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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睡覺會變白】文藝時代(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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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11-25 10:51:44
第六百三十三章  暖男都是渣
  
  晚飯之後,於飛鴻召集主創開了個短會,佈置一下明天的拍攝任務,便各自歇息。
  
  第二天清早,褚青六點半出門,正要往下走,忽見吳剛從隔壁拐出來,遂招呼道:「吳老師,好點了嗎?」
  
  「今天好多了,謝謝。」
  
  對方氣色頗佳,應該沒啥問題,倆人邊走邊聊,一起到了餐廳。早餐很簡單,饅頭稀飯和鹹菜,頂多再加個雞蛋。
  
  都不是事兒逼的人,吃得還挺香,褚青正要啃第二個饅頭時,於飛鴻也下了樓。
  
  她隨手拿了一隻雞蛋,可能有些燙,便在掌心裡輕輕揉弄,道:「吳老師,褚老師,今天開始就拜託了。」
  
  吳剛笑了笑,沒言語,褚青卻道:「有個吳老師就行了,我比你小,叫什麼褚老師?」
  
  「達者為師嘛,除非你​​不承認自己演的好。」
  
  人家一句話就給噎了回去,那貨撇撇嘴,還是啃饅頭要緊。
  
  於飛鴻似乎不喜麵食,只盛了一碗清粥,又豎起雞蛋在桌上敲了敲,修長乾淨的手指剝了幾下,一隻白胖的蛋蛋便掉在了碟子裡。
  
  她吃的方法有些特別,先用筷子夾成四瓣,再澆上醬油和幾滴香油。褚青瞧得有趣,不禁道:「這樣好吃嗎?」
  
  「嗯……」
  
  她嘴裡塞了一瓣,只是不住點頭,又推過那碟子。
  
  丫猶豫了一秒鐘,還是沒忍住,也嚐了一口:勁道的蛋清包裹著綿軟的蛋黃,同時混合了純谷物釀造的醬油香味,以及芝麻油的醇厚,在味蕾中形成一種奇妙的觸感。
  
  「嗯,不錯。」他表示認同。
  
  「這可是我……」
  
  於飛鴻剛吐出半句,忽地眼睛一瞥,道:「不好意思,我去下那邊。」
  
  兩個老爺們目送她跑到孫立那桌。好像要商量什麼事情。隨即,吳剛轉回頭,問:「你覺得怎麼樣?」
  
  「說實話,心裡沒底。」
  
  他低聲應道。跟對方碰了一眼,意思相通。
  
  褚青的咖位自不必提,單說吳剛,人家八十年代就開始演話劇,之後轉到影視這行。那可是人藝的台柱子。忠奸善惡,形色百態,無不刻畫的入木三分。名聲不顯,但是論實力,簡直吊打各路神仙。
  
  所以說啊,別老****國內沒有實力派,人藝,國話,包括各省級的話劇院,那個頂個都是實力派。
  
  這樣兩位大演員。能給一個菜鳥女導演捧活兒,除了人情因素,於飛鴻的那份真誠和執著也起到了一定作用。可幫忙歸幫忙,她的本事到底如何,還真就沒譜。
  
  新導演的幾大禁忌:不能拍動作戲、動物戲、小孩戲、大外景戲,這是圈內公認的。她可倒好,一次全齊了。
  
  連主演都這麼想,何況別人呢,劇組上上下下二百來人,多是老江湖。怎麼可能把一個小女子放在眼裡?
  
  ……
  
  高黎貢山屬於橫斷山脈,北連青藏高原,南接中印半島。在藏區的部分叫伯舒拉嶺,進入滇境才稱高黎貢山。意為:高黎家族的山。
  
  拍攝地要往上走,有條道路相連,勉強可以通車。這裡海拔就比較高了,昨天那幾個還在床上趴窩,今兒又添了一批病號。
  
  褚青身體素質極佳,沒有半點不適。在山下化好了妝,便乘車上山。
  
  當他看到那塊翠綠廣闊的草甸時,心情根本難以形容,你能想像腳下是長草野花,頭上是高山雪嶺,周圍是原始森林,極目遠方,還有深峽江水嗎?
  
  這種充滿自然野性的震撼力,遠非南潯那些地方可比。
  
  話說《愛有來生》的人物關係特簡單,褚青演阿明,吳剛演阿明他哥,沒錯,就是這​​麼任性,連個正經名字都不給。哥哥是一夥馬賊的頭領,在某個隱蔽處建了座寨子,沒事出去打打劫。
  
  於飛鴻演阿九,是仇人的女兒,故意被阿明搶進寨子,以便一網打盡。姚櫓演阿九的哥哥,沒錯,也是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不過他戲份較少,尚未進組。
  
  按照於飛鴻的構想,這寨子便是世外桃源,她跑了大半個中國選景,最終選中了高黎貢山。主場地便是這塊草甸,劇組先行搭好了景,約有六七座木屋,還有些晾衣桿之類的生活物品。
  
  當然屋裡都是空的,室內戲要挪到影棚裡拍。此外,另有四十多匹馬隨時跟組,由專業馬師管理。
  
  定的是八點半開拍,這會是八點十五,褚青戴了假辮子,穿著一身清朝的短打扮,正在車裡候場。靠了十幾分鐘,他估摸差不多了,便晃晃悠悠的湊過去。
  
  在劇組這個特定群體中,除了少數愛裝逼的演員之外,時間觀念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說八點半就是八點半,耽誤一會就可能消耗不少成本。
  
  褚青和吳剛都準備就緒,結果到了場中一瞧,於飛鴻正咬著嘴唇,拼命的打電話。他隨手拽過一人,問:「怎麼回事?」
  
  「特技組還沒來。」那哥們比較惶恐。
  
  「嘖!」
  
  他咂巴了下嘴,最特麼煩這幫遲到的!
  
  破地方信號還不好,於飛鴻試了N次都沒通。大家就這麼乾等,直到都有些焦躁時,那幾個孫子才不緊不慢的出現。
  
  「昨天開會說的是八點半,這都九點了,你們幹嘛去了?」
  
  她的聲音不輕不重,柔和溫潤,即便生氣也顯得沒啥威懾力。
  
  「對不起導演,昨天喝得有點多,今兒起晚了。」特技組組長毫無誠意的道歉。
  
  「……」
  
  於飛鴻頓了幾秒鐘,似在忍耐情緒,勉強道:「下次不要遲到,快點去準備!」
  
  「好嘞!」
  
  那幫孫子也不傻,知道不能犯眾怒,麻溜的去安裝爆點。
  
  折騰了好一陣,總算能正式開拍。第一階段沒有什麼重頭戲,都是些過場,像眼下這場戲,便是哥哥和阿明打槍的鏡頭。
  
  倆人都是短褂。人手一支鳥嘴銃,前方十幾米開外,立著五根木樁,上面頂著大南瓜。
  
  於飛鴻坐在監視器後面。深吸了一口氣,眼睛亮得能映出那白雲繚繞,喊道:
  
  「行動!」
  
  就見倆人齊刷刷的裝填火藥,又用杖壓實,隨後平端。瞄準……只聽啪啪兩聲,南瓜裡的爆點引動,瞬間稀裡嘩啦。
  
  「哈哈!」
  
  吳剛為了貼近人物,還特意粘了小鬍子,此時仰頭一笑,原本文雅的氣質完全不見,十足的綠林豪雄。
  
  「哢!」
  
  於飛鴻拍了下巴掌,道:「軌道車準備,輝哥有問題嗎?」
  
  「好!」
  
  攝影師黎耀輝比了個手勢,人家是香港名家。還是衝徐可的面子才來幫忙。緊跟著,圓形的軌道鋪好,他坐在小車上,手穩的可怕。
  
  場記又一打板:
  
  「行動!」
  
  話音方落,那車就開始勻速轉圈,倆人戳在中間,繼續保持兄弟親和的狀態。褚青看向吳剛的眼神中,滿是赤裸裸的仰慕之情,餘光卻瞥著那輛破車,覺著特鬧心。
  
  拜託!這種攝影手法不能亂用的!要是楊過小龍女在這兒一眼萬年也就罷了。你說倆老爺們站一塊,你轉個勞什子圈啊?
  
  黎耀輝的手法他清楚,那是在老王底下混的,搞不出這麼奇葩的點子。所以他又瞥了眼於飛鴻。強忍住吐槽的慾望。
  
  「哢!」
  
  足足轉了好幾圈,人家還特別滿意,勁兒勁兒的喊了聲:「過!非常到位!」
  
  ……
  
  不得不說,於飛鴻是真的沒經驗。
  
  第一天拍攝,大部分時間都耗在了解決各種問題上,就這麼磕磕絆絆的拍下來。褚青簡直無語凝咽。我要錢有錢,要身材有身材,請我的人能從這兒排到法國,我壓下三個月的時間陪你玩,你就給我三流言情劇的水準?
  
  嘖嘖,後悔也沒藥吃啊!
  
  一夜無話,次日早,大家趕到片場時,原以為能順暢一些,結果又特麼有人遲到!這次是錄音組,八點開拍,八點二十才到。
  
  於飛鴻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那組長磨磨唧唧的過來解釋,她連看都沒看,直接道:「回去,今天不拍了!」
  
  「……」
  
  那組長頓時僵住,大家也嚇了一跳,孫立連忙勸道:「飛鴻,你消消氣,我讓他給你道個歉,實在不行公開檢討。你可別由著性子來,停一天我們要損失十幾萬!」
  
  「損失的錢我自己掏,但規矩得立!」
  
  她心裡特明白,自己沒有能夠服眾的資本,那就乾脆不靠資歷,就講規矩,當即揮手道:「不拍了,回去開會!」
  
  「哎哎,你再冷靜冷靜……」
  
  孫立追出去老遠,見她主意已定,只得苦逼的執行。
  
  「喲!」
  
  褚青瞧著那個上車的身影,倒是挺意外的,沒成想這個柔柔軟軟的女人,竟會如此的果斷和有魄力。
  
  於是乎,大家呼啦啦來,又呼啦啦滾回去,借了賓館的會議室,坐得滿滿登登。
  
  「於導還挺尿性,以前真沒看出來!」
  
  「也難怪啊,某些人太不像話了。」
  
  「智商不行,他們以為就一個導演呢,那位主兒還……」
  
  眾人各種嘀嘀咕咕,錄音組和特技組的表情都很難看,這是當眾打臉啊!可他們也不敢耍性子,劇組對這幫人都有意見,再挑刺就別混了。
  
  約莫等了幾分鐘,一干主創走進來,於飛鴻坐在正中間,先掃視了一圈,面色平靜。
  
  她為這部戲籌備了近十年,從裡到外都憋著一口氣,誰知僅僅兩天,這口氣就有被打落的危險。她並非強勢的性格,此刻卻不得不堅硬起來,緩緩道:
  
  「我知道,你們對我不信服,但我不會為了你們去證明什麼。我只強調一點,私下裡我們可以是好朋友,工作上,我不會有任何姑且,尤其是自己。」
  
  她沒有過多的廢話,繼續道:「今天是最後一次出現這種情況,從明天起,我說八點開拍就是八點開拍,我不管你們幾點到場,反正我要看到一個準備就緒的片場。」
  
  話落,底下一片安靜。
  
  褚青想了想,忽然身子前傾,來了一句:「呃,導演說的很對。遲到是非常非常討厭的,我就特不喜歡遲到的傢伙。」
  
  「……」
  
  眾人凜然,如果剛才是惴惴不安,現在都有點害怕了。
  
  孫立見狀,趕緊打圓場,笑道:「幹這行,時間觀念是基本,大家都是老江湖了,可能初來乍到,不太適應高原氣候,以後肯定都好好的。」
  
  於飛鴻沒搭理他,有意無意的瞅了瞅褚青。
  
  這人年紀輕,名聲足,品行端正,更難得的是懂得關心人,有種潤物細無聲的敢腳……呃,好吧好吧,飛鴻姐姐判斷有誤。
  
  不要被暖男的外表矇騙啊,那妥妥就是個渣!戲霸!導(御)演(姐)殺手!褚青大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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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11-25 10:52:04
第六百三十四章  大魔王變身
  
  這次短會之後,於飛鴻算把規矩立住了。第二天,果然整整齊齊的全部到場,八點鐘準時開拍。
  
  不過呢,這劇組貌似多災多難,又險些出了事故。在拍阿九和哥哥幼年的戲份時,兩個小演員需要在森林裡奔跑,然後爬到樹上,後面有隻熊追趕。
  
  熊是馬戲團借來的,它本該扒著樹根吼叫,或許是森林的環境激發了兇性,丫吼著吼著就轉過身,直奔鏡頭衝過去。
  
  黎耀輝嚇得扔了機器,往後退退退,撲通坐在了地上。幸好馴獸師及時控制,才沒出現人員傷亡。
  
  後來費了好大的勁,方把這場戲拍完。褚青當時沒在場,光聽人說就覺著特驚悚,隨即又暗自慶幸,戲裡有熊,有狼,有野豬,有馬,虧得自己騎馬就好。
  
  晨,草甸。
  
  清風徐來,四野開闊,於飛鴻在拍吳剛的一場戲份。
  
  褚青暫且無事,正騎在一匹黑馬的背上,右手揮了揮鞭子,啪地就抽了一下。黑馬吃痛,撒開蹄子竄得更歡,轉眼就到了草甸那頭,變成一隻小小的畫影。
  
  「駕……駕……籲!」
  
  他兜了一大圈,才噠噠噠的跑回來,笑道:「不錯,老實聽話,氣力也足。」
  
  「這可是我們隊的頭牌,也就青哥您騎,別人我都不捨得!」年紀輕輕的馬師牽過韁繩,明目張膽的拍了記馬屁。
  
  褚青笑了笑,翻身跳下,忽問:「哎,你有沒有什麼小技巧,讓人一看就知道,這人騎了很多年的馬。」
  
  「小技巧?倒立、翻跟頭成嗎?」那哥們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
  
  「那個太難了,簡單點。」他擺擺手。
  
  「呃,上馬成嗎?」
  
  「怎麼個上法?」他問。
  
  「就是這種……」
  
  說著。只見那哥們站到黑馬左側,雙手一撐鞍子,腳沒踩鐙,身體就騰空而起,穩噹噹的騎在背上。
  
  喲呵!
  
  褚青眼睛一亮,忙道:「這個行,這個行!一看就練過。」
  
  那哥們也略微得意,道:「手要撐住,再藉這個勁兒起來,當然你的彈跳力要夠。不然跨不上去。」
  
  「行,我試試。」
  
  他讓對方閃開,自己站好,學著剛才的動作使勁一拍,雙腳嗖地往起一蹦。眼睛估摸著馬背的高度,那兩條大長腿一分,啪的就坐了上去。
  
  「……」
  
  那哥們目瞪口呆,驚道:「青哥,您尿性啊!」
  
  「還。還行。」
  
  他自己也有點蒙,臥槽,我咋上來的?
  
  一遍可能是巧合,八遍九遍才是真功夫。於是褚青戳在這兒。來來回回蹦了十次,五次成功,五次失敗,很快就掌握了技巧。
  
  這不是為了耍酷。因為阿明在馬賊幫裡長大,與普通百姓肯定有區別,他就想抓住一個細節點。來更好的表現人物。
  
  約莫半小時後,於飛鴻那邊也ok,副導演顛顛的過來招呼:「青哥,到您了!」
  
  「嗯,知道了!」
  
  他應了聲,牽著黑馬走到場中。於飛鴻交待了幾句,立即開拍。
  
  「各人員就位!」
  
  「攝影ok!」
  
  「行動!」
  
  只見褚青站在離馬三米遠的地方,幾個大步就到了近前,手一拍鞍子,就像隻大鳥一樣飛了起來。他今天穿的是白色長衫,那衣袂寬袖隨風一盪,身體舒展到了極致,也好看到了極致。
  
  待屁股坐穩,他又一抖韁繩,黑馬嘶鳴,噠噠噠的奔向遠景。
  
  「……」
  
  於飛鴻一眨不眨的盯著監視器,眼睛愈發透亮,那個男人的年紀已然不小,但那份利落瀟灑,溫文內斂,十足一個翩翩公子。
  
  她今年三十六歲,感情生活一向成謎,此刻的心動,並非看上了褚青,而是覺得遇到了大貴人。
  
  你想啊,沒有他,就找不來這麼多的投資和演員。人家咖位最大,卻又蘇又暖,肯用心揣摩,開會還力挺自己,這不是貴人是什麼?
  
  可以說,經過幾天接觸,於飛鴻對褚青的評價已經爆棚……然後,呵呵,大魔王就變身了。
  
  ……
  
  阿明自幼在寨中長大,哥哥讓他遠離打打殺殺,請先生教其讀書寫字,甚至琴棋書畫。他被所有人寵著,生活得悠閒,任性,又十分無聊。
  
  他很少接觸外面的世界,那些花花綠綠的,紙醉金迷的。每日就在這山裡,打打獵,看看書,作作畫……可讀書幹什麼呢?自己又不能科舉,沒人會要一個馬賊出身的學子。乃至終身大事,都不能選一個好人家的女兒。
  
  阿明想著,就這樣老死也好,直到遇見了阿九。
  
  褚青探尋著這個人物的一切,有學問,又有匪氣,懂道理,又不遵禮法。一個比較簡單的角色,讓他掰開了揉碎了,完美的融合自身。
  
  拍到第五天的時候,男女主角總算有了首場對手戲,也恰好是阿明和阿九的初遇。
  
  片場內,於飛鴻穿著紅衣,梳著黑亮的大辮子,眉目如畫。她先叫過執行導演和攝影師,細細的囑咐要求,隨即抬頭四顧,問:「褚老師呢?」
  
  「在車裡歇著呢。」助理應道。
  
  「不是讓你去叫了嗎?」
  
  「呃,他說,他說不能見您,不然第一眼就沒感覺了。」
  
  助理吞吞吐吐的樣子,還順便吐個槽:「導演,這不能怪我,人家是藝術家啊,我可搞不定!」
  
  「噗哧!」
  
  飛鴻姐姐一樂,道:「行了行了,你十分鐘之後再去叫,就說正式開拍了。」
  
  「哦!」助理憋憋屈屈的退下。
  
  其實褚青不是拿喬,只是想保持一種驚豔的狀態,事先看到什麼樣子,那就不自然了。十分鐘後,這貨下了車,仍然避而不見,離她遠遠的。
  
  於飛鴻有些無奈,準備好的交待都吞回肚子裡,示意執行導演開始。
  
  「燈光沒問題!」
  
  「攝影ok!」
  
  「行動!」
  
  褚青騎著馬,去追一隻鹿,不知不覺跑到山那邊。那邊有大片大片的青甸,正值鶯長,風暖逐香。
  
  然後,他便見了她。
  
  於飛鴻背對鏡頭,一身大紅,坐在一塊石上吹笛。美好的曲線掩在紅衣裡,這樣的靜,這樣的天成,就像春濃時偶經花樹,沾了滿身落英。
  
  「籲……」
  
  他輕勒韁繩,馬蹄雜亂且細碎的踏著青草,恰如自己砰砰的心跳。他歪著頭,不敢出一絲聲響,怕驚擾了這場春夢。
  
  少時,嗚嗚咽咽的笛音且住,她似有所感,側身回眸。
  
  「……」
  
  這一瞬,褚青的眼神都能將時光凝住:無措,癡纏,覺得觸犯,沒錯,她美得觸犯了他。
  
  《詩經》裡說:「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阿明見了阿九,即是粲者何……
  
  我們說美人,常說驚鴻二字,但究竟怎麼個反應,誰也不透徹。此刻,大家都懂了,她一瞥驚鴻,他便寤寐求之。
  
  「嗒嗒嗒!」
  
  褚青鬆開韁繩,驅馬向前。於飛鴻的全身都被那目光侵占,慌亂的跳下大石,跌跌撞撞跑了幾步。
  
  「駕!」
  
  他策馬跟上,圍著她小心遊走,就像小孩子見到夢寐以求的珍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收著她,藏著她,哪怕搶走她。
  
  黎耀輝適時放了個大遠景,忽然將鏡頭拉開,倆人一追一躲,追逐在青山綠樹,流水湯湯。
  
  「哢!」
  
  於飛鴻見鏡頭已過,執行導演居然沒喊,便自己喊了一聲。
  
  「……」
  
  褚青立時僵住,你能想像本來演得好好的,然後你正全心全意深情凝望的那個女人,冷不丁就扯了一嗓子:「哢!」
  
  哎呦我滴媽!輸精管堵了都沒這麼難受!
  
  沒辦法啊,這就是自導自演的壞處,你得在兩個角色之間跳來跳去,精分的不是一點半點。老實講,飛鴻姐姐的演技算好,但遠沒有那麼出類拔萃,方才是被褚青帶的,也難為她還記著導演的身份。
  
  「怎麼樣?怎麼樣?」
  
  她跑過去看監視器,執行導演先賠了句不是,才道:「完美,沒說的!」
  
  「呵,哪有完美的戲啊?」
  
  她斥了一句,眼中的笑意卻掩飾不住,又回頭喊:「褚老師,你要看看嗎?」
  
  「我不看了,你開心就好!」
  
  那貨揮了下手,剛從被打斷的鬱悶中脫離出來。
  
  而於飛鴻反覆看了三遍,覺得不必重拍,便道:「大家準備,接著下一場!」
  
  「好嘞!」
  
  一輛半截子已經停在那裡,黎耀輝費勁的爬上車,架好機器。
  
  褚青先下馬,扶著飛鴻姐姐上去,她不是正坐,而是俯趴在馬背上。他則小心翼翼的騎在後面,生怕壓到人家。
  
  待一切就位,場記一打板:
  
  「行動!」
  
  鏡頭對準正面,車先動,馬後動,跑了好一段才找到速度的均衡點。於飛鴻被硌的很疼,半真半假的掙扎不停,褚青一手牽韁,一手穩著她的身子。
  
  這回執行導演沒看待,及時喊了「哢!」
  
  到這裡為止,阿明初見阿九的戲份就算完成。許是飛鴻姐姐的情緒太過興奮,忽然又要補拍一個鏡頭。
  
  補拍就補拍吧,褚青沒話說,但當他騎在馬上,她摔倒在對面的草叢裡……然後!那個該死的軌道車又出來了,黎耀輝扛著機器就特麼開始轉圈!
  
  臥槽,他一連串的糟心終於耐不住,直接喊:
  
  「停!」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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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3
匿名  發表於 2019-11-25 10:52:21
第六百三十五章  變身失敗
  
  「……」
  
  全體一怔,什麼情況這是?導演喊完執導喊,執導喊完主演喊,主演喊完是不是該場記喊了?
  
  於飛鴻也頓了頓,問:「褚老師,怎麼了?」
  
  「導演,咱能別用這種攝影手法嗎?有點,有點偶像劇的意思。」褚青指了指因為慣性還在緩慢轉圈的黎耀輝,對方特無辜的聳聳肩。
  
  「偶像劇?」
  
  飛鴻姐姐站起身,隨手拍了拍草屑,笑道:「我不太懂,這兩者有什麼關係?」
  
  「楊過和小龍女,張無忌和趙敏,甘十九妹和尹劍平……」
  
  那貨哢哢舉了三個例子,道:「一般這種拍攝手法,不管是鏡頭轉,還是人轉,多用在那些電視劇裡,而且是情侶之間。前幾天我跟吳老師那場戲,你就這麼拍,現在還這麼拍,我覺得,呃,或許能改變一下。」
  
  他盡量講的不激烈,於飛鴻也毫不動氣,依舊笑道:「不好意思,褚老師,可能我看的電視劇比較少,我不覺得這麼拍有問題。」
  
  「攝影手法無所謂好壞,在恰當的時間出現恰當的鏡頭,這就是好的。但恕我直言,這兩處地方,你用的都不太合適。」
  
  「……」
  
  她沉默了片刻,道:「褚老師,你或許有你的理解,但我也有我的想法,我覺得這種環繞的鏡頭注目,呈現出來的效果會非常漂亮。」
  
  「漂亮也要有相應的氣氛來烘托,不然畫面會非常空,反而很不協調。」
  
  倆人就這麼一句一句的互相駁斥,起初還挺客氣,後來就有點急了。褚青是真心的給出意見,並且相信自己的理論,可不巧的是,對方的性格比他還要固執。
  
  「你的經驗比我多,你的成就也比我強,但我為了這部戲籌備十年。每一個鏡頭都在我腦子裡,我覺得我還是很有話語權和決定權的。」於飛鴻聲音還是軟軟的,臉上已經沒了笑容。
  
  褚青掰扯了半天,死活說服不了。隨口就來了一句:「十年也不代表什麼,當導演靠天賦的……」
  
  臥槽!
  
  他的表情瞬間慌亂,這話一出口,就特麼後悔了!過了,太過了!
  
  「……」
  
  全場更是安靜。誰也不敢直視場中,又忍不住偷偷打量。好嘛,從開機那天起,就大事小情不斷,這才一周,兩位最重要的人物就開始撕比。
  
  有的擔心,有的無所謂,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一直瞄著於飛鴻,就等著她哭。
  
  而飛鴻姐姐呢。先是一愣,隨即眨了眨眼,確實有一絲亮晶晶的東西要冒出來。可下一秒,又硬生生忍了回去。
  
  女人哭,往往可以解決大問題,但並非所有女人都喜歡這樣。
  
  她就那麼直直的看著褚青,笑道:「褚老師,我們先拍別的戲份,至於我們倆的爭議,等晚上回去再交流。好嗎?」
  
  「呃,好!」
  
  那貨比較慚愧,哼哼哈哈的應了聲。
  
  這臭毛病改不了啊,十年拍過來。不知跟多少個導演嚷嚷過。但那些都是糙老爺們,這可是一位三十六歲氣質非凡的大姐姐誒!
  
  物種都特麼不一樣!
  
  …………
  
  話說拍攝結束之後,於飛鴻連晚飯都沒吃,回到賓館就鑽進了房間。
  
  而此時,她正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懊惱道:「我早該想到的。他怎麼可能老老實實拍我的戲!」
  
  她眉頭微蹙,消瘦的臉上帶著些紅潤。白天那一遭,她已是勉力支撐,作為導演不能慌,不能亂,不能退後,所以直到現在,才有了點嬌柔的樣子。
  
  不得不挺著,因為愛煞了這部戲。為了它,於飛鴻打破了各種原則,到處託人情,求關係,拉資金,都到了這份上,肯定不允許有人橫插一腳。
  
  這種感覺很微妙,說的哲學點,叫執念;說的通俗點,叫病人。
  
  褚青也是病人,在電影上,只要他認為正確的東西,就必須要實現出來。只有兩種情況例外:你要麼說服我,要麼讓我沒法嗆嗆。
  
  前者像《愛神》,後者像《殺手沒有假期》。麥克唐納直接搬出「咱倆誰是導演」的名義壓人,那就沒轍了。
  
  「咚咚!」
  
  八點鐘左右,褚青敲開了她的門。她自己在屋裡焦躁的樣子完全不見,又恢復了白天的狀態,笑道:「喝點什麼,我帶了些茶葉和咖啡。」
  
  「茶,謝謝。」
  
  他一屁股坐下,隨意瞧了兩眼,房間非常乾淨,衣物行李收拾的很整齊,只在桌上擺著個木製的小飛機,估計是心愛之物。
  
  於飛鴻衝了一杯茶,一杯咖啡,倆人相對而坐,忽然都有些尷尬。
  
  「……」
  
  詭異的沉默半響,又覺得這種正兒八經的談判架勢很滑稽,同時笑出了聲。
  
  褚青抿了口茶,先道:「其實我就想問問,你那麼拍的意義是什麼呢?」
  
  「呃,也沒什麼意義,我就單純的覺得很美。」
  
  「那是景色美,還是角色美?」
  
  他又問,不等對方回答,直接道:「因為你沒有拍景,全是面部特寫,所以你要的是角色美。但我覺得,角色美應該是內在的,你的眼睛不美,笑容不美,語言不美,光鏡頭在哪兒轉來轉去的,那種美太膚淺了。」
  
  「我倒不這麼看,美是外在和內在結合的,我相信你可以演出內在,我再給你添加外在,這樣不好嗎?」她笑道。
  
  人家口才一溜,褚青略微卡殼,便轉變思路,道:「OK,我們先不談這個。你拍這部電影,當然有自己的衝動和想法,但以現在的市場環境,你又必須重視觀眾的感受。這個你承認吧?」
  
  「嗯!」她點點頭。
  
  「那好,我可以肯定,觀眾不會喜歡你這種攝影手法,一次最多,兩次就煩,三次就開噴了。而且我更肯定,你腦子裡準備的不止三次。」
  
  於飛鴻沒否認後面那句,問道:「可你不是觀眾,你怎麼知道他們不喜歡?」
  
  「我就是以一個觀眾心態去看的。」
  
  「那你也只是代表你自己,代表不了觀眾。」
  
  嘿!
  
  這女人咋就這麼強呢!
  
  褚青那個糟心啊,可又彼此說服不了,簡直愁死。
  
  「噗哧!」
  
  於飛鴻瞧他的德行,不禁掩嘴輕笑,道:「褚老師,你為了這部電影好,我非常非常感謝。但這是我的一個念想,我希望能按照我內心的東西去完成,哪怕它的成績不好,甚至被觀眾討厭……所以,我們不要再爭論這個話題了。」
  
  「……」
  
  褚青也看了她半天,只得退而求其次,問:「那我的還有幾場,我是說,那種轉來轉去的鏡頭。」
  
  「呃,一場。」她想了想。
  
  「那能不能刪掉?」
  
  這一秒鐘,於飛鴻真覺得他像個小孩子,為了幾根棒棒糖在討價還價。不過呢,這也說明他對戲的心思,純粹到不能摻一丁點的雜質和不情願。
  
  她尊重這種東西,於是也退了一步,道:「既然你不喜歡,我就刪掉了。但其他的鏡頭,你……」
  
  「我不管了……」
  
  丫徹底放棄,隨即又嘀咕一句:「反正你也不聽。」
  
  至此,除了那兩種情況之外,又多了第三種:於飛鴻。
  
  …………
  
  六月下,好萊塢那邊的談判又有了新進展。AMPTP先搞定了AFTRA,雙方簽訂了一份新協議。
  
  而SAG內部的觀點,分為三派:
  
  主罷派:包括傑克‧尼科爾森、本‧斯蒂勒的50多位演員聯名刊登廣告,鼓勵AFTRA中的SAG會員反對與AMPTP達成新合約。
  
  主和派:以湯姆‧漢克斯、蘇珊‧薩蘭登為首,認為繼續僵持對雙方均有傷害,支持AFTRA通過新合同。
  
  調停派:以喬治‧克魯尼為代表,他表示雙方都無過錯,但是要強調:此次鬥爭的目的,不是幫助那些2000萬片酬的大明星,而是以一幕戲為記薪單位的低收入演員。
  
  SAG與AMPTP之間歷來有保障協議,維護演員的利益不受損害,這個期限到7月1日為止。
  
  所以在7月1日之前,如果沒有達成新協議,那便意味著:演員將在沒有合同保障的情況下開工,製片方隨時會出爾反爾,卻不用承擔任何責任。
  
  就比如,褚青接了一部好萊塢電影,片方承諾100萬美金的片酬。拍完之後,人家不給,或者只給50萬,你告都沒處告去,因為沒有強制合同。
  
  那對底層從業者來講,簡直是一場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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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11-25 10:52:46
第六百三十六章  靜好
  
  所謂御姐殺手,就是碰到御姐就被殺掉的意思……好吧好吧,反正從這天開始,褚青對於飛鴻的稱呼就變成了飛哥。
  
  沒辦法,這個女人太有譜了。不是那種故作姿態,或是盲目嬌縱,而是真正具有獨立的人格和獨立的生活。
  
  范小爺、周公子、湯維、程穎這些人,看上去都很自主,但缺乏那麼一點對世事的通慧和透徹。從這個角度來講,於飛鴻跟王瞳很像,可王瞳還需要一個暖實的家庭,她就不用。
  
  8歲拍戲,16歲當主角,21歲去好萊塢拍片,前後二十年的女演員加起來,起點能比她高的不超過兩隻手。若是別人,早就藉此機會一飛衝天,她偏不,選擇去美國留學。
  
  沉寂了三年之久,於飛鴻回京,居然還有機緣,一部《牽手》,一部《小李飛刀》火遍全國,范小爺還只能演她的丫鬟。
  
  但她偏偏又懶了,任性的讓影迷痛恨。
  
  在旁人看來,這個女人不求上進,大把大把的浪費資源,實屬活該。但老話講:你活得到底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
  
  於飛鴻不會為任何東西勉強自己的不快樂,哪怕是感情。甚至說,若非為了《愛有來生》這個念想,她也根本不會出來,還宅在家裡逗貓看書。
  
  開機十天之後,劇組告別了高黎貢山,轉景到香格裡拉的普達措。每逢五六月份,這裡就開滿了杜鵑花。
  
  劇組啟程的那晚下著雨,一行人像逃命似的奔波五百公里,就為了趕花期。其實鏡頭非常簡單,就是吳剛和褚青策馬馳騁,然後漫山遍野的杜鵑花。
  
  普達措海拔四千多米,馬跑上兩圈都要流鼻血,何況這麼多人。大家欲仙欲死的待了三天,似乎老天垂憐,劇組剛離開。那花便謝了。
  
  ……
  
  七月初,獨克宗。
  
  這座古城也在香格裡拉,有一千多年的歷史,保存完好。劇組搞定了全部的大外景戲。還剩下室內戲和古寺、古宅的戲份。
  
  獨克宗的風貌得天獨厚,於飛鴻一眼相中,將在這裡完成大部分的室內戲。
  
  此時是白天,燈光卻調的漆暗,劇組在一個大廳堂裡面。拍攝阿明和阿九成親的部分。
  
  紅綢夜燭,天地祖宗,四角桌上擺著酒肉瓜果,十幾個群演在兩側恭賀。正中間,褚青穿著黑緞子馬褂,十字披紅,於飛鴻頂著蓋頭,手牽喜綢。
  
  儐相立於一旁,提聲喊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倆人對著案上的牌位拜了兩拜,又聽他喊:「三拜長兄!」
  
  吳剛端坐在左手邊。笑著受了一禮。
  
  「夫妻對拜!」
  
  褚青和於飛鴻同時轉身,眼中的柔情能扯得出絲線,先頓了一頓,才攏手拜下。
  
  「好!」
  
  「好!」
  
  群演的氣氛烘托得極其到位,不停歡呼慶賀。
  
  「哢!」
  
  執行導演喊了聲,於飛鴻馬上掀起蓋頭,跑過來看監視器。她顯然很滿意,揮手道:「過!準備下一場!」
  
  拜完天地,自然要送入洞房。
  
  這個景就比較簡陋了,只有一張貼牆的大床。鋪著鴛鴦喜被。周圍三米開外,全是亂糟糟的電線、器材和工作人員。
  
  褚青揭開紅蓋頭,像捧著珍寶一樣,小心翼翼的親了親她的臉蛋。然後解開那件紅衣。露出肚兜的吊帶。
  
  於飛鴻則面無表情,眼中冰冷。
  
  「哢!」
  
  執行導演喊停,飛鴻姐姐一邊系釦子,一邊跑過去,惹得某些小男生面紅耳赤。這條她覺得不太充足,換了個角度重拍。
  
  於是褚青又親。又脫衣服,別看人家快四十了,皮膚真的很細嫩,呃,好吧……
  
  片中有兩場床戲,這個勉強算一場,後面還有一場尺度稍大,那個要接吻。他早就跟媳婦兒備了案,范小爺對驚鴻仙子還是比較放心的,不像什麼周什麼遜,見著自己老公就勾搭。
  
  …………
  
  經過這些天的接觸,老實講,褚青覺得她演技還好,只是有坑爹的導演身份,時不時就跳戲。好容易情緒到位了,冷不丁就來一嗓子:
  
  「哎,那燈光怎麼回事,色調不對!」
  
  「那水杯誰的,趕緊拿走!」
  
  「那邊別說話了,影響收音知道嗎?」
  
  哎喲,他覺著特鬧心,根本忍受不了一個不專業的搭檔,可又不好干涉,那畢竟是人家的工作。
  
  今天這場,是重頭戲。
  
  阿明以為,阿九只是恨自己把她搶來,這樣的恨,又能維持多久?所以他並不擔心,終有一天會將她打動。
  
  但他不知道,阿九恨的遠不止這些,她混進寨子就為了摸清仇人底細,好通知哥哥把他們一網打盡。
  
  她自幼艱辛,從小到大被灌輸的就是報仇。某種意義上,她與阿明一樣,都是空落落的毫無人生意味。
  
  正因如此,阿九更能感受到這個男人對自己的好。她喜歡杜鵑花,他就每天在屋子裡插滿了杜鵑,甚至當花期已過,竟然用綢絹做了一大捧。
  
  阿九的心就像這花一樣,被渲染得色彩繽紛。
  
  今日午後的陽光正好,在搭建的小木屋裡,窗簾潔白素淨,木製家具刷著棕漆,有一種笨拙古樸的味道。
  
  於飛鴻坐在桌旁,桌上擺著粗陶的茶壺和茶碗。
  
  「飛哥,您再指示指示。」
  
  一切準備妥當,副導演顛顛的過來求摸頭。自從褚青這麼叫之後,全劇組都犯賤的跟著一起叫。因為混熟了嘛,時不時也敢開些玩笑。
  
  於飛鴻抿著嘴,薄嗔道:「好的不學,就學這些?可別讓我挑出毛病來!」
  
  說著,她四處查看一圈,還真的沒啥問題,遂示意開拍。
  
  「行動!」
  
  話音方落,她便拿起繡花繃子,可不是假的,正兒八經的繡了幾針。隨即鏡頭一轉,褚青捧著杜鵑花進了屋子,這一束那一束的插得滿屋顏色。
  
  緊跟著,他一撩長衫坐定,隨口加了句台詞,笑道:「我找了些上好的絹子,讓小蘭她們做的。雖然不是真花,倒也不怕謝了。」
  
  「呃……」
  
  她被這隨性的演技弄得有些慌亂,下意識就喊了聲:「哢!」
  
  眾人不明所以,褚青卻一捂臉,臥槽,我情緒本來好好的,你又跳戲!他實在忍不住了,決定跟對方聊聊這個事,便道「飛哥,咱打個商量行不行?」
  
  「你說。」
  
  「您別動不動就喊成嗎?您自己沒覺著特彆扭嗎?」
  
  「……」
  
  於飛鴻眨了眨眼睛,秒懂他的意思,揮手叫眾人散去,才抱歉道:「呃,這確實是我的問題,但你也知道,我的注意力……」
  
  「你是導演我明白,可還有這麼多人呢!」
  
  他指著不遠處的劇組成員,勸道:「你就交給他們,大家都不是白給的!別的戲就算了,這可是重頭戲,你再厲害也不能一心二用啊?就說你剛才的反應,哎喲,那叫個一汪水,古井無波啊!」
  
  「少貧嘴!」
  
  飛鴻姐姐白了他一眼,卻有些被說動。在拍攝上,她不允許旁人插手,在表演上,還是願意聽從意見的。
  
  褚青見狀,又加把勁兒道:「要不咱們先試一次,你什麼也別管,就好好演戲。」
  
  「呃,那行,我們先試試。」
  
  於是乎,她把權力下放給執行導演和攝影師,首次恢復到演員的完整狀態。
  
  「燈光OK!」
  
  「攝影OK!」
  
  「行動!」
  
  只見她低著頭,右手捏針,小拇指像花一樣翹著,纖細靈巧。繡了三四針後,她忽地轉頭,清澈如水的眼眸中,映出一個白衣倜儻的身影。
  
  那人似從雲端來,走到近處,走到眼中,又直接墜到了心裡。
  
  「我找了些上好的絹子,讓小蘭她們做的。你不喜歡杜鵑凋謝,這花卻能長久。」
  
  褚青這次的台詞又不一樣,而於飛鴻也有了反應,先頓了頓,輕輕放下繃子,再起身提壺,倒了一碗清茶。
  
  他的目光緊緊跟隨,心中一動,忽然握住了那隻小手。
  
  「……」
  
  她略微一怔,慢,且沉沉的抽出手。
  
  不知是那溫熱的掌心在自己的手背上劃過,還是自己的手背在他的掌心中廝磨……就像翠柳綠樹的長葉,悠悠蕩蕩的飄落在一池春水。
  
  而那漣起的褶皺,似嚇到了她的冷漠,急急的抹身回座,又一針一針的繡起花來。
  
  褚青的臉上閃過一絲落寞,小小的抿了口茶,卻也沒了言語。
  
  他開始是正襟端坐,隨後身子前傾,再後胳膊搭在桌子上,最後右手托著腦袋,斜斜的,癡纏的,肆無忌憚的望著……
  
  她就那樣繡著花,他就那樣著了魔,倆人隔著桌子,桌子靠窗,窗上有白簾,左右撩分,隨風飄漫。
  
  窗外是輕碎的鳥鳴聲,和風吹過長草的沙沙響。那陽光細細的穿過格子,暖得亮得,讓人不忍打擾。
  
  黎耀輝操控著攝影機,將鏡頭慢慢拉遠,定格在這幅美好的圖畫裡。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停了針,扭頭看了一眼。這個男人的身上被一股淡淡的,安寧的氣息包裹,恍若時光流淌,歲月靜好。
  
  而這一刻,她願意追隨他的安寧,開口說了第一句話:「茶涼了,我再去給你續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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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11-25 10:53:03
第六百三十七章  野鬼
  
  這天,寨子裡劫來了一匹白馬,阿明覺得阿九會喜歡,便帶她出去兜了一圈。阿九也終於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她愛上了這個男人。
  
  當晚,倆人情濃了一夜。阿明心花怒放,以為打動了阿九,但第二天早上,對方仍是冷冰冰的樣子。
  
  他的情緒瞬間崩潰,有了一次非常強烈的爆發。
  
  拍攝地還在那間小木屋裡,只是佈景略有改動:四角桌,兩把椅子,白色的窗簾和字畫,桌上是一套茶器,一盤瓜果,以及一柄小刀。
  
  褚青先穿了件背心,又墊了棉布,然後才是血包和外面的長衫。那血包有巴掌大小,薄薄的一層,用膠帶固定在胸口處。
  
  於飛鴻瞧了半天,覺得不太靠譜,便道:「咱們還是用假刀吧,萬一刺到人怎麼辦?」
  
  「哎沒事,假刀不快,不容易破。」
  
  他係好領間的釦子,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前,笑道:「飛哥,你就瞄準這兒,出手要穩準狠,肯定沒問題!」
  
  「……」
  
  她張了張嘴,終究默許。其實不同意也沒轍,那貨演起戲來就跟瘋了一樣,有時候真挺嚇人的。
  
  飛鴻姐姐在美國待過好久,也接觸過一些本土演員,即便是客觀比較,這位都能秒掉百分之八十。她是個懶人,放在演技上的心思並不多,特別是前幾天的那場戲鋪墊完美,便也樂得把自己交給對方,跟著他的情緒走,反倒更加自然。
  
  待一切準備就緒,即刻開拍。
  
  「行動!」
  
  只見於飛鴻站在桌旁,褚青站在門口。話音方落,他幾步就衝了過來,一把攥住她的手,由於力道太大。她被轉了半個圈,直視著那個男人。
  
  「為什麼?妳為什麼要這樣?」
  
  褚青的聲音不高,每個字、每個音階都在往下壓,就像只垂死的野獸在低低嘶吼。
  
  「妳就這麼恨我?我做的一切都不能彌補我的過錯嗎?」
  
  他越壓著,那種痛苦和掙扎就越凸顯,全身的勁兒都收在心臟裡,又從心臟砰砰的迸發出來:「我能感受到你對我的反應,你對我有反應是不是?是不是?」
  
  「呼……呼……呼……」
  
  於飛鴻就覺得被一種極致的絕望包裹,完全失掉了言語和動作,只能慌亂的喘著氣。
  
  褚青看她到這個時候。依舊不言不辨,拿起那小刀就塞進她手裡,又用自己的手死死握住,雪亮的刀尖對準胸口。
  
  「如果你真的恨我,恨透了我,你現在就把我殺了,咱們一了百了……殺了我!」
  
  「呼……呼……」
  
  於飛鴻又驚又懼,死命的想抽出手,可他就像鐵鉗一樣攥著。又順勢一送……刀尖噗的一下就刺進了皮肉,瞬間有血珠滲出,很快在白衣上染成了一小灘,卻似紅梅落雪。
  
  「啊……」
  
  她從喉嚨裡擠出一絲沙啞。眼睛被那點紅刺入,竟比他的痛還要痛。終於,她拼起全身的力氣一掙,那刀掉落在地。咣啷啷的顫動兩聲。
  
  他看著她,她看著他,淚珠子都跟斷了線似的往下掉。
  
  我愛妳。
  
  我也愛你。但,我不能說。
  
  ……
  
  在原來的劇本中,阿明受此打擊,便策馬奔走。途中遇一古寺,聽那佛鍾清鳴,忽有頓悟之感,便下馬出家。
  
  褚青卻認為太過突然,鋪墊不足,修改後就變成了:阿明出走,心慌意亂之下落馬摔傷,被僧人所救。在寺中養傷期間,聽那和尚誦經參禪,自覺塵世無可戀,遂出家。
  
  於飛鴻為了選景,幾乎跑遍了滇省的古剎,總算在一處極為偏僻的地方找到了合適的寺院。
  
  這裡的戲比較多,因為阿明出家後,阿九就在附近搭了個間破屋子,每日送茶送飯,與他陪伴。這段時光,是倆人最平淡也是最親近的日子,用一句俗透了的話形容,便是: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而唯一一場,也是全片轉折的一場大戲:卻是阿九的哥哥伏擊阿明的哥哥,他逃到廟裡,對方率人圍攻,並血洗了寨子,至此真相大白。
  
  阿九夾在仇恨與愛情之間,情願一死。倆人相約在寺中的銀杏樹下,阿九說:如果來世你不認得我,我就說「茶涼了,我再去給你續上吧。」
  
  後眾人身死,寺院被燒毀,轉眼五十年雲煙,清朝到了民國,寺院變成了宅院。
  
  拍完這部分的戲,吳剛老師就已殺青。這位實力派非常出色的完成了任務,托得住褚青,又能發揮自己的特點。
  
  於飛鴻更是慶幸,她本想找姚櫓來演這個角色,但如今看來,姚櫓絕對會被某人虐死。
  
  褚青亦是驚訝,飛哥不愧是飛哥,第一部電影就敢拍大場面,又是馬戰,又是火攻,那真是刀刀見血。
  
  四千萬的成本啊,就是幹這個的!
  
  …………
  
  褚青躲在雲之南,成天看著美景美人,很有點山中無日月的感覺。
  
  而與此同時,外界又發生了不少事情,今年的年景貌似不錯,娛樂圈扎堆成婚:先是劉滔,再是王志聞、佟大為,然後董結和潘粵名,胡婧和馬來西亞土豪,聶遠和同門師妹,李佳欣和許大亨,叉燒芬和張晉,陳慧林和某某某,郭曉東和程莉莎,足有十幾對已經舉行婚禮,或確定婚期的新人。
  
  當然,論關注度誰也比不過梁朝韋和劉佳玲。
  
  7月21日,在不丹的umaparo飯店,擺了38桌,據說花了200萬。導演是王佳衛,服裝是張淑平,嘉賓還有林青霞、王非這等大神,逼格突破天際。
  
  梁朝韋也邀請了褚青,他脫不開身,就問問范小爺的日程。結果媳婦兒也沒空,跟對方又不熟,只能說聲抱歉。
  
  此外,北京奧運會即將開幕。他上輩子看電視,這輩子有點條件了。怎麼著也得看看現場。丫對男籃、男足、女排比較感興趣,早早託人訂了票。
  
  媒體也在不斷熱炒,話題包括方方面面,什麼賽程啊,開幕式啊,各國貴賓啊,表演明星啊巴拉巴拉……反正褚青別人沒記住,就記住韓家小姐了,沒辦法,忒突兀了!
  
  山腰。有風。
  
  這座山不高,路卻很難走,一側是石壁,一側是淺崖。於飛鴻拄著登山杖,領頭走在前面,身後跟著二三十人,僅有的一輛車反倒落在末尾。那輪胎一磨,碎石子就扑棱棱的往下滾,刮得底盤噹噹響。
  
  這個女人確實出奇冒泡。居然在此等地方搭了個景,還特麼是重景--那座宅院就在山上,這意味著,以後每天都得爬上爬下。
  
  大家難免抱怨。可看一個小女子都玩了命的,也便咽回了肚子。
  
  約莫四十分鐘左右,總算到了山頂,褚青抬眼一瞧。呵,還真有點被驚著了:
  
  只見青灰色的舊牆圍著一處院落,石板鋪路。直通雙層木樓的門口。路兩側的雜草修剪得乾乾淨淨,左邊有石桌石凳,被一棵巨大繁茂的銀杏樹遮了陽光。
  
  整個院子,既幽深又開闊,有詩情畫意又顯得陰沉詭暗。
  
  他轉了幾圈,拍了拍那蒼老的樹幹,不禁嘆道:「飛哥你真神了,這都能找著?」
  
  「牆和樹原本就有,我們只搭了木樓。」
  
  她撫弄著平滑的桌面,笑道:「也算緣分吧,跟我想像中的簡直一模一樣。」
  
  「呵,別說你了,我都想買下來住一住。」
  
  「那你得拉上電線,接上水管和燃氣,還得裝個抽水馬桶和電梯。」
  
  「我裝電梯幹嘛?」他一怔。
  
  「下山方便嘛!」
  
  「噫,這笑話真冷!」
  
  褚青非常鄙視,轉頭瞅了瞅忙碌的劇組人員,又望望遠天的日色。六點鐘,太陽還沒有完全落山,餘出淡淡的光,在天邊映了一抹薄紅。
  
  而那紅照進院子,倆人一時都靜了,坐在這樹下,等夜來。
  
  ……
  
  阿明是個鬼,是人都知道。
  
  但片中沒提到一個「鬼」字,甚至沒有明確的身份認定。這完全為了規避電影局「不許有鬼」的智障大法,你還別說,申請的時候竟然通過了。
  
  褚青不曉得該感激,還是無奈。
  
  不知不覺,夜已深,劇組挑起了燈。燈有六盞,門口一對,樹枝上掛著一對,石桌上擺著風燈,屋子裡還亮著一隻。
  
  於飛鴻換了身民國時的月白旗袍,頭髮挽起,那樣的柔細嬌弱。褚青摘掉了辮子,留著光頭,一身黑色的僧衣。
  
  阿明是鬼,也是僧。
  
  他為了這部戲,讀了許多佛經野史,尤記得一篇:阿難對佛祖說:我願化身青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淋,只求她從橋上經過。
  
  這會有多喜歡,只為那場遇見而甘受造化之苦?褚青細細揣摩著這份感悟,又融進自己的心裡。
  
  「燈光就位!」
  
  「攝影沒問題!」
  
  「行動!」
  
  她在等好友,好友久不至,桌上的茶都涼了。她便提著壺進屋,重新燒了水,剛沏了兩杯,忽聽夜鴉啼鳴。
  
  「嗚……嗚……」
  
  於飛鴻站在窗口望去,並未覺得異常,跟著卻一怔,定睛看向那銀杏樹。離得稍遠,燈光微暗,依稀見得一個人立在樹下,面部被枝葉遮擋。
  
  她以為是好友玩鬧,便笑道:「出來吧,等你半天了!」
  
  「沙沙!」
  
  他帶著葉動,緩緩而出,漸露一張男子的輪廓。
  
  「啊!」
  
  於飛鴻驚叫一聲,拉開抽屜,取刀在手。他立時頓身,往後退了退。
  
  過了半響,她見對方始終未動,不覺有惡意,反而端茶到了院中,大起膽子道:「不管你是誰,既然來了,就請出來喝杯茶吧。」
  
  「你不害怕了嗎?」他的聲音似遠似近。
  
  「我與你無冤無仇,我想,你也不至於要害我。你既然路過,喝杯茶也無妨。」
  
  聽了這話,褚青才邁了步子,在樹葉與光的交纏中,緩緩走了出來。黑衣,清瘦,似站在那裡好久好久,久的滿身塵埃,久的那葉子在他肩上落了一年又一年。
  
  長夜清冷,小院幽暗,倆人移了幾步,隔著石桌坐下。她抿了抿茶,有些無從開口,他便笑了笑,先問道:「你在等人?」
  
  「哦,是啊……我在等雅萍,她一向都不大準時的。」
  
  於飛鴻放下杯子,雙手輕綣,小心試探道:「那你是……」
  
  「哦,我也在等人。」
  
  「你一直都在這兒?」
  
  「是啊,我一直都在這棵樹下,等了五十年,我們約好的。」
  
  褚青靜靜的看著她,彷彿前世也曾有過,隨後又低頭,那深碧色的茶沉浮在杯子裡,就像一個古老的傳說在夜晚的空氣中漫開。鬼語人言,你我殊途,已是露了一半結局,捲著一半空留。
  
  「五十多年前,這裡是座寺院,哥哥在另一邊的山裡扎寨……」
  
  「那天我去獵鹿,走了很遠很遠,她穿著紅衣,坐在石上吹笛,哦,她叫阿九……」
  
  他這樣的輕柔,又深重,他語中的阿九會碎掉。
  
  對面,她靜靜的聽著:
  
  五十年,這裡住了很多女子,每見一人,他便講一回故事。
  
  五十年,他捨身棄道,誤了輪迴,甘成野鬼。
  
  五十年,他看著這張臉,講著故事,心裡卻嘆:唉,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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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6
匿名  發表於 2019-11-25 10:53:19
第六百三十八章  三生
  
  於飛鴻很慶幸,自己找對了人。
  
  之前,她首選的目標是段奕紅,這位也是個戲瘋子。他的張力十足,能撐得起這個角色的情緒,但有一點,他太硬了。無論怎麼演,那種天生的爺們兒氣質都揮之不去。
  
  就像阿明出家,如果讓段奕紅穿著一身僧袍,立在銀杏樹下,那絕不是一個癡情的弟子阿難,而是一個喜歡文藝的少林武僧。
  
  褚青就不同,他低落得讓所有人心痛。
  
  夜,古宅。
  
  依舊是六盞燈,門口一對,樹枝上掛著一對,石桌上擺著風燈,屋子裡還亮著一隻。人還是那樣的人,時間卻已撥到了第三天。
  
  阿明給轉世的阿九講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於飛鴻根本沒打算一天拍完,她計劃是五天左右。但由於某人太過驚艷,今天晚上便可以結束。
  
  她穿著月白旗袍,他穿著黑色僧衣,中間隔著石桌,桌上有茶。
  
  「他們生存的唯一目的就是報仇,他們什麼都計劃好了,就等著我的出現。」
  
  褚青的身形有些傴僂,彷若在塵埃中抬起頭。故事開始之前,他期待她的反應,故事快結束的時候,他又變得惶恐。
  
  「可他們誰也沒料到,阿九最後會愛上你。」
  
  於飛鴻就像個毫無關係的看客,為阿九和阿明的愛情感嘆。
  
  沉默……沉默……
  
  他的惶恐轉瞬就成了真,可還能說什麼呢,只能低低的應道:「是啊,誰也沒料到。」
  
  「那你後來等到阿九了嗎?」她帶著好奇,滿是對結尾的追探。
  
  「沒有,阿九先我而去,以為我會留在人世,便急去投了胎。而我又怕她來這樹下找我,一步也不敢離開,錯過了投胎時機。我在這輪迴路上。只能待五十年,現在,也該到時候了。」
  
  「難道,難道她真的從未上來過?」
  
  於飛鴻有些惋惜和不忍。道:「會不會是她忘了,或者是她來過,你沒有認出?」
  
  「以前我始終在想,總有一天她會來的,她一定會走到這樹下。只要她來了。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認得出。我就一直等,一直等,可這故事快講完了,我才意識到,我從沒問過自己,為什麼要等她?」
  
  他就像在講別人的故事般安穩,緩緩道:「我們前世都身不由已,今生碰到她,我以為可以讓她幸福。但我沒想過。也許今生的她,已經非常幸福,就像你一樣。所以,只要她是快樂的,能不能等到她,都不重要了。」
  
  「……」
  
  於飛鴻竟不曉得說什麼,只有低頭,那桌上的茶已沒了熱氣,沉沉的凝固在杯中。她便端起托盤,輕聲道:「茶涼了。我再去給你續上吧……」
  
  話落,她進了屋子。
  
  褚青看著這個女人,相逢,卻不相識。他閉上眼。眼淚在閉目之前凝結成滴,唉,阿九,好想再看看你,在你喝夢婆湯前。
  
  人們常說,走過黃泉路。邁過奈何橋,就能望見三生石。
  
  三生,三生……
  
  第一世,我為銀杏,你作紅杜鵑。
  
  第二世,我為馬賊,你淪階下俘。
  
  第三世,我為孤鬼,你嫁他人婦。
  
  如今三生已過,他在人間的執念消彌,這條輪迴路也到了盡頭,魂飛魄散。
  
  而那邊,於飛鴻回了屋子,將涼茶倒掉,又拿起爐上的水壺。她神情恍惚,似有一個人在耳邊呢喃,穿過了前生今世:
  
  茶涼了,我再去給你續上吧……
  
  茶涼了,我再去給你續上吧……
  
  她怔怔的沏著茶,眼前忽然一片血紅,阿九倒在阿明的懷裡,道:「來生,你若不認得我,我就說,茶涼了,我再去給你續上。你便知,那人是我……」
  
  「啪!」
  
  那印著青花的茶碗掉落在地,碎成數片。
  
  她全身都在顫,早已淚流滿面,又轉過頭,牆上的鏡子裡映出一個舊時女子,霞帔紅妝,正是阿九。
  
  「阿明!」
  
  於飛鴻瘋了一樣跑到院中,那石桌石凳寒涼如水,銀杏樹暗影綽綽,人去無蹤。
  
  「阿明!你等等!」
  
  「阿明!」
  
  她繞著那棵樹,一聲聲的哭喊:「阿明,你等等!」
  
  「你等等!」
  
  「阿明!」
  
  風吹過,只有枝葉的沙沙聲響。她癱倒在地,淚如血,一滴滴滲入樹根的泥土。
  
  佛偈有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人們往往記得這後段,卻忘了前面的兩句: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
  
  ……
  
  話說原版的《愛有來生》,在拍古宅的戲份時,恰逢雨季來臨,將搭景全部衝毀,路也阻斷。於飛鴻不得不中止拍攝,全組回京修整了一個多月,等那邊雨季過去才重新出發。前前後後抻了七八個月,成本也增加了不少。
  
  而這次的運氣就非常好,除了前期有些困難之外,一路順風順水。預計三個月的周期,很可能提前殺青,省下來的資金完全能用在後期和宣傳上。
  
  《愛有來生》的資方是星美公司和真像公司,起初定的宣發策略,便是一部文藝愛情片,計劃在情人節或七夕上映。褚青倒有心幫忙,往海外影展送送,但一切取決於她的後期進度。
  
  拍完這部分內容之後,就沒什麼重頭戲了,於飛鴻對劇組的管理也寬鬆許多。畢竟壓力過大,終有崩潰的時候。
  
  轉眼到了8月8日,北京奧運會開幕。
  
  劇組放了半天假,圍在賓館食堂的那台破電視機前,勁兒勁兒的看開幕式。房間裡有大電視,可這種時候,這種氣氛,就是要擠在一起才熱鬧。
  
  當那幅美妙的特效畫卷緩緩鋪開,全場歡呼雀躍。還真不是誇張,確實有人當場落淚,一股神奇的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
  
  而褚青和於飛鴻坐在角落裡,低聲吐槽那乾巴巴的解說詞和難聽的主題曲。
  
  倆人的關係已然很好,他這種見姐軟的慫貨,自然又多了個姐姐。當然,於飛鴻跟王瞳的感覺不一樣,都是爽朗大氣,但一個溫潤體貼,一個獨立自我。
  
  褚青也不會拿「你這樣怎麼嫁得出去」之類的梗去開玩笑,人家壓根就沒想過。
  
  此後萬事安好,只在電影臨近殺青時,六六忽然打來了電話。
  
  她去年出了一本新書,叫《蝸居》。由於之前《王貴與安娜》和《雙面膠》的火爆,這本新作立馬就被盯上。
  
  不過六六這個女人同樣任性,她跟於飛鴻是好朋友,因《雙面膠》也跟褚青合作的很愉快,便特意打電話問問:我把優先權給你,你不要,我再跟別人談。
  
  褚青的第一反應就是要,第二反應卻是要不得。
  
  《蝸居》有多火,他當然清楚,但他更知道,這部劇只播出了一輪,餘下全部封殺。總局親自發的文,還在各種會上點名批評。
  
  表面原因是:台詞很黃,涉及二奶,拜金主義,不符合主流價值觀。但根本原因是:它涉政了!而且是官商勾結,一起推高房價,將房地產行業的操作手法和利益鏈揭得乾乾淨淨。
  
  甚至還有傳聞,宋思明這個人物是影射魔都的某位官員,海藻的原型是東方衛視的某個主持人,強拆死人是影射XX路的那次拆遷火災等等……
  
  媽呦!這東西可不能碰,所以褚青考慮了一番,以今年項目太多資金不足的理由,婉拒對方。
  
  六六也無所謂,抹身就答應了華宜的購買意向。
  
  ……
  
  到了八月中,《愛有來生》終於殺青。
  
  褚青經歷了一次地理環境最艱苦的拍攝,眾人也像解放了一樣,沒辦法,於飛鴻壓迫的太狠。
  
  臨別時,大家紛紛與她擁抱,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以後不要再合作。飛鴻姐姐就笑,說我銘記在心,畢生感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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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11-25 10:53:34
第六百三十九章  生老病死
  
  褚青回京後,沒能跟媳婦兒團聚。因為《武林外傳》已經開機,范小爺是主演兼製片,帶著一大批人馬進駐了橫店。
  
  她這次沒找老公客串,實在沒有合適的角色,如果硬寫一個,那未免太刻意了。這電影打的就是感情牌,看的就是原汁原味。
  
  此外,《鬥牛》的籌備將近結束,下個月也要開機。閆倪在兩部戲裡都有角色,還得當把空中飛人。《苦竹林》的進度卻稍慢,主要是演員難找,薛十三和陳六,各有各的匪氣,各有各的可愛之處,形象貼合,演技過硬,又不介意雙男主設定的……擼遍國內的男演員,還真不容易找。
  
  相比之下,三部電視劇的籌備都有條不紊,約莫在十月份開機。
  
  而褚青拍完了《愛有來生》,忽然發現自己變得很閒:公司一切正常,兩口子感情和睦,女徒弟沒有寢取之心,《畫皮》的宣傳期也未到,一時間竟無所事事。
  
  丫想來想去,只能去看比賽了。不過就趕上了一場,8月24日的男籃決賽,奧運會也在這天閉幕。
  
  美國以118-107的比分戰勝了西班牙,挽救了夢八的榮譽。他沒去包廂,就大大咧咧的坐在觀眾席,為此還刷了一遍次日的文體版新聞。
  
  然後呢,又很無聊。
  
  ……
  
  夜,客廳。
  
  褚青繼承了媳婦兒的手藝,正捧著一份熱氣騰騰的紅燒牛肉,呼嚕呼嚕吃的槓歡。
  
  他今兒宅了一天,早上煲了點粥,中午乾脆沒吃,晚上又不愛做,便翻出媳婦兒的常備物資,在紅燒牛肉、香辣牛肉、鮮蝦魚板、辣白菜中挑了一種。
  
  沒辦法,范小爺對泡麵的感情比對老公還深。
  
  「咕嚕咕嚕!」
  
  他消滅了麵條,又喝了兩口湯。孤零零的吐槽幾句那狗血的電視劇……唉,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丫根本懶得收拾,呈美人魚坐姿的往沙發上一靠,拿起手機就開始騷擾。直接群發:「幹嘛呢?」
  
  不到一分鐘,便有人回覆:
  
  「拍著戲呢,哥別鬧啊,回去找你喝酒。」--劉曄。
  
  「無聊就睡覺,別浪費國家資源。」--賈璋柯。
  
  「艸!」--姜聞。
  
  咦?
  
  褚青撓了撓頭皮。老姜是在罵我,還是在說明他的即時狀態?嘖嘖,好難懂!
  
  又過了幾分鐘,第二批來了:
  
  「在外面吃飯呢,哥有事嗎?」--乖乖的黃穎。
  
  「再群發給我,打你哦!」--早已看穿一切的王瞳。
  
  「benêt!」--覺得他發錯人的伊娃。
  
  「哈!」
  
  一種蛋疼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他正準備回覆,忽聽滴滴兩聲,按開一瞧:
  
  「在哼歌。」--週遜。
  
  這貨隨手就打了幾個字:「哼什麼歌?」
  
  那邊很快發來一段鬼文:「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幸福花園》不好聽,換一首。」
  
  於是那邊又來:「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
  
  這回他懵逼,問道:「這什麼?」
  
  「宣萱的歌。」
  
  切!褚青撇了撇嘴,又發道:「蒙特利爾電影節你去嗎?」
  
  「還沒定,那幾天可能有活動。」
  
  「盡量去吧,蒙特利爾很漂亮。」
  
  「那好。」
  
  ……
  
  丫同時跟十幾個人聊天,足足扯了兩個小時,等到十點多的時候。終於扛不住了,連晚安都沒說,毫無節操的上床睡覺。
  
  迷迷糊糊的躺著,似沉非沉。不知過了多久,只覺一陣古怪的聲響從黑暗中傳來。開始還很細微,之後就愈發清晰:
  
  「叮鈴鈴!」
  
  「叮鈴鈴!」
  
  「唔……」
  
  褚青猛地睜開眼,恍惚了兩秒鐘,才意識到是手機響。摸摸索索的拿在手裡,藉著微光一瞧。卻是程穎。
  
  「餵?」
  
  「哥,你快過來……」
  
  大小姐從未如此慌亂,道:「我爸好像不行了!」
  
  這話一出,他騰地就坐起身,下床開燈,邊找衣服邊問:「怎麼回事?你在醫院嗎?」
  
  「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現在救護車上,武,武警總院……」
  
  「你別急,別急,我馬上過去!」
  
  他一聽也慌了,顧不得穿戴整齊,揣上鑰匙和錢包就出了門。
  
  大半夜的,街上空空蕩盪,褚青開著車一路奔到醫院,又急慌慌的跑到搶救室。程穎正坐在門口發呆,一見他,難得露出柔弱的一面,顫聲道:「說是突發性腦出血,我……」
  
  「沒事沒事,肯定能搶救過來!」
  
  他連忙安慰,待對方的情緒緩解一些,才問:「老頭兒身體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就腦出血了?」
  
  「我爸的血壓本來就高,這不奧運會麼,天天抱著電視看比賽,一贏就喝酒,一贏就喝酒。昨天閉幕式又喝了不少,今兒剛想躺下,一抹身就暈哪兒了。」
  
  程穎使勁搓了搓臉,又嘆又氣又擔心。
  
  「那你媽呢?」褚青問。
  
  「沒顧上她啊,我直接就跟車來了……哎,我讓小穎把她接來。」
  
  跟著,她便給黃穎打電話,簡單說了說情況。
  
  程老頭在京城沒別的親人,那些學生朋友也救不了急,全壓在女兒身上。而褚青看著幽暗的走廊和緊閉的手術室,心中煩躁,想摸煙來抽,隨即又塞了回去。
  
  人有旦夕禍福,皆在轉瞬之間。誰能想到,老頭能攤上這碼子事?
  
  走廊裡很靜,倆人就那麼坐著,都沒心思言語。過了一會兒,黃穎和程媽也來了醫院,程媽倒很堅強,沒哭天抹淚的,反倒安慰女兒。
  
  啥情況都不曉得,四個人一起苦熬,直到凌晨時分,那紅燈熄滅,大夫現身。他顯然認得褚青,先怔了怔,才道:「你們放心,病人已經脫離生命危險。哪位是家屬,可以去辦理住院手續了。」
  
  「我們能進去看看嗎?」程穎問。
  
  「現在不行,而且術後幾天之內,最好都不要探望。」
  
  大夫說完就閃了,褚青和程穎去辦手續,黃穎留下陪程媽。一番折騰到天明,程老頭總算安安穩穩的躺在了病房內。
  
  而程穎見他晃來晃去的,反倒惹人注意,影響老爸靜養,便給勸了回去。
  
  他一想也是,便先行回家,然後給范小爺打了電話。媳婦兒一聽就要訂機票,他又開始勸她。
  
  腦出血手術呢,少則三五天,多則十天半月,甚至一個月才能甦醒。這得看出血量的多少、出血部位、有無並發症等等因素。
  
  程老頭算不幸中的萬幸,血量很少,情況也不太嚴重,三天後就有了意識。
  
  褚青再次趕到醫院,頓覺心酸,那麼一個睿智和善的老爺子,此刻正病仄仄的躺在床上。能睜眼,認識人,碰觸也有感覺,就暫時不能說話。
  
  見他進來,老頭咧了咧嘴,應該是想笑,但面部肌肉控制的不完全,看著有些嚇人。
  
  「得嘞!您別動了!」
  
  他趕緊過去,小心翼翼的搭在床邊,勉強笑道:「啥也不用合計,好好養病,我還等著你下棋呢!」
  
  「……」
  
  老頭眨眨眼,意思是:小砸,別叫板!
  
  他又陪了一會兒,便轉身出門,抹了抹眼睛。程穎也跟了出來,短短幾天已憔悴不堪,輕聲道:「大夫說恢復良好,出現後遺症的可能性不大。唉,我真怕他有個偏癱、失語什麼的,依他的性子,不能說不能動,還不如……」
  
  她張了張嘴,終究無言。
  
  褚青就勸:「哎,現在醫學這麼發達,肯定能治好。你也放寬心,這段就別上班了。」
  
  「……」
  
  程穎默然,過了半響,方道:「要是我爸真不行,我就得辭職了。小初走了,我也說不定,咱們,咱們……」
  
  「嗨!」
  
  話未講完,褚青就打斷她,笑道:「咱們一直都在,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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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11-25 10:54:23
第六百四十章  蒙特利爾
  
  程穎直接請了一個月的假,雖然醫生說出現後遺症的可能性很小,但她還是做了最壞的打算。萬一程老頭落個癱瘓失語什麼的,她就換個相對自由些的工作,以便照顧老爸。
  
  而她身為公司的執行總裁兼頭號經紀人,停工的影響非常大,褚青不得不坐鎮公司,處理那些未完成的事務。
  
  轉眼到了30日,第24屆金鷹獎在長沙的五洲大劇院舉行了頒獎禮。
  
  本屆逼格還是蠻高的,光看主持人是趙忠翔就曉得,芒果台鐵了心要幹把大的。金鷹獎的劃分大概是最齊全的,包括連續劇、主持人、文藝節目、紀錄片、少兒節目等等跟電視有關的獎項。
  
  公司主要是兩部作品,《士兵突擊》和《奮鬥》。
  
  汪寶強憑藉這部戲紅了兩年,總算拿到了不錯的榮譽:最具人氣的電視劇男演員獎和最受觀眾喜愛的男演員獎。
  
  湯維和王洛丹雙雙提名,又接連敗北。沒辦法,蔣文麗在當晚大殺四方,一人囊括了最具人氣女演員,觀眾最喜愛女演員和最佳表演藝術女演員三個大獎。
  
  老前輩就是老前輩,不帶一絲煙火氣的,就讓金鷹女神李小璐撲得無地自容。
  
  當然,受益最大的還是汪寶強,他現在名氣有了,獎項有了,妥妥晉升一線……雖然只是電視圈。
  
  話說現在的影視產業,不僅電影咖的片酬飛漲,電視圈也是這德行。
  
  像汪寶強拍《士兵突擊》,每集1萬多,到了《順溜》就敢報價10萬,如果《順溜》再大火,那肯定叫15萬,實際成交價也得有12萬左右。
  
  湯維拍《雙面膠》時,每集還不到1萬,可連續兩部熱劇之後。成交價10萬都有人接。
  
  究其原因,無外乎好演員太少,市場需求量太大,而且連續劇不同於電影。電視台和觀眾就認熟臉。
  
  就自己想想,07年到10年這段時間,除了汪寶強、孫洪雷、****斌、海清、黃海波、閆倪這幾位,小熒幕上還能看見誰?
  
  ……
  
  9月2日,蒙特利爾。
  
  這裡的電影節創辦於1977年。是十二大之一。如果說聖丹斯集中了美國化的獨立電影,那蒙特利爾就是泛歐洲化的藝術片聖地,兩個影展共同撐起了北美地區的藝術品位,不至於被好萊塢的酸臭味全盤攻占。
  
  中國作品在此獲得的榮譽不多,但也不算少,許是地處偏遠的關係,國內一向不太關注。
  
  活動於8月27日開幕,為期十天,今兒是《李米的猜想》首映式。曹寶平,周公子外加兩個工作人員。在昨天才匆匆趕到。
  
  沒有炫目的閃光燈和大明星,場面略顯簡陋,不過氣氛還是很棒的,能容納七百人的大廳坐了近九成。
  
  周公子在最前排,很認真很認真的等待著。她為了拍這部戲,簡直吃盡了苦頭,殺青之後又花了整整三個月,才能完全抽離。
  
  不多時,燈光黯淡,銀幕亮起。
  
  正片的第一個鏡頭。就給了周遜的那張小臉,素顏,蠟黃,顴骨上滿是暗斑。頭髮亂糟糟的紮著,右手夾煙。
  
  「69,80,83,103……221,243。256,一直到1460,上個月,上個月正好是1460,數字都在我腦子裡,每封信的日子我都記得……這有什麼規律嗎?」
  
  她神經病似的念叨,對每一個乘車的客人,然後又自問自答:「沒什麼規律!別想了,該想的我都想了。四年,就這些日子,54封信,沒有任何線索、城市、地址、電話,統統沒有,就這些信。他告訴你又起晚了,便秘了,又看了一夜的球,隔壁飯館的味兒又飄過來了……就這些,你不知道他在哪兒,找不著他……」
  
  曹寶平是個講故事的高手,也懂得如何抓住觀眾,他用這個古怪的開頭成功挑起了全場的興趣。
  
  其實《李米的猜想》很簡單,就是一個男人為了讓女人幸福,不惜隱姓埋名去販毒,可他又忍不住不想她,只好一封封的寫信。
  
  用複雜的手法去講述一個不復雜的故事,是極其冒險的行為。但曹寶平很確定,因為周公子是個無比強大的演員,真正可以撐起一部戲的程度。
  
  於是,大家看著周遜,看她在那裡神神叨叨:「知道我最想幹嘛嗎?我最想幹的就是把他找出來,然後對他吼一句,你他媽怎麼不去死啊!」
  
  「哦!」
  
  記者和影評人不禁輕呼,這個演員和這部電影太特別了,幾乎顛覆了對以往中國獨立電影的印象。
  
  故事的創作素材雖取自毒販綁架案,曹寶平卻將其用作劇情發展的催化劑,來更好的體現衝突和意外性。
  
  當王雁輝和汪寶強飾演的毒販被捕後,方文又因交通意外被審問,李米終於在警察局見到了他。
  
  那樣匆匆經過,還隔著厚厚的玻璃窗,但她一眼就釘在了他的背影上。
  
  方文不能承認,只得說:小姐,你認錯人了,我叫馬冰。
  
  她怔,她慌亂的質問,之前的豪言壯語都消失了,委屈又憤怒。而第二次見面時,他卻變得慌亂,在陽光下四處躲閃。她一路跟隨,哭著背誦他寫的信:
  
  「83天,我打算回去了,李米。反正我也成不了你們想要的那種人,只能普普通通了,我真沒用……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沒用?」
  
  「221天,我就要回去了,李米。我現在算是一個有用的人,我都能看到我們未來超市的樣子……你能原諒我嗎?」
  
  「430天,我和以前不一樣了,李米。也許我已經成為你父母想要的那種人……我昨天在電視上看到昆明了,我一下子哭了……你還在等我嗎?李米。」
  
  「708天,告訴你一件事,李米。我今天早上到機場買了機票,那時候思念就像一條在草原上爬行的蛇,我突然想要回去了……我買了機票,過了安檢,到了登機口,最後我還是出來了,機票錢退了一半……我多想回去,你知道嗎?」
  
  「……」
  
  這段戲讓全場沉默,那瘦小的身體裡爆發出的能量,將七百人的大廳都罩了進去。周公子咬著嘴唇,一種奇妙的,驕傲的,難以訴說的滋味在心底流淌。
  
  方文停了步子,終於轉身,道:「好,我是方文。我現在和別人好了,現在不想要你了,能不跟著我了嗎?」
  
  「如果是我認錯了人,那我跟你說對不起。」
  
  話落,她便飛奔起來,寬大的男士襯衫隨風鼓動,頭也不回的跑。
  
  之後,李米大病一場,說:方文從我的生活中抹去了。
  
  她開車跟朋友來到一家飯館,朋友們嬉笑離去,她笑著喊:等等我!但下一秒,她抬頭望著微亮的天,眼中似什麼都沒有,又似能找到一切。
  
  曹寶平太清楚周遜的魅力,用了大把大把的特寫鏡頭,一點點將那種東西挖了出來。
  
  故事的最後,方文死在了李米的眼前。他留給這個女人一箱錢和一台DV。在警局裡,她看到了那段錄像。
  
  方文很靦腆的笑著,說:我做到了,去開家超市吧……別為我擔心,我也許會很快回到你身邊。如果我回不來,你想我的時候,就看看我給你寫的信,一共54封。
  
  畫面一片雪花,然後,李米出現在了鏡頭裡:她在家裡晾衣服,在高架橋上換輪胎,在街邊一路小跑去公廁,在跟一個胖子吵架,並甩了他一巴掌……
  
  方文就在她的身邊,一直都在。到最後,他也沒對李米說過一句我愛你。但她笑了,因為自己的愛情有了交代。
  
  這種展開確實出乎意料,以至於席間一陣竊語。正當他們以為影片結束時,曹寶平又玩了一招。
  
  他讓周遜站在天橋上,靠著欄杆,背後是繁華而掙扎的城市,就像紀錄片訪談一樣的說著:「我們上中學的時候相愛,後來一直在一起。我們學習成績都不好,都沒考上大學,他愛看武俠,還有就是跟我談戀愛。」
  
  「我們都不起眼,沒有人在乎我們,高考結束那天,我們都很沮喪,那天我們也沒見面。他從考場出來,花了五塊錢,買了一張游泳票,在游泳池裡待了一個下午,明晃晃的太陽下,他第一次哭了。」
  
  「後來他就開始了出租車司機的生活……後來他跟我說,遇上我是他這麼大最開心的一件事……」
  
  她好看的臉笑著笑著,一下子側過去,湧出淚來。
  
  ……
  
  三天後,第32屆蒙特利爾電影節閉幕。
  
  《李米的猜想》獨攬兩項大獎,曹寶平拿下了最佳導演,周公子獲得了最佳女演員。
  
  所謂的國內四旦啊,在國際影展全撲得不行不行的,只有趙微在05年拿了個上海電影節影後,被人各種吐槽。
  
  蒙特利爾的權威性還是蠻高的,得知周公子封後,褚青第一時間表示祝賀。而全國人民又喜聞樂見,拜託!人家可是華宜的!你巴巴的投資拍片,巴巴的拉人家進《畫皮》……嘖嘖,別說你是高風亮節,你倆沒一腿誰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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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11-25 10:54:41
第六百四十一章  神一樣的部門
  
  蒙特利爾的兩項榮譽,意外讓電影的海外行情看漲。首映式之後,已有片商來問,閉幕式之後,更猛增了數倍。它刷新了固有的中國獨立電影印象,用交流論壇上的觀點來說,就是有新意,會講故事,屬於第三階段的作品。
  
  公司很欣慰,起初的構想便是三分之一的國內收益+三分之二的海外收益,才能確保回本。如今的藝術片市場,誰都沒那個信心點石成金,全特麼如履薄冰。
  
  比如《鬥牛》,片子是好片子,但扔進院線就是個撲,只能靠別的渠道找補。再比如《苦竹林》,比《鬥牛》還要個性化,根本就不是大眾傳播的作品。
  
  褚青算自食惡果,誰讓他任性來著,當然兩口子也做好了賠錢的準備。
  
  公司現在的路線很明確,每年一部商業大片+兩三部小成本電影+若幹部商業劇集,他們不玩股票,不找融資,一分錢一分貨,實打實的本事。
  
  這種模式有好有壞,好處是產業鏈條穩定,不必擔心冒大風險;壞處是資源較少,每年的產品固定,鎖死了發展前景。
  
  像華宜那邊,嚷嚷上市已經好久了,不就是為了募集資金,全面撒網嗎?
  
  而兩口子對股票這東西比較怵,始終搖擺不定,內部意見也分成兩派。一派以王姐為首,她挺看不上金融那些玩意兒;一派以楊凡為首,他忽悠的理由就很逗比:
  
  你們想啊,只要公司上了市,那娛樂圈就跟股市掛鉤了。就憑咱們老闆這身能耐,今兒拿一金球,股價刷刷漲,明兒拿一奧斯卡,股價又刷刷漲,那妥妥就上天了!
  
  艾瑪,聽得兩口子熱血沸騰。可過後該幹嘛幹嘛,還是得冷靜冷靜。
  
  話說到了九月份,《鬥牛》順利開機,黃勃把憋了半輩子的表演欲都爆了出來。開機第三天。管琥就給褚青打電話,簡直語無倫次,最後來了一句:丫要不拿個影帝,我就一輩子光頭!
  
  褚青特鄙視,你丫一點震懾力都沒有好伐?你說你植髮去都特麼比這強!
  
  反正不管怎麼著。倆人對這片子的拿獎屬性都充滿信心,要麼叫好,要麼叫座,你拍電影總得有一樣吧。
  
  《鬥牛》沒問題,《苦竹林》卻依舊難產。楊樹鵬總算划拉到兩位演員:胡君演薛十三,姜五演陳六。只是談的時候還出了一檔子事兒,姜五傻不拉唧的拿劇本給姜聞看,那貨一眼就盯上薛十三了,說我演!
  
  楊樹鵬就特苦逼,說姜爺。我都答應胡君了,您可別讓我難做。虧得老姜不是強搶良家的人,一聽便罷,專心籌備《讓子彈飛》去了。
  
  好演員碰到好角色,總有一種撓心撓肺的發情感。《苦竹林》的成本不高,倆人都自降片酬,裡面有四個主要角色,以及一票出彩的配角,各個鮮明。
  
  其中,扮演里正的是台灣老戲骨。李利群。演鸚哥的叫於小磊,中戲出身,這還是於飛鴻推薦的,她在《愛有來生》裡軋過一小角。
  
  不過里正的女兒羅娘。這個角色始終沒有人選。她算是女主角,戲份頗多,要有某種原生態的懵懂,青澀,以及少女的美感。
  
  …………
  
  九月中,北電。
  
  新生剛剛入學。一幫朝氣的小雞崽們還沒適應這種更高級的生活環境,顯得興奮且無所畏懼,嘰嘰喳喳的結伴成群,在校園裡呼嘯而過。
  
  而大門附近的甬路上,一個臉蛋圓潤的女孩子抱著書本,正跟閨蜜邊走邊聊。她今年升了大二,自覺挺成熟了,特看不上那些鬧騰的學妹們。
  
  閨蜜瞧她的德行,就曉得她在默默吐槽,不由笑道:「你去年還不如人家呢,怎麼著,待了一年就成老幹部了?」
  
  「我就煩她們那個勁兒,咋咋呼呼的!」
  
  女生冒了句東北話,稍稍撇嘴,又道:「哎,剛才曹老師講的你聽懂了嗎?」
  
  「沒怎麼懂,老曹一直都特深,還得回去看筆記……」
  
  閨蜜說著,忽然鬼鬼祟祟的四處張望,低聲道:「哎,前陣子他不拿獎了嗎?聽說院裡要給筆獎金,有這個數!」
  
  女生見她比了比手指,驚訝道:「能這麼多?」
  
  「怎麼不能,領導這回大方去了。而且不光學校,那投資方也給了小三十,還有影展的獎金,加起來都夠他五年工資了!」
  
  「哎喲,五十年跟咱們也沒關係!」
  
  那女生不太感興趣,只催著她快走。
  
  這倆人都是表演系,但全校的課程都分為專業課和基礎課,基礎課就包括劇作基礎、導演基礎、視聽語言、電影賞析這些東西。
  
  曹寶平在蒙特利爾加冕,導致名聲大漲,連旁聽生都多了兩倍。
  
  倆妹子下了課,正想返回宿舍,剛走到大門前的路口時,忽聽滴滴的幾聲鳴笛。轉頭一瞧,卻是一輛沃爾沃開了過來,又在跟前停住,示意她們先走。
  
  那女孩子沒在意,閨蜜則瞄了眼車牌,頓時就跟打了雞血一樣,連忙拽過小伙伴,嗨道:「我的天!他居然來學校了!」
  
  「誰啊?」女孩子懵逼。
  
  「你就是個豬腦袋啊,娛樂圈誰不認識他的車?」
  
  閨蜜恨鐵不成鋼的戳了戳她,正要再訓,又聽身後傳來一聲喊:「哎,同學!」
  
  她們轉身,只見一個男人按下車窗,笑道:「你們是哪個系的?」
  
  「呃,表,表演系。」閨蜜有點結巴。
  
  「那知道文學系怎麼走嗎?」
  
  「往那邊,左拐,直走,然後右拐。」那女生也認出了他,不過倒很闖愣,還正兒八經的給指路。
  
  「哦,謝謝!」
  
  他道了謝,便開車閃人。
  
  倆姑娘望著車子遠去,閨蜜顯得很失望,道:「只是問路啊!」
  
  「你還想咋著啊?行了,快走啦!」女孩子一邊拽一邊笑。
  
  ……
  
  褚青當然不是問路的,他曉得文學系的位置,只是看那姑娘骨骼清奇。又不好直接問名字,便藉口搭話。
  
  他來北電另有要事,三拐兩拐的到了地方,蹬蹬上樓。文學系在三層。這貨剛冒頭,正好撞見了曹寶平,人家還一愣,奇道:「你幹嘛來了?」
  
  「哈,反正不找你!」
  
  丫欠揍的回了一句。顛顛跑進右手邊的第二個辦公室。裡面四張桌子,三張沒人,只有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子坐在哪兒。
  
  「張老師!」他招呼道。
  
  對方連忙起身,握了握手,道:「喲,褚老師您來的挺早!」
  
  「呵,怕耽誤您上課麼。」他笑了笑,不客氣的找地兒坐下。
  
  這人叫張巍,文學系的副教授兼作家兼編劇,比較著名的像《生命因你而美麗》、《男才女貌》都是她的手筆。
  
  公司今年開了三部劇。明年的項目還沒定。路小佳買了十來部IP,之後丁靈琳又買了幾部,現手裡一共攥著十五部的小說改編權。
  
  而褚青挑來挑去,決定先把《杜拉拉升職記》搞定了,畢竟很火嘛,得趁熱打鐵。如今可不比以往,還那麼不緊不慢的,早晚得被艸死。
  
  杜拉拉是部職場小說,去年九月份出版,在一片蕭條中居然賣了60萬冊。以現今社會的職場競爭、生活壓力、人生困惑。再加金融風暴造成的苦逼上班族來講,杜拉拉極其貼合他們的心靈所需。
  
  若想改編成電視劇,就絕不能讓男人來寫,因為沒那個撕比範兒。倆人寒暄了幾句。便進入正題,褚青掏出那本書,問道:「您看過這小說嗎?」
  
  「我還剛好看過,看完我就想,這個題材太適合做成影視劇了。」張巍笑道。
  
  「喲,那咱們倆還不謀而合。」
  
  褚青頓感愉快。這樣交流起來就很容易了,便道:「我先說說我的想法,這書的看點就是職業寫實,所以劇本要保留這些內容,盡量不要偶像劇的套路……」
  
  「吱呀!」
  
  正說著,在門口轉了好幾圈的曹寶平,終於忍不住溜了進來,巴巴湊在旁邊。
  
  他懶得搭理,繼續道:「總之呢,咱們得尊重觀眾的智商,什麼傻白甜女主,霸道總裁,忠犬男二,腦殘反派通通不要!」
  
  話落,張巍還沒接茬,曹寶平先叫好:「哎,這幾個名詞特別棒!沒看出來啊,你概括能力不錯嘛!」
  
  褚青白了他一眼,接著道:「還有就是貼近生活,可以誇大,但不要誇張,也不要太殘忍,不然總局又該找事兒……」
  
  「嗒嗒嗒!」
  
  此時,走廊又傳來一陣腳步聲,走到辦公室門口,似見這門沒關緊,那人便隨手一推,奇道:「你們幹嘛……哎喲,褚老師!今兒怎麼大駕光臨了?」
  
  「薛老師,好久不見啊!」他趕緊起身。
  
  進來的是個女人,比張巍年紀稍大,留著一頭利落的短髮。這位叫薛曉璐,文學系副教授,也是作家兼編劇,大名鼎鼎的《不要跟陌生人說話》就是她的作品。
  
  而褚青簡單問候,便道:「我找張老師幫個忙,給寫個本子。」
  
  「《杜拉拉升職記》?」
  
  薛曉璐拿起桌上的書,隨便翻了幾頁,問:「這個好玩嗎?」
  
  「一般吧,難度太低。」張巍撇嘴道。
  
  「哦!」
  
  人家立馬就沒興趣了,又問曹寶平:「你在這兒幹嘛呢?」
  
  「我在這兒痛苦啊!」
  
  曹老師指了指褚青,演得跟真事似的,悲嘆道:「當年那位理想青年,竟然墮落成這個樣子了!」
  
  「不是,怎麼著我就墮落了?」他特蛋疼。
  
  「啪!」
  
  曹老師往那破書上一拍,道:「這還不叫墮落?」
  
  「……」
  
  他簡直無語,覺得在老曹上班的時候跑過來,完全是個錯誤。而僅僅十分鐘後,他發現自己就特麼是個錯誤!
  
  張巍、曹寶平、薛曉璐,以及聞聲溜進來的梅峰和莊餘新……前三位不必說了,莊餘新也知道,至於梅峰呢,呵呵,那是《紫蝴蝶》、《頤和園》、《春風沉醉的夜晚》的編劇。
  
  好傢伙,這五個人把他圍住,其中四個對他展開了一系列的和善談話,主要集中在「褚青VS杜拉拉」這種四六不搭的LOWB畫風上。
  
  丫毫無還嘴之力,拜託,你們都不用上課嗎?
  
  其實嚴格來講,褚青算中戲出身,一開始跟郝容他們很近,可走著走著,忽然就拐到北電這條道上了。
  
  這幫人的交情可不一般,當年七君子2.0版,就是在張先民的辦公室裡徹夜起草了《獨立電影宣言》。後來,整個第六代又在這裡跟電影局硬肛,然後才有了文藝片解禁,第六代浮出水面的大環境。
  
  褚青是官方與電影界的串聯人,又是七君子之一。所以他在北電文學系的人氣極高,全當自家人一樣。
  
  用老話講,這叫革命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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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9-11-25 10:54:58
第六百四十二章  試鏡失敗
  
  國內不是沒有好編劇,而是他們的本子沒人肯拍。多少專業院校出身的劇作家,懷著滿腔抱負闖進影視圈,又被老闆隨手扔的一本三流言情pia飛。
  
  沒人想看你的原創故事,沒人在意你的謀篇佈局,更沒人get你的那些不俗梗,商人是跟著市場走的,用最小的成本換取最大的利益,這是根深蒂固的道理。
  
  當然,任何時候都有堅持初心和熱情的傢伙們,成功的,那叫一時人傑,失敗的,頂多被按個理想主義者的頭銜,湮沒在商業大潮中。
  
  香港的江志強為什麼受尊敬,就因為他成功了,並且做的事功德無量。同樣的,褚青也正在大陸慢慢豎起一個印象:如果連他都放棄了,那中國獨立電影就真的沒救了。
  
  而曹寶平等人對他的調侃,縱然有開玩笑的意思,但也恰恰表明了學院界的擔憂:拍一部杜拉拉沒關係,畢竟要在市場中生存,怕的是以後只拍杜拉拉。
  
  褚青自然明白,笑呵呵的一扯一過間,便表明了立場。
  
  立場,這個詞他曾經深惡痛絕,可到了今天,許多事情身不由己。當你處在某個位置上,你就必須要有立場,不然會亂套的。
  
  老師們眼下都沒課,說說笑笑的聊了半天,待杜拉拉的話題過去,他忽道:「其實還有個事兒,正好你們都在,幫我參謀參謀。」
  
  褚青頓了頓,繼續道:「前幾天閒著無聊,就在家看了遍tvb的《一枝梅》,哎喲,那簡直沒法講!所以我最近就琢磨著,咱們能不能翻拍一下? 」
  
  「咦?一枝梅不是韓國人嗎?」張巍插嘴道。
  
  「噗!」
  
  幾位老師都噴了,薛曉璐還戳了戳她,笑問:「拍肯定能拍。主要是你想拍什麼?」
  
  「這我可不如你們,我是一點都不會講故事,就是覺得這麼好的一個題材和民間形象,愣沒有一部作品來展現,有點可惜。」
  
  「這叫廢話!」
  
  曹寶平很不客氣,直接道:「我就問你,你想要什麼風格?」
  
  「呃,形式要現代,內涵要古典。」他考慮了兩秒鐘。
  
  「寫實還是誇張?」
  
  「半寫實吧。」
  
  「故事類型?」
  
  「武俠啊,言情啊。官場啊,喜劇啊,反正都要。哎對了,最好加些推理破案的元素。」
  
  「嗯?」
  
  眾人一怔,各自思量片刻,都來了點興趣:
  
  「話本裡有很多類似的,完全可以汲取嘛,像《錯斬崔寧》就不錯。」
  
  「那個偵探元素太淺,還不如拎《洗冤錄》過來呢。」
  
  「哎。你說他每次作案都要畫梅花,他哪來的筆墨呢?偷的又是貪官富賈,人家的財物不可能放書房啊?」
  
  「他手速也挺快的啊,那麼點功夫還能畫畫。」
  
  「我倒覺得。設定個身份反差挺有意思的。開始不知道誰是一枝梅,然後有嫌疑的都在官府裡,像知縣、捕頭、仵作這些人……最後攪得天翻地覆,一枝梅哈哈大笑。掛印而去。」
  
  「你那是九十年代武俠片的套路,鄙視之!」
  
  「……」
  
  這幫劇作大咖略微一碰,思路就發散的沒邊兒了。褚青溜溜的蹲在牆角。連話都不敢插,好嘛,貌似什麼不得了的東西被放出來了!
  
  而他們七嘴八舌的討論了一番,心中大概有譜,薛曉璐先道:「這種題材我不太擅長,你們誰想接?」
  
  梅峰跟著道:「我也空了,你們來吧。」
  
  張巍則聳了聳肩,道:「我還是適合杜拉拉。」
  
  「……」
  
  剩下曹寶平和莊餘新二人,你瞅瞅我,我瞧瞧你,都想試試,又不好意思跟對方爭。
  
  褚青曉得這幫傢伙的文人德行,便笑道:「那曹老師,莊老師,就當幫我個忙,您二位合作一把?」
  
  莊餘新頓了片刻,才道:「呃,也成,咱們就先碰個大意出來。」
  
  老曹乾脆沒言語,只點了點頭。
  
  衝著褚青的面(台)子(階),那倆人才算答應。本就是臨時起意,他也給了充足的時間,耗到明年都不著急。
  
  此事方了,大家正準備散伙時,他忽然又來了句:「對了,我還有個事兒!」
  
  艸!
  
  你丫還沒完沒了了?
  
  四位老師同時起身,一個個麻溜閃人,就張巍跑不了,只得苦逼的守著辦公桌。
  
  褚青則眨了眨眼,感到了全世界的友善,便轉頭道:「張老師,我剛才見著個女學生,覺得挺適合一部戲的。不知道叫啥名,表演系,年紀不大,應該剛入學吧。」
  
  「啊?哦哦,那我帶你去查查。」
  
  張巍一怔,隨後才反應過來,媽蛋的,我還以為啥事呢!
  
  ……
  
  褚青跟表演係不太熟,顛顛的被她領到四樓,又敲開一間辦公室的門。一個鬍子拉碴的男人正坐在裡面,這位叫王勁鬆,是黃三石的同學,現任表演學院副院長。
  
  彼此都聽說過,今兒是首次見面,顯得非常客氣。北電每天都有劇組來挑演員,王勁鬆也不以為意,利索的找出學生名錄。
  
  人家還有工作,褚青就自己在沙發上翻。先查的是新生,結果找來找去都沒有,然後又查二年級,很快鎖定目標:
  
  鄭小爽,1991年生人,籍貫盛京,身高164cm,體重44kg。
  
  特長:舞蹈。
  
  評價:形象好,身量足,有相當的發展潛力……下面還有台詞、形體各項課程的表現指數。
  
  不得不說,北電的********做得非常細,外人一目了然。這點就比中戲要好,市場經濟了,學校也得會宣傳。
  
  褚青粗略掃了一遍,倒挺驚訝的,才十七歲就上大二了?而王勁鬆批著作業,瞄了眼他的神情。問道:「找著了嗎?」
  
  「嗯,我能不能複印一份?」
  
  「出門左拐,堵頭有個複印機。」
  
  「那好勒,謝謝王老師!」
  
  他沒想把鄭小爽叫過來,當場看看這孩子。因為楊樹鵬這個人吧,在某些方面特別嘚兒,免得起嫌隙。
  
  而不管怎麼樣,這半天收穫極大:搞定了一部小說的改編,促成了一部劇本的啟動,以及在一個小姑娘的演藝生涯中。稍稍撥動了那麼一下。
  
  …………
  
  褚青剛出道那幾年,工作量是非常大的。尤其是98、99年,《蘇州河》、《還珠格格2》、《鬼子來了》、《春光燦爛豬八戒》、《鐵齒銅牙紀曉嵐》、《詩意的年代》、《站台》,居然拍了七部影視劇。
  
  但後來,確切的說,是拿了戛納影帝之後,作品量驟降。每年保持一部正片,加兩部客串性質的電影,這就算不錯了。
  
  今年更可憐。只有一部《愛有來生》和幾分鐘的《速度與激情4》,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像個「在開公司之餘,還順便演演戲」的票友。
  
  以至於他敲定了一系列破事,到了九月末的時候。美國那邊忽然發來個試鏡通知,丫想都沒想就搭上了飛機。
  
  這電影叫《和莎莫的五百天》,標準的獨立製作,女主角已確定是丹斯切爾。正是這個小妮子推薦的褚青。
  
  洛杉磯難得有一個不太明媚的午後,他提前五分鐘趕到了試鏡處。考官有三位,編劇諾伊施塔特。導演馬克韋布,以及製片人沃特斯。
  
  三位很和善的打著招呼,褚青也微笑回應,雖然他知道對方肯定在暗暗吐槽:oh,試鏡先生又來了!
  
  試鏡先生,便是他之前在好萊塢瘋狂跑組得到的外號。
  
  「這個給你。」
  
  諾伊施塔特遞過一頁劇本,笑道:「你可以到外邊的小屋子,並且有十分鐘的時間。」
  
  「好!」
  
  他接在手裡,出去挪了幾步,剛要開門,就聽吱呀一聲,一個高大白嫩的帥哥先推了門,手裡也攥著劇本。
  
  「……」
  
  他一怔,沒想到裡面竟然有人,便招呼道:「嗨!」
  
  「哦,你好!」
  
  那帥哥笑了笑,又萌又元氣,個子老高卻不顯娘,簡直犯規。褚青一見這人,就心知要遭,人家的畫風比較搭誒。
  
  他撇了撇嘴,溜溜的進去背詞。
  
  那台詞不算長,略微拗口,約莫八九分鐘後,丫重新進屋。三個人的表情都有了絲變化,貌似對剛才的試鏡者非常滿意。
  
  褚青沒坐,站著道:「我可以開始了。」
  
  「哦,當然!」馬克韋布應道。
  
  話音方落,就聽他用一種慵懶又清淡的語調,緩緩道:「第154天,我不知道,我想這是真的了。我愛上了夏天,我愛她的微笑,我愛她的頭髮,愛她的膝蓋,我愛她脖子上的心形胎記,我愛她說話前會先舔一下嘴唇,我愛他的笑聲,我愛她睡覺得樣子,我愛我每次想到她就響起這首歌,我愛她給我的感覺,就像什麼都有可能……」
  
  他的母語雖然不是英文,但語境的掌握特別棒。一個頹廢、古怪還有些單純的男人形象,隨著那九個強烈的短句,一點點呈現在對方的腦子裡。
  
  「……」
  
  那三人不語,好像十分糾結,過了半響,馬克韋布才道:「褚,你的表演很精彩,跟佐伊也有過合作,默契不成問題。但我不得不遺憾的告訴你,你的形象與這個角色,呃,有稍稍的不貼合……」
  
  「呵,沒關係。」
  
  褚青早有預料,沒覺得太大失落,笑道:「希望下次有機會再合作。」
  
  「哦,一定,你是個很棒的演員。」沃特斯來了句場面話。
  
  現在好萊塢大小圈子裡公認的,這位演技爆棚,但即便如此,多數的製片方依舊不敢冒險。更何況,囧瑟夫也足夠出色,跟丹斯切爾戳一塊兒,各種金童玉女。
  
  沒辦法啊,cp感是硬傷,強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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