怪,自己無論面部表情還是〖肢〗體動作,都蠻正常的。

樓燁眼睛裡透著「你丫就撒謊吧」的調笑,道:「你現在就像剛錯過了一場愛情的樣子。」

褚青搖搖頭,學著他的口語風格,也笑道:「我可沒錯過,我的愛情始終在我女朋友那裡。」

影片的最後,鏡頭仍然痴迷的對準那條老綠色的河水,渡輪在微波中起伏前行,夕陽迤邐。在這座城市裡,有的人離去,有的人腐朽,一切都不會永遠,不變的只有蘇州河。

幕上開始滾動著一長串的演職員名單,燈光霍地亮起,一群人就像突然暴露在影院中,凝固著各式表情,似瞬間轉換了一個世界。

「嘩嘩」

隔了幾秒鐘,開始有人站起來鼓掌,緊接著,全場的觀眾都一一起身,使勁的拍著巴掌。沒有人離開,他們感謝這部電影,感謝導演編織的這場夢境。

褚青被搞的很慌亂,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脊梁骨一陣陣的發顫。他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起碼得先站起來,然後學著樓燁的樣子。扭著身體衝觀眾席擺了擺手。

那一張張面孔,近的很近,遠的很遠,都如此清晰可愛,滿滿的肯定和欣賞,見他們揮手,掌聲愈加如潮,沖刷著褚青的耳朵。

此刻,他還不敢確定,這種大場面。真的是給自己這些人的?

在柏林可沒這待遇

《小武》和《蘇州河》其實都是好電影,最大的區別就是,前者太過粗糙和沈悶,只有電影人會喜歡,後者卻有著很商業化的表現形式,能圈住市場。

隨後,有工作人員搬過幾張椅子,放在台前。葛文站在旁邊,招呼他們上來。並沒有特意等觀眾都散場,非常隨便的就開始了。

記者不多,一些是臨近國家的,如比利時、丹麥、德國和捷克。跑來是湊熱鬧,為哪部電影寫稿子全憑興趣。另一些則是本地的記者,要敬業的多,幾乎每場必看。

至於美國。他們還看不上這種小地方。

這是褚青經歷的第一場媒體見面會,完全沒有想像中的大陣仗。那十幾個記者就坐在第一排,神情閒散。有的連相機都沒掛,擺出想跟你聊聊菜價的輕鬆狀態。

葛文的椅子,跟奈安隔開一小段距離,他主持的經驗游刃有餘,端正又不失幽默。而且很會看人,不經意間就把問題轉到較善言談的奈安和樓燁身上,讓過了悶悶的褚青。

他坐在最邊上,看著兩個同伴從磕磕巴巴到流利自若,以及記者們對這部電影的稱讚,與有榮焉,特自豪。

倒是有人嘗試跟褚青交流,可他的回答太過簡短,中文不超過十個字,翻譯成英文聽著就更冷淡。他不是故意裝高冷,確實不懂得如何機智的做水逼。

最後,一個栗色頭髮的姑娘,北歐來的高挑妹子,許是覺得素材太少,問了個略不靠譜的問題:「能不能說下你的人生目標?」隨即,又補充了句:「至少要說三個。」

樓燁不禁扭頭看他,期待著答案,因為從認識他開始,就沒覺得這貨有過什麼人生目標。

褚青很認真的想了想,慢慢道:「拍戲,結婚,嗯」他卡殼了一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第三個想不出來了。」

首映結束後,回到旅館,樓燁和奈安的心情十分歡暢。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拿獎是肯定的了,但能否拿到最高的金老虎獎,還不敢打包票。

褚青則藉了一部可以打國際長途的座機,給女朋友,呃,讓她幫充點話費。

范小爺是很實誠的孩子,二話不說就給充滿了褚青其實特心虛,如果讓丫頭知道自己的手機是怎麼爆掉的,分分鐘飛過來咬死他。

我們到國外,唯一可以放地圖炮的,大概就是吃。

在一日三餐加小食閒飲上,俺們老覺著全世界人民真的是活在水深火熱中,有種可憐又嫌棄,以及莫名其妙的優越感。

這會,褚青就對著一盆黏黏糊糊,據說是湯的玩意皺眉。尤其是他把勺子插進去,居然直挺挺的戳在湯盆裡時,已經完全不想吃了。

這叫愛爾登肉湯,荷蘭人對它的熱愛簡直無以復加,稱之為有「媽媽的味道」。褚青想嚐嚐鮮,就要了一份,結果端上來一看,媽你妹!不就是豌豆燉香腸麼,還特麼是差點燒乾鍋的那種,裡面的料都稀碎稀碎的

他猶豫了半天,還是放棄喝進肚子,抬頭瞄了眼對面的樓燁,丫正悠哉悠哉的吃著小乳酪,不由拿過一塊bó煎餅,狠狠咬掉半拉。

樓燁這麼矯情的貨,居然喜歡乳酪這種東西。褚青在市集淘的那塊黃金餅,都讓他不聲不響的給吃了。

話說首映過後的幾天,他們就處在無所事事的狀態。

樓燁可能還會挑些感興趣的片子去看看,褚青就實在沒那語言能力,要么悶在旅館睡覺,要么出去逛街,每天晚上照例跟范小爺煲國際長途。

丫頭最近很得意,用她的話說,自己正在拍一部大戲。

《亂世飄萍》是清末劇,從戊戌變法講到了武昌起義,氣勢倒是有了,至於劇情邏輯,說實話,忒慘了點。范小爺在裡面演母女二人,還得跟四個男人拉拉扯扯的,對演技的要求很高。

每次通話,聊著聊著最後總能拐到這部戲上面。她會嘮嘮叨叨的給男朋友講,自己如何如何的情緒飽滿,演技充實,周圍人又是如何如何的表示震驚以及讚賞。

然後丫頭會用一種很委婉的語氣暗示,快誇我呀,快誇我呀

褚青誇她是無所謂了,愁的是每天還得不重樣的誇。其實他對女朋友的另一份工作更為感興趣,片方不知道怎麼想的,居然把片尾曲交給她唱。

范小爺唱歌的水準,充其量也就是ktv麥霸的檔次,感覺不如元泉,也不如那個彈吉他的小姑娘。不過也好,起碼以後再走穴,能有首自己的歌了。

這家店,還是他跑步時候發現的,在場館附近,聽說挺著名的,做些荷蘭的特色美食。這貨一直都想試試,但自己來吃,又會很內疚,索性裝把大方,把同伴都拉過來,包括那個翻譯,請了回客。

奈安坐在樓燁旁邊,叫的食物已經端上桌,卻沒空搭理。她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人卻興奮的很。

《蘇州河》的四場放映已經全部結束,電影節過半,每部片子也都拎出來遛了一遍。誰好誰爛,觀眾心裡自有評判。

鹿特丹的規模和名聲比不上三大電影節,但也是有不少片商的,北歐的多一點,而且齊全,丹麥、瑞典、挪威、芬蘭和冰島,都有人過來。其他的,像法英德美這些高端集中地,片商就很少,實力也不強,小公司,抱著撿漏的心態來看看。

「瑞典和捷克的兩家誠意最足,價格還能再提提。」奈安擺弄了半天資料,才歸攏好放在一邊,拿起勺子攪了攪肉湯。

「能到多少?」樓燁問。

「嗯,怎麼也能有這個。」奈安比出三根手指。

樓燁似鬆了口氣,笑道:「這一下就能回本了,還有小賺。」

「英國有家公司,想買斷全球發行權,才給這個數,我腦子進水了才理他。」奈安吃了一大口肉湯,皺眉道:「這怎麼跟粥一樣?」

褚青不太懂他們在說些啥東西,反就知道跟錢有關。這倆人沒明說,自己也不在意,沒半毛錢關係。

他消滅了一塊bó煎餅,覺得總算有對胃口的食物了,剛想叫服務生再上一份,就見門被推開,葛文拎著個黑皮包走了進來。

「嗨!」

他招了下手,想打個招呼,後面的話卻不會說,只得尷尬地又招了下。

「嗨!褚,沒想到在這裡又見面了。」

葛文也看到了他,湊過來,笑道:「哦,你們都在這。」

褚青道:「那個,你也吃飯啊,一起吧。」說著又覺得不太對勁,小聲問翻譯:「他們老外不介意跟人拼桌吧?」

那翻譯白了他一眼,嘀嘀咕咕跟葛文說了幾句,葛文哈哈笑了幾聲,一屁股坐下。

「我經常來這裡吃午飯,覺得這肉湯味道怎麼樣?」他利索的點了幾樣,又問褚青。

「還成,就是少放了隻雞,還有大棗、黨參、桂皮」

翻譯揉揉腦袋,自動轉換成了「味道不錯,我非常喜歡。」

很快,葛文點的東西端了上來,他似乎有點急的嚼起bó煎餅,邊吃邊笑道:「不好意思,我一會還要去hbf基金,時間很趕。」

褚青沒在意那個什麼鳥hbf,樓燁卻眼睛一亮,問:「葛文先生,你們的基金申請時間過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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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3 15:14: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三章 好買賣

1971年,一個叫希伯特巴爾斯的荷蘭人,在自己的家鄉鹿特丹創立了這個電影節。88年,巴爾斯去世,電影節便以他的名字設立了一個基金:huberblsfund,簡稱hbf。

hbf的資金來自於政府、贊助商以及票房,當然主要還是政府。因為荷蘭人把它當成一項化門面來做,用來刷國際印象分。

這個基金,只對那些發展國家的電影事業給予支持。而且跟歐洲其它的,如法國的南方基金,德國的世界電影基金相比,hbf是條件最少,門檻最低,也是最具慈善性質的一個。

世界上,第一個接受此基金資助的導演,叫陳楷歌。直到後來二十多年的時間,它一共資助了600多個項目,鹿特丹電影節的影響力不斷提升,可以說hbf起了相當大的作用。

樓燁知道這個基金,但不太了解。他有個朋友準備籌拍一部電影,為錢苦惱了很久,這會正碰上葛文說起,就順便問了一句。

「當然沒有,我們一年有兩次申請機會,第一次就是在電影節期間。」葛文擦了擦嘴,笑道:「你如果要申請的話,最好盡快,因為我們截止到閉幕前一天。」

「那申請都需要什麼條件?」樓燁又問。

葛文吃的很快,面前堆的一小撮食物,都已消滅乾淨,看看時間還有一點,索性給他大概介紹了下:「條件很簡單,你只要提供一份完整的英劇本和拍攝計劃就可以。如果審查通過,我們會按照不同的製作階段,提供1萬到5萬美元的輔助金。」

樓燁點點頭,心有數,不再詢問。

褚青本來也沒在意,可聽到有5萬美元。立馬就興奮了,巴巴的問:「那個,誰都可以申請麼?」

「哦,當然,只要你的劇本夠水準。」葛文笑道,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你現在就有劇本,可以直接交給我。」

「啊,謝謝,現在還沒有,我就問問。」褚青眨眨眼睛。

「ok。我也該走了,和你們共進午餐很愉快,閉幕式那天再見。」葛文結了帳,拿起皮包。

幾人起身送了送,看著他出門,樓燁才奇道:「怎麼著,青,你想改行當導演了?」他清楚這貨的德行,對不感興趣的事情一向自動屏蔽。剛才主動問話,肯定是有什麼想法。

「不是,我當哪門導演,是我女朋友。」褚青還沒忘再點一份薄煎餅。道:「她剛簽了部片,那導演齁窮齁窮的,不知道啥時候能湊齊錢。我合計著,人老外白給的美元。碰上了好歹也試試,萬一通過了呢,她也不用賣樓了。」

「那導演叫什麼?」

「李昱。」

樓燁聽著略耳熟。又問:「她拍過什麼?」

「那不知道,以前說是在央視拍紀錄片的,辭職不幹了。」

「哦,想起來了。」樓燁恍然,道:「我還看過她的一部紀錄片叫《姐姐》,非常細膩,很有實力的一個人,終於也按耐不住了。」

褚青樂了,道:「怎麼你們圈這麼小?我說一個你就認識?」

「談不上認識,沒見過面,就是聽說過。」樓燁又切開一塊小乳酪,丫足足吃了三塊了,也不怕變成黑胖,道:「我們很多人都是這樣,只聽說過,像賈璋柯我也沒見過,但久仰大名。」

「大名個毛線,小眼睛小個,一股老陳醋味兒。」褚青一點都不給老賈留面,笑道:「要不改天我張羅張羅,咱聚聚?」

「那好啊,我把張園他們也叫上。」

樓燁和張園、王曉帥、路學常是同學,同為北影85屆。賈璋柯則只是跟王曉帥見過一次,別人還都不認識。

褚青也不是當初的懵懂菜鳥,對他們的戰鬥史多少都有了解,不由舔了下嘴唇。好傢伙,這幫人若湊到一塊,再加上個呂勒,以及半調的李昱,那算怎麼個情況?

拍電影不被禁就會死星人大會?

吊!

…………

李昱一直覺得自己的運氣足夠好。

她十歲就能在市級電視台混個主持人的工作,歷練幾年後,又不想乾了,自己上京,也沒遇到什麼大困難。後來進央視,拍紀錄片,還拿了幾個獎,在業界算小有名氣。

反正從小到大,都是她想幹什麼,就能幹成什麼。直到她又習慣性的折騰,推翻以前的人生,鼓搗起了電影。

到這裡,可能是早期人品消耗的太厲害,她的運氣似乎走到頭了。這片從去年初就在籌備,奔波了一年多,資金不足,演員不夠,什麼都沒完成,簡直是亂七八糟。

她雖然還蠻拼的,連賣房眼都不眨一下,可有時也會略微消沉,胡思亂想一番,也許自己真的沒有拍電影的命。

而這一切,從撞到褚青開始,又都不同了。

李昱感覺那股好運又回來了,先是找到了自己的繆斯女神,然後這個傢伙又從荷蘭傳來消息,說是去申請一個基金,若是通過,就可以拿下五萬美元。

紀錄片和電影的圈畢竟不同,尤其她這種習慣了在國內體制享福的,央視想拍個東西,還缺錢?

她壓根就沒受過缺錢的罪,現在冷不丁自己單幫幹,真有點蒙。海外的電影基金,這個概念對她來說,太過陌生和遙遠,也從未想過要走這條路線。

所以李昱剛接到褚青電話的時候,還很迷茫,在他連番催促下,總算明白自己馬上得做的事情:在兩天內搞定一份英劇本。

李昱聽完就瘋了,她比誰都想得到這筆錢,扔掉手頭所有的爛事,急忙投入到這項工作。她的英比較渣,翻譯字就更困難,只得找以前央視的同事幫忙。那些混跡在外語頻道的,可都是大神,幾個人苦熬了一天一宿。一句句的翻譯,然後又理了三遍,努力在保持通順的基礎上,做到優美嚴謹。

本來她想發國際傳真的,尼瑪那得多少錢!褚青最見不得這種敗家行為,讓她註冊了倆郵箱,互通一下。

話說這個年頭,全國絕大部分地區還處於撥號上網的原始狀態……

她那邊還算容易,褚青就特慘,跑遍了電影節場館。總算借到一台電腦。等把劇本拿到手,離影展結束還有三天,勉強來得及。

同時,樓燁也給他那個朋友捎去了消息,可惜那哥們太不堅定,比不上李昱的漢屬性,居然已經放棄拍片了。

她傳過來的是英兩份劇本,樓燁也藉機翻了翻,說已經預見到會是部好電影。

國內第一部同性題材的片。是張園的《東宮西宮》,不過那是男男,這部是女女。樓導不太熱衷此類題材,他更感興趣的是男女之間的曖昧。但不妨礙他對這劇本的欣賞。

葛文正忙著閉幕的事情,褚青不好意思為自己的私事打擾人家,就想著按正常程序走。在樓燁和翻譯陪同下,仨人到了hbf的辦公地點。也在這一小片區域,兩間屋,素白牆體。離遠瞅跟個公廁似的。

負責接待的妹很驚訝,還有人這麼晚才來送劇本,一般都是在電影節剛開幕,甚至提前幾天,就交上來了。評審們畢竟要一個個的審查,如果劇本太多,精力難免有限,先提交的總比後面的有優勢。

小姑娘說明了一下還需要的材料,褚青又顛顛的去拍照片和復印身份信息。說真的,要不是因為女朋友有出演,早特麼撂挑不幹了,以他那種懶得都不想活的性,吃飽了撐的才會主動攬下這事。

前廳裡,褚青正磨磨唧唧的填一份申請表,全是英,不光看不懂,寫起來更愁人。翻譯一個字母一個字母的教,最後實在覺得累,乾脆扯過來刷刷幾筆,幫他填好。

「對不起先生,您的資料填寫不符合標準,麻煩重新寫一份。」妹笑嘻嘻道。

「哪塊不符合?」

「您看這,申請人姓名和聯繫人姓名要一致。」她指著一處地方,又道:「而且身份這一欄,您也沒有填寫。」

「申請人,聯繫人,照片和身份信息都是要同一個人的,為了避免出現騙取資金的問題,我們工作人員還會隨時跟進影片的拍攝進度,如果現實情況和資料上不一致,我們有權收回資金並追究法律責任。」妹進一步說明。

褚青撓撓頭,想想也是,人家又不傻,連個考評機制都沒有,隨隨便便就白給你幾萬美元。

聯繫人那欄,填的是李昱,因為他可沒當自個是功臣,哦,我給你拉來錢了,我就得怎麼怎麼著。他就一借花獻佛的,五萬還是十萬的,也落不到自己手裡,送人情就送個痛快,別小家氣。

聽妹這麼一說,褚青比較愁,別的倒好改,就是身份那欄,怎麼填呢?人家來申請的不是導演就是製片人,他寫什麼,演員家屬?

別逗了!

沒辦法,褚青又給李昱打了個電話,大概說明下情況。

李昱想了想,道:「你就寫製片人吧。」

「啊?」這貨真被嚇到了,不確定問:「你說我?」

「對啊,這本來就是你拉來的錢,做製片人也是應該的。」李昱理所當然道。

褚青忙道:「不是不是,我就是捎帶手的,沒幫上什麼忙,再說能不能通過還不知道呢。」

「哎行了,你要不寫那這錢就更沒戲了,乾脆也別申請了。反正你看著辦吧,就這樣,我掛了!」李昱壓根沒再給他推拒的機會,利索的消失。

他苦逼著一張臉,瞅了瞅樓燁,樓燁笑道:「你看我幹什麼?你這麼年輕就當上製片人了,前途無量,說不定以後我拍戲還得找你投資。 」

褚青翻了個白眼,玩蛋去吧,我買個房都得按揭,投個毛線!

無奈,只好在那欄寫上了製片人的字樣。這活計在他眼裡,完全沒有概念,就知道是管後勤的,那可能跟送盒飯的差不多……

此時,遠在京城的李昱,掛上電話也覺得很興奮,當然是因為資金可能有著落了。但更多的是,她有種預感,把這兩口都綁上自己的車,穩賺不賠,一定是筆好買賣!


(樓燁是認識老賈的,我忘了前面寫過了,發出去之後才想起這茬。對不住各位訂閱的同學們,最近有些毛躁,盡快調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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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3 15:15: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四章 收穫

「喲,這麼說你還成我老闆啦?」

當天晚上,褚青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女朋友,范小爺對他莫名其妙的新晉位份也感覺很突然,不過畢竟是好事,非常支持。

「屁個老闆,我知道製片人是乾嘛的?現在一腦袋漿糊。」

「別著急啊,這不等到夏天才開拍呢麼,你就趁這段時間好好學學。再說人家叫你當就當唄,我還能藉借光呢,以後在片場就能橫著走啦。」范小爺很興奮的樣,發出一陣女王三段笑。

「那倒也是,打狗還得看主人呢。」褚青道。

「滾一邊去!」丫頭啐了一口,問:「你這電影節後天不就閉幕了麼?」

「對啊,咱們的片肯定能拿獎。」

「拿獎也沒有你的份兒。」丫頭嘟囔了下,沮喪道:「哎呀,你啥時候能給我拿個影帝回來啊?」

「怎麼你比我還急呢?」

「我好出去跟人顯唄顯唄啊!我男朋友是最佳男主角,嘻嘻,提起來多有面。」她理所當然道。

褚青覺著好笑,問道:「那你是想要個當製片人的男朋友,還是想要個當影帝的男朋友?」

「我想想啊……」范小爺裝模作樣的,然後「嗯嗯」了一會,才笑道:「哎,無所謂了,只要是你就行。」

「嘖嘖,這話說的,我都想哭了。」褚青撇撇嘴,這丫頭現在越來越會變著法撒嬌了。

「得了吧,你還能哭。對了,你給我買禮物沒?」范小爺忽然想起正事來。

一提這個,褚青就滿肚苦水,道:「買了雙木頭鞋,你可不知道啊,我把那市場溜達個遍。才找著一雙39的。」

「你有病啊!」丫頭猛地拔高音量,又瞬間降下去,變得小小聲,道:「我啥時候穿39的鞋了,我穿37的!37的!」

「我知道你穿37的啊,荷蘭的鞋碼都小,我得買大點的。」褚青想起那雙白白胖胖的腳就想笑……好吧,他承認,自己是故意的。

「去死吧你!」丫頭果然怒了,吼了一句。啪地掛了電話。

……

話說憑藉《蘇州河》在影展上的大熱勢頭和良好口碑,褚青在場館這一片區域內,也算個不大不小的名人了。即便這貨現在的頭髮,長的有點讓人討厭,還不至於臉盲。

雖然沒碰上外國妹找他簽名什麼的,起碼去吃個飯上個廁所,不時也會有人跟他打招呼。這就夠可以的了,虛榮心小小的滿足了一下。

來此僅僅十余天,褚青已經喜歡上了這座城市。跟京城相比,它精緻得就像孩的玩偶屋模型。

房屋普遍不高,五層左右,咖啡館、糕點屋一間挨著一間。店門口的棚低低延伸出去,舒服得沒有一絲高樓大廈的支棱感和壓迫力。

這也是最讓他鍾愛的地方,甚至有天晚上,還跟樓燁偷偷跑去那家矮矮的小酒館。喝了一杯不知道啥玩意的酒水。

如果不是食物還需要再樂讀窩一點,順便他還很年輕,簡直就是個孤獨終老的好地方。

2月1日。電影節閉幕。

全世界唯一不設紅毯儀式的影展就是這裡,跟三大咖比起來,太過冷清和隨意。實際上,即便再往後推十幾年,鹿特丹也壓根不受國內媒體待見。

完全沒有噱頭,搞什麼搞!

除去打道回府的,被主辦方通知留下來的那些電影人,媒體,以及少部分獲許可以進入主場館的影迷,就像開幕那天一樣,從各式古怪的建築裡走出來,然後匯聚到一條路上。

這幫人隔著小段小段的距離,互相矜持的觀望,大抵還是愉悅的。

他們情緒的轉變其實特諷刺,初來時,是為了抱負,為了,為了被肯定和展示自己。結束時,卻都變成了一個共同的目標,拿獎。

現實,大概就是這樣……

昨天傍晚,鹿特丹下了一場細密的雨夾雪,不過沒人擔心第二天的天氣。城市是典型的海洋性氣候,大早上,太陽已經神經病一樣的掛在哪兒。

空氣清新的發甜,風吹過時,寒涼伴著微微的海腥味道。

褚青一行人進入場館後,被安排在了非常優越的席位,心照不宣的互看一眼,得瑟瑟的坐下。連樓燁這種老實人,也情不自禁的皺成了一朵月季花。

廳很小,座位一眼就看到頭,椅上的人也都個個美滿。這種氣氛,讓褚青很輕鬆,還跟後排那個南美洲哥們哈拉了幾句。

影展設置的單元只有兩個,一個放短片,一個放長片,少得可憐。長片的,就是主競賽單元,一共收納十五部電影,只面向那些新人導演,最高獎叫金老虎獎,每屆頒發三個,不排先後。

燈光通亮,場面安靜。

葛文這貨是主持,上來先掃視一圈,露出略顯浮誇的無奈表情,道:「人可真少,應該都跑到柏林去了(2月上旬舉辦)。」

褚青就覺著最近聽力水平刷刷的往上漲,居然聽懂了這句話,隨大流的笑了笑。

「ok!」葛文拍了拍巴掌,笑道:「我不否認,鹿特丹電影節和這座城市同樣的小。這是個非常非常樸素的地方,我們只希望能夠幫助那些熱愛電影的人,並讓他們之間可以得到很好的交流和進步。這二十年來,我們最引以為傲的,就是一直堅持著它成立之初的本位精神,抗議!追求!自由!我們的目的只有一個……」

他頓了頓,接著道:「成為全世界**電影和實驗電影的展映場!」

「嘩嘩嘩!」

台底下的人都瘋了,拼了命的拍著手,一波接著一波,直接掀翻了屋頂,有幾個長頭髮的哥們還站起來大聲嘶吼。

褚青縮了縮肩膀,特無語,這幾句話有那麼大的煽動力麼?

怎麼這幫搞獨立電影的都跟搖滾青年差不多,勁頭一上來。真特麼歇斯底里。他不否認電影的魅力,可這也有點,嗯,就像借個引撒歡似的。

不由偏頭瞅了瞅樓燁,仍然很淡定的樣,妥妥安心。他要也跟著放蕩起來,自己還真接受不了。

開場白過後,頒獎禮正式開始。

就如葛文說的一樣,整個過程真的很樸素,每個環節都顯得乾淨利落。隨隨便便的。一句廢話都沒有,簡單介紹,簡單宣布,簡單頒獎,當然了,上去致辭的人可能會費點時間。

褚青看著就跟快放似的,一會功夫,已經搞定一半進度了。幾個零碎小獎頒完,就是重頭戲的金老虎獎。

其實經過幾天的預熱。哪三部片會最終摘冠,大家猜的都八九不離十了。可真等到結果公佈那一瞬,還是特激動的。

《蘇州河》不出意外的佔據一席,另兩部。一部是丹麥的《bye bye blue bird》,一部是阿根廷的片,導演就是坐褚青後面的那個南美哥們。

樓燁沒搞出什麼喜極而泣的狗血橋段,抖了片刻就恢復過來。身形平穩的走上台。

金老虎獎不是獎杯,而是像牌匾那樣的東西,上面嵌著一隻老虎。他此時的造型非常傻。一手抱著牌匾,一手捏著張大支票,那是獎金。

很有點,嗯,老農喜獲拆遷款的樣……

樓導簡單的說了幾句,長短句交叉,尾音押韻,聽著像首英詩,特有範,同行們也挺給面的為之歡呼。

褚青坐在底下很高興,可還沒到強烈的程度。許是前面的鋪墊太明顯,到最後這一下,已經沒有那種surp日色的感覺。

而且,他對《蘇州河》最大的期待,在放映片的時候就悄然而至。相比得獎,那個過程,更讓他滿足。

「你剛在上面想啥呢?」

樓燁拗完造型,回到座位上,他就問。

「我就想著背的那幾句詞,可千萬別說錯。」樓燁笑道。

褚青可不信,因為老賈上回就是這麼跟他說的,這幫導演太能忽人。

他舔了下嘴唇,看了看舞台央的位置,那塊小小的區域在雪亮的燈光照耀下,似波動著一股幻境般的吸引力。

也許,等我站到那個位置的時候,才能知道,究竟是個什麼感覺。

金老虎獎頒完,也就代表著電影節的結束。得到的,沒有沾沾自喜,沒得到的,也不會自怨自艾。

這裡的平台終究過於純粹,有的人可能找到了自己的獨立電影之路,有的人可能準備轉場諂媚於三大咖,有的人可能乾脆就放棄了電影。

無論如何,他們都知道,鹿特丹的告別,只是自己新的開始。

……

樓燁此行是成功的,不僅為履歷薄升級了逼格,更實在的是,拉下部片的資金會容易很多。

當然褚青也是有收穫的,臨回京城的頭天晚上,葛文就跑到他住的旅館,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葛文是hbf的負責人之一,他對《今年夏天》非常感興趣,加上跟褚青也算有數面之緣,便親自跑了一趟。

「褚,你那個劇本非常的棒!審查已經通過了,會給你五萬美元的輔助金。」他剛進門就直奔主題。

「啊,謝謝,非常感謝。不過那是導演寫的,沒我什麼事。」褚青先是一怔,隨後笑道。

「你也不錯,這麼年輕就成為了製片人。」他說著從包裡取出一份協議,遞給他,道:「你先看一下。」

這可是大事,不敢輕慢,褚青樓燁加奈安,仨人湊成一團,聽那個翻譯一條條的念。

內容有兩頁,不算多,而且很讓他們驚訝。因為除了必要的監督和審查外,沒有絲毫介入電影拍攝,以及後期分取利潤的條款。也就是說,確實是在白給錢。

褚青咂巴了下嘴,這樣的基金,能堅持十幾年,不免有些敬佩。

確認無異議後,當下簽了協議,葛文正事說完,還沒走。許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劇本,希望它能獲得成功,他以他所在地位的眼光和高度,給了幾點建議:

「我覺得中國的獨立電影是很慢的電影,節奏非常慢,有固定的鏡頭標準。而且表現出的是國人這種殘酷的生活,很多人在鏡頭都在死。」

「我看過很多中國的片子,它基本就一個主題,比如反映出一些社會結構帶來的黑暗面。而在泰國、韓國這些亞洲國家,他們的劇情片比較多樣性。這也是我很奇怪的一點,就是很難在中國獨立電影中看到關注個人問題的片子。」

「另外它聲音非常的差,配的英字幕基本看不懂。如果想讓這些片走出去的話,真的需要在這兩方面花一些錢。」

他的話很難聽,卻很實在,褚青有的明白,有的不太懂,但都牢牢記住,也很感謝這個友善的老外。

樓燁極少有機會聽到西方人這麼直白的評價中國獨立電影,感觸要更深,還藏著一絲悲憤和無奈。

送走葛文,他們還要趕明天的飛機,早早的洗洗睡了。

褚青躺在床上,趁著腦袋還清醒,盤點了下這趟出來的所得,大概就是:一雙木頭鞋,五萬美金,以及一個操蛋的製片人頭銜。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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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臭氣熏天

京城,華藝公司。

考究的辦公室裡,坐了兩個人,隔著一張實木小幾,上面掩著一頁紙。華藝老闆董評抽著煙,看著對面的薑聞,姜聞也抽著煙,眼睛卻瞄向地板。

倆人一言不發,就像兩根煙筒子在燒,屋子裡漂著厚厚的塵霾味道。

「啪!」

姜聞的手猛地落在了木几上,略顯粗短的五根手指張開,死死按著那頁紙,啞著嗓子道:「我姜聞何德何能,擔得起禍國殃民的字號,這哥們太看得起我了!」

「你就別撐著了,想想現在該怎麼辦?」董評又吐出一口煙。

「怎麼辦?你問我?」姜聞指了指自己,眯縫著眼睛。

話說《鬼子來了》從修改劇本到籌備拍攝,再到現在,已經快兩年了。終於在去年底,徹徹底底的搞定後期。

這個過程中,國內的媒體一直在跟踪報導。因為老薑的上部電影太給力,以至於跟這個行業沾點邊的都非常期待它的上映。

影迷無疑是最熱衷的,但他們可能習慣了那種,從開拍到上映控制在一年之內的節奏。已經被《鬼子來了》超長的製作週期,拖得十分不耐煩。

今年初,許是從民間流出,又或自媒體爆料,反正關於這部電影的各種臆測層出不窮的開始冒泡。這些消息跟擠牙膏一樣,隔幾天就透出一點,誰也不曉得是真是假。

姜聞和他的團隊最初都沒在意此類流言,就像小孩子玩鬧一樣,眨眨眼就過去了,自己又沒什麼實質性的損害,直到這封匿名信的出現。

「故意抹殺我軍民攜手抗戰事實,美化日軍侵略嘴臉,突出百姓愚昧低下此罪堪比漢奸國賊」

就這樣的內容,不知道哪個孫子作的祟。直接把它投到了總局,上上下下全看過了,而且居然還炒到了民間。好在姜聞和董評都有朋友在那裡,漏了些風聲,還復印了一份捎過來。

這下,老薑可真坐不住了。

總局其實不傻,知道自個乾的是得罪人的事兒。所以除了特明顯的政治敏感性外,他們對那些導演和影片的態度,就是「民不舉,官不究。」

比如田莊莊拍《藍風箏》。那是自己作死,禁導十年。

張園拍《京城雜種》,被人告狀,禁五年。

賈璋柯拍《小武》,也是被人告狀,禁五年。

樓燁拍《蘇州河》,不涉及政治,也沒人告狀,所以只是普通的禁映。並沒有對他本身採取處罰。結果這貨心存僥倖,腦洞一開,又拍了《頤和園》,一下被禁了五年。

現在。姜聞的《鬼子來了》,既違背精神文明建設,又被人告狀,兩樣都特麼齊了。

其實他也是存著僥倖心理。因為上部《陽光燦爛的日子》雖然也被禁,可很快就解除了,還拿了幾千萬的票房。這讓老薑產生了一種幻想。就是自己可以繼續裝逼的拍這種片子。

就憑著這點幻想,他才敢拎著本子堂堂正正的去送審,並且拿到了拍攝許可證。之前都很美好,可等到收尾的時候,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這些腌臢事一下全冒出來了。

「董事長,您約的記者來了。」

倆人正鬧心的時候,秘書敲門進來,提醒道。

「知道了,你先帶他到小會議室坐坐。」董評吩咐一句,捻滅煙頭,嘆道:「走吧。」

「我不去!」姜聞靠在沙發上,雙臂環抱。

「走吧!雖然沒什麼大用,但報導出去,起碼還能給觀眾點信心。」

「給觀眾信心?您逗我!」姜聞嗤笑道。

「行行!給發行方點信心,好不好?」董評拿他沒轍,做了個請的手勢。

姜聞瞅了他一會,兩道短眉慢慢松緩,也嘆了口氣,抬起屁股。

小會議室。

三個人坐的很鬆散,來的記者是一家頗有影響力的新聞周刊首席,秘書倒了茶水,掩門退去。

那記者很賣力氣,廢話沒有,句句問到點子上。

「現在對這部電影有很多惡意的傳聞,甚至有人說這就是部地下電影,您怎麼看?」

董評端著坐姿,道:「這是很可笑的說法。《鬼子來了》都是按正常程序逐級報批的,有拍攝許可證,不然兩三千萬的大製作,我們也不敢投。」

記者又問:「據說有人給主管部門寫匿名信,歪曲姜聞拍這部電影的動機。而且認為片子根本就不敢送審,因為總局早就憋著,只要送審就斃。」

「類似匿名信之類的做法已經不新鮮了,以前很多好片子都遭到過此類中傷。在拍攝過程中,我們和總局一直保持著聯繫,最近他們也聽到了這種傳言,非常驚訝。有關領導說,我們怎麼可能那麼不負責任呢?還沒看到電影就憋著要槍斃」

姜聞面無表情,看著倆人彩排樣的一問一答,心裡就像有團火在燃燒,整個胸膛快被撕裂開。

採訪很短,最後,董評展望了一下對影片市場前景的美好期待和信心,給足了車馬費,又親自送他到電梯口。

姜聞回到會議室,大步衝進去,兩隻手掌「啪」的拍在木几上,粗糙的膀子微微顫抖。

「你可別給我拍壞嘍,紅木的。」董評是生意人,顯然比他更習慣這些,要淡定的多。

姜聞猛然回身,像頭憤怒的公熊,低吼道:「就他*媽是一堆糞坑里的石頭,自己臭氣熏天,還得拉上別人一起死!」

晚,首都機場。

阿姆斯特丹飛京城,需要十個小時左右,褚青一行人下飛機時已是黑夜。此去十幾天,感覺充實又疲憊。挺奇怪的,遠行在外,無論心情歡快還是憂傷,當你到家的時候,總是會有一種滿足感。

「青子。你到哪兒?我們送你。」

奈安事先告訴公司的工作人員開車來接,他們剛過出口,那司機就湊了上來。樓燁看褚青站在原地,沒有走的意思,便開口道。

「不了,我也有朋友來接,走你們的。」褚青笑道。

「行,那我們先走了,拜拜。」樓燁知道他犯不上撒謊,痛快的擺擺手。

「拜拜!」褚青也揮了下手。看這幾個人鑽進一輛黑色本田裡,拐了兩個彎,消失在視線中。

今天是2月2號,4號就是除夕了,他這幾年似乎都忙忙叨叨直到春節之前。但回過頭想想,又覺著沒幹出點啥成績來,瞎折騰。

不過也是,他對自己的事業發展,壓根沒有規劃。走哪算哪。能混到今天的地步,自個已經覺得是踩了一大坨狗屎了。

「褚青哥!」

樓燁走後大概十來分鐘,就听路對面有人喊。他抬頭,見黃穎站在一輛出租車旁邊。正使勁揮著手臂。

「你也不多穿點。」

褚青提著箱子過去,不由責怪一句。這姑娘只穿了件夾衣,剛站了一會就凍得直哆嗦。

「羽絨服拿去洗了。」黃穎笑道,幫他放好箱子。才上了車。

「你平時也逛逛街,買買衣服鞋什麼的。要覺著一個人沒意思,讓丫頭陪你。正好我還不愛陪她逛。」褚青坐在後座,半開玩笑半認真道。

她現在一月工資,不說有多高多高,起碼也是讓很多人羨慕的。即便要寄回家給老娘,剩下的怎麼著也夠攢個小金庫。可就是簡樸慣了,那件羽絨服還是夏天商場大促銷時買的。

黃穎笑笑,問:「兵兵過年回來麼?」

「她們劇組就放兩天假,三十兒一天,初一一天。」褚青掏掏耳朵,無奈道:「她就直接回膠東了,倒騰不起。 」

說著又想起來,問:「哎,你不回去看看麼?」  

「買票多費勁啊,家裡都挺好的,也沒啥事。」黃穎看他掏啊掏啊的,便解下鑰匙串,捻出一根挖耳勺,遞給他,道:「再說,這幾天客人可多了,我還是留著幫幫忙。」

褚青拿著小勺子,往耳朵眼裡一捅,酥酥癢癢的這個好受,來回撓弄著,道:「要不你把你媽接過來得了,換個大點的房子,一起住還能照看照看。」

黃穎道:「她可受不了這地方,還是在老家種地舒坦。」

車裡開著暖風,在外面捎進來的寒氣被慢慢驅散。她可能緩過來點了,身子不再緊繃著,微微前傾,兩隻手抱著膝蓋,孩子樣的輕輕晃蕩,道:「我在程伯哪兒挺開心的,他們都拿我當家人,我也不想自己搬出去,一個人」

她小聲笑了笑,道:「挺沒意思的。」

褚青看著她,有點發楞,其實很想說「那就找個男朋友吧。」但這話從自己嘴裡說出來,感覺齁賤齁賤的。

「你看什麼呢?」黃穎偏著頭,注意到他的目光,略微不自然。

「我是,我是想」褚青把耳勺還給她,忙道:「以前你那麼不愛說話,現在,現在」

「現在變了是麼?」黃穎幫他說了,又眨眨眼睛,笑道:「因為我也長大了呀。」

車子很快就開進市區,霓虹漸漸密集閃爍,很多鋪子門前都掛起了紅燈籠,還有的早早貼上了大大的福字。

褚青不太清楚這片區域叫什麼,可瞅著兩側街景,就是覺得特熟悉特親切。

他肚子幾乎餓了一天,那點飛機餐早消化乾淨了,沒回家,跟著黃穎先到兩味爺蹭頓飯吃。

行至還有一站地左右,前面的路居然堵了起來,滿眼都是紅紅的尾燈。等了幾分鐘,不見挪動,倆人乾脆下車,反正也不遠了。

褚青把大衣脫下來,給她披上,拉著行李箱踩在昏黃的街燈下。

黃穎瞅著地上的兩隻影子,小心的保持距離,盡量不讓它們看起來很親密。旁邊的馬路上很吵,她卻覺得安靜的悶人,走了一會,開口道:「你回來還去拍戲麼?」

褚青全身都被寒氣侵透了,只想著快點進店暖和暖和,冷不丁聽她問,道:「啊!拍啊,得春天的吧。」

「還是電影?」

「嗯,電影。」

簡單問了兩句,黃穎又沉默,她對他的工作實在不了解,平時聊天也不大會往這方面的話題上湊。

走不多時,就到了一處地鐵口,再往前數百米,就是兩味爺。

這裡擺著很多小攤,賣些雞蛋餅,肉夾饃什麼的,多是吃的,只有一處不同。倒騎驢上鋪著木板,上面碼滿了一張張vcd。

這種盜版盤,沒有正經的盒式包裝,就套個紙皮,印著影片信息。

褚青本來沒理會,隨意瞥了一眼,結果腳步就頓住了。那小攤上,最顯眼的位置,擺著一摞碟片,封皮上赫然四個大字:鬼子來了。

「嗞!」

褚青咂巴了下嘴,拿起一張細看,做得還有模有樣的,正面印著姜聞的大照,背面寫著簡介:抗日戰爭末期,一個北方偏僻農村的老實村民馬大三,某一日碰上了

他有點毛愣了,這特麼什麼情況!片子還沒上映,盜版先乾出來了?

「哎,那可是姜聞最新大片,我剛批的貨。不蒙人,特牛*逼!」攤主見他有買的意思,連忙推薦。

「多少錢?」

「三塊錢一張,兩張算你五塊,四張就十塊,多買多便宜!」

褚青掏了掏,滿兜人民幣就兩塊錢。旁邊黃穎遞過五塊錢,又拿了張《喜劇之王》扔自己包裡。

「謝謝。」

褚青道了聲,又忙摸出手機,給姜聞打了個電話。

「餵,青子,怎麼著?」他那低音炮一樣的聲音響起,有段時間沒聯繫了,這會聽著好像很不爽的樣子。

「姜老大,咱那片子咋回事?我剛在街上看著一賣盜版盤的。」

「你,你說說。」姜聞明顯也特驚訝。

「就是十塊錢四張那種,我看簡介啥的都對,上面還有你的像,那哥們說剛批的貨。」

「有我的像?什麼,什麼樣?」姜聞汗毛都炸起來了,以為劇照也被人偷摸流出去了,真要是那樣,這電影就徹底玩完了。

都是內賊!

「就你光一膀子,站苞米地裡,呃,這是苞米地還是高粱地啊嗯?」

褚青忽然反應過來不對,這上面的薑聞瞅著咋這麼年輕?

「那特麼是《紅高粱》!」

姜聞鬆了口氣,隨即又更加憤怒,罵了一句:「那幫王八操的,做盜版都不實誠!」

(我也怕被禁,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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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懷孕

姜聞究竟會不會拿片子去送審,褚青不得而知。

其實送審也好,不送審也罷,無非就是多了份修改意見,結果應該是一樣的。以老薑的脾氣來說,真要收到那紙狗屁不通的東西,算是莫大的屈辱。

有些事情,你明知做了沒有用,但還是會去做,就為了自己心裡的一份念想。

有些事情,你明知做了沒有用,你就乾脆不會去做,就為了自己最後那股子驕傲。

驕傲?也許是吧,不過通常我們管這種狀態叫,破罐兒破摔……

褚青沒資本,也沒功夫去理會那些事,他正忙著過年。

第一年,他在那個破四合院裡;第二年,他在那個破樓裡;這第三年,他實在不想一個人過了,就答應程老頭去哪蹭個三十兒。

由於程穎還沒嫁出去,老頭家裡連個半子都沒有,始終缺個精壯男丁。以前過年,老兩口很少出去採買,都是學生給送。規規矩矩的包裝盒和禮品袋子,大棗乾果都擺的整整齊齊,連瓜子都用小密封袋包著。好看是好看,就是少了點熱鬧的人味兒,太冷清。

今年正趕上褚青閒得蛋疼,需要置辦的大事小事,他乾脆一人全包了。

程老頭倒十分好意思,使喚起這個主動送上門的壯勞力,感覺特舒坦。修屋換煤,伺候雀鳥,順便讓他把院裡的枯草也都拔了,清出一小塊地,支上架子,打算開春種點蒜香藤。

褚青很詫異,這老傢伙越上年紀越蕩漾了,明明葫蘆架子才合你的畫風,還蒜香藤……唯一比文藝青年更讓人不適應的,就是文藝老年。

「砰砰砰!」

小院的木頭門被踢的直掉灰渣子。

「來了來了!」

黃穎跑過去開門,見褚青的樣子嚇了一跳。這貨每根手指頭上能套著兩個塑料袋,像拎著兩團大棉花似的,進門都得側著身子。

「買這麼多東西啊。」

黃穎伸手要接,褚青搖搖頭,直奔廚房,她又趕緊過去幫開門,清理桌子。挺大的圓桌,被占得滿滿登登。

他這才呼出口氣,甩了甩胳膊,瞅著這堆東西,特有滿足感,道:「老長時間沒這麼整了。」

「怎麼整,一頓都吃了?」黃穎眨眨眼。

他看了看表,十一點多,笑道:「那你就別管了,今兒誰都別搭手,下午三點準時開飯。」

「你自己做得過來麼?我幫你吧。」

「不用不用,出去出去。」褚青往外趕她,啪地關上門。

他拿過幾個盆,開始翻弄,把腥生海鮮先拎出來擺一邊,粉腸皮凍什麼的涼菜又湊一撮,蔬菜都在一個大袋裡,暫時用不上。最後撿出牛肉和一大塊羊排,他估摸了下份量,又把羊排切下兩條,接了鍋水,坐在火上,開始烀肉。

火很旺,一會水就沸起來,他調了中火,看著肉塊在鍋裡咕嘟咕嘟的翻滾,熱氣蒸騰,撲著他的臉。

有些時候,褚青覺著自己挺脆弱的。平時還好,一旦到中秋春節這些日子,心底那絲沒著沒落的念想,就像蚯蚓在土裡翻登翻登地鑽出來。

三年多了,他在這生活的蠻不錯的,可很多事,不是用嘴說說就可以淡去。他有爹有娘,有媳婦有閨女,這些,怎麼可能忘了?

所以,他一直覺得自己對別人有種很淡的旁觀的感覺。即便跟范小爺在一起時,親近是親近,但怎麼說呢,是另外的一種密切,可以愛得死去活來的,卻沒有家人般的厚實和安全感。

已經活到了這會子,還想這些,是挺矯情的。可都是自己心底的東西,誰也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他搖搖頭,手裡不停,極為嫻熟的和好了餡。然後鍋裡熱油,邊上放碗水,沾沾手指,左手抓起一小把,稍稍一擠,就出來個圓圓的丸子。右手拇指再輕輕一刮,準確的掉進油鍋,嗞拉嗞拉的響。

素丸子,女兒最愛吃的,別看小丁點的孩子,胃口可大。她媽媽稍不注意,自個就吃多,然後就賴在床上,嚷著肚肚疼……

「吱呀!」

廚房門被拉開一條縫,有人往裡頭瞄來瞄去。褚青不用看就知道是程穎,因為黃穎不會進來。

程老頭這閨女也二十多了,好像一直沒個正經工作,老換,而且都是她炒的老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褚青來這收廢品,她一口氣乾了罐雪碧,然後把易拉罐瀟灑的往那破三輪上一扔,印象特深。

後面來的幾次,見她就比較少,不像跟程老頭那麼親近。不過這姑娘自來熟,根本沒拿他當外人。

「你做什麼好吃的吶?」她貼著門,笑麼兮兮的問。

「炸丸子。」褚青撈起一個,放在碗裡,笑道:「來嚐嚐?」

程穎一見有吃的,立馬出溜進來,兩根手指拈著丸子,小咬一口,燙得直吐舌頭,感覺又香又軟,猛點頭道:「嗯,好吃!」

又咬了一口,細細瞅了瞅,道:「沒有肉啊?」

「這是素丸子,今兒肉菜太多了,得搭配一下。」

「也是哦。」程穎背著手,巡視了一圈,很滿意的樣子,點頭道:「哎你還挺能幹的嘛,我以後找老公也得找個你這樣的,我可不做飯。」

「那你可快點找,我看老頭子等著抱外孫兒呢。」

「得了吧,我才不生孩子!他要真想抱,我給他收養一個。」程穎的性格非常獨立自主,妥妥的彪悍女子,時常讓老爸老媽唉嘆不已。

「走了啊!回見!」

她又拈個丸子塞嘴裡,擺擺手,晃悠了出去。

褚青老家的習俗,在除夕這天,是下午吃頓大的,全是硬菜。等晚上的時候,才開始吃餃子,邊吃邊看春晚。最後到半夜接神,放掛鞭,再吃幾個餃子,就可以睡覺了。

來京城後,因為也沒怎麼正經過過年,不太清楚這邊有沒有不同,目前看來還差不多。范小爺不知道幹嘛呢,一直沒來電話,褚青抽空打過去,也沒人接,只好發了條短信。

他忙叨了三個多小時,下午總算擺出一大桌子菜,讓那幾個人都刮目相看,還真不是吹的。

「哎喲,這個你都會做啊,我最愛吃了!」程穎夾了一個佛手白菜,咋咋呼呼道。

嫩嫩的菜葉包著肉餡,蒸的火候恰到好處,流著香噴噴的湯汁,更引人胃口。她想一下吞進去,又怕燙,在哪糾結著。

褚青倒了杯酒,道:「來,我先敬二老一杯。我在這沒爹沒娘的,這就像我半個家……」

還沒說完,老太太就不樂意了,道:「怎麼才半個家,你這小子不實誠啊,沒看上咱們!」

「罰酒罰酒!」程穎在旁邊嚷嚷。

褚青笑笑,連乾了兩杯,又倒滿,道:「還得謝謝你們照顧小穎,她就跟我親妹子一樣。」

這回老頭又不高興了,道:「小穎還是我幹閨女呢,感情比你深,用得著你多說?」

「罰罰!」這姑娘唯恐天下不亂。

褚青無奈,又乾了兩杯,胃裡有點不舒服,撫著胸口順了順氣。

程穎存心灌他,轉了轉眼珠,舉起杯子,道:「小青,來我敬你一杯。」

「我先緩緩,再喝吐了。」他連忙擺手。

「哎你不是不給面子吧,人家有事求你呢。」

「先說什麼事?」

「我這不剛辭職了麼,你有沒有啥門路給我介紹介紹?」程穎裝模作樣的,純屬逗比。

褚青撓撓頭,問:「呃,你學啥專業的?」

「你別聽她的,畢業到現在換幾個工作了?不好好做事,成天看領導不順眼,誰敢要她!」程老頭插嘴,自暴家醜。

「你也別聽他的!」程穎跟老爹不對付,道:「我學外語的,怎麼樣,有對口的沒?」

「英語?」他問。

「小瞧我了不是,我跟八國聯軍罵街都不帶重樣的!」

褚青汗道:「要不你到我店里當服務員吧,專門給老外點菜。」

「行,我過完年就去上班。」程穎痛快道,還端著酒,笑道:「來我敬你!」

草!繞來繞去還是得喝……

程老頭別看攔著,心裡其實特高興,家裡很久沒這麼熱鬧了,有個小伙子就是不一樣。黃穎和程穎都乾了兩瓶啤酒,連老太太也喝了一杯,褚青跟倆姑娘碰完啤的,又陪老頭整了幾兩白的。

一頓飯吃了好長時間,他確實多了,眼前開始冒星星,下了桌,倒在沙發上就哼哼。

「要不去我那屋躺會?」黃穎看他的德行,怕是要睡覺,在人家客廳裡歪著也不是個事,猶豫道。

褚青倒沒細想,迷糊著:「啊?行!」

黃穎便扶著他進了自己的小屋子,幫他脫了鞋,拽過被子蓋好。她還是第一次見這個人失態的樣子,隱約覺得他可能不那麼開心。

出來到了院子,正碰上程穎,鬼鬼祟祟問:「睡了?」

「嗯。」

「小穎,別怪姐沒教你啊。」她 賤兮兮的道:「這時候你就該脫光了,往他被窩裡一鑽,萬事大吉!」

黃穎一腦袋黑線,扭頭就走。

「哎!哎!你個沒良心的,我是幫你啊!」這貨跟在後面喊。

黃穎捂著耳朵進了主屋,幫老太太收拾桌子。

對倆人的關係,姑娘想得很明白。而且,他都有女朋友了,他一直都沒喜歡過我,我幹嘛還要那樣……

直到晚上,褚青才悠悠轉醒,看著乾淨清新的房間,揉揉腦袋,明白過來這是哪。在人姑娘床上睡覺,太不妥當,連忙爬起來,剛想去洗把臉,就听手機響。

拿起來一看,是范小爺,這丫頭一張嘴就把他嚇尿了。

「我白天在醫院呢,剛回家。」

「你咋了?病了?」

「不是,懷孕了。」

「啊?你,你懷孕了?」

「有病吧你!我媽懷孕了,都三個月了。」


(莫吐槽,都是為了劇情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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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別鬧

雖說以自己老媽的年齡,發生這種事有點羞羞,可范小爺還是挺鎮定的。而在鎮定之餘,這丫頭還特開心。

她童年其實很悲慘的,不僅被老媽逼著學長笛學鋼琴,還時常被母后操著一捆塑料衣架,甚至折凳毆打。打了還不哭,死倔死倔的,然後就接著打……最可氣的,趁著老媽內疚的功夫,她還往往嬉皮笑臉的要上幾毛錢,去買甘草杏和小人雪糕。

這麼皮實的熊孩子,當家長的每天不揍兩下,手都會癢。

總之,丫頭從小到大,對老媽是又敬又怕,近二十年的人生也都在她掌控之下。不能說是陰影,只能是習慣了被管教。

但現在,終於特麼的要解放了!

這些話,自然不能作死的跟老爸老媽說,所以范小爺在一種很亢奮的狀態下,嘮嘮叨叨的對男朋友講了好久。

褚青倒是對冷不丁多出來的小舅子or小姨子,沒啥感覺,畢竟人自家的事。他就算了算年齡感覺很驚悚,要是今年生的話,嗬!跟自個差了二十四歲。

「哎,我媽昨兒看你那豬八戒了啊。」說完閒事,范小爺又開始扯淡。

「她還愛看這個呢?」褚青略汗,很奇怪這部劇還能吸引到中老年婦女的關注。

「屁!她可不愛看,就是趕上瞅了幾眼。」

「那你媽咋說的?」

「說你以後別演了,太遭人煩了!」

「……」

好吧,從塑造角色的方面來講,他權當是誇獎。

一月底,《春光燦爛豬八戒》播出的時候,他正在荷蘭。回來後,又一直忙叨著過年,沒太在意相關的消息。

今年。算國產電視劇的大年頭,歷史劇、鄉村戲、警匪片、倫۰理劇等等,都憋著勁的搶灘登陸,各有各的強手。可誰也沒想到,打響開門砲的居然是這麼個玩意兒。

豬八戒,說好聽點,叫古裝神話輕喜劇。可在大部分成年人看來,完全接受不了那些無厘頭橋段,壓根就是胡編亂造嘛,播出後業內也是一片嘲諷。

低級趣味!惡俗!粗製濫造!不合理!沒有教育意義!

褚青是沒瞄到這些酸溜溜的地圖炮。不然准保回上一句:你喵了個咪!看個電視劇,扯個蛋的教育意義?

嘲諷歸嘲諷,擋不住人家分分鐘刷收視率。南方還差點,尤其在北方,好幾個省份都過了30%,目前全國平均能達到23%。

話說2000年前後,堪稱國劇的黃金時代,題材各異,百花齊放。演員賣力,劇組良心。觀眾也特配合,由於網絡資源稀缺,宅男宅女這種生物還沒有大規模普及。全家老少晚上最大的樂趣就是組團看電視。

哪會的收視率,破十,破二十,都是常有的事兒。不像後來。別說破十,破五就屬於爆人品了。

豬八戒,現在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意思。這叫什麼**喻……總之,你罵你的,我紅我的。愛看看,不看滾,反正我就戳哪兒,主打童年向,勾引小朋友。

這劇的故事分成四個段落,電視上正播的是第二個,名字叫《天崩地裂愛死你》。呃,也就是后羿和嫦娥的故事,吳剛也正式亮相。

褚青初次試水喜劇加逗比的角色,不算很成功,遠比不上柳青的觀眾緣。因為小朋友們喜歡的是萌系生物,比如豬八戒,小龍女,甚至那個二貨太白金星都刷了海量的粉。

唯獨吳剛,不太受歡迎。

首先,丫是個反派,其次,還是個色痞,最後,還不帥。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因為他不帥。

孩子們的三觀是很正的,他們可不管你演技不演技,就是討厭!噁心!沒畫風!這年頭又沒有腐女捧場,可惜了他那一身流線型的白肉。

「我不是為了掙點錢麼?」褚青收到丈母娘的評語,委委屈屈的道。

「哎呀哎呀……」范小爺聽他那哀怨的語調,全身都哆嗦,忙道:「我明白我明白,你都是為了咱們倆,你表現特棒,非常棒,老棒了!我愛死你了!」

褚青也一哆嗦,打斷道:「行了行了,太假了。」

「嘻嘻,等我回去再好好哄哄你啊,先掛了。」丫頭笑道。

「嗯,拜拜。」

他剛要掛電話,聽筒裡又急急忙忙的一陣嚷嚷:「哎哎!等會等會!」

「咋了?」

「正事差點忘了,過幾天我爸找你去。」

「幹嘛?」他納悶。

「帶你看房子啊!還乾嘛!」

…………

好吧,範媽懷孕的直接影響,居然是褚青買房的節奏要加快了。

此種邏輯關係,想想就蛋疼。

大年初六,春節的喧囂已落,京城半數的店鋪已經開門營業。範爸自己飛了過來,見了他這個小輩還略顯羞澀,寒暄幾句後,倆人就奔了一新建成的小區。三環搭邊,環境尚可,地段雖然不那麼高端,也算沾點富人區的光。

褚青看樓的時候特驚悚,這樣的房子,看哪棟哪棟有,年代的差距感瞬間爆棚。現在外地戶口在京買房還是挺容易的,什麼「連續五年納稅證明」,那還是十年後的政策。

范家相中的那套,是三室一廳,一百多平。售樓小姐竭力推薦同等爆款的,褚青沒中意,他對另一套小點的兩室一廳更感興趣,戶型,採光,通風各方面都很滿意,

範爸比較支持他的想法,不打腫臉充胖子。自己住,錢又緊,非得買一別墅,那叫有病。而且倆孩子都年輕,前途無量,多努力,以後還怕沒有大屋子?

褚青打算貸款,每月兩味爺的收益,還房貸綽綽有餘,這樣手裡還能留點現金,有別的事不至於捉襟見肘。

至於裝修,他只能抽空管管了。爭取夏天之前能搬進去。其實他也沒別的,就仨要求:

床,一定要大,要軟,睡著才踏實。

廚房,傢伙事必須得齊全。

衛生間,馬桶浴具和洗手池,以耐用為主,好不好看無所謂。不要浴盆,他總覺得老爺們泡裡面特娘。老想拎根小絲瓜搓搓。

這三點有了,把他扔非洲都感覺很幸福。

而范爸接下來一段時間會更忙,範媽不能累,烏煙瘴氣的也不好,他得看著老的又顧著小的。

早上進去,出小區的時候已過中午。

折騰半天,褚青忽然發現自己可能有點抖m的屬性,咂吧了下嘴,暗暗嘆氣。怎麼就偏偏喜歡上那麼個不省心的傢伙呢。平時跟保姆似的便罷了,連買房這種事也能順著她。

上趕著犯賤!

範爸也挺感慨,他極少摻和孩子們的事,在旁邊反而看的更明白。褚青能為自己閨女做到這個地步。當父母的心裡都有數,如果不是丫頭年紀太小,他妥妥贊成倆人結婚。

「阿姨什麼時候過來?」

小區附近的交通很便利,好幾輛空車過去了。都沒有攔的意思,這兩個男人在一起交流的機會太少。

「她得開春的,過來也是閒呆著。我先看看料,找找人工,把架子搭起來。」範爸道。

「那敢情好,您裝完了,我沾沾光,不用現找了。」褚青笑道,習慣性的拍拍兜,沒煙了,只好撓撓頭,接著道:「兵兵也忙,我也倒不開,這段您得受累了。」

「受累談不上,都是自己樂意。」範爸給了他支煙,還要幫忙點上。褚青連忙推拒,打火機的火苗移來移去,最後還是停在他那邊。

「你才是真受累,我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難伺候。」範爸拍了拍他肩膀,嘆道:「其實,我和她媽媽都很感謝你。」

「您這,您這太見外了。」褚青有點不好意思。

範爸也沒多煽情,彼此知道心意就行,笑道:「青子你還有事麼,咱找個地方吃飯。」

「啊,那個,我約了朋友,一會就得過去。」

「沒事沒事,你先忙你的。」範爸伸手攔了輛車,又給他拉開車門。

褚青瞅著肝顫,受寵若驚,惴惴的坐進去。有時候,人太熱情,你不知道是接風宴還是斷頭飯,都特麼一壺老酒一隻雞。

是那個雞……

他不是瞎咧咧,真的有事,忙著去見李昱。

三十兒晚上,褚青給她發了條拜年短信,誰知這瘋婆子馬上給回了電話。硬拽著他說了半個小時電影的事,還意猶未盡的約好年後見面詳談。

人家理由相當光明正大,你是製片人,不找你找誰?

他推開一家小飯館的門,那貨正在裡面坐著,對著一籠屜燒麥悶頭猛幹。

「過年好啊!」褚青湊過去招呼。

「嗯嗯嗯嗯……」李昱嘴裡嚼著燒麥,說不出話。

「咽了再說,咽了再說。」他擺擺手,回頭喊:「老闆來盤扒肉條!」

李昱就了口羊湯,把食物吞下去,滿足道:「這才叫吃飯呢。」

「你不回老家了麼,怎麼過年還沒吃好?」

「咱家就我媽一人兒,我成天得圍著她轉,上哪吃去我!」

褚青微怔,小心問道:「那你爸……」

「早離了!哎我以前沒跟你說過?」李昱也奇道。

「沒。」褚青略尷尬,轉移話題問:「你找我到底幹嘛,先說好,我可什麼都不懂。」

「別害怕,這個你肯定懂。」李昱掰著手指頭,開始裝大尾巴狼:「你說現在咱們這片子,錢有了吧?」

「嗯,有了。」

「劇本和導演有了吧?」

「有了。」

「製片人有了吧。」

「呃,也算有。」

「那你看還缺什麼?」她瞇著眼睛問。

「缺演員唄。」褚青脫口道,隨即一臉被坑的樣子,「你不是想讓我去選角吧?」

別鬧了!


(停電,現在還沒來,剛在網吧碼了一章。那什麼,大家都知道我矯情啦,亂糟糟的環境很影響心情,如果出現啥語句不暢,邏輯混蛋的問題,表打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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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3 15:23: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八章 選角

「這事我幹不了!」

褚青見她還一本正經的點點頭,扒肉條都顧不上,抬屁股就要走。

「哎哎!」

李昱急了,繞過桌子,拽住他胳膊使勁拉,「坐下坐下,聽我說完啊!」

櫃檯後面的收銀員抬頭瞄了一眼,對這種痴心漢子負心婆娘的戲碼完全不感興趣。褚青被她拽著,很鬱悶,最煩別人動手動腳的了,只得道:「鬆開鬆開,我不走。」

「說吧。」

他重新坐好,開始吃扒肉條,芡汁略濃,有點膩,吃了兩塊,便放下筷子,看著對面的李昱。

話說他能主動攬下活計,拉來資金,還肯掛個蛋疼的虛銜,已經是看在范小爺的面子上了。現在就感覺這瘋婆子腦洞大開,還真當自己是萬事屋啊。

「這片子什麼題材你也知道。」李昱是吃飽了,穩穩噹噹的喝著事後茶,道:「在國外其實有很多,但咱們這呢,還屬於有傷風化的範疇,大部分人都接受不了。所以我一開始,就沒打算找專業演員來演。」

「你是請不起吧。」褚青揭短。

李昱抽了抽眼角,保持淡定,道:「我前陣子聯繫了兩個人,想讓她們演小群和小玲。這倆人是現實中的情侶,也就是那種,那種關係。」她 把握不好一個很確切的形容詞,用手比劃了下。

「然後呢?」褚青來了點興趣,因為這個群體實在是太未知了,透露出一鱗半甲都會讓圈子外的人覺得很神秘。

「她們本來已經口頭答應了,可是最近……」李昱聳了聳肩,無奈道:「分手了。」

「哎!」褚青也惋惜,不過惋惜的是什麼,那就很賤了。

「我那段都有點絕望了,真的。事事不順,我就感覺這片子一輩子都拍不成了。直到後來,又碰上了你和兵兵。」

「那之後,一切都好了。你幫忙找到了錢,我非常感謝你,我也感謝兵兵,她給了我一種靈感。我說不好是什麼,總之我現在特興奮,很多很多新想法從腦袋裡冒出來,我都想推翻劇本重寫。」她說道。

「不至於吧?」褚青訝然。覺著太誇張。

「你不懂,導演看演員就是一眼的事兒,命中註定。」

李昱繼續忽悠:「現在,兵兵既然答應演了,那肯定就不能再找業餘演員。你也知道,角色之間它得配套。」

一部戲裡,選角基本就是跟著主角走。

主角的素質和氣場,決定其他角色的層次感。配角可以跟主演飆戲,可一旦出現那種主演被配角碾壓的情況。只能說明三點:

導演眼瞎。

主演很紅,純粹為了博票房。

丫有金主力捧。

范小爺演的君君,算配角,若仍然找倆個沒有經驗的路人來搭。根本撐不住場。整部戲的表演層次會非常不協調,看著擰巴。

「我以前就是拍紀錄片的,圈子太窄。你好歹也拍那麼多戲了,認識的演員肯定比我多。再說了。兵兵是你女朋友,你不幫忙誰幫忙?」李昱道。

她把自己的姿態擺得特正,新人導演。草台班子,還根本上映不了。此等爛劇組真要公開找演員,誰腦子進水了才會來。所以褚青的存在就顯得格外重要,即便他只是個小資源,也算是助力,何況還有幸運值加成的bug。

李昱是個很聰明的女人,上次在削麵館,她就看出來這貨的唯一死穴。她壓根不提自己有多苦逼,只說范小爺怎樣怎樣。

好吧……

他低頭琢磨了琢磨,問:「主要演員有幾個?」

李昱忙道:「小群,小玲,君君有了,還有媽媽和情人,不過我打算刪點他們的戲,就不算主要演員了。嗯,剩下的就是一個警察,和小玲的前男友。」

那也就四個人,貌似不太麻煩的樣子。

褚青拿起杯子,端在嘴邊,茶水緩慢的往喉嚨裡流動,眼睛盯著玻璃杯底,隱隱綽綽映出棕漆的桌子。

「行!」

好一會,他放下杯子,抬頭道:「不過我有個條件。」

「你說。」

「你把那露點戲刪了。」

《今年夏天》的本子裡,有兩段露點鏡頭,一段是小玲單人的,一段是小玲和小群在啪啪啪……呃,好像不對,嘿咻嘿咻……也不對,這塊該用什麼擬聲詞才好?

反正就是她們在羞羞的時候,兩個人都裸著上身。君君倒沒有,這也是范小爺同意出演,以及褚青沒意見的原因。

李昱是個極其彪悍的女導演,她對愛情,對婚姻,對家庭之間的關係,總帶有一種不安。當這種情緒出現在電影裡時,表現的更為尖銳,比如同性戀,出軌,父親強暴女兒等等。

而具體來說,就是她的每部片子中,都有激情戲。

「不行!」

李昱一听就炸了,拍著桌子道:「絕對不能刪!我要的就是那個真實感和邊緣性!這是,這是一種表現手法,它能體現出……」

褚青擺擺手,打斷她,道:「你說的那些我不懂。第一,我覺得女人露個胸,跟真實不真實沒啥關係。」

「第二……」

他站起身,雙手按在桌上,看著她道:「我找來的演員,我得為她們負責。」

…………

出租屋,客廳。

飯桌被清出一小塊地方,褚青攤開筆記本,準備寫字。剛落筆,發現背對著燈,有黑影,又費勁的把桌子挪離牆,換了個方位。

他白天跟李昱大吵了一通,其實也不算吵,都是李昱在努力說服他,而這貨始終就是用沉默表明自己的態度。

話說大陸女演員,拍激情戲的不少,但真正露點的也就那麼幾個。固然有審查擋著,女星主觀上的不願意也是重要原因。

時代在變,市場格局也在變。

像香港**十年代,艷星成打的批發。過了2000年就越來越少。除了捨命搏上位的新人,誰還肯露奶?

明星——觀眾——商業價值,這個機制越來越明顯和規則化。

除了專走肉彈路線的,各有各的定位和市場趨向,脫一次就是畢生污點,大片不願找,觀眾老吐槽。就算是湯維,後來也沒有完全洗白,時不時被拎出來觀摩一下那高端的回形針體位。

脫衣服這回事,就是個人意願。願意。就是藝術;不願意,也合情合理。可不管怎麼說,在國內的思想和輿論環境下,露點,終究是遭惹地圖炮的行為。

褚青不想自己找來的演員把他當成個拉皮條的,毫不妥協的跟李昱對持。誰也壓不過誰,在老闆快報警的時候,終於商量出一個折中方案。

演員先找著,然後跟導演見見面。如果李昱滿意,演員本身又不想脫,那就刪。不然也沒辦法,總不能為段戲。電影就不拍了。

選角,靠的就是人脈,這是基礎。其次是身價,最實在的問題。然後。才考慮形象和演技。

褚青一開始也沒頭緒,左想右想的,不知道從哪找起。最后索性鋪開紙。把認識的女演員一個個列出來。

這一列,自己也嚇尿了。

從《小武》算,一共五部電影,四部電視劇,外加偶遇和九六班的同學們。他還真認得不少女生,而且處的還都挺不錯,至交談不上,見了面起碼能熟絡的聊幾句。

趙微、林心茹、王燕、周公子、姜宏波、胡婧、袁麗、小桃紅、章同學、元泉、曾梨、張婧初、江依燕……

瞅這一大串名單,他忽然有點心虛,千萬別讓丫頭看到,非撕了他不可。

《今年夏天》的預算,李昱自籌了三十萬左右,荷蘭的資金到位,也能有三十多萬,加起來就六十多萬,比她最初估算的四十萬要高很多。

褚青是個很持家的男人,嘔……他把那些名字,按片酬分成了幾檔。有的行情他知道,有的不知道,卻也能猜得差不多。

趙微和林心茹這倆貨,他想都沒想,直接劃掉。還有章同學,在兩位大導哪兒鍍完金,身價飆升,無疑也是第一檔,根本請不起。

然後是周公子,也請不起。呃,他如果豁出一身肉去,倒是能補上差價。

再是元泉,拿了金雞獎女配,價錢不算高,可以考慮。氣質卻不太符合,待定。

除了以上幾位,剩下的都是片酬在承受範圍之內的,能不能挑出來,純靠眼力。褚青感覺像在玩戰略遊戲一樣,種田收瓜,招募文臣武將,最後開創一個大時代。

要選對演員,得剖析角色,這個他拿手。

兩位女主,先說小玲:長發,瘦臉,身形苗條。劇本沒交代她到底是拉拉,還是正常性向,又或者乾脆是個雙兒?

她有男朋友,感情馬馬虎虎,屬於在一起不開心,分手了還略痛的那種。很多情侶關係都是這樣,只是為了不寂寞。

小玲在商場有個攤位,賣自己設計的衣服。她做生意完全隨心情,不想招待客人的時候,就拉上簾子,坐在那個紅沙發上發呆。

後來,就遇到了小群,瞬間看對眼了,覺著那是真愛。

「……」

褚青越琢磨越蛋疼,一下下的撓腦瓜皮。想撐住這種角色,演員話不要多,得安靜,安靜中還得透著股迷茫,順便略帶陰鬱。

李昱你丫就是個變態啊,搞這麼複雜的人設幹嘛?特麼的自己找罪受,我圖個什麼玩意兒!

他扔下筆,跑到衛生間接了盆冷水,把頭浸在裡面。細胞在冰冷的刺激下,漸漸緊張和活躍,一點點挖開他的腦洞。

回來繼續想,嗯,元泉行不行?

褚青咬著鉛筆頭,閉著眼睛勾勒。她安靜,有爆發力,可那種灰暗感還差了點,五官也太顯眼了。

他想要的面相,是一種平實的細膩,外表和內心都隱藏著強烈的不安全感,連皮膚底下都在波動著顫抖。

剖析的越透徹,思路就越清晰。

那些女生在他腦子裡掠過,定格著不同的部位,像拼圖一樣,從頭髮,到細眉,到長目,到瘦臉。慢慢的,形象越來越完整,最後浮現出一個人來。

他睜開眼,在張婧初的名字上畫了個圈。

「呼!」

褚青吐出口氣,得抽根煙緩緩,這尼瑪太累人了,多幹幾次都容易早衰。

接著就是小群。

絕對的主角,貫穿始終,三十來歲,獨居,職業是大像管理員。孤獨,聰明,有主見,在邊緣的愛情世界中游走。

她正常,現實,些許細膩,除了喜歡女人之外,非常非常的普通。

這也正是難演的地方,演過了太浮誇,演少了又太平凡。

褚青捻滅煙頭,眨了眨眼睛,沒像剛才那麼暴走。這角色他早就圈定了,只是在猶豫該不該找她。

那個人,他沒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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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13 15:24: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九章 觸不可及

褚青又在一下下的摳腦瓜皮。

因為他發現把王瞳拉進戲裡演范小爺的前女友,這是,這是多麼崩壞的一件事情。再加上個安安靜靜就能刷存在感的張婧初,這三個女人碰到一塊……

嘖!他打了個冷顫。

他可沒自戀到以為她們會為自己發動一場撕比大戰,純粹是從角色契合度上考慮。

對張婧初,他真沒啥感覺,就是一路人女明星,當朋友處著,可范小爺比較炸毛,挺防備人家的。至於王瞳,由於信息不全,丫頭對她沒什麼印象,只曉得有這麼個人。

褚青也不是故意的,手裡資源就那麼點,最合適的就是她倆了。抓著腦袋想來想去,還是得用,不過得先跟女朋友報備一下。

范小爺可能正在拍夜戲,打了兩遍沒人接。他這一晚上,腦細胞都耗死了大半,連帶肚子都扁了,把那點剩飯炒了炒,懶得做湯,就著根旱黃瓜吃了,也不算噎。

剛吃完,丫頭電話就過來了。這貨惴惴的把情況一講,重點打在張婧初身上,王瞳就提了兩句,只說是上次合作過的那個女演員。

范小爺聽完,沒表示出什麼特別想法,挺痛快的讚成。褚青很欣慰,丫頭在正經事上從來不跟他耍性子。

咦?這種覺得自己略渣的即視感是怎麼回事?

有領導點頭,下面的工作就好開展了。

張婧初畢業後一直呆在京城,過起了北漂生活,平時靠接點小廣告賺些錢。上回拍洗衣粉的那家廠子,呃,據說頻臨倒閉,但她自然清新的形像還是讓人眼前一亮。

比一般模特要專業,比專業演員要便宜,頗受小企業的青睞。這姑娘又簡樸。接兩個廣告就夠過半年了,不急不躁,踏踏實實的尋找機會。

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剛從閩南迴來,自火車站輾轉到出租屋,行李還沒扔地上。一聽是拍電影,還是女主角,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姑娘對褚青極其信任,總不至於坑她。

前面很順利,談片酬的時候又犯了難。倆人都很悶的性子,扭扭捏捏的誰也不好意思明說。最後褚青以左文璐拍《小武》的身價當參照,給了一萬塊。

敲定了張婧初,他又開始考慮男角。

戲份都不多,一個是小玲的男友,一個是離異警察——小群被老媽逼著去相親時認識的,後來還在動物園追捕君君,挺複雜的關係。

話說褚青結交過的男演員,還真沒幾個。丫跟男導演的關係更熟……倆角兒,自己承包一個,剩下那個,只能給劉曄了。

這貨今年大四了。夏天畢業,跟那小女朋友在中戲附近租了個破房子,年輕輕就開始同*居。每天騎著輛自行車去學校,或者到處跑組自薦。

別看他拍過《那山那人那狗》。還拿了個男配提名,都不頂事兒。這年頭有潛力的新人多了,何況他氣質還沒升級。黝黑黝黑的勞苦大眾,只能在幾部低成本電影中打打醬油。

這貨更痛快,褚青剛說個開頭就ok了。由於是客串性質,幾場戲的事,他壓根沒打算收報酬。倆人磨磨唧唧的,褚青拗不過他,算欠個人情。

他其實挺驕傲的,自己交的朋友都一個蘿蔔一個坑,節操和情誼滿滿,倍儿有面子。

這倆人談妥了,最後,就剩王瞳。

......

「餵?」

手機接通,正在客廳裡走來走去的褚青猛地頓住,喚了聲:「姐。」

「呵,你不都給我拜完年了麼,怎麼,還想拜?」

「不是,我有事找你。」他摸了摸鼻子,道:「那個,我一朋友想拍部電影,缺個女主角。」

「你還乾上這種活了?」

「呃,我混了個製片人。」

「喲,真出息了。」王瞳沒問過程,只是調笑。

褚青無奈:「你就別拿我開心了。」頓了頓,又道:「這片子是說一對,一對同性戀人的事兒。女主角得三十歲左右……」

他話剛出口,就想扇自己,純找抽。

果然,「所以你就找我這麼大歲數的女人來了?」她不滿

「不是不是!我,我。」褚青連聲解釋。

那邊輕笑,道:「行了行了,你這片子什麼時候開拍?」

「得夏天呢。導演以前拍紀錄片的,這是她第一部電影,沒啥經驗,可能費點勁,估計週期得拖。」他實話實說。

「嗯,沒事,我今年夏天就都給你了。」她想了一小會,笑道。

「……」

褚青抿著嘴,不知道說什麼,又在屋裡漫無目的的走。

「片酬嘛,就收你兩萬好了。」王瞳主動接了一句,報出個比正常行情少點,又不顯得大酬賓的價位。

他搓了搓臉,顯得特無力,好像什麼事情都已經被對方考慮好了,自己只要點頭就行。

「那,那我就跟導演約個時間,你們見見面。」

「行,我等你電話。」

講完這句,倆人一時靜默,褚青知道該掛了,卻又不想,拿著手機走到臥室,靠在床頭上。

小區裡暖氣燒的很好,厚厚的襯衣貼著皮膚有些毛刺和乾燥,不禁扯了扯脖領。

「餵?」她忽然輕喚。

「嗯,在呢。」

「正好,我也有件事想告訴你。」

他微怔,然後,就听話筒里傳來低低的,又非常清楚的五個字:

「我要結婚了。」

這五個字,伴著她微微的氣息聲,一如既往的溫潤,似乎能感受到這個女人熟悉的呼吸頻率。

褚青身子慢慢滑落,仰躺著,看著天花板垂下來的沾滿灰塵的老舊吊燈。像是靜止的,又像在輕輕晃蕩,在眼前恍惚不定。

「怎麼了?」隔了好一會,她問。

「沒事沒事,我就是覺著,覺著太突然了。」他舔了下嘴唇。覺得愈加乾裂。

王瞳嗓子裡帶著點沙沙聲,笑道:「昨天我倆正吃飯呢,他忽然跟我提這個事,我就說,好啊。」

「我跟他談戀愛快十年了吧,經歷過很多困難,一直也沒分。我就想著,得了,早晚有天得結婚。」她喃喃道,似在說給他聽。又似說給自己。

「他還偷偷摸摸買了個戒指和玫瑰花,像模像樣的。我當時也沒怎麼驚訝,他倒挺鬱悶的,問我,'哎你怎麼比我還淡定啊?'好像我一點都不給面子似的。」

王瞳吃吃低笑了一陣,很放鬆的狀態,又緩緩道:「你也知道哦,我都這麼大歲數了,總得嫁了。」

安靜了幾秒鐘。褚青噗哧一聲,也笑了,贊同道:「嗯嗯,那倒是。你都三十來歲了。」

「你還好意思說我,從我認識你那天,你看著就比我老。」她反駁道。

褚青撇撇嘴,問:「你們打算哪天辦?」

「不辦了。太費勁,領完證就得了。」

「也是,太費勁了……」

掛了電話。他仍躺在床上,看著老吊燈,不時眨眨眼睛。

說開心,肯定不是,但說傷心,好像也沒有。此時的情緒,就像把手插進超市的米櫃裡,又一點點的拔出來,那種滿滿的柔細和愉悅,也從心裡一點點的抽離出去。

她結婚了,感覺奇怪麼?

完全不。

那是她自己的生活,怎麼決定,都有充足的理由,他沒有任何立場去干涉和在意。

因為他們倆,從未真正開始過,並且一直在克制往前踏進的衝動。所以,無論各自發生了什麼,倆人之間的關係也不會改變,默契的保持在黃線之內。

只是,在路上一開始就錯過的,終究不會再擁有。

遠夢如水,觸不可及。

他摸了摸左腕的珠子,閉上了眼睛。

......

總體上,選角還是很成功的。

劉曄、張婧初、王瞳,仨人加起來才三萬塊,褚青肯定不要錢了,范小爺估計也得白搭。以這五個人的卡司,去拍部六十萬成本的電影,好傢伙,大白菜都沒這麼便宜。

李昱這買賣,賺大了!

褚青本來想著,乾脆連那媽媽的角色都搞定算了,但發現自己熟悉的五十歲以上的女性,就李名啟一個。

一想到老太太拉著那臉橫肉,去談場黃昏戀……呃,全身都哆嗦,他可不忍心坑的李奶奶晚節不保,只得作罷。

接下來就是演員和導演見面,這他就不摻和了,人家談人家的。不過那兩段露點鏡頭,肯定是沒戲了。

忙完這些糟心事,已是二月下旬,元宵都吃過了,褚青總算能喘口氣。

新年伊始,各行各業都是忙碌的,要的就是個好氣象,連街邊攤煎餅的,都想著換個不那麼臟的油擦。拿影視圈來說,不僅意味著將有一大波的戲開播,也會有一大波的戲在籌備。

京城這個地界,演員多,腕儿卻少,而且都有固定的資源力捧。能撐起大戲的就那麼幾個人,每年早早被瓜分的乾乾淨淨,小公司小劇組壓根巴結不著。

所以,一線往下,以及二三線的演員,行情更好,特別是那些盤正條順的,簡直被瘋搶。大戲的主角演不了,可以演小成本,實在不行還能演配角。

百搭,還實惠。

褚青現在也算有點小名聲,活兒好,便宜,不鬧脾氣,職業素質槓槓的。這貨跑單幫的特性,比他本身更出名,混了幾年連經紀人都沒有。那些個導演和製片很不適應,跟演員面對面的,就為掰扯那幾萬塊錢。

忒俗!

因為《站台》要春天才复拍,週期就一個月,他擠擠還是有檔期的。絕不能閒著,否則女朋友又該發飆了。

范小爺也抱有相同的心思,怕他懶癌又犯,從朋友哪得到的消息,說是一部年度大戲正在籌備,讓他去試鏡。

年度大戲……聽著就蛋疼。

而同時,另外一個本子也找上了門,還是個戲份挺重的角色。

這兩部戲,一部叫《笑傲江湖》,一部叫《重案六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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