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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婚禮
一早起來,吃了早飯,孫鵬把孫飛送去圖書館。
天氣很好,他騎得很快。皮夾克左邊口袋裡有一張紙條,上面抄了個聯繫人號碼,姓欒。
銷售部不在公司的樓裡,單獨在外面租了一層寫字樓。迎著太陽,他站在車邊瞇著眼仰視這座有點舊的大廈,半空裡懸著很多廣告牌,他沒有找到熟悉的字眼。
按著紙條撥去電話。
電話過了很久才通,很嘈雜。他自報了家門,那個欒主任聽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叫他上9樓找他,急匆匆的就掛了。
穿著格格正正保安服的門衛一看孫鵬進來,臭頭臭腦地問找誰。
孫鵬說了來意。
他斜著眼睛從上至下打量他一番,讓他拿出身份證,在來訪簿子上登記姓名和電話。
出了9樓的電梯,走道很暗。整個樓層被打通成了3間大辦公室,他緩步走過,透過玻璃門,看見不少男男女女都坐在辦公桌前打著電話,激動處還做著手勢。
整個辦公場景都和他想像中的有點不一樣。
有個人戴著眼鏡夾著文件夾快步出來,和他迎面撞上。
狐疑地看看他,「找誰?」
「我找欒主任。」
「欒主任?」這人皺了下眉,想了下,朝裡喊了一聲,「欒峰!!有人找!」
頓了下,裡面傳來個聲音:「來了來了!」
一個三十幾歲的小個子男人穿著一身灰色的西裝一邊打電話一邊走出來,他瞄了一眼孫鵬,指指電話,示意他等一下,又走到旁邊接著聊。
打完電話過來,他用眼神示意孫鵬跟著他往裡走。
走到辦公室中間的一張堆滿了雜物的辦公桌邊,他拉過來一把轉椅讓他坐,自己也一屁股坐下來。
把桌上的東西推了推,他看看孫鵬。
「你是什麼學歷?」
「……初中。」
他點點頭,嘖了下嘴,「按道理我們這邊至少要專科……不過也沒事,既然是領導介紹過來的,你就正常做吧。我跟你說說我們這個話務員的具體工作,週一至週五上班,每天早上八點半至下午五點半,日薪100,做得好了還有提成,收入還是不錯的。」
「你是全職還是兼職?」
孫鵬有些發愣。
「啊?」
「……全職。」
男人點點頭,腦筋轉了下,在凌亂的桌上翻出一個藍色的厚文件夾,邊翻邊嘀咕,「初中應該識字的吧……找到了。」
抽出兩張紙遞給孫鵬,「你上午先把這個拿過去讀一讀,讀順了試著往上面的固定電話打打。今天算你半天工資,明天正式算。」
孫鵬盯著他看了一秒,沉默接過來。
這兩張紙上,一張上是新樓盤的宣傳廣告,一張上是密密麻麻的固定電話。成串的小而密的數字躍進眼簾,卻沒有進入他空白的大腦。
桌上的電話響起來,男人接起來,按住聽筒,指指角落的一張桌子。
「你先坐那邊吧,不懂的再問問其他人。」
孫鵬頓了三秒,僵硬的站了起來。
耳邊是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和聒噪的說話聲,眼前是一張張坐在電腦前打著電話的臉。
那些人的語速很快,快到他完全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只能看見一張張快速張合的嘴。
他耳畔嗡鳴。
走到那張破舊的桌子邊,放下那兩頁紙,他徑直走了出去。
出了沉暗的寫字樓,秋日清冷的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從進去到出來,短短十幾分鐘,他的心中似有什麼東西,轟然崩塌了。
他走到樹蔭下,脫下皮夾克擔到臂上,看著馬路,摸出煙,連著抽了三根。
中午的時候,陳巖抽空去區圖書館看了看孫飛,順便在那借了兩本書走。
下班前她特意到廁所補了妝,等孫鵬來接她。
他出現的時候在台門口的時候,她看看時間,遲了5分鐘。
酒席辦在上次名揚晚會的那家五星酒店。
結婚的是陳巖高中時最要好的同學,當年她們是同桌,成績不相上下,但她高三的時候沒參加高考,直接去日本留學了。
後來聯繫一直不多,但是兩人的情誼是真切的。
陳巖很喜歡一句話,兒時的夥伴就像是兒時的衣服,不是你不要了,是你穿不上了。
酒店門前的電子屏上滾動著紅色字幕:恭祝陸嘉怡與高啟山喜結良緣,永浴愛河。
電梯上了三樓,不遠處的婚宴廳門口擺放著巨幅的婚紗照,照片旁邊是幾個造型別緻的甜點台。
粉色玫瑰串起的拱門下,站著一對璧人,以及伴郎與伴娘。
賓客來的差不多了,四個人已經在輕聲說笑,儘管站姿鬆懈,儀態還都是優雅的。
陳巖和孫鵬走過去。
陸嘉怡遠遠看見她,唇角揚起。
陳巖的笑帶著十分真摯的祝福,「新婚快樂,嘉怡。」
「謝謝你。陳巖,好久不見了。」
目光掃到旁邊的孫鵬,她笑了笑,「男友?」
陳巖點頭,孫鵬朝陸嘉怡說了句恭喜。
陸嘉怡暗自打量了他一眼,笑著說謝謝。
陳巖把禮金遞給伴娘。
一旁,一表人才的新郎道,「謝謝你們賞光,快進去吧。要開始了。」
陳巖和孫鵬入座。這一桌都是和陸嘉怡玩得要好的同學。
旁邊一個男人看著陳巖坐下,雙眼放光,笑道,「陳巖?差點認不出你來。」
陳巖看看他,頓了下,淡笑道,「李東,還記不記得抄過我作業。」
李東聽她提起往事,頓時覺得距離一下子就縮短了,哈哈大笑起來。
他和她碰了碰杯。
「畢業後就沒見過你,上次班上聚會也沒來。現在在哪裡上班?」
「在電視台。」
「做記者?」
「嗯。」
「不錯啊,我在教育局,以後正好多聯繫啊。」
「好。」
李東看看她旁邊,「男朋友?」
陳巖點頭。
李東立馬朝孫鵬敬酒,孫鵬和他打了個招呼,兩個人乾了一杯紅酒。
李東道,「不錯不錯,你們也快了吧。」
陳巖笑笑。
音樂響起來,儀式開始了。
陳巖覺得,如今的婚禮花再多錢,形勢都是大同小異的。然而看著少年時的夥伴披著婚紗迎向自己的愛人,這種感觸是非同一般的。
主持人煽情的話語迴盪在席間,陳巖靜靜看著台上。在一首歌的時間裡,她想了很多。
看見燈光下陸嘉怡幸福而美麗的面孔,這一刻,她將自己心裡最美好最真摯的祝福送給了她,也送給了那些回不去的青春過往。
第一環節的儀式結束,新娘去換衣服,全場燈光恢復了正常。
李東離席去洗手間,回來時在走道裡看到換好了衣服的新娘像個演員一樣,端坐在沙發上候場。
他帶著微笑走過去,坐到她身邊。
陸嘉怡已經換掉了主婚紗,穿著淡紫色的魚尾服,發間的鑽飾一閃一閃,整張臉格外靈動美麗。
「嘉怡,你今晚真是美翻了,祝你幸福。」
「謝謝。」她沾著假睫毛的眼睛看著他,「看見陳巖了?心裡偷著樂了吧。」
李東臉微紅,「說什麼呢,人家男朋友還坐在旁邊。你老公呢?」
「等下他要先上台表演小提琴,正在後台準備。」
李東點點頭,忽然放空了目光:「你能把她喊來,我倒是真佩服,畢業後就沒見過她了,上次班級聚會也沒來。」
「怎麼樣,是不是想起了很多往事?」
少年時那些暗戀的小遊戲,通常玩伴比當事人還清楚。
「看上去變了很多,隨和開朗了,」他頓了一下,「但氣質還是一樣的。」
新娘淡淡笑了下,在這人生極具意義的一天,在這個瞬間,頗有感觸的憶起了很多年少時光。
在班上一幫同學們的眼裡,陳巖一直是成績好、長得好,又有點孤傲的女孩。男孩們對她的印象就四個字:高不可攀。
一開始陸嘉怡也這樣認為,但是有些東西是藏不住的,時間一久,就會露出破綻。
陳巖的衣服很少,但大家不會在意,因為她每件都洗的乾乾淨淨,走路時候昂著頭。開始流行數碼產品了,陳巖一樣也不買,表現的不屑一顧,但是她和她一起用MP4聽歌時,她又明明是喜歡的。陸嘉怡後來還知道,陳巖從不把同學領回家,是因為家裡沒有父親,還住著外公外婆。
這些舉動在一群稚氣未脫的高中生裡,那樣神秘孤高。但當陸嘉怡出國學了心理學後,才漸漸回過味來時,這些都是自卑的表現。
陳巖所有超乎年齡的推拒、淡漠以及不屑,都是因為心底那份不為人知的自卑。
這類人只有和人群保持距離,才會覺得安全。孤冷的心性是他們自我保護的屏障。
李東語氣隨意,「她現在在電視台工作,也不知道對象是什麼人。看上去倒是一般般。」
李東在官場上混了幾年,人的層次,幾眼下來心裡就有數了。
他似問非問地卻看向陸嘉怡。
陸嘉怡回過神,「哪裡一般?」
李東笑笑,「我就是隨口說說,和想像中的不一樣。以為她要求很高的。」
陸嘉怡輕輕一笑,「你行了吧,你明年就要結婚了吧?」
李東笑笑,「我就隨口問問,你想哪去了,就逗我吧。」
宴席結束,孫鵬和陳巖和新人打了個招呼,站到電梯口等電梯。
正好李東也和一波子賓客也出來了。
他們最先上去,被滿滿一撥人擠到了電梯最裡面。
陳巖餘光看了眼按鈕,「請幫忙按一下1樓。」
靠在門邊的李東幫她按了,說,「沒開車過來?」
「我們騎車來的。」
李東聽見孫鵬的聲音,怔了下,回頭看看,笑起來,「明智。來的時候下面堵瘋了。」
到了一樓,只有孫鵬牽著陳巖的手從電梯裡擠出來。
李東說,「陳巖,下次再聚啊。」
陳巖笑笑,「再見。」
他們在席間都喝了一點紅酒,出了酒店,沒有急著騎車回家,並肩在人行道上散步。
「她是我高中時候的同桌。」
「關係很好?」
「嗯。上學時候很好,後來她出國了。你和以前的同學還有聯繫沒有?」
「我以前的同學差不多都在外面打工,聯繫的少,回家過年的時候會見到。」
他們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著,過了會兒,都不知不覺沉默了。
風一陣陣刮過來,陳巖走得慢了一點,與孫鵬拉開了一步距離。
他身上穿著黑色的皮夾克,不是當下流行的皮衣款式,是最經典的那種短款,領子立著,完全蓋住了脖子,背影高大而頹廢。
前面是一排限制車輛進入的低矮石墩,他視若無睹,穿了過去。
又走了幾步,感覺身旁的人沒了,孫鵬回頭,發現陳巖站立在了一隻石墩上。
石墩頂端面積很小,她半張著手臂,低頭看著自己的腳維持平衡,沉靜中帶著一點活潑。
背後是一家燈光通亮的24小時超市,旁邊是一堆雜亂的電動車。
逆著光,他看不清她的面孔,只有身體的一個輪廓,心卻柔軟下來。
一雙大手扶在她腰上,陳巖抬眼,視野裡是孫鵬削瘦的臉。她雙手輕輕搭到他肩上,站穩。
夜色裡,馬路上的車在他們身邊呼嘯著飛過,風吹過來,帶著整條街的喧囂。
她高出他一個頭,髮絲飄動,輕輕蕩到他臉上。
他瞇起了眼睛。
片刻的停頓,孫鵬喉結動了下,手臂一收,動作異常輕緩地抱住了她。
這是個十分安靜的擁抱,兩個人都一動不動,怕微微一動,就會引發什麼變化。
他們的影子重合在一起,與地上搖曳著的淡淡樹影交疊掩映,在微黃的燈光下,被行人用零碎的步伐悄然踏過。
陳巖下巴抵著他的頭頂,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煙味,什麼也沒說。撫摸著他脖頸上隱隱暴起的經脈,她的心,忽然跳的很慢很慢。
愛情猶如風中的火焰,那光亮搖忽不定,不足以照亮誰的人生。然而這一簇光如此溫暖,又如此脆弱,你不自覺就會向它展露出來自心底最深處的黑暗。
它伴你一程,換你銘記一生。
記住的終將不是光,而是被那幽光所照到的,人生的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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