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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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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鳳棲梧桐]一品農家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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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2 01:40:35 |只看該作者
009 遼東大澇,對策

  六月,遼源縣知縣李懷仁八百裡加急送來奏折,遼東八鎮一縣遭遇百年難見決堤之災,河堤盡毀,良田房屋被淹,所種稻谷顆粒無收!百姓無糧無食無居住之所,浮屍遍野!

  遼源縣離河堤最近,受災尤為嚴重。至奏折寫好時刻,洪水剛退,整個遼源縣存活人數不過原先人數的十分之一,所見滿目瘡痍,所聞哭聲漫天,饑餓交迫,食不果腹,亦不過體,懇求皇上皇恩浩蕩,即刻撥賑災糧食衣物,解救黎民百姓於水火之中!

  令,遼東知府項木大災前夕逃離遼東,目前不知所蹤!

  滿朝嘩然!

  帝師府傅老侯爺首當其沖!

  項木是天啟五年的進士,傅老侯爺是那年科考的主考官,項木正是他的得意門生!由他推薦坐上了遼東知府一位。

  洪德帝滿臉憤怒,將手中的折子狠狠扔到大殿中央,聲音中燃著滔天的怒火,“這就是國之棟梁,他開了預測災難的天眼不成?竟能在大壩決堤前逃出生天?!傅南天,那項木可是你一手提拔上來的,你有何話說?!”

  大殿之上,竟是分毫臉面都不給傅老侯爺!

  傅老侯爺一襲絳紅色萬字暗紋長袍,頭發胡須皆白如雪色,一副愕然懺愧的表情,當下就跪了下去,“皇上請明察!項木雖是老臣一手提拔推薦去遼東的,但近幾年他已很少與老臣來往,書信更是無一封,此事老臣真是不知!否則,絕不會允許他做出此等天理難容之事啊!”

  言辭懇切,以往洪亮的嗓音沙啞難辨,聽上去受的打擊不小!

  群臣面面相視,幾個與帝師府關系交好的文臣上前請諫,“皇上,傅老侯爺幾十年精忠為國,絕不會縱容手下門生做此等傷天害理之事!此事還需再做調查。”

  “皇上,依臣愚見,目前重中之中是先解決遼東府八鎮一縣的災後困境,遼東再往南就是北涼,若不能妥善處理好,恐怕……”那大臣略為猶豫了一息,臉色添了慎重,“會引來北涼的覬覦!”

  聞言,文武百官臉上都多了凝重之色,交頭接耳,悄聲議論起來。

  “北涼與南涼對峙多年,會不會借此機會攻下遼東尤不可知啊……”

  “北涼皇帝病入膏肓,身後只有一個未成年的公主,怕不會動這個心思吧?”

  “前幾日得來的消息不是說北涼皇帝在為公主招婿嗎?聽說北涼大將東方盛是頭號人選。”

  “東方盛?那個殺人魔頭?他若娶了公主那就是下任北涼皇!以他狠辣的手段和野心定會挑起戰亂,到時候……遼東定會不保啊!”

  “他們敢!”洪德帝一聲怒喝,雙眸陰寒,“吾泱泱大國,還怕他魚丸之地不成!”氣極反笑,“朕竟不知,朕的文武百官竟是如此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之輩!要爾等何用?!”

  眾百官紛紛下跪,“皇上息怒!”

  洪德帝拂袖,轉身背對朝臣,群臣惶然,良久,洪德帝轉身坐回龍椅,眉宇間已收了怒火,神色平靜。

  “大皇子,以你之見,為今之計該當如何?”

  二皇子的臉色瞬間變了。

  大皇子元廬身材頎長,長相有三分像洪德帝,剩余七分卻誰都不像。大皇子外家是定寧侯府,定寧侯府的老太太是靖安侯府的嫡女,故大皇子與二皇子自成一派,朝野上下無人不知!

  可現下,皇上不先問受寵的六皇子反來問大皇子,中間包含的意義就有些多了。

  雖然以目前的形勢來說,大皇子與二皇子二人誰登上皇位都可,但若是定寧侯府的老太太與靖安侯府的老侯爺相繼過世後,誰上位可就大不一樣了!

  大皇子一派的朝臣面露喜色,小心翼翼的垂眸伸著耳朵去聽。

  大皇子更是嘴角勾出了一抹笑弧,眸色冷掃了樓重一眼,開口道,“以兒臣之見,此事可分三路進行。一,先行押送賑災糧食衣物運往遼東,安撫災民;二,派人輔助遼源縣縣令李懷仁疏通災民,將河堤重新修築;三,由父皇下令,全國通緝項木,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話聲剛落,就有朝臣走出隊列,“臣附議。”

  “臣也附議!”

  “臣等……”

  “臣反對!”禮部侍郎出列,神情嚴肅,看了一眼大皇子,躬身道,“皇上,臣反對!大皇子所言雖有道理但實施起來難度太大,恐怕還等不及運作,遼東災民已暴動而起!”

  “哦?”洪德帝饒有興味的看了他一眼,眸子淡淡的掃了大皇子二皇子一眼,笑道,“愛卿既能說出這樣的話,定已有分析定論,詳細說來。”

  “是。”禮部侍郎臉色鄭重,一一道來,“第一,大皇子言押送賑災糧食衣物運送過去,可知從應天到遼東相隔三千多公裡,六千裡地,縱是運送隊伍日夜兼程也許一個半月才能到達,李懷仁八百裡加急過來已是花了近十日,再等一個半月……”他語氣嗤然,“那些餓急的災民還能安穩嗎?”

  “你……”大皇子面色難看,一眼瞪過去,禮部侍郎看也不看,開口指責第二點,“河堤在遼東府內,如今遼東府八鎮一縣皆遭洪災,若糧食衣物不能解決,何人有心思去修復堤壩!”

  禮部侍郎是二皇子的人!

  大皇子的臉色一片鐵青,目光驀然轉向二皇子,二皇子唇角正勾了個笑,被大皇子看個正著,眸中立時出現恨色!

  “不知二皇弟有何高見?”一字一字的切齒聲,讓二皇子的臉色也難看起來,二皇子元詡露了個笑容迎上大皇子元廬,“皇兄切勿動怒,皇兄的提議雖好……確有不足之處。”一副不是我想為難你,是你非湊上來讓我為難的樣子。

  大皇子的臉色更加難看。

  “說來聽聽。”洪德帝似很開心二皇子也有自己的見解,慫恿道。

  元詡微微一笑,上前兩步,“一,以皇兄所言購糧購衣物送往遼東……”大皇子嗤笑一聲。

  二皇子不以為意,繼續道,“運送物資這個過程由朝廷下令先從臨近府城調運糧食衣物解燃眉之急,給朝廷賑災之物留足時間。二,以做工抵糧食衣物,規定出一個章程,一天做工多少時辰可領食物多少,這樣既解決了堤壩重修人工的問題,又確保了糧食衣物不被浪費。至於通緝項木之事……”他話語有些停頓,“項木在遼東十幾年兢兢業業,做出的貢獻亦不小,此番所為定是有人背後指使……”

  此言一出,滿朝皆驚!

  洪德帝贊賞的點了點頭,“二皇子所言極好!大皇子有些浮躁了。”

  二皇子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謙遜道,“都是幾位傅帝師教導的好。”

  大皇子臉上青白交加,忍著氣低頭,“兒臣以後定跟幾位傅帝師好好學習,再不辜負父皇的厚愛。”

  “嗯,多向你二皇弟討教討教,做事切不可如此不切實際!”洪德帝一番教誨,大皇子已是憋的內傷。

  當著文武百官讓他向老二討教!他顏面何存?!他才是大皇子,若按祖訓,他就是順位繼承人!

  “皇兄一向聰慧,此番定是憂心災民,一時亂了方寸。”二皇子笑著替大皇子開脫,卻有愈描愈黑之勢,這番話下來,讓那些支持大皇子的人蹙了眉頭,一個小小的洪災就這般處理不當,亂了方寸,若遇上大事,又怎堪重負?!

  一時間,大殿內隱隱響起無數低歎聲。

  大皇子羞憤難當,寬袖中,握緊了雙手,指尖泛著蒼白的白色,臉上露出溫潤的笑,“是,兒臣日後定會向二皇弟討教一番!”

  大殿一時暗潮湧動,大皇子派和二皇子派涇渭分明,橫眉冷對。其他四皇子和六皇子派系的人在心裡樂開了花。

  洪德帝挑眉,目光掠過自己的兩個兒子,看向二人不遠的六皇子元煦(樓重),樓重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對兩人的暗潮洶湧毫不在意,甚至有幾分百無聊賴之感,讓他剛揚起的眉頭立刻沉了下去,胸腹間騰的冒出一股心火,燒的他頭疼,“行了,勾心斗角私下裡去,別在我眼前裝兄友弟恭!禮部侍郎協助二皇子今日將賑災事宜籌劃出來,戌時末朕要看到詳細的賑災折子!”

  大皇子和二皇子臉色齊變,低下頭去應了是。

  洪德帝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退朝!”

  話落,甩袖就走。

  杜成倉惶喊了聲,“退朝。”洪德帝已走出大殿,他慌忙追上去,身後傳來齊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到得上書房,洪德帝朝身後吼了聲,“誰也不許進來。”

  杜成的腳步剎住,站在門外,不多會兒,在屋裡伺候的幾個太監宮女也被趕了出來,齊齊站在外面。

  洪德帝腳步不停去了內室,開了暗格就往地下走去,到了小屋前,頓了一頓,收了臉上的怒容,咧了咧嘴,露出一抹傻笑,推門而入,正對門的畫上,那抹大紅的倩影帶著倨傲的笑容看著他。

  他神色一柔,走上前,伸出手握住女子持紅綾的柔荑,孩子氣道,“屏兒,你兒子今日又氣到我了,我這一顆心要被他氣成幾瓣了,你要負責。”

  女子容顏柔美驚艷,一身大紅妖嬈奪目,眉間一點墜紅映著清冷的黑瞳,如暗夜的曇花,清幽動人。

  女子唇角的笑似緩緩放大,在嘲笑他一般。

  洪德帝的眸子亮晶晶的,食指輕觸女子的額頭,“你還笑我,他這般不上心,大位真要便宜那些旁人不成!咱們辛苦打下的江山誰也別想染指……”

  女子臉上的神色似乎瞬間變得冷冽,洪德帝立刻住口,“好好好,我不說了,他愛坐不坐!反正他今年已經二十二了,過段時間我就給他開府,幫他選王妃,生個兒子……嘿嘿,反正我還有幾十年好活,大不了就再幫他守個十幾年,到時候我帶了你,咱們還去苗疆,去我們認識的地方,可好?”

  女子似露出一抹無奈,洪德帝將臉慢慢貼在女子的手上,呢喃著,“屏兒,我想你,元峙好想你……”

  女子微微笑,彎起的唇角似歎息似哀婉,似在緩緩撫摸男人的臉頰,似在他耳邊低語開導,“元峙,美人易得,天下難守,你既成了這天下之主,應擔起職責,為天下蒼生謀福!”

  “你知道的,這些東西我從不稀罕,我想要的是與你相守竹林,白頭偕老!只是這些……”洪德帝俊朗的面上滿是哀傷,濃濃的,重重的,化解不開,消融不去。

  女子默然。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杜成的喊話,“啟稟皇上,傅老侯爺求見,已在外等候多時。”

  洪德帝皺眉,動了動已經麻木的脖子,朝畫中女子溫潤一笑,“我明日再來看你。”

  見他從內室出來,杜成快步上前,“皇上,傅老侯爺已在外侯了一個時辰,似想請辭。”

  洪德帝眉頭一蹙,眸子掃過門外,淡聲道,“告訴他,此事尚未查清,他若此時請辭難免落人口舌,還是等賑災過後,抓到項木再做定奪。”

  “是。”杜成應,走出去傳了洪德帝的意思,傅老侯爺一聲長歎,一臉苦笑,“不成想我一生清譽,竟毀在得意門生手裡,老夫真是愧對先皇,愧對皇上!”

  杜成自是一番安慰,傅老侯爺歎著氣離去。

  戌時末,二皇子與禮部侍郎來上書房復命,洪德帝讓杜成接了折子,人留在了門外。

  看完折子後,將兩人喊了進來,抬手就將折子砸到了二皇子頭上,“愚不可及!拿回去重寫!”

  堅硬的封皮將二皇子的額頭砸出一片青紫,他卻碰也不敢碰,只低了頭,惶恐道,“父皇息怒,兒臣這就回去再做完善。”

  禮部侍郎亦嚇的一頭冷汗,出了上書房後背都濕透了,邊走邊與二皇子說話,“二皇子,這上面均是按照先前所言,將微臣和二皇子的提議進行糅合分細,大殿上皇上是認可的,怎麼這會兒……”

  二皇子摸著額頭的傷處,心情煩躁,將折子扔給禮部侍郎,“沒事你出什麼風頭,如今鬧的跟大皇兄不合,他手下那些謀臣都不肯出注意,咱們那些人一個個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

  “微臣是咽不下這口氣,論才干膽略籌謀手段,二皇子都能甩出大皇子千裡,憑什麼定寧侯府的老太太說若論長幼讓咱們支持大皇子,老侯爺雖說心疼他這個妹妹,可他們百年後呢?大皇子可會顧念二皇子……怕一旦為君臣,就容不得二皇子和我等了!”禮部侍郎不急不緩,細細分析道。

  聞言,二皇子臉色稍緩,歎了口氣道,“別擔心了,這件事我會同母妃好生商議的,你去找人盯著點大皇兄和老四他們!”說著,回頭看了眼上書房,眉目冷然,加了句,“老六那邊也注意一下,別讓他起什麼蛾子!”

  禮部侍郎點頭,“二皇子放心。”

  兩人一個回了禮部,一個去了榮坤宮。

  至於二皇子和容妃就此事如何商量,做的什麼安排,無人得知。

  洪德帝亦然。

  聽著杜成得來的消息,洪德帝揚起一抹肆虐的笑,“我倒要瞧瞧,他們母子想翻騰出個什麼花樣兒!”

  ……

  用過午飯,樓重午休,常寺探頭探腦,嘿嘿笑著湊上去,賊的猥瑣,“爺,咱們出宮去唄。”

  “不去。”樓重瞇著眼翻了個身,面朝向另一面。

  常寺揚眉,“奴才剛得了康樂公主的吩咐,去請傅家三姑娘來宮中做客,爺要是不去,奴才可自己一個人去了?”

  “嗯。”樓重迷糊的應了。

  常寺挑挑眉,轉身將腳步放重,“爺,我可真走了。傅三姑娘要是問起爺為什麼不來,我就說爺要睡午……”

  “還不伺候爺更衣!”樓重翻身坐起,適才緊閉的眼睛染著亮光。

  常寺忙喚了宮女進來伺候更衣,樓重喜滋滋的挑了件緋紅色斗篷,嘴裡念叨了一句,“那丫頭好像挺喜歡這個色。”常寺看的嘴角猛抽,心裡暗歎,自發現自家爺喜歡傅三姑娘後,只要提到傅三姑娘,自家爺就會變的不正常。

  左右上下打量了一番,再次點頭,爺是得了聽見傅三姑娘就不正常的病,目前無藥可救!

  二人剛出重華宮,迎面碰上來找樓重的九皇子元珞,元珞瞧見樓重興高采烈的模樣,跟過來湊趣。

  到了別院,自有人領著一路去往傅雲杉辦公的地方。

  傅雲杉正和顧淮揚、許長清商量在其他府城種反季節蔬菜的事,因為賺了皇家百萬兩銀子,手裡有了寬裕,前世那種手裡有錢就要投資的強迫症就犯了,三人正商量著以現在的規模剛好夠皇家和京裡權貴世家們享用的,臨近府城的有需求也顧及不到,不如在周邊府城選一個落腳處,往周邊擴散,這樣與京城的客源也不沖突,能將利益最大化!

  顧淮揚深以為然。

  “三姑娘,大姑爺,顧管家,樓公子和衛公子來了。”

  傅雲杉抬頭,入眼處是一件緋紅的斗篷!她無語的看了眼常年一個顏色的某男,笑著同他身旁的衛九打招呼,“九皇子……”

  衛九抬手,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在外叫衛九!話說,你一個女兒家整天跟男人混在一起,你爹娘……”

  那神情桀驁的,挑剔指責的,傅雲杉立刻就住了口,朝一旁的冬青笑道,“帶三位去見我爹,我一個內宅女,不方便見外客。”

  “嗯,九弟去見傅老爺吧,我有些事找傅三姑娘。”樓重看也不看衛九一眼,抬腳就去了傅雲杉桌前坐下,還招了冬青上茶,主人一般自在。

  常寺顛顛兒的湊過去,“奴才也有事找傅三姑娘,就不陪九公子了。”

  衛九瞠目結舌。

  傅雲杉挑眉看他,他洩了氣,慢悠悠走到樓重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指揮冬青也給他一杯茶,好半響,抬頭贊了句,“好茶!”

  黑眸看著傅雲杉,倔強的瞪著,似在說我已經很低聲下氣了,你不要得寸進尺!

  傅雲杉扶額,回過頭讓顧淮揚和許長清好好考慮一下此事的可實施性,他們押後再議。

  送走二人,傅雲杉坐回位置上,開口問樓重,“樓公子有什麼事需要……”

  “傅三姑娘,不是我家爺有事找您,是我有事找您。”常寺打斷傅雲杉的話,將康樂公主邀請她明日去宮中做客有要事相商的事說了,“公主說若明日沒空,後日亦可。”

  傅雲杉心裡一緊,“是不是我二姐在宮裡出了什麼事?”

  “什麼你二姐?花楹是天啟皇朝的公主,是我和六哥的皇妹!”衛九不滿。

  傅雲杉瞪了他一眼,“我說是我二姐就是我二姐!”聲音裡滿是擔憂,“常寺快說,我二姐是不是出了事?”

  衛九愕然,這小丫頭居然敢頂撞他!

  常寺忙搖頭,“無事無事!公主只是想念三姑娘,約三姑娘去宮中玩,順便說說貼心話,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傅雲杉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坐回去,冬青忙倒了杯水過去,“關心則亂,公主在宮中有皇上和玉妃照料,怎麼會出事!”

  傅雲杉點頭,笑了笑。“你回去轉告公主,我明日一早就進宮,讓她派了人早早去接我。”

  常寺應是。

  那邊被忽視的樓重重咳了兩聲,將眾人的視線吸引過來之後,道,“遼東決堤,十萬百姓流離失所,小丫頭,你可有對策?”說著,余光瞪了眼常寺。

  不止常寺,衛九也瞪大了眼,這可是朝廷大事,連諸多文武百官都因此事被留在宮中商量對策,六皇兄怎麼輕易就對一個小丫頭講了?!

  衛九張口想說什麼,就看見傅雲杉微微一怔,隨即笑著道,“賑災、修堤、防病、善後!”

  衛九的眼睛瞪的更大,伸手指著傅雲杉就道,“你、你……”防病、善後是什麼意思?

  樓重的神色一瞬間也凝重起來,目光深邃,帶著欣賞的亮光,“賑災、修堤朝臣都有想到,這個防病和善後是?”

  衛九亦是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臉色肅穆。

  冬青心中大駭,張口就想提醒自家姑娘,女子妄議國事如後宮干政一般,後果尤為嚴重!

  樓重察覺到她的意圖,一個眼神飛過去,冬青頓時閉上了嘴,是她多慮了,既然是六皇子問的,自不會將姑娘交出去的。

  傅雲杉沒有發現幾人的異狀,笑道,“洪災過後會有死人,死動物,死植物,各種死屍交錯在一起會滋生……也就是空氣會變壞,活下來的人吸了不干淨的空氣,吃了不干淨的食物就會得病,且會很快蔓延……”她略沉思了一下,沉眸道,“我若沒猜錯的話,不過半月就會有瘟疫橫生,若不盡快處理,後果……會非常嚴重!”

  樓重臉色沉凝,衛九不敢置信,“你胡說!”

  傅雲杉臉色鄭重,讓衛九看到她的認真,“我絕不是在危言聳聽,遼東府若真的有洪災,朝廷派去賑災的時候一定記得帶上太醫和治瘟疫的藥!一定,必須!”

  “善後又是什麼?”樓重看她。

  “老百姓最關心的是什麼?”傅雲杉反問。

  “安居樂業,吃喝無憂?”衛九開口。

  傅雲杉點頭,“民以食為天,沒了收成,未來的一年遼東的百姓吃什麼,難道在明年稻谷收成之前都要靠朝廷救濟不成?要供應一個府一年的嚼食,朝廷未必負擔的起!即使開了國庫取了存糧,一旦再發生別的變數,朝廷又該如何應對?”

  屋內瞬間靜寂下來,屋外春風垂著冒出頭的柳枝,沙沙作響。

  衛九看傅雲杉的目光突然變了,以往的倨傲全消失了,隨之升起的是一種連他自己都說不出的復雜情感。

  ……

  亥時正,洪德帝召見文武百官,二皇子和禮部侍郎先跪下請罪,“父皇恕罪,兒臣和諸位大臣尚未想到此策哪裡不完善,懇請父皇示下!”

  洪德帝哦了一聲,抬眼掃著大殿內諸百官,“諸位愛卿可有想到的?”

  文武大臣皆默然,隊列中有人站出來,“皇上,六皇子常年微服私訪,對民間之事定比微臣等更為清楚,不知……六皇子可有高見?”說最後一句時,身子一轉,朝向樓重,態度謙卑,頭部略垂,卻是看不清神色。

  文武百官的目光唰的一下如探照燈般照向樓重!

  洪德帝的雙眸掠過一道寒光,正想開口說什麼,就見樓重施施然的走了出來,看著垂首的大臣,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問了句,“朱大人說什麼?”

  百官嘩然!

  洪德帝唇角勾起一抹笑,轉瞬即逝,臉上一片怒火,“元煦,遼東百姓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朕和文武百官為此一天不思飯食,你、你居然……”

  “聽說,父皇中午吃了一碗米飯,三道菜,一碗湯;晚上吃了兩碗粥,一個饅頭,一道清蒸鮑魚,一道清炒生菜,一道……”樓重眉眼也不抬,細數著當今皇帝的飲食。

  洪德帝的老臉氣的泛紅,指著樓重,恨不得飛起一腳踹到他屁股上。

  “孽子!要你何用?”

  “兒臣告退!”樓重想也不想敷衍一句,躬身就要退出大殿。

  洪德帝額頭青筋直跳,他這個兒子可真是把他和錦屏的優點缺點繼承了十足十!讓他愛不得恨不忍!

  “回來!”

  他若這麼走了,以後再也別想跟皇位沾邊兒!

  天啟可不會要一個面對百信疾苦置之不理的昏君!

  樓重頓足,洪德帝沒好氣道,“朱事丁說你常年在民間游歷,對民間疾苦自是有所了解,問你對二皇子他們商議好的對策還有何高見?”

  “都是狗屁!”樓重抬眸一笑,妖魅的五官帶著邪肆,洪德帝看的微怔,他一直知道兒子的長相隨錦屏,卻獨這般漫不經心的邪笑時像足了自己年輕時的模樣。

  二皇子看見洪德帝的一瞬愣怔,劍眉微擰,下一刻揚起笑容,“這麼說,六皇弟有更好的建議了?”

  樓重瞥過去一眼,不作聲。二皇子的臉色立刻黑了。

  九皇子元珞有些著急,腦子快速轉了幾圈,上前道,“父皇,六皇兄身子不適,他午休時曾與兒臣討論過此事,不如由兒臣代六皇兄來說如何?”

  “既是六皇弟身子不適,又怎麼與九皇弟討論?”三皇子嗤笑。

  九皇子並不看他,只看著洪德帝,瞧見洪德帝並無怪罪之意,便笑著開了口,“二皇兄所說的幾項都頗好,兒臣也贊同,只一點,六皇兄與兒臣談起時,兒臣和六皇兄都不得解……”他側身看二皇子,“如今已是六月中,就算就近買了糧食衣物解了燃眉之急,通過以物易工修好了堤壩,到時怕已是入了十月,敢問二皇兄,從十月到來年十月這長達一年的時間,遼東府的數十萬百姓吃什麼穿什麼?難道要朝廷一直賑災不成?”

  二皇子瞠目。

  “再則,每次干旱紅災過後都會有疾病諸如瘟疫等蔓延,二皇兄可想過如何規避或者規避不了如何救治,諸位大臣可想好了萬全應對之策?!”

  二皇子不敢置信的看著九皇子輕蔑的眼神,惱怒異常,想也不想的開口道,“染了瘟疫就是死路一條,救什麼?自然是將那些人關在一起……”

  “等死嗎?”九皇子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禮部侍郎伸手扯了扯二皇子的衣擺,急的滿頭大汗,“二皇子,不要說了!”

  視百姓生命如草芥,他比不問朝事的元煦還不如!

  二皇子的臉唰的白了。

  百官轟然,議論紛紛。

  洪德帝眼中露出贊賞的神情,那種與有榮焉的感情流露無遺,“好!老九說的好!”

  他就是要讓那些大臣瞧一瞧,他的兒子,他與錦屏的兒子才是通觀全局一眼看重問題所在快速想出全面解決方法的人!

  這大殿任何一個皇子都比不了!都比不了!

  待他日知道這個萬全之法是由傅雲杉想出來的時候,愣了半響,才大笑道,“跟你娘一樣,是個聰慧不凡的!”

  朝臣紛紛附議,洪德帝很是高興的不再為難二皇子和禮部侍郎,讓六部的人一起商量出具體細節,明日早朝時呈上,一群人急著去加班加點,自是回不了家。

  回到上書房,洪德帝還是很開心,到杜成端了夜宵上來,他突然想起樓重說他在百姓受苦時吃飯的時臉就難看了,杜成瞧見,笑著去勸,“主子還不知道六殿下的脾氣嗎?他若真不關心您,又怎會將您每次吃的什麼都打聽的這麼清楚?”

  洪德帝一怔,想想有些道理,臉上又露出笑容,杜成抹了一把汗。

  一個小太監在外面探頭探腦,杜成蹙眉,走了出去,片刻,拿了個密折走了進來,“皇上,小太監說這是下午重華宮的小李子送來的,說讓他悄悄放到皇上的案頭,他沒敢,您看……”

  洪德帝一聽是重華宮送來的,放了筷子,伸手接了,打開看完信上的內容,哈哈大笑,指著最後的署名撇著嘴道,“這小子以為寫了老九的名字我就認不出來是他的字了,哼,想哄騙老子,他還嫩了點!”

  杜成看過去,看著上面闡述詳細的救災策略,也笑了,“六殿下這左手寫出來的字可比幾個皇子右手寫出來的字還要瀟灑。”

  洪德帝哼了聲,“別拿那些不成器的東西跟老六比,他們誰能把這賑災的事想明白了,一個個都是享福長大的,哪裡懂得百姓疾苦!”

  眼中很是得意洋洋。

  杜成心中一凜,只笑,不敢做聲。

  二皇子去了榮坤宮,遣了容妃身邊的宮女,抬腳就將茶幾踹翻在地,一整套的鎏金牡丹六景被摔的粉碎。

  容妃沉臉,“瞧你這點出息,別說那法子不是元煦想出來的,就算是他想出來的,他有過牆梯,咱們就有張良計!”

  “母妃,你是說這主意不是他想出來的?”二皇子一怔,臉上露出笑。

  容妃搖頭,“本宮也只是猜測。”

  二皇子收了笑,“兒臣為了這個功勞連大皇兄都得罪了,如今倒輕輕巧巧的被他搶了,讓兒臣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容妃看了他一眼,冷厲道,“為帝王者,當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的定力,你若連這麼一個小小的挫折都受不住,不妨早收了心思,去求你父皇給你賜府邸,封親王!”

  二皇子神色一肅,垂下頭,“兒臣錯了,母妃說的是!”

  容妃點頭,“主意既然是他出的,自然由他負責!”

  “母妃的意思是……”二皇子眼睛一亮,急切道,“讓他親去賑災,若是不小心染了瘟疫客死他鄉,那也是他命由天不由他!怪不到任何人身上!”

  容妃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點了點頭。

  母子倆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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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北涼密探,死諫

  湖湘酒樓,二樓菊花庭。

  臨窗站著一襲黑色玄袍的男子,身材頎長,發以緞帶松散束著,刀斧雕刻一般的陰柔面龐,側面看去,很是完美惑人,修長的十指似不經意的摩挲著身上的衣袍,神態安靜而平和。

  立在他不遠處的黑色勁裝女子嬌小玲瓏,眉目疏淡,雙目眨也不眨的盯著窗邊的男子,看似波瀾不驚,那微微抿起的薄薄紅唇卻將她的心思出賣。

  不知過了多久,她蹙起眉頭,張口道,“門主,您若不願……”

  話未完,門被人敲響,走進一身深藍色圓領袍衫,胸中繡了仙鶴祥雲的男人,男人瞧見屋內的二人,微微一笑,擺手讓跟進來的人退到門外去,“好好看著,別讓人靠近二樓。”

  “是,主子。”

  窗戶邊的玄袍男子聞聲並未回頭,只是余光掃了眼黑色勁裝的黑衣女子,黑衣女子垂首,“屬下告退。”

  等屋內只有二人時,來人上前兩步,撩袍跪倒在地,“耶律漠參加殿下。”

  “耶律漠?”男子清冷的嗓音叫出來人的名字,“這是你的真實名字?”

  “不敢欺瞞殿下,此名確是老臣在北涼的真名,老臣自天啟三年隱在朝堂,就再沒用過這個名字。”耶律漠神情激動,似想到幾十年背井離鄉的痛苦,雙眸有些泛紅。

  男子微點頭,清冷的聲音有些悠遠,“你說……我原姓皇甫?”

  “皇甫乃北涼國姓,殿下正是北涼皇子皇甫白兮的骨肉!”耶律漠抬頭,目光悲切,“當年大涼一分為二,殿下的曾外祖父守住南盤江以北的疆土,建了北涼。四十多年前,白兮皇子娶將軍府嫡女東方嫣然,生下一對龍鳳胎,舉國歡喜!誰知……小皇子和小公主一夕之間消失無蹤,白兮皇子和東方皇妃派人尋了幾十年,周邊各國都派了密使。老臣便是接替前一任密使來到天啟國尋找小皇子和小公主的!可惜,老臣查到確切消息趕去時……”耶律漠神情悲傷,似是難過到了極致,話不成句,“只看到了一座新堆起的墳塋!”

  玄袍男子微微動容,腦海中忽然浮現中幾個僅存的畫面,輪廓清晰,高大帥氣的爹,溫柔似水,眉目含笑的娘。他依稀記得那一年,娘被山上的賊人玷污,爹怒起反抗,結果……

  他因在鄰居家玩耍,鄰居發現情況不對,將他和另外一個孩子藏在了地窖中,才幸免於難!

  跟他一起活下來的孩子見到父母的慘狀活活嚇瘋了,他卻沒瘋,他挖了坑,卷了家裡的草席將爹娘放在一起,因為人小力氣不夠,被爹娘的屍體壓住,動彈不得!

  是過路的一個黑衣人救了他,幫他將爹娘埋葬,帶著他離開了那個小山村!

  耶律漠看到的墳塋大概就是那個吧。

  這十幾年,他只回去過一次,屠了那個山寨,婦孺孩子一個也沒放過!

  他記得那個罪魁禍首跪爬著求他放婦人和孩子一條生路,他將刀子劃在那人臉上,問他,“當年我娘求饒時,你可曾想過要放她一條生路?”

  他記得那血流成河的紅,記得那漫天遍野的沖天火光,記得那些人淒慘哀嚎的哭,這麼多年了,他以為自己都忘了。

  “村裡幸存的人說見你被一個黑衣人帶走了,剛走了不過三刻!老臣立刻拼命去追,將方圓幾十裡都翻了底朝天,也沒有找到殿下的蹤跡。”

  “你來晚了。”

  耶律漠默然,良久,玄袍男子道,“起來吧。”

  “謝殿下。”耶律漠頹然的神色一怔,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殿下,如今遼東府決堤,正是我北涼進入天啟的最佳時機啊!朝內有老臣周旋,穩住洪德帝;朝外遼東府地,殿下可先觀望,六皇子元煦解了洪災,您坐收漁翁之利!他若不能解決死在了遼東,那咱們就將遼東染病的人聚在一起一把火燒了干淨!等吞了遼東,咱們北涼再慢慢往周邊蠶食……到時候,整個天啟就都是北涼的!南涼還不俯首稱臣,歸到殿下您的座下。”

  “六皇子……元煦?”玄袍男子終於轉過身面對耶律漠,對他描繪的宏偉藍圖並不放在心上,卻只問著他關心的問題,“樓重?”

  面容冷峻,額頭有道極淡的刀痕印記,不是司命又是誰!

  耶律漠一愣,點頭,“樓重正是六皇子在外的化名!”

  司命看著他,好一會兒才垂下眸子,“我記得我已經讓人傳給你消息了,我需要半年的時間將身邊的事安排好!”

  “時不我待啊!殿下!還有什麼比讓北涼強大起來更為重要的?!如今南涼虎視眈眈,老皇上身體衰敗,東方盛氣焰囂張,儼然一副未來儲君的模樣要娶了公主接了皇位,路老臣都已為您鋪好了,您只要拿下遼東,就有了回國的資本,到時候東方盛就只能眼睜睜看著,碰都別想碰一下皇帝的寶座!”耶律漠顯然不能理解這麼好的時機,殿下為什麼拒絕?!

  司命搖頭,“是,還有比得到一個國家更重要的事!”

  話落,朝門邊走去,待到門口,頓足,低聲道,“還有三個月,到時我自會跟你聯系。”

  耶律漠愕然,“殿下!”

  司命已開了門,走了出去,一同來的勁裝女子看了眼屋內的人,耶律漠朝她點頭,“你多看著點……你家門主。”

  女子點頭,下樓。

  與耶律漠一起來的管事進屋關了房門,低聲道,“主子,殿下他……”

  耶律漠歎氣,“端木,安排人拖住朝廷賑災的腳步,給司命殿下留出四個月的時間。”

  端木一愣,隨即點頭,“是,主子,屬下這就去安排。”

  ……

  翌日,六部尚書將整理好的救災五策遞交洪德帝親閱,總算得了洪德帝的點頭,眾人又開始推拒去賑災合適人選。

  有朱事丁上書,“啟稟皇上,六皇子曾多年在民間游歷,最是能識的百姓疾苦,微臣推薦六皇子!”

  文武百官立刻有不少人站出來附議。

  不管大皇子二皇子派還是四皇子派都樂得將六皇子掃地出京城,最好是永遠不回京城,他們所支持的皇子就多了一份勝出的希望,只要附議一下就成了,何樂而不為?!

  帝師府傅老侯爺和傅禺傅耿兩位帝師最先站出來表示不同意!

  傅老侯爺言辭懇切,“皇上,六皇子雖在民間游歷多年,可遼東決堤之事非同小可,不說整個遼東府無吃無喝,就是解決了溫飽還有瘟疫呢!六皇子身份尊貴,若沾染了不干淨的東西,豈不是我天啟的損失!此事還望皇上三思啊!”

  傅禺更是願代六皇子前往,以報皇恩。

  傅耿眉峰緊鎖,“此事關系我天啟皇子安危,還請皇上三思後行!”

  “傅二帝師錯了!”朱事丁言辭犀利,“正是如此時候才需皇子親臨做出表率,讓我天啟臣民感念皇恩!”

  “荒謬!”傅禺怒斥,“朱大人是想讓六皇子以身試毒嗎?若六皇子因此出事,你可擔得起這加害皇子之罪?!”

  朱事丁臉色大變,額頭冒出虛汗,口風卻依然很緊,“依傅大帝師的意思,百姓是死是活皇家都不用在乎嗎?”

  這話說的極重!

  皇家?

  何謂皇家?皇家是由皇帝統率,凌駕於百姓之上的最高統治者。

  他這一句話,把洪德帝也罵了進去!

  洪德帝雙眸微瞇,左右打量了隱隱含著笑意的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兩個派系的皇子軍團。

  “強詞奪理!”傅禺厲聲,“沒有六皇子去還有其他大臣……”

  “皇子的命是命,大臣的命就不是命了嗎?”朱事丁臉色灰然,眸中的沉色讓傅禺心驚,他知道朱事丁是大皇子和二皇子派系的人,這番迫切的要求讓六皇子去遼東賑災定沒按好心,他在朝堂多年,並不想管這些,可偏偏……六皇子曾三番四次的救過他的兒子和孫女!這份情他要還!

  “皇上,大災過後,百姓最心心念念的是能得到朝廷的幫助,六皇子這時候去定能事半功倍,若因未知的擔憂而至百姓生命於不顧,那於不願上戰場的士兵有何分別?!”朱事丁陳詞激昂,“這樣的皇子即使坐了皇位,微臣這樣的也不會信服!天下的百姓……遼東的幸存者也不會信服!”

  九皇子憤然,甩了袍子就想上前跟那朱事丁理論,樓重一把拉住他,對他搖了搖頭,九皇子蹙眉,瞪著朱事丁牙齒咬的咯咯響。

  這時,朱事丁驀然抬頭,望著大雄寶座上的九五之尊,出聲高吼,“微臣願一死求諫,懇求六皇子出京賑災,以安民心,以慰亡魂!”

  話落,不待大殿上的太監士兵反應,朝著寶座下的台階沖了過去,朝中眾人驚呼,卻只聽“彭”的一聲,朱事丁已滿頭滿血的踉蹌著摔倒在寶座下!揚起的手上滿是鮮血,“皇上,不得民心怎得天下啊!”

  話落,一頭栽在了地方。

  洪德帝臉色難看,杜成下了台階去試朱事丁的鼻息,驚道,“皇上,朱大人去了!”

  “拖下去!”洪德帝起身,環視大殿,嗤笑,“還有誰要死諫的,一起撞吧,免得太監要多打掃兩邊!”

  文武百官凝神靜氣,垂著頭誰也不敢出聲。

  洪德帝抬腳將面前的香爐踹翻在地,濃郁的佛茶香四溢,緩緩往大殿飄去。

  “大皇子不去遼東,二皇子不去遼東,四皇子不去遼東,七皇子不去遼東……”他一口氣將自己的幾個兒子都數了一遍,最後冷笑道,“你們就偏偏認定了六皇子去!安的什麼心?!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那點心思,我警告你們,想要皇位就自己爭取,誰敢暗中做借刀殺人的把戲,老子發現一個殺一個!你怎麼殺的別人,老子就怎麼殺了你!”

  他怒到連自稱都變成了我!

  大殿內靜悄悄一片,除了洪德帝的喘氣聲再無其他。

  “工部尚書、戶部尚書何在?”

  工部尚書、戶部尚書出列。

  工部有四皇子的人,戶部有二皇子的人,且讓他們去掐架吧!

  洪德帝看了二人一眼,哼了一聲,“從你們手下各挑兩人,等物資籌備好後一起前去遼東府,只要能把遼東府妥善處理好,回來後朕給他們官升三級!”

  從他們手下提拔上去的人,官升三級!不是把他們給壓下去了嗎?!

  二人面面相覷,心中卻盤算著自己身邊的人是不能提拔了,只能往低官位的去找人了!

  大殿內誰也不敢再吭聲。

  面對禮部尚書的死,皇上想的不是怎麼安排六皇子去賑災而是讓大臣誰想死諫就趕緊死?!這樣無用功誰還願出頭!

  二皇子神情陰鷙,余光與大皇子眸間的憤慨對上,兩人同時別開頭,又轉回來,一副惺惺相惜的模樣,這中間有幾分真心,怕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了!

  四皇子則露出隱晦不明的表情,與七皇子八皇子眉來眼去。

  洪德帝掃著地下各皇子的動向,不經意掠過六皇子和九皇子,兩人湊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什麼,六皇子臉上帶著痞痞的笑,九皇子一貫倨傲的神情上竟有幾分崇拜色,洪德帝唇角不覺露出一絲笑容,想當然的以為定是老六說了很有水平的話惹老九惦記了,一股與有榮焉的自豪感就出來了。

  杜成在一旁看到洪德帝唇角的笑,想也不想就往六皇子那邊看去,果然發現六皇子在笑,那笑容與皇上年輕時可真像!也露出一個笑。

  被杜成發現自己的小秘密,洪德帝尷尬的收了笑,輕咳了兩聲,“戶部,即日調派糧草購買衣物,打包裝車,務必十日內整裝待發!兵部,調出兩千人護糧南下,沿途保護糧草安全。”

  戶部尚書應是。

  兵部尚書應是。

  洪德帝又吩咐了起草奏折的官吏,“立刻傳朕旨意,著遼東府臨近府城開倉放糧,解遼東燃眉之急!”

  大殿中浩蕩回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幾日內,京城以及鄰近城鎮的米糧被收購不少,遼東決堤死傷無數的事也被傳的沸沸揚揚,冬青得了消息,笑嘻嘻的跑回了傅雲杉的房間,進門就道,“三姑娘,真被你猜中了!臨近地方都傳開了,說遼東出事了,朝廷正在征集糧草,咱們前幾日從周邊收的糧草轉手就能賣出高價了!”

  “不!不賣高價,以原價賣給朝廷吧。”傅雲杉放下書,看著冬青搖頭。

  冬青不解,三姑娘這般辛苦不就是為了多賺一些銀子嗎?怎麼又不賣高價了?那他們這幾日辛辛苦苦的又是在做什麼?

  傅雲杉起身,拎了茶壺倒茶,一杯遞給冬青,一杯自己端在手中,同冬青分析道,“遼東往南不遠就是北涼,北涼與南涼對峙多年,聽聞北涼老皇帝身體抱恙,正緊鑼密鼓的為膝下唯一的孫女選駙,誰被選上駙馬就意味著北涼落到誰的手裡!我還聽說,殺伐出身的東方盛勝券在握,你說,如果遼東在這時候不團結,到時會有什麼後果?!”

  冬青瞬間瞪大了眼睛,大涼沒分南涼和北涼之前就對天啟志在必得,若不是一場內訌不但消弱了大涼的實力還將大涼一分為二,這才有了百年安穩日子!

  聽說,當年主戰的大將就姓東方!

  東方盛是東方後人!

  他若成了駙馬定會踐踏天啟的,而遼東府首當其沖!

  “所以,洪災面前,若朝廷處置不當,造成遼東府百姓積怨,後果……”她愣愣的看傅雲杉,“不堪設想。”

  傅雲杉星眸含笑,抬杯碰了碰她手中的杯口,“孺子可教。去告訴顧叔一聲,讓他去找了官府的人來拉糧食,應該能省去他們分散去收買糧食的時間。”

  冬青呵呵笑了兩聲,轉身出門卻開始反省!她的任務是保護三姑娘,事事要想在三姑娘前面,而不是這種簡單的事都要三姑娘提醒才明白!她這段時間真是過的太安逸了,對信息的把握和分析能力都退步了!

  以後定不能再這樣了!

  否則,怎配留在三姑娘身邊?!

  顧淮揚聽到冬青的傳話,絲毫沒覺得訝異,只笑著點頭說知道了,吩咐小廝套了門,往官府去報信兒。

  幾日後,大軍開拔,送糧食的隊伍從崇陽路駛出,浩浩蕩蕩!

  七月打頭,一品居收到來自洛邊一品閣王掌櫃的信,信中說傅三姑娘的外祖父一家和四叔傅明信一家已結伴趕往京城,讓他得信通知傅三姑娘一聲。

  掌櫃的立刻喚了活計將信送去別院,一家人很是開心,傅雲杉看了信,得了大概到京的時間,派了伙計日日去守著,直到七月中旬才等到了人,來人一看到她,話沒說一句,身子一軟,撲跪在地,眼淚就開始不停往下掉!

  “桔梗!”傅雲杉心裡一驚,上前扶起她,“你這是怎麼了?你爹娘和鳶尾姐呢?我外祖父一家……”

  “杉兒姐,你快找人去救外祖父他們,去救我爹娘他們,他們……他們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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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庶女秋綾

  一群人齊齊變了臉色!

  傅桔梗抽噎著,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清楚。

  原來,他們路過一座叫清風山的時候,被一群山賊攔了道,要他們留下買路錢,他們本商量好交了銀子就走人,誰知,那山賊發現楚二姨的美貌開始糾纏起來。楚二舅惱不過就跟那些人打了起來,結果受了傷,試圖跟他們講道理的楚大舅也被推倒在地,楚家兩個姑娘心疼父親,去攙扶又被山賊給瞄上,要動手動腳,楚二舅媽掄了鞭子就抽了上去,那賊頭子怒了,喝令將他們全都抓起來押到山上去!

  “我因為睡著了沒有下車,娘就推醒了我讓我躲進路邊的草叢裡……我跑了半個時辰才遇到一輛來京城的馬車,嗚嗚,杉兒姐,快去救他們……”

  楚氏身子晃了幾晃,險些一頭栽到地上,傅明禮忙扶住妻子,當機立斷,“六郎,你跟我一起去趟帝師府,有帝師府的人幫忙救出他們的機會大一些。”

  傅思宗點頭,看向傅雲杉,“杉兒,你去找司命師傅,他武功高,到時候一起去,若是帝師府的人不好出面,咱們也好有個依靠。”

  傅雲杉蹙著眉,略思量了一番,立刻搖頭,“祖母身子一直不是很好,祖父又在為遼東府一事憂慮,此事還是暫時不要知會他們了。”下意識的,她不想讓帝師府除了祖父祖母以外的人知道外祖父外祖母要進京的事!

  傅思宗是知道司命背後的索羅門的,可傅明禮並不知情,聽到傅雲杉這般說也覺為難,可僅靠他們幾個跟一個山頭的山賊叫板,那不是找死嗎?

  “爹,我和大哥去找司命,你們在家等消息。”傅雲杉果斷道,抬腳就往司命院子裡走去,冬青瞧了幾個一同被樓重送來的人,互相點了點頭,跟了上去。

  小茴和檀香也是會武的,後來又跟著司命學了不少,對付一般的山賊想來也不是問題,兩人亦是毫不猶豫的跟了上去。

  “老爺、夫人、大姑娘、大姑爺請放心,我們都是自小習武的,雖不能以一擋十,但對付幾個山賊絕不是問題!”冬青笑著安眾人的心,臨走,朝南幕看了一眼,南幕忙點頭。

  傅明禮想跟上去,可想到自己不會武功,去了還要女兒分心照顧自己,話到了嘴邊幾次都沒說出來,楚氏面色惶然,抓著傅明禮衣袍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傅桔梗哭的哽咽,被傅剪秋抱入懷中輕輕拍撫著,“別擔心,他們一定不會有事的。”

  “爹,娘,我也跟去看看。”許長清蹙眉,看著脊背挺的筆直的傅雲杉,心裡歎息不止,他們家這個小姨子什麼都好,就一點不好!家裡一出什麼事,她就喜歡往自己身上攬,這一點他很不喜歡卻每次都感動不已!

  傅剪秋緊張的側眸,目光中很是不捨,卻白著臉朝他笑,“照顧好杉兒,你……你自己也要小心……”

  “放心,我雖然只學了點三腳貓,可輕功是還不錯,打不過我就跑,不會讓自己受傷的!”許長清笑著安慰妻子。

  傅剪秋扯了唇笑,卻怎麼也到不了眼底。

  傅小八早在傅雲杉抬腳走時就跟了去,卻被傅雲杉給攆了回來,“我們都走了,爹、娘、大姐、紫菀、欣兒、軒兒誰來保護?所以,你要留下來保護他們,任務很是艱巨,你能完成嗎?”

  “三姐……”傅小八紅著眼,“我想去救外祖父外祖母還有二姨、表哥表姐!”

  傅雲杉伸手摸著弟弟的頭,柔聲道,“三姐保證,一定將他們安全的帶回來,可好?”傅雲杉笑,伸出小手指,“咱們拉鉤?”

  傅小八破涕而笑,“三姐哄人,我都十一歲了。”小手指卻伸了出來與傅雲杉鄭重的勾了勾,揚起小臉道,“三姐也要平平安安的回來。”

  傅雲杉心中一暖,胡亂的揉了揉他的黑發,“那絕對是當然的。”說完,看向他身邊的白術,“白術,好好照顧小八。”

  白術鄭重點頭,“三姑娘放心!”

  司命聞訊,從練武院子出來,路遇傅雲杉等人,冷峻的臉龐很是不悅的掃了眼她身後的各路人馬,傅雲杉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雖不知道他為什麼不高興,卻也沒時間與他計較這些,簡單說了幾句,一群人浩浩蕩蕩出了院子。

  顧淮揚早已吩咐人備了快馬,傅雲杉因未習過騎馬,被司命二話不說抱著上了同一匹,冬青看的眉毛都擠在了一起,開口道,“姑娘,你跟我騎一匹吧?”

  “不用,我和司命共一匹,你們在後面跟著。”傅雲杉拒絕,司命冷冷的瞟了冬青一眼,不等她開口再說什麼,一鞭子朝馬屁股上抽去。

  “嘶!”

  馬兒嘶叫一聲,拔腿朝前跑去,冬青一愣,無奈的歎了口氣,爺啊,不是奴婢不幫你,奴婢已經很努力了!

  其余幾人紛紛抽鞭,十幾匹馬揚蹄名叫,撒開了丫往前跑去,驚起一片塵土飛揚!

  青閣隨後追上來,身後跟著十幾個全身黑衣的男子,看身形是索羅門的人,傅雲杉心裡又多了幾分勝算,不由抬眸看著一臉冷冰冰的司命,“謝謝你,司命!”

  男人垂眸睨了她一眼,眸中一抹柔情掠過,唇角勾了個僵硬的弧度,“不用。”

  雖只是一瞬,傅雲杉還是發現了他在笑!

  清風山在應天的東南,騎馬不過兩三個時辰,他們趕到時,天已擦黑,山頭處隱隱閃著微光,一群人將馬掩到了草叢中,留了白蘞看著。

  傅雲杉吩咐他,“若碰到山賊,打不過就跑,保命要緊!”

  白蘞一怔,笑著點了頭。

  從山下上山只有一條路,寂靜的山林中,不時傳來低聲的交談聲。

  “白天抓的那娘們兒可真辣!”

  “你想也別想!沒瞧見老大那雙眼睛嗎?粘在那娘們兒身上都不下來了!說不准老大收了那娘們兒,她可就是咱們的壓寨夫人了!”

  “嘖嘖……”前面那道猥瑣的聲音砸吧了幾下嘴,“還有那三個水嫩嫩的黃花大閨女!老大可說了等他玩過了那就是咱們兄弟們的……”一副恨不得立刻就上桿子逞威風去!

  “都拉倒吧!”另外一道聲音嗤道,“我看那幾個娘們兒,你們誰也碰不到!”

  猥瑣的聲音急了,“為啥?”

  “我看大當家從花滿樓搶回來的牡丹花好像認識那倆老的!正在那求情呢!以大當家寵那牡丹花的勁兒,嘿嘿……哥幾個還是歇了這心思吧。”

  幾人狠狠啐了兩口,又淫笑著議論那牡丹花的身段,話語粗俗不堪入耳,司命聽的皺緊眉頭,眼中掩飾不住的殺意!

  傅雲杉止住了他,悄悄潛了過去,身形一閃,點了幾人的穴道,抓了其中一個人問,“你們今天抓來的人在哪?帶我們去!否則,要了你們的命!”

  那人毫不在意的瞪她,“臭娘們兒,再不放開爺,爺喊一聲,讓你有來無……”話在看到傅雲杉身後幾十個武功高深莫測的人出現時戛然而止!

  “快說,不說現在就殺了你!”冬青眼神冷冽,身子一晃掠到傅雲杉身邊,一把泛著寒光的匕首放在男人脖間的動脈處,那人身子一抖,匕首擦破點皮,血湧出來,他忙叫,“我說我說!在堆柴火的柴房裡!”

  傅雲杉與冬青相視一眼,冬青接了手解了他的穴道,“老實帶路,敢叫人我就立刻殺了你!”

  “我不叫!一定不叫……別……別殺我!”那人哆嗦著腿,被冬青逼著往前走。

  幸好那些人以為抓了所有的人,警戒心不高,他們一群人順利摸到了柴房,不大的房間裡果然擠滿了人,正是楚外公楚外婆和四伯四伯娘他們!

  “外公、外婆!舅舅、舅媽!四伯四伯娘!”傅雲杉趴在窗戶上往裡看,屋內的人瞧見她,立刻湧了過來,“杉兒!”

  冬青抵著那山賊過來,“開門。”

  山賊苦臉,“女……女俠,我沒鑰匙啊!”

  司命看了傅雲杉一眼,走過去,雙手一用力,“卡嚓!”鎖被硬生生從木門上拽了下來!

  山賊瞪大了眼,冬青抬手點了他的穴,“站著不許出聲!”

  那山賊動彈不得,拼命眨眼。

  一群人從柴房魚貫而出,楚二舅和二舅媽分別被楚大舅和大舅媽扶著,兩個表姐臉色蒼白,眼神卻一點也不畏懼!脊背挺的筆直!

  “杉兒,你怎麼來了?這裡太危險了,快走!”楚外婆發絲有些凌亂,看著一身單薄的傅雲杉,滿臉擔憂。

  傅雲杉露出一抹笑,點了點腰間的赤練紅綾,“外祖母,杉兒會武功,不怕!”

  “那也太冒險了,咱們快離開這裡!”楚外婆瞧見她身後的司命和幾個神色各異的男男女女,並未說什麼,上前牽了她的手往外走。

  楚外公卻突然出聲,“杉兒!”

  傅雲杉側眸,“外公?”

  楚外婆臉色變了變,不等楚外公開口,就露出一副恍然的模樣,“杉兒,你能不能派人去找一下一個叫花牡丹的女子,她是山賊頭子的六姨娘,剛才多虧她為我們求情……”

  傅雲杉一怔,想到剛才在山下聽到那些山賊的話,應了,“好,我這就去……”

  “你們先走,我們留下善後!”司命瞥了眼楚外公,眸色不善。

  傅雲杉顧不得和他客氣,點了頭,帶了幾個丫頭小廝護著一群人往山下而去。

  司命看著他們走遠,俊美的臉上泛出冷光,“殺,一個不留!”

  “是!”身後黑衣人冷聲應了,縱身離開!

  傅雲杉帶著人在山下不過等了一刻鍾,就見青閣和幾個索羅門的人駕著一群人來時的馬車,毫無顧忌的揚鞭催趕,司命飛身落在傅雲杉身旁,青閣趕的那輛馬車有手掀開車簾往外看。

  膚若凝脂,明眸皓齒,容顏妖媚動人,特別是那雙眼睛如泛著流光,一蕩一漾勾人魂魄!

  十指纖長白皙,腰肢細軟若柳,似不堪一握!

  等她下車,朝楚外公楚外婆盈盈下拜時,傅雲杉瞧見除了楚外公,其他幾人的臉都繃的很緊!

  傅雲杉不明所以,正要去問楚二姨,就聽那女子聲若黃鶯,裊裊道,“女兒秋綾見過父親、母親,大哥、二哥,大嫂、二嫂,這位是……小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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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抉擇

  楚棲月冷眸掃過,“小娘子別亂叫!我娘只生了我和我棲雲姐姐兩人,我可不知道我娘什麼時候還給我生過一個二姐!”說完,還瞪了楚爹楚令瑾一眼。

  面上竟是露出十分埋怨的神情。

  小娘子?!

  傅雲杉挑眉,她若沒記錯的話,這個時空做這個稱呼的一般只有青樓裡的姑娘吧?!

  這個秋綾喚楚外公楚外婆父親母親,二姨又不認同!……該不會是……

  傅雲杉順著楚二姨的視線看向楚外公,眼睛頓時一睜!

  楚外公的庶女!

  楚令瑾臉色難看,看著女兒咬牙切齒的模樣和兩個兒媳一副發現公公偷腥的尷尬表情,又羞又愧,嘴張了幾次,長長的歎了口氣。楚外婆那邊已淡著神色看了秋綾,“起來吧,剛才多虧你出聲幫了我們,否則這一大家子人怕沒個團圓了。”

  神態雍容,氣質優雅,發絲雖有些凌亂,卻絲毫掩不住那一身主母范兒!

  楚秋綾微微一怔,面上笑的越發妖媚,“女兒怎能棄父親母親和兄長妹妹侄子侄女不顧,畢竟,我們才是一家人。父親,您說女兒說的可有道理?”

  “咳……”楚外公咳了一聲,點了點頭,雙手負著,看了楚秋綾一眼,“是父親虧欠了你!你……同我們一起進京吧,等安頓下來,父親再幫你尋一門親事。”

  楚秋綾再次福身,面色染了幾分淒苦,“娘早年棄女兒而去,女兒現在只剩父親母親這麼些親人了!女兒不求旁的,女兒只求日夜侍奉在父親母親身側,安穩度日!以色侍人的日子……女兒再不想經歷了!”話落,雙眸已凝聚了大大的淚珠,懸而不落,趁著白若梨花的肌膚,看上去很是惹人垂憐。

  楚令瑾歎了一口氣,“你有心了,父親母親不用你照顧,父親會幫你尋一門好親事,絕不會再放你不管的!”

  “父親!”楚秋綾懸掛在睫毛處的淚珠終於滾落下來,好一副梨花落淚的美人圖。

  不管她出自什麼目的說出的這番話,但她開口勸住了山賊頭子大開殺戒救了這大群人性命是事實!

  傅雲杉凝眸多打量了幾眼,那楚秋綾立刻警覺的回過頭看她,笑著問,“這位小姑娘是?”

  反應真是敏捷!

  楚二姨一眼瞪過來,“與你何干!”

  楚秋綾委屈的退了一步,站到楚令瑾身旁,楚令瑾出聲,“棲月,她是你二姐!”

  “父親記錯了!我只有一個大姐!從來沒有二姐!”楚棲月倔強的嗤笑過去,伸手拉了傅雲杉轉身就走,“杉兒,咱們走!”

  傅雲杉記憶中,楚棲月對楚外公崇拜敬仰,喊爹的親熱勁兒比喊娘還要多,如今竟喊出這麼疏離的父親二字?!

  傅雲杉心裡驚訝,去看楚外公時,發現楚外公臉色如雪一般唰的一下全白了!身子還微不可察的踉蹌了下,他身旁的楚外婆察覺到丈夫的異狀想伸手卻被另一側的楚秋綾搶了先,“父親,父親!您沒事吧?”

  楚外婆的臉色一下難看起來。

  楚令瑾笑著搖了搖頭,“父親沒事。”

  那邊,白蘞已經將所有馬趕出了草叢,楚棲月一瞧見身材高大的馬匹,二話不說就搶了一匹,翻身上了馬,傅雲杉一驚,“二姨!”

  “杉兒,跟二姨走!”她的親外甥女憑什麼叫一個青樓的姐們兒做二姨!她幾個侄女外甥女以後還要不要嫁人!她說不認就不認!

  傅雲杉被她伸手一拉,穩穩坐在了她的身前!

  楚大舅聞聲望過來,正扶著楚二舅的手立刻松了,跑前幾步就要去攔,“棲月,你快下來!你從未學過騎射怎能……”話未說完,就被楚棲月一聲“駕”打斷,馬匹擦著他的身側飛馳電閃一般掠過!

  “棲月!”楚外婆驚慌喚女兒,“小心……”

  楚外公臉上的焦灼擔憂頓現,楚秋綾看了眼馬飛馳的方向,聰明的沒有出聲。

  “三姑娘!”冬青大驚失色,三姑娘也不會騎馬啊!“你們留下保護大公子他們!”

  話落,身形一閃,已是上了馬,朝前疾馳而去!

  司命雙眸一冷,黑袍一撩,搶過另一匹馬飛身上去,朝前追去。

  十幾個黑衣人見狀,迅速的搶過馬追了上去。

  青閣看著司命飛揚的黑袍和毫不吝嗇的抽鞭動作,唇角泛起一抹苦笑,傅思宗在旁邊道,“青閣,你也追上去看看,小心別讓三姑娘受傷!”

  青閣詫異的回望傅思宗,傅思宗神色淡淡,仿佛只是吩咐下人去辦事一般隨意,不由收了心思,小心翼翼道,“是,奴婢這就去。”

  就在此時,山頭突然著起火來,沖天的火光只在剎那就紅了山下眾人的眼!

  楚秋綾臉色雪白,山上二百多人!這麼大的火居然沒發出半點聲響,是誰……是誰下的手?!

  她強裝鎮定一一掃過面前的人,她到時這些人都已經等在山腳,很明顯不是他們做的?那……就是剛才離去的那些黑衣人!

  她腦海中突然映出司命臨走時撩起翻飛的玄色長袍和那一張清冷孤絕的容顏。

  傅思宗扶了楚外婆、四伯娘和幾個妹妹上了其中一輛馬車,扶著楚外公楚二舅他們上了另外一輛馬車,兩個舅媽望著最後一輛馬車互相看了眼,笑,“我們去跟娘擠一擠。”

  拋了楚秋綾就擠了上去。

  楚秋綾笑了笑,一點也不在意的上了最後一輛馬車。

  傅思宗看著,等她上了車,立刻吩咐揚鞭啟程!

  另一邊,楚棲月不管不顧的帶著傅雲杉飛馳而去,不過兩公裡她就後悔了,將傅雲杉往懷中攏了攏,“杉兒,怕不怕?”

  “不怕!有二姨在呢!”傅雲杉很是狗腿的笑道。

  楚棲月噗嗤笑出聲,“鬼丫頭,就知道說好話哄二姨開心。”

  “那是,您可是我嫡嫡親的二姨!”間接表明自己的態度,那樣莫名出來的二姨她是不會認的!

  楚棲月服帖的歎了口氣,抓著馬韁繩,下巴蹭了蹭她的額頭,“你這丫頭就是貼心,難怪大姐喜歡你到心窩裡去了。”

  司命追上來,看出兩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在說話,馬兒安穩的很,便沒有上前,只遠遠的跟著。

  傅雲杉嘻嘻的笑,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不知過了多久,前面漸漸看見熙熙攘攘的人群,碩大的南門正緩緩拉開!楚棲月才想起二人在馬上,臉色就開始變了,“杉兒,二姨不會騎馬!”

  “二姨的馬術蠻好的!”騎的這般又快又穩,還能護著她跟她聊天,這功夫可不是幾個人能有的!

  她不說還好,一說……楚棲月的眼皮突然撲打撲打連跳了好幾下,再睜眼就瞧見前面到了城門口,門外的人正外城裡走,她的眼睛立時就瞪大了!抓韁繩的手猛烈抖動了幾下!

  傅雲杉發現異常,看著越來越近的城門和熙攘的人群,心口立刻噗通噗通狂跳了起來,卻還得假裝鎮定,“二姨,別慌,慢慢收緊韁繩,讓馬停下來……”

  “不!不行,它……它不聽話了!”楚棲月聲音裡有著不自覺的低顫,下意識的雙腿夾緊了馬腹,馬嘶叫一聲朝前沖去,人群發出數聲驚叫,倉惶著往旁邊躲去。

  “快躲開!這馬瘋了!”楚棲月聲音顫抖,看著前面的人群拼命招呼。

  傅雲杉伸手從腰間扯下赤練,看准了周邊地形,准備瞅准時機帶著楚棲月飛離出去,馬沒驚,身上沒了人,自然不會再拼命奔跑!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掠過一道黑紅相間的身影,帶著金屬辟啪交錯的聲響從二人頭頂飛過,落在疾馳的馬前!

  楚棲月高聲喝,“找死啊!還不閃開!”

  那人一怔,挑了挑眉,喉間發出低沉的笑聲,看到馬揚蹄踏過來,身子一晃,溜到馬匹側面,伸手握住韁繩,電光火石間飛身上了馬,穩穩坐在楚棲月身後,強健有力的臂膀將兩人牢牢護在懷中,手握住楚棲月顫抖的雙手,低聲道,“不要夾馬的腹部,放輕松,剩下的事都交給我!”

  “放你娘的狗屁!你算哪顆蔥讓我放心交給你?我外甥女聰明伶俐的腦袋要是保不住了,你來負責?!滾!哪遠滾哪去!”楚棲月絲毫不領情!

  傅雲杉錯愕的仰頭去看自家二姨,二姨溫婉柔美,漂亮大方。她可從來沒見二姨這麼粗魯過!

  那人哈哈大笑,握緊了楚棲月的手,“你這婆娘,老子喜歡!抓緊,用力!”說著,越過楚棲月勒住了韁繩,長嘯一聲,“吁……”

  那馬嘶鳴一聲,放慢了腳步,沒多會兒,就完全停了下來!

  楚棲月一臉蒼白,劫後余生般松了口氣,癱在身後男人懷中,那男人眸色動了幾動,眼看著馬停下來也不急著下馬!

  傅雲杉也是嚇的夠嗆!幸好沒踩傷人,幸好二姨也沒事!

  “衛將軍!衛將……呃……”身後傳來呼喚聲,男人皺了皺眉,很不高興的回頭瞪了一眼,聲音戛然而止!

  可惜懷裡的兩個美人兒都反應了過來,楚棲月察覺自己靠在身後男人懷裡,立刻挺直了脊背,擁著懷中的外甥女,“杉兒,你沒事吧?”

  “沒事,二姨沒事吧?”傅雲杉搖頭。

  楚棲月長長的松了口氣,搖了搖頭,“你沒事就好。”說完,眼刀往後掃去,“喂,還不放我們下去?”

  那人眉頭一挑,雙眸閃著濃重的興味,哈哈笑了兩聲,縱身下了馬,伸出手去接楚棲月,“來,把手給我!”

  楚棲月下意識伸出了手,待那男人握住了才慢半拍的想收回來,男人哪裡會放,胳膊使力將她從馬上拽了下來,楚棲月一聲驚呼,待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已在男人懷中,雙手吊在男人脖子上,男人的雙手則一手托著她的背,一手抱著她的腿!

  而四周圍滿了身著鎧甲的士兵,個個瞪大了眸子瞧著二人!

  楚棲月羞的耳朵都紅了,狠狠瞪了男人一眼,“放我下來!”

  “我叫衛朗,你叫什麼?”一副不說不松手的痞子模樣!

  楚棲月恨聲,“沒瞧見本姑娘已經嫁人了嗎?!流氓!”

  男人神色一愣,去瞧她的發型,來時為方便,楚棲月梳的的確是已婚婦女的發型,衛朗臉色一正,立刻松手將她放下,抱拳賠禮,“這位夫人,是本將唐突了,告辭!走!”

  話落,轉身離去,一眾將士驚異莫名的轉身跑步跟上。

  傅雲杉早已翻身下了馬,見狀湊了過來,“二姨,你已經和離了!”

  二姨才貌俱佳,溫婉賢惠,應該有段好姻緣的!剛才那人……她看得出他看二姨時眼神很真,是真心喜歡二姨的!

  楚棲月看著衛朗毫不糾纏就離去的身影,嘴角泛了絲笑,回看外甥女,“傻丫頭,二姨已經過了風花雪月的年紀,再說,二姨還要幫你守著鋪子給你賺嫁妝銀子呢!”

  傅雲杉知道她在打哈哈,又不敢逼她太緊,決定等打聽清楚那衛朗的家庭情況,再做定奪!

  身後司命風一般掠過來,看到傅雲杉安然無恙後,唇角漾開一抹笑,傅雲杉迎上,笑道,“還是坐你的馬安全,我以後可不敢坐二姨的馬了!”

  楚棲月一怔,笑了出來,“你放心,下次二姨一定真學會了騎馬來帶你!”

  司命早先救過楚棲月,算來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兩人間也不陌生,她笑著對司命開玩笑,“我可不敢騎了,太嚇人了!”

  “二姨想學,有空我教你。”聲音裡帶著絲笑意。

  楚棲月驚訝的挑了挑眉,看了傅雲杉一眼,笑,“好!你可得負責把我教會,否則下次帶著杉兒出來再遇到這種事……”

  “我跟二姨一起學!”傅雲杉抬手跨了楚棲月的胳膊,“現在,咱們是找個能雇馬車的地方坐馬車顛顛的回家呢還是騎馬……”

  “三姑娘!”身後,冬青大叫著輕功掠了過來,看到她無事,慘白的臉才稍稍有了些血色,嬌嗔道,“可嚇死我了。”

  傅雲杉笑的調皮,“放心放心,二姨的馬術還是很好的!”伸手掏了帕子給冬青去擦拭額頭的汗,冬青笑嘻嘻的躲閃著給楚棲月行禮。

  看出兩人的親近,楚棲月退了手腕的一個掐絲鐲子套上去,“辛苦冬青姑娘了。”

  冬青忙推,道受不起,傅雲杉親接了幫她帶上,“你確實辛苦了,二姨有錢著呢,不要白不要!”

  “鬼丫頭!”楚棲月點著外甥女的額頭笑。

  不遠處,傅思宗身後跟著幾輛馬車朝他們駛來。

  ……

  回到別院時,一家人都等在大廳,香葉不停的往外探頭,傅明禮來回踱步,楚氏攥著衣角,神色焦灼。

  等院門響起小廝的笑聲,“大公子,三姑娘,你們可回來了。老爺夫人和大姑娘等了一晚上!”

  香葉一溜煙的跑進大廳,“老爺、夫人、大姑娘,大公子和三姑娘回來了!”

  楚氏拎起裙擺就走了出去,傅明禮緊跟在後,傅剪秋吩咐了奶媽,帶著弟妹也出了大廳。

  “娘!”楚氏聲音哽咽,看著發絲凌亂的母親,眼圈都紅了,“您還好嗎?”

  楚外婆拍了拍女兒的手,“娘沒事,就是你二哥和二嫂受了傷,你快找地方讓他們休息一下。”

  “舅爺舅夫人這邊請,老爺夫人一早就收拾好了院子等你們來!”顧淮揚笑著招了小廝扶著楚二舅和楚二舅夫人去院子休息,傅雲杉朝司命看了眼,司命會意,“你放心招呼其他人,我跟去看看。”

  傅雲杉朝他笑了笑,司命轉身,眸中漾開一抹暖色。

  “娘,爹呢?”楚氏看不到楚令瑾,問道。

  楚外婆的身子微微一僵,楚外公已從另一輛車上走了下來,身邊跟了個嫩黃色繡牡丹上衣,金絲繡牡丹煙紗裙的二十多歲妙麗女子,楚氏一怔,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娘,爹他納妾了?”

  楚外婆愕然的看著女兒。

  楚外公的臉瞬間黑了!“胡說什麼!這是你二妹秋綾!”

  傅雲杉垂眸咳了兩聲,差點沒憋出內傷,她的娘親啊,咳咳……

  “二妹秋綾?”楚氏剛因誤會升起的一絲尷尬被這女子的身份驚住,楚秋綾笑著上前施禮,“大姐……”

  楚氏身子極快的躲了開,看了她一眼,聲音冷淡道,“香葉,帶這位夫人去客房!”

  香葉點頭,抬了手,指了道,“夫人請!”

  楚秋綾笑著給楚外公楚外婆過了禮,跟著丫頭離去。

  楚氏卻再不看楚外公一眼,扶著楚外婆往裡走,“娘,我帶你去看院子,院子不是很大,不過裡面的擺設都是我親手安排的,你一定會喜歡的!”

  楚外婆笑著說好,楚二姨與楚外公擦肩而過,一左一右挽著楚外婆的胳膊走了。

  傅明禮笑著請楚大舅和一臉頹色的楚外公去大廳聊天,楚外公歎了口氣一起去了。

  許長清和顧淮揚因還有店裡生意要處理,隨意吃了點早飯就套車去了薈萃館和挽玉閣。

  傅桔梗抱著何氏哭的止不住聲,一家四口眼睛都是紅的,傅雲杉看的好笑,著了丫頭帶他們去早先安排好的院子,讓他們一家人好好說話,又陪著大舅媽和幾個表哥表姐去給他們准備的院子,直忙活一個多時辰,才有時間坐下吃早飯。

  “外婆他們那邊送早飯過去了嗎?”

  冬青盛了碗湯遞給她,“姑娘放心,我一回來就跟玉嬸說了,這會兒保准各院子都送了。”

  吃過飯,好好睡了一覺,起來又是吃飯,傅雲杉念叨下午一定要去練武場消食,卻被有事而來的樓重和衛九打破!

  看著桌面上攤開的地圖,傅雲杉詫異十分,指著遼東府的地方,困惑道,“你說這裡溫度常年一樣?只穿薄衫即可?”

  “從戶部找出的資料上是這麼說的,資料上還說冬季溫暖,全年暖若應天夏日,無霜凍,晝夜溫差大……”樓重抬眸看了她一眼,“可有哪裡不妥?”

  傅雲杉皺眉,垂眸看著地圖,腦中快速運轉著,她記得中國的最南方海南就是這種氣候,海南長夏無冬,年平均氣溫22到27攝氏度,光照足,日常光合作用更是比內地好上很多,且最關鍵的是那裡溫差大,全年無霜凍,冬季溫暖,稻可三熟啊!

  如果遼東真是這樣的氣候,那遼東府八鎮一縣的老百姓就不用擔心沒有糧食吃了,一年三熟的稻谷不僅能滿足他們的吃食還能結余出來,運到天啟各地,財源滾滾來啊!

  是誰那麼腦殘說這塊地方一年只能種一次糧食的,腦袋絕對被驢踢了!

  她要是能抓住遼東府這一產金地,嘖嘖……

  樓重瞧著那丫頭越睜越大的眼睛,那眸子裡的光都能把地圖燒出個洞來了,不知道又想到什麼發財門路了,這麼高興!

  衛九皺著眉,毫不客氣的推了推傅雲杉,“想什麼呢?口水都要流出來了!說正事呢?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幫助這裡的百姓捱過這沒糧吃的一年?”

  傅雲杉吞了吞口水,摸了摸下巴,發現沒有口水後,瞇著眼朝樓重笑,很賊,“六殿下,我有個再好不過的法子,別說今年一年的糧食不愁,我敢保證,以後咱們整個天啟都不用愁了!”

  衛九黑了臉,是他問的好嗎?敢不敢不要這樣無視他的存在!

  樓重挑眉,身子往後靠了靠,唇角勾出一道弧度,似笑非笑的看傅雲杉,“你確定是天啟不用愁了,而不是你的錢袋?”

  心裡卻樂開了花!

  他算是發現了,只要牽扯到金子銀子,這丫頭就會忘了平日多不待見他,腆著笑自己往他身邊湊!

  不過,他喜歡!哈哈!

  傅雲杉嘻嘻笑,毫不介意的繞過桌子端了茶送到樓重唇邊,“互惠互利嘛!我這也是冒著生命危險去的!要個幾十年的使用權不是什麼大事吧?”

  果然!

  “生命危險?”樓重蹙眉,絕美的五官漾開謹慎之色,剛因作弄她而興起成就感瞬間消失,“丫頭,你想做什麼?”

  傅雲杉興致勃勃,“朝廷過段時間不是要向遼東運送賑災糧嗎?我跟著一起去,等我確定遼東府的氣候溫度土地情況,說不定就能知道那裡適不適合種……”

  “不行!”樓重臉色沉了下來,毫不留情的拒絕!

  這丫頭真是不要命了!遼東府現在是什麼地方,龍潭虎穴都不為過!她居然想親去查探,簡直……

  “為什麼?”傅雲杉臉上的笑收了,一臉鄭重,“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說不定天啟其他地方也有著這樣的錯誤觀念!如果能解決了……”

  “你想要好處我幫你爭取,遼東府你不能去!”如玉的容顏凝著霜,絲毫不給傅雲杉繼續說服自己的機會。

  傅雲杉一怔,一時沒反應過來樓重為什麼生這麼大的氣,不過聽到他說他為自己爭取好處,眼神也變了!

  “樓重!我不是你的下人!我雖然想從這件事中得到一些好處,但我憑借自己的本事吃飯掙錢,不需要靠你幫我爭取!”

  “你……”

  “你什麼你!我明日就進宮去求皇上,看這天啟是你說話管用還是皇上說話有用!”她也惱了,以為自己身份高貴就了不起了是吧?!

  有本事你別喜歡我!喜歡我就要按照我的思路走!

  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在腦子裡想了什麼,傅雲杉心頭剛升起的怒火噗一下熄滅了,瞪大眼睛去跟樓重對視!

  冬青嚇壞了,想上前去勸自家姑娘,卻被常寺扯著,動彈不得,只好不停的拿眼刀子刺他,常寺眨著眼睛看戲!

  衛九張著嘴巴,顯然不敢相信這小丫頭居然敢跟自己六哥嗆聲!還很霸氣側漏的模樣!

  樓重被她氣笑了!

  他不過說一句不讓她去,她就如炸了毛的老虎一般氣鼓鼓的瞪自己,黑白分明的星眸,微微合扇的鼻翼,抿的緊緊的紅唇,紅撲撲鼓起的臉頰,那般俏麗無雙,明亮動人!

  “看、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啊……”

  樓重哈哈大笑!

  鳳眸深邃,薄唇輕啟,妖魅的容顏映著大紅的錦袍暈染開傾國傾城的絕世畫張,讓傅雲杉心口呼吸一窒,視線裡瞬間只映進他一人!

  “好了,你想去就去!不過,要聽我的話!你若能答應我自去幫你求了聖旨,你若不答應……”他鳳眸含笑,亮閃閃的看著她,唇角痞痞一笑,“我也自有法子讓父皇擋了你!”

  “你……”

  “你什麼你?答應就點頭,不答應就搖頭!”

  傅雲杉忙點頭!

  樓重抬手揉了揉她的烏發,嘴裡嘟囔了一句,“這脾氣……繼續保持才好!”

  衛九瞠目結舌!

  他的六哥什麼時候這麼沒節操了!被一個女娃子威脅兩句就投降了?

  遼東府那是什麼地方?有可能染了瘟疫的大墓場,他怎麼敢陪著她去鬧!

  傅雲杉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撥開他的手,視線重新回到地圖上,不過眨眼睛就興高采烈的指著地圖道,“到時候我們帶點其他地方的水果和蔬菜,到海南……遼東府去種個試試,我有三分的把握能把遼東變成天啟人人向往的富庶之地!”

  “六哥,你不能去!要去我陪她去!我懂醫術……”

  “三分?有三分你就敢誇下這樣的海口!不怕閃了舌頭?”樓重懶懶的坐回椅子上,眉目如畫,嘴角上揚。

  傅雲杉瞥了他一眼,“等到了地方我就有十分的把握了!”

  兩個人竟直接無視了衛九!

  衛九瞪大了眼,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冬青和常寺在一旁扭過頭笑,肩膀一抽一抽,險些憋出內傷。

  送樓重和衛九離開,路上碰到給楚外婆請安的楚秋綾,傅雲杉蹙眉看了眼她身旁的小丫頭,丫頭撇著嘴,“三姑娘,奴婢說了家裡有貴客不能驚擾,這位夫人非要出來給楚老夫人請安!”

  “杉兒……我能這樣叫你嗎?”楚秋綾笑的清雅,一襲錦白長裙只在腰間掛了青翠欲滴的玲瓏佩,換了翠綠的腰帶,裙擺邊勾了青色的葉子,看上去極其素淨,配著她如水的雙眸,白皙柔嫩的漂亮臉蛋,說實話,確實很養眼!

  傅雲杉不置可否,冬青在一旁笑著,“夫人遠來是客,還是稱呼我家姑娘一聲傅姑娘的好!”

  楚秋綾臉上的笑一窒,似尷尬的看了眼傅雲杉身旁的兩個俊朗男子,看見樓重時,眼睛微不可察的亮了亮,樓重蹙眉,冬青的臉立刻就沉了下去,上前擋住她的視線,“夫人不是要去給楚老夫人請安嗎?綠荷,還不帶夫人去。”

  “是,冬青姐!”綠荷拉了她的衣服,“夫人,這邊請!”

  “秋綾,杉兒!”不遠處,突然有人出聲喚二人,傅雲杉尋聲看去,正是自己的外祖父楚令瑾!

  楚秋綾強裝一副笑顏,福身下去,“父親。”

  “外祖父!”傅雲杉笑。

  楚令瑾一怔,看傅雲杉,“杉兒,你怎麼能讓丫頭這麼跟你二姨說話?”

  “二姨?二姨來了嗎?”傅雲杉探過楚令瑾身後,笑著道,“外祖父定是記錯了,我二姨為外祖父外祖母擔驚受怕了一路,此刻定在屋內休息呢!我送了貴客出門就去看她。外祖父有什麼話要我轉告嗎?”

  楚令瑾被她的話堵的死死的!

  想說楚秋綾是她二姨,傅雲杉已指明了自己身邊有貴客在,他若開口就丟了她的人!

  又想說楚棲月應該是三姨,傅雲杉又說了她為自己擔驚受怕一路,他不關心自己女兒身心有沒有事卻來關注這些閒的蛋疼的事兒!

  真是……

  傅明禮溫雅謙厚,自家女兒溫柔嫻靜,這丫頭……究竟像誰?!

  樓重瞬間就明白了,聽著小丫頭笑聲中的諷刺,明哲保身的站到她後面,坑也不吭一個字!

  衛九張口想說話,被他一個眼神定住,衛九撇了撇嘴,朝外走去。

  楚令瑾瞧見就無奈的朝外孫女擺了擺手,傅雲杉微福身,“送楚老爺子去找我爹!”話落,轉身就走。

  她不清楚楚令瑾為什麼對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這般包容,她只知道她認的是她辛辛苦苦救活的二姨,而不是一個莫名其妙從山賊窩裡救回來的女人!

  楚令瑾歎了口氣,回過身,“秋綾……”

  楚秋綾虛弱一笑,“秋綾無事,父親不用擔心。秋綾本是不潔之身,大姐願意收留已是大恩,其余的,秋綾不敢奢望!”

  綠荷垂頭扁了扁嘴,抬頭笑道,“夫人,楚老夫人怕這會兒正在休息,您身體也不大好,不如先回去休息吧!請安也不急在這一時。”

  “去吧。你身子看著也弱,先去休息吧,你母親那裡,不需要什麼規矩。”

  楚秋綾退後一步,福了身,被丫頭扶著轉身回了院子。

  送走二人,傅雲杉轉身去了書房,將需要准備的東西詳細准備了,想把司命帶上,又覺得老有風雨欲來的感覺,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司命留在家裡,她在,她心裡也稍安穩一些!畢竟這院子裡住的都是她的至親,誰也不能少!

  司命聽了,看著她好半天才點頭,“你讓我留下來我就留下來!不過,你一定要保證自己平安回來,否則……”他側眸看了眼窗外那被風吹起的樹葉,淡聲道,“這裡人是死是活我一概不管!”

  傅雲杉挑眉,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了,放心好了,我還沒幫我爹回去帝師府,沒幫外婆和外公家找到翻身的證據,不會那麼輕易死掉的!”

  司命嗯了一聲,臨走,將青閣留了下來,“你帶著青閣和十九去,他們兩個的功夫在索羅門無人能及其右!”

  青閣一愣,看了司命一眼,垂下頭。

  十九聞聲出現在室外,“是。”

  “好好好!他們倆我一定帶著!家裡就交給你了,等我回來和二姨一起跟你學騎馬!”傅雲杉笑語晏晏,司命心頭一跳,眼中一片晶亮,抬手去摸傅雲杉的頭,傅雲杉下意識躲了開,司命眼中的亮光就消失了,失落道,“好。”

  青閣咬著唇飛快的瞥了眼傅雲杉,傅雲杉愕然,她平時被樓重摸慣了,從不會躲的,今日怎麼……

  不過這樣也好,她喜歡司命,只限朋友,有些不必要的誤會不造成的好!

  皇宮

  洪德帝一把將奏折摔到地毯上,瞪著不遠處的笑臉,“你說你要去哪?”

  “兒臣要隨軍車去遼東府賑災!”樓重不急不緩瞟了眼洪德帝,頗有一種看你年紀不大怎麼就耳背了的感覺!

  洪德帝氣喘起來,“不可能!”

  “那算了!反正我只是跟你打聲招呼,你不願意讓我隨軍,那我就自己去!反正我也會武,碰到什麼陷阱啊、殺手啊、死士啊……應該還能應付!”話落,拂了袖子就要離去!

  洪德帝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張口想喚住兒子,又覺得拉不下來臉面,連咳了好幾聲,杜成心領神會,忙上前攔住樓重,陪著笑,“六皇子,遼東府這般凶險,別人躲避不及,你上次不是也不願意去的嗎?這次……”

  “我上次不想去,現在想去了!”樓重玩世不恭道。

  洪德帝伸手抓了書桌上的玉璽扔了出去,杜成驚叫一聲,飛身撲了過去,“哎呦,我的大主子小主子哎……”

  好歹把玉璽緊緊抱在了懷裡,至於砸的疼不疼……

  杜成白著臉將玉璽放在書桌上,悄聲道,“皇上,六皇子的脾氣您還不知道嗎?心裡有你才知會您一聲,您要不答應他肯定會自己去,到時候身邊還沒人保護!您還不如答應了他……”

  “不成!遼東太危險……”

  “父皇當年在苗疆一戰不是更為凶險,不是一樣活的好好的!”樓重抬眸,看他,“身為皇子,若連這點考驗都經受不住,談何治理天下!”

  “你……”洪德帝聽他提起和錦屏的過往,臉色有幾分緩和,再聽他說出這樣豪氣萬丈的話,眼眸不由濕潤了三分,“你這臭小子,想去就去,說這些話哄騙我做什麼!我是你爹還不知道你心裡的小九九!”

  樓重挑了挑眉,“請父皇下旨讓戶部的人再准備一些各地的菜種,傅三姑娘說遼東府的土質稀罕,若能親自驗證,以後天啟將受用無窮!不過,她有條件……”

  洪德帝蹙眉,打斷他的話,“傅三姑娘?傅雲杉!她也要去?”

  “父皇若能答應事成之後將遼東府的土地供她使用十年,她定還父皇一個富庶之地,一個足以養得起百萬雄兵的稅收重地!”樓重想著那丫頭說這話時的豪氣,眉眼輕柔的能擰出水來,連帶說話的口吻也不像平時那般吊兒郎當,而是多了幾分鄭重。

  洪德帝被他話中的巨大誘惑吸引,也顧不得繼續追問下去,“可是真的?”

  “自然!”樓重自信滿滿!

  那丫頭誇出去的海口從來沒有落空過,不過,他略思索了下,道,“前提是那裡的土和空氣適合,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洪德帝那點剛被勾起來的胃口全被他這麼一句話給破壞了,“她若能將遼東府變成一個富庶之地,一個足以養得起百萬雄兵的稅收重地,別說十年,二十年朕也給她!不過前提要說好,稅必須要交!”

  樓重挑眉,“我會轉告她!父皇繼續忙,兒臣告退。”

  走出幾步,低聲道,“我不會讓自己出事的!”

  洪德帝一怔,看著兒子的背影,好半響歎了一口氣,坐下,眼圈通紅,“這臭小子為了一個女人連命都不要了!真是跟……跟我一個樣!”

  “那可不,六皇子可是所有皇子裡最像您的一個!”杜成笑著端了茶遞過去。

  洪德帝啜了兩口,放下茶盞,“你去找人仔細查一查這丫頭,重兒像我,一旦定了心就很難變!若那丫頭有什麼不軌企圖,就……嗯?”

  杜成心驚,面上卻不敢露分毫,點了頭,出去吩咐。

  再回殿裡,洪德帝已開始批閱奏折,眉眼也不抬道,“去萃玉宮一趟,跟玉妃說一聲,朕想見見這個丫頭,讓她安排一下。”

  杜成領命,正想出去,洪德帝停了筆,抬起頭,“記得委婉一些,別讓玉妃察覺到什麼。去吧。”

  杜成出門。

  三日後,傅雲杉應邀入宮,這次入三道宮門後並沒有人攔車,馬車一路暢通無阻的進了萃玉宮,白昕玥早早侯在了宮門前,看到她從馬車上下來,激動的上前牽了她。

  一旁的小宮女嘰嘰喳喳說,“公主,這不合禮法!”

  被如華狠瞪了一眼,才撅著嘴不吭聲。

  傅雲杉笑著松開白昕玥的手,躬身福禮,“民女見過公主……”

  “好了,咱們姐妹哪要這麼多規矩!”白昕玥嬌嗔,攜了她的手往裡走,眉眼清冷的掃了跟在身後的小宮女一下,小宮女剛喜悅的臉色一下白了,囁嚅著再不敢出聲。

  二人走進去,如華才歎了口氣,對那小宮女道,“你去歇幾日,這段時間別出現在公主面前!”

  “姑姑……”

  她身旁的宮女拉了她,“你啊,公主疼你也不能太拿自己當回事!傅三姑娘與公主那是什麼關系?!不只是妹妹還是救命恩人,公主對他們一家都好的不得了!公主自己都不在乎這些禮節,你在這中間湊什麼熱鬧?!”

  “可是,尊卑有別啊……”小宮女有些委屈,那宮女敲了她的頭一下,“你個榆木疙瘩!再不改了這毛病,小心哪日公主不是瞪你,而是趕你走了!”

  小宮女立時慌了,“那……那我以後不說就是。”

  宮女搖了搖頭,不再理她,抬腳去追如華。

  白昕玥帶著傅雲杉去給玉妃請了安,拉她到自己房間說悄悄話,“前些日子找你來,你一直忙,今天怎麼有空了?”

  “薈萃館與挽玉閣的生意極好,我忙著多跑幾家供貨商,又悄聲打探京城一些有名的雕刻師,好累的!”傅雲杉笑嘻嘻的搖著白昕玥的衣袖撒嬌。

  白昕玥嗔罵她,“家裡又不缺那些銀子,你這般忙碌是做什麼?爹娘定是心疼的很了!家裡人都好嗎?”

  “都好,不過爹娘最近可顧不上我了。”

  白昕玥微怔,“爹娘怎麼了?他們發生什麼事……”

  “不是爹娘,是外祖父和外祖母……”

  “外祖母他們來了?”白昕玥一臉的驚喜,隨即頹然道,“可惜我現在完全出不了宮,上次還是好不容易才求的母妃點頭!要是能去給外祖父外祖母請個安就好了。”

  傅雲杉笑,將一行人在清風山發生的事說了,最後歎氣道,“外祖父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就把那女人帶回家了!不讓她住顯得沒人情味,讓她留著……總覺得別扭!”

  “這樣的事雖不光彩,但畢竟也不是她自己的本意,看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態度吧,咱們做晚輩的,聽著就是了。”白昕玥拍了拍她的手,隨即想到什麼,悄悄湊到傅雲杉耳邊問,“那個……你大哥他最近在准備考試了嗎?”

  “是啊,大哥最近都起的很早,一邊練武,一邊跟爹和祖父學習文章,很是辛苦!”傅雲杉笑著說完,才突然意識到,二姐剛才說是:“你大哥……”

  她霍然側眸去看她,白昕玥眼神飄忽,臉頰莫名的紅了,傅雲杉心裡一動,抱了她的胳膊笑瞇瞇道,“娘說等哥考完試,不管中不中狀元,都要開始相看人家了,也不知道是誰有這麼好的福氣能嫁給大哥!二姐,你有沒有認識的姑娘……”

  “相、相看……”白昕玥的臉色發白,手不自覺的絞著手中的帕子,神色不定的應付了兩句,似下了決心一般咬了唇,猛地起身,虧的傅雲杉一直注意著她的動靜,微松了手才沒被她甩出去!

  “杉兒,你……你等等!”白昕玥從梳妝匣子底部取出一個繡了折桂枝的荷包,眼神飄來飄去就是不敢看傅雲杉,手中的荷包被她攥的緊緊的,傅雲杉笑著故意打岔道,“二姐,這是繡給我的嗎?真好看!二姐的手藝越發精進了!可是……我是女孩子,折桂枝不應該是……”

  “是……是送給你大哥的!”白昕玥吸了氣,一口氣說完,將荷包塞到傅雲杉手裡,“你幫我轉交給他,就說……就說……”

  傅雲杉笑著看白昕玥手足無措,俏臉緋紅的樣子。

  “說什麼?”

  白昕玥眼睛一閉,“就說他那天在練武場說的話,我想過了,我……”答應!

  “啟稟公主,皇上駕到,聽聞傅三姑娘在娘娘這裡,想見她一面。”門外,如華的聲音帶著幾分急迫,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傅雲杉蹙眉,在樓重將消息傳遞給自己的時候,她就猜到洪德帝一定會在去遼東府之前召見自己,卻沒想到他會借玉妃娘娘和二姐的名頭來見自己。

  白昕玥看了一眼門外,聲音婉約,波瀾不驚,“知道了,傅三姑娘的衣服不甚被茶水濕了,本宮幫她找件衣服,換了就去,請父皇稍坐。”

  “奴婢進來伺候……”如華道。

  白昕玥不怒而威,“不用,你去回父皇一聲!”

  如華在外,無奈應了聲,“是。”腳步聲漸漸遠去!

  “父皇找你來定是問你遼東府的事,你可有了對策?”白昕玥一邊將她拉坐在床上,一邊翻了衣櫃去找衣服。

  傅雲杉起身,“皇上是怪我自己去尋死還拉了他的寶貝兒子吧?”

  白昕玥回頭瞪她,“你也知道是去尋死還要去?”

  “二姐!”傅雲杉眼睛亮晶晶的湊過去,“我看了遼東府的地圖,地域遼闊,溫度適宜,四季如夏……最重要的是……”她黑眸燦若星辰,壓低了聲音道,“我要是沒猜錯的話,遼東府是難得一遇的好地方!可以年種三季水稻,四季蔬菜啊!”

  四季如夏已讓白昕玥聽的有些瞪眼,再聽到一年可以種三季水稻,四季蔬菜,眼睛已瞪圓了,“真的?”

  傅雲杉肯定的點了點頭,“這消息我可誰也沒說,不是怕你擔心……”

  “你啊,為了這個連命都不要了!要我怎麼說你?爹娘知道嗎?”白昕玥挑了件玫瑰紅繡大朵海棠的對襟上衣,草青色的十二幅湖湘裙幫她換上,“他們若知道了,肯定會很擔心!”

  “嘻嘻,二姐要為我保密,我可沒告訴爹娘是去遼東,我只說去往南一些的地方。”傅雲杉呵呵笑。

  白昕玥愕然,“你敢說謊?”

  傅雲杉攤手,“遼東府是在南邊啊,我也不算說謊!”

  白昕玥無奈,低頭嘟囔,“六哥怎麼也屁顛顛兒的陪你瘋呢!”

  傅雲杉立刻想起男人那張妖魅的容顏,痞子一般笑賤的笑,輕哼了一聲,嘴角卻浮現出一絲自己也未察覺的笑來。

  “公主,皇上……”外面又響起如華的聲音,白昕玥與傅雲杉互視一眼,白昕玥皺著眉,“走,我跟你一起去,父皇要是為難你,我也可以幫你說幾句話!”

  “二姐!”傅雲杉攔住了她,“皇上想見我定想私下問我一些事,你就是去了也會被他以各種理由攆出來的,不如不去!留在這裡等我!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洪德帝敢在萃玉宮見自己,也說明他本就沒打算怎麼樣她!再說,有娘和玉妃那層關系,自己和二姐這層關系,洪德帝想動她,也絕不會在萃玉宮!

  白昕玥一臉掩飾不住的擔憂,將傅雲杉送到門外。

  傅雲杉跟著宮女一路到萃玉宮,寬敞的殿內,洪德帝端坐在正中,玉妃在一旁陪著正說著什麼話,見她進來,都收了聲。

  “民女傅雲杉參加皇上,參加玉妃娘娘。”

  “平身。”

  “謝皇上、玉妃娘娘。”

  洪德帝看了眼玉妃,“你先下去,朕有幾句話想單獨問問這丫頭。”

  “是!”玉妃眸子微轉,朝傅雲杉點了點頭,傅雲杉回了一笑,玉妃松口氣一般退回內殿。宮女太監亦都退出殿外!

  洪德帝看著傅雲杉,威嚴十足,雙眸冷厲,臉色肅然,良久,他臉上浮現一個笑,“小丫頭,你拐帶朕的兒子去送死,該當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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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2 01:41:59 |只看該作者
013 我生他生,內賊

  傅雲杉垂眸瞧著洪德帝一雙明黃繡著龍銜珠的靴子,唇邊淡淡一抹笑,“皇上怎知我們就是去送死?”

  將我們二字咬的極重!直接告訴洪德帝,去的人還有我!沒有人會自己去找死!

  “再則……”她略抬了眸子飛快的梭了一眼洪德帝,“拐帶這兩個字請恕民女擔待不起,皇上若不願六皇子跟去冒險,不如留他在宮裡,想來六皇子也不會頂撞與您!”

  洪德帝嘴角抽了抽,這丫頭說話還真是毒!

  那臭小子要是聽他的話留在宮裡,他還用跟她廢口舌?!

  “咳咳……”洪德帝掩唇咳了兩聲,“你有幾分把握?”

  “敢問皇上指什麼?”傅雲杉態度恭謙,宮儀端莊,垂首請問。

  洪德帝睨了她一眼,“六皇子與你同行,你有幾分把握保證他不會出事?”

  “我會活著回來!我生他生!”傅雲杉抬眸,對上洪德帝的雙眸,定定道,“六皇子也會平安無事!”

  言外之意,只要我有一口氣,定會護他周全!

  洪德帝深深的看進她的瞳眸裡,黑白分明,堅定異常,嬌俏的容顏似染了亮麗的彩色,翩翩於飛起來!

  那種張揚那種信念,讓洪德帝的神思一下子被抽離,透過她的身影看到了另外一個如她一般恣意飛揚不服輸的女子!

  為皇位,遭親兄弟圍追堵截,他中毒受傷,眼看支撐不住,是她,單槍匹馬沖進來,將他緊緊護在身後,那般柔弱的身子爆發出那般驚人的力量!將殺他之人悉數斬於馬下!

  昏迷前,聽到她說,“元峙,我會活著!你也不許死!”

  三百裡地,她背著自己走了三天三夜!穿過猛獸出沒的森林,爬過寒風刺骨的雪山,到苗疆時,她已虛脫無力,卻還緊著族人先救他,他不過兩日就轉醒,她卻累的躺在竹床上昏睡了七天七夜!

  不知過了多久,洪德帝胸腔溢出一聲深沉的歎息,飄悠的視線緩緩拉回,神色慢慢舒展,看向傅雲杉的眼神也多了幾分隨和,“丫頭,說話要算數!”

  傅雲杉一怔,似沒想到洪德帝這般好說話,隨即唇角露出一絲笑,跪下去,“若無十分把握,民女不會攔下這樁差事!”說著抬頭一笑,“民女也惜命的緊!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洪德帝哈哈大笑,“好!朕就信你一次!說吧,還需要朕給你們准備什麼東西?聽那小子說你還要什麼菜種?”說著,抬手做了個起身的姿勢,傅雲杉就勢起了身。

  杜成嚇了一頭的汗,真怕主子在這為難了傅三姑娘,那六皇子那把還不炸開了鍋,來找皇上拼命?!幸好幸好,錦屏夫人保佑!

  傅雲杉略沉琢,開口道,“若有各地的蔬菜種子和各時令水果種子,請皇上准備一些。另外……”遼東死了那麼多人和生畜,傳染病肯定會有,是不是瘟疫就很難辨,要不要准備中草藥著實是個問題。

  “怎麼?還有什麼?”洪德帝看她說話猶豫,出聲道,“天啟雖不如莫岐富裕,但物資還算豐盈,你盡管說來就是!”

  傅雲杉眉頭一挑,笑道,“皇上若信的過民女,待民女探過遼東府,若能確認是民女想象中的土地……”她眼眸晶亮,“民女便有十分把握讓遼東變成我天啟皇朝最富庶的地方!”

  “足以養得起百萬雄兵的稅收重地?!”洪德帝眼中也有亮光。

  傅雲杉重重點頭,“不止!”說完,雙眸狡黠的閃了閃,“不過民女想要遼東府的土地十年,將遼東府的資源開發出來,為朝廷出一份力,還請皇上恩准!”

  “好!就依你所言!不過,你確認之後要第一時間通知朕!”誰不想在任造福百姓,若真能促成遼東府,別說她想要十年,二十年他也給!

  不過,這丫頭想賺錢還打著他的旗號,真是余家人的身子帝師府的腦袋,都不簡單!

  傅雲杉忍著心裡的狂喜,姿態輕盈跪下,“民女遵旨。”

  “哈哈……好!不愧是傅帝師和余家的傳人!精明聰慧,膽識不凡!”洪德帝連聲贊歎!

  杜成也跟著笑出聲。

  傅雲杉大聲道,“謝皇上誇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行了,起來吧,你剛才沒有說完的話是什麼,趁朕心情好,一並說來!”洪德帝很是喜悅,這般聰明的丫頭說實話他還真是喜歡。

  傅雲杉又行了一禮,並不起身,“請皇上令下,多收集一些治病的草藥。遼東府死傷無數,即使沒有瘟疫也會有疾病橫生,上次六皇子曾與民女言朝廷准備的草藥,雖不少,但以遼東府十萬之眾,那些藥草無疑是杯水車薪!”

  “你需要什麼藥草,多少?”洪德帝臉色一肅,鄭重道。

  傅雲杉從袖中掏出一張紙舉過頭頂,杜成見狀,上前接了,遞給洪德帝。

  洪德帝打開看了一遍,眼中驚異,看她,“你學過醫術?”

  傅雲杉搖頭,“並未!這則藥方是從祖母的陪嫁莊子上一本古書中看到的。上面曾言,‘無妄洪災,生靈塗炭,無所無生,精研十載,終成此方,願與後人,勿再生孽障!’”

  洪德帝聽的一動,“什麼書?”

  “民女不知,書名太過難記,民女那時年幼,看醫術也是為尋救哥哥的方子,所學之字也皆是藥草之名。”傅雲杉垂眸,胡說道,這藥方可是在後世看到的,這時空要她去哪裡找這麼一本書!

  洪德帝遺憾的看了她一眼,將方子交給杜成,“去找了太醫院的人看看方子可用不可用,若可用就立即派人准備藥草!”

  杜成應聲,“是。”

  洪德帝深深看了傅雲杉幾眼,起身道,“等你平安從遼東回來,朕會幫你向老侯爺說情的,你去吧。”

  傅雲杉微怔,說情?傅老侯爺嗎?

  傅雲杉行了禮,退出殿外。

  宮女立刻去請玉妃,等玉妃到大殿時,洪德帝已走到了殿門口,看了她一眼道,“你說的事等今年大考之後看,他有這樣一個妹妹,想來也不會太差!”

  “是,謝皇上。”玉妃先是一怔,待反應過來洪德帝話中的意思後,屈膝下跪,眸子泛著喜悅之光。

  洪德帝歎了口氣,將她扶起來,幫她扶了頭上一根微傾斜的發簪,拍了拍她的手,“這麼些年,是朕委屈了你……你莫要怪朕。”

  玉妃如玉的容顏浮現出一抹淺笑,“不,能嫁給皇上,是臣妾的福氣。”

  洪德帝笑了笑,松了她的手,大步離去。

  玉妃如耗盡了力氣一般往地上癱去,心蘭驚呼一聲,忙上前扶住她,“娘娘!娘娘,您怎麼了?”

  玉妃靠在心蘭身上,輕輕搖頭,“扶我回去。”

  心蘭滿臉擔憂,扶著她回了大殿。

  另一邊,洪德帝剛走到門口,就瞧見樓重一身絳紅色蟒袍腳步匆匆朝這邊走來,嘴角撇出個詭異的笑,與身邊的杜成道,“你瞧,朕就說他一准會來,幸好是趕在他出宮的時候召見的,要是他在宮中,哼……”

  杜成忍笑。

  樓重已是走了過來,抱拳道,“父皇,聽說您召見了那丫……傅三姑娘?”

  竟問的這般直接,洪德帝頗覺得兒子太窩囊,想當年他……好吧,他是沒碰到這麼身份尊貴的爹!

  “召見?什麼召見?”洪德帝揚眉,裝傻,“朕只是來看看玉妃,跟她商量康樂的婚姻大事,碰巧得知傅雲杉來看康樂,就見了一面,哪是什麼召見。”

  樓重無語,看了眼一旁忍俊不禁的杜成,“父皇與玉妃娘娘可商量出了結果?”

  “嗯,玉妃看上了傅家的小子。”說著,瞥了兒子一眼,“可那小子無名無勢的,朕怕委屈了康樂!還是再看看的好!”

  傅家小子?

  丫頭的大哥——傅思宗嗎?

  傅思宗溫文爾雅,談吐不凡,看得出文學修養很好,難得的是他還有一身好武藝,這樣文武雙全的可造之材確是妹妹的良配!

  不過……

  花楹要是嫁了傅思宗,他以後娶了那丫頭,是那丫頭跟著他喊傅思宗妹夫?還是他跟著那丫頭喊傅思宗大哥?!

  樓重傻了……

  洪德帝很是高興看到兒子呆滯的臉,如小時候一樣上去捏了捏,嘿嘿一笑,帶著杜成走了!

  走出老遠,杜成低聲問,“皇上,這查探傅三姑娘一事……”

  “等他們離開之後再進行,免得……節外生枝。”洪德帝淡聲道。

  杜成點頭,回眸看了眼依舊呆怔在萃玉宮門口的樓重。

  萃玉宮的小宮女從樓重身邊一溜煙而的跑了進去,去跟公主報告這一驚人消息。

  離開萃玉宮的時候,白昕玥一臉愁容,連笑都帶著幾分惆悵,傅雲杉不知如何去勸,只得拍了她的手笑著安慰,“二姐一定會心想事成的。”

  “遼東凶險,你此去一定要格外小心謹慎,一有不對就立刻回來,知道嗎?”白昕玥並不接她的話,反過來囑咐她。

  傅雲杉無奈的應了,不捨的抱了抱她,“二姐,你一定要保重。等我回來。”

  大不了,到時候她不要遼東府十年的使用權了,用那個為她和大哥求一份美滿姻緣!

  白昕玥拍她的後背,“二姐不能去送你,你自己一路小心!六哥,你幫我好好照顧杉兒……”

  “嗯,我會的。”

  兩人異口同聲,白昕玥來回打量著二人,露出一副了悟的神情,傅雲杉故作無知,又說了幾句閒話,才上了馬車。

  樓重看的好笑,又不是一輩子不見面了,哪裡這麼多話要說?

  傅雲杉心裡難過,封建社會的婚姻大多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何況白昕玥是帝王之女,若洪德帝真的不同意她下嫁給大哥,那……

  她不敢往下想,只覺得憋著一股氣很是難受。

  “在想你大哥跟花楹的事?”樓重一語中的。

  傅雲杉看了他一眼,沒精神道,“你都知道了。”

  樓重點頭,“父皇的意思是等大考結束,你也知道花楹離開皇宮這麼多年,父皇一直很愧疚,想為她尋一門好親事!傅思宗是文武全才,若能在大考中得中狀元,這場婚事定能成!”

  “真的?”傅雲杉立時坐了起來,喜道。

  樓重眸底閃過亮光,笑,“當然,別忘了,傅思宗是帝師府的曾孫,亦是第一富商余家的親外孫!只這兩點就足以讓父皇對他刮目相看了。”

  聽他說完,傅雲杉喜悅的臉色立刻頹了,“帝師府形勢不明,余家只是商人,恐怕沒有你說的那麼簡單。”

  樓重一怔,淡了神色。

  兩人都在心裡歎了口氣。

  卻不知洪德帝心裡已盤算好等大考後,傅思宗一中了狀元就給二人指婚!

  也打算好了,到時候一定要看兒子的笑話!

  看他是跟傅雲杉那丫頭一起喊康樂叫大嫂?還是跟著那丫頭喊傅思宗大哥?!

  哈哈……

  杜成搖頭,皇上這以逗六皇子為樂的毛病一直不改,真是……

  出了宮,與樓重分道揚鑣,傅雲杉回別院,冬青上了馬車,悄聲問道,“姑娘,皇上沒有難為你吧?”

  傅雲杉挑眉,這丫頭得消息的功夫這麼快,“嗯,沒有。”

  “那就好,那就好。”冬青長舒了一口氣,巴拉道,“你剛走沒多久,六皇子就去了別院,得知你進了宮,牽了馬就往這跑,等我追到宮門時,六皇子早已進去了,我只好在這裡等著了。”

  傅雲杉看了眼跟她一起來一路都靜默不出聲的青閣,笑了笑,“皇上又不是老虎,還能吃了我不成!”

  冬青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也跟著笑了笑,“是奴婢關心則亂了。”

  三人一路無語,回了別院。

  剛下馬車,顧淮揚就迎了上來,低聲說了幾句,傅雲杉臉色難看,抬腳去了練武場。

  練武場外,一群丫頭小廝堵在門口,瞧見她來,紛紛行禮,傅雲杉臉色微沉,聲音清冷,“傅家不養八卦之人,今日之事但凡有一句不中聽的傳出府外,直接拿了賣身契發賣了!”

  一眾僕人大驚,紛紛跪地,他們在別院內吃喝無憂,主家給銀子豐厚,打賞多,活也不累,最重要的是主家對他們態度溫和,說話輕聲細語,從不因一點小事就責罰與他們!

  他們做的舒心,這樣的主家千載難逢,他們不願也不捨得離開!

  可今日,三姑娘竟發這麼大的火,聲音之嚴厲,他們從未見過,更拿出賣身契要他們表態!

  眾人不由看向身後的練武場,都明白那裡面發生了什麼,心裡對那人又恨又鬧,這般不知羞恥的女人怎麼就到了他們家,害得他們家三姑娘生了這麼大的火!

  立時有人出聲,“三姑娘放心,我們吃的是傅家飯,孝的是傅家主子,與那旁人有何干系?!”

  眾人紛紛表態,“這件事就是爛在心裡我們也不會說出去的,三姑娘放心。”

  “我們一定不會說的……”

  “三姑娘安心……”

  傅雲杉歎了一口氣,上前親自扶起最近的白薇小茴和剛被指派到楚氏房裡的香葉,“起來吧,大家明白我的意思就好,咱們是一家人,別讓旁人看了笑話才是。”

  香葉嘻嘻笑,“誰敢欺負咱們家的人,打了回去!”

  身後的人紛紛應和,“是……”

  傅雲杉露出笑,“走吧,跟我一起去看看她想搞什麼鬼?”

  “是!”一群丫頭小廝笑嘻嘻的簇擁著傅雲杉走進了練武場。

  場內,一家人都在,傅明禮和楚氏臉色難看,楚大舅、楚二舅一副不恥與伍的表情,兩個舅媽抿著唇,神情不愉,楚外婆一臉陰沉,楚外公則搖著頭,一副難以啟齒的神色,楚二姨唇角含笑,一雙眸子似要將一臉妖媚的女人撕爛!

  兩個主角,司命身上披著件玄色長袍,俊顏陰冷如水,雙眸泛著似有若無的殺意,傅思宗站在他身邊,蹙著眉頭。

  楚秋綾,泫然欲泣,嫵媚的容顏因水眸多了幾分惹人憐愛的楚楚可憐,一襲妃紫色繡了豆綠的長裙,上身荷青色衣衫有些凌亂,一頭的珠釵歪歪斜斜,有幾支碎裂在不遠處的地上。

  一群人不知正在僵持什麼,聽到動靜齊齊回過頭,當看到傅雲杉帶著一眾下人進來時,楚秋綾掃了眼,捂了臉,輕聲啜泣,“父親,女兒沒臉見人了,讓他們走……”

  眾人蹙眉。

  “杉兒,你把下人帶進來做什麼?還不讓他們出去?”楚令瑾歎息一聲,朝傅雲杉擺了擺手。

  傅雲杉看了他一眼,笑道,“外祖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下人們說的亂七八糟的,我也沒聽個明白。”

  楚令瑾咳了咳,“咳,這是大人們的事,你還小,帶著他們回去吧。”

  楚棲月不贊同的出聲,“父親說的什麼話,這別院是六皇子看在杉兒的面子上送的,這傅家是杉兒掙下的,司命更是她救下的!她比我們都有資格在這裡!”

  傅明禮與楚氏齊齊點頭!

  “杉兒,我和師傅在練武,她……”傅思宗掃了一眼地上的楚秋綾,眸間厭惡道,“她端了湯水過來說看我們辛苦特意熬的,我本沒放在心上,就接了送進屋內,誰知……一覺醒來,就看見她衣衫不整的趴在師傅身上……”

  “小外甥,不知道實情就不要亂說。”楚秋綾止了哭,眉眼妖冶,哪裡有半滴淚,“我知道我身世不好,可現在總歸是從良了!你們也不能這般血口噴人!明明是你師傅引我入屋,欲對我不軌……我知道這個年紀的人氣血旺盛,一時按耐不住也是常事,但我總是……”

  “賤人,胡說八道!”斜地裡,忽的閃過一道寒光,青閣手持長劍朝楚秋綾刺去,傅雲杉蹙眉冷喝,“冬青!”

  “是,姑娘!”冬青應了一聲,快似閃電,一把扯過楚秋綾,青閣長劍落空,還欲再動,被傅雲杉欺身而上,點了穴。

  楚秋綾臉色一白,似受了驚嚇般跑去楚外公的身後,“父親,她……殺人滅口……她要殺人滅口!”

  傅雲杉蹙眉,臉色難看!

  “你說……”司命瞧見傅雲杉眼底的眸色,神色愈發陰鷙,一步一步走到楚秋綾身邊,伸手將她從楚令瑾身後扯出來,掐著脖子,冷道,“我氣血旺盛……”

  楚秋綾瞪大了眼,細白的手指不停拍打著緊扣著自己脖子的大掌,司命卻繼續道,“我按耐不住……”

  “放手,你要殺了她了……”楚令瑾上前欲掰開司命的手,司命瞧也不瞧他,看著楚秋綾說出一個仿若笑話的事,“我撲了你!以你這三十多歲的年紀!我就這麼饑不擇食?”

  楚棲月噗嗤笑出聲,諷刺道,“我怎麼把這個給忘記了!父親,你這所謂的庶女應該是在石佛堂之前生的吧?那可不就是有三十多歲了嗎?瞧我大姐的兒子都二十了,嘖嘖……司命,你多大?”

  “二十三!”司命很是配合。

  “這要是你早嫁人點,兒子都有司命這麼大了,還說人家非禮你?”楚棲月笑臉一收,滿是嘲諷,“你還要不要臉?!”

  圍觀的家僕轟然笑出聲。

  楚秋綾已是憋的滿臉通紅,看著司命一雙陰暗的眸子放出的森寒殺意,連連擺手,“不……不是你說的……那樣!我……我說的……是真的!父……父親,救……救我!”

  楚令瑾面色復雜,覺得虧欠了楚秋綾和她娘,想開口為她求情,可一眼望過去,不管是妻子兒子女兒還是外孫外孫女個個都臉色沉凝,沒有一個人願意為她出頭。

  “父親,娘……娘臨終時,說不怪你……說這都是命……是她一廂情願……喜……歡……你,只是……不能侍奉……左右,很是愧……愧疚!”楚秋綾雙手摳著司命的手,臉色猙獰。

  楚令瑾臉色難看,大喝一聲,“住手!都給我住手!這裡要是容不下我們父女,我們走!不留在這裡惹人嫌!”

  “司命,放了她!”傅雲杉看了楚令瑾一眼,心裡歎了口氣。

  司命松手,將楚秋綾噗通一聲扔在地上,楚秋綾撫著脖子拼命呼吸,哪裡還有半分初見時的嬌柔姿態!

  “你們父女?”楚外婆的臉色鐵青,抬手指著楚令瑾,“你們父女……”

  “娘!您消氣,爹說的是氣話,都是氣話!”兩個舅媽上前勸著,揉著她的胸口,楚外婆好一會兒才喘過勁兒!

  楚秋綾爬到楚外婆腳下,哭泣道,“母親息怒,父親只是心疼女兒,女兒這就走,再不留在這裡礙您和諸位兄長姐妹的眼了!”說著,又爬到楚令瑾腳下,“父親,女兒雖在青樓待過,卻總歸是侯府出身的小姐,禮義廉恥還是懂的!您別跟母親和幾位兄長姐妹置氣,女兒這就走,哪怕再淪落紅塵,那也是女兒的命!”

  “傻孩子,有父親的地方就是你的家!”楚令瑾脫了外袍披在楚秋綾身上,言辭切切,“父親此次回京是為了侯府幾十年前叛國冤案一事,等此事澄清,你依然是侯府二小姐,誰也不能輕看了你!”

  傅雲杉一驚,楚外公這是被親情沖昏了頭還是怎麼著!這樣的話能對一個分離幾十年的青樓女說嗎?!

  楚外婆氣極反笑,“好!好的很!你們父女……”身子一個踉蹌往後倒去,“那我為你生兒育女這幾十年是在造什麼孽!”

  楚氏、楚棲月和兩個舅舅、兩個舅媽齊聲驚呼,“娘!”

  楚外公眼中掠過一抹痛色,身子往前移了兩步,袖子卻被楚秋可憐兮兮的拽住了。

  傅雲杉眼尖的看到她垂眸時,眼中一閃而過的狠戾和唇角得意的笑容,雙眸微微瞇起。

  “爹,您實在太過分了!娘陪您幾十年寒窗苦熬,還比不上一個來路不明的青樓女子嗎?”楚二舅扭頭吼道。

  楚外公自是知道對妻子有愧,正想開口解釋,楚秋綾抬頭了,“爹,我娘……我娘死後我被人販子拐來拐去,最後……”她捂臉哭,“女兒也是被人逼的!要是跟著父親一起去了清河,哪裡會落的這樣一個下場……”

  “等一下!”傅雲杉開口打斷她的話,腳步微錯,眨眼睛到楚秋綾身邊,伸手攥住她的手腕,掐著脈門,聲音冷厲道,“說,是誰派你來的?!你們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說!”

  “啊!沒……沒有人……痛……”楚秋綾雙眼猛的一睜,隨即撇開視線,另一只手抓著自己的手,朝楚外公道,“父親……”

  “外祖父!”傅雲杉一眼掃過去,眉目清冷,神色鄭重,“你可知我冒著多大的危險在查楚侯府和江南玉家叛國之案?你可知這京城這朝堂這整個天啟有多少雙眼睛在暗地裡注視著我?!她是不是你的庶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此刻站在這場中幾十號人都是我的家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他們!”

  傅雲杉唇角露出一抹笑,目光從他身上往楚外婆身上掃去,“外婆與你相依為命幾十年,卻還不及一個剛認識不到十天的庶女?!你說你虧欠楚秋綾母女,可曾想過你虧欠了外婆多少?虧欠了大舅二舅我娘二姨多少?!”

  “杉兒,你不懂……”楚外公面上露出難堪之色,張嘴苦笑道,“當年我們遭遇土匪時,我為了救身懷有孕的妻子,拋棄了她們母女,才讓她們落到這樣一個境地!”

  傅雲杉笑了,“就算外公說的有理,那如何解釋她今天的挑撥離間、惹是生非?!”

  “我沒有!”楚秋綾張口解釋。

  傅雲杉淡淡瞥了她一眼,手指緩緩使力,楚秋綾痛的額頭冒出冷汗,面白如紙,看著傅雲杉的目光都變了。

  “上次在院中的事外公也在場,不需我多加說明吧?綠荷明明告訴她家裡有貴客不方便出門,她就那麼迫不及待想要去給外婆請安!請安也罷,去你們院子的路有三條,她為什麼哪一條都不走,偏偏選中我送貴客離去的那條路?!”

  “就是就是,奴婢都跟她說了好幾遍,小路近還不會沖撞了貴客,可她說,她也算是個主子,就算見到客人說上幾句話也罷,哪裡輪得到我說她!我家老爺夫人幾個姑娘公子都沒她架子大!”綠荷氣鼓鼓的跳出來,指著楚秋綾罵。

  楚外公的眸色微微變了,看向楚秋綾,“你……”

  傅雲杉不等他問出口接著道,“再說今日之事,練武場是整個別院除去我的書房外另一個重中之地,別說一般人就是顧叔也不會輕易進來打擾!這話我一早就囑咐了過去,她難道不知?為何偏做出這番姿態,煮了湯水過來?想孝敬怎不去外祖母和外祖父你那裡?偏來一個全是男人的地方?”

  她側眸看楚秋綾,“你剛才說你雖然在青樓待過,卻還懂得禮義廉恥,楚侯府的禮義廉恥是這個?!”

  楚外公的神色已徹底變了,雙眸染了一層怒色,“你是故意來挑撥離間的?”

  “父親,我沒有……你為什麼相信一個外人也不相信你親生的女兒!”楚秋綾梨花帶雨,哽咽道,“我只是欽佩司命大俠的武功,想以湯水賄賂他,好跟他學一招半式以作防身之用。”

  “哦?原來是這樣。”傅雲杉輕笑,“那你來告訴我,是誰告訴你外祖父和外祖母他們流放的地方是清河?”

  “是……是我娘啊。”楚秋綾的眼珠微動了動,仰著頭,雖凌亂卻繼承了楚家人的好相貌,很是憐人。

  “你說謊!我們流放的地方是鎮南城,並不是清河!說,你到底是什麼人?!”楚大舅臨風而立,神態冷然。

  楚秋綾一怔,連忙解釋道,“我記錯了,是鎮南城是鎮南城!”說著哀求似的去看楚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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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2 01:42:20 |只看該作者
014 隨軍赴南,瘟疫

  楚雲杉瞥了一眼她蒼白的臉色,手下用力,拉回她的視線,輕輕笑了,“你又錯了,楚侯府流放的地方是漠北苦寒之地,怎會是物資豐饒的鎮南城!”

  “漠北……苦寒之地?”楚秋綾的臉色有一瞬間茫然,剎那清醒,“是漠北……不,是鎮南城!我記得我娘告訴我的是鎮南城!”

  眾人神色微微一怔,都瞧出了楚秋綾眸底的猶豫。

  “哦?那你是怎麼知道外祖父一家這幾十年在清河?”

  眾人的神色一凜,傅雲杉不糾結這個問題,他們還未多留意,她換著說法連問幾次,其中的蹊蹺立刻凸顯出來,他們從在清風山遇到楚秋綾開始就沒人跟她說過他們這些年住在什麼地方,她是如何知道的?

  “我……我是偷聽父親和外甥女婿說話……知道的。”楚秋綾的額頭冒出冷汗,明晃晃的細小珠子別人看不到,傅雲杉卻瞧的仔細。

  許長清蹙眉站出,“我從未和外祖父談論過清河之事,言語間更沒涉及他們從何處而來的話題!我們都是從清河而來,我明知道又怎會故意去問?!”

  “外祖父,杉兒說的沒錯,這女人有古怪!說不定是朝中那些人暗中設下的陰謀,故意讓我們內訌借此分化我們!阻撓我們查探楚侯府密信叛國一事!”傅思宗面露沉思。

  楚令瑾的眉頭越發蹙緊,楚秋綾面色一轉,突然苦笑一聲,“算了,反正我說什麼也沒用,嫡女嫡子都是人,偏就容不下我一個小小的庶女,多說無益,你們要殺就殺!悉聽尊便!”

  “你想死?”傅雲杉黑眸幽暗,映入楚秋綾一張嬌俏可人的苦瓜臉,唇角邪肆一笑,“我成全你!”

  她素手微抬,一陣冷厲的風從袖間竄出,青閣手中的劍被勁風拉扯,簌簌作響,楚秋綾的雙眸猛地瞪大,不敢置信的去看傅雲杉,待瞧見她眼底一抹肆殺,瞳孔微微一縮,被傅雲杉抓住的手下意識掙扎了幾分,做勾狀欲翻轉反扣傅雲杉的脈門。

  楚令瑾出聲了,“杉兒,住手!”

  楚秋綾的動作立刻收了,做凌然狀。

  傅雲杉毫不在意,淡然的垂首與她對視,“想抓我?再給你一個機會!”

  她催動內力,又加了三分力,青閣似明白她要做什麼,握劍的手緩緩收了力道,長劍發出錚錚的聲音,突然脫了她的手,寒芒凜凜朝楚秋綾的胸口飛馳而來!

  楚秋綾愕然,眼看那劍已到身前,她驚慌的去看楚令瑾卻發現楚令瑾已被傅思宗點了穴,動彈不得,環顧四周,沒有一個人會幫她,她若不動手,就必死無疑!

  “算你狠!”楚楚可憐的水眸突然染上肅殺之氣,伸手出力,正正擋住飛來的劍尖,只見長劍在她手中打轉卻半分不往前進!

  周圍一片靜寂!

  她居然會武功!

  司命、傅思宗、冬青和圍觀中會武功的人第一時間撲了過去,將楚秋綾圍在中間!

  “好功夫!”傅雲杉神色安穩,掃了周遭圍上來的人一眼,心底一暖,冰冷的容顏緩緩浮上一抹微笑,眼底是看得見的星光,“這樣呢?”

  她唇邊含笑,似和朋友聊天一般,右手做緩緩往掌心收攏,眸子一冷,手合成拳狀,盤旋在楚秋綾掌心的長劍呼嘯著穿過她的掌心,狠狠扎在她的肩頭,楚秋綾張口噴出一口血,“噗!”

  臉色瞬間蒼白。

  “傅雲杉,我記住你了!”楚秋綾冷笑一聲,口中尖嘯一聲,立時從房頂飛來幾個黑衣人,傅思宗和冬青飛身而上,與那些人糾纏起來,斜地裡飛刺來幾劍,司命伸手將她扯到身後,與來人對打起來,楚秋綾被人救起!

  想走?哪那麼容易!

  傅雲杉反手抽出腰間赤練紅綾,催動內力揮動朝楚秋綾甩去,妖艷的紅色瞬間纏上楚秋綾的腰,傅雲杉冷眸一動,將她從半空出拽下,甩到地上。

  “彭!”

  “噗!”楚秋綾口中再次噴血,似不敢相信傅雲杉反應這般迅速,“你……”

  “抓起來,其余人格殺勿論!”

  周圍有家僕上前摁住楚秋綾,拿了繩索將她捆綁起來,楚令瑾面色雪白,看著房頂場中打斗不止的人,再回頭去看楚秋綾,雙眸裡明顯是難堪和不敢置信。

  他怎麼也沒想到,幾十年後再重逢,小時那個乖巧懂事的女兒已成了這番模樣。

  楚秋綾恨恨的看過來,“都是你的錯,你當年若帶上我和我娘,我何至於淪落到替人賣命才能苟活於世!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楚令瑾眼中愧色浮現,想開口說什麼,卻終是什麼也沒說,只露出一抹苦澀的笑。

  他剛才若真信了她,她是不是就會把這裡的消息透露給她身後的人知道?到時候,他與這別院幾十條人命還有活著的機會嗎?

  傅雲杉看了楚令瑾一眼,“外公,不是您的錯,您顧忌有限,她若真有難處,在清風山就應該與您說清楚,何必步步為營,挑起您和外婆以及二姨和兩個舅舅的關系!”

  處理了場中的兩個黑衣人,司命飛身而上加入戰局,不過幾息間,六個黑衣人全部伏誅,傅思宗和冬青縱身下來。

  傅雲杉擺了擺手,立刻有人將楚秋綾拖了下去,有小廝白著臉卻鎮靜的拖屍體,幾個膽小的丫頭跑去門外嘔吐,臉色雖難看,雙眼卻含著笑意。

  他們家姑娘!他們家主子!說他們是一家人,說要護著他們呢……

  “杉兒……”楚令瑾苦笑著喚她,“我知道她不對,可是……你能不能饒她一命?”

  傅雲杉一怔,很是不解的去看楚令瑾,她覺得她說的很明白了,楚秋綾也表現的很明顯了,楚令瑾為什麼還死命的護著她?!

  “外公,我不想瞞您,有些東西……您看了,若還決定留著她……”傅雲杉聲音冷靜,看了冬青一眼,“去把東西拿到大廳去。”

  傅雲杉抬腳出練武場,帶著一行人走去大廳。

  他們到時,冬青已侯在裡面,見到楚令瑾,將手中的東西遞給他看,傅雲杉在一旁解釋,“除了前兩次她送出去的我們沒設防,被漏掉了,剩余的信件都在這裡。”

  不過小半月的功夫,她已往外送出了不下數十封密信,每一封裡都有一個重要線索,比如:六皇子曾來別院約見傅三,詳談內容不知。或者:聽到楚與傅談侯府之事,不知是否為此事而來。再或者:這是別院詳細地圖,紅色是傅三臥房,黃色是書房禁地,綠色是練武場。還有:教兄妹幾人練武的司命是索羅門的門主……

  楚令瑾將信條看完,抵還給冬青,看向傅雲杉,“杉兒,我欠她們母女一條命,這條命算是還她的,出了這個院子,今生再不相欠!只留她一條命,其他……可行?”

  “呸!你欠的是兩條,不是一條!”楚秋綾仰頭狂笑,雙眸泛著嘲諷。

  楚棲月上前劈手扇了她一巴掌,“杉兒,聽我的,現在立刻殺了她!”

  “好,我知道了。”傅雲杉朝楚令瑾點頭,對楚棲月使了個眼色,“外公,有些事我還要仔細問她,等問清楚了,我會當著您的面將她放走的!來人,將她壓入地牢,嚴加看管。”

  家僕壓著罵罵咧咧的楚秋綾走了出去,楚令瑾疲憊的轉身也出了大廳。

  楚棲月看著楚令瑾的背影咬了咬牙,哼了一聲,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生悶氣,楚外婆歎了口氣,扶著小丫頭的手跟著回了院子。

  兩個舅舅舅媽互相看了幾眼,也起身告辭,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楚棲月心裡憋的難受,看到人都走了,拉著楚氏開始抱怨,“姐,你說爹是不是走火入魔了?怎麼就非要救那個賤人不可?!”

  “爹……”楚氏心裡也不好受,她依稀是記得有這麼一個庶女,可後來到了清河,她就再也沒見過她,還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了,沒想到……

  “爹有他的考量……”

  傅雲杉也在旁開導楚棲月,“二姨放心,即使外公不說,我也會偷偷放她走的。”

  “什麼?”楚棲月橫眉冷對,“她想要害我們,你……”

  “二姨聽我把話說話吶!”傅雲杉笑著湊近她耳邊嘀咕了幾句,楚棲月皺著眉,看她,“這樣不是很危險嗎?”

  “這是最快的方法,她既然送上門來了,我們為什麼不利用一番?”傅雲杉攤手,“再說,危險是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現在咱們在明,他們在暗,等大家都在明了,想怎麼玩,可就不是他們說的算了!”

  楚棲月眼睛一亮,點了她的頭,“你這丫頭,鬼主意這麼多!說,什麼時候發現她不對勁兒的,居然收羅了這麼多她沒發出去的密信!”

  傅雲杉嘻嘻笑,“二姨還記得在清風山下嗎?她與外公談話時,我只是多打量了她幾眼,她就回過頭看我,然後……”

  “原來如此。”幾人了然點頭。

  送傅明禮和楚氏回了他們的院子,傅雲杉和冬青去了書房,顧淮揚和司命都等在那裡。

  “朝廷很快會密旨下來,我會隨軍去遼東,會在那裡呆上兩三個月的時間,這期間,家裡的大小事務就交給顧叔了。”傅雲杉道。

  顧淮揚點頭,“三姑娘放心,大棚在休息階段,挽玉閣有大姑爺看著,我只需要照顧好家裡和薈萃館。”

  傅雲杉點頭,“辛苦顧叔了。別院裡這麼多人的安全就交給你了,司命。”她正對司命,道,“地牢裡的那個女人一定要牢牢看好,在我回來之前絕不能讓她逃出去,也不能讓人把她救出去!”

  司命點頭,簡短兩個字,“放心。”

  傅雲杉沖他一笑,又道,“不知道楚秋綾有沒有把外祖父他們進京為楚侯府一案的事說出去,要不……”她抬眸看司命,“在我離開之前換個院子?”

  司命看了一眼顧淮揚,思索片刻搖頭道,“京城大多權貴都知道你新開的兩家鋪子,顧叔和許大姐夫隔三差五的會去店裡,想知道院子所在很容易。”說完,又加了一句,“有我在,別人休想動院子裡的人一根汗毛,你只管安心,早去早回。”

  傅雲杉眉眼彎起,笑著點頭,“好!”

  司命面癱似的冷臉上跟著浮出笑容,傅雲杉瞧見,心猛的沉了一沉,轉過身去跟冬青道,“你可是要跟著我去的!遼東說不定會有瘟疫,你要是怕……”

  “是,我一定會護姑娘周全的!”冬青言語歡笑,打斷她的話,雙眸中卻含著鄭重的光芒。

  司命聞言,略皺了皺眉,並未說什麼,回到練武場就開始找配方煉藥,等朝廷密旨下來時,他已煉好大大小小幾十個瓶罐的藥,“我沒煉制過治瘟疫的藥,這些是我所會的所有解毒藥,你帶上,若有對症的,就用!”

  傅雲杉笑著點了點頭。

  接到密旨的第二日,樓重來了。

  “接到禮部送來的消息,遼東府已經確定是瘟疫了!”樓重面色冷凝,盯著傅雲杉的雙眸,“丫頭,你……”還要去送死嗎?

  傅雲杉一怔,看出樓重的鄭重,不像是說假的,她看了冬青一眼,冬青了然點頭,退出房間。

  傅雲杉道,“皇上知道了嗎?押送糧草的隊伍什麼時候出發?”

  聽她這麼一問,樓重瞬間就明白了她是非去不可!不由無奈的搖頭笑了,“我就猜到你會不顧一切!”歎了口氣,繼續道,“放心,我剛得到的消息,已經封了送信人的口,這消息等我們走出三百裡地才會上報給朝廷。”

  說著,纖長的手指已撫上傅雲杉的發頂,傅雲杉抬頭瞪了他一眼,將他的手拍下,“你可以不去。”

  樓重挑眉,視線掠到她面前的茶杯上,傅雲杉眼明手快的端了起來,一飲而盡,得意洋洋的看樓重,哼,叫你搶我的茶!看你還怎麼搶?!

  樓重看著她的動作,先是一怔,隨即捧腹大笑!細長的丹鳳眼泛著柔光,眉頭略抬,薄削的唇瓣如盛開的薔薇花,那樣動人,那樣撩人心弦!

  傅雲杉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又做了蠢事,蹙眉狠瞪了癲笑的男人一眼,心裡詛咒道,“長的一張比女人還漂亮的臉,造孽!小心哪天老天爺發現臉給錯了人,再收回去!”

  沒想到,一語成箴!

  兩人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樓重看出傅雲杉快要惱怒爆發的表情才忍了笑,“隊伍後日出發,父皇將全京城的藥店都搜刮了一遍,凡是你藥方裡開到的藥都准備了很多!聽說,你那個藥方是專治洪水災後的瘟疫,從哪裡得來的?”

  這是典型的沒話找話說了!

  洪德帝既然告訴了他藥方是自己開的,會不告訴他這藥方的來歷?

  傅雲杉一副你明知故問的表情看他,樓重鳳眸含笑,從懷中掏出個錦袋遞給她,“這裡面是一顆苗疆奇藥,據說百病不生,百毒不侵,你吃了吧。”

  “真的?”傅雲杉眼睛晶亮,伸手接了錦袋,從中倒出一顆烏黑色的藥丸,問道,“只有一顆?”

  樓重雙手抱頭往後慵懶的靠在椅背上,斜睨她,“一顆就很難得了,你還想要幾顆?”

  看上去,很是鄙夷她的貪心。

  傅雲杉撇嘴,捏了藥丸往嘴裡送,剛送到嘴邊,突然想起什麼,抬眸看他,“你吃過了?”

  “當然。”樓重晃了晃腿,做了兩分吊兒郎當樣兒,“本皇子也惜命的緊,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乍聽這有些耳熟的話,傅雲杉恍然,這話不正是她那天在萃玉宮向洪德帝說過的嗎?怎麼……

  肯定是他在皇上身邊安插了人,才能這麼快就得到他們談話的內容,傅雲杉微斜了他一眼,抬手將藥丸吞下,倒了杯茶水飲了。又拿出另一只茶杯剛倒上,樓重那邊已起身,“我還有事,先走了。”

  傅雲杉略錯愕,垂眸瞧了眼已倒滿的茶杯,端起來,“你……不喝一杯再走?”

  樓重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眸間微微蕩開一抹笑,就著她的手一飲而盡,“好茶!”

  等送他出了別院,傅雲杉聽到冬青嘟囔,“常寺平時就是六皇子的尾巴,這次居然沒跟著,真奇怪。”

  傅雲杉也覺得奇怪,卻只是想他可能臨時有事,兩人都沒有往深處去想。

  卻不知,樓重出了別院,飛馬往城裡去,半道上遇到追過來的常寺,常寺滿頭大汗,臉色難看,“爺,您真把五毒丹給傅三姑娘了?”

  樓重理也不理他,揚鞭揮馬,縱馳而去。

  常寺氣的咬牙,揚鞭追上去,“爺,那可是皇上存的最後一顆五毒丹了,您給了傅三姑娘您自己怎麼辦啊?”呼嘯的風將他的話吹散不少,常寺執著的喊著,“要不……爺,您……別去遼東府了!那已經有了瘟疫……不安全……”

  “閉上你的嘴,再囉嗦一句就回西北侯府去!”樓重冷瞟了他一眼,“我還沒跟你算你隱瞞丫頭去清風山的事,你還跟跟我叫板?”

  常寺倔強,“就算爺要攆我回去,我也要說!傅三姑娘身邊有司命,司命是索羅門的門主!江湖第一殺手組織的殺人魔頭!他們朝夕相處……”常寺咬牙,“爺對她的好,她壓根就看不見,爺何必為她去送死?!”

  “常寺!”樓重策鞭,馬聲長嘯,駐立當場,狹長的雙眸泛著冷冽的光芒,雙唇緊抿,周身隱隱有寒氣竄動,看得出是生氣到了極致,“這些話我不想聽你說第二遍!我怎樣做自有我的道理,你不理解我不勉強,但我不需要一個在我面前指手畫腳的人!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明白了嗎?”

  “爺……”常寺委屈。

  樓重眼神鋒利,“明白了嗎?”

  常寺咬牙,“明……明白了!”

  樓重收回視線,再次揚鞭,馬蹄踏踏朝前飛馳,常寺策馬追逐,心裡卻十分難過!

  他沒打算為難誰,也沒打算跟傅三姑娘做對,若是爺乖乖吃了皇上送來的五毒丹,他犯得著這麼急巴巴的追來嗎?也不想一想,那遼東府現在是遍地瘟疫,他把保命的五毒丹給了傅三姑娘,自己不就是跟送到了虎口裡的嫩肉一樣,活活找死嗎?!

  不行,他得做點什麼!

  要不,去跟傅三姑娘把五毒丹要回來?

  或者把遼東府已遍地瘟疫的事告訴皇上?

  再不然,等到隊伍出發那一天,他那藥迷了爺?

  想來想去,常寺長歎了一口氣,算了,爺去哪他去哪!反正爺死了他也不要獨活,就讓傅三姑娘和那永寧侯府的孫小姐一起去守寡吧!哼……

  兩日後,押送糧草的隊伍從崇陽門出城,一路往南而去。

  傅明禮和楚氏帶著一家人去送傅雲杉,回來時,楚氏無意間問了一句,“杉兒要去的地方離遼東遠吧?”

  顧淮揚神色一僵,隨即笑道,“遼東府在洛邊更南邊,咱們清河冬天那麼冷,人家遼東府跟夏天一樣,可見距離遠的很。”

  楚氏點了點頭,“遠一點好,聽說遼東府發了洪災,免不了會有疾病蔓延,臨近的一些城鎮說不定也會遭殃。”

  “說的正是。”顧淮揚附和,卻不敢提任何話題,許長清看出端倪,存了心思,回到別院就將顧淮揚堵在了書房。

  “杉兒到底去了哪?幾次問她具體城鎮名,她都含含糊糊說不清楚!臨走還帶了那麼多藥瓶,跟派往遼東府押送糧草的隊伍同一天出發……”許長清雙眸圓睜,似被嚇到了,抓住顧淮揚的衣襟大聲道,“顧叔,杉兒是不是去遼東府了?!”

  他幾次在書房看到她研究遼東府的地圖,當時還奇怪問了一句,杉兒卻神神秘秘的沖他笑也不說話,他當時也沒多想,如今想來,那丫頭定是一早就計劃好要去遼東府的!

  她早已預見了遼東府可能會有疾病橫行,特意帶了藥……

  不對,那些藥都是司命煉制的,也就是說……司命是知道她要去遼東府的?!

  顧淮揚苦笑一聲,拍了拍他的手,“看來我還真不適合掩飾謊言的人!”

  “她……她真的去了?”許長清簡直不能相信,松了顧淮揚在書房繞圈,“她瘋了嗎?遼東府現在是什麼地方?她怎麼能去?!她怎麼敢去?!”

  顧淮揚歎了口氣,去倒了杯茶塞到許長清手裡,“大姑爺稍安勿躁,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瞞你了,事情是這樣的……”他將傅雲杉的打算和終極准備都詳細說了,許長清依舊忐忑不安,“那有可能是瘟疫啊!自古瘟疫……九死一生,完全是看天意,那丫頭她……這是要錢不要命了嗎!”

  說完,又不信邪的再問顧淮揚,“她真是去了遼東府?”

  “我怎麼也勸不住……”顧淮揚話聲未落,門外突然傳來“嘩啦”瓷碗跌碎在地上的聲音。

  許長清開門,傅剪秋一臉驚恐的站在門口,一只手還做著欲推門的姿勢,見到許長清,呆滯的問,“你……們說,杉兒……去……遼東府……了?”

  許長清掃了一眼院子,朝站在不遠處的小茴擺了擺手,小茴往院子裡退了退,許長清將妻子拉進屋中,“你都聽到了?”

  傅剪秋搖頭,“我剛到,相公,你告訴我,杉兒她是不是要去遼東府?”

  許長清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點頭。

  傅剪秋立刻轉身,“我去告訴爹娘,讓司命把她追回來,她不能去,她怎麼能去那裡!萬一那裡有了瘟疫,她怎麼辦?萬一……”

  “秋兒……你冷靜一點!”許長清抱住妻子,顧淮揚歎了口氣,起身走出去,輕輕將門掩了。

  許長清將妻子抱到窗邊供休憩的床榻上,“別急,聽我說。”

  傅剪秋睜著大大的眼睛,雙眸蓄滿淚水,許長清愛憐的幫她擦了,“別急,顧叔剛才已經都跟我說了,杉兒是做了萬全的准備才決定去的,再說,她跟六皇子一起去的,你想,如果遼東府真的有危險,皇上怎麼會捨得讓六皇子親自押送糧草去遼東府?是不是?”

  “是……是嗎?”

  許長清肯定的點頭,“肯定是這樣!不信,過兩日咱們往宮裡遞了牌子,你親自去問問二妹,二妹是自己人總不會騙你吧?”

  “萬一……遼東府染了瘟疫……”傅剪秋惶然。

  許長清搖頭,“不會的。”

  “你確定?”傅剪秋追根究底。

  許長清有些無奈,將妻子摟入懷中,笑道,“我保證,杉兒一定會平安無事且帶著天大的榮耀回來的!到時候咱們家就是天啟的功臣!”

  “那是,我妹妹是最有本事的。”傅剪秋破涕為笑。“不過我們不求顯祖榮耀,只要一家人能開心在一起就好。”

  許長清在心裡長歎了一口氣,將妻子摟的更緊。

  處在關系錯綜復雜的京城,想要安穩生活哪裡那麼容易,那丫頭這般拼命,說是為了貪圖銀子,其實是想爭一口氣,為家人謀回應得的東西吧!

  真是難為她了!

  三日後,戶部抵上消息:遼東府因洪災嚴重,屍體一時難以掩埋,惡臭熏天,蠅蟲肆虐,已泛濫成傳染疾病——瘟疫!

  傅剪秋去見白昕玥那天,上書房剛把消息送到萃玉宮,傅剪秋聽聞,一頭栽倒在大殿上。

  白昕玥急匆匆著人喚了太醫來看,太醫診出傅剪秋已有二個月的身孕,先前生孩子時早產加難產,本該調養幾年再生孩子,現在驚聞噩耗,心神不寧,胎兒眼看不保,太醫建議短時間內不要移動。

  白昕玥急的團團轉,要去請楚氏和許長清,還是傅剪秋攔了,“公主,我沒事……”她雙目含淚,十指撫上尚未顯懷的腹部,輕輕淡淡的說了一句,“孩子保不住也沒事,只要杉兒能平平安安的回來,就是一輩子再不能生……也沒事!”

  “大姐!”白昕玥的眼淚一下就飆了出來,雙手抓住她的手,顫抖道,“大姐,你別嚇我!我真不知道遼東府已經感染了瘟疫,我要知道,我拼死了也會攔著她和六哥的……”

  “沒事,別擔心。杉兒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傅剪秋露出一抹笑,昏沉沉睡了過去。

  白昕玥靠在玉妃懷中,聲音哽咽,“母妃,怎麼會這樣?前幾天不是一直來信說已經控制住了災情嗎?不是說只是普通的疾病並沒造成瘟疫嗎?”

  玉妃不出聲,哄拍著女兒。

  ……

  榮坤宮

  二皇子眉眼都是笑意,親手斟了茶給容妃,“母妃,人我已經安排下去了,您就等著看好戲吧!”

  容妃看了一眼兒子,“讓人做的干淨利落點,千萬別留下什麼蛛絲馬跡!”

  “保證萬無一失!”二皇子抿唇而笑。

  容妃也笑,抿了茶,想起一事,“大皇子那裡你也勤去勸勸,總歸是有情分在,別讓其他人鑽了空子才是。”

  二皇子點頭應是。

  母子倆撇開朝堂又閒聊了幾句皇子妃至今不懷孕要納兩房妾室的事聊了幾句家常。

  翊坤宮

  “母後,元煦是傻了嗎?上次朱事丁死諫他都不去,這次巴巴的湊上去想干什麼?”四皇子鳳眼微瞇,唇角勾著諷刺的笑,清秀的面龐因那抹笑而變得生動起來。

  皇後蹙眉,並不接兒子的話,“戶部是二皇子的人,這消息應該不會有假,莫非元煦真的不知遼東府有瘟疫?”

  “不管他知道不知道,咱們都要叫他有去無回!”四皇子臉上漾開一抹燦爛的笑,“收拾了老六,就該輪到老二了!”

  “別忘了元廬背後還有個定寧侯府!定寧侯府的嫡女嫁的是帝師府慶國公的長子!”皇後臉上的神色並沒有半絲放松,“元廬與元詡如今鬧的僵硬,璟兒,你不妨私下去探探元廬的口風。”

  “母後,慶國公遠在平城,能掀起什麼風浪!”四皇子不以為杵。

  皇後看他,“你若小看了慶國公,以後定會吃虧!你以為楚侯府一案,慶國公力保楚老侯爺一家而獲罪是被皇上貶到平城的嗎?”

  “難道不是?”四皇子一怔。

  皇後搖頭,“我早些年曾聽你父皇提過只言片語,言說是慶國公自請住到平城去的。他一直深感有愧。”

  四皇子的神色瞬間染上一抹鄭重,“父皇這麼說?”

  皇後點頭,“有定寧侯府這層關系,難保慶國公到時不站出來為大皇子說話,若能先把元廬拉攏過來,等你繼承大統……還不是任你擺布?你豈不少了一個勁敵,多了一個助手!”

  “母後所言,兒臣記下了,回去定好好思酌。”四皇子一臉受教的表情,劍眉緊隆,看得出是將皇後的話聽了進去。

  ……

  洪德帝抬腳將書案踹翻,氣的臉色通紅,指著外面,吼道,“那個混小子,居然敢擺老子一道!杜成,立刻派了人給我把他追回來!這一輩子再不許他出京城半步!”

  “主子!您消消氣兒!”杜成也急,看著地上乒乒乓乓的一片,那塊皇上最愛的石雕坐像,那可是六皇子小時候親手雕刻送給皇上的生日禮物,都被皇上砸了,可見他此刻的怒火有多旺盛!

  洪德帝瞪他,“消?消什麼消!敢跟老子玩花樣兒,他還嫩了點!告訴他,五日內不回來,老子就將他別院裡那些烏七雜八的人全殺了干淨!”

  “主子,可萬萬不可啊!”杜成嚇的噗通跪倒在地,趁洪德帝不注意一把將那珊瑚雕抱在懷中,這等發完火一准兒找他要啊!他苦命的……

  “您也知道六皇子寶貝那傅三姑娘,您要真動了他那院子裡的人,他回來……”還不翻臉不認您啊!

  洪德帝哪裡聽的進這些,只知道這猴小子壓了戶部的密報等走了才讓人來回自己,這意味著什麼?那小子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真有個三長兩短,他怎麼向錦屏交代!他這是要活活氣死自己啊!

  “主子,六皇子吃了五毒丹,就算是瘟疫也不怕的!再說,太醫院的太醫不都說了嗎?傅三姑娘的那個藥方他們都覺得可行!還興匆匆的等著傅三姑娘給他們送准信兒呢!”杜成額頭冷汗直冒,腦袋快速轉著,將搜刮到的有用信息張嘴說出來。

  洪德帝欲踹屏風的腳一頓,側眸看了他一眼,琢磨琢磨道,“你說的也有道理,五毒丹能解天下各種奇毒,一個小小的瘟疫定耐他不了!”

  杜成抹了把汗,連連點頭,“是啊,傅三姑娘走之前不是保證過嗎?一定不會讓六皇子出一點點事的,您就放心好了!”

  洪德帝盯著他,好一會兒,嗯了一聲,“那丫頭敢讓老六受一點傷,朕就抄她全家,滅她九族!”

  杜成干巴巴的應笑。

  洪德帝發完了火,渾身舒暢了,瞪著眼前一片廢墟,眨了眨眼去看杜成,“你怎麼不攔著我點?”

  杜成苦笑,他倒是想攔,問題是敢攔嗎?這書案可是上好的紫檀木,有二百斤多重,砸到自己身上……皇上立准要給自己收屍了!

  他討好的抵上那珊瑚雕,“主子,您瞧這個還好好的。”

  洪德帝眼睛一亮,笑著把珊瑚掉接過來,愛惜的拿龍袍擦了擦,抱著站在椅子旁,咳了咳,“找人把這裡收拾了,咱們去重華宮坐坐。”

  “是,奴才這就去吩咐。”杜成笑著應了,出門去,安排了人,伺候洪德帝去了重華宮。

  各宮的人先後收到了洪德帝在上書房發火後去重華宮緬懷六皇子元煦的消息,各種幸災樂禍暗地裡偷笑,二皇子和四皇子更是歡心,似商量好的一般備了禮物齊齊跑到了大皇子宮裡。

  兩廂相見,自是劍眼對箭眼,都冷冷哼了,踏了進去。

  大皇子瞧見二人聯袂而來,眉間只輕笑了聲,就以身體不適,無法招待為由,將二人都攆了出去!

  大皇子身邊的大太監有些不安,“大皇子,這樣妥當嗎?一早還收到太夫人的密函……”

  “夠了!”大皇子神色陰鷙,“外祖母年事已高,這皇儲爭位的事還是少操心的好!”

  太監一怔,張口還想說什麼,大皇子已甩了袍子往內室走去。

  ……

  傅雲杉先是坐在馬車中,出了城不過二裡就察覺出馬車速度太慢,為了不拖延速度,她要了一匹小馬邊學邊趕路,第一天下來,大腿側的皮膚都磨破了,還險些被馬從身上甩下來,若不是樓重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她一定是第一個因騎馬而摔死的穿越人,沒有之一!第二日,大腿裡側滲出不少血,她硬是咬著牙撐了下去,等到第三天,雙腿已是腫的上不了馬!

  她只好去求樓重,樓重嚴令她再騎馬,讓她去躺馬車,傅雲杉只一句話就堵住了他的口,“我們晚到一日,遼東很可能就有數百人死去!你覺得是我受這點傷重要?還是遼東府百姓的命重要!”

  樓重很想說,誰愛生誰生,誰要死誰死,只要你沒事……

  可看著那丫頭眸底的堅毅和一臉憂國憂民的表情,歎了口氣,認輸。

  連行路的士兵將領都被她的精神感動,吆喝著互相鼓勵,就盼著能早一日到得遼東府,多救一些同胞百姓的性命!

  等到第八日,傅雲杉已基本掌握了騎馬的技巧,再不會被馬輕易甩下去了。雙腿裡側的肌膚早已破了一層又一層,每晚上藥,白日磨破,她卻一聲苦都不喊。比這更苦的她都經歷過,這些又算的了什麼!

  樓重眼底滿是心疼,面上卻做了一副很是欣賞的樣子,“小丫頭,不錯嘛!”

  得到誇獎,傅雲杉得意的挑了挑眉,做了個那是絕對當然的表情。樓重哈哈大笑。

  常寺一路都撅著一張嘴,有時候傅雲杉湊過去逗他,他都一副別搭理我,我不想跟你說話的表情!

  樓重瞪了他幾次,他才在傅雲杉又一次示好時硬擠出了一個笑,差點沒把傅雲杉給嚇的從馬上跌下去。

  結果,樓重瞪他的次數更多了,常寺心裡更怨念了!

  過了洛邊,越往南,眾人臉色的神色越沉,經過第三個關了城門只許出城不許進城的府城後,一行人到達了目的地——遼東府。

  抵達遼東府那天是個晴天,萬裡無雲,可看著被用亂石堵住的城門,誰也笑不出來!

  看守城門的士兵瞧見他們,一溜煙跑去匯報,沒多會兒從帳篷裡走出來兩個人,年齡大的骨瘦如柴,被後面的青年扶著,幾乎是在拖著身子往這邊走。

  另一個帳篷裡也走出幾人,看了這邊一眼,似乎是認出為首的是樓重,急匆匆往這邊走來。

  樓重眼尖的認出那幾人是朝廷派來賑災救人的官員,只是每個人看上去都十分狼狽,發絲凌亂,衣衫破損。

  “敢問諸位可是來賑災的?”骨瘦如柴的中年人面色發黃,一眼看上去下一刻就要昏倒一般虛弱,神情卻帶著希冀,定定的看著為首的樓重和傅雲杉。

  中年人身旁的青年人亦是一臉渴盼,“遼東府三日前已斷糧草,如今數萬百姓饑腸轆轆,又不敢以植物為食,朝廷若再無糧草……”他的話未說完,就被幾個撲倒在地嚎啕大哭的官員止住。

  “六皇子,您可算來了!您再不來,微臣等就要死在這遼東了!”

  中年人和青年人同時一怔,互視一眼,噗通跪在地,“微臣/草民參加六皇子!”

  “都起吧。”樓重看也不看那些啼哭的官員,上前將中年人扶起,“你是八鎮一縣遼源縣的知縣李懷仁吧?”

  “正是微臣!”直到此刻,傅雲杉才看清楚李懷仁是如何的骨瘦如柴,被樓重扶著的一雙手幾乎只剩一張皮覆蓋在骨頭上,眼窩深陷,周圍全是鐵青,唇瓣干裂,看上去像許多天沒有喝水了!

  樓重面容極淡,看著李懷仁點了點頭,“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李懷仁的眼中瞬間盈滿淚水,神情激動,“微臣該死!遼東府數十萬百姓,微臣無能……只保住十分之一!就是這一萬……微臣有負朝廷所托!微臣該死!”

  “李大人,你做的已經很好了!”樓重朝他笑了笑,“百姓們呢?”

  李懷仁悲從心生,張著嘴嗚嗚哭了起來,他身旁的年輕人扶著他,聲音哽咽道,“朝廷的糧草兩個月前到遼東,那時瘟疫剛開始蔓延,我爹發動百姓將死去百姓的屍體聚集在一起大火燒了,來賑災的官員不同意,說燒出來的烏煙瘴氣會讓空氣變成瘟疫,到時候大家伙都會染上瘟疫,就讓士兵強制去埋!結果……挖坑太費時間,根本趕不上瘟疫蔓延的速度,至今日,存活下來的一萬多人也有三四成染上了瘟疫被隔離在這遼東府城裡!早先被確診的幾十人沒有一個活下來……”

  李懷仁已哭倒在地,那種痛徹心扉的嚎哭讓傅雲杉忍不住跟著紅了眼眶,十萬百姓頃刻間少去九成,僅余的一成中又有三四成感染了瘟疫,若得不到妥善治療,接下去就是剩下的六成也保不住!難怪李懷仁哭的如此傷心!也難怪過來的幾個城看見他們那般害怕。

  樓重狹長的鳳眸微瞇,看向跪在一旁的賑災官員,笑道,“諸位來玩的開心嗎?”

  玩……

  誰敢當這個字?

  幾個官員垂著頭,試圖解釋,“微臣等也是按太醫說的……並未想過瘟疫蔓延速度會如此之快……”

  “我倒不知天啟養的官員都是人雲亦雲的鸚鵡?”樓重笑的很漫不經心又似帶著陰寒的冷意,“太醫說遼東府不保,你們是不是要將我天啟的河山拱手相讓?!”

  “臣等不敢!”

  “來人,將這些人拉下去,摘了烏紗,關起來聽候發落!”

  “是。”身後立刻有官兵上前,拖了幾人走。

  樓重收了笑,再度將李懷仁扶起,“李大人,我們帶來了糧草,你召集百姓,咱們先吃頓飽飯,再想接下來怎麼做!”

  “我去我去!”李懷仁身邊的青年人笑著道,“我知道他們都集中在什麼地方,我去找快一些。”

  樓重點頭,指了幾個官兵跟著他一起去。

  幾千人的飯食不好做,好在帶了幾個隨過軍的伙食頭,廢了兩輛馬車的糧食總算讓餓了幾天的人吃上了一頓飽飯!

  幾千人跪在一起感謝皇恩的場面,傅雲杉以前在電視上看過,那大多是特效出來的,第一次見真實的場面……她只記得自己被深深震撼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六皇子千歲千歲千千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沒多會兒,被亂石堵住的城門裡也傳出高喊的謝恩聲,駐守在這的士兵偷偷抹眼淚,李懷仁哭的哽咽,跪在樓重腳邊,“皇上聖恩,臣與百姓感恩戴德,永世不忘!”

  傅雲杉不知何時落了淚,看樓重,發現他眼底也有些微濕,俊美如玉的容顏上是難得的肅穆和認真!

  這人雖然有時候一副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紈褲樣,但一遇到大事正事表現的極其出色,不知道平時是裝的還是現在這副模樣才是他的真性情!

  不過,不管如何,她都堅信他是一個好人!

  傅雲杉看著樓重輕輕一笑,樓重的目光集中在跪在地百姓身上,並未察覺,反倒是站在他身旁的常寺發現了,很不高興的看了她一眼。

  傅雲杉挑眉朝他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被亂石堵住的城門,在常寺驚愕直到瞪大雙眸再到驚恐的想去阻止的目光下,偷偷拿了車上司命准備的瓶瓶罐罐的藥,一個人悄悄往城門跑去,一邊跑一邊向常寺笑著招手,還將手指放在唇上做出噤聲的手勢!

  等常寺看著她甩出赤練紅綾勾著亂石跳躍進城門後,才倉惶的大喊了一聲,“傅三姑娘!”

  聲音之嘹亮,讓剛跳下城門的傅雲杉一個踉蹌,險些一腳將跪在城門下的一個小姑娘踢飛出去。

  幾千人的呼聲瞬間一窒,齊刷刷的看向亂石城門。

  隱隱聽到裡面傳出歡呼聲,“皇上派人來救我們了,我們有救了……我們不會死了……”

  樓重霍然轉身,身形一動就要往城門飛去,常寺拼命抱住他,聲音嘶啞,“爺,不能進去啊……”

  樓重頭也不回,凝神定氣,周遭瞬間卷起風沙,拉扯著常寺的手慢慢掰開,常寺哭了,“爺,奴才幫您去尋三姑娘,奴才是賤命……您不能有事啊……”

  話未完,身子已半飛出去,樓重脫了禁制,身形如電,眨眼睛已越過亂石進了城。

  常寺絕望的跌落在地,“爺……”

  不遠處,一騎紫色衣袍飛舞,頃刻間到了眾人面前,看到癱坐在地的常寺,神情一冷,上前抓住他,“常寺,我六哥呢?!傅雲杉呢?!他們人呢!”

  常寺呆呆回頭,朝來人淒然一笑,“九皇子,爺和傅三姑娘都進了城,那裡面關的都是隔離的瘟疫病人!”

  衛九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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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2 01:42:34 |只看該作者
015 染了瘟疫,你可後悔?

  “你傻了還是瘋了?怎麼不攔著他們!”

  常寺啞口無言,眼圈泛紅,抬手就扇了自己兩巴掌!

  是他都是他!

  他剛才明明有時間攔住傅三姑娘的,卻被心裡那點鬼祟的思想魔魘給魘住了!

  爺將赤練紅綾送給她時,他就明白,除非有萬一,否則傅三姑娘就是爺認定的妻子人選!他也一直這麼告誡自己,不能怠慢了傅三姑娘,要將傅三姑娘的事當成爺的事去辦!要將傅三姑娘當成爺一樣去尊敬,他也確實這麼做了!

  可當爺不聽他的勸告執意要陪傅三姑娘來遼東府時,他對傅三姑娘就開始心生惱恨!後來得知皇上將珍藏多年的五毒丹拿了出來給爺,他才稍松了口氣,不再糾結這件事!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爺居然不顧自己死活將那僅剩的一顆五毒丹給了傅三姑娘,還是點了他的睡穴之後偷偷跑出去的!

  他心裡那個怒的,決定在安全回應天之前就不給傅三姑娘好臉色!但那僅僅限在不給好臉色,他從來沒想過要她去冒險,更沒想過爺居然連話都不願再跟他說,就那麼飛蛾撲火一般……

  他錯了,是他錯了!

  爺,常寺知錯了,常寺再也不敢了,您快回來……

  不,他不要等爺回來!他的命是爺給的,爺若有個萬一,他還活著做什麼?

  大丈夫既不能為主子擋災,不如陪著主子一起經歷生死!

  常寺圓圓的娃娃臉上浮現一抹沉凝,從地上站起身,對衛九道,“九皇子,外面的事就全權交給你了。”

  衛九一把抓住他,“你想干什麼?”

  “我去陪我家爺和傅三姑娘,他們一定需要幫手……”常寺唇角勾出一抹笑。

  衛九皺了皺眉,看了眼一旁皮包骨的李懷仁和他身邊看著稍顯精神的青年,“你叫什麼名字?”

  父子倆同時一怔,李懷仁忙拉著兒子下跪,“下官遼源縣知縣李懷仁攜犬子李素給九皇子……”

  “行了,起來吧。”衛九攔住,態度有稍許緩和,“你就是八鎮一縣的知縣李懷仁?”

  “是。”李懷仁被李素扶起身,一臉恭敬道。

  衛九嗯了一聲,長袍輕甩,冷傲的看了李素一眼,“你可有功名?”

  “學生略讀幾年書,不才正是今年要進京趕考的舉子!”李素不卑不亢,態度謙恭。

  衛九點了點頭,“既然你父親身體不適,不能過度操勞,這裡就先交給你了,糧草雖多,但百姓也多,在我和六哥未找出具體解決辦法之前,盡量合理安排!你可懂?”

  李素眼睛一亮,撩袍跪下,“學生定不負六皇子和九皇子所托!照顧好這六千余百姓!”

  “嗯,有什麼事跟你父親商量,且勿再讓他累著。”

  李素感恩,“是,謹遵九皇子令。”

  李懷仁跟著叩謝皇恩,衛九朝他淡淡點了頭,“李大人為國為民,堪稱社稷棟梁,但還要顧忌身子,我觀你目澀赤紅,舌燥體虛,萬不可再勞累,這萬眾百姓還需要你這個頂梁柱撐著!”

  “是,下官會好好活著!”李懷仁神色激動。

  衛九也不多說,扭了頭對身後幾千名士兵大聲道,“眾將官聽令,即日起,所有士兵皆聽李懷仁李素父子調遣,若有違抗,以軍法處置!爾等可聽清楚了?”

  “是!”身後傳來士兵的大聲應諾。

  衛九點了點頭,抓著常寺往堵了亂石的城門而去,常寺瞪大了眼,頓住腳步,反身攔住衛九,“九皇子,您要干什麼?”

  衛九瞥了他一眼,“你說干什麼?當然是進去幫我六哥和那丫頭了!”

  “九皇子,那裡面可全是染了瘟疫的人啊!您怎麼能進去?不如我去……”李懷仁忙上前,李素也緊跟過來,勸道,“宮裡來的太醫對那些瘟疫都束手無策,有一個還因染了病不得不留在了裡面,您這一去……”

  衛九搖頭,“你們只管顧好外面的事,城裡面的瘟疫我們來想辦法!對了,李素,將六哥隨車運來的草藥妥善保管好,我們若有需要,會找你要。”

  李素眼神有些猶豫,片刻咬了牙道,“九皇子去不如我去,我多少讀過一些醫術也親見人患病,應該能……”

  “行了!就這樣!”衛九不耐的蹙眉,看了李氏父子二人兩眼,補充了一句,“我是大夫。”

  父子倆面面相視,都知再勸無益,也不再多說。

  常寺急了,他已經看丟了傅三姑娘害的爺也深陷病穴,若再將九皇子帶進去,他還有什麼臉面去見爺!

  “九皇子,您不能去!”常寺伸長胳膊擋住他,“爺知道了會傷心的。”

  衛九瞪了他一眼,嗤笑,“知道他會傷心,你早干什麼去了?你去不去?你不去我自己去了!”

  說完,也不等他開口,身子猛地拔高,如大鵬展翅一般穩穩落在城門上,居高臨下的看了目瞪口呆的常寺一眼,扭過頭要往下跳,不其然聽到傅雲杉的吆喝聲,“樓重,你給我站住!”

  他順聲望去,就瞧見樓重站住離地面約十尺的一塊石頭上,與地上的傅雲杉互視,傅雲杉口鼻上帶著一個奇怪的東西,纖細的腰身被一個小女孩緊緊摟抱著,驚恐的抬著頭看著他們。

  他愕然的挑了挑眉,這是鬧的哪一出?

  身後常寺也跳了上來,看到眼前的狀況先是一喜,張口就要喊,被衛九一指頭點了穴,他拼命眨眼想讓衛九解穴,衛九卻看也不看他,偏頭朝下看去,常寺咬牙,心裡暗罵,虧自家爺平日對九皇子那般好,他居然見死不救!

  傅雲杉看了跳上城樓的衛九和常寺一眼,眉頭微微蹙起,她剛才已經瞧過這小女孩身染的瘟疫,古代說瘟疫,其實就是現代常見的病毒性感冒,也就是所謂的流行性感冒,若不妥善處理,死亡概率很高!

  現代醫學發達,對付這類疾病自然是簡單容易,可在沒有疫苗沒有西藥只有見效緩慢的中草藥的情況下,她不確定自己腦海中記憶的那些草藥能醫的好這類疾病!

  她來時考慮了十幾種古代常見瘟疫,也預備了十幾種治療這些瘟疫的草藥,卻唯獨這個流行性感冒她前世一直身體健康並未患過所以關注不是很多!

  至於樓重讓她吃的那個所謂的五毒丹,聽名字就知道是種聚齊苗疆毒蟲草煉制出來的產物,預防中毒還行,對這種不常見的瘟疫,怕是起不了什麼作用!

  這種情況下,她怎麼敢讓樓重下來冒險!

  “樓重!”傅雲杉腦中飛速轉著,目光卻一刻也不離開緊盯著樓重,“你聽我說……”她試圖轉移樓重的注意力,勸他離開,只要他離開了,城門上那兩個人定也不會糾結下去吧!

  樓重垂眸看著她,烏黑的大眼微微緊縮,眨也不眨的看著自己,櫻紅的唇瓣微張,一張一合,樓重看得出她在緊張在害怕,樓重笑了,絕魅的臉龐上首次露出不同往日那般妖媚的笑,而是忍不住的開懷笑容,“丫頭,你怕什麼?”

  傅雲杉怔住,她怕什麼?她當然是怕他死了……

  不等他想完,樓重已飛身而下,大紅的衣袍翻飛,映出一張絕世的容顏,黑眸閃亮,笑顏如畫,傾國傾城,落在她身邊,笑聲低沉,“傻丫頭,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傅雲杉一時語窒,怔怔的看著他映著自己的瞳眸,“我……沒把握治好這種瘟疫,你死了,你父皇會傷心的。”

  “你……會傷心嗎?”樓重唇瓣含笑,定定的看著她,黑眸中是不常見的認真!

  傅雲杉蹙眉,口中不經大腦反應,快速的吐了兩個字,“傷心……”

  然後……

  那以美色惑人的男人就張狂的笑了,那般飛揚的姿態,那般妖魅的容顏,那般火紅一般的熾熱愛慕眼神再毫不掩飾,赤果果的呈現在了驚愕當場的傅雲杉面前!

  衛九抽了抽嘴角,抬手解了常寺的穴,一回頭瞧見常寺難過的眼神,難得的開口安慰他,“至少她在知道危險後攔了六哥,是六哥執意下去的,還用美色誘惑人,嘖嘖……”他一直知道自己崇拜的六哥不怎麼要臉面,可什麼時候他這般不要臉了?明明這麼危險的境況,他居然還有心情設計那丫頭,讓一場浩劫變成他表白的場地?!

  常寺在聽到他的安慰後更加難過了!

  九皇子這話說白了就是:人家都不願意讓你家主子參合了,你家主子卻因了那齷齪心思,不要臉的非要湊上去送死,怪的了誰?!

  這邊,傅雲杉徹底黑了臉,從腰包中掏了三個口罩扔給樓重,身子一彎又直起來,拿過被樓重拿在手中來回翻看不知道如何使用的口罩,踮起腳尖為他掛在耳朵上,手捏著口罩罩上他的口鼻,不期然碰到他高挺的鼻梁,小手快速的縮了回來。

  彎腰抱了那小女孩兒,旁邊的婦人瞧見立刻上前去接,“姑娘,我們都是染了瘟疫的人……就是等死的……您……您還是別留在這裡送死了,快回去吧……”

  小女孩眼裡露出不捨,卻瞪著大大的黑眼睛,一眨一眨,“姐姐走……”

  傅雲杉笑了笑,對那婦人道,“大嬸,我先前研究過這種病,您帶我去看看您吃住的地方,說不定我能找到有效的線索救了你們大家!”

  “真的?”那婦人眼睛一亮,卻又搖頭,“宮裡的太醫都說沒有辦法,您還這麼小的年紀……”說完忙擺手,“我不是說您年紀小,我是說那太醫年紀大經驗豐富……我不是說您沒有經驗……”越說越覺得解釋不清,喪氣的頓了口,“姑娘,我沒有不好的意思……”

  傅雲杉笑著點了點頭,“大嬸別急,我確實不如太醫經驗豐富,但我見過比瘟疫更可怕的傳染性疾病,最後他們都活了過來,所以……”她環視城門口眾人,抬手摘了口罩,用了內力大聲道,“我有信心治好大家的病!前提是,大家要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那婦人連忙點頭,“姑娘,你說讓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說完小心翼翼的問了句,“您真能治好我們的病?”

  傅雲杉一笑,知道她是剛才聽到了自己與樓重的對話,側了身子露出口戴面罩的樓重,“我若沒有把握怎敢下來!只是這位公子身份特殊,我不敢讓他有任何差池,才說了那樣的借口想讓他回去,誰知……”

  婦人聰明的沒再問下去,傅雲杉趁機提出讓她帶著去跟吃住的地方和剛死去還未來得及掩埋的病人屍體。

  征求了病人家人的意見,傅雲杉解剖了屍體,衛九看的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抬手顫抖抖的指著傅雲杉,“你、你……”這是讓人死不能得全屍的事,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九皇子,你可看出端倪了?”

  “器髒衰竭,心口暗紅,眼角處有充血跡象。這說明什麼?”衛九雖不曾解刨過人的屍體,但畜生的屍體沒少看,自然知道一些。

  傅雲杉點頭,“此人臨死之前定十分痛苦,渾身炙熱,俗稱感冒,卻帶了強烈的傳染性!若不能快點找到治病的方法,後果……”她看了一眼三人,“這裡的人誰也別想活著離開!”

  常寺和衛九倒抽一口冷氣,樓重則一臉肅穆,看衛九,“老九,你可有什麼眉目?”

  衛九搖頭,他雖得了師傅真傳,但師傅平生憾事就是對瘟疫之症無能為力,他又哪裡懂這些。

  傅雲杉眼神冷凝,一一看過病人的器官縫合完整,又出門詢問了病人發病的症狀,得知,此人在臨死前幾天開始高燒,燙的嚇人,還老喊頭痛,顏面潮紅,眼睛充血,身子虛弱無力等等!

  傅雲杉在心裡歎了口氣,說了一些安慰的話,又問了與小女孩和婦人常在一起的人,得知他們並無此類症狀後,眉梢一喜,拉了樓重,將三人引到一處僻靜處,慎重道,“已經確診是傳染性感冒了。不過……”她臉上露出一抹笑,“這種能快速致人死亡的傳染性感冒現在被染上的人不多!”

  她將自己的分析一一說來,樓重和常寺不懂醫理,都聽了八分明白,衛九會醫術更能深刻領會傅雲杉的意思,不等傅雲杉說完,就驚喜道,“你的意思是剩余這些沒有出現症狀的人其實得的只是普通的疾病,不具傳染性!”

  “是。”傅雲杉點頭,“我們人力有限,不如找些身體素質好還未被傳染的人教會他們如何分辨是否被傳染,好將兩部分人分開治療。”

  樓重附和,“好!常寺,你和老九一起去,我和丫頭一起。”

  常寺忙屁顛顛兒的應聲,“是,奴才保證完成任務。”

  爺跟他說話了,爺主動跟他說話了!常寺臉上滿是笑容,幾乎是拖著衛九離開了。

  傅雲杉看樓重,伸手從背袋裡掏了紙筆,寫了藥草名,遞給樓重,“這是我記得的藥方,你拿出去讓李大人將方子裡所需的藥草給我送來。我去找大嬸要一口大鍋熬藥……”

  樓重接過藥方看了看,點頭,“我去去就來。”

  話落,不等傅雲杉開口,就快步離去。

  傅雲杉蹙眉,看了他一眼,心裡默念了句,希望她這個藥方有用!能將瘟疫藥到病除!

  不過半刻鍾的功夫,樓重就背著一麻包袋的草藥找到了在婦人家中煮沸水的傅雲杉,傅雲杉正和婦人說著話,“……告訴他們要每日洗澡,衣服要用滾水煮過才能穿,喝的水也一定要是滾水,另外,再去備一些石灰粉撒在院子裡屋裡,特別是角落處……”

  “對,所有死去的生禽和死人的屍體都要挖出來集體焚燒……不行,必須焚燒……瘟疫就是這些屍體滋生的,不焚燒咱們城裡的人都會死,到時候還是一樣要焚燒,否則,這場瘟疫就會無止境的繼續下去!”傅雲杉言辭鑿鑿,婦人的臉色很不好看,半響沒有出聲。

  樓重走進去,叫傅雲杉,“這些是你要的藥草……”

  那婦人告辭退了出去,樓重問傅雲杉那婦人是不是說焚燒屍體對死者不敬?

  傅雲杉點頭,從袋子裡掏了板藍根放入煮沸的鍋中,頗無奈的笑,“說什麼都好,就是一提到要焚燒人的屍體就堅決反對,聽大嬸的意思……怕是不好解決。”

  樓重神色凝重,“一定要燒?”

  “必須得燒!不燒……”傅雲杉抬眸看他,“即使我的藥方能治好瘟疫,也救不活這裡的人!因為……那些屍體才是這場瘟疫的罪魁禍首!”

  傅雲杉沒有說謊,她觀察過那些屍體,散發著一股怪味,即使掩埋在地底,那股味道也沒有消失!那些屍體不僅污染著空氣還污染了土地,再任由屍體在地底腐爛,將土地毀了,這裡的百姓可就一點活路都沒有了!

  樓重深深的看了傅雲杉一眼,“我明白了。”

  衛九和常寺很快找來了人,大多是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女,傅雲杉將需要注意的事項說了,又將煮了很多遍的塊狀布拿出來一人分了一塊,“用這個捂住口鼻,將我告訴你們的有這些症狀的人都請到這裡來,懂了嗎?”

  一群人面面相覷,一個小伙子撓著頭笑,“傅姑娘,我們都是有瘟疫的人,這東西用不著吧。”

  “瘟疫和瘟疫也是不一樣的,你們跟他們不同,快戴上,去吧。”傅雲杉只說了一句,多的沒說,有些話,說多了反而不好。

  一群人接了像傅雲杉那樣將口鼻掩了,去找傅雲杉所說的那些病人。

  不過小半天功夫,就將人請了來。

  可是,眾人臉上的表情卻十分奇怪,樓重悄悄將傅雲杉擋在身後,迎上最前頭的一個年輕人。

  “是誰說要將俺爹的屍體挖出來燒了的?誰他娘的出的這他娘的餿主意?”步行蹣跚,臉上紅彤彤的,瞪著一雙充血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樓重,粗糙滾燙的大手啪一聲緊緊抓住樓重的肩膀,“是不是你小子?說!”

  那年輕人身後立刻跟上來兩個差不多年歲的人,都是一臉通紅站都站不穩的情況,想要將年輕人拉開,“虎子,你快松開這位公子!人家千裡迢迢來救咱們,咱們不能恩將仇報!你快松了他,別把瘟疫過度給人家!”

  年輕人不依,三扭兩扭脫了那兩人的禁制,“都他娘的給俺閃開!你們要讓他們燒你們親人的屍體俺不管,俺爹的屍體不成!俺就是死也不會讓俺爹死後都不得安生!”

  “你死了一了百了,也要這遼東府幾千條人命給你陪葬?”樓重動也不動,看著那年輕人赤紅的雙目,“你爹娘就是這麼教你為人的?死了也要拖別人當墊背的?!”

  “你胡說八道,俺哪有……”年輕人出聲反駁。

  傅雲杉在他身後想要出去,被他緊緊攥住手,動憚不得。

  樓重眉眼掃過那婦人,那婦人瑟縮的往人群裡躲了躲,抱著自己女兒的手緊了緊。

  衛九和常寺想上前,皆被他以眼神制止!

  只聽樓重繼續道,“我們已經得到了確切的診治結果,要想杜絕瘟疫的蔓延首先就是將那些腐爛的屍體燒毀,否則……瘟疫永無止境!遼東府最多撐不過一個月……”他鳳眸清冷,唇角帶著譏笑,“你還說你沒有?!”

  年輕人氣的攥緊了樓重的肩膀,傅雲杉在他身後聽到骨骼發出的脆響,急的額頭全是汗,卻怎麼也脫不開樓重的鉗制,氣的張口在他虎口處狠狠咬下去,她聽到男人倒抽涼氣的聲音,手卻不動如山!

  “樓重,你放開我!你不能與他接觸過近,你會被傳染的!”

  樓重如未聽到,與那年輕人目光對視,良久,那年輕人翻了白眼,手一松,昏倒在地。

  常寺立刻沖了上去,緊張的看著樓重的肩膀,“爺,您沒事吧?”回頭狠瞪了那莽撞的年輕人一眼。

  樓重搖頭,“無事。”

  常寺不信,他剛才明明聽見了卡嚓聲!

  “樓重,還不松手!我要替他看病!”傅雲杉拿頭去撞樓重的後背,樓重“嘶”了一聲,臉色微微一變,松開了手,傅雲杉趁機從他身後出來,看到他微變的臉色,眉間有自己都未察覺的心疼,伸手從背袋中掏出一個瓷瓶,倒了兩顆藥遞給他,“小心一點的好。”

  樓重看了她的眉頭一眼,垂下眸去,臉上全是笑意,傅雲杉想將藥丸給他,卻見他低了頭就著她的手將藥丸吞了,還拿那溫潤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手心!

  傅雲杉的眼睛瞬間瞪大,抬腳狠狠踩了他一腳,這個不學無術滿腦子都是黃色跑車的齷齪男人!

  “傅三姑娘,我家爺替你擋在前面,你怎麼還踩……”常寺不干了,衛九一把拉過他,“你想死可別拉我當墊背的!”

  常寺一驚,看過去便發現自家爺正看著自己放冷箭,嘴立刻老實了,還沖傅雲杉笑了兩聲,“踩的好,踩的好……”

  傅雲杉又瞪了樓重一眼,樓重順勢瞪給了常寺,常寺苦瓜著臉再不敢吭聲了。

  到吃晚飯的時間,婦人囁嚅著將幾塊煮熟的紅薯端了過來,道,“傅……傅姑娘,我……我們都商量好了……”一副絕然的模樣,“我們不治瘟疫了,我們寧願死也不願讓死去的親人不得安寧!”

  傅雲杉半響無聲,看著婦人苦笑了一聲,“大嬸,現在不是你們願意不願意的事,是這些屍體必須焚燒,不然……遼東府近萬人的性命不保不說,還有可能擴及到周邊城鎮,甚至……引起北涼的覬覦,危害到整個天啟!”

  婦人瞪大雙眸,似乎沒有料到事情會這麼嚴重,將碗放下,走了出去。

  幾人看著地上的紅薯都沒心情吃,現在不光面臨無法將瘟疫蔓延源清楚的困境,還面臨病患不願治病……

  衛九嗤聲,“這些人真是活的不耐煩了,為了死人連活人也不管了!”

  常寺想張嘴附和,瞧了樓重和傅三姑娘都沉著臉,也沒敢出聲,衛九橫了他一眼。

  誰也沒有料到,事情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復雜!

  婦人離開沒多久,一群百姓將這裡包圍了起來,為首的年輕人正是下午質問樓重的那個人,他粗狂的嗓音在空曠的空氣中回蕩,“俺們不要你們救,你們都走!”

  竟是要把他們攆出去!

  說著就動手去扯傅雲杉的背袋,另外幾人則拖著那一麻袋的草藥往門外扔,“你們走,我們寧願死也不燒家人的屍體!”

  “住手!”樓重霍然起身將傅雲杉護在背後,卻不知是起的太猛還是坐的太久,腦子一陣陣的眩暈,人還未反應過來,就摟著傅雲杉朝地上倒去!他發現異狀,身子一轉,以背朝地,將傅雲杉牢牢護在懷中。

  那幾人看的一愣,年輕人下意識伸出手去扶,卻因自己身子太虛跟著往地上栽去!

  “樓重!”傅雲杉驚駭的發現樓重緊貼著自己的皮膚燙的嚇人,雙眼有著淡淡的血色,他……他這是被傳染了!

  傅雲杉只覺心口猛抽了一下,疼的她臉色都變了!

  眼看兩人要落地,衛九和常寺驚呼一聲,飛身過來,扶起二人。

  一觸到樓重滾燙的身子,衛九和常寺的臉色同時變了,不敢置信的去看傅雲杉,傅雲杉滿目難過,抿著唇點了點頭。

  衛九瞬間就火了,抬腳將面前的年輕人踹飛到身後的牆上,肉盾在牆上發出彭彭的悶響,一群百姓都變了顏色,要上來跟衛九拼命!

  衛九紅著眼,指著樓重道,“你們知不知道他是誰?他是當今的六皇子元煦!”

  眾人的腳步一頓,不敢相信的去看那個一身錦服,面色俊美的男子,皇子?!怎麼可能?皇上怎麼會讓自己的兒子來這裡?他們染的瘟疫,是會要人命的!

  “燒個屍體算什麼?為了能保住天啟,為了能護住你們這些百姓,當今皇上犧牲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現在又送了他最心愛的女人的兒子來這裡救你們!可你們……都做了什麼?”

  衛九幾步上前踢了踢口吐鮮血的年輕人,“你很有種,為了護著死去人的屍體跟皇子叫板!不惜將自己染的瘟疫傳染給皇子!你……你們就是這麼報答為了救你們千裡迢迢趕來的皇子的?!你們可真是我天啟的好百姓!”

  眾人都傻在當場,年輕人蜷縮在地上,不停抽搐,口中輕語,“俺……俺不知道……俺也不想的,是王……太醫說……這樣能嚇走你們……”

  衛九一怔,從他話中抓到重點,王太醫?!“帶我去找他!”

  衛九拎起年輕人,抬腳往外走去,一眾人面面相覷,看了看屋內的情況,緩緩退了出去。

  傅雲杉抱著樓重坐在床邊,常寺臉色難看的背著樓重瞪傅雲杉,帶著咬牙切齒,恨不得早在認識她時就一刀將她結果了,爺就不會喜歡她,更不會喜歡到為她不惜一切!

  忍不住,常寺抬手啪啪扇了自己兩巴掌。

  樓重臉色蒼白,額頭有汗冒出,抬手揪著傅雲杉的發辮扯了扯,“放心,禍害遺千年,我不會那麼容易死的!”

  傅雲杉卻笑不出,“你的五毒丹一點作用都沒有……”

  樓重卻似想起什麼,身子一動,想要掙脫傅雲杉的懷抱,傅雲杉緊緊抱住他的腰,“別動!”

  “丫頭,你會被我傳染的!”

  “傳染就傳染,你死了我回去一定會被你父皇殺了,不如一起死了痛快!”

  常寺氣的七竅冒煙,“傅三姑娘,我家爺不會死!”說著動手就要去搶樓重,傅雲杉伸手扯出紅綾,將二人捆綁在一起。

  常寺憤恨,“你……”

  卻見傅雲杉低頭,看著樓重的黑眸輕笑,“樓重,為我來遼東,染了瘟疫,你……可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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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福禍相依,無賴

  話一出口,自己就愣住了!

  她在說什麼?她怎麼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傅雲杉有些失措的想起身,卻因腰上與樓重緊纏在一起的紅綾而跌坐到男人懷裡。

  溫軟入懷,樓重伸胳膊摟住女子纖細的腰身,低沉的笑了,微微震動的胸膛在傅雲杉臉下,下巴輕放在她的發頂,緩緩撫順著女子的長發。

  傅雲杉扭了扭,想動,卻聽到從男人喉間傳來的輕輕喟歎聲。

  後悔?

  樓重狹長的鳳眼瞇起,笑了,纖長白皙的手指緩緩觸碰到眼前人兒柔嫩的臉頰上,薔薇色的唇開合,低沉的嗓音裡有傅雲杉從未聽到過的認真和堅定,“丫頭,我不後悔!”

  來之前,他就做了最壞的打算,這個早在他的預料之中!不過……

  他垂眸看了眼乖乖縮在他懷裡的小人兒,眸底一片溫柔,這丫頭雖自小堅強獨立,但到底還是個未及笄的女孩兒,他是不是過於孟浪了?

  兩人都是聰明人,樓重知道傅雲杉懂他的意思,傅雲杉也知道樓重明白她問的是什麼?她只是不明白自己這具小身子到底是哪裡入了他一個有希望坐上未來皇帝寶座的人的眼!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心卻突然間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那種悸動那種臨界爆發想要爆炸的悸動!是她前世今生都從未有過的感覺!

  她忍不住捂上狂亂的心口,一手攥住了樓重胸前的衣襟。

  她清晰的記得自己對陳曉的感情,她確信那是愛,見到陳曉她也有悸動但那種悸動根本不是像現在這樣,不是……

  傅雲杉輕輕搖頭,有些害怕心裡這種悸動,下意識想躲,往男人懷裡縮了縮才反應過來,扯了紅綾推開樓重就要跑出去。

  樓重被她推的一個踉蹌,常寺驚叫了一聲,“爺!”

  “樓重!”傅雲杉回頭,瞧見樓重臉朝下往地上栽,呼吸頓時一窒,想也不想上去就抱住了樓重的腰身,將他扶坐在床邊。

  “傅三姑娘,你怎麼能推爺?他是病人!”常寺憤憤然,被樓重一眼瞪過來,氣的扭過頭去,胸口不停起伏!

  樓重笑著拍了傅雲杉的手,“丫頭,我若死了,你能不能滿足我一個願望?”

  “爺不會死!”常寺頂著紅眼圈回頭,“爺一定不會死!爺每次都能逢凶化吉,這次也一定可以!”

  樓重瞥了常寺一眼,朝門口看了眼,常服侍的常寺哪有不明白的道理,瞪了傅雲杉一眼出了門,就站在門口,多一步也不走。

  傅雲杉低頭看他,目光中有著超乎年齡的成熟,似看透滄桑一般恬淡,“我雖然沒有十分把握治好瘟疫,但會傾盡全力!你若不能活,我定陪著你!”

  “上窮碧落下黃泉?”看到她的目光,樓重的心疼了一疼,他從不知,她那般明亮動人的星眸中會有這麼復雜的感情,仿佛經歷了滄海桑田一般,讓他心疼的恨不得立刻將她擁入懷中。

  事實上,他也這麼做了!

  傅雲杉仰眸,看著他,點頭微笑,“好。”

  樓重一怔,立刻反應過來她是在回答自己剛才說的話,唇角勾了笑,雙手將她環抱在懷中,長長歎了口氣,嘀咕著,“軟玉在懷,縱死也無憾了。”

  傅雲杉沒聽清,問,“你說什麼?”

  樓重湊近了,挑了眉,蒼白的臉在火光下顯得格外妖冶,嬉皮笑臉道,“丫頭,看在我快死的份上,叫聲相公來聽聽?”

  傅雲杉心底那點悲涼被他這一打諢,頃刻消失不去,抬眸看了他一眼,利落起身,走到大鍋邊舀了一碗煮好的湯藥端過來,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嘴道,“這藥方也不知道對不對,既然你也病了,我就不用另外找人當試驗品了,來,快喝了它!”

  “你想謀殺親夫?!”樓重挑眉,瞪大了雙眼看著烏黑濃稠的湯藥,堅決搖頭。

  傅雲杉可惜的歎了一句,轉過身子,“本來想看某人表現好的話,就答應他喊一聲呢,既然不願意……那就算了……”

  “哎!我喝!”樓重很沒骨氣的低頭了,傅雲杉轉身將藥碗遞給他,眉眼全是催促,“快喝。”

  樓重歎了一口氣,嘀嘀咕咕說了句,結果碗一飲而盡。

  常寺豎起耳朵去聽卻因距離太遠沒聽清楚,只瞧見傅雲杉的神色一下僵住了,黑眸狠狠剜了自家爺一眼,啐罵了一句,“流氓!”

  常寺抓心撓肝一般,將耳朵再往門裡湊了湊,卻不想腳下踩到一根枯木,發出響亮的卡嚓聲,引了屋內二人的視線都看了過來。

  樓重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哪有看傅雲杉時那種竭力討好賣力演出的表情,常寺委屈的退回原位站著,傅雲杉卻看著常寺笑了笑,“常寺,你也累了一天,進來吃點東西吧。”

  說著將早先婦人送來的紅薯端起,往前讓了讓常寺。

  常寺確實餓了!

  撅著嘴滿腹委屈的去看樓重,樓重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常寺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三步並作兩步走進來,接過紅薯就吃了起來。

  “丫頭,你不吃一點?”

  樓重蹙眉,瞪了常寺一眼,常寺立刻將碗送到傅雲杉面前,“傅三姑娘,你也一下午沒吃東西了……”

  傅雲杉看了樓重一眼道,笑了笑,“我不餓。”

  怎麼會不餓?他們都忙活了大半天,中午在外面吃的那點東西早消化掉了,可她不吃,自己總不能逼著她吃吧?

  常寺為難的看了樓重一眼,樓重歎了口氣,朝他搖了搖頭,常寺見狀,將碗收了回去,吞了口中的一個,不吃了。

  院子外有人探頭探腦的往裡瞧,傅雲杉瞧出是白天的小姑娘,笑著朝她招手,小姑娘蹦跳著跑了進來,傅雲杉笑著將她攔在了門外,“大哥哥在生病,我們不要進去吵他好不好?”

  “大哥哥是不是快要死了?”小姑娘不開心的看著傅雲杉,“娘說都是虎子哥的錯,將瘟疫過給了大哥哥,姐姐,大哥哥會死嗎?”

  傅雲杉蹲下身,摸了摸她的額頭和手心,笑,“當然會死啊……”

  “啊!”小姑娘的嘴立刻扁了,眼中有淚,“我不要大哥哥死,娘說大哥哥要是死了,他們就萬死不能超生了……”

  傅雲杉摸著她的頭,拍了兩下她的後背,笑道,“傻孩子,姐姐是說……百年之後我們都要死啊……”

  “百年之後?”小姑娘頓住哭聲,怔怔的看傅雲杉,“姐姐,你說的是真的嗎?”

  傅雲杉點頭,“當然,姐姐騙你做什麼?”

  “嗯!”小姑娘點頭,“小蝶相信姐姐!”

  傅雲杉笑著抱了抱她,“小蝶真乖!回去告訴你娘,死者已矣,活著的才是最重要的。”

  小蝶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臨走,從衣兜裡掏出一把花生塞到傅雲杉手裡,悄聲道,“我偷偷藏的,誰都不知道,給姐姐和大哥哥吃!”

  傅雲杉也壓低了聲音,悄悄道,“姐姐替大哥哥謝謝小蝶了。”

  小蝶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蹦跳著跑出了院子。

  院子外,衛九拎著一個人的衣領,拖了進來,一抬手,將手中人扔到了樓重身前,“姓王的,你說,將你剛才跟我說的一五一十的跟我六哥重新說一遍,否則,爺我立刻發了飛鴿去京城要了你一家老小的命!”

  “九皇子饒命!六皇子饒命!微臣也是被逼的!微臣是被逼的啊……”王太醫衣衫破舊,發絲凌亂,瘦骨嶙峋,一張臉更似枯皺的樹皮一般,很是嚇人!

  傅雲杉扶了樓重坐好,兩人一同看向衛九,“老九/九皇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問這個老不死的在底下做了什麼?”衛九上去踹了王太醫一腳,王太醫抱著身子哀嚎了幾聲,臉色白的嚇人,開始結結巴巴的說,“微臣一早得了宮裡送來的信兒,說讓微臣染上瘟疫傳染給六皇子,若事成保微臣一族五十年榮華富貴!微臣就故意接觸那些染病的人,告訴他們屍體不能燒,燒了會褻瀆神靈,亡魂會被騷擾,子孫也再無寧日!”

  “狗奴才!”衛九上去又是一腳,“說,是誰送來的信兒?”

  王太醫搖頭,“微臣真的不知啊!”

  “信在哪?”樓重與傅雲杉又是同時出聲。

  “信……”王太醫雙眼閃躲了一下,“微臣看完就燒了。”

  “王太醫自天啟二十年入太醫院,已二十余年,為後宮多位嬪妃皇子公主診脈治病,自應該清楚這帝王之寵的玄妙所在!你覺得父皇得知我因你陷害而染了瘟疫……”樓重輕聲笑了,“他會允許身為罪魁禍首的你……的家人安享富貴榮華嗎?說不定……滿門抄斬都是輕的,很有可能……誅滅九族!”他眉眼清淡,臉上的笑明明很清,卻讓王太醫的身子一下子癱軟在地,雙目驚恐而絕望,“不……不!信上說的好好的……”

  “你要賭一賭嗎?”傅雲杉瞬間就明白了樓重的意思,上前一步推波助瀾!

  王太醫仰著頭,拼命搖頭,“我……我不能說……”

  四人都看出了他眼底即將崩潰的信號,靜靜的站著,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直到……

  王太醫跪爬到樓重身邊,彭彭連磕了幾個響頭,額頭上瞬間流出鮮血,順著眉往下流,他卻顧不得似的,張口道,“六皇子,微臣說,微臣與那人先前接觸過一次,後來因朱事丁大人死諫失敗,六皇子未來遼東府,那人便未再找微臣。此次,微臣是先接到的密信,信中說您會在一個半月後來到遼東,讓我感染上瘟疫傳染給您!當時遼東府的瘟疫只是普通疾病,並不具備傳染性。是微臣按了那信中所說,阻了李氏父子焚屍,瘟疫才慢慢發生變化,出現了高溫嘔吐的症狀,先後幾批人死去,剩下的人心惶惶。李氏父子怕累及更多人,忍痛封了這遼東府的城門,微臣自知罪孽深重,甘願留下來,小心的躲避著出現傳染性瘟疫症狀的病人,就是為了等六皇子您來!等您來了,微臣完成任務,就可以放心去死了!可是……”他苦笑一聲,面色青白,咬著牙道,“是微臣想的太簡單了,誠如六皇子所言,皇上若查出真相,微臣死不足惜,可微臣的家人族人……信在此,六皇子請過目!”

  他伸手欲往懷裡掏,一聲尖嘯突然從窗戶處呼嘯而至,樓重耳尖,身子一動就想起身,誰知渾身無力,腳步一個踉蹌朝傅雲杉撲過去,傅雲杉牢牢抱住他的腰身,身子一個旋轉,躲開利箭!

  下一刻,箭若流雨一般飛射而來,傅雲杉抽出赤練紅綾催動內力,將兩人身側護的滴水不漏!

  “爺!”常寺一聲叫,撲了過去,擋在二人身前!

  “六哥!丫頭!”衛九身似閃電,與常寺一道將二人緊緊護在身後!

  眾人忙著應付流箭,等箭停止後,與箭一起消失的還有地上的王太醫!

  衛九惱怒的抬腿踹了門檻一腳,“別讓我知道是誰!知道了我一准兒弄死他!”

  傅雲杉略沉思了片刻,將樓重扶給常寺,對衛九道,“九皇子,那些人定是聽到了我們的對話,不想讓王太醫將證物信拿出來給我們才擄走了他!王太醫與虎謀皮定也是知道自己是被人監視的,他剛才的舉動……”

  “追!”衛九也反應過來!

  那些人的最終目的是找到證物信,沒找到證物信之前不會殺了王太醫!他們只要在這些人殺王太醫之前找到他們……

  傅雲杉點了點頭,兩人縱身出了院子,跳上屋頂,仔細搜撲著各房子下的情況,小半個時辰後,在一條巷子裡,傅雲杉看到了一身光溜溜的王太醫,胸口露出一個血洞,人還在抽搐著,看情形是剛被人下了手。

  她和衛九對視一眼小心翼翼的從房頂上跳下來,衛九看了看他赤果果的身子,又看了傅雲杉,伸手從旁邊順了把稻草准確無誤的掩住了男人的重要部位。

  傅雲杉看了他一眼,快步走過去,蹲下身就著單薄的月光看王太醫的眼睛,眼珠往上翻,還有一口氣在,可……

  傅雲杉看了眼他胸口的血洞,無奈的搖了搖頭,這情況現代也未必能救的回來啊!

  “姓王的?”衛九拍了拍王太醫枯瘦的臉,“信在哪?告訴我們信在哪?!”

  拍了好幾巴掌,王太醫才虛弱的吐了一句話,傅雲杉離的近,聽的一清二楚,“保……保我的家人……”

  “你放心!事不禍及子孫,六皇子和九皇子一定會保住你的家人的!”傅雲杉朝衛九使了個眼色,衛九瞪了她一眼,“我和六哥說到做到!”

  王太醫沒吭聲,好半天過去,似積累夠力氣又吐出一句,“信在……”

  這次,兩人都聽到了,兩人對視一眼,垂眸看時,王太醫已氣絕,衛九拉著傅雲杉就往王太醫說的那個地方沖去,果然在放門的門槽裡發現了被王太醫緊急情況下塞入的紙條,上面清晰可見一行小字,“染瘟疫,禍六。”並無署名。

  樓重看著那紙微微出神,他若沒看錯的話,寫這信用的是江南樂家的宣紙,看似與普通宣紙無甚大差別,絕妙之處卻在於……

  他伸手從旁邊的茶杯中蘸了點水,放在紙上,水奇異的被紙吸收了!紙張卻不見絲毫皺起!

  “爺,這是樂家的宣紙!整個皇宮,只有二皇子宮裡和容妃的榮坤宮有這種紙!”常寺眼睛圓睜,指著那紙道,“樂家的宣紙因造價昂貴,平素只做給自己用,從不外賣!二皇子和容妃則因靖安侯府的庶女嫁了江南樂家的嫡二子為妻,那庶女為討好二皇子和容妃特意每年送了這宣紙進宮!”

  樓重點頭,“看來此事是老二所為了!”

  衛九眼睛赤紅,“我就知道是老二和容妃干的好事!六哥,你這次實在是太魯莽了!你應該知道遼東府有多危險,應該知道宮裡有很多人在等著給你下套!還有……”他喘了口氣,“北涼皇帝已經在給北涼唯一的公主選駙馬了!聽說東方盛勝算最大!那東方盛可是東方家的後人,他們家族百年來一直對天啟虎視眈眈,說不定此刻就在觀望著,在找合適的時機攻打過來!”

  說著,狠狠瞪了傅雲杉一眼,抬腿往屋中唯一的桌子踹去,只聽嘩啦一聲,堅硬的暗紅色圓桌被他踹的七零八落!

  “真搞不懂你們,這哪裡是相知相愛,分明是共赴黃泉!”

  常寺也瞪了眼傅雲杉,在樓重看過來之前聰明的移開了視線,卻輕輕哼了一聲!

  樓重朝傅雲杉挑了挑眉,示意她靠過來一點,傅雲杉湊過去,聽他低聲道,“乖,叫聲相公來聽聽?”

  傅雲杉白了他一眼,起身要走,誰知他狡黠的朝她笑了一笑,哎呦一聲出了口,引的常寺立刻憤憤然瞪了過來,她身子一頓被他抱住了腰,傅雲杉背著常寺瞪他,他眨了眨眼,“不然我虧點,喚你娘子好了!”

  “你……”

  這個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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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2 18:09:34 |只看該作者
017 命懸一線,感動

  傅雲杉轉身,去自己的背袋裡翻找紙筆,身後傳來男人賤賤的沙啞聲,“娘子?娘子……娘子!”

  三個娘子,第一個娘子是笑嘻嘻的疑問句式,第二個娘子則中間多了波浪似的拉長,第三個娘子干脆有些耍賴的味道。

  常寺一臉不敢相信的睜大了眼睛瞪著自己主子,自家爺卻看了也不看他一眼,依舊笑嘻嘻的看著背對著他們的纖瘦身影!

  常寺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幾次想張嘴,可又覺得太丟臉,哼唧了一會兒干脆跟衛九一樣跑出了院子了事。

  兩人躍上房頂,看著雲霧繚繞下透出的清冷月光,空曠的遼東府一片腐屍的味道,衛九長長的歎了口氣,常寺也長長的歎了口氣。衛九扭頭看他,“你歎什麼氣?”

  常寺斜眼看衛九,“九皇子歎什麼氣?”

  “我歎六哥二十多年不曾動心,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卻這般不顧一切!”衛九真是有些惆悵,他記憶中那個一身妖嬈笑時嫵媚沉時絕艷冷時孤傲像是消失了,多出來這個有著一雙溫暖眸子的六哥他既熟悉又陌生,又羨慕又氣憤!

  羨慕他能找到遇到自己喜歡的女子!

  氣憤他這般不愛惜自己的生命!

  常寺嗯了一聲,“奴才跟九皇子想的一樣!不過奴才覺得傅三姑娘縱使千好萬好,只一條讓爺陷入這樣的生死困境就是不對!”他擰著脖子,繼續道,“如果爺這次……”

  眼圈驀然紅了,嗓子發癢,常寺揚起頭看著天上的朦朧月色,雙手握緊成拳,“她最好能治好爺,否則,我一定殺了她……”還有她全家給爺陪葬!

  衛九一時無語。

  若早知道有人等在這裡設計他,六哥會不會後悔為了一個女子跑遼東府一趟?

  衛九躺在房頂,眺望著虛無的月宮,腦中浮現出那丫頭處事時的冷靜沉穩,思考問題時的面面俱到,為家人時的不顧一切,抬眸一笑時的聰慧狡黠!

  嘴角不自覺勾了一個笑,心裡沉沉的歎了一口氣,六哥,怕早想到了各種局面卻依然陪著她來了!

  他想,自己怕是做不到這一點,一如當年明知道那人要害母親,卻蜷縮在宮裡不敢陪著母親去……

  傅雲杉在屋內研了墨,提筆將樓重現階段的症狀表現及飲食詳細記錄了下來,又拭了拭他的額頭溫度和自己的額頭溫度做了對比,心裡略歎了口氣,要是有個體溫計就好了,可以實時監測體溫變化情況,現在這樣子只能估摸著記。

  樓重瞧她寫出的專業名詞,探頭好奇道,“臨床症狀是什麼意思?”

  “額……”傅雲杉有短暫的腦短路,反應過來後解釋道,“臨床就是直接接觸病人的意思,臨床症狀就是大夫直接面對病人觀察問診後得出的結論!”

  樓重點了點頭,又指著她最下面剛寫上的幾個數字,“這又是什麼?”

  “溫度啊。”傅雲杉看了眼,“人的正常體溫是三十六到三十七度,你的體溫稍高,估略著應該有三十八度的樣子。”

  樓重詫異,“這幾個字是數字?那它上面這個又是什麼?”

  傅雲杉驚愕的看他,這個時空沒有阿拉伯數字的嗎?樓重居然不認識?

  不對!他們以前的賬簿上她寫的都是阿拉伯數字啊,也沒見顧叔和大姐夫來問自己啊?

  傅雲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這種先進的計數文字,只好笑道,“是我先前在祖母陪嫁莊子上一本古書裡看到的記載方式,因覺得簡單方便就一直沿用。”

  樓重待再要追問,傅雲杉已收了紙,又盛了碗湯藥遞給他,“好了,等你病好,你想知道什麼我再告訴你。現在喝了藥趕緊休息,這藥方我只是憑借記憶記的不知道能不能奏效,若是明天你的溫度沒降下來,咱們就要換其他方子嘗試了……”

  樓重看著她被長睫投下陰影籠罩的溫柔雙眸,輕輕笑了,傅雲杉抬頭看他,蹙眉道,“你還有心情笑?”

  樓重挑了挑眉,細長的鳳眸深邃專注,看著她,收了笑,接過她手中的藥碗一飲而盡!

  那一抹嵌在眼底的情深讓傅雲杉的心忍不住煨燙起來。

  收了碗,服侍他睡下,傅雲杉出門去尋衛九和常寺二人。

  “六哥睡了?”衛九道。

  傅雲杉點頭,“我在他湯碗裡加了安睡的藥。”

  衛九嗯了一聲,三人一躺二坐眺望著一片死寂的遼東府。

  “傅雲杉,你有幾分把握?”良久,衛九出聲。

  傅雲杉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轉移話題道,“我還需要幾種藥草,你帶著常寺明天去幫我取吧?取了藥……就不要再進來了!”

  她確實沒有十足的把握治好樓重,卻絕不會讓樓重命喪這裡!

  “我不走!憑什麼讓我走?我要留下來陪爺!”常寺瞬間炸了毛,恨恨的瞪傅雲杉,“傅雲杉,你是不是治不好我家爺,你……我家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也別想……”

  “我會給他陪葬!”傅雲杉看了他一眼,回過頭看衛九,衛九點頭,“單子給我,我明天去取,至於要不要再進來……我自有分寸。”

  傅雲杉還想說什麼,衛九已翻身下了房頂,“天晚了,常寺,睡覺。”

  傅雲杉跳下攔在屋門前,“樓重身上的瘟疫有傳染性,你們……”她指了指隔壁房,“睡這間吧。”

  說完,抬腳進了屋,伸手將門關了,還用木槓堵了門。

  氣的常寺狠剜了一眼門,拍著門低吼,“讓我進去,我要照顧爺!你進去算怎麼回事兒?孤男寡女的……”

  衛九反應過來,六哥身上的瘟疫是有傳染性的,她不讓他們進去卻自己留下來照顧六哥……

  他的神色一瞬間變的復雜起來,頓了頓,伸手拎著常寺的後衣領,拖著去了隔壁房間。

  “別吵了六哥睡覺。”

  傅雲杉這一晚上並沒有睡好,她卡著時間,每隔一個時辰就摸一摸樓重的額頭、手腳和身子的溫度,記錄下他的各方面反應症狀,待第五次去摸樓重額頭的溫度時,天已微微亮,傅雲杉坐在床頭,俯著身子,溫熱的氣息噴吐在床上男人的臉上,樓重驀然睜開了眼睛,看到她嬌嫩的臉蛋,臉上立時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娘子……”

  傅雲杉嘴角抽了一抽,垂眸看著他比昨日睡覺前還要白上三分的臉和有些干裂的唇瓣,裝作沒有聽到他的稱呼,笑道,“你醒了!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好一些?”

  心裡卻是如狂風暴雨一般,他的溫度比昨日還要高上許多!

  一個時辰比一個時辰高……不升反降!這方子不行!

  傅雲杉果斷的放棄第一個藥方,在腦海裡篩選剩余的方子。

  樓重笑著抬手去觸碰她,卻發覺自己渾身酸軟,胳膊沉若巨石,腦子更是一陣一陣的眩暈,心裡一驚,神思轉了幾轉,露了個疲憊的笑,強撐起身子卻在下一刻往床上摔去,傅雲杉忙上前摟住他,樓重趁勢靠入她的懷中,長長的睫毛蒲扇著,鳳眸閃過一抹得逞的笑,抬起頭時卻收了干淨,只一副憔悴的模樣,“一點力氣都沒有,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娘子……”

  “樓重……”傅雲杉心裡難受,樓重在她的記憶裡從來都是一襲飛揚招搖的大紅衣袍,高高在上,為所欲為的紈褲模樣,她何時見過他這般虛弱甚至需要靠著人才能起身的樣子?!

  樓重本想捉弄她一番,沒成想看到她這般模樣,忙正了神色,想退出她的懷抱,不成想身子真的不受控制的往地上栽去,傅雲杉驚呼一聲,伸手抱住他,卻因他用力過猛,兩人同時往地上栽去!

  落地那一剎,樓重反摟住傅雲杉的腰,將她置放在自己胸口,肉與石塊撞擊發出沉悶聲,樓重低沉一笑,胸膛微微震動,“丫頭,你這算不算投懷送抱?”

  傅雲杉卻沒接話,臉貼在他胸口感受著他的震動,好一會兒,才抬頭朝樓重笑了一笑,鄭重道,“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說完,起身,艱難的將樓重從地上扶起坐在床邊,又幫他整理了一下衣衫,輕聲道,“你先在這裡,我去打點水給你淨臉。”

  樓重點頭,俊朗的臉龐滿是笑意,唇角甚至勾了邪笑,“放心,我不會跑的。”

  卻在傅雲杉走出房門的剎那,收了全部的笑,一臉疲憊,身子軟軟的靠在床頭。

  衛九和常寺去城門口要了傅雲杉需要的藥草,李懷仁得知樓重染了瘟疫,跪在城門口嚎啕大哭,再聽到治除瘟疫首先要燒去染病腐爛的屍體,立即命人去挖掘,將屍體堆放在一起,進行焚燒!

  城外人多,不過兩天就將那些屍體燒了干淨,又聽傅雲杉的弄了消毒的石灰粉灑遍經過的每個地方,連曾經埋屍的地方都灑了不少!

  可城內,自從樓重染了瘟疫之後,那些百姓就再也不露頭了,既不表示同意燒屍體也不出來反對,就這麼跟樓重四人僵持了起來。只有那個名叫小蝶的小姑娘每日會端了或紅薯或土豆或菜湯送來,常寺幾人誰也不吃,只每日去城門接李懷仁在城外做好的飯菜拿進來給樓重吃。

  傅雲杉將臨走時司命煉制的藥丸都拿了出來,和衛九專心研究了一番,無果後,放棄。

  她一心一意的照顧樓重的病,衛九就在旁邊打下手,在她困頓時幫她記下服下藥方湯藥後的症狀和大概溫度。

  樓重的身子一天比一天無力,到第五天,他竟比往常晚醒了兩個時辰,傅雲杉已經換了第八個方子,看著他的睡顏,決定換第九個方子。

  衛九臉上早沒了笑容,臉色沉下來竟與洪德帝有了七分相似。

  常寺對傅雲杉橫鼻子豎眼的看不順,除去記錄病症和喂藥,其余時間都不讓她近身,傅雲杉自不必理會。

  晚上,傅雲杉守夜,喂了樓重第三次湯藥後,衛九接了她的手讓她去補眠,傅雲杉沒再計較,縮在屋內另一張臨時弄出的床上和衣睡了過去。

  半夜,樓重突然醒了,衛九一喜,就想去喚傅雲杉,卻被樓重攔了,“老九,六哥從未求過你什麼……”

  “六哥!”似乎知道他想說什麼,衛九連連搖頭,“傅雲杉說這裡面肯定有服藥能治瘟疫,她見過古書上有記載的……”

  樓重虛弱的笑了笑,抓住他的手,“老九,幫我把她帶走!若我……”

  “爺!”樓重不知何時醒了過來,驚喜的跑過來,臉色憔悴,雙眸滿是血絲,“爺,您醒了,渴不渴?餓不餓?我還給您溫著飯……”

  “不行!我不答應!”衛九搖頭,側眸看了眼沉睡中還皺著眉頭的傅雲杉,“她也不會答應的。”

  常寺一怔,察覺到二人的動作和表情,順著看了過去,瞬間就明白了爺想做什麼,聲音一下高了起來,“爺,您想放傅雲杉走……”

  樓重雙眸一冷,瞪過去,常寺忍著氣頓住了話,樓重道,“常寺,你也走吧,回去當你的五少爺……”

  常寺噗通跪倒在地,膝行到床頭,拼命搖頭,聲音略帶了哭腔,“爺,奴才錯了,您別趕常寺走……奴才以後再也不敢了……”

  以後,爺要是有個萬一,哪裡來的以後……

  常寺悲從心來,七尺的男兒眼淚忍不住的唰唰往下落,“爺……”

  衛九拍著他的肩膀,眼圈也是紅的嚇人,“六哥,你不會有事的,傅雲杉說了一定會治好你的!”

  “把她帶走……”樓重堅持。

  他心裡一直存著僥幸,萬一那丫頭手中的方子真有能治好瘟疫的良方,自己這一趟就是因禍得福,即使治不好……他也沒什麼遺憾,以前沒有,不過現在……

  他扭過頭看了眼那讓他繾綣不捨的容顏,似要把她牢牢刻在心裡,良久,合了合眼,又睜開,“老九,答應我!”

  衛九哭了,“六哥……”

  “爺!”常寺抽泣,難過的不能自抑。

  樓重盯著衛九,衛九搖頭……

  兩人僵持的足有小半個時辰,眼看樓重支撐不住,衛九落著淚點頭,“好。”

  “常寺,去取紙筆。”

  等常寺取了紙筆,衛九扶他起身,他就著昏暗的油燈顫抖著寫了一封信,衛九看著信上的內容,心一陣陣難受,回頭狠盯著傅雲杉看了幾眼,心裡似在做考量!

  “若父皇要下旨遷怒帝師府和那丫頭的父母家人,你把這封信拿給父皇看。”

  衛九點頭。

  等樓重寫好信,已是半個時辰後的事了,他渾身因用力如洗過澡一般大汗淋漓,臉色蒼白,雙眼迷離,衛九心裡害怕,將傅雲杉煮在灶上的藥又盛了一碗喂樓重喝了,樓重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常寺抓著信恨不得一把撕了,可低頭看著自家爺的模樣,又忍不住哭出聲來……

  衛九盯著傅雲杉的睡顏,腦中竟然有了瘋狂的念頭,若六哥真的去了,他就替六哥娶了傅雲杉,照顧她一輩子!

  這個想法把他嚇住了,他拼命搖頭想把這念頭甩出去,六哥是他最愛的六哥,他怎麼能奪六哥喜歡的人!他真做了成什麼人了!

  傅雲杉朦朧中感覺到有人看自己,昏沉著睜開了眼,就瞧見衛九正盯著自己露出驚駭莫名的表情拼命搖著頭,而常寺則跪在床頭手裡拿著一張紙愣愣發呆,臉上疑有淚痕滑過。

  淚痕……

  傅雲杉一驚,猛地從床上下來,幾步跑到樓重身邊,伸手往樓重額頭覆去,常寺抬手打掉她的手,雙眸冰冷,一張娃娃臉上滿滿的全是肅殺之氣,“傅雲杉,你配不上我家爺!你配不上……”

  傅雲杉抬手點了他的穴,越過他去摸樓重的額頭,一手放在自己額頭上,兩廂比較之下,她眼中露出狂喜,“開始退燒了!”

  衛九和常寺同時一窒,就看到她去扒樓重的衣袍和鞋襪,同時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樓重摸了樓重腋下、腰側、腳底幾處的溫度都有小幅度下降後,長長的松了口氣,掏出藥方和前幾個藥方做了對比,了然道,“燒退了就好,再吃一些解毒丹,應該就差不多了。”

  “解毒丹?”衛九湊過來,不解。

  傅雲杉抬眸看他,帶著血絲的黑眸滿是笑意,“這瘟疫是病毒性的,想來是我先前的法子有誤,解毒和降溫應該同步進行才是。”

  “病毒性的?”衛九疑惑,“父皇不是將六哥的娘親遺留給他的五毒丹給他了嗎?五毒丹可解天下奇毒,百病不近身,怎麼會染上病毒性的瘟疫?!”

  傅雲杉心裡一動,抬手解了常寺的穴,常寺眼睛通紅,瞪著傅雲杉,“總共就那麼一顆,我家爺想都沒想就拿給你吃!還怕我阻攔,點了我的穴!傅雲杉,你知不知道我家爺剛才好不容易醒過來還惦記著讓九皇子帶你離開這裡?!讓皇上饒了你全家!你自己看!”

  衛九下意識不想讓傅雲杉看到,手還未伸過去就猛的收了回來,往後退了兩步。

  果然……

  “只有一顆!”傅雲杉皺眉,心裡五味雜陳,想到他給自己五毒丹時那般漫不經心的模樣,故意說自己在皇帝面前說過的話迷惑自己,告訴自己他吃過了,實際上,他根本就沒吃!

  傅雲杉垂眸看了樓重一眼,接了常寺手裡的信,看起來。

  看完信,傅雲杉笑了,常寺氣的恨不得上去咬她兩口!挖她的心出來看看是不是紅的!

  傅雲杉低頭看著床上一臉蒼白卻仍掩飾不住妖魅姿容的男人,笑著笑著眼淚就落了下來,一顆一顆如斷了線的珠子,滴在樓重的臉頰邊,順著臉頰滑落到他的脖頸裡。

  這男人臨死將她所有的退路都安排好了,甚至連她一直惦記的帝師府和楚侯府舊案的事,他都在信裡求了皇上,他平日那般高傲不可一世的人卻說著那麼低聲下氣的話去求他爹!

  傅雲杉的心口忍不住顫抖起來……

  論語有言:人之將死其言也真!

  這個男人是真的愛她!也真的是個傻子!

  她是做了萬全的准備有前世的記憶和藥方做後盾才敢這般肆無忌憚,可他連僅有的一顆五毒丹都給了自己,就敢跟著來?簡直就是送死!

  可想到他捨命來陪的那個人是自己,傅雲杉就忍不住笑,心裡一陣一陣的酸軟,一陣一陣的心疼……

  她不明白,自己哪裡值得他這般付出?

  他是受皇帝寵愛的六皇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他想,這天啟的天下都可能是他的,他怎麼會為什麼會看上這般平凡普通的自己?!說不感動是假的!

  她前世尋尋覓覓,追了那麼久卻被它傷的最深,甚至因此喪了命!所以,她這一生早做了打算,絕不牽扯兒女私情!

  說她對前世的創傷念念不忘也好,說她不想再經歷一番情劫也罷,樓重這番心意,她注定是要辜負的!

  微微垂了頭,湊近他的額頭,輕吻了一下,哭笑道,“真是個傻孩子!”

  說罷,起身,對退到門邊的衛九道,“九皇子,按照藥方繼續煎藥……”她邊說邊走到帶的瓶瓶罐罐旁,從中拿了一個瓷瓶遞給他,“記得將這個解毒丹化了水喂給他喝,等晚上我再來看效果!”

  說完,抓了藥方和另一個顏色一樣的瓷瓶朝院子外走去,衛九張口,“天還沒亮……”話一頓,看到院子裡已經是大亮的天兒,便沒有再說下去。

  熬了藥,常寺扶著樓重喝了,又將解毒丹兌了水喂給他,待到傍晚,第三次喂下解毒水後,不過半個時辰,樓重就醒了過來,神色明顯有了改變,衛九去摸,額頭的溫度與自己已是一樣的了!

  不由紅了眼眶去叫,“六哥……”嚇死他了!

  常寺也抹著眼睛,“爺,您可醒了。”

  “你們怎麼還在這?丫頭呢?不是讓你帶她走嗎?”樓重急道,一雙眸子直勾勾看著衛九。

  衛九還未出聲,常寺就破涕笑,“爺,是傅三姑娘昨天那個藥方管用了,您昨天就開始退燒了,傅三姑娘又拿了解毒丹讓我們兌了水喂給你喝,誰知效果竟然這麼好!”

  樓重的腦袋暈沉沉的,看著常寺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話中的意思,“那丫頭的方子真的有效?”

  衛九和常寺同時點頭,樓重揚眉,唇角勾起一個弧度,“這丫頭,怎麼就那麼聰明!”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你醒了?”門口,一抹翠色身影出現,臉上帶著疲憊的神色,看著樓重輕輕笑了笑,走過來,拭了拭他額頭的溫度,唇邊漾開一抹開懷的笑容,“燒退了,再配著解毒水喝兩天應該就無礙了。”

  樓重眉眼彎起,笑的十分開心,“丫頭,辛苦你了。”說著,伸手想去碰傅雲杉的發辮。

  傅雲杉輕輕搖頭,借勢避開了樓重的手。

  屋內,瞬間一片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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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 北涼來客,功過

  她在躲他?!

  樓重含笑的瞳孔微微一縮,只頃刻就恢復了常態,手順勢下滑,撫了撫傅雲杉枯皺的衣袖,隨口問道,“外面的情形怎麼樣?百姓還是不願意燒毀腐物滅瘟疫傳染源頭嗎?”

  傅雲杉心裡歎了口氣,點頭道,“我找了李大人將方子上的藥草都弄了進來,將有傳染性瘟疫的人集中起來先治療,剩下一些普通疾病另做了安排,只需三天,所有人都會沒事,只是……”

  傅雲杉抬眸看了他一眼,“帶來的草藥有兩味不夠,一是犀角,二是知母!犀角因價格昂貴來時購買的不多,卻起著關鍵作用,解大熱、散風毒、鎮心神。知母雖多卻因保存問題失了太多藥效,不能與甘草和石膏好好配合,發揮不出效用,必須重新采購!”

  “保存問題?”衛九不解,“師傅曾說知母需放在鐵器裡才能保存完整的藥效,你們帶來的藥草不是這般保存的?”

  傅雲杉搖頭,“恰恰相反!知母不能見鐵,鐵不僅能讓知母的藥效丟失還會讓知母與鐵發生一些反應,產生對病情不利的藥效!”

  衛九蹙眉,看著傅雲杉不相信,“我師傅是公認的神醫,不可能犯這種錯誤。”

  傅雲杉笑了笑,也不與他去掙,回眸看著樓重道,“勞煩六皇子寫了書信,帶去給城外的李氏父子,讓他們去臨鎮府城或城鎮買這兩味藥,多多益善。”

  樓重慎重的點頭,“我知道了。”

  由常寺扶著起了身,寫了書信,讓常寺帶去給城門外的李懷仁,李氏父子得知傅雲杉找到了治瘟疫的法子,又是哭又是笑,“天不亡我遼東啊!遼東有救了!遼東有救了啊……”

  引得一眾百姓跪在地上口呼,“萬歲萬歲萬萬歲,六皇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守護的眾將官士兵得了信飛奔著去敲開了鄰近城鎮的城門,聽說遼東府找到治瘟疫的法子了,幾個縣官知府都很高興,配合著將全城的藥店都翻了過來,將遼東需要的兩味藥有多少湊了多少出來!德川城鎮的知縣還分出了一些糧草派人送去了遼東府,動作極大!

  傅雲杉得了犀角和知母,配合了司命做出的解毒丹,不過幾日就解了具有傳染性的瘟疫之病,至於剩下那些普通的疾病由衛九伸手,自是進行的異常順利!

  只是,小蝶的娘親和以那個名叫虎子的年輕人為首的百姓還是不願意挖自己親人的屍體焚燒。問起他們話時只垂首裝沒聽見,有人上去挖,他們就擋在墳頭前面。

  衛九氣的抬腳想踹他們,被傅雲杉攔住。

  “虎子。”

  虎子抬頭,掃了傅雲杉一眼,別開視線,“傅……傅姑娘,俺……俺知道這樣不對……可、可俺不能讓……俺爹娘死了也不能安生!”

  “不,你做的很對。”傅雲杉朝他笑了笑,衛九皺眉,傅雲杉接著說,“你對父母孝順有加,是個好兒子,你父母一定會有你這樣一個兒子高興的。”

  虎子一怔,明白傅雲杉是在誇他後,臉上露出微笑,憨實的撓了撓頭,“俺……俺就是做俺覺得對的……”

  “但是……”傅雲杉話鋒一轉,“你雖有孝,卻不忠不仁不義!你爹娘縱死定也不能含笑九泉!”

  虎子的臉色瞬間大變,“你胡說!俺哪裡不忠不仁不義了?!”

  周圍的人亦是一副同仇敵愾的模樣。

  傅雲杉輕輕笑起來,環視他們一圈,淡聲道,“腐爛的屍體不燒毀,瘟疫傳染源頭無法毀滅,瘟疫就如野草一般春風吹不盡,野火燒又生!這一次救了你們是僥幸,誰知道下次再滋生的是什麼瘟疫?若被救活的這些人重新染上了無法醫治的瘟疫,你們……”她看著擋在前面的眾人,聲音清冷,“就是害死他們的凶手,是遼東的罪人,這算不算是不仁不義?!”

  虎子扭頭去看人群中一個瘦弱書生,急道,“狗娃子,她說的是真的嗎?俺就成了那不仁不義的人了?”

  那瘦弱書生看了傅雲杉一眼,躊躇半響,才對虎子點了點頭,“可以這麼說。”

  “咋……俺咋就成了那種人……”虎子嘴裡說著,看傅雲杉,“傅……傅姑娘,俺……俺真不想燒俺爹娘的身子,會天打雷劈的啊……”

  傅雲杉抬手指著南方的天空,問他,“虎子,你知道那是哪裡嗎?”

  虎子搖頭。

  傅雲杉道,“遼東府往南不過百裡就是北涼的疆土,遼東府若因你們的阻攔毀於一旦,北涼將會在第一時間踏入天啟境內!”

  眾人瞬間瞪大了眼睛。

  “你們覺得……北涼人會如我們這樣顧忌你們的感受不燒屍體嗎?”傅雲杉表情凝重,聲音很輕,“他們不會!他們會燒了你們爹娘族人甚至國人的屍體,然後攻城掠地,長崎踐踏我們的天啟皇朝!到時,你們就是天啟的罪人,這……可能是為不忠?!”

  人群中突然有人低聲嗤笑了一聲,很輕,若是常人怕聽不到,偏傅雲杉和樓重等人都是習武之人,耳力自然比普通人要強上不少,傅雲杉下意識看了眼樓重,樓重微不可察的朝她點了點頭,傅雲杉頷首故作無視,去看虎子。

  虎子又在看那瘦弱書生,瘦弱書生已然是臉色蒼白,嘴張了幾張,頹然的歎了一口氣,從人群中走出來,跪到樓重和衛九腳下,“學生有罪,險些被愚昧的思想蒙住了腦子,懇求六皇子、九皇子和傅姑娘恕罪!”

  他這麼一跪,虎子慌了,眼神在人群中四處搜尋,在看到某一處時眼睛明顯亮了一亮,傅雲杉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眼眸驀然一沉,她剛才若沒聽錯,那聲笑應該就是那個方向傳來的!

  那人一身黑青色灰色鑲邊交領直綴,身材高大,肩膀寬闊有力,發密濃稠,看得出是個很魁梧有力的人。他察覺到虎子看過來的目光,微垂了頭,做一副惶恐狀。

  這人有鬼!

  “青子,你說……”虎子張口問那人。

  那人頭也不抬,搖的厲害,“俺不知道,俺啥都不知道……”

  “昨兒個你還跟俺說,王太醫說的有理,讓俺們聽王太醫的,這會兒咋又不知道了?”虎子急的抓頭。

  “俺沒說,俺啥都沒說。”

  小蝶在一旁點頭,“青子哥說的我和我娘都聽見了,你還讓虎子哥和顏哥哥來勸我們……”

  其他人紛紛點頭附和。

  傅雲杉與樓重對視一眼,都明白虎子和這些人怕是被人利用了!

  那人微抬眸掃了兩眼,抬腳往不遠處的巷子裡鑽去,“俺說了俺不知道,你們想叫他們燒就燒,燒了俺也不替你們下地獄!管俺啥事兒?!”

  在這個信奉鬼神的時代,這樣的話說出無疑是絕了那些人的退路,讓他們更是死也不敢松口!

  果然那青子的話聲一落,一群百姓已是跪倒在地,口呼阿彌陀佛,佛祖莫怪之類的!

  “常寺,抓住他!”樓重略轉了眸子,看了常寺一眼。

  常寺飛身過去,一把揪住青子的後衣領,想將他提過來,卻不想那青子反手刺出一劍,常寺急速後退,躲過這一劍,與他廝打在一起!

  陽光下,長劍泛著異樣的紫光幾次刺向常寺的要害,都被他險險躲過……

  小蝶眨了眨眼,拽婦人的衣角,“娘,青子哥不會武功啊!他不是青子哥……”

  婦人反應過來,立時瞪大了眼,“青子沒有這麼高!不對,這人不是青子!”

  “是啊,是沒這麼高,也沒這麼健壯……”

  “他不是青子……”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開。

  常寺從腰上抽出軟劍,格開青子的長劍,“你是什麼人?為何冒充青子?”

  “呵呵……”那人反手挽出幾朵劍花,瞥了眼站在樓重身邊的傅雲杉,對常寺冷聲道,“你沒資格知道!”

  話落,雙眸驀然一冷,手中長劍貼著常寺的脖頸滑了過去,常寺一驚,偏頭閃過,已被那人劃斷一縷長發,再抬眼時,那人已飛身上了屋頂,狂笑兩聲,“傅雲杉,傅三姑娘?!東方記住了!後會有期!”

  東方?

  東方盛!

  北涼大將東方盛!

  傅雲杉瞪大了眼睛對上樓重凝重的目光,兩人都從對方眼裡讀到了駭然!

  衛九在一旁跺腳,“我就說北涼會有動作,沒想到東方盛膽子這麼大,居然敢混入遼東府,他就不怕傅丫頭治不好瘟疫,一命嗚呼在這裡?!”

  常寺縱身上了房頂,東方盛已消失成一個黑點。

  常寺頹然的回到樓重身邊,“爺,奴才辦事不利……”

  “東方盛師乘崆峒素節門下,武功套路與中原不同,你打不過他是正常的。”樓重看了眼常寺,並沒有責怪的意思,“可曾看出他手中的那把劍了?”

  “九泉劍!”衛九恍然,“我說怎麼泛著紫光,原來是九泉劍!”

  傅雲杉茫然,樓重解釋道,“九泉劍是用天外隕石結合了苗疆七十二種毒草由江湖一位隱姓埋名的鍛劍師傅鍛造而成,劍身融合了毒草,染了毒性,但凡破一點皮就會因毒而亡!是江湖人人唾棄的瀆物,不想竟落到了東方盛手裡!”

  “我說遼東府這麼大的動靜,北涼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原來東方盛躲在這裡,今日若不是這小子叫他,怕他也是不會露頭的,真是狡猾的很!”衛九擰著眉回頭瞪虎子,“喂,那小子,瞧見了沒?剛才那人就是北涼的大將軍,他挑撥了你們和朝廷做對,其目的為何不需要本皇子詳細說給你聽了吧?”

  虎子傻愣愣的站著,似乎未從青子不是青子而是鄰國派來的奸細中緩過神來,瘦弱書生已起身走到虎子身邊,拉了他跪在地上,“學生愚昧!聽信讒言險些犯下大錯!虎子年輕,不懂道理,求六皇子九皇子寬恕!我等願意為國盡忠!”

  虎子眼巴巴的看瘦弱書生,毫無主張的模樣,瘦弱書生朝他點了點頭,虎子湊到地上砰砰砰磕了幾個頭,“俺……不,草民罪大惡極命……”說著扭頭看了瘦弱書生一眼,“顏大哥,是……是這麼說,對吧?”

  瘦弱書生頷首,他咧了咧嘴,眼睛裡有些淚光,“俺記得俺小時候,俺爹教過俺一句:忠孝不能兩全時,忠為先!俺……俺同意挖墳燒……”燒屍體二字吞咽了幾次還是沒說出來。

  一群百姓都跪下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卻沒人再說不讓挖墳的話。

  兩日後,所有一切瘟疫的痕跡都被清除,傅雲杉又著李懷仁弄了石灰粉將城中居住的房屋路段等全撒了石灰粉消毒,又接連幾日熬制板藍根為眾人清熱解余毒預防瘟疫再犯!

  “傅姑娘,下官代遼東的百姓感謝你!”李懷仁瞧著已有些模樣的遼東府城,撩袍下跪,傅雲杉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攔住他下跪的動作,淺淺一笑,“李大人不必如此,我來遼東其實另有目的。”

  李懷仁一怔,止了動作,做了個請的手勢,“傅姑娘請說!”

  “敢問李大人,遼東府有土地多少?”

  李懷仁略一思索,答道,“若刨除堤壩附近被淹沒的百十頃地,遼東府現今有兩千三百多頃地!”

  傅雲杉心裡一動,面色卻沒表現出什麼,笑著點了點頭,“我來時已與皇上商量好,若我治的好這瘟疫之疾,遼東府所有土地由我使用十年!”

  李懷仁聽的一愣,似沒明白傅雲杉話中的意思,“傅姑娘說什麼?”

  衛九在一旁皺眉看李懷仁,李素瞧見忙咳了聲,道,“爹,傅姑娘的意思是皇上將遼東府所有土地十年的使用權利交給了傅姑娘!”

  “這麼多土地都給了傅姑娘?那遼東的百姓吃什麼?喝什麼?傅姑娘怎麼能趁火打劫……”李懷仁蹙眉,臉上有些不滿,直看著傅雲杉。

  衛九和樓重的臉色瞬間冷了三分,李素焦急,伸手扯了扯李懷仁的衣袖,李懷仁回頭瞪了兒子一眼,凜然道,“縱是皇上的旨意,也得容下官說兩句話吧?遼東府先經洪災,再歷瘟疫,已是千瘡百孔,百姓眼看剛從劫難中留下一條命,轉眼就要面臨沒有土地的生活,傅姑娘這麼做,不怕遭那些對你感念的百姓白眼嗎?”

  “李大人……”傅雲杉無奈的歎了口氣,“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李懷仁瘦削的身子挺的筆直,聽到傅雲杉的話垂眸看了眼,“傅姑娘請明說!”

  態度孤傲,與先前那感恩戴德的模樣已是差距甚遠!

  傅雲杉好笑的搖了搖頭,“李大人可知遼東的氣候、溫度、土地干濕情況適合種植什麼作物?”

  “這與我們的談話有關?”李懷仁絲毫不顧忌衛九和樓重不悅的臉色,直言直語。

  傅雲杉點頭,“自然有!我的本意是將遼東府的土地承包起來,還是交由大家伙中……”傅雲杉笑了笑,用通俗話又解釋了一遍。“就是類似長工和地主的關系,我每個月管他們吃喝,發月響,糧食產下來會分給他們足夠一年食用的糧食,這樣一個形式。李大人可理解?”

  李懷仁聽罷,臉上露出恍然之色,朝著傅雲杉長長作揖,懺愧道,“是下官魯莽了,傅姑娘若能這樣,真是幫了遼東府百姓一個大忙!”

  不用看天種糧,不用擔心交了工糧剩下的糧食不夠一家人嚼食,更不用憂心手裡沒有錢!這樣的好事到哪裡去找?!縱是打著燈籠也是難尋的!

  傅雲杉笑笑,繼續道,“遼東府四季如夏,日照時間長,溫度適宜,最是適應稻谷生長,我若估算沒有錯,不出十年,遼東府定能成為天啟的糧倉,一府養起我天啟百萬雄兵!”

  李懷仁神情激動,“傅姑娘所言可是真的?”說完,突然又皺起眉,搖了搖頭,歎氣道,“傅姑娘定是算錯了。”

  說著,將幾十年前朝廷派人來查看糧食作物生長情況,特意說了這裡的氣候不好,一年只能適合生在一季作物,多種會傷土地,後代人就沒得吃了!因此,這幾十年,遼東府一直是五月下秧,七月收稻谷,平時地就養起來,或種點蔬菜什麼,並不種吃的糧食。

  傅雲杉擰眉,神色驚疑,“幾十年前,可是戶部的官員?”

  “是。”李懷仁想了想點頭道,“下官來遼源縣時,曾在前任知縣的書房中發現過這麼一本書,書上記載的就是這件事。是戶部新任的一個官員,好像是姓容還是姓傅來著……”

  容?傅?

  有什麼東西在傅雲杉腦中若隱若現,有種呼之欲出的感覺。

  她抬頭看了樓重一眼,瞧見他也微微蹙起了眉,薔色的薄唇微微抿著,似在思考李懷仁的話,半響,他笑著道,“我若沒記錯的話,你上任的官員姓項吧?”

  李懷仁略一沉思,就點了頭,驚道,“正是!那人姓項,與遼東知府同姓!只是後來聽說,他返京歇職時,在路上遇見流匪,一家十幾口全葬身在流匪手中,無一生還!”

  說著,又想起什麼似的,“下官想起來了,那年來遼東的戶部官員姓傅!那項知縣與項木是嫡枝堂兄弟,受了項木所托拜訪傅姓官員,還送了一棵高約十寸的紅珊瑚,很是肉疼!所以記錄了下來。”

  傅雲杉心中一凜,腦中不知為何浮現出了帝師府傅老侯爺的臉!

  李懷仁說完,看了面沉似水的樓重和心思重重的傅雲杉一眼,神色一頓,“六皇子,傅姑娘,可是有不妥之處?”

  傅雲杉與樓重對視,樓重笑著搖了搖頭,“是不是有不妥之處,還要看傅三姑娘如何安排?”

  李懷仁看傅雲杉,傅雲杉一笑,“這幾日讓大家好生休息,三日後,我們引水種糧!”

  “引水種糧?可……現在已過了下秧……”李懷仁說著,猛地瞪大了眼睛,“傅姑娘的意思該不會是……”

  傅雲杉挑眉,“李大人想到了?”伸手摁在唇邊比了個“噓”的動作。

  李懷仁揚聲大笑起來,“上天垂憐!賜我遼東府一位這般聰明伶俐的活菩薩啊!遼東大興啊!哈哈……”

  樓重與衛九齊齊去看傅雲杉,傅雲杉挑了挑眉,轉身往歇腳處走去。

  樓重笑著搖了搖頭,媚艷的五官漾開一抹柔情,眸底繾綣深邃,看著傅雲杉進了屋,才抬腳往另一處走去。

  “哎,六哥,等等我!你們在打什麼啞謎啊……”衛九莫名其妙的追上去。

  常寺瞪了傅雲杉一眼,反正他現在是怎麼看傅雲杉都不對,雖然知道這種想法不對,可只要一想到爺為她做了這麼多,她居然還拿喬……

  這一點讓他簡直不能忍受!

  不能忍受!

  常寺哼了一聲,跟上樓重。

  李氏父子目送幾人離去。

  李素問李懷仁,“爹,您剛才想到了什麼?”

  李懷仁笑著看了兒子一眼,一雙眼睛矍鑠異常,“素兒,遼東府天氣如何?”

  “四季如夏,氣溫得益。”李素答。

  “水稻需要什麼?”李懷仁繼續問。

  李素眉頭一皺,“插秧時需要水,生長起來需要陽光……”說到這,已是明白過來,眼睛霍然一亮,“爹,傅姑娘的意思是咱們遼東府可以不用顧忌一年一季的規矩,想什麼時候種水稻就什麼時候種水稻嗎?!”

  李懷仁點頭,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我自詡看了不少藏書,研究過不少農作物典籍,竟被旁人的一句話束縛了這麼多年,若早明白……早明白過來……”

  李素安慰父親,“爹無需自責,縱你知道又如何?別忘了遼東府在項木手裡,這件事既然是他的恩師所為,他又怎麼會采取您的建議?!”

  聞言,李懷仁又是一陣長歎,臨了,吩咐兒子,“你去查一查,項木是哪一年中的進士,他的恩師究竟是誰?”

  李素點頭,父子二人去安撫百姓,並傳達接下來不用擔心吃喝的好消息!

  眾人聞傅雲杉將遼東府所有的土地都接了下來,每個月還給他們發銀子,糧食收了還分給他們,高興異常,成群結伴的來給傅雲杉磕頭謝恩,傅雲杉的臉險些笑僵,只等到月上樹梢,才得以回屋吃飯。

  樓重幾人正等著她,飯菜已是熱了幾熱,看到她進來,樓重淡淡一笑,衛九一臉哀怨,常寺一臉埋怨。

  樓重拿了筷子遞給她,傅雲杉的手微頓了一頓,還是伸出去接了,“謝謝。”

  樓重眉間飛速掠過一抹惆悵,笑了笑,“快吃吧,又要涼了。”

  四人無言,吃過飯傅雲杉收拾了碗筷到院子裡去刷,樓重走到她身邊彎著腰湊到她跟前,深深吸了一口氣,調笑道,“娘子身上好……”香!

  傅雲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六皇子有事?”

  樓重眉頭蹙起,薔薇色的薄唇抿在一起,狹長的丹鳳眼瞇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受傷從眸底滑過,“娘子,你叫我什麼?”

  傅雲杉心底一軟,別開頭,笑道,“樓重,你這麼閒?”

  樓重臉上立刻漾開一抹笑,纖長白皙的手指摩挲著下巴,盯著她面前盆裡的碗筷,笑道,“君子遠庖廚,我是不會幫你洗碗的。”話這麼說著,腳卻往旁邊走了兩步,坐到墊壓水井的一塊石頭上,看傅雲杉洗碗筷。

  傅雲杉抬眸翻了他一眼,嫌棄道,“不幫忙就離遠點,免得濺你一身水。”

  樓重眸底深幽,挑眉道,“傅老侯爺曾兼任戶部尚書,有兩年請了旨去往外地查看土地情況,回來稟報說天啟有幾處土地只適合種一季水稻,讓父皇多撥些款項下去,父皇聽了,這幾處地方其中之一就是遼東!”

  傅雲杉霍然抬頭,看他。

  樓重笑道,“還有……項木是天啟五年的進士,那一屆的主考官是帝師府的老侯爺傅南天!”

  傅雲杉洗碗的手一頓,果然是他!

  樓重接著道,“不過在朝堂上他已像父皇請罪,說這幾年並未與項木有過聯系,也不清楚堤壩突然決堤的內幕,父皇……”他聳了聳肩,以手撐著下巴看傅雲杉微垂的俏臉,好一會兒才道,“他信了。”

  傅雲杉低頭沉思,傅老侯爺雖沒實權,但受皇帝推崇,幾個皇子皆是帝師府的門生,洪德帝甚至許他的博陽侯之位可世襲三代!這是多大的榮耀,他確實沒有理由做危害天啟的事!

  那麼,他又為何上報朝廷說遼東府只能種一季?!

  傅雲杉百思不得其解,問樓重,樓重搖頭,“不得而知。”

  “與帝師府暗地裡支持的二皇子有關?”傅雲杉蹙眉猜測。

  樓重否定,“他支持老二只是近兩年的事。”

  兩人同時歎氣,互相看了一眼,傅雲杉唇角勾了一抹笑,垂下頭繼續洗碗,樓重起身,往前走了兩步,又頓住腳步,垂眸看了傅雲杉一眼,眸底半是無奈半是疼惜,張口想說什麼,終究什麼也沒說,重新抬腳回了屋。

  這丫頭果然是在躲他!

  雖不知是什麼原因,但他不會讓她這麼逃避下去的!

  最近太忙,先讓她放松放松,等回京城……

  傅雲杉聽著腳步漸漸遠去,心裡深深歎了一口氣,希望他發現她的冷淡和疏離,慢慢的將位置調整到朋友那一格!

  眾人興高采烈的准備著插秧前的工作,育苗引水,誰也沒想起往京城發信報平安!

  京城,皇宮,上書房

  洪德帝拿著手中八百裡加急送來的信,一雙眼睛赤紅,“杜成,這信上說什麼?你來……念……念給朕聽……”

  杜成眼圈紅著,顯是已經哭過了,“皇上……”

  “念!”洪德帝斜瞪過去一眼,“還不念!”

  杜成顫抖著手接過信,嘴哆嗦了幾下,才哽著念道,“臣遼源縣知縣李懷仁啟奏,六皇子入城找治瘟疫之方,不幸感染瘟疫,至發信時已……已……”

  “已如何!”洪德帝一聲吼。

  杜成悲戚,“已陷入昏迷,臣有罪,跪求聖裁!”

  “不!”洪德帝搖頭,“他吃了五毒丹怎麼會感染瘟疫……”

  話一頓,一把搶過杜成手裡的信去看,發現上面只字未提傅雲杉的事,不由惱怒道,“他定是將那五毒丹拿給了傅雲杉,否則,那傅雲杉為何沒感染瘟疫?!不行,朕要去遼東……”

  洪德帝三兩步走出上書房,吩咐外面的太監,“來人,備馬!朕要去遼東!”

  杜成大驚,跪下去抱住洪德帝的腿,“皇上不可啊!國不可一日無主,您走了,朝政怎麼辦?天啟怎麼……”

  “老子管不了那麼多了,老子的兒子現在生死未卜,生死未卜……”洪德帝紅著眼,只覺心口糾的難受,伸手捂住胸口,張口噴出一口鮮血,濺在走廊上放著的一盆海棠花上。

  杜成驚叫一聲,“皇上!”

  上前扶住皇上,朝身旁的太監吼,“傳太醫,快傳太醫!”

  小太監拔腿就往太醫院跑,洪德帝伸手抹了把口裡的血,苦笑,“這兩年倒成了玻璃瓶子,碰一碰就碎了……”

  “皇上!”杜成心疼他不懂得愛惜自己,一邊扶著他往屋裡走,一邊輕聲道,“錦屏夫人瞧見您這麼不愛惜自己,一定會罵您的!”

  “錦屏……”洪德帝呢喃著女人的名字,臉上露出一抹笑,“她若是知道我讓兒子陷與那樣的境地,不知該如何生氣?”

  杜成語窒,扶著他坐在美人榻上,倒了杯水給他漱口。

  太醫匆匆而來,把了脈,大驚失色。

  洪德帝讓他直言,他跪下請罪,“皇上是急怒攻心導致吐血,另外……微臣從皇上的脈象裡發現了異狀,皇上似中了什麼慢性毒,不會即可起效,卻會一點一點蠶食皇上的精力體力,直到……枯竭!微臣有罪,未能早日查出皇上身上的毒……”

  太醫院那麼多太醫,每日都有人定時來請平安脈,卻沒有發現皇上中了毒,要他們太醫院何用?!

  杜成臉色難看,“可能探出是什麼毒?”

  “這個……”太醫搖頭,“微臣才疏學淺,並未探出……”

  “你們……換人來!咱家就不信太醫院那麼多人會連一個能看出皇上中了什麼毒的人都沒有!”杜成氣憤,不顧身份沖太醫吼了起來。

  太醫看了他一眼,並不做聲。

  洪德帝攔了杜成,問太醫,“朕的身體現在如何?”

  “此毒發作周期長,皇上身體並無大礙,看情況應該是最近中的。微臣開幾貼去毒的藥,皇上慢慢調理即可。”太醫垂頭答道。

  洪德帝點頭,“朕若現在遠行,可有妨礙?”

  “皇上!”杜成張口。

  “皇上近段時間還是休養為主,不適宜劇烈運動。”太醫建議道。

  洪德帝歎了口氣,“你下去吧。”

  “是。”太醫起身,退出上書房。

  杜成急切的開口,“皇上,太醫也說您不適合遠行……”

  “杜成,派兩個影衛去遼東府幫朕查查實情,若……重兒真的遭遇什麼不測……”他雙眸陰鷙,一身冷冽氣息上位者氣勢頓現,“殺了傅雲杉給我兒子陪葬!”

  杜成心一凜,搖了搖頭,“六皇子那般聰慧,不會有事的!再說,傅三姑娘臨走時不是說她有萬全的把握才去的嗎?”像是要肯定這句話,杜成連點了幾次頭,“皇上放心,六皇子幫過傅家那麼多忙,傅三姑娘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

  洪德帝似才想起傅雲杉臨走時給自己下的保證,身上的氣息收了三分,雙眸依然陰鷙,“她最好能救下重兒,否則……我要她一家九族給我兒子陪葬!”

  杜成不敢再言,扶著洪德帝去裡間床上休憩,他自己則去了另外一間房,吩咐了影衛,看著他們飛馳離去,又悄悄讓小太監送了信兒給重華宮的小李子,小李子得到消息當場昏了過去,待醒來,拔腿便往萃玉宮跑,六皇子與康樂公主關系最好,他要告訴公主,讓公主幫忙想想辦法,救救他家主子!

  這一晚上,傅雲杉家的別院哭翻了天!

  白昕玥抽噎著將得來的消息說了詳細,楚氏雙眼一翻暈了過去,傅剪秋則是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上,虧的許長清伸手摟住了她,才免得破相。

  傅明禮臉色刷白,站都站不穩。

  傅思宗搖頭,“不!我不信!杉兒從小就怕死,她不會去做這麼蠢的事,她那麼聰明怎麼會明知道遼東有瘟疫還去那種地方……她說等賺大錢給我和昕玥置辦宅子,說要看著小八出息,紫菀嫁人,她都計劃好了的,她怎麼會去送死!我不信!打死我都不信……”

  “大哥!三姐……”小八哇一聲哭了出來,抱著傅思宗的腰哭的幾乎斷了氣兒。

  白昕玥淚眼朦朧,看傅思宗,“都怪我,她去之前我就知道的……”

  “你說什麼?”傅思宗上前,瞪著血紅的眸子看白昕玥,“你剛剛說什麼?”

  “我……”白昕玥哽咽著,“杉兒去遼東前去宮裡看我時跟我說了,我想告訴你們的……是杉兒不讓,她說……”

  “白昕玥!”傅思宗厲聲打斷她的話,“杉兒是什麼性格的人你不清楚嗎!她有什麼苦什麼痛都往自己肚子裡咽,面上永遠是一副開心的模樣,你不知道嗎?你怎麼能讓她去遼東?你怎麼忍心看她去送死!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白昕玥泣不成聲,“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杉兒說她帶了十幾種治瘟疫的方子一定不會出事!她說的信誓旦旦……她還說有六哥陪著一起去,她不會馬虎的!嗚嗚……都是我的錯……傅大哥,對不起……”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我要我妹妹!”傅思宗雙眼落淚,瘋了一般朝白昕玥吼,“我要我妹妹活著平平安安的回來!”

  “杉兒!”傅明禮面色淒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望著面前的茶盅,依舊不能相信。

  楚外公夫婦、楚大舅夫婦、楚二舅夫婦、楚二姨和幾個孩子接到消息急急跑了過來,一看到屋中情況,臉色都變了,楚外婆進屋瞧見女兒昏迷在床上,傅思宗對著白昕玥在吼,小八和紫菀哭的淒慘,傅剪秋更是一副隨時要昏倒的模樣,不由神色惶然,一股不好的念頭湧了出來!

  她抓了伺候在一旁的丫頭小茴,問,“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是三姑娘……”小茴滿目是淚,“三姑娘去了遼東,剛二小姐送信回來說遼東有八百裡加急送到宮裡,說……說……”已是泣不成聲。

  楚外婆一臉焦灼,“說什麼?”

  “說六皇子染了瘟疫,已經昏迷不醒了!我們家三姑娘……下落不明……”小茴身邊的白薇接著將話斷斷續續說完。

  楚外婆聞言,身子一軟,往地上癱去,她身邊的小茴忙扶了她,將她扶坐在椅子上,“楚老夫人,您……您節哀……”

  “渾說什麼!”傅明禮一聲吼,“杉兒只是下落不明,並未出事!”

  小茴一怔,連連點頭,眼中的淚珠子一般往下落。

  “不,怎麼可能!”冬青一腳踏進房間,聽到小茴和白薇的話,疾步走過來,“我家姑娘下落不明是什麼意思?六皇子染了瘟疫又是什麼意思?”

  小茴搖頭,哽咽,一句話也說不出。

  冬青丟了她,扭頭就往外走!眼中卻突然冒出了淚,她倔強的抬手抹了!

  她家姑娘不會有事的!

  她家姑娘明明都說了,她見過十幾種瘟疫,遼東府與她是唾手可得的寶物,不拿白不拿!

  自己要跟去,姑娘說院子裡的人她不放心,讓她貼身保護家裡的其他女眷,她有六皇子在身邊,不會有事的,她就信了!

  她怎麼能信呢!

  她怎麼會覺得連太醫院都束手無策的瘟疫到姑娘手裡會變的容易呢?

  她是天底下最笨的丫頭了!

  視線漸漸模糊,冬青再次抬手將淚抹去,奔著馬房施展輕功飛了過去,隨手牽了馬就朝院子外面跑!

  不管如何,她要親自去看看,自家姑娘和爺到底出了什麼事?!

  跟著她離開的,是一襲黑袍的司命和緊跟在司命身後不遠的青閣以及莫名出現在暗處的幾個黑衣人!

  “杉兒,你千萬不能有事!”司命默念,對身後跟隨的兩撥人理也沒理。

  幾個黑衣人尾隨,一個對另外一個道,“少主要去遼東,快去把消息告訴耶律大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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