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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睡覺會變白】文藝時代(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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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11-19 19:04:15
第三百五十一章 觸景生情

原島小朋友這一哭,全場都蒙逼了。

人說拍戲,最怕的就是孩子和動物,其實劇組體會的倒不多。原島之前也鬧過幾次脾氣,但很快就調整過來,加上這小屁孩人巧嘴甜,惹得大家都挺喜歡。

可這次,好像玩過了。全體傻愣愣的看著那媽媽又親又哄,就是剎不住聲,哇啦哇啦的簡直鑽人腦殼。

「哎喲,寶寶你別哭了,我們不拍了不拍了,馬上回家好不好?」

原本的炫耀心思徹底扯蛋,那少婦貼著兒子的小臉,差點也要跟著哭。

褚青瞅得糟心,幾個大步湊到她背後,道:「要不我試試?」

「什麼?」

少婦一怔,沒等反應過來,就見這貨伸出兩隻手,分別握住兒子的腋下,一把就舉了起來。

「啊!」

原島驚呼一聲,下一秒,他就感覺自己在飛,還特麼是轉著圈飛。

別說他,爾東昇都嚇毛了,那傻不拉唧的二貨,居然拎著小朋友呼呼呼的玩人肉版雲霄飛車。

「啊!啊!」

原島連自己老媽都忘了,只顧著大喊大叫,還不敢掙扎,生怕掉下去。可在空中耍了一會,他忽然發現,咦?原來沒危險。

那兩隻大手緊緊控制住自己的小身子,特有安全感,而且,上面的感覺貌似還不錯。

褚青聽他不再喊叫,反而嘻嘻哈哈的開始笑,就減緩了力道,慢慢把孩子放下,又裝作沒看見媽媽的詛咒眼神,顛顛返回原位。

「哇你怎麼這樣啊?摔到他怎麼辦?」

張柏之顯然心有餘悸,略帶責怪的問道。

「沒事,我以前跟我,我親戚家小孩經常這麼玩。」他頓了頓。才笑道。

「那也很危險啊,小孩子應該哄的嘛!」她仍舊不饒。

「哎,你還真錯了,小孩子絕對不能哄,尤其哭的時候。越哄越哭,越哭越來勁,他知道你慣著他,所以有依仗。你就把他扔哪兒,哭夠了自然就消停,下回再碰到這種事。他就會記住,哭沒有用。」

「嘁!」

張柏之貌似覺著有道理,但不願服軟,道:「你還不是沒帶過孩子,講的都是歪理。」

「歪理就歪理吧。」褚青也懶得爭辯。

雖然方式很不著調,起碼問題解決了,原島小朋友不僅情緒穩定,而且倍儿精神。爾東昇接著拍攝,那孩子刷刷的一條過。狀態爆棚。

而這間接導致的言語接觸,倆人對彼此卻有了點不同的認識。

張柏之發現,對方也不是那麼木訥老土,還挺有乾貨的。褚青也感覺。這女人還湊合,並非是傳聞中的渣渣作女,可以一聊。

……

演員麼,到底是要交流的。

不交流。就沒有情感基礎,沒有情感基礎,演出來的東西就不牢靠。你讓倆陌生人。一上來就拍吻戲,還要你儂我儂的,即便某些演員可以做到,但那純屬技術層面,打動不了觀眾。

之前爾東昇總覺著彆扭,倆人各自的戲份肯定沒問題,可只要湊到一塊,就妥妥扭曲。你演你的,我演我的,俗稱:不來電。

幸好,最近荷爾蒙產生變化,間歇的時候,褚青和張柏之也能一起聊聊天,說說對角色的理解和平日生活。

效果非常明顯,他看她的眼神中開始有光,有色彩;她看他的神情裡開始慌張,不安份。

大輝的感情溫吞如水,一點點的去滋潤小慧的內心。而小慧起初是設防的,後來慢慢解凍,再到毫無保留。

這才是爾東昇想要的碰撞。

經過一個多禮拜的拍攝,他很慶幸當初選擇了褚青,而不是劉清雲。劉清雲在香港演藝圈,算是最具本土特色和草根性的男演員,絕對可以演好這個角色。

而褚青呢,更草根,甚至平實到沒有演員的氣息流露。

他可以像個多年的老司機一樣,真實的駕駛小巴,並且邊演戲邊開車,把攝影師嚇得心驚肉跳。

他可以系上圍裙炒菜,擼起袖子通洗手池,是真通,隨便鼓搗幾下,水居然就流了。

甚至,他還可以把原島大地的粉絲值搶過來,成天纏著這位高個子叔叔,因為他真的很會帶孩子。

褚青按照自己的方式,走路,砍價,吃飯,喝冰冰的檸檬汁,連張柏之抱孩子的姿勢,都是他教的:一隻手托著屁股,一隻手扶著脖子,盡量貼近自己懷裡,這樣重心才會穩。

等張柏之抱得熟練,他就笑笑,再看一眼她,讚賞又疼惜,卻正是大輝的味道。

其實褚青也蠻驚訝的,感覺拍完《盲井》之後,似乎不必再像以前那樣表演了,揪住每一場戲都拼盡全力。

這個角色比想像中的要輕鬆一些,以至於他現在有點信手拈來,揮灑自如的意思。

…………

「哥哥,你最近怎麼樣,有沒有背著我勾三搭四的?」

「怎麼可能,我一心一意賺錢養家呢!」

「喲,沒找你林妹妹喝酒啊?」

「就請她和詹瑞文吃了頓飯,之前弄得很尷尬麼,想著緩解緩解。」

「嘁!」

聽筒裡傳出范小爺赤果果的一聲鄙視,又接著問:「那你那個誰,那個女徒弟呢?」

「我也不知道啊,人家忙著呢,老長時間沒見了。」

「那還有,還有……」

褚青敲了敲腦袋,打斷道:「我說你查崗啊,沒完沒了的。」

「啊!你就一花心大蘿蔔,我一會沒看住,你就指不定被誰拔走了。」

「……」

他無語,只得道:「行了行了,我就是爛了,也肯定爛在你地裡。」

「得了吧,誰稀罕!」范小爺嗤笑道。

「哎,說正經的,今天跟張柏之有場吻戲,我跟你報備一下。」休息時間只有十分鐘。他可沒工夫閒扯淡。

「吻就吻唄,反正你也不是第一回了。」

丫頭明顯泛酸水,可又得表示支持,不過她頓了頓,猛地反應過來,道:「哎,你說今天?」

「是啊,晚上就拍了,我就在片場呢。」

「你特麼等會就拍,現在才跟我報備?」她頓時炸毛。

「這幾天不趕進度麼。沒倒開空。」

「趕個屁,你就是個混蛋!」

「你怎麼又罵我?」他也不爽。

「我罵你怎麼了,你個混蛋!混蛋!」

「有點素質啊,你……」

「啪!」

還沒等他教育完,范小爺經驗足足的先閃了。

「個敗家媳婦兒!」

褚青搖搖頭,獨自風中凌亂,而隨即又聽到副導演在那邊喊人,便連忙跑了過去。

話說今天所有的戲份,都在大房子裡完成。這會是傍晚,他要先拍一組哄孩子睡覺的鏡頭。

場景在客廳裡,但佈置成臥室的樣子,擺了張兒童床。床頭有桌,堆著幾個玩具和圖文書籍。上面還掛著小吊燈,閃著淡淡的橘色光暈。

那床的側面有擋板,為防止孩子掉落。枕頭是彩虹色的,被子也很漂亮,以至於空間有點窄窄的。卻莫名溫暖。

趁著開拍前的小會功夫,原島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一本正經的跟褚青聊天。小盆友現在非常非常黏他,喜歡中又帶著點害怕,真就像對父親的感覺一樣。

「你台詞都記住了麼?」他把孩子的小手握在掌心,肉乎乎的非常好摸。

「嗯,記住了,你呢?」

「我也記住了,那我們等下都要一條過哦。」他明顯欺負小盆友。

「好啊,誰出錯誰是小狗!」

「嗯,誰錯誰是小狗!」

「我們拉鉤。」

於是乎,這一大一小,特幼稚的定下了約定。過不多時,劇組準備妥當,立即開拍。

場記一打板,「action!」

原島側躺著身子,對坐在旁邊的褚青道:「你叫什麼?」

「我叫大輝。」

「那我怎麼叫你啊?」

「隨便你嘍。」

「嗯……」

小盆友裝模作樣的思考片刻,奶聲奶氣的道:「大輝哥哥?」

「哇,我都可以做你爸爸了!」他撇著嘴,表示不同意。

「嗯……鬍子叔叔?」

「那我剃了鬍子怎麼辦,你還叫我什麼?」

褚青摸了摸下巴,又咧開大嘴,故意逗弄他。

「嗯……拉奇?」

原島眨眨眼睛,忽然蹦出個古怪的名字。

「拉奇?小狗才叫拉奇呢!哇,你故意的是吧?」

褚青站起身,對著他腋窩就開始抓癢。

「嘻嘻!」

原島縮成一小團,左躲右閃的,在床上扭來扭去。

「你是不是故意的?嗯?」

他當然不會真使勁,玩鬧了幾秒鐘,就安靜下來,幫孩子拽了拽被子,問道:「你媽媽呢?」

小盆友的狀態不錯,特自然的就從嬉笑轉為傷感,道:「不知道,好像去旅行了。」

「那你想不想爸爸?」他又問。

「想啊,我好想他。」

原島糯糯的回應,兩隻眸子黑白分明,純淨如水。

「……」

褚青抿著嘴,只覺一股控制不住的酸楚從心裡湧出,順著神經線一路往上,直鑽到眼窩裡。

他強忍著情緒,等到導演喊「哢」,才低著頭,快步進了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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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吻

褚青在刷牙。

雖然早晨刷過了,這會仍要再刷一遍。他非常仔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幾乎每道牙齒縫都要清理乾淨。

好吧他承認,自己有點緊張,以至於鏡子裡那個二十七歲的男人,看著就像要迎來**的青蔥少年。

97年出道,拍了十五部電影,卻只有過兩次吻戲,今天是第三次。

周公子→劉曄→張柏之,貌似很神奇的順序。

「咕嚕嚕……噗!」

褚青漱了漱口,把水吐掉,又洗了把臉。

老實講,他看影視劇的時候,很不理解那些人漱口為毛都要仰著個脖子?而且在嘴裡咕嚕咕嚕半天,居然還能不吞下去。

偉大的技能,真是get不到。

「喂,你搞什麼?好慢啊,寶哥叫你呢!」

他剛掛好毛巾,洗手間的門忽然被拉開,張柏之探頭問道。

「呃,沒事沒事,有點困,洗了洗臉。」

「洗臉?」

她古怪的四處瞧瞧,很快就發現垃圾筒裡的一次性牙具,不禁眨眨眼睛,道:「你刷牙啊?」

「呵,是啊,我怕嘴裡有味道。」他略微尷尬。

「事啊,我不介意的。」

張柏之打量他片刻,又指了指自己,笑道:「沒想到你還蠻尊重女生的,不過我就吃了口香糖,你不嫌棄的哦?」

「……」

褚青有點彆扭,很不習慣這麼大大咧咧的跟異性討論接吻,何況還是個一般的朋友。

而張柏之看他那呆呆的表情,似乎想到了什麼事情。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好像又覺得不禮貌,連忙用手摀住嘴。

「怎麼了?」他不解。

「你,你不是第一次吧?」

聽他傻乎乎的問,她卻忍得很辛苦。面色微紅。

「當然不是!」

他硬挺著臉面,還特意解釋:「呃,應該是第三次。」

「噗哧!」

張柏之終於忍不住,直笑得彎了腰,翹翹的屁股肉緊貼著盥洗台,道:「哇。第三次,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我等下會輕一點。」

「……」

褚青無語,彷彿見到了一隻大尾巴狼,在自己跟前晃啊晃。

……

這場戲是講。小慧已經接受了大輝,在某天晚上倆人散步回來,便趁著夜黑風高開始沒羞沒臊。

「柏之,你等會要主動一點,但是動作不要太快。青仔,你要顯得被動些,但慢慢的變成主動。」

開拍前,爾東昇忙著給兩位主角說戲。主要是對氣氛的要求,得表現出那種暖心的治愈感。

「寶哥,這個節奏大概是怎樣?」張柏之問道。

「節奏就是……」

他分開兩隻手掌。約莫隔了半尺遠,然後一點點的貼近,不急不緩,就像有塊微弱的磁石在彼此吸引。

「哦,明白!」

張柏之確實是位很優秀的演員,如此抽象的講解居然懂了。

「青仔。你呢?」爾東昇又轉頭問。

「呃,有點不適應。我盡量。」褚青老老實實的回道。

「不要緊張,這種事情多試幾次就好了。只要柏之沒意見。」小寶哥倒很輕鬆,還開了句玩笑。

「ok啊!我完全沒意見!」她立即笑道,一臉我是資深女司機的樣子。

「……」

褚青滿腦袋黑線,裝作無視。

其實很多觀眾都有疑問,演員拍親熱戲,尤其是那些激烈的床戲,到底是不是真做?

拜託,當然是假的了!

別說大眾電影,就是純粹的三級片,女的都要穿上肉色內褲,男的也要用膠帶把生殖器粘在小腹上,以免拍攝時一桿進洞。

你就用膝蓋想,觀眾看到的是剪輯之後的鏡頭,自然流暢。但現場肯定很苦逼啊,導演要完美效果,演員得保持情緒,攝影機又要換角度,再加上點技術性失誤,好嘛!那一兩分鐘的床戲,可能要拍十幾個小時,大家筋疲力盡,哪特麼有閒心勃起?

當然了,a片除外,人家有勃起輔導員。

所以拍吻戲,算最簡單的了。

除非是特殊情節,導演一般不做具體指導,只給個大概方向,餘下便靠演員的自身經驗。你平時喜歡摟脖子就摟脖子,喜歡抱腰就抱腰,都無所謂。

這段是雙機拍,一個對著門口,一個躲在客廳。

屋子裡的燈關著,只有外面透進來的夜色。爾東昇試了半天鏡頭,覺得光線不錯,人工再一補足,整體色調就變成了沉沉的深藍,挺有種幽閉的浪漫。

「ready?ready?」

「1號機ok!」

「2號機ok!」

「Action!」

褚青和張柏之站在走廊,得到示意後,他便拉開門。先等了等,待她進去,自己才跟上兩步。

「啪!」

他按開燈,拎著半打啤酒走到客廳,已經出了1號機的鏡頭範圍。

女人獨自停在門口,四處打量,好像覺得這房子很陌生。她的表情很微妙,帶著些許迷茫和期待。

而隨著燈光亮起,她的視線在男人背上轉了一圈,隨即一收,變得無比篤定。

「啪!」

她又關了燈。

客廳裡,褚青正往外拿啤酒,忽覺眼前一暗,不禁轉身觀望,接著就是一滯。

這一滯,時間都彷彿停止。

就見張柏之慢慢靠近,兩隻手搭在他胸前,細長的手指拈著t恤衫的衣領,輕,且執著的往上,最終摟住了他的脖子。

她把臉湊過去,帶著一絲絲騷動的呼吸,吻住了男人的嘴唇。

這一串動作。腳步,節奏,眼神,手指……無不精彩,簡直一氣呵成。爾東昇方要暗暗喝彩。褚青還來不及作反應,卻聽「噗哧」一聲。

張柏之鬆開手臂,退後半步,竟然笑場了。

「sorry!sorry!」她趕緊道歉。

小寶哥莫名其妙,因為之前都好好的,便問道:「柏之。怎麼樣?」

「事,事,我可以的。」她擺手道。

「那好,重來!」

「準備!準備!」

「Action!」

重新開始,女人站在男人面前。手搭到他的胸前……

「噗!」

這回還沒等親上,詭異的又笑場,她也知道自己不對了,主動道:「寶哥,我需要調整一下!」

爾東昇一見,立即暫緩拍攝,上前道:「有什麼問題?」

「還不是因為他!」女人指了指搭檔。

「喂喂,關我什麼事?」褚青冷不丁的躺槍。不由納悶。

「都是你之前跟我講那些話,讓我感覺自己像個……」

張柏之說著說著又想笑,強自忍住。繼續道:「就像個惡霸一樣,在調戲良家。」

「……」

倆男人都無語,特別是那貨,非常非常的傷自尊,壓根懶得理她。

小寶哥也愁,這屬於受到外在因素影響。導致演員的情緒偏移,一時半會集中不了注意力。

其實很簡單。讓她休息休息就好了,但劇組現在缺的便是時間。今兒晚上有三組鏡頭,這才第一組。

他低頭琢磨了半響,有出道二十六年的經驗打底,很快想出了解決辦法。

「這樣,你們什麼也不要做,就互相看著對方。」

他拉過倆人,擺成一個對視的姿勢,道:「不要考慮別的,就仔仔細細的觀察,攝影機不會關掉,你們什麼時候感覺ok,什麼時候就繼續拍。」

「不是,那我……」

褚青覺著略荒謬,剛要發問,爾東昇已經閃回了,還招呼劇組人員退後,留出適當的空間。

他抿了抿嘴,沒辦法,只好瞧向張柏之,對方也正看著他。

房間很暗,藍藍的小色調在空氣中流連,這裡又很窄,他背後是窗台,遮著長長的白簾子。右邊,擺著一個方形的觀賞魚缸,裡面嵌著小燈,蕩漾著微光。

特殊的環境與方式,可以迅速培養出特殊的情緒,爾東昇要的就是這點蕩漾。

起初倆人都彆扭,甚至有些無所適從,眼神躲躲閃閃的不敢碰撞。可又沒有別的好看,只得把目光停在彼此身上,裝作漫不經心的打量。

她很瘦,柳樹條一樣的單薄,牛仔褲有些肥大,外套卻很緊,敞著領口,露出裡面的小背心和凜冽的鎖骨。

他同樣很瘦,穿著老土的灰色t卹,但掩不住那流線般的軀幹,似乎沒有一點贅肉,充滿了著迷的力度。

這一打量,便再也停不下來,順著身子就往上走。

一個眉尖細細,鼻子高挺,帶著混血般的精緻。

一個平凡無奇,唯獨那雙眼睛,顯得剔透無比。

他們接觸這麼久,從未如此的觀察過對方,此刻,就像孤山上的大鐘被清風撞了一下,「當」的一聲,雲開月明。

「好奇怪啊。」張柏之挪動了下鞋子,忽低低的道了聲。

「是啊。」

他實在不曉得怎麼回應。

「呵……」

那女人彎了彎嘴角,幾步就靠了過來,手指頭拈著他的衣領,一直滑到了後脖頸。

緊接著,她的唇在褚青的唇上輕輕一點,稍稍收回,隨即又是一點。

這感覺很奇妙,薄,不太濕潤,乾乾的有些粗糙。而就是那裂開的,還帶著細微死皮的兩瓣唇,卻像綻破了的花瓣,直直掉落在心頭。

褚青也伸出手,摟住女人的細腰,用力將她抱進懷裡。

倆人的嘴唇緊緊貼合,摩挲,噙扯,由柔和到濃烈,再到呼吸都已纏綿。

張柏之很會擁抱男人,她會輕撫著對方的頭髮,指尖在脖頸和肩膀上劃來劃去。這給人一種依賴,以及非常舒服的滿足感。

相比呢,褚青就單調一些,手沒離開過她的後背。

而角落裡,爾東昇看得大為興奮,效果比預想中的還要好。這倆貨都是天分極高的演員,不自禁的就帶入其中,不分彼此。

這一吻,簡直色氣滿滿。

他足足拍了一分多鐘,才記起來喊停。

「哢!」

褚青立即唇分,張柏之卻沒馬上撤開,反而抱著他多留了片刻,竊聲笑問:「什麼味道?」

他略微一怔,也笑道:「口香糖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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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11-19 19:04:52
第三百五十三章 情人范(1)

七月中,《忘不了》的拍攝漸入佳境的同時,第40屆金馬獎報名也已經開始。

《盲井》雖算香港投資的電影,但劇組裡並沒有香港人員,不符合金像獎的報名條件,所以只能單攻台灣。

而作為兩座銀熊獎的獲得者,高調加入金馬混戰,使得在硝煙未起時便已暗流湧動。今年真的是強手如林,僅憑《無間道》、《盲井》、《ptu》、《金雞》、《不見》、《不散》這六部片子,就可以拉高整個檔次,遠超去年的lowlow水準。

褚青瞄準的是最佳影片、導演、男主角、男配角、最佳新人、改編劇本這六項,餘下的技術類獎項壓根沒報。

其中,男配和新人兩項,拍出去的都是汪寶強,以他傻啦吧唧的原生態表演,應該會合評委的胃口。

這都簡單,比較難搞的是電影局那邊,褚青和汪寶強的出境批文,還得讓程老頭找人家疏通疏通。

若是以前,他可用不著管,直接就飛過去,但現在身份洗白,再這麼無視官方,被二次鎮壓是早晚的事兒。

您得捧著,面子和裡子都得做到位了,哪怕出點格,他們也會睜一眼閉一眼。

其實嚴格說,不光是《盲井》,包括《制服》、《香火》全特麼是地下電影,早違反條例了。

不過呢,這事巧就巧在時機對頭,國內正好是改革檔口,市場開放,政策鬆動,加上褚青新晉招安,總得給點肉吃。

就因為這樣,程老頭才敢打包票,儘管放心!

至於寧皓和刁亦楠。那真是命大,無波無災,必有後福。

……

京城,房山。

在條小河邊,《萍蹤俠影》劇組正忙著拍一場打戲。難度比較大,兩個女演員需要吊威亞,而且是在河上吊威亞,動作能否完成先不說,危險性是妥妥的。

當然,劇組準備的也很齊全。又做了兩根備用,以免發生意外。

「ok!ok!」

「注意了啊!」

「action!」

就見那機器高高豎起,一身黑色男裝的范小爺只覺身子飄輕,頓時就飛了。在她對面,何琳也是同樣的動作,倆人一左一右,從空中往河面上落。

待靴子貼近水面,使勁一點,便盪出兩波細紋。

此時。機器擺動,倆姑娘縱身交錯,再各自飛起,揮灑自如。好看得似穿花蝴蝶。

「好!過!休息三十分鐘!」

b組導演總算滿意,拿著大喇叭喊話,惹得眾人一陣歡呼,就這麼個鏡頭。足足拍了四個小時。

「哎呦,勒死我了!」

范小爺被吊的更難受,胯骨都快折了。一瘸一拐的撲到路小佳懷裡。

「坐著坐著,喝點水。」

小助理早擺好椅子,支起了遮陽傘,又遞過一瓶加了鹽的礦泉水。

「你除了讓我喝水,就不能幹點別的啊?」

她一屁股坐穩,閒著沒事,便故意找茬。

「那,那我給你揉揉。」

路小佳也歷練出來了,立即蹲下身,兩隻小手就往老闆的大腿根摸過去。

「哎哎,行啊你,小孩子學壞了,現在臉都不紅了。」

這麼多人呢,丫頭可不好意思跟她做些被窩裡才能做的事情,連忙制止。

「我都是跟你學的啊!」小助理笑得像只偷到雞的白狐狸。

「嘁!」

丫頭懶得理她,自己喝了口水,又看看周圍的大野地,連個上廁所的地方都沒有,不由一陣心塞。

話說《萍蹤俠影》的進度非常理想,分成兩組同時拍攝,范小爺沒日沒夜的趕,很快就完成了大半戲份。

這劇組真是下本錢了,從河北跑到晉中,從晉中跑到西北,再轉戰雲南,最後返回京城,簡直兜了小半個中國。

因此她拍這戲覺著最累的,一是吊威亞,二就是轉場。幸好,此後的場景都在京城附近,不用來回折騰。

「兵兵姐!」

她正無聊的看風景,背後忽有人喚了聲,緊接著,一個也穿著古代男裝的姑娘湊了過來。

這人叫孫飛飛,在戲裡演個配角,小臉高個,很適合古裝扮相。她同樣是81年的,甚至生日還大幾個月,但非得叫范小爺姐姐。

沒辦法,娛樂圈階級鮮明,不是一個咖位的,人家根本就不弔你。

這劇組的所有演員,除了客串的張國利,就沒有比丫頭更大腕的。何況她勢頭生猛,還在不斷攀高,自然成了一票新人巴結的對象。

就比如孫飛飛,下一場才輪到,但大早上就得呆在這,純粹乾等。如果范小爺能幫著講兩句情,至少不用如此苦逼。

所謂的小心思,丫頭門清兒,可就是不怎麼喜歡這人。其實何琳倒挺對胃口的,不過人家比較淡然,跟誰都不熱絡,也不疏遠。

「嗯,飛飛,坐坐。」

她禮貌還是要做足的,熱情的打著招呼,又讓路小佳添了把椅子。

孫飛飛往哪一坐,便笑道:「還是你這裡涼快。」

「湊合吧,主要這地方太差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

「那倒是,上個廁所都得跑出去好遠。」

范小爺喝完水,覺著妝有些花,就叫過化妝師修補,一邊挺著臉一邊笑道:「所以我最近打算買輛房車。」

「選好了麼?」孫飛飛頗為艷羨。

這年頭,有專屬房車的都是大牌中的大牌。不像十年後,連八線小明星都得弄個破皮卡冒充房車。

「前陣子去看了看,沒有中意的,都太小了。我就想用貨車改一輛,或者用公交車,還沒想好。」

她剛說完,就聽路小佳包裡「叮鈴鈴」的一陣聲響。

「小穎姐。」

小助理取出來瞅了眼,隨手遞過去。

丫頭卻看著孫飛飛,笑道:「不好意思,我要接個電話。」

「啊,你忙你忙。」對方頓了頓,知趣的起身閃人。

范小爺見她走遠,才貼到耳朵邊,道:「喂,姐姐,什麼事兒?」

「你那唱片有眉目了。」話筒裡傳來程穎的聲音。

「哇,這麼快,姐姐我簡直崇拜你!」她很沒節操的拍著馬屁。

「得了吧,還不是你作麼蛾子,非要出什麼唱片,不然我至於到處找人麼。」

程穎抱怨了句,隨即道:「不過這位倒是很靠譜,說是能簽日本公司,還願意全資製作你的專輯。」

「這麼好,誰啊?」她也很驚奇。

「吳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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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11-19 19:05:39
第三百五十四章 情人范(2)

自南都將「四小花旦」蓋棺定論後,范小爺心裡就一直不爽,老吵吵要掰彎徐婧蕾,然後自己一屁股坐穩山頭。

《武林外史》是這樣,《穿越時空的愛戀》是這樣,不過從《倚天屠龍記》開始,她貌似就改變了想法,不再巴巴盯著別人的位置,而是有了一個新的偉大目標。

她要讓任何媒體提到國內的女明星時,都要以這幾個人為業界標杆:四旦一冰!

瞧瞧,這是打算自立一派的意思,不稀罕跟你們玩耍。

而若論幾位姑娘的近況,雖然章同學在老謀子的mv武俠片裡越走越遠,雖然趙微搭上了許鞍華準備換成文藝路子,雖然周公子近來比較消停沉迷於李先生的愛情中,但是……

咦,這個轉折好古怪,但是,若論在電視劇圈的咖位,范小爺妥妥是偶像一姐。她已經刷臉刷到隨便按開一個上星台,都能看見這丫頭擱裡邊晃悠,而且老中青三代觀眾全包。

更別提還有《手機》和《天龍八部》候著,一是每年不缺的馮氏春晚,一是萬眾期待的國家級項目,就等著往火堆裡添柴禾。

「我就是要做最棒的,就是要做中國最紅的女明星!」

范小爺從不掩飾自己的野心,若說以前還能矜持一些,那麼現在,能以22歲的年紀爬到當今的位置,終究是耐不住的寂寞如雪。

虧得她還有點敬畏,沒把自個扔前面,變成很羞恥的一冰四旦……好吧,聽起來好像某種至尊大保健的名字。

其實按照娛樂圈的永恆定律,這人一紅,保准開始不務正業,她自然也沒逃掉。

別的不談,光是商演邀請就一麻袋一麻袋的往工作室送。價錢更特麼驚悚。剛拍完還珠哪會,丫頭去南方走穴,大概是五萬到八萬之間。後來因為褚青不喜歡,便杜絕了這種很low的撈錢方式。

可下半年以來,那幫土豪跟瘋了一樣,開業剪彩,週年慶典,樓盤發售等等,通通30萬起步,40萬打不住。50萬算及格,最後直接飆到了70萬。

拜託,她一集片酬才五、六萬,累死累活的拍部電視劇,撐死能賺個一百多萬。現在只需要過去站個台,再唱兩首歌,錢就麻溜到手,不由得她不心動。

而實際上,在褚青去戛納之後。范小爺已經接了三場了,淨賺二百萬。當然,她沒告訴老公。

這算個人工作,與感情無關。何況,她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

下午,咖啡店。

這家店是在現代城裡面,上下兩層。空間頗大。此時客人不多,有些偏斜的陽光穿過玻璃窗子,照在臨近的一張大沙發上。

沙發上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幹練中透著股職業性的圓滑。他們各叫了杯咖啡,卻都沒喝,反而捧本雜誌看得入神。

壁掛的時鐘滴滴答答的轉動,轉眼到了五點鐘。

那扇門忽然被推開,他們約的人穿著一身淺藍色套裝,手裡拎個文件夾走了進來。與銀屏上比,她顯得更高,且瘦,倒像個很有成就的女白領。

「趙哥,時姐,初次見面!」范小爺大大方方的伸出手。

「范小姐,你好!」

倆人連忙回應,心裡又略微驚訝,對方說話的語調不像膠東人,柔聲細氣的,而且字正腔圓。

「太見外了,叫我兵兵就好,你們坐。」丫頭始終保持一副得體的微笑。

這倆人,男的叫趙增樂,女的叫時雷英,都是自由撰稿人,此番受現代出版社所託,過來談出書的事兒。

話說范小爺最近忙得很嗨皮,出傳記,出寫真,出唱片,全是副業。

後一個是她主動要求的,前面倆個卻是出版社找上門,起初還有點猶豫,但老爸老媽一攛掇,也就半推半就應承了。

實際她特得意,這證明自己大紅啊,二十鋃鐺歲便可以出傳記,還有人巴巴的貼錢,專門跑去西班牙拍寫真集。

簡直虛榮心爆棚!

不過面子還是要做足的,表現的得非常謙和,以及善解人意。

「今天時間緊,我就帶了些小時候的照片。」

丫頭翻開文件夾,一張一張的指給他們看,最後落到一頁稿紙上,略顯羞澀道:「這是我寫的序,呃,我書讀得不好,作文也差勁,但我是認真寫的。」

「哎喲,不錯啊,挺有真情實感的。」時雷英掃了幾眼,不由笑道。

「對,讀者想看的就是真實性,確實不錯。」

趙增樂也捧場,隨即收好文件夾,道:「這個我回去整理一下,今天就是做個初步了解,因為我們要進行大量的採訪和資料收集,才能達到一本書的厚度,以後還得多多麻煩你呢。」

「嗯嗯,好說好說,雖然我很忙,但我會盡量配合。」

丫頭開了句玩笑,又道:「其實我有點自己的想法,就是圍繞一個主題來寫,可又沒有什麼具體思路。」

「呵,你不用著急,這個得把資料收集完全,再把大綱的脈絡理清,才能確定主題。對了,你父母親知道這件事麼,我還想採訪他們一下。」時雷英問道。

「知道啊,他們就住在這兒,隨時歡迎你們過來。」

范小爺說完,忽轉了轉眼珠,帶著絲古怪的笑容道:「哎,那你們要不要去問問我男朋友?」

「啊,可以麼,他會答應採訪?」對面倆人一聽,皆是面露驚喜。

因為那貨從柏林回來後,就特麼上過一次《魯豫有約》,餘下的媒體全部扑街,已是圈內公認的難搞。

「他敢不答應!」

丫頭差點拍桌子,道:「不過他嘴笨,要是放不出屁來,你們就讓他寫,反正得摳出點東西。」

「……」

倆人汗了又汗,剛才還是溫婉淑女,怎麼瞬間就變潑婦了?

其實她就是想看看,褚青如果處在一個比較客觀的角度會咋評價自己。

隨著太陽愈漸垂落,幾人也聊了將近兩個小時,感覺非常愉快,甚至到後半段,已到了無話不談的程度。

而八點鐘左右,路小佳卻顛顛來了一趟,為給老闆送衣服。

范小爺沒外道,說等下還要去見朋友,商量製作專輯的事情。接著又巴拉巴拉,說這是自己的習慣,去不同場所見不同的人,一定要配上合適的服裝。

時雷英瞧那件稍顯正式的小黑裙,對她的做法表示讚賞,順口問了句:「那你在什麼地方換衣服?」

「在車裡嘍。」她理所當然道。

「……」

一時間,兩位筆者竟然有些感慨,取得成功的人果真都不易。

可下一秒,這種感慨立馬煙消雲散。

只聽「咣啷」一聲,范小爺隨意往窗外瞄了一眼,緊跟著就跳起身,還磕了下桌子,但顧不得疼,溜溜蹲在了沙發側面。

路小佳更迅速,早閃到了大廳的立柱後邊。

留在沙發上的倆人莫名其妙,順著她目光望去,見窗外是一位中年男人的背影,右手還牽著個三四歲的小孩兒。

直到他們遠去,范小爺才回到座位,簡直心驚肉跳的,道:「那是我爸和我弟,我騙他說我回劇組了。要是讓他看到,肯定又得跟我媽打小報告。」

「噗哧!」

時雷英不禁失笑,又恍然發覺,眼前這個看似成熟的小姑娘,畢竟只有二十二歲。

……

吳克波,背景未知,據說相當牛掰。

他早些年闖蕩日本,在商界和娛樂圈積累了大量人脈。1998年,他又標上了小室哲哉,倆人合夥開了家公司,主要以音樂製作為業務。

但很可惜,公司並沒有搞出什麼有影響力的新人或作品,反倒藉著音樂名頭圈錢的迪斯科是一家一家的蓋。

2000年左右,吳克波回國,首站定在了魔都,同樣跟人合夥成立了一家娛樂公司。這人比較低調,有實力卻不張揚,懂得廣積糧的道理。

這幾年小打小鬧的混著,實際在暗暗鋪攤子,以便一鳴驚人。唯一大手筆的投資,便是那部曾經紅到爆的電視劇《粉紅女郎》。

很簡單,因為他女朋友叫陳郝。

沒錯,就是那位一直想捧但沒捧上去,被范小爺幹掉了一次又一次的的陳郝。

理論上,女朋友的仇人就是自己的仇人,可這位不同啊,人家喜歡新鮮感。

晚九點多鐘,某家會所門口。

丫頭下了車,踩著雙8cm的高跟鞋,噠噠噠的走了兩步。隨即又轉身,囑咐車裡的葉開,道:「要是超過十一點,我還沒給你打電話,你就安心睡覺吧,我自己回去。」

「好,明白。」葉開點點頭。

「姐,你真不用我陪著啊?」

路小佳卻從後座探出腦袋,滿臉擔憂的問道。

「哎呀不用,我是去談正事,你回家好好歇著吧。」范小爺擺了擺手,顛顛上了台階。

這倆月以來,她減肥減的很有效果,腰間和腿部的贅肉至少去了十斤,加上本身個子又高,實打實的一位窈窕美人。

尤其她的皮膚特白,被窄窄的小黑裙一勒,顯得愈發水嫩動人,就像塊香噴噴的肉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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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情人范(3)

「請出示您的邀請函!」

「喏!」

范小爺隨手甩出一張紅帖子。

門口那服務生看了眼,立即道:「您的包廂在三樓,這邊請。」

他說完,並沒有閃開,而是頭前帶路。

范小爺撇撇嘴,跟著對方上到三樓,又拐過一段迴廊,便來到間大大的廳堂,左右各有一條通道。

「您往右邊,最裡面就是。」服務生停下步子,躬身指引。

「嗯,謝謝。」

她擺擺手,隨意打量著四周,見此處都是素色的底子,圖案鮮亮,格式清新,很顯出那麼一股舒坦味道。

「還不錯。」

她表示讚賞,又高又細的鞋跟點著地面,發出嗒嗒嗒的脆響。

「范小姐?」

可剛走了幾步,身後就傳來一聲不確定的輕喚。

她轉頭,見一個穿白裙子的姑娘正站在不遠處,似乎剛從洗手間出來。

「你是,劉沁?」

范小爺也沒啥譜,待得到對方的肯定後,頓時變得興奮異常,連忙湊到人家跟前。

「呀,真是你,我早就想認識你了!」

「你好,我……啊!」

劉沁本想握握手,誰知那瘋丫頭一下把自己抱住了,貼得死近死近,胳膊還勒的特緊。

「我可喜歡聽你的歌了,你上次那張《你明明愛我》,我買了三十本,看誰送誰!」

丫頭咧嘴大笑,差點把人家舉起來,半響才鬆開手。道:「哎,你們都到了麼?」

「呃,我們也剛到不久。」

「那就好,我還怕你們等我呢,來走吧。」她熟練的握住小手。拉著姑娘一起到了包廂門口。

「……」

劉沁一腦袋黑線,對這貨的自來熟十分心塞。

那包廂很大,不似傳統吃飯唱歌的佈置,反倒像沙龍。幾張軟皮沙發不規則的擺放,另有三張小幾神奇的佔據了空間,讓任何相鄰的兩個人一伸手都能夠到。

沒太多的食物酒水。只有會所自己調的雞尾酒、果盤和數份小西點。

這就是朋友小聚的地方,此刻已坐了五六個人,正在低聲閒聊,見她們推門進來,呼啦啦的全部起身。

居中一位是個中年男子。頭髮稀疏,眼睛細小,笑得瞇成了一條縫,道:「范小姐總算大駕光臨,歡迎歡迎!」

「哎喲,吳總,您叫我兵兵就好。」

「哈哈,那你也別見外。叫吳總太客氣了。」

「那,吳叔叔?」丫頭眨了眨眼睛,故意逗悶子。

「噗哧!」

全場都噴了。

吳克波也摸了下頭髮。無奈道:「我有這麼老麼?」

說著,又轉向其他人,道:「為了請兵兵一見,我可是三番五次的下帖子,今天還是託你們的福,她才肯賞臉。」

「嘖。瞧您說的!」

范小爺半開玩笑,半解釋:「我下午剛跟出版社談完事。晚上就跑這來了,明天還得趕回劇組拍戲。我是真沒時間,可不是耍大牌啊!」

「就是耍大牌,你也當得起。」吳克波笑道。

「我可不敢當,在座的眾位老師才是大牌,我就是小學生。」

丫頭把姿態放的很低,沒著急坐下,而是一個一個的去彎腰拜見:

陪在吳克波身側的那位,叫黃曉茂,極其低調的大前輩,當年校園民謠的發起者,目前任火鳥台的音樂總監。

左邊戴眼鏡的精瘦哥們,叫李偉菘,不用多介紹,大名鼎鼎的傢伙。

右邊黑黝黝的粗壯漢子,叫竇鵬,同樣不用介紹,因為周公子而更加大名鼎鼎。

最邊上穿著長裙的知性女子,叫文雅,是國內首屈一指的女填詞人。

至於劉沁,則是非常有音樂質感的全能才女,多種風格信手拈來,只是名聲不顯。

這五位,便是吳老闆划拉的製作班底,其中劉沁和文雅,屬於范小爺指名翻牌的。不要小瞧這幾個人,背景複雜著呢。

特別是李偉菘,很少為華納以外的人製作專輯,吳老闆能把他拎來,肯定費了大力氣,丫頭自然也心知肚明。

前陣子,與其說是程穎找到了吳克波,還不如說是吳克波主動湊上門的,而且熱情得古怪,拍胸脯包下了整張專輯的製作發行。

起初的溝通階段,完全由程穎和那位商業主管負責,范小爺並沒露面,只是不斷的提要求。

老實講,她就沒怎麼看上那破公司,所謂的日本背景,那就是扯蛋。但人家態度特誠懇,加之人脈廣泛,還不好意思直接推掉。

可誰成想,不溫不火的吳老闆能量大得很,你要劉沁我就找劉沁,你要文雅我就找文雅,你要金牌製作人,ok,我立馬就找來了李偉菘和黃曉茂。

於是乎,范小爺有點傻眼,沒辦法,只得進入簽約階段,今天便是來認識一下,順便談談對專輯的想法。

其實呢,她老覺得不安穩,這世上沒有憑白無故的好心,對方肯定有所圖謀,但究竟是什麼目的,自己又琢磨不透。

…………

「我小時候學過七年鋼琴,四年長笛,平時也喜歡唱歌,但之前沒想過出專輯,總覺得這是件挺嚴肅的事。」

范小爺斜倚著沙發,白嫩的手指蘭花般托著杯底,冰藍色的酒水在裡面微微晃動,繼續道:「應該從,從年初開始吧,我就忽然覺得,哎,我的生活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人生好像進入到某個新階段。所以我就想,我一定要把它記錄下來,留給自己也好,給影迷們也好,就當是一段值得紀念的回憶。 」

或許是環境因素,大家都顯得非常鬆弛,沒有古板端坐,全歪歪扭扭的。

黃曉茂和李偉菘是專輯的兩大總監,需要掌控整體的風格以及敘事脈絡,故此聽得最認真。文雅負責主打歌的填詞,竇鵬、劉沁則要根據歌手的心境,寫出相符的作品。

「我希望將我所有所有的一切,包括父母的故事,我自己的成長經歷,對未來的幻想,對生活的感悟,還有我們倆之間的愛情,通通都放進去。可以不是純粹的流行曲風,但是要自然一點,清新一點。」

范小爺講完,臉上略微忐忑,道:「呃,各位老師,我不是異想天開吧?」

「沒有,我覺得很有意思,當年的校園民謠就是這樣,講自己和身邊的故事。只不過這也是流行曲風,除非你想做民樂或古典樂。」黃曉茂先開口道。

「呀!」

丫頭瞬間害羞,捂著臉特難為情,過會才抬起頭,道:「我不懂裝懂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沒關係!」眾人紛紛笑道。

「不行不行,讓老師們見笑了,我自己罰酒!」

她二話不說,倒滿一杯酒,仰脖就乾了。

大家不禁神情微妙,雖然他們頭回碰面,可這樣的姑娘誰不喜歡?

「兵兵,你既然想要這種敘事風格,那我們就要多多交流,或者你也可以參與進來,我們一起研究怎樣寫才好。」文雅道。

「那個,我文筆太爛了,不過你放心,我以後會經常去煩你的。」

范小爺說完,又轉向劉沁,笑道:「還有沁姐姐,我也會去煩你的。」

「……」

劉沁無語,覺著這丫頭特像大尾巴狼,一不小心就會被吃掉。

吳克波除開場講了幾句話,始終沒言語,此刻才問李偉菘,道:「你預計週期要多久?」

「曲目你想要多少?」對方反問道。

「十到十二首。」

「那我們最少要準備三十首才夠用,如果收歌順利的話,半年就ok,如果不順利,那可能一年,甚至更久。」李偉菘聳聳肩。

「嗯,質量優先,不必著急。」吳老闆點頭道。

而那邊,范小爺暫且休息,正靠著劉沁,捧著塊西點吃啊吃。她不餓,就是饞嘴,一會功夫就消滅乾淨,又四處瞧了瞧,詭異的停在竇鵬身上。

所有人裡面,她最感興趣便是這黑胖子。

她總想吐槽週遜的奇葩審美,可想想算了,免得把老公栽裡頭。不過呢,逗逗他還是挺樂意的。

「哎,竇鵬哥,你有什麼建議沒有?」

那胖子慢吞吞的瞄了她一眼,道:「我建議你找個聲樂老師,最好從咬字和發音開始學,至少要學兩個月。」

范小爺倒愣了,道:「我覺著我唱歌還,還挺湊合啊。」

「你那是唱ktv,等你真正進了錄音棚,你就知道唱歌有多了不起。」他語氣比較嚴肅。

「呃,好,我記下了。」她暗自撇嘴。

總的來說,幾人聊得還算愉快,一直坐到了午夜,大家肚子又餓了,於是叫吃的。吃完還沒散局,又開始唱歌。

范小爺屬於麥霸級的,平時得瑟還成,但跟這幫貨比,那就是個渣渣。她只吼了一會,便抵擋不住,溜溜的回到座位看他們撕比。

旁邊則是吳克波,他年齡最長,許是精力不支顯得有些困倦,正歪在沙發上小憩。

丫頭本沒在意,可他忽然就睜開眼,貌似隨意的問了句:「對了兵兵,你們和華誼是兩年約麼?」

「對,是兩年。」

范小爺不由一怔,可也沒問他怎麼知道的。

「嗯,兩年……」

吳老闆瞇起眼睛,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似在喃喃自語:

「是個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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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情人范(4)

褚青再一次確認,自家老婆很能折騰。

你說你做唱片就算了,純當玩票,還能圈點粉;攝寫真集也算了,美嘛,趁年輕總得留個紀念。

可那傳記是什麼鬼?

拜託,你個22歲小屁孩出哪門子傳記啊!還搞得倆撰稿人巴巴的打電話來香港,說要採訪。

採訪個錘子!褚青真想不理,可人家早有準備,說你家老佛爺發話了,知道你丫嘴笨,准你用筆寫。

好吧,他還不敢不聽,否則范小爺妥妥殺過來,瞬間死無全屍。

於是乎,這貨最近除了拍《忘不了》,拍新款西裝廣告,拍剛接的一個手錶代言,餘下時間全交給了那篇作文。

若說寫字這回事啊,他一向粗糙、悶拙,勉強能保證文理通暢,好聽點叫平實樸素,難聽點叫臭不可聞。

從小到大僅有的一次開竅,是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

當時的題目叫《公園一角》,吶,三十鋃鐺歲的傢伙們都很熟啦!老師頭天留的作業,第二天上課就抽查,讓學生站起來念。

前面兩個小盆友念完,老師便做點評,說寫文章啊,要委婉含蓄,少些直白,盡量不用什麼「我看見了」,「我聽到了」,「我感覺」之類的東西。

忒膚淺!

然後哩,褚青難得的聰明一回,低頭瞅瞅自己的文章,好死不死就有一句:「我看見了小溪裡的水,非常非常清澈。」

也不知怎麼的,或許是神靈附體,丫突然就聖光閃現。刷刷幾筆改成了:「清澈的溪水見底,各種形狀的鵝卵石映襯在粼粼水紋中。」

而剛改完,老師馬上點到他的名字,這貨站起來哢哢一讀,哎喲。那叫個酸爽!這輩子都沒如此偉大過,妥妥得了朵小紅花。

可惜啊,兩世加起來就那麼一次,堪稱人生巔峰,到現在還回味無窮。

哪像這會兒,特麼的兩口子比著看誰文筆爛。聽著就心酸。

……

范小姐忽然讓我寫篇東西,不少於一千字,我很為難,因為不擅長這個,何況還是一千字。以前上學都是寫八百字的。

我實在沒辦法,所以開頭才這麼囉嗦。

其實我知道,她就想看看我對她的評價,平日裡太熟了,有些話不好意思說。而以這種方式呢,就算說壞話,她也不會打我。

我們認識有六年了,拍還珠哪會。她還是一隻土里土氣的柴禾妞兒,現在卻變得更高,更胖。更白嫩。

她一直都挺成熟的,很會處理人際關係,在劇組裡非常討巧。你可以不喜歡她,但起碼也不那麼討厭。

這並不是俗,或者勢利,而是一個16歲就扎進演藝圈的小姑娘不得不擁有的生存本能。

可她終究是個很善良的姑娘。因為我那時什麼都沒有,還比她大了五歲。這樣我們也能走到了一起,並且攜手五年。

這種感覺就像。就像一朵雪蓮花開了。

生活中我對她照顧比較多,但我們的感情基礎是她打下的。從這點看,我付出的東西都可以復制,她付出的東西,卻獨一無二。

這五年來,她的變化非常大,有的很好,比如名氣越來越高,臉蛋越來越美,性格也越來越穩妥。

有的倒不是那麼好,工作太忙,到處奔波,做事更注重成果,副業越來越多,琢磨演技的心思越來越少。

因為我始終覺得她是個很有潛質的演員,有極大的成長性,如果沒有演出來,至少我會很遺憾。

好了,下面說點我真想說的:

媳婦兒,我最擔心的就是你的身體,做這行的女演員,絕對不能胖。我雖然老嘲笑你有二百多斤,但很怕很怕你吃的少。

你每天工作量那麼大,拼起來又簡直不要命,營養再跟不上的話,指不定哪天就暈倒在片場。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照顧自己,以前都是一個人出去,現在有小佳陪著,我還能放心點。

其實我特別想跟你去旅行,去世界各地玩上兩個月,可惜都沒什麼機會。戲那麼多,工作那麼多,我們做不完的,適當的停一停。

再怎麼不濟,我還是能養得起你的。

…………

「哢!」

「收工!收工!」

「大家辛苦!」

《萍蹤俠影》片場,今天的戲份全部完成,眾人拖著筋疲力盡的身體,各自換衣服,收器材,卸妝。

范小爺帶著路小佳到了停車場,遠遠就看見兩個人等在那裡,便招手道:「趙哥,時姐,等久了吧?」

「沒有,你拍完了?」趙增樂笑道。

「嗯,今天早了點,上車說。」

路小佳佔了副駕駛位,仨人則坐到後排,剛上車,時雷英就取出錄音筆,道:「咱們接著昨天的話題聊。」

「行啊,昨天說到我當北漂兒吧?」

「對,你說在鐵路宿舍那裡租了個房子。」

「哎我跟你講,那房子吧,什麼都沒有,每月還要我七百。我當時手裡就一萬多塊錢,一下交半年的租,差不多就沒了……我特愛吃方便麵,而且怎麼吃都不膩,經常買一箱子抗上去,天天吃天天吃,還不換口味。要是嘴饞了,就跑到樓下的小麵館來碗炸醬麵,或者買幾串羊肉串。哪會劇組都不要我,嫌我太小,我能有半年沒戲拍,就接點小活,每次能掙個三五百塊。」

「舉例說說,什麼樣的小活?」

「呃,就mv啊,畫報啊,平面雜誌之類的。」

「那誰給你介紹的呢?」

「是我第一部戲《愛之旅》的攝影師,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時雷英主要負責提問,趙增樂則不時在本上寫幾個詞,估計是瞬間的靈感。

而前面,小葉穩穩的開著車,路小佳在旁邊悶聲不語,其實都豎起耳朵聽。這些事情很新奇,他們只曉得老闆風光無限,卻不知道當初那麼艱苦。

這樣的場景,近一個禮拜以來,每天都在發生。

還是老問題,范小爺太忙了,既要拍戲,又得顧著手裡的n多廣告,女超人一樣跑來跑去。

等《萍蹤俠影》殺青,她還得飛去西班牙拍寫真,更是連人都逮不到。

所以為了搶時間,趙增樂他們只好來片場採訪,但范小爺的戲份重,壓根說不上一句話,倆人又不得不改變策略。

先和她通電話,估計這邊快收工了,他們就趕緊奔過來,然後在車上接著說。有時候,甚至到了她家門口,可內容還沒講完,就把車停在路邊聊一會兒,然後她再上樓。

今天便是如此,車靠在樓下半小時了,幾人還沒下來。不過不是採訪,而是商量書名和大綱。

「通過最近的聊天和資料整理,我們已經有了大概脈絡,就是把內容劃成八個部分,分別是童年、父母、藝校、還珠、拍戲、閨房、寫真、愛情。」

趙增樂遞過一份策劃方案,道:「你看看,有沒有需要補足或刪改的地方?」

范小爺細細的瞧了半天,才道:「這些沒問題,就是書出來之後,會不會薄了點?」

「那後邊再加個附錄,配些你的雜誌照,媒體採訪,心理測試什麼的。」時雷英笑道。

「哎,這有意思,我最愛做心理測試了。」

丫頭表示贊同,又問道:「那書名定了麼?」

趙增樂從包裡取出褚青的那篇文字,遞過去道:「你先看看這個。」

「什麼?」

她接在手裡,只掃了一眼,就不禁撇嘴,嘟囔道:「這麼慢才寫完,明顯不上心。」

說是說,看得可仔細,幾乎一個字一個字的,不長的篇幅卻花了五分多鐘。

「……」

范小爺讀完,隨即抬頭,頓了兩秒鐘,忽又垂了下去,沒發表任何意見。

「就是他這篇東西給了我們靈感,才確定了整體思路。」趙增樂瞧著她的神情,不由笑道。

「起初,我們把這八個部分都取了別的章節名,但後來覺得,好像只有這一篇符合主題,緊緊圍繞愛情來寫。所以我們想了想,乾脆就以情這個字為核心,改成了童年情歌、父母情結、藝校情緣、還珠情思、閨房情致、影視情話、寫真情態,和我們愛情。」時雷英又詳細解釋。

「至於書名呢,我們就想叫《情人范兵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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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我養他

夜,公寓。

外面的燈光被厚厚的窗簾遮住,在屋子裡籠成一片沉暗,空調散著絲絲的白氣,使得溫度恰好,可以舒舒服服的去睡覺,或者窩在沙發上泡幾個小時的tvb版心靈雞湯。

此刻,褚青雖然躺著,看的卻不是狗血劇,而是更加狗血的選送片。

這是個很神奇的玩意兒,無論故事結構,人物塑造,畫面音樂,拍攝手法……凡是跟電影沾邊的東西,丫一樣沒有。

導演和編劇簡直就是犯罪,可更糟心的是,他還必須忍受!

熬了九十分鐘,屏幕終於變成了藍色,他退出那張粗糙的複刻盤,使勁揉了揉腦袋。沒辦法,人家懷著自己的畢生夢想把作品送到他手裡,總不能隨隨便便就糊弄過去。

對不住責任,也對不住良心。

說起來特奇怪,他從戛納回來才兩個多月,成為電影代表的消息就已悄然流傳,國內有相當一部分人都知道這件事。

褚青就納悶了,因為他和里斯安之間沒有任何實質委任,只是口頭意思,連資格證書都沒有,為毛人民群眾那麼神通廣大?

後來逮住姜聞一問才曉得,特麼的就在戛納官網上掛著呢,而且是新聞版頭條。

好吧

總之從七月份開始,便不斷有各式各樣的片子和劇本寄過來,能找著地址的就直接送到家,沒地址的則通過工作室轉手,類型也蠻豐富,包括了長片、短片、紀錄片,以及動畫片。

到現在他能存了十幾部,多數已經看完,真沒什麼眼前一亮的作品。有的甚至就幾個大學生,湊點錢。鼓搗出一部dv片,便心懷天下的稱之為電影。

確實無奈,精神可嘉,但洗洗睡吧。

「呼……」

褚青點了根煙,吐出一道細長細長的霧氣,又瞅了眼鐘,十二點整。

他本想休息的,可瞧瞧剩下的一部片子和一份劇本,還是改變主意:算了,熬通宵就熬通宵。早完事早利索。

這貨泡了杯濃茶,把光盤推進vcd,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

沒想到,這個居然更渣!

褚青苦逼著一臉,強撐了一百分鐘,覺得整個人都壞掉了。拜託!看爛片真的會影響心情好伐?

他趕緊跑到衛生間衝了個澡,算是振作精神,又拿起那本子倒在床上。

這是送來的唯一一份劇本,明顯是找投資的。編劇叫丁寧,毫無印象,還起了個很俗爛的片名《在路上》。

褚青靠著枕頭翻看,起初沒太在意。可看著看著就來了點興趣。

男主角要去找兒子,女主角要去找男友,素不相識在路途相遇,一起穿越戈壁荒灘。經歷狼狽猜疑,最後勝卻人間無數……

「嘖!」

他砸吧了下嘴,頗為意外。

這居然是部公路電影。還是挺不錯的公路電影。編劇並未賣弄橋段,就實實在在的講故事,平靜簡單,卻極有力度。

尤其當女主角在鹽湖邊痛哭,以及結尾處,倆人隔著軌道忽而重逢……那欲說還休的某種感覺,竟似曾相識。

褚青瞬間就定了心思,立即打電話給程穎,讓她趕緊聯繫丁寧,好商談下一步的計劃。再問問華誼那邊有沒有興趣,有就一起投錢,沒有就自己單做。

反正是小成本,以兩口子目前的資金條件,完全幹得過。

…………

張柏之98年出道,一共拍了19部電影,印象最深刻的就兩部。

一部是《喜劇之王》,因為被周星星的嚴苛要求虐得欲仙欲死,從而爆發出無限潛力,愣是憑藉處女作就硬生生劃開了與其他女明星的分界線,成為獨一無二的新生代翹首。

另一部便是《忘不了》,並非故事有多麼精彩,拍攝有多麼痛快,而是那種酣暢淋漓的表演感,從未體驗過的通透。

她很幸運,先碰到了爾東昇,使自己褪去一切修飾,回歸最原始的演員心境。

她又碰到了褚青,正巧那個男人剛在《盲井》中升級,達到了某種「煉氣十層後期半步巔峰大圓滿」的境界。

跟他對戲,就像被一位大高手餵招,一點點的修正,補足,進步。完全不用擔心互動,盡情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演,對方全接得住。

不僅接得住,而且恰到好處的反饋回來,刺激她更上一層。

總之,她確確實實感覺到,身體裡的那般神奇變化。

……

保良局,是香港很著名的慈善機構。

主要對孤兒助養、弱智兒童培育、安老、醫療、康復等項目,提供相應的福利幫助。受港府監督和資助。

小慧獨自撫養樂樂一段時間後,被房貸、車貸、生活費用壓得無力支撐,走投無路之下,便想送樂樂去保良局。

她也不忍心,但是沒法子,只能瘋了似地給孩子買玩具、買衣服,好在離別之前讓他開心一點。

此時是午後,太陽最熱的檔口。

褚青抱著原島小朋友站在街邊,張柏之則拎著兩個大塑料袋,左手拿著蛋筒冰激凌,道:「樂樂,再吃一個吧。」

「飽啦!」小盆友奶聲奶氣的應道。

「已經吃了三個了。」褚青又氣又無奈。

「他平時最喜歡吃了,再吃一個吧。」她仍然堅持。

「不能再吃了,這樣會拉肚子的。」

「上廁所不就行了,來,吃了!」

張柏之偏執狂一樣的,把冰激凌遞到原島嘴邊。

「哢!過!」

爾東昇揮手喊停,隨即問道:「怎麼樣,情緒ok麼?要不要休息一下?」

「冇事啊!」

「冇問題!」

倆人同時答道。

「那好,馬上準備下一場!」小寶哥轉身吩咐。

接著的這場,是全片的重頭戲,也是淚點所在。《忘不了》的基調很簡單,就是平凡樸實,明明白白的告訴你。這是個感人的故事。

它雖然煽情,卻不廉價,不俗套,不狗血,不突兀,前面有大段大段的鋪墊,情感昇華的特自然。

為了捕捉情緒,爾東昇動用了三台機器,一號機對著張柏之,二號機對著原島。三號機對著褚青。也就是說,在這場戲裡三個人要同時表演,並且彼此呼應。

「記住了啊,等下你就邊哭邊回頭看我,然後不情願的被柏芝姐姐拉走。」

開拍前,褚青正忙著教原島一些小技巧,以便更符合整體感覺。

「不情願是什麼樣子啊?」小盆友不太理解。

「呃,你平時最討厭做什麼呢?」

「洗澡嘍!」

「那你就想像被媽媽拉去洗澡時的樣子。」他笑道。

「嗯,懂了。」小盆友眨眨眼睛。

很快。劇組一切ok,場記一打板:

「action!」

就見三人站在街對面,隔著窄窄的一條人行道,前方就是保良局的牌坊。

張柏之眼眸如墨。卻十分無神,似沒有焦距般,問道:「你可不可以幫我把他送進去?」

「……」

褚青本來有兩句台詞,但一句都沒說。只是看了看原島,又看了看她,特篤定的搖搖頭。

張柏之目光恍惚。彎腰牽住小孩子的手,道:「樂樂,我們走,跟叔叔拜拜!」

原島不知發生了什麼,聽話的揮揮小手,隨即就被她拉著,一起上了人行道。

二號機立即對准他,他回頭,帶著點茫然和不安。

緊接著,轉到正面,一號機幾乎貼到女人臉上,給了個清清楚楚的大特寫。而鏡頭穿過她的肩膀,直往後數米,是站在原地的褚青。

「大輝叔叔不去麼?」小朋友奇怪的問。

「……」

張柏之沉默不語。

最後是三號機,單獨留給褚青兩秒鐘,就死死盯住他那雙眼睛,看似單純的透亮,卻含著沉暗糾纏的波紋,不捨,無奈,掙扎……好似陽光直照,光輝萬丈,方一碰觸水面,卻全陷進了深潭。

「好!」

這段分鏡頭極有節奏,演員也各有各的味道,饒是爾東昇拍了這麼多年戲,也不禁出聲喝彩。

張柏之拉著原島,終於到了馬路對面,小朋友察覺出不對勁,用力拽住她的手,道:「我,我以後會乖乖的,我會聽你的話。」

「阿姨真的沒本事養你。」她也停下腳步,低頭看著這個未婚夫的孩子。

「你別不要我,我自己不會回家。」

張柏之蹲下身,道:「我沒辦法了,樂樂要乖,好好照顧自己,別被人欺負。」

「我會好乖的,千萬別不要我。」

原島的話音裡都帶了哭腔,道:「求求你,那你帶我去找我爸爸和奶奶。」

「別恨我。」她緊抿著嘴。

小朋友回頭看了看,抱著最後一點期望,問道:「那大輝叔叔要我麼?」

「……」

這一句,女人的情緒徹底崩潰,迅速站起身,拉著他就走。

「大輝!」

「大輝!」

原島使勁扯著她的手,想往後拽一拽,但力氣不足,就像隻小狗一樣被拖著。

張柏之走在前面,漂亮的五官擰在一起,早哭得不成樣子。

他越喊,她走得越快。

「大輝!」

「大輝!」

小孩子跟不上速度,只得不斷跳著步子,以一種很滑稽的姿勢吊在後邊。

褚青隔著窄窄的人行道,望著這一大一小,馬上要進到保良局裡面。他忽然闔了下眼睛,復又睜開,似深潭見底,水落天青,喊道:「喂!」

女人猛地頓住,瘦弱的身子晃了晃,也轉身喊道:「幹什麼?!」

《喜劇之王》中,好像也是這個場景,那個死跑龍套的忽然就喊了一聲:

「喂!我養你啊!」

而此刻,她看著褚青跑到跟前,一把抱起孩子,道:「你真忍心把他送走啊?你就算把小巴買了,也不能把他送走啊?我養他行了吧!我養!」

「……」

一瞬間,她淚珠子斷了線似的往下掉,再也支撐不住,緊緊抱住這個男人。

我愛你,是情話。

我養你,是責任。

我養他,是一個男人對女人最無私的心胸與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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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狗屁邏輯

8月初,得益於莊聞強的小宇宙爆發,《無間道3》的劇本總算如期完工。

寰亞立即與大陸方面接觸,由於有中影cos尚方寶劍,合拍片的立項很快確定。接著便是選角,按照褚青的提議,首先接觸了陳到明和王志聞。後者無心,前者有意,幾乎沒費甚麼勁,明叔就簽了合約。

而楊錦榮的角色更容易,黎明早已點頭同意。

至此,第三部的卡司基本ok:劉德樺、梁朝韋、曾志韋、黃秋聲、陳到明、黎明、褚青、陳慧琳、鄭秀文、劉佳玲……

足足集齊了七大影帝,簡直光芒萬丈。

褚青倒很不感冒,在他看來,只有第一部算經典,第二部是有驚喜的續集,第三部妥妥變成了賀歲片。

賀歲片啥概念?

瞅個臉熟。

目前,《無間道2》已經殺青,正在做後期,《無間道3》要籌備一個月才能開機,起碼得拖到九月份。

也就是說,如果寰亞不改變計劃,堅持在年底前上映,那整個製作週期最多只有三個月。

嘖嘖,還真有點香港電影黃金時代瘋狂趕場的意思。

……

「你要賺了錢,才能交房租,交學費,吃飯什麼的。你姐姐說的有道理。」

廚房裡,褚青穿著件夾克外套,正講著台詞。

「為什麼你們全都愛算賬,我自己有辦法,用不著你們來管我。」張柏之站在對面,沉著臉色。

本是好心勸誡。卻被一頓嘲諷,他立時有些尷尬,掃視了幾下,低聲道:「對不起,我多嘴。我先走了,拜拜!」

「過!」

這場戲很簡單,拍了一條就ok。但全場都沒動作,只盯著爾東昇,就見他站起身,環顧四周。大聲道:「《忘不了》殺青!」

「哇哦!」

劇組人員齊聲歡呼。

副導演又冒了出來,拎著喇叭叮囑:「大家辛苦!等下富臨飯店集合,千萬要記得路,萬一走散了,我們可就省份鮑魚了!」

「安啦!」

「我爬也要爬去啊!」

眾人紛紛回應。同時手腳麻利的打掃現場。

褚青脫掉外套,換了件短袖體恤,這才涼快一些。他本想蹭寶哥的車,卻見張柏之沖自己一揮手,抱怨道:「哇你好慢啊,快點走了!」

「呃,好!」

他不便拒絕,只得跟著下樓。坐上那輛漂亮的小跑車。

「喂,我一直很奇怪啊,你經常在香港拍戲。幹嘛不買車呢?」

張柏之的技術很純熟,開得又快又穩,還有閒心跟他聊天。

「我連房子都沒有,買什麼車啊,太麻煩。」他笑道。

「那就買一套嘍,香港現在房價很便宜的。」她理所當然道。

「呵。再說再說。」

他打著哈哈,總不能告訴人家。自己對香港沒半點歸屬感。

距飯店的路程不遠,行駛了快二十分鐘。倆人便到了門口。他們還算遲的,已經有饞嘴的傢伙先行上樓了。

不過導演未到,自然不能開席,大家稍等了一會,劇組成員三三兩兩的往裡進。約莫半小時後,才見著爾東昇的影子。

其實沒多少人,一共才擺了三桌,褚青和張柏之陪著小寶哥,原島被媽媽抱著坐在另一側,古天樂沒來,實在抽不開時間,只有遙祝。

稍稍意外的是,大家吃了十多分鐘後,向太居然過來捧場,跟主創說笑了一陣。雖然很快就閃了,倒是能看出她對張柏之的栽培,還真是操碎了心。

「乾杯!」

「乾杯!」

隨著流程漸進,氣氛也慢慢熱鬧。爾東昇起頭,帶著眾人共同舉杯,挨著身邊的左右碰了碰,然後一飲而盡。

話說《忘不了》六月底開機,八月殺青,拍了一個多月。

大家合作的很融洽,導演調度自如,演員表現爆棚,完全順風順水。尤其兩位主演,性格特棒,就沒難為過工作人員,連傳聞中那個很惡劣的女人,貌似也懂事了不少。

這會吃散伙飯,情緒自然有,可都是久經江湖,大體無礙。唯一誇張的便是原島小朋友,很捨不得青叔和芝姐,整晚悶悶不樂。

在酒桌上,大人們該吃吃該聊聊,一般顧不得小孩子,也沒什麼人理會。褚青卻發現了,特意蹲到他旁邊,說了好一會話,表示以後要經常見面,又拉了鉤鉤,原島才咧開了嘴。

「哇,你對小孩子真的很好啊!」

待褚青回到座位,始終盯著他看的張柏之不由笑道。

「可能我喜歡孩子吧,看著別人家的就想逗逗。」

「那你趕快生一個嘍!」她邊說邊倒了兩杯酒,又推過去一杯。

「我是想了,人家不幹啊。」

他小小抿了一口,忽道:「哎,我還真想跟你聊聊,你們女明星對生孩子都怎麼想的?」

「分人吧,有的喜歡,有的不喜歡,但有一個共同點……」

她傾過身子,湊近對方,繼續道:「拿我自己講,如果我不紅,那碰到個不錯的男人,我或許就會生。可如果我當紅,我就絕對不會生,而且越紅越排斥。」

「那是為什麼,為了事業心?」他一怔。

「也不全是,我覺得……」

她想了片刻,道:「應該是樂於享受現在的生活,不願意去改變。」

「……」

褚青抿著嘴,一時盯著酒杯出神。

而張柏之瞧他的樣子,不禁彎了彎唇角。這個男人很奇妙,有時像導師,有時像孩子,有時聰明無比,有時又是十足的笨蛋。

老實講,她非常中意,但不是男女之情,對方寬厚溫善,懂分寸,解人意,是個極其舒服的朋友。

「青仔,阿芝!」

此時,爾東昇湊過來插話:「你們私下說什麼呢,神神秘秘的。」

「沒什麼,隨便聊聊,來小寶哥,我敬你!」

她輕輕踢了那貨一腳,笑道:「謝謝你這段時間的指導。」

「啊,寶哥,我也敬你!」他回過神,連忙端起酒杯。

三人飲盡,自動湊成一小團,爾東昇又問:「怎麼樣,最近都有什麼打算?」

「呃,我得回大陸處理些事情,下個月才能回來。」褚青應道。

「我就是《大隻佬》做宣傳嘍!」張柏之聳聳肩,顯得很沒興趣。

「哎,你這兩部戲都很棒啊,明年金像獎肯定有你一份!」他頓了頓,忽轉頭笑道。

「肯定了!不只我,還有你和寶哥,我們一起清場的嘛!」

她故意挺了挺胸,同樣大笑。

爾東昇卻沒跟著耍貧,甚至都沒接茬,只是意味深長的看著這兩位後輩。

別人不曉得,他可在圈子裡浸淫了二十多年,太了解金像獎的操性了!

…………

4日,京城。

褚青這次回來,完全是沒辦法。程老頭來了口信,說事情出了差頭,電影局那邊非要他自己上門解釋,不然不給批文。

他還不懂,以為又犯啥政治錯誤了,後來老頭一講,犯他娘的錯誤,就是立威而已。

以國內的現狀,即便整體政策開始鬆動,但兩岸交流還是敏感區域,大陸影人去參加金馬獎仍屬於違規。像2001年,劉曄和秦海路就費了天大的力氣,最後還是國台辦出面調解,電影局才蓋了紅章。

老頭原以為,褚青現在風頭正勁,不會花多大功夫,誰成想恰恰就給卡住了。

所謂上門解釋,無非就是領導點局,你掏錢,巴拉巴拉說一大堆屁話,讓人家看到你的決心和順意。

程老頭講的特明白,這叫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自古以來,就沒有官慣著民的傳統,能給你解禁,能睜一眼閉一眼的放任媒體鼓吹,就夠開恩的了。

而這個流程過後,自然還得敲打敲打,免得你年少得志,驕縱放肆。

你被禁的時候,完全可以不弔它;等你恢復合法身份了,卻不得不捧它的臭腳……就這種狗屁邏輯,特麼的還得一邊賠笑,一邊往下嚥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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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老憤青、搖擺人和小笨蛋

6日下午,褚青第一次見到了張先民。

瘦,嘴有點歪,眼睛很小,眉毛非常的淡,就像兩道白毛呈倒八字斜插在鼻骨頂端。他本來面相寬厚,可就因為這眉毛,卻顯出了點孤桀之意。

如果說,褚青現在是獨立電影界的flag,那張先民就是九十年代的老炮兒。他在理論、策劃和實質上,都極大推動了國內獨立電影的發展。

彼此聞名已久,始終無緣得見,今兒因為是官方點局,而張老師跟那幫場面人很熟,便被請來做調和,牽線的則是賈璋柯。

事情並非預計那般,自己被叫去電影局,劈裡啪啦的一頓訓斥,然後伏低做小。對方居然約到了外面,這就有意思了。

非正式的場合,總不好太嚴肅。

這地方是京城的一家老號茶館,門臉不顯,但往哪兒一坐,黃帶子的裝逼貴氣就滿滿襲來,倍儿敞亮。

張先民一邊看著穿白旗袍的小姐溫壺潤茶,一邊半開玩笑的對後輩予以教導:

「請衙門的局,得心裡有數,公商稅法四大堂口,必須去私密又豪華的地兒,那叫會所。但像咱們,都屬於文藝界,就講究個欲語還休,喝酒吃肉忒俗,所以要喝茶。」

「呵,您說的是。」

褚青真不知道回什麼,只得不住應和。

「昨兒賈璋柯給我打電話,我一聽,得!還是老套路,這麼多年他們就沒點長進,左手提拔,右手壓住。」

張老師忽然來了興致,笑道:「要說你們這些人吧,張園以前是領袖。現在完全不清楚自己在幹什麼。樓燁越走越偏,一條路跑到黑。王曉帥要踏實些,可惜格局不足……還有賈璋柯,那就是一從良的混混兒,不僅從良,還直奔著貴族去了。現在想投奔他的電影後生,兩隻手都數不滿,忒沒勁!」

他扔嘴裡一塊玫瑰豬油的酒釀餅,繼續道:「但你不錯,《小武》時什麼樣。現在還什麼樣,能挺住,又能低頭,這才混的長遠。」

「呃,我不也是沒辦法麼?」褚青尷尬道。

「哎,別覺著丟人,低頭可絕對不丟人。」

張先民很無所謂,道:「就比如我,我當然希望藝術自由。可那是理想狀態,各方面限制太多。我也是這邊誇著《黃河絕戀》,那邊又罵著馮曉寧,這不矛盾。人格也一樣。誰都希望人格是百分百自由,但不可能嘛,我們只能在可以選擇的情況下,選擇一個自由的度數。你只要記住一點就好。完全不自由的事情,千萬不要做。」

「……」

褚青聽完,自己默默的品了品。還真是。

2000年,官方硬性招安,讓他跟那幫人劃清界限,他覺著沒法選。

2003年,上頭改變策略,只叫他捧個場,便既往不咎,這下倒有了鬆動。

因為捧場和違背良心做事,這不是同一個底線範疇。

茶館裡的人很少,倆人聊了好一會,約莫三點多鐘,褚青估計差不多了,便叫過服務生把整套撤下去,又重新鋪滿。

別瞅那小碟小碗的,就這兩桌,起碼得幾千塊。

果然,十分鐘後,就聽樓下有人招呼:「先生您這邊請!」緊接著,便是噔噔噔上樓的聲音。

倆人扭頭一瞧,見是一位五十來歲的男人,穿著灰色的短袖衫,臉上帶笑,不似想像中的古板。

喲!

張先民很驚奇,本以為來個處長就差不多了,沒成想直接刷到副局。不過這也表明了,那邊並非表面上的安穩,對褚青是相當看重。

來的人叫吳科,以前是某處一把手,換屆後升職。當初就是他給賈璋柯訓話,說我們要是不管你,就沒人管你了。

而他亦瞅見了張先民,神情卻不意外,笑道:「老張,我就知道有你一份!」

「哈哈,最近都好?」張老師回道。

「就那樣。」

他轉過頭,伸出手道:「小褚,久仰大名。」

「您好您好,我可不敢當。」

褚青稍稍躬身,其實今天過來之前,他還想著是三堂會審的架勢,但眼下一瞧,倒不是那麼回事。

說著三人落座,吳科看了看桌上的茶水點心,不由道:「甜配綠,酸配紅,瓜子配烏龍,你這還蠻地道。」

「嗨,隨便喝喝。」張老師顯然和這位有交情,言語間比較隨意。

吳科瞥了他一眼,又問道:「小褚,近來在忙什麼?」

「呃,正在香港拍戲,剛殺青一部,下半年還要拍《無間道3》和《愛神》。哦,《愛神》是王佳衛導演的新片。」那貨老實道。

「真夠忙的。」

對方點點頭,道:「哎,如果我沒記錯,你是五月份出去的吧?」

「嗯,三個多月了,剛回來。」

「努力工作是好事,但這邊才是家嘛,還得多回來拍戲。」

「呵呵,一定一定。」

……

幾人閒閒扯扯了半天,沒一句正事。當然,可能是有,只不過包含在話裡面,他沒聽出來。

而且主要是張先民在陪聊,他時不時的插個嘴,順便給兩位先生倒茶。

「怎麼樣,最近有什麼風聲?」張老師嗑著乾果,隨口問道。

「風聲這個詞特不好,你們把自己擺在一個被掃蕩的位置,往往弄得我們很被動。」吳科反駁道。

「喲,與時俱進了啊,好好,不叫掃蕩,叫肅清。」

「哎,你別亂扣帽子,我對獨立電影沒任何偏見,我只是身在其位,不得不謀其事。」

吳科連忙擺手,忽轉向另一邊,問道:「對了小褚,你接觸的比較多,我還真想聽聽你對獨立電影有什麼看法?」

「……」

褚青不由一怔,先瞅了瞅張先民,見對方輕輕點頭,便組織了下語言,開口道:

「呃,首先我覺得地下電影和獨立電影是兩個概念,地下電影是政治屬性,獨立電影是資本屬性。獨立電影絕不是附庸風雅的東西,也不是什麼沒人看的電影。它應該是那種沒有資本推動,缺乏普遍關注度的片子。」

「國內對獨立電影有一個誤區,認為它們都是被禁的,而且有相當一部人熱衷於這個。聽說哪部電影被禁了,他就跑過來看,然後就出現越禁越火這種現象。其實這些人不用在乎,因為太容易流失。」

「有人說獨立電影不好看,沉悶,看不懂,確實有很多。但我奇怪的是,大家對商業爛片的包容度很高,對文藝爛片的容忍度卻很小。好像你拍出來一部文藝片,就必須要多麼多麼的高水準,高層次,不然就不要玩這個,浪費我們票錢。我不太明白這個邏輯關係在哪兒,我也覺得挺可怕的。」

「我在香港那邊呆過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以商業片起家,但也有專門的藝術影院,而且上座率非常高。

當然這有個先後順序,商業片市場還沒有開發出來,就急著讓觀眾看文藝片,那不現實。因為觀眾審美要慢慢培養,多數人都喜歡看大片,我也喜歡,你要讓我花錢去看一部文藝片,我也沒興趣。

只有等商業片市場達到飽和,甚至超過容量時,觀眾經過成百上千部的電影熏陶後,才會有個性有選擇的說,哦,我願意去支持這部片子,它非常不錯。」

「但不是說,獨立電影現在就不用發展,反而它更需要被保護,因為它的意識是更高的一個層面,越因為這樣,才越要給它空間去成長。所以,我覺得… …」

他頓了頓,看了眼吳科,接著道:「我覺得至少要給我們一個平等對話的機會,要互相尊重意見,這樣才有助於解決問題。」

「……」

席間一時沉默。

張先民滿是驚訝,當著人家的面,居然還敢說出這麼一番話,妥妥的刮目相看。

而吳科呢,表情沒什麼變化,仍然悠悠閒閒的樣子。

就見他喝了杯茶,又吐出一口氣,忽道:「好了,小褚你回去準備一份申請出境的材料,盡快送到局裡。」

「啊?好好。」話題跳的太快,褚青比較蒙圈。

張先民倒琢磨出點滋味,古怪的笑了笑。

接著又是片刻安靜,空調似乎吹的有些冷,吳科拽了拽衣領,忽嘆道:「以前我對張園、賈璋柯他們都講過,今天再對你說一遍,不要怪我們多事,政策在變,意識形態就得跟著變,我們很為難啊!」

褚青尚未答話,張老師便先吐槽道:「對對,你們的為難,就是怎麼為難我們。」

「嘖!」

對方也沒生氣,指著他笑罵道:「你們這幫人啊,一管就死,不管就瘋!你讓我們怎麼辦?」

……

幾人直坐到了太陽偏斜,方才散局。

褚青始終沒搞明白,自己是過關了,還是pass掉了,又不能細問。最特麼煩的就是這些人,話不說清楚,老整得云山霧罩的。

但張先民十分樂觀,說保准沒事。

當然,倆人誰也不曉得,吳科出來後,剛上車就給佟崗打了個電話,大概意思就一個字: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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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11-19 19:07:31
第三百六十章 湯維(上)

褚青花三天時間做好了申請材料,自己送去電影局,這次沒見著吳科,只遞到一個小幹部手裡,之後被告知,回去等消息。

等就等吧,他難得回來一趟,反正也沒急著走。

范小爺已經飛去西班牙拍寫真,據說碧海藍天,異域風情,還有滿是大洋馬的古城。並表示這裡沒人認識自己,樂顛顛的成天逛街,順便吃啊吃啊吃啊。

好吧,這傻媳婦兒,名氣不高還倍儿興奮。

既然老闆娘出國了,他就得負起責任來,利用幾天功夫把倆人的資產梳理了一遍。這些東西都是丫頭在弄,他還是首次系統性的查看,妥妥嚇了一跳。

先是飯館,不知不覺開到了四家,同屬兩味爺餐飲公司,總經理則是黃穎。一家魯菜、一家川菜、一家云南菜、一家湘菜,口味不同,都非常受歡迎,每天顧客爆滿。

當初開第一家的時候,只想著投點副業,沒惦記掙多少錢。可隨著兩位爺越來越牛逼,帶得生意愈發紅火,按目前的進項來看,每年起碼能賺個幾百萬。

將公司交給黃穎打理,倆人也非常放心,這姑娘做事精細,不失變通,氣質更磨練得有模有樣,十足的精英範兒。

而且她終於搬離了程老頭家,買了一套兩居室,倒是不寂寞,程穎經常過去蹭吃蹭睡蹭姑娘。

褚青有時想想,呃,這倆妹子貌似太親密了點,總覺著特嗨皮。

至於工作室方面,運行仍然很穩定,把那個小文案調去了餐飲公司,餘下九人。

那名商業主管叫楊凡,經驗老到。專門負責國內的談判和開發。程穎的工作會慢慢轉向經紀和國外,畢竟歐洲那一塊才是他的主要市場。

不僅如此,他還想再招兩個外語人才,由程大小姐牽頭,組成一個海外小組。

沒辦法,真的是缺人,像寧皓和刁亦南,過倆月就要去參加電影節。褚青不能總陪著,那樣得累死,可又不能讓他們自己去。太不講究,所以就需要幫手。

除了這些,楊凡還提了個建議,說以工作室的規模,完全能簽幾名新人了。因為兩位老闆的人脈太過恐怖,以至於資源過剩,光推掉的戲約就有一大摞。

如果簽人的話,一是可以擴大影響力,二是能抽些佣金。也算筆收入。

哎,褚青還認為蠻不錯的,召集大夥開了兩次會,又跟范小爺商量妥當。便通過了這個提案。

而相應的人選,他琢磨來琢磨去,覺著汪寶強比較合適。

話說那小子拍完《盲井》後,一直堅持著路人甲的style。在各個劇組亂跑。當然了,他以前是龍套,現在添了點資歷。能混到些有台詞的小角色。

不過他最懷念最感激的,始終是李揚和褚青,視為自己演藝生涯的伯樂與導師。

現在老大來找,那貨二話沒說立馬就應承,還樂得屁顛屁顛的。褚青倒不好意思了,一直也沒聯繫人家。

雙方都不太懂藝人的經紀合同,詢問王京花才弄出了一份,時限五年。

於是乎,工作室便有了第一個旗下藝人,特隨便。

…………

夜,細雨。

中戲附近的一條巷子裡,路燈昏黃,帶著纏綿雨絲。

湯維騎著輛自行車,急沖衝的拐進巷子,又走了十幾米,停在了一座院子外面。她先掏出鑰匙,打開鐵門,然後費勁的搬過自行車。

那門檻頗高,車子又重,她身子繃得緊緊的,才勉強過去一半。

「呼!」

她只得放緩,稍微喘了口氣,隨即胳膊使勁,往起一抬。

「咣啷啷!」

「嘩啦!」

後輪是過去了,腳底下卻一出溜,連人帶車直愣愣的往前滑,撲通摔倒在地。虧得她及時側轉身子,才沒磕到車把上。

「臥槽!大晚上的幹嘛呢?」

許是聲音太響,院裡有家住戶推開窗子就罵。

「……」

湯維抿著嘴,默不作聲站起身,輕手輕腳的推車進院。

這裡都是平房,很老舊了,更別提什麼裝潢。燈光一亮,暗暗沉沉的照著灰白牆壁,以及一張鐵床和簡單的桌椅。

她換了便鞋,不禁瞧了瞧自己,t恤的側面已經全黑,滿是泥濘,牛仔褲還好,只有腿部的一小條。

臉就不用看了,濕淋淋的肯定像個瘋婆子。

「呵……」

湯維忽覺著好笑,三兩下脫掉衣服,隨手甩在大盆裡,灑了小半袋洗衣粉,再用水一泡。等了大概七八分鐘,便拽過小馬扎和搓板,開始洗衣服。

她只穿著內衣褲,上身消瘦,大腿修長,小腿肌肉很發達,線條顯得很生硬。皮膚不算白,略微粗糙,卻在燈下波動著異樣的青春氣,恰似晨前的風露。

她搓了好半天,又一遍遍的擰乾水分,掛在屋裡的長繩上。做完這些,只覺身體疲累,瞅著那盆髒水苦笑,實在沒力氣倒了。

甚至說,她都顧不得洗頭髮,僅用毛巾擦了擦,就栽倒在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中戲正是暑假期間,但藝校的學生不一樣,他們很少回家,反而趁著假期到處跑組,希望能獲得演出機會。

湯維便是這樣,在附近租了個短租房,騎著那輛破自行車跑了十來個劇組,全被pass掉。

她考了三年的表演係都沒考上,最後改成導演系才得以入學。所以她知道自己不漂亮,沒優勢,也比別人更加努力。

可如此結果,終究是不甘和委屈的。

尤其是今天,好像所有的倒霉事都集中在她身上,使得情緒愈發崩潰。

「嗚嗚……嗚……」

湯維斜枕著枕頭,用被子蒙住臉,忍不住哭出了聲。

外面的雨不停,啪啦啪啦的敲打著玻璃窗,而紛紛吵雜中,忽又傳出一陣不協調的電子音。

「叮鈴鈴!」

「叮鈴鈴!」

湯維一怔,貌似自己的手機響,趕緊掀開被子,從床上的一堆東西底下翻到了電話。

「喂,郝老師?」

「啊對,我在京城呢,沒回家。」

「有空有空,我有空,後天是麼?那好,我一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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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1 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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