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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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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鳳棲梧桐]一品農家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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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2 18:10:54 |只看該作者
019 第一皇商,暗潮

  利用這三日空隙時間,傅雲杉和樓重拜訪了臨鎮的知縣和臨城的知府,許了銀子買他們的新糧稻谷做稻種,將帶來的銀子拿出二十萬換了稻種,拉回遼東府育秧苗,又采購了一些布料和日常用品,一起送回遼東。

  遼東府,一片熱鬧景象。

  沒了瘟疫這個懸在百姓頭上的斷頭鍘,百姓對生活的積極性又高漲起來,每天熱火朝天的忙著檢修房屋,清理道路,不過幾日的功夫,被大水淹沒不成模樣的遼東府城已漸顯往日的風采。

  一些大戶人家藏了多年的好木料石頭之類的東西或無償或廉價拿出來修葺官府歪倒的房捨和衙門。

  有力氣的壯年男子不用招呼,看到哪裡需要人幫忙就會上前。婦人和孩子則圍著鍋灶,頓頓做好了飯送到忙碌的人們面前,兄友弟恭,謙讓互助,很是一片溫馨景象!

  李懷仁胸懷激蕩,對著傅雲杉和樓重幾人又是深深幾揖,“六皇子、九皇子和傅三姑娘大恩,李懷仁代遼東府十萬百姓感激涕零!”

  遼東府十萬之眾,如今只剩下十分之一的生源,李懷仁曾心疼的幾日幾夜睡不著覺,生怕一睡著剩下的這些人也消失不見,如今得樓重、衛九和傅雲杉相助,救得這些人,他們猶若遼東府百姓的再生父母一般,他怎能不感激?!

  “李大人多禮了。”樓重伸手虛扶一把,笑道,“你能在大災到來時堅守在遼東,為遼東百姓遮風避雨亦是大功一件!”

  “下官不敢居功。”李懷仁磕頭,就著樓重的手勢起了身,朝傅雲杉和衛九點了點頭。

  一行人慢走在忙碌的街道上,不時伸手搭一把手,來往的行人都笑著同他們打招呼。

  傅雲杉一臉的笑,看得出很是開心。只是,連日的忙碌讓她看上去消瘦不少,原本就有些尖的下巴此刻瘦的如同瓜子一般,微微泛著白色的唇瓣,帶著絲絲血絲的雙眸,長長的睫毛歡快的眨著,蕩起一波一波的瀲灩。

  樓重瞧著,纖長的手指不受控制的伸了出去,在快要觸碰到傅雲杉發頂的剎那,傅雲杉驀然回頭,“六皇子以為呢?”

  “嗯?”樓重一怔,瞧見眾人盯著他的手,眼眸一閃,慢條斯理的摸上傅雲杉的頭,低沉的笑了一聲,“傅姑娘辛苦了,瞧這發絲都有些微亂。”

  做勢順了順。

  傅雲杉黑眸微瞪了瞪,手下意識就要去撥開樓重的手,剛動了一動,就瞧見一旁正睜著眼看著他們二人的李氏父子和幾個搬運木材的百姓,身子慢慢放松,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屈膝行禮道,“雲杉失禮了。”

  趁勢繞開樓重的手。

  常寺看的清楚,眉頭立刻皺起,瞪著傅雲杉哼了一聲。

  衛九的雙眸掠過什麼,微微垂了眸子,好一會兒才重新抬起,擺出一貫的倨傲模樣。

  李氏父子雖莫名,卻看出了這位傅姑娘與六皇子之間奇妙的關系,互相看了一眼,聰明的沒有做聲。

  樓重在心裡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唇角勾了一個浮誇的笑,對李氏父子和圍觀的百姓道,“我看就算傅姑娘這會兒一身叫花子裝扮,遼東的百姓還是會將你看成活菩薩的。”

  “哈哈,就是!傅姑娘啥樣都好看,就是活菩薩!”周圍有百姓率先叫起來。

  跟著是一片歡呼聲……

  李懷仁松了一口氣,笑道,“正是這個道理。”

  傅雲杉看了樓重一眼,沒有出聲,場面一時有些冷。

  李素轉了轉眼珠,走到傅雲杉身邊,“傅姑娘,秧苗已經破土了,你要不要過去看看生長情況?”

  “好。”傅雲杉朝李素點了點頭,先往前走去,李素忙抬腳跟上,引著傅雲杉往城外走。

  樓重的鳳眸微瞇了瞇,左手托著右手肘部,右手手指摩挲著弧度完美的下巴,做一副饒有興趣樣,看著前行的二人。

  李懷仁心裡暗罵兒子糊塗,這會兒也顧不得那麼多,笑著指了前面的路,“聽說長勢喜人,等忙完城修差不多就能播種了!六皇子、九皇子可要一起去看看?”

  “哦?那倒是稀罕……”說著,放了手,看了眼衛九,“老九,可要去看看?”

  衛九不知在想什麼,聽到樓重的話,目光幽暗的看了眼身材頎長面相儒雅的李素,道,“自然要去看一看。”

  樓重笑了,揚了揚袍子,“走。”

  常寺跟在後面,氣的鼻子都歪了,傅雲杉她……居然當著自家爺的面就跟別的男人有說有笑,勾勾搭搭的,真是水性楊花、不守婦道!

  ……

  京城,某處

  耶律漠一得到屬下送來的消息,立刻站了起來,面露驚喜之色,“什麼時候的事?”

  黑衣人回稟,“半個時辰之前!”

  “好!”耶律漠滿臉興奮,指了一旁站的人,“快,端木,將咱們先前部署好的事安排下去,你隨我走一趟遼東府!”

  端木遲疑,“主子,遼東府滿是瘟疫,此刻去風險太大了!不如再等等看……”

  耶律漠揮手,打斷端木的話,“不能再等了,機會難得。我為遼東府一事布局多年,早先幾次都遭少主駁回,此番他親自前去,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咱們都要借機行事,為少主返回北涼打下堅實的人氣基礎!”

  “可是……”端木還要說什麼,耶律漠已吩咐黑衣人,“跟著少主,保護好他的安全!”

  黑衣人應聲,快要走出門時,耶律漠又喚住,“若遇見東方家的人,將消息傳給少主身邊那個叫青閣的姑娘,讓她提醒少主避開東方家的人!”

  “是。”黑衣人接話,出了門。

  端木上前,“主子,您這麼做,少主未必會領情!”他眉頭緊蹙,一一分析,“少主先前拒絕您的主意正是為了傅家那個三姑娘,如今去遼東府為的也是那傅家三姑娘。從咱們得來的密報來看,染了瘟疫的是六皇子元煦,傅雲杉毫發無傷,若少主知道主子明知道傅雲杉未受傷害而不言說,還反過來利用他,他會聽主子的嗎?”

  耶律漠身子一頓,看向端木,“你說的這些我都考慮過,可你我潛伏天啟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尋到了我北涼正統的皇位繼承人!又怎能坐視東方盛奪了駙馬之位囊收北涼!少主若怪罪與我,大不了一死,至少我等還能搏一個忠君愛國之名!若真讓那東方盛坐上了皇位,別說我等,就是少主也別想活下來!身後還會背上通敵叛國的罪名,你要讓咱們遠在家鄉的親人一輩子背著這個罵名嗎?!”

  “主子……”

  各人覺得個人的想法是對的,卻都說服不了對方,端木張了張嘴,終拱手應了,出去安排相關事宜。

  耶律漠起身去了書房,打開八寶閣內的一處玄機,八寶閣退開,露出一個四方的箱子,耶律漠將箱子搬出來,取了鑰匙打開,撫著裡面一套北涼服飾,手微微有些顫抖。

  “四十年了,我耶律漠終於快可以回家了!爹、娘,娘子,你們可還好?!”

  良久,門外傳來端木的回稟聲,耶律漠愛惜的摸了摸衣服,將箱子重新上鎖,隱藏於暗格中,走出書房。

  “主子,已經安排得當,咱們什麼時候出發?”

  “就這兩日,你找個時間去跟穆爾說一聲,讓他把要帶走的東西都准備好,只撿些重要的帶即可,其余的東西就不要帶了!”耶律漠看上去很是高興。

  端木笑著應了,兩人閒話了幾句家鄉的人和事,端木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主子,那楚秋綾怎麼辦?自傅雲杉去遼東後,她一直被關押在地牢,我們的人去了幾撥都被人攔了回來,棘手的很。”

  “將人叫回來,不用再去管那個女人!”耶律漠略一皺眉,擺了手,“傅雲杉不回,她說什麼都沒人願意聽,就讓她在裡面呆著吧!等傅雲杉回來,我們再做定奪!”

  “是。”端木想了想,應道。

  兩人正聊著剩下的事如何處理,就聽見外面有人敲門,“主子,少爺來了。”

  耶律漠與端木互視一眼,端木躬身,“穆爾少爺的生母是天啟人,怕是為離開天啟一事而來,屬下先行告退,主子和少爺好好聊一聊。”

  耶律漠點了頭,才對外面的人說道,“讓他進來吧。”

  門外僕人應了是,不一會兒進來一襲織錦繡籐蔓的青衫男子,眉目淡雅,臉色略顯病態,梨花白的唇瞧見負手而立的耶律漠,緩緩勾了個譏笑,“你果真不是天啟人!”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耶律漠正然,聞言看了兒子一眼,“你不是早就知道。”

  青衫男子搖頭,滿眼嘲諷,“你那時候應該殺了我!”

  耶律漠皺眉,“爹知道對你不起,但你也要認清現實,你是我北涼人,而不是天啟……”

  “我生在天啟長在天啟,我娘是天啟人,我爹……”他掃了眼耶律漠,“也是天啟人!我是不會跟你回北涼的!”

  話落,揚聲喚人,耶律漠攔住他,又氣又不捨,“穆爾!爹這些年除了找少主殿下可曾害過人性命?”

  “可曾害過人性命?”青衫男子清雋的眉宇間露出一抹淺到極致的笑,“遼東府決堤,十萬百姓被大水淹沒,只活下十分之一!六皇子身染瘟疫,皇帝氣怒攻心,北涼國虎視眈眈,二皇子居心叵測,父親大人,您這些年確實不曾……害過一條人命!您害的是我天啟數萬眾百姓的性命!”

  “穆爾!”耶律漠厲聲,“我身為北涼人自是為自己的國家做事,二皇子也罷六皇子也好,都不過是我挑起天啟內訌的棋子……”

  “是。”青衫男子輕聲一笑,聲音薄涼,“先前你沒找到北涼的少主殿下,對什麼事都不是很上心,如今找到了,就把以前埋的棋子一顆一顆挖出來,讓他們為你辦事,為北涼國辦事,以我天啟皇朝十萬百姓的命為跳板助他回北涼!我說的可對?父親大人?”

  “你……非要這麼跟爹說話嗎?”耶律漠歎了一口氣。

  青衫男子抬眸,淡漠且疏離的看著他,“我只是想告訴你,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了若指掌,這……是最後一次!”

  話落,揚聲喚人,“來人,回去。”

  耶律漠看著兒子遠離,神色復雜,端木進來,倒了水給耶律漠,耶律漠朝他一笑,笑容有些勉強,“這孩子……可真像我年輕的時候!”

  “少爺聰穎,謀算策劃、揣摩人心都很厲害!”端木點頭,隨即有點遺憾的歎了一口氣,“要是少爺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就好了。”

  耶律漠聞言,跟著歎了一口氣,朝端木擺了擺手,“既然他現在不願回去就不回去吧,等過段時間,元煦死了,洪德帝自顧不暇的時候……”

  他低聲跟端木說了些什麼,端木接連點頭,主僕二人商量了很久才各自回房歇息了。

  ……

  洪德帝的影衛先冬青和司命等人之前趕到遼東,瞧見六皇子毫發無傷的跟在傅雲杉身邊學插秧,齊齊松了口氣,商量了歇息半日再回京復命。

  兩人剛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棧進去了,冬青和司命一前一後到了。

  冬青甫進城,牽著馬拉著大街上的人就問,“你有沒有見過我家姑娘,她姓傅……”

  被她拉住的青年先是一怔,接著笑道,“姑娘莫急,你找的可是傅姑娘?”

  “是是是,就是她!我是她的丫頭,你知道我家姑娘在哪?快帶我去!”一聽到傅姑娘三字,冬青連名字都忘記了問,就連連點頭。

  青年笑著指了城外,“傅姑娘這會兒正在插秧,看姑娘風塵僕僕的模樣,不如先稍作歇息,晚一些時候……”他話未完,就瞧見眼前卷起一陣風沙,適才還站在他面前的女子已成一個黑點,消失在人群中。

  青年搖了搖頭,朝府衙走去。

  城外,陽光暖融,樹葉與風合奏,發出嘩啦啦的音樂聲,幾只小鳥在樹葉中嘰嘰喳喳的叫著,冬青騎馬飛奔而來,一眼就瞧見一襲翠色衣褲的傅雲杉正彎著腰眉眼溫柔的同一個小姑娘說著話,一旁,是撩了袍子塞到腰間,在跟一個中年男人學插秧的六皇子樓重!

  冬青連日來的擔心瞬間消散,心裡又是激動又是想哭,抬起手朝傅雲杉和樓重的方向揮舞,“三姑娘,樓公子!”

  聲音有著微不可察的顫抖和哽咽。

  傅雲杉與樓重同時抬頭,看到冬青,傅雲杉的眉眼微微彎了起來,如月牙一般,很是好看,臉上盈著滿滿的笑,抬手朝她示意,“冬青,這裡……”

  冬青滿臉喜悅,一掌打在馬鞍上,借勢起身,如大鵬展翅一般飛落到傅雲杉身邊,傅雲杉的臉色瞬間變了,“別,這裡全是水,小心你的……”衣服!

  話未完,身子已被冬青抱住,嚎啕起來。

  驚起的泥水瞬間將周圍的幾個人全都照顧到了。

  瞧著冬青半腿泥水和周圍一群人身上的泥點,傅雲杉無奈的撫了撫額,任懷裡的姑娘抱著嚎了個過癮。

  好一會兒,冬青才穩住腔調,站好,上上下下的打量傅雲杉,“三姑娘,你沒事吧?”

  “你瞧她哪裡有事了?”常寺在一邊撅嘴,“有事的是我們家爺好不好?”

  冬青眉峰一冷,瞪了常寺一眼,常寺的話瞬間卡在喉嚨,撇了撇嘴,低下頭繼續學著自家爺的模樣去插秧。

  “我沒事,你怎麼來了?可是家裡出了什麼事?”

  冬青搖頭,“是皇宮接到了李懷仁的八百裡加急,公主得了消息來別院告訴了老爺和夫人,我放心不下姑娘,就跑來看看……”

  傅雲杉一驚,手裡的秧苗掉了下來,“我爹娘知道了?那……”

  “夫人當時就暈了過去,大公子像發了瘋一樣質問公主為什麼之前不告訴他……大姑娘和四姑娘哭的……楚家老爺夫人和幾位舅公舅夫人和楚家二姨都很擔心姑娘……”冬青抽了一抽,“還好姑娘無事,否則……”

  那個家真就要慌了……

  傅雲杉心裡一揪,皇上知道了樓重染了瘟疫?!想到自己曾在洪德帝面前許下的諾言,傅雲杉一陣恐懼,顧不得手上的泥水,抓著冬青的肩頭就問,“皇上……皇上可曾下令對爹娘、外公外婆他們……”

  冬青忙搖頭,“沒有沒有,公主來咱們家報信定是得了皇上的口風,皇上若有意為難,肯定直接下旨了!”

  傅雲杉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那就好……”

  一旁的李懷仁聽到二人的對話,忙過來賠罪,“是下官的疏忽,前幾日得了六皇子身染瘟疫的事,就寫了奏折走了八百裡加急,這兩日忙碌災後重建,竟把奏折的事給忘了,下官這就回去再寫一封奏折,向皇上報平安!”

  “李大人什麼時候寫的奏折,我和六哥竟然全都不知?”衛九皺眉瞥了眼李懷仁,眉眼間全是不悅。

  樓重看了眼神色慌張驚恐的傅雲杉,眉峰緊隆,薄唇抿緊,掃了眼李懷仁,就差直接開口指責他多是非了!

  李懷仁心裡咯登一下,突然想到六皇子與傅姑娘的曖昧關系,暗叫糟糕!自己真是糊塗了,六皇子身為皇子,傅姑娘以商為主,定是商賈出身,這樣的家庭想嫁入皇室定是難上加難!

  六皇子受寵,整個朝野都知道,他自是有所耳聞。

  他那一封奏折雖是怕擔責任,實際上卻是把傅姑娘推上了風頭浪尖上!

  皇上怎會願意善罷甘休?

  聽聞噩耗,還不把傅姑娘一家甚至九族都給滅了好給他兒子陪葬!

  這麼一通想下來,李懷仁再顧不得什麼,撩了袍子就跪了下去,“下官知罪,六皇子、九皇子恕罪!傅姑娘恕罪……”

  眼睛卻看著傅雲杉,滿眼的愧疚。

  傅姑娘這般為他遼東府的百姓,他竟為逃責,做下這樣的錯事,實在是……無臉面對!

  樓重和衛九都不出聲,目光齊溜的看向傅雲杉,傅雲杉扯了一個笑,有些僵硬,親自扶了李懷仁起來,“李大人何錯之有,都是為遼東百姓著想罷了。”

  聞言,李懷仁在心裡歎了一歎,深深作揖,“下官這就書寫奏折,八百裡加急送回應天,另送信給傅姑娘的家人,一切安好。”

  說完,轉身離去。

  傅雲杉終究是介意的!

  她想什麼做什麼,都會將涉及家人安全的隱患全部除去,李懷仁這一次不聲不響真是將她嚇了很大一跳!

  幸好,皇上對她之前的話信了幾分,又有公主的情面在,否則……

  她簡直不敢想若樓重真的不測,自己的爹娘、外公外婆、祖父祖母和一大家的人會遭遇什麼……

  想著,傅雲杉顫抖的吐了口氣。

  “姑娘!”冬青上前扶住她,傅雲杉朝她笑了笑,“我沒事。”

  冬青點了點頭,“姑娘且放寬心,家裡不會有事的。”

  說完,臉色一肅,膝蓋一軟,往一旁的樓重面前跪去,她動作麻利,傅雲杉幾人都沒能攔住,“樓公子恕罪。”

  樓重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起來吧,你沒做錯什麼,不用如此。”

  “是。”冬青臉上忽地染上笑容,她先前一路上想的都是自家姑娘可千萬別有事,真個兒是把樓重這個原來的主子拋到了九霄雲外,確實有罪。

  不過下一刻,她就笑不出來了。

  誰來告訴她,為什麼她下半身全是髒兮兮的泥水!

  一圈人都忍俊不禁,大聲笑出聲,傅雲杉更是瞧著冬青傻愣愣的模樣吃吃笑起來。

  “姐姐,種水稻就是要有水啊,傅姐姐剛才就提醒你了,是你自己沒聽到嘛。”傅雲杉身後的小姑娘探出頭,笑的尤為可愛。

  冬青苦著臉,看著滿臉笑容的眾人,想了想,袖子一挽,學著樓重的模樣拿了一把秧苗往水田裡插起來,卻幾次都不成功。

  傅雲杉一陣好笑,攔了她,“瞧你眼圈都是黑青的,這一路定是沒怎麼睡好覺,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咱們先回去吧,這秧苗一天是插不完的。”

  司命遠遠的瞧著傅雲杉清瘦的身影和臉上的笑意,擰了多日的眉峰終於寬了下來,舔了舔干裂的唇瓣,青閣在後遞過來一皮囊水,司命看了她一眼,接過喝了兩口,聲音嘶啞道,“回去。”

  “門主……”青閣開口欲說什麼,被司命冷眼瞪了回去。

  跑了這麼些天,一路上,門主連吃喝都不顧,若不是半道上馬脫力累死,他們不得不步行尋了城鎮買馬,她得空買了水和干糧,門主怕是會滴水不進的追過來!

  她知道,門主是怕傅雲杉知道他擅自跑來看她,置她的家人於不顧會生他的氣,可……

  青閣心裡又酸又疼,自家門主往日冷血無情,今日身份尊貴,什麼時候需要這般低聲下氣!

  等耶律漠等人追到遼東時,司命和青閣已往回趕了一半的路!

  耶律漠又氣又無奈,與端木在遼東府待了幾日,看到遼東府的生機勃勃,只得重返應天!

  接下來幾日,傅雲杉拿了銀子請了臨鎮臨城的百姓過來幫忙插秧,兩千頃地不過幾日就插播完成。

  李素瞧著淺笑翩然的傅雲杉,又是欽佩又是歡喜,他從未見過這樣一個女子,玲瓏聰慧不說還膽識過人,可惜出身商賈,否則定是京城名流爭相求娶的閨門千金才是。

  不過隨即就想到,如果傅雲杉是千金出身,怕也不會有這番成就,更得不了這樣的名聲!

  李懷仁看到兒子的視線,輕咳了一聲,語帶警告道,“六皇子對傅姑娘格外重視,你平素多注意一些,別讓北涼人再有機可乘!”

  李素臉色一正,點了點頭。

  ……

  皇宮,上書房

  “皇上,微臣近年來時有力不從心之感,懇請皇上允了臣請辭。”傅老侯爺微垂頭,立在書案三米開外。

  洪德帝忙從書案後走出,態度很是和煦,“老師怎麼又說這樣的話?”

  傅老侯爺張口想說什麼,卻忍不住咳嗽起來,先是強忍的悶咳,然後是胸腔都震動起來的大咳,到最後似要把肝肺都咳出來一般,洪德帝神色惶然,忙招了杜成去喊太醫,還親自給他倒了杯水。

  好一會兒,傅老侯爺才緩過勁兒,接了洪德帝遞過來的水,面顯老態,朝洪德帝搖了搖頭,“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洪德帝眸中飛快閃過什麼,笑著道,“老師先休息一會兒,等太醫來看看。”

  老侯爺遵旨,兩人一時無言。

  待太醫來了,請了脈,朝洪德帝搖了搖頭,洪德帝擺手,太醫退下,洪德帝起身朝傅老侯爺深深作了一揖,“這些年,辛苦老師了。”

  “皇上折煞老臣了!”傅老侯爺忙起身攔住,喉間不自覺又咳了起來,咳著咳著張口吐了一口血。

  洪德帝忙扶了他坐下,不捨道,“本還想跟老師再多學幾年,可眼下老師的身子卻有些吃不住,唉……”

  “老臣縱是辭官在家,皇上想知道些什麼,老臣還是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傅老侯爺立刻保證。

  洪德帝臉上浮出一個笑,很是牽強的點了頭,“既如此,老師安心回家休養吧。”

  “老臣叩謝皇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傅老侯爺老臉激動,眸中有水光輕輕浮動。

  洪德帝親自將傅老侯爺送到了宮門,才依依不捨的轉身。

  回了上書房,杜成上了茶,洪德帝眼眸深沉,盯著案桌上的請辭奏折,“杜成,帝師府最近有何動靜?”

  “傅耿與靖安侯府接觸甚密,傅二夫人每隔幾日就會拜訪靖安侯夫人,靜安侯夫人去拜訪了西北侯夫人幾次,出來時臉色多不好。傅禺夫婦這幾日頻繁往別院去,次次返回神情都很悲傷。”杜成匯報著,突然多說了一句,“傅亙這兩日去了趟傅南天的院子,回來就去了他親生母親被燒死的莊子,至今未歸。”

  洪德帝點了點頭,略垂著頭,額頭擋住了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半響,開口道,“將朕玩膩了皇子爭搶皇位的戲碼,想立個儲君玩玩的想法透露出去,看看他們家的動靜。”

  “皇上是想……”杜成瞬間明白,點頭,“是。”

  ……

  幾日後,八百裡加急奏折與影衛的消息同時送達洪德帝面前。

  “這麼說,真是那丫頭找到了治瘟疫的辦法救了重兒?”洪德帝面上雖有些懷疑,心裡卻是信了幾分,畢竟那丫頭當時堅信的神情連自己都說服了!她是有十足把握才敢去的!

  影衛跪在下首,應,“是,卑職問了幾個當地人都是同樣的說法,他們還說傅雲杉是活菩薩轉世,不僅救了他們性命,還將搖錢樹留給了他們!”

  “搖錢樹?”洪德帝與一旁的杜成面面相視,“這又是個什麼說法?”

  另一個影衛回道,“聽遼東府的百姓瘋傳說遼東府一年可種三季稻谷,傅雲杉又教了他們如何在水稻中套種魚蝦之類的東西,每一季他們都能賺許多銀子!”

  “哦?水稻中套種魚蝦?”洪德帝滿臉好奇,問杜成,“魚蝦在水稻中能成活嗎?”

  杜成笑著搖頭,“奴才可沒下過一天田,皇上這話可問錯人了。”

  洪德帝大手一揮,“行了,你們先前歇息兩天。杜成,將這消息透露給萃玉宮,免得那丫頭日日來朕這裡哭。順便再將戶部的那幾個官員給朕叫來,朕倒要問問他們,坐著戶部的官,可知道水稻中套種魚蝦的事!”

  兩個影衛互相看了看,又補充了一句,“並不只是魚蝦,還有諸如蓮藕、大豆等作物。”

  洪德帝眉頭一挑,眼中有亮光一閃,朝二人擺了擺手,杜成笑著出門。

  戶部的官員這幾日正為推四皇子上位還是二皇子上位而內斗,哪裡顧得了旁的,更別說這些農業知識,一聽皇上問起,個個惶恐的跪地請罪。

  洪德帝自然一通大罵,將他們趕了出去。

  眾人出了門,紛紛抹汗,心裡無一不想著,剛觸了皇上眉頭,這推人上位的事兒還是交給其他部吧,他們保命要緊!

  傅明禮一家得了傅雲杉平安無事的信兒,惶恐多日的心才算稍稍安定下來,傅思宗投入緊張的備考當中。

  十月,遼東一片豐收景象!

  不僅水稻大獲豐收,就連套種的蓮藕、魚蝦之類的也被聞名而來的客商搶購一空,而這些都是傅雲杉起初許給百姓的,她將天地按人頭分了,各家地裡產出的東西賣的銀子都歸各家所有,她只要求一點,稻谷一定要種好。

  百姓得了銀子有了奔頭,對她更是推崇,傅雲杉這三個在遼東府儼然成了高於六皇子和九皇子兩位皇子的存在!

  聞聽稻谷豐收,洪德帝一張聖旨將幾人召回京城,傅雲杉安排百姓讓田地歇息幾日便可排水再種下一季,百姓自是歡呼雀躍。

  遠近幾個城鎮得知遼東府的盛事,許多人家遷移過來,李懷仁忙的團團轉,李素已與一月前前往應天參加今年的大考。

  將稻谷一一裝車,隊伍比來時更為龐大,傅雲杉與樓重、衛九等人踏上返京的路。

  十一月中旬,大隊人馬到達應天,洪德帝迎在宮二門,見到樓重和傅雲杉等人便哈哈大笑,對著文武百官毫不避諱,直贊傅雲杉聰明有加,若為男兒身,可堪國之棟梁!

  傅雲杉謙恭行禮,待到朝殿時,將在遼東府所辦之事一一到來,講到遼東府天氣適宜,可一年三季水稻,稻中套種各色動植物時,眾官驚歎不已。

  大皇子和二皇子卻露出奇怪的神色,大皇子問道,“傅三姑娘所說……水稻中套種動物?動物不會吃水稻的根嗎?”

  大殿內突然安靜下來,眾人的目光齊聚在傅雲杉身上。

  樓重眉頭微蹙,看了眼二皇子,沒有做聲。

  傅雲杉垂眸答道,“水稻生長時會分泌這些動物需要的養分,動物借助……”看到大皇子有些茫然的表情,傅雲杉干脆道,“人有人的生存規則,自然界有自然界的生存規則。他們互相依賴,井水不犯河水,自然能生存下去。”

  大皇子的臉色瞬間通紅,不著痕跡的瞪了眼傅雲杉。

  樓重松了口氣。

  洪德帝哈哈大笑,“好!說的好,人有人的生存規則,自然界有自然界的生存規則,互相依賴,井水不犯河水!哈哈……”洪德帝意味深長的看著傅雲杉,“小丫頭年紀雖小,見識卻不凡!傅禺啊,你可真有一對好孫子孫女啊!”

  “謝皇上誇獎!”傅禺滿臉紅光,看得出很是高興。

  洪德帝揮手,“著,傅雲杉,聰慧伶俐,救百姓於水火,利社稷於糧食,特封為安寧縣主,珍貴器皿一箱,綾羅綢緞百匹,金銀各一萬兩!”

  傅雲杉一怔,安寧縣主?

  傅雲杉抬眸掃了眼洪德帝,瞧見他眼底的笑意,略松了一口氣,只要這個安寧沒什麼特別的用意就好。

  “杉兒,還不叩謝皇恩。”傅禺瞧見孫女有些呆滯的表情,忙開口提醒。

  傅雲杉朝他淺淺一笑,拎裙下跪,“傅雲杉謝皇上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洪德帝撫須而笑,“自今日起,皇家所有稻谷、反季節蔬菜皆有傅家承擔!朕允傅家可擔皇商之名!”

  第一皇商!

  皇上金口玉言所賜!

  傅雲杉心中一喜,再次跪地,語氣中多了真誠,“傅雲杉叩謝皇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哈哈……你這丫頭,朕就知道你剛才謝的不夠真心。”洪德帝似毫不在意,接著道,“還有件喜事朕今日一並告訴了你!你的哥哥傅思宗前幾日在殿試上拔得頭籌,如今已是天啟的金科狀元!”

  傅雲杉滿臉喜悅,扭頭去看傅禺,傅禺含笑朝她點了點頭,算是肯定皇上的話!

  “不過……”洪德帝在上位歎了一口氣,傅雲杉臉上的笑一僵,目光看向龍椅。

  “朕本有心在這大殿上賜下你哥哥和康樂的婚事,可惜,你哥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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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2 18:11:18 |只看該作者
020 報應昭彰,設局

  傅雲杉心下一緊,櫻唇微抿。

  哥哥?哥哥他做了什麼傻事?

  他該不會是拒絕了和康樂公主的婚事吧?!

  傅雲杉只覺得整顆心都懸了起來。

  只聽洪德帝在上面繼續說著,“……說要等你平安回來再商議與康樂的婚事,這當眾拒婚也就罷了,他還敢抗旨!你說……”他瞇著眼去看傅雲杉,“朕該不該治他一個抗旨不遵的罪?”

  “皇上恕罪!”傅雲杉噗通一聲跪下,頭垂的很低,做足了謙卑狀,“哥哥擔心民女安危,胡言亂語,皇上切勿當真!”

  樓重瞧見傅雲杉的模樣,薄唇緊抿,狹長的鳳眸微瞇了瞇!

  “哦?”洪德帝眉頭一挑,顯然是不願意這麼容易饒了他們兄妹,“你的意思是他拿朕開唰嗎?”說完,瞥了一眼瞇著眼站在傅雲杉身旁的某人,某人學他也挑了一下眉頭,黑眸間幽冷深邃,定定看著他!

  洪德帝氣的鼻子一歪,哼了一聲別開頭。

  杜成去看別扭的父子二人,眸子裡掠過一絲笑意。

  傅禺跟在皇上身邊幾十年,自是看出他在開玩笑,並沒有當真,卻不知皇上為何突然動了真怒,他忙撩袍跪在傅雲杉身邊陳表,“皇上息怒,是臣教孫無方,擾了聖心,臣有罪。”

  只字不提傅思宗當眾拒婚一事,將責任全攔在自己身上,傅雲杉垂著眸子瞄到洪德帝聽到傅禺的話,神色不緩還加重了幾分怒氣,“傅大帝師請起,你與親生兒子分別多年,哪裡是你的錯!分明是某些人生長在民間,不懂禮數!”

  說完,還挑釁的看了眼傅雲杉和她身邊的樓重。

  傅雲杉多聰明一個人,瞬間就明白了這是洪德帝在和樓重置氣!

  傅禺顯然也意識到了,看了傅雲杉一眼,兩人都不再吭聲。

  殿內的人這時大概也看出了門道,紛紛垂下頭,不敢再直面這父子矛盾。

  大皇子和二皇子交換了一個眼神,垂眸輕笑。四皇子和七八兩位皇子亦是垂首面露微笑。

  大殿內一時斷了說話聲,洪德帝兀自生著氣。

  不知過了多久,樓重撩袍下跪,“父皇息怒,傅家兄妹雖長於民間,其妹以民間所學救了我天啟一府萬人性命,功勞甚高;其兄文武全才,當國之棟梁,卻念念不忘骨肉親情,確保妹妹平安後方敢接旨更是難能可貴!兒臣以為傅思宗堪當康樂良配,求父皇下旨賜婚!”

  傅雲杉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樓重目不斜視,唇角微微露了一個笑。

  “咳咳……”洪德帝輕咳了兩聲,看了樓重一眼,眉梢蕩漾起歡快的氣氛,“六皇子所言也有幾分道理,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皇上都說好了,誰還敢說不好?!

  大殿內,文武百官紛紛附議,有幾個與帝師府交好的官員更是賀語連連,稱,“真是天賜良緣啊!”

  洪德帝高興了,大手一揮,“宣旨!”

  杜成召了太監取了聖旨就宣讀起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新科狀元傅思宗,容優才德,品性良好,甚得朕意,乃天賜良才。現選為康樂公主之駙馬,擇良辰吉日成親。欽此!”

  感情這聖旨早就准備好了?!

  眾人面面相覷,看來,皇上早有心成全二人!

  一眾文武百官都斂了神色,笑顏上前恭喜。

  傅禺手撫胡須,一臉笑意。

  樓重起身,伸手將傅雲杉扶起,傅雲杉星眸含笑,嘴角上揚,看得出很是開心,“樓重,謝謝你!”

  樓重黑眸忽閃,低沉一笑,“你開心就好。”

  傅雲杉沒有聽清,疑惑的去看他,他笑著搖了搖頭,大手習慣性的去摸傅雲杉的發,快到發頂才想起這丫頭最近不喜自己碰她,心裡一猶豫,垂眸去看傅雲杉,卻發現那丫頭瞧著那明黃黃的聖旨在傻笑,眉頭一挑,手已撫了上去,柔軟濃密,

  “二帝師,恭喜!”大皇子和二皇子面帶微笑朝傅耿恭賀,傅耿受了,“二皇子最近棋路敷衍,可要靜心鑽研才是!”

  大皇子看了眼二皇子,二皇子頷首,“謹遵老師教誨,改日定登門求教。”

  傅耿欣慰的點了點頭。

  “父皇,兒臣還有一事相求。”樓重抱拳。

  洪德帝難得見兒子低頭,心情正是愉悅,瞧見他開口,哈哈大笑兩聲,“說。”

  “兒臣請封,移出皇宮,求父皇賜府居住。”

  洪德帝瞬間冷了臉,幾個大臣的恭賀聲壓在舌間,生生吞了下去。

  大殿內一圈一圈的冷空氣從龍椅傳下來,樓重仿若未聞,保持著低首抱拳的姿態。

  其余人左右互看,誰也不敢先吭聲。

  大皇子和二皇子相顧一圈,互相使了個眼色,大皇子輕掃了一旁的隊列一眼,立時有人出列,“啟稟皇上,立儲君在即,微臣愚見,六皇子此言有退出皇位之爭之嫌,我泱泱天啟怎可推一個……”

  “顧大人這話從何說起?”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走出隊列,朝洪德帝行了禮,質問說話的官員,“皇上何時說過要立儲君?”

  顧官員一怔,察覺到不妙,小心措辭道,“皇上幾次早朝都有這意思……”

  “是嗎?怎麼我等沒有聽出來?”吏部尚書上前緊逼一步,顧官員後退一步,額頭滲出薄薄的汗,張口想說什麼,卻聽吏部尚書已直勾勾的盯著他,神色嚴厲,“前段時間顧大人還為妻弟的案子焦頭爛額,這才幾日已經有空胡亂揣測聖意了?!”

  顧官員大駭,揣測聖意私下說可,拿到大殿上來說……

  他有多大的官也當不了皇上的主啊!

  他飛快梭了眼大皇子,卻瞧見大皇子眉色清冷,低垂了頭,嘴唇蠕動,“沒用的東西。”

  顧官員臉色一白,膝蓋一軟面朝龍椅跪了下去,“皇上聖明,微臣並無此意……”

  “嗯,朕確實沒有讓位之心,顧愛卿啊,看來,你是為你妻弟操心太多,傷及腦子了……”洪德帝說話隨意,一雙眸子似笑非笑的看著跪在地上有些篩抖的顧官員,“來啊,顧愛卿既如此關心妻弟,送他們一家人團圓吧。”

  “皇上!微臣知錯了!皇上開恩,饒了微臣吧。”顧官員怎麼也不會想到只這麼一句話就得罪了皇帝!

  他的妻弟是個什麼人啊!

  仗著他的高官搶奪民女,害死女子一家三條人命!嬌妻哭的梨花帶雨,他多方奔波也只將他的死刑改了流放鎮南城,他本准備再私下找了鎮南城的人打點一二,可如今……

  他不想被流放啊!

  他十年寒窗苦讀,二十年辛苦經營,好不容易搭上大皇子這根線……

  他錯了,他壓根就不該選擇立場,保持中立他多少還有條活路!

  洪德帝擺了擺手,立刻有太監上來摘了他的官帽,脫了官衣,將他拖了下去。

  底下一陣唏噓。

  洪德帝贊賞的看了吏部尚書一眼,吏部尚書神色淡定,上前一步道,“皇上,微臣有話說。”

  “說。”

  “諸位皇子年歲已長,娶妻生子不在少說,確實不適合再居住在宮中。臣請議,若六皇子封王遷出皇宮,其他幾位皇子不如一起遷出皇宮,不知皇上意下如何?”吏部尚書道。

  既圓了六皇子想請封搬出皇宮住的心願,又全了因立儲君而讓皇上產生的尷尬!

  幾個有眼色的大臣立刻附議,其余人低聲議論,卻都保持觀望態度。

  幾位皇子神色各異,出宮住雖然有利於接觸外面官員,可相對的,危險系數更高!

  洪德帝默許,做一番沉思狀,應了。

  樓重撩袍謝恩,衛九神情激動,謝了恩就在樓重身後嘀咕,“六哥,你幫我跟父皇說一說,讓他將我的府邸賜在你府邸旁邊,不然,我住你府邸,怎麼樣?”

  樓重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好,我會跟父皇說的。”

  衛九眼睛微亮,看的出對宮外很是向往。

  大事畢,傅雲杉得了皇上的口諭,可以去一趟萃玉宮,傅雲杉拿了在遼東府准備的禮物,被太監帶著去了萃玉宮,御花園內,再遇容妃。

  容妃一襲流彩暗花雲錦宮裝,外罩妃紅色斗篷,以貂毛用作帽沿和壓邊,走動間隱隱有雲朵圖紋浮動,流光溢彩很是漂亮。

  傅雲杉一眼認出,容妃用作斗篷的布料是江南織造特供的雲霧錦,以色澤鮮亮,布匹不刺繡就很華美為特色,據她所知,整個宮中也不過四匹。

  她在二姐宮裡見過兩匹,是洪德帝賜給二姐做嫁妝用的。聽二姐從玉妃那裡得來的話,剩下的兩匹一匹送了皇後,另一匹賞賜給了容妃!

  容妃身旁,站了兩個年齡稍大的宮妃,一個披著錦白色斗篷,個子高挑,眉眼冷厲,額頭墜著一塊通體碧綠的月牙型墜子,與一身清冷裝扮映襯,越發顯的人帶著一股不可靠近的冷煞之氣,她記得二姐曾說過這個是大皇子的生母——蕭妃。另一個身材瘦小,著一件淺紫色繡纏枝花的斗篷,臉蛋嬌艷,一雙眸子卻有些畏畏縮縮,不敢直接視人,若她沒猜錯,這個應是最小的十一皇子的生母——芳嬪,據說是蕭妃身邊的一個家生丫頭,因一夜恩寵得懷龍嗣,母憑子貴,直接封了嬪。

  傅雲杉一眼掃過,壓了情緒,福身行禮,“安寧見過容妃娘娘、蕭妃娘娘、芳嬪娘娘。”

  “果然是通體伶俐的可人兒,”容妃笑著親扶了她起身,仿若先前二人在御花園的事不曾發生過一般,對身旁的二人笑道,“瞧瞧,這就是咱們皇上剛封的安寧縣主,德容自不必說,單這股子聰明勁兒讓人怎麼看怎麼喜歡!據說不但救了遼東一府十萬人的命,還早早跟皇上要了口頭旨,說十年內遼東府的土地全聽她的!哎,想當年,我和姐姐可是連京郊一塊地皮都沒要到……”

  說著,捏著帕子捂了唇,輕輕的笑,近五十的年紀眼角眉梢半點皺紋都瞧不見,白皙柔嫩的肌膚絲毫不遜於她身旁二十芳齡的女官。

  蕭妃意思性的扯了扯唇角,芳嬪陪著笑,卻聰明的知道這話接不得,亭中一時只有容妃一個人的聲音。

  傅雲杉垂首,不知道容妃這明褒暗貶的話說來做什麼用,只附上了兩個耳朵,做聽客。

  “母妃!母妃,您在哪裡?”

  遠遠的,一個女兒黃鶯般的聲音傳來,容妃住了口,柳眉微動,掃了眼傅雲杉,笑意盈盈的對一旁的蕭妃道,“蕭姐姐,是淑兒。”

  蕭妃眉頭微蹙,看了眼身旁的女官,女官點頭,朝淑微公主出聲的方向走去。

  不多會兒,一個身材高挑,五官明艷的宮裝女子款款走來,“淑微見過母妃,見過容妃。”

  對一邊的芳嬪瞧也不瞧一眼。

  芳嬪卻急忙上前行禮,“臣妾見過康寧公……”

  “閃開,誰要你的行禮!不知廉恥的賤婢!”淑微公主冷哼一聲,一眼看見傅雲杉,眉峰冷厲,“你是什麼人?見本公主為何不跪?!”

  容妃在一旁輕笑,“淑兒,你可知這姑娘是誰?”

  淑微公主蹙眉,“管她是誰,她在皇宮不是公主不是嬪妃就不會高過我去,我說你……”

  “話都不聽本宮說完。”容妃好笑的拉了她的手,“她是新科狀元傅思宗的哥哥,皇上新封的安寧縣主!”

  淑微公主眼睛一亮,掙脫了容妃的手去打量傅雲杉,片刻後,親熱的拉起傅雲杉的手,笑道,“原來你就是傅妹妹,你哥哥一直誇你,本宮今日可算是見到活的了。”

  淑微公主繼承了母親的高挑身材,繼承了洪德帝的狹長鳳眸,鼻梁高挺,櫻桃紅唇,不動時略帶豪爽之氣,笑起時,確如陽光明媚,百花齊放,很是明艷動人。

  只是,她最後的話讓傅雲杉心裡微抽了抽,眉頭微蹙,哥哥什麼時候跟淑微公主扯上關系了?!

  淑微看到她眼底的排斥,笑著松了手,對一旁的女官道,“去把本宮先前准備好送傅家妹妹的禮物拿來。”

  “公主……”女官看了蕭妃一眼,蕭妃眉眼清冷,淡淡道,“淑微,安寧縣主一會兒還要去萃玉宮,你這一來一回耽擱時間太久了。”算間接的拒絕了女兒的提議。

  淑微神色有幾分不高興,四處看了看,伸手將腕上的紫色玉鐲退了下來,遞過去,笑道,“傅妹妹不嫌棄的話,就收了這個吧。”

  “公主厚愛,民女不敢受。”情況不明,傅雲杉怎敢亂收東西,只笑著婉拒了。

  那淑微公主卻不依,堅持要送給傅雲杉,推拒之間,紫色玉鐲摔落在地,碎成三段!

  淑微公主的臉色瞬間變了,秀眉緊擰,紅唇抿著看了傅雲杉一眼,一雙眸子也頃刻沒了溫度,看得出是真生氣了!

  傅雲杉拎裙下跪,“公主恕罪。”

  淑微公主半響沒動,最後親扶了她起來,“算了,一個鐲子而已,你也不是故意的。”說罷,強扯了一個笑,拍了拍她的手,“等你去過萃玉宮記得來永和宮找本宮,本宮將准備好的禮物送給你。”

  傅雲杉轉了轉神思,笑著應了。

  淑微一副心滿意足的表情目送她離開,眉眼全是笑意湊到蕭妃身邊,“母妃,傅家妹妹長的真好看,怪不得傅思宗將她掛在嘴邊。”

  蕭妃慈愛的看了女兒一眼,知道女兒的心思,也沒多說,閒話了幾句,著人送她回宮。

  留下幾人又說了幾句話,容妃突然笑道,“玲瓏,我那塊四色大漠花的帕子呢?”

  容妃身邊的女官笑,“許是落在枕霞閣了,奴婢去取。”

  說著,屈膝行了禮,快步離去。

  沒多會兒,玲瓏回來,從袖中掏出帕子遞給容妃,“娘娘,您瞧,果真落在了那裡,險些被那幾個蹄子拿去了。”

  容妃笑笑,接了帕子放在桌上,蕭妃看了一眼,並沒在意,三人又坐了會兒,起身散去。

  回榮坤宮的路上,玲瓏小聲的回稟,“追上了,將皇上親賜大婚的事說了,淑微公主的臉色當時就變了,再聽到奴婢說是傅雲杉和六皇子在下面求的情,淑微公主立時就怒不可遏的轟奴婢走……奴婢瞧著,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容妃唇角露出一絲笑,“嗯,瞧著,火不旺的時候就加兩把柴,淑微跟傅雲杉做了對,元煦定不會坐視不理,元廬維護妹妹也定不會不管……這潭水越亂詡兒的勝算越大,皇上十個皇子裡可只有他是與老六的名字是同音,可見皇上對詡兒是不一樣的!”

  “娘娘說的是,二皇子雄韜武略在諸位皇子中均是榜首,再借了這名字的好,太子之位定能水到渠成!”玲瓏扶著她的胳膊,輕笑。

  容妃看了她一眼,一臉微笑。

  傅雲杉哪裡知道容妃的心思,隨著太監進了萃玉宮,一瞧見白昕玥紅腫的雙眼就知道哥哥當眾拒婚傷了她的心,顧不得和玉妃說上幾句,就告辭拉了白昕玥回了她的房間。

  白昕玥看著她,也不出聲,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辟辟啪啪往下落,眼中是又委屈又可憐。

  傅雲杉笑著歎了口氣,掏了帕子給她擦淚,“二姐先別哭,等我把話說完再哭可好?”

  白昕玥身邊的宮女就很不滿的瞪了她一眼,“你怎麼能這樣跟公主說話!你……”

  “如華,帶她出去,我不想再看見她!”白昕玥看也不看那小宮女,對一旁的如華道。

  如華看了那小宮女一眼,應了,小宮女傻呆呆的被拉出了門外才哭著喊,“公主,奴婢錯了,奴婢再不敢了……”

  如華看白昕玥,白昕玥動也沒動,如華知道公主這是動了真怒,手下再不偷滑,拽緊了小宮女,幾步將她拽出院外。

  傅雲杉搖搖頭沒說話,二姐身邊有個常提示她規矩的人固然是好事,但若經常這般不分尊卑越俎代庖,留在身邊未必是好事!

  “杉兒,大哥恨死我了!嗚嗚……”白昕玥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她覺得眼淚會自己流,只要自己想到傅大哥居然在大殿上親口推拒了他們的婚事……

  傅雲杉好笑的擦掉她眼中的淚,湊到她耳邊輕聲道,“我剛從太極殿過來,皇上早已寫好了聖旨,明天就會去家裡宣旨賜婚了!大嫂……”

  白昕玥的身子一僵,眼淚在睫毛上懸而未落,膚若凝脂,玉顏如畫,白皙的肌膚仿佛吹彈可破,縱是哭著也動人心魄。

  “杉兒!”白昕玥一把抱住傅雲杉,滿臉通紅,眼中卻帶著急切,“你說的是真的?父皇賜婚了?把我指給傅大哥了?真的嗎?”

  “是,是,是,是真的!”傅雲杉擦拭著她臉上又落下的淚水,眉眼彎成月牙,“哎呀,你再哭,我哥哥可要娶個腫桃子眼睛的新娘了!”

  白昕玥破涕為笑,抬手輕打傅雲杉,“你敢笑我!”

  “不敢不敢,大嫂饒命!小姑子再也不敢了……”引來白昕玥又一通輕捶打鬧。

  玉妃站在門外,聽到裡面傳來的笑聲,輕輕松了口氣,與心蘭一起回了正殿。

  “說是為了走近道被容妃娘娘、蕭妃娘娘和芳嬪攔在御花園說了幾句功在社稷的話,又碰巧遇見了康寧公主淑微,非要送傅三姑娘禮物,兩廂推卻之下,紫玉鐲子落到了地上,碎成三塊。”心蘭取了茶盞倒了杯遞給玉妃,“後來,容妃娘娘身邊的宮女追過去跟康寧公主說了幾句什麼,公主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奴婢想著絕記不是什麼好話。”

  玉妃揉了揉額頭,嘴角扯出一個笑,“等楹兒嫁出去,本宮也自請去廟裡住,這皇宮的爭斗本宮早煩了。”

  “娘娘就是太為難自己了。”心蘭心疼玉妃,神色暗淡。

  玉妃笑,“皇上的心既不在了,守著這皇宮也確實沒什麼意思,不如離去的好。”

  心蘭動了動嘴,心裡重重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出了皇宮,已是戌時初的模樣,大件的東西已直接送回了家,冬青等在宮門口,瞧見她出來,立刻拿了手中的斗篷披到了傅雲杉身上,將斗篷裡面的暖手塞到姑娘手裡,嬉笑道,“三姑娘,快暖一暖。”

  傅雲杉笑,“哪裡就這樣冷了。”手卻抱緊了暖爐。

  冬青嘻嘻笑,扶了她進了馬車。

  車出皇城西門,一路朝正陽路而去,路過一品居,冬青撩窗簾探頭,傅雲杉閉目休憩,耳邊卻傳來熟悉的哀求聲,“求求你們,可憐可憐我,給我幾口吃的吧,我真是你們東家的妹妹……他們不是,我是,我叫傅半夏,你不信可以去問問你們掌櫃的……”

  傅半夏!

  冬青看著外面一身破爛,衣裙不能蔽體,凍的哆嗦的女人和幾個熟悉的面孔,微扭了頭去看車內的傅雲杉,傅雲杉合著眼,開口,“她跟什麼人在一起?”

  冬青搖頭,發現自家姑娘還閉著眼後,忙道,“好像是方家那些人……是方家那些人,我看到方夫人了……”冬青有些吃驚的說道,“他們怎麼把自己搞的這麼狼狽,他們來京城的時候不是帶著幾千兩銀子的嗎?姑娘,傅半夏的下半身全是血,天啊!她像是小產了……”

  冬青猛的回頭,傅雲杉蹙眉睜開了眼,越過她去看車外面的景象。

  車夫聽到二人的對話,將馬車停了下來,冬青撩開的窗簾正對著一品居。

  只見,傅半夏抱著肚子,裙子被扯的七零八落,容顏憔悴,如三四十歲的婦人,皮膚毫無光澤,正哀戚戚的拽著一品居一個伙計打扮的人,“小哥,求求你,借我幾兩銀子吧,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快要掉了……求求你……”

  一圈人圍著指指點點。

  傅半夏身後站著一頭枯草的方之行,不遠處是方夫人,方之從和方之路兄弟妯娌不見蹤影。

  方夫人形容枯槁,唇角噙著諷刺的笑,似看個笑話一般看著傅半夏,往日的銳氣全都不見,一身的氣質也被粗布麻衣蠶食,“掉了就掉了吧,反正也沒錢養。”

  “滾!你們都滾!”傅半夏扭頭,神色淒厲,雙眸肆血一般看著方夫人母子,“我就是帶著我的孩子死了也不會再跟你們回去!方之行是魔鬼,你就是助紂為虐的畜生!要不是你們,我的孩子不會有事,不會有事……啊!我的孩子……”

  她身下的血汩汩的往外流,幾個有經驗的圍觀婦人不忍心,掏了幾個銅板塞到她手裡,“這位夫人,你的孩子指定保不住了,拿著錢去買點東西補補身子……”

  誰知,她的話還未完,方之行已經盯著那幾個銅板眼睛發亮,口中叫了聲,“娘!”

  方夫人立刻沖了過去,將傅半夏手中的錢搶了過來,傅半夏身子不利,被方夫人拖著往前拉了幾步遠,被方之行一腳踹翻在地,“賤人,和你堂姐一樣賤!呸!”

  傅半夏欲哭無淚,呵呵呵的笑,“方之行,我腹中的孩子是你們方家的骨肉,你以為我稀罕生下這個孩子嗎?”她淒慘的笑,“要不是大夫說我不生下這個孩子以後就也生不了孩子,我早把這個孽種打掉了!”

  方之行抬腳就去踹她,“賤人就是賤!被那麼多男人睡過誰知道你懷的是誰的孩子!”

  傅半夏抱著肚子躲著他的腳,“我沒有!陪男人睡覺的是傅迎春,不是我!不是我……”

  “行了,行了!算我倒霉,這二兩銀子是今日客人賞的,都給你了,趕緊走趕緊走!別堵在我們門口了。”伙計瞧見人越聚越多,無奈認栽,從懷中掏了銀子塞到傅半夏手裡,對虎視眈眈的方之行道,“你一個大爺們兒,哪裡不能找個活養活家人,讓你娘和你媳婦跟著你出來要飯受苦,真是什麼人啊!”

  周圍一片指責聲,不過指責聲未落,傅半夏剛到懷中的二兩銀子就被方夫人搶了去,“兒子,快走,給你爹買藥去。”

  “娘,再買一床被子吧,天太冷了……”母子倆說著話漸行漸遠,留下傅半夏坐在血泊中。

  “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孩子……”傅半夏抱著肚子哭的聲音沙啞。

  一群人氣憤的看著遠走的二人,唏噓感歎。

  伙計氣極反笑,“這年頭真是什麼人都有,自己媳婦兒和孩子都不要了,嘖嘖……”

  “冬青,悄悄找個人帶她去醫館……”傅雲杉有些猶豫要不要留下她腹中的孩子,頓了一下,歎氣道,“孩子能保住就盡力保住吧。”

  孩子是無辜的……

  她終究做不到極惡,趕盡殺絕!

  傅雲杉閉上眼,冬青眸子閃了閃,應了,掀簾下車,在人群中拉了一個壯碩的婦人,塞了銀子給她,那婦人驚訝的看了她,冬青湊耳邊悄聲說了幾句,婦人笑著點了頭。

  冬青又去了一品居一趟,出來時手裡拎著幾盒糕點,笑道,“讓四姑娘知道咱們路過一品居不幫她帶糕點,姑娘可是要被說的。”

  想到可愛的小妹和幾個月未見的家人,傅雲杉瞇眼笑了,“那丫頭饞成那樣,活像家裡少了她的吃喝似的。”

  冬青打開一盒捏了塊送到傅雲杉唇邊,“姑娘從回來就進宮一直到現在,滴水未進,先吃點墊墊肚子吧。”

  “我不餓。”傅雲杉搖頭,“剛在萃玉宮吃了一點。”

  冬青笑著將東西收了起來。

  半個多時辰後,馬車停在別院,車簾未掀,就聽見外面傳來紛繁的腳步聲和對話聲。

  “娘,是三姐回來了嗎?是三姐嗎?”

  “三姐……”

  冬青掀開車簾,傅雲杉跳下車,揚起一張笑臉,“外公、外婆,大舅、大舅媽,二舅、二舅媽,爹、娘,二姨,大姐、大姐夫,大哥,我回來了!”

  一口氣將一連串的稱呼都叫了一遍,傅雲杉星眸彎若月牙,巴掌大的俏臉上滿含笑意,沖著楚氏和傅明禮撲了過去,楚氏怔怔的,看著毫發無傷的女兒,直到傅雲杉抱住她的腰撒嬌,她才哇一聲哭出響,伸手將女兒錮在懷裡,“杉兒!杉兒……你這孩子,你嚇死娘了,你要嚇死娘了……”

  傅明禮一邊嘲笑妻子,“杉兒回來是好事,你哭什麼?”

  一邊自己的眼眶也紅了。

  傅思宗伸手拍拍妹妹的頭,露出一個極穩重淡靜的笑,只是微微顫抖的手暴露了他激動的心情。

  沒人知道傅雲杉不在的這幾個月,他如何快速的成長,如何逼著自己堅韌起來,冷靜起來,有足夠平穩的心態應付一切事宜!

  小八雖然也紅著眼眶卻沒再像以前一樣哭泣,他也要向哥哥一樣長大起來,保護姐姐保護家人,站在他們的前面,為他們遮風擋雨!

  小八朝哥哥笑了笑,傅思宗欣慰的摸了摸弟弟的頭。

  傅剪秋笑出了淚,許長清笑著為妻子擦淚,“杉兒平安回來,你怎麼反而哭了?”

  傅剪秋但笑不語,淚卻落得越發洶湧,許長清伸手將妻子摟入懷中,輕輕拍撫著。

  楚二姨上去將傅雲杉從楚氏懷裡拉出來,一掌就打到了她背上,“你這孩子,你是活得不耐煩了還是嫌命長!居然不吭不響的跑去遼東,太醫都沒轍的瘟疫,你怎麼敢去……”

  楚氏一把搶過女兒,斥責妹妹,“孩子好不容易回來,你怎麼還打……”

  “你就慣著她,看她下次敢不敢做出更讓人心驚膽戰的事兒,我看你到時候哭不哭?!”楚二姨氣呼呼的罵。

  卻是一語成讖!

  傅雲杉心底軟的一塌糊塗,雖然被罵著,但是被重視著,被每個人牽腸掛肚著!

  而不是像前世,哪裡都是冰冷冷的一片,生父不認,同胞不理,閨蜜不親,愛人不真!

  傅雲杉笑嘻嘻的湊過去,“二姨,杉兒知錯了,下次再不敢了!”

  “你個瘋丫頭!還敢有下次?看二姨敢不敢打斷你的腿!”楚二姨氣紅了眼,伸手將外甥女摟入懷中,微微顫抖的身子將與她同高的傅雲杉摟入懷中,抬手在後背又是幾下敲打!

  楚氏心疼女兒,看著妹妹紅通通的眼知道她也擔心女兒,嘴張了幾張,也沒說什麼。

  楚外公和楚外婆互視一眼,長歎了口氣,笑,“平安回來就好。”

  楚二舅很想學楚二姨上去給外甥女幾下,讓她長長記性又怕把孩子給打壞了,忍了忍,彈了她一個腦門,被二舅媽狠狠瞪了兩眼,楚二舅哈哈的笑。

  楚大舅文雅,只看著笑瞇瞇的傅雲杉說了句,“父母在,不遠游!”大舅媽紅著眼拉著她的手勸慰了幾句,幾個表哥表姐個個都紅了眼,讓她不要再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反正家裡不缺銀子,不用她那麼辛苦。

  顧叔和玉嬸聽到她平安回來,特意做了一桌子她喜歡的菜,又不知從哪裡弄了兩壇三十年的女兒紅,一家人要舉杯共慶!

  司命遠遠走來,瞧見傅雲杉臉上的光彩和越發消瘦單薄的身影,眉間先是一喜隨即皺起,傅雲杉瞧見她,笑著招呼他坐在自己旁邊,斟了酒謝他,“司命,多謝你煉制的那些藥,多虧了那些藥,否則說不定我就回不來了。”

  瞳眸燦若星辰,晶亮異常,鼻頭微微染著汗珠,粉色的櫻唇勾著完美的笑弧,司命看著,笑了,“你平安回來就好。”

  傅雲杉重重的點頭,看司命喝了又斟滿一杯,“司命,你是我這一輩子最好的朋友!”

  司命臉上的笑一僵,看著她清澈的雙眸,點了點頭,“一輩子……”

  剛還甜如蜜的酒突然變得苦澀起來。

  一整晚,傅雲杉都在沒心沒肺的笑著,只覺得從裡到外,滿滿的都是歡喜,哪怕現在立刻死去,她都會笑的!

  吃過飯,傅雲杉和顧淮揚冬青一起去了地牢,幾個月的時間,初見時有著一雙水眸且妖嬈嫵媚的楚秋綾已是眼窩深陷,膚質粗糙,如同大街上的婦人一般毫無特色。

  看到傅雲杉,楚秋綾吃吃的笑起來,“小丫頭,你可真是命大,瘟疫都殺不死你!”

  “五次救援,皆以失敗告終,自此再無人來相救!”傅雲杉心情極好,一臉笑意,“楚秋綾,你的主子已經拋棄你了,你確定還要為她守著秘密?”

  “秘密?”楚秋綾瞥她一眼,仰頭看著地窖頂,神情有一絲松動,“什麼秘密都是狗屁!”

  傅雲杉眼眸一動,示意冬青將端來的飯菜放到她面前,楚秋綾笑了,“怎麼,想要一頓飯就套出我口中的話?”

  “不。”傅雲杉搖頭,“他們能來救你五次說明你很重要,要麼你掌握了什麼秘密,要麼……”傅雲杉一笑,不說話了。

  楚秋綾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嗤笑一聲,“收了你那心思,有本事就殺了我,我是什麼都不會說的!”

  “咱們談個條件。”傅雲杉看著她,“你只要告訴我你知道的,我就答應你一件事。”傅雲杉眼神銳利,“什麼都可以!”

  楚秋綾拿筷子的手一頓,好半天才抬頭,“任何事?”

  “任何事!”

  楚秋綾眼中有了計較,一盞茶的功夫過去,她抬頭道,“給我一晚上時間考慮,我明日給你答復。”

  傅雲杉點頭,起身往地窖出口走去,快到地窖口時聽到楚秋綾在下面問,“若是……我讓你幫我保護一個人呢?保他一輩子平安健康……”

  “健康這東西我沒法給你保證,但我保證一定護他一世周全!”

  楚秋綾神色有些怔忪,唇角扯了個苦笑,喃喃自語,“是啊,連他都救不了他,都是我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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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2 18:11:37 |只看該作者
021 狗眼看人,討價

  傅雲杉心思一轉,看向楚秋綾,“這個人對你很重要?”

  “他……是我的命!”楚秋綾呵呵一笑,垂下頭,再不出聲。

  傅雲杉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回到上面,傅雲杉有些疲憊的晃了晃腦袋,冬青忙將她肩上的斗篷緊了緊,“三姑娘,天晚了,你剛回來,忙碌了大半天,快去歇息吧!”

  傅雲杉朝她一笑,“今日事今日畢!走,去看看柳家姐姐。”

  “三姑娘……”冬青無奈的歎了口氣,接了一旁丫頭手中的燈籠,“你們先回吧,我陪三姑娘去早一趟。”

  丫頭朝她福了福身,笑著退了。

  冬青陪著傅雲杉一路往最遠的一個小院子走去。

  院子似已落了鎖,冬青上去敲了半天,才有一個婆子罵罵咧咧的走出來,一邊走一邊說,“真以為自己是人家傅姑娘的貴客了,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老娘警告你,今兒個就看在你這幾日表現好的份兒上讓你進來,再有下次……別怪……”

  最後一句吞在口齒間,在看到門外站的兩個人是誰時,婆子的臉色立刻換了,如撥開雲霧見了太陽,笑容燦爛至極!

  “哎呦,這不少傅姑娘嗎?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傅雲杉看了冬青一眼,輕輕笑道,“媽媽怎麼稱呼?”

  “婆子姓李,不敢當姑娘這聲媽媽,姑娘就喚我李婆子吧。”李婆子笑的雙眼瞇成了一條縫,伸手就要去碰傅雲杉,冬青眼神一厲,斥道,“還不把你的髒手拿開,姑娘什麼身份是你碰的了的!還不讓開!”

  李婆子身子一縮,眼神有了幾分怯意,扯著笑退了開,“傅三姑娘請,冬青姑娘請。”

  傅雲杉當先走去,李婆子忙抬腳跟上,傅雲杉淡淡看了她一眼,對一旁的冬青道,“冬青,我跟柳姐姐有幾句貼心話要說,你在外面看著,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許進來打擾我們!”

  說罷,抬腳往正屋走去。

  “是。”冬青垂頭應了,一把扯過李婆子,“李媽媽在這裡陪我聊幾句吧,這麼久沒來這院子,怎麼看著這麼荒涼?三姑娘不是配了兩個丫頭、兩個小廝跟你一起照顧柳姑娘母子的起居嗎?這還沒到睡覺的時間,大門已上了鎖,伺候的人也不見蹤影,李媽媽給我好好說說,我一會兒也好回姑娘的問話!”

  李婆子臉色大變,眼珠轉了幾圈,拉著冬青開始哭窮哭可憐……

  傅雲杉走到正屋,看著門上單薄的門簾,眉頭微微蹙起,朝冬青和李婆子那裡看去,冬青瞧見自家姑娘的眼神,輕輕點了點頭,將日常起居這一塊也記在心裡,慢慢套著李婆子的話!

  進門入眼處是日常的圓桌圓凳,一個紅檀木的八寶閣,擺放著幾件花瓶玩意兒,地上鋪著紅白相間的織錦地毯,內室與外間以珠簾相隔,珠簾後是層透明的紗帳,一眼望去,內室的情形隱隱約約。

  “哇啊……”是小女孩的哭聲,響亮且動聽。

  傅雲杉臉上浮出一個笑容,撩開珠簾和紗帳走了進去,剛想開口喚人,就聽小如沙啞的聲音傳來,“滾!我們不要你們伺候,再來騷擾我們,看我敢不敢去告訴傅姑娘,將你們一個個都發賣了去!”

  “李媽媽,我這裡實在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了,您……”柳月眉輕咳著抬頭朝簾子這邊看,溫婉明艷的眉眼緊鎖煙愁,神情憔悴。

  傅雲杉壓下心裡的困惑,幾步走到床前,“柳姐姐,你這是怎麼了?”

  “傅妹妹,原來是你。”柳月眉側頭露出一個笑容,“怎麼這會兒來了?”

  “哇……哇……”嬰兒的啼哭聲不止,傅雲杉一眼瞧見孩子的臉憋的有些紅,柳月眉一只手輕輕的拍在孩子的襁褓上,一下一下的,卻絲毫作用也不起,傅雲杉擰眉,“她怎麼了?臉怎麼這麼紅?”

  “傅姑娘,求求您,給我家小姐和小小姐請個大夫吧!”床邊伺候的小如噗通一聲跪在傅雲杉腳下,雙手抓著傅雲杉的斗篷邊,“我家小小姐染了風寒,小姐月子沒坐好,身子有些虛,這兩日又照顧小小姐,也病倒了,我們的銀子都……”

  “小如……”柳月眉打斷小如,朝傅雲杉笑笑,“看大夫抓藥都是耗銀子的,我手裡一時空了,傅妹妹若是方便……”

  想到未到落鎖時間就上了鎖的大門,空蕩蕩無一人伺候的院子,眼神閃躲非要跟進來的李婆子,傅雲杉眼底閃過惱怒之色,伸手將小如扶了,“來人,請南先生到沁芳園來一下。”

  “是。”屋頂有人輕聲應了。

  傅雲杉從袖籠中取了一個荷包遞給小如,“我今日從宮中回來還沒來得及回屋,身上帶的銀子不多,過一會兒我再送些過來。”

  “使不得!”柳月眉搖頭,“咳咳……”卻開始猛咳起來,小如忙放了荷包去倒水,傅雲杉瞧見那水一點熱氣都沒有,伸手接了,暗下催動內力,送到柳月眉唇邊時已冒起了眼,柳月眉看了她一眼,眉眼清婉,笑了笑,就著她的手喝了水。

  小如接過杯子瞬間瞪大了眼,看看傅雲杉又瞧瞧桌上冷冰冰的水壺,傅雲杉抿唇一笑,“小把戲,我去找人幫你們弄些熱水來。”

  不等柳月眉和小如二人說話,傅雲杉起身撩簾出門,房門外齊刷刷站著四個人,兩男兩女,兩個丫頭眼睛都很大,看著傅雲杉骨碌碌的轉,看得出都是有心眼兒的人,兩個小廝垂著頭,看不到神色。

  傅雲杉瞧了四人一眼,淡淡道,“柳姑娘需要熱水,去燒些來。”

  兩個丫頭面面相覷,兩個小廝忙出聲應了,拽著兩個女孩兒朝不遠處的小灶房走去,傅雲杉聽到其中一個丫頭問小廝,“剛才那是誰?穿的衣服好漂亮,那個斗篷看上去很貴的樣子……”

  “小聲點,那就是傅三姑娘!”

  “哦,原來就是她啊!切,你們怕什麼?咱們又不是她家的奴才,咱們是六皇子的人……”

  “哎呦,小姑奶奶快住嘴,你想惹禍上身可別連累了咱們啊!”

  “膽小鬼!”

  冷風直吹過來,單薄的門簾被風吹的簌簌響,一旁的屋子,厚厚的門簾被人撩起,冬青從裡面走出來,瞧見寒風中的傅雲杉,忙疾步過來,把她的斗篷攏在一起,“三姑娘,你怎麼不進屋,外面這麼冷……”

  “冬青,那李婆子也是樓重原來的人?”傅雲杉的聲音帶著一絲冰冷。

  冬青怔了怔,點頭,“都是院子裡以前的粗使,李婆子以前是在菜園種菜的,兩個丫頭平日也只是做些灑掃的工作,兩個小廝以前是馬房的。這院子自樓公子送給咱們住以後,院子裡的人也就都留了下來。”

  傅雲杉看著圍在一堆的丫頭小廝,點了點頭,“去找我姐姐,跟她要檀香過來,讓她來這裡先照顧柳姐姐的起居。”

  “是,姑娘。”冬青應了,又聽傅雲杉道,“再把綠荷叫來給她打下手,這院子裡不要留男丁了!不方便。”

  冬青點頭,“姑娘放心,我這就去安排。”

  傅雲杉看著冬青出了院子,那邊灶房有人出來,拎了一個大壺往這邊走,瞧見傅雲杉行禮,“傅姑娘,您要的熱水好了。”

  “嗯,給我吧。”傅雲杉眉眼輕抬,伸手去接小廝手中的壺,小廝退了一步,笑道,“姑娘手嫩別被熱水燙著了,這些粗活小的們來做就是。”

  說著,竟想越過傅雲杉進房裡去。

  傅雲杉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難怪柳姐姐不要他們伺候!她一個婦人還帶著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屋子裡滿是嬰兒和奶水的味道,哪裡是能讓一個陌生男人出入的地方!

  是她疏忽了!

  傅雲杉眼眸一冷,伸手奪過小廝手中的水壺,“不用了!你下去吧,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許進正房!”

  小廝怔了怔,看到傅雲杉眉宇間的怒氣,不明白哪裡做錯了,悻悻的退了回去。

  傅雲杉進屋,剛將熱水換過,南幕和顧淮揚一起來了,身後跟著冬青和檀香、綠荷三人!

  顧淮揚進來就抱拳,傅雲杉抬手止了,“有話一會兒說,南先生,勞煩你幫柳姐姐和孩子瞧瞧。”

  南幕抱拳,為柳月眉和她的孩子號了脈,走出內室對傅雲杉道,“柳姑娘似月子沒坐好,身子有些虛,我開些藥調理一個月應該就能好了,嬰兒是喝了她的奶水引發的病症,最好還是停了母乳喂養,或者不讓柳姑娘喂……”

  傅雲杉表示了然,南幕頓了口,提筆開了藥方,檀香接過,跟著出去抓藥不提。

  傅雲杉吩咐了綠荷好好伺候柳月眉,帶著顧淮揚和冬青三人走出院子,“顧叔,將這院子裡的人先帶到其他院子裡去住。另外,你去留意一下,城裡可有大院子買賣的,挑個地段清靜的買下來,咱們盡量在年前搬出去。”

  “姑娘……”冬青急忙開口,傅雲杉擺手,冬青不敢再說。

  顧淮揚臉色一慎,點了點頭,“好。這事……要不要先跟樓公子說一聲?”

  傅雲杉想了想,搖頭,“先不用,等確定好搬家時間我親自去跟他說。”

  幾人被帶走時一臉不情願,說什麼“我們是六皇子的人,你們這樣呼來喝去的……”

  冬青氣的差點出聲罵人了,真是給六皇子丟臉!

  傅雲杉理也沒理,吩咐冬青去將她們門上那厚門簾摘了掛到柳月眉這屋,撩簾進到裡面。

  小丫頭已經苦累了倒在被窩裡睡著了,眼角還掛著一滴淚,傅雲杉看的心疼,埋怨的看柳月眉,“柳姐姐怎麼跟我這般生疏起來,生了病你能捱,孩子這麼小怎麼能捱呢?!”

  “都是小如不好!”小如在一旁眼圈通紅,“我要照顧小姐和小小姐走不開,就拿了銀子去拜托李媽媽和兩位姐姐,誰知道她們……”

  “小如,給傅姑娘倒杯水喝……”柳月眉朝傅雲杉一笑,“你幫我們的已經很多了。”

  傅雲杉看著她眉間那抹淺淡的笑,心裡歎了一口氣,“其實,我今日來是有一件事要跟姐姐說……我今日剛從遼東府回來,進宮謝了恩,回來路過一品居的時候看到了幾個人……”

  柳月眉看到她的神色,溫柔一笑,輕咳兩聲,“是方家的人?”

  “什麼事都瞞不過柳姐姐!”傅雲杉淡淡一笑,“方家兩兄弟不見蹤影,方老爺病重,方夫人成了徹徹底底的村婦,傅迎春好像被他們賣去了青樓,傅半夏懷了方之行的孩子,被他踹了幾腳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下來,如果保不住……她怕是一輩子都不能再生育了!方之行墮落成性,早已不復昔日翩翩公子模樣!”

  說完,傅雲杉一歎,與柳月眉對視,兩人相視一笑,眉眼間卻都流露出太多笑意。

  “姐姐還是放不下嗎?”

  “傅妹妹,你說的對,這世間原本就沒有什麼是放不下的!”柳月眉語氣平淡,垂眸看著被窩中的女兒,面色溫和慈愛,“當初,我以為我一輩子都放不下小意被傅迎春和方家人害死的恨,卻在將方家從清河趕出去時就放下了;在帝師府,聽到方夫人說保大不保小的時候我也以為我做鬼都不會放下這段血仇,卻在看到女兒平安呆在自己懷裡時,什麼都不願去記起了……”柳月眉抬頭,眉眼清麗如畫,“傅妹妹,他們如何再與我不相干,我只想帶著女兒一生平安快樂的活著。”

  傅雲杉點頭,眉眼輕彎,臉上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柳姐姐,你終於走出來了。”

  “謝謝你,傅妹妹!”

  “該說謝謝的是我,若不是你在方家從中挑撥,方之行他們又怎麼會這麼快受到應有的懲罰!”

  兩人相視一笑。

  “傅妹妹,我想身體好一些跟你學做生意,如何?”

  傅雲杉搖頭,“我跟顧叔商量好要另外買宅子搬出去住,這裡畢竟是六皇子的別院,暫住可以,常住不合適。”怕她多想,傅雲杉特意解釋了一番,“反季節蔬菜這塊兒肯定離不了顧叔,柳姐姐不妨留在宅子裡,幫我照看著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又不用出頭露面,如何?”

  柳月眉眼睛微微一亮,眸中隱隱有水光流動,“好,傅妹妹想的周到。”

  “柳姐姐以後還是叫我杉兒吧,傅妹妹這稱呼感覺不怎麼親切!”傅雲杉瞇眼笑。

  柳月眉點頭,“好,杉兒妹妹。以後還請你多多照顧”

  小如左右看看,眼淚唰一下就流了出來,“奴婢替我家小姐和小小姐謝謝傅姑娘大恩大德!”

  雖然覺得自家小姐轉眼成了別人家的奴婢有些委屈,但總不能一直白吃白喝傅姑娘家的,這已是最好的辦法!

  傅雲杉笑著將她扶了起來,介紹了綠荷和檀香給她認識,告辭出了院子。

  冬青忙迎上前,“姑娘,一定要換宅子嗎?你不喜歡原來的那些人,將他們都趕走就是了,為什麼……”

  “冬青,如果我們今天沒有來,柳姐姐和她的孩子會如何?”傅雲杉不答反問。

  冬青一窒,柳姑娘病成那樣,嬰兒也滿臉潮紅,看樣子不是一天兩天了,若姑娘沒去,那……

  冬青洩氣的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了。”

  傅雲杉笑了笑,“走吧,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大哥和爹娘他們呢!”

  “是說大公子的婚事嗎?”冬青臉上立刻露出笑容。

  傅雲杉但笑不語。

  傅思宗的房間,燈亮著,兩個身影臨窗而坐,傅思宗正輕聲解說著什麼,傅小八的腦袋歪著在看他,傅雲杉心底滿是柔軟,抬手輕叩了叩門,門應聲而開,是白蘞。

  看到傅雲杉,白蘞垂首行禮,傅雲杉笑著走了進來,對窗邊榻上的兩個人道,“哥哥,小八,你們在說什麼?”

  “說到論語中的幾句,小八不很明白。”傅思宗溫溫一笑,看了眼妹妹,眉頭微蹙,“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小心著涼了。”

  那邊小八已從榻上下來,將傅雲杉拉到了榻邊,親倒了一杯水,接了傅雲杉懷中的暖爐,“炭都不暖了!白術,幫姐姐再換幾塊炭。”

  白術笑著應了,接了暖爐去換,白蘞引了冬青坐在炭盆邊,又端了另一盆炭放到傅雲杉身邊。

  傅雲杉低頭,將整個臉都沖向氤氳的茶杯,貪婪的汲取著裡面的溫暖,好半響才仰頭燦爛一笑,“大哥,我還沒恭喜你,恭喜高中狀元!”

  傅思宗一怔,看著妹妹的笑顏也露出微笑,“是誰說要驗證我當狀元的?臨了臨了跑到遼東去了!”

  傅雲杉嘻嘻笑著,湊過去抱住傅思宗的胳膊,輕輕晃著,“好大哥,杉兒錯了,杉兒認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你可別像二姨一樣揪著不放啊,我今天已經被二姨數落了不下二十遍了……”

  “三姐下次再去帶上小八!”小八在旁邊嘟著嘴,眼中又是擔心又是心疼,“我跟師傅學了制藥,師傅這幾個月將手裡所有的方子都交給了我,一些我不懂的,他還特意寫了下來,讓我沒事琢磨!我現在已經會很多了,能保護好三姐!”

  傅雲杉心裡一軟,喉嚨處有些哽咽,笑著拍了拍小八的頭,“好!下次一定帶著我們偉大的藥劑師大人!啊!小八,你都這麼高了,再一年我就夠不到你的頭了……”

  她的話沒有說完,就瞧見小八彎了腰,將頭伸到她手下,瞇著月牙的眼,笑瞇瞇道,“這樣三姐就不用擔心夠不到了!”

  傅雲杉一怔,心裡滿滿的感動,伸手將弟弟抱入懷中,如小時一般輕拍他的後背,“傻弟弟!”

  隨即,大笑出聲,小八被摟著直不起腰,聽到姐姐的笑聲也跟著呵呵笑起來,傅思宗輕輕搖了搖頭,“不像話!”滿臉都是笑。

  三人笑鬧一會兒,傅雲杉抱著杯熱茶問傅思宗,“大哥,傅老侯爺那邊松口了?”

  “怎麼會這麼問?”傅思宗疑惑的看妹妹。

  傅雲杉挑眉,“今日在大殿上,皇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誇祖父有這樣一對好孫子孫女,似已知道爹的身份了。”

  傅思宗搖了搖頭,“不是傅老侯爺松的口,是……”有些難以啟齒的模樣。

  傅雲杉看了眼小八,小八撅了嘴,道,“是那個康什麼的公主!也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爹是帝師府的長孫,哥哥是帝師府的重長孫,偷偷溜出宮去帝師府找哥哥,沒找到哥哥就將帝師府鬧了個人仰馬翻!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額……

  這個出乎她的意料了……

  “康寧公主?”

  小八側目,“三姐怎麼知道?那公主太纏人了,看到哥哥就像是蜜蜂看到了花一樣往上撲……”

  傅雲杉噗嗤笑出聲,冬青也在一旁抿著唇笑,白術和白蘞都挑了眉,唇角微微彎著一個弧度。

  “咳咳……”傅思宗尷尬的咳了聲。

  傅雲杉挑眉看自家哥哥,做出一個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表情,傅思宗好笑的瞪了她一眼,“是大考那天路上遇到她的馬車受驚,我怕連累路人就上去制服了馬,後因急著考試就撇下那公主走了,誰知她……”傅思宗無奈的搖了搖頭,“不知從哪裡得了爹是帝師府長孫的消息就以為我們住在帝師府,結果……”

  “三姐,我瞧著那公主也喜歡大哥,紫菀還偷偷聽到她跟她身邊的丫頭說要回去找皇上賜婚什麼的……”

  “小八,不許胡說。”傅思宗沉了臉色。

  傅雲杉的臉色也因小八的一句話沉了下來,怪不得那般傲慢的康寧公主一聽到容妃說出她的身份就變得那麼熱情,原來……是想討好她做她的大嫂?!

  可惜,她來晚了一步,大哥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還是互相喜歡的人!

  不過,就算沒有白昕玥,那樣的公主也不會是大哥喜歡的類型,康寧這一番苦心算是白費了!

  “大哥打算怎麼辦?”

  “我跟她是不可能的,我心裡已經有其他……”

  傅雲杉挑了挑眉。

  傅思宗看了她一眼,尬尷道,“皇上前幾日在大殿上提過要給我賜婚的事,我……想等你平安回來再……一時口快給拒絕了!”

  傅雲杉嘴角抽了抽,一時口快!

  “我今日在萃玉宮見到公主了!”

  傅思宗的神色一緊,直直盯著她。

  傅雲杉故意歎了一口氣,“公主瘦了好多,眼睛跟核桃一樣紅腫,神色憔悴,見到我就抱著哭,說她做錯事了,大哥不要她,她干脆出家好了……”

  “不行!”傅思宗一急,脫口而出!

  傅雲杉瞥了他一眼。

  傅思宗看了妹妹一眼,歎了口氣,神色有些不安,“我……我那天說了很重的話,她掉了很多淚,哭了很久……不知道,她還願意不願意嫁給我!”

  “真是個傻哥哥!”傅雲杉反手從袖中掏出一個錦盒遞給他,“這是公主托我轉交給你的,讓我問你一句,你若無心她便休,你可……”

  “我願意我願意!”傅思宗一臉激動,“我明日就進宮去請旨!”

  傅雲杉搖頭,湊到傅小八耳邊低語了兩句,對一旁忍俊不禁的冬青道,“冬青,我們走。”

  兩人聯袂出了房間,走出幾步遠,就聽見傅思宗在房內狂喜的低吼,伴隨著白術和白蘞的恭喜,房門被人推開,傅思宗一臉感激的朝妹妹深揖下去,“杉兒,謝謝你!”

  傅雲杉仰臉,星眸晶亮,滿臉都是歡快的笑意,“哥哥開心幸福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了!”

  傅思宗重重的點頭。

  兄妹幾個相視而笑。

  皇宮,上書房

  洪德帝吹胡子瞪眼的瞧著一副淡定從容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兒子,“杜成,誰讓你給他上茶的!渴死他最好,免得朕操心他被自己蠢死!”

  “父皇,你羨慕了?”樓重淡淡瞥了洪德帝一眼,痞樣十足。

  “羨慕個屁!”洪德帝爆粗口,“羨慕你為了一個女人差點被瘟疫害死?朕腦子沒有病!”

  “哦,那就是嫉妒了!”樓重順當的接口,端著茶朝杜成舉了一下,“好茶,回頭給我弄兩斤,我拿去討好未來岳父大人。”

  “是。”杜成笑著應。

  洪德帝瞪了杜成一眼,“不給!那是我的東西,憑什麼給你去做人情!”

  “那就算了,討不好岳父大人就娶不到媳婦,娶不到媳婦就打一輩子光棍好了。”樓重翹起二郎腿,毫不在意的說著,“不過你百年後,娘若問起為什麼我沒娶媳婦,你記得把這話講給我娘聽!”

  “你個臭小子!混小子!王八犢子……”洪德帝氣歪了鼻子,“你居然敢威脅朕!不就是讓你媳婦在大殿上多跪了一小會兒嗎?你就這麼小肚雞腸子擠兌你親爹!你……”

  “一小會兒?是足足三刻鍾!”樓重瞥他,嘴角邪肆,“我記得娘懷著我時被皇後罰跪,是跪了一盞茶還是兩盞茶?杜成,你記得不?”

  “回六皇子,是兩盞茶!”杜成笑,“因為從勤政殿到翊坤宮有點遠,皇上是飛著……”

  “住口!”洪德帝臉色漲紅,眉眼間有些尷尬,毫無章法的擺了擺手,“行了行了,這次是父皇不對,頂多下次不讓她跪那麼久……”瞧見兒子飛過來的眼神,洪德帝一拍桌子,“朕是皇帝,她還想見皇帝不跪不成?!”

  樓重也不吭聲,就那麼看著他,洪德帝飛身就往兒子身上撲,抬腳就要踹,樓重動也不動,洪德帝的腳眼見就到了他腿上又硬生生收了回去,氣呼呼道,“不跪就不跪,反正她現在是縣主,回頭再來皇宮時朕給她個特許,你可滿意了?”

  “謝父皇,兒臣會在娘親面前替你美言幾句的。”樓重摸了摸下巴,狹長的雙眸閃著狡黠的光,“至少父皇這幾年沒有往宮裡收羅美人兒了,是個喜事!”

  話落,疾步走出了上書房。

  洪德帝氣的指著屋外跟杜成擺理,“瞧瞧,還沒過門就護成這樣,過了門還不知道把我天啟的江山禍亂成什麼樣!”

  “六皇子在跟您說笑呢,皇上較什麼真兒!說到底,六皇子還是您的兒子,他的媳婦是您的兒媳,終究要跪您喝一杯公公茶的!”

  杜成這麼一說,洪德帝覺得有點道理,眉眼舒展了,細長的鳳眸做了一個與剛才樓重同樣的神色,笑瞇了眼,“哼,看那一天你還怎麼攔!去將那茶葉准備兩斤送去重華宮。”

  杜成笑,“是。”

  翌日,用過早飯,傅雲杉回屋剛收拾停當,帶著冬青准備去地窖聽楚秋綾的答案,還沒走出院子就被香葉叫去正廳,說是帝師府來人了請傅明禮一家過府商談認祖歸宗的事宜!

  “認祖歸宗?”傅雲杉擰眉,“來的是什麼人?”

  香葉搖頭,“奴婢沒見過,不過聽他自己說是姓榮,他好像認識顧叔,是顧叔引著去的正廳,老爺夫人這會兒都過去了,三姑娘也過去看看吧?”

  榮管事?是祖父身邊的那個榮管事?!

  傅雲杉嗯了一聲,吩咐冬青,“咱們先去看看,一會兒再去地牢,讓人先把飯送過去吧。”

  冬青朝一旁的小丫頭使了個眼神,小丫頭退了下去。

  二人跟著香葉去了正廳,來的人果然是傅禺身邊的榮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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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不該喜歡,聖旨

  “三小姐。”榮管事一臉喜氣,朝傅雲杉行禮。

  傅雲杉讓了禮,喚了傅明禮和楚氏等人,方笑著請榮管事坐。

  榮管事瞧見人齊了,笑著婉拒,拱手對傅明禮道,“奴才奉老爺之命請大公子大夫人和諸位少爺小姐回府商議認祖歸宗之事!”

  傅雲杉瞧見傅明禮和楚氏臉色皆是喜色,自家姐姐和姐夫也是滿臉歡悅,倒是哥哥臉上顯見幾分沉穩,“榮管事,此事可得了傅老侯爺的准?”

  “正是!”榮管事笑,“傅老侯爺昨日就松了口,退居太老爺之位,府中稱呼也做了改動。如今咱們大公子改成大老爺,二公子改成二老爺,三公子改成三老爺,幾位少爺也改成公子。太老爺言這是為迎接大公子和幾位少爺小姐回府做的准備,提到大少爺很是高興!”

  竟然提都沒提妹妹救了遼東數萬百姓,為天啟做的那麼一大份功勞!

  傅思宗眉頭輕蹙,神色有些冷淡,看了妹妹雋柔的眉宇,心裡一歎,才道,“可定了時辰?”

  “明日巳時正請大公子大夫人和諸位少爺小姐過府,商議過具體細節後會有一個家宴,家宴後太老爺請了大皇子和六皇子做證……”說到最後,榮管事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卻依舊堅持說完,“滴血認親!”

  傅雲杉的臉瞬間沉了下來!

  傅思宗的雙眸也冷了下來!

  既商議認祖歸宗事宜卻又要整出滴血認親之事,傅老侯爺心裡分明還是不認可爹這個孫子和他的一眾兒孫!

  傅雲杉擔心爹難受,抬眸去看,卻見傅明禮臉上的笑一僵,隨即輕笑出聲,“勞煩榮管事轉告父親大人一聲,家裡諸事繁忙,就不過府商議了。”

  竟是直接拒絕了認祖歸宗一事!

  “相公!”楚氏眼中有痛色。

  “大公子……”榮管事一怔,還欲說什麼。

  傅明禮淡笑著拍了拍妻子的手,看了兒女們一眼,面朝榮管事,“送榮管事。”

  “爹!”

  傅雲杉與傅思宗同時出聲,同步上前,兄妹倆相視一笑,傅思宗退後一步,傅雲杉走過來扶著傅明禮,眉目清淡,唇角含了一抹似笑非笑,“爹,咱們去!一定要去!傅老侯爺想驗就讓他驗!也讓全京城的達官貴人都看清楚,咱們家到底是不是傅家的真正後人!配不配的上這一個天啟帝師府的傅姓!”

  傅思宗朝妹妹點了點頭,顯然是兄妹倆想到了一起。

  傅明禮一怔,垂眸看女兒,好一會兒才撫上女兒的頭,環視一圈幾個兒女,歎了一口氣,“爹不怕委屈,爹怕委屈了你們!”

  “女兒/孩兒不怕委屈!”

  “好!”傅明禮甩袖,聲音鏗鏘,“咱們就去驗一驗,看是否配得上他那帝師的傅姓!”

  語氣中三分埋怨,四分怒氣,剩余三分是不甘!

  榮管事長長的松了一口氣,行禮,“老爺就是擔心大公子和幾位少爺小姐誤會,才特意派了奴才來,是奴才嘴笨,沒有將老爺的意思傳到!”說罷,將大夫人生氣時說的話重復了一遍,“我倒要看看若滴血認出我兒我孫子孫女是傅家的子孫,丟的是他的臉還是我兒我孫女孫子的臉!”

  傅雲杉與哥哥相視一笑,這話還真像是大夫人說出來的。

  辭了榮管事,楚氏開始吩咐丫頭准備東西,收拾出一些打賞用的八分和一兩用的銀裸子,又提點了幾個伺候丫頭需要注意的規矩,這廂剛忙個差不多,就聽香葉在外面大喜的聲音,“老爺、夫人,聖旨到了!聖旨到了!”

  聖旨!

  傅明禮和楚氏忙換了衣服來接旨,剛散開不久的兄妹幾個重新聚起來。

  傅雲杉抿唇一笑,朝自家哥哥眨了眨眼,傅思宗先是沒明白妹妹的意思,等反應過來,眼睛瞬間就瞪圓了,嘴張了幾張,話都不會說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著新科狀元傅思宗,容優才德,品性良好,甚得朕意,乃天賜良才。現選為康樂公主之駙馬,擇良辰吉日成親。欽此!”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著傅姓女傅雲杉,聰敏容昭,救百姓於水火,利社稷於糧食。特封為安寧縣主,珍貴器皿一箱,綾羅綢緞百匹,金銀各一萬兩!欽此!”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著傅家反季節蔬菜為朕喜愛,遼東府千頃稻谷為朕喜愛,特賜傅家皇商之名,欽此!”

  三道聖旨,三個太監宣讀,排成一隊,尖細的聲音在廳中回蕩,傅雲杉因早得了聖旨內容並不驚訝,反觀家中其他人……

  傅明禮眼神有些不敢置信,楚氏臉色的笑僵住了,傅剪秋目瞪口呆,許長清滿臉震驚,小八滿目驚愕,紫菀瞪圓了眼睛,烏溜溜的在三道聖旨上掃……

  最先回神的是傅思宗,他俊朗的面上漾開淺淡得體的笑,俯身大聲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家人同時警醒,跟著磕頭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恭喜傅狀元!恭喜安寧縣主!恭喜傅老爺、傅夫人!這可是天大的榮耀!”宣讀聖旨的領頭公公笑著上前恭賀,傅思宗上前應酬,著了白蘞拿了一個鼓鼓的荷包放到公公手裡,“有勞公公跑這一趟,還請屋裡喝杯茶,稍作歇息!”

  正要拿眼神去示意白蘞給其他太監也送上一個荷包時,瞧見爹已經在做這個事,輕輕一笑,收回神專心跟領頭公公說話。

  那太監得了好處,臉上的笑容更大,還特地囑咐了兩句,讓他們明日一早去宮中謝恩,還提醒了一些宮中注意事項,末了,曖昧的看了眼傅雲杉,告辭離去。

  楚外公楚外婆一家早得了消息,待太監們一離開,都走了出來。

  “杉兒好厲害!居然成了皇上御封的縣主,這種事百年也難見一次!”兩個表姐拉著傅雲杉表達著各種羨慕,兩個表哥則圍著傅思宗嗷嗷叫著傾慕之情!

  “大哥考上了狀元!現在又是駙馬,真厲害!趕明兒我和哥哥去考個武狀元,到時候咱們家文武狀元就都有了!”

  一家人笑語連天!

  早些年,聽娘曾經提起過,大舅十歲上曾定過一門親事,後家中遭禍,女方退了親,大舅許多年不娶親,後為安父母的心自己做主娶了一個大字不識卻聰慧孝順的女子為妻,夫妻二十多年恩愛異常!

  兩個表姐皆為大舅媽所生,卻從小養在外婆身邊,並不是外婆看不起大兒媳,而是商量了她的意見,要在力所能及的條件下給孩子們最好的,有她親自教導琴棋詩書,洗羹做飯,那一身禮儀規矩縱是出入宮廷宴席都去得!

  兩個表哥則跟了自家爹娘勤習武功,更偷偷將鏢局裡那些鏢師的各路武功都學了去,來到京城這幾個月也沒閒著,跟著傅思宗和小八向司命學了不少,前兩日,兩人還合伙跟司命打了幾十個回合,已是十分了得!

  也難怪敢放出這樣的大話!

  哥哥楚景嵐笑弟弟,“景昶,你以為武狀元只會武功就行嗎?武狀元是要當將軍的人,要會行軍打仗,部署策劃,謀定後動,你會嗎?”

  “啊?”楚景昶一怔,隨即瞥了眼哥哥,“什麼謀定後動,你直接說會使詐不就得了!那勞什子的鬼玩意兒看的我頭疼,我負責行軍打仗,哥哥負責部署策劃,謀定後動,如何?”說到最後,眉毛都挑了起來,沖著楚景嵐諂媚的笑。

  一家人哈哈大笑。

  瞧著滿院子的歡歌笑語,傅雲杉心裡亦是暖暖的,抬眼瞧見冬青給自己使眼色,悄悄走了出去,就看見顧淮揚站在不遠處,瞧見她走出來,忙走過去,“三姑娘,我已吩咐人去余府和帝師府那邊送了信,其他地方,你看……”

  在京中謀生,人際關系亦是極其重要的一環,只是……

  傅雲杉微微蹙眉,想了想說了兩家,“西北侯常家,禹州封家。常家那邊只說請常家夫人和小姐有空過來喝茶逛玩即可,封家……”

  傅雲杉突然想起在余家時見到的那位八面玲瓏誰都不願得罪的封家夫人,看了眼立在弟弟身邊的白術,笑了笑,“什麼也不用說,只隱隱的提一句,我姐姐和我娘的繡藝高超就行了。”

  顧淮揚想了想,也隨著一笑,“是。”退了出去。

  冬青有些莫名,“姑娘,為什麼要跟他們家說夫人和大姑娘的繡藝?”

  “封夫人那般玲瓏的一個人,自會明白我的意思。”

  她想借機探一探封夫人對白術的事知道多少,又抱有什麼想法,引她來自己家裡,無疑是最好的法子。

  冬青一臉迷茫,傅雲杉微微一笑,伸手從腰上解下赤練,嗖的一聲擲出,紅綾卷住枝椏,她飛身上了房頂,幾個起落,到了練武的院子。

  聽到動靜,青閣從房間出來,見到傅雲杉,忙行禮,傅雲杉笑著攔了,“你家門主在做什麼?”

  她昨日回來,就聽哥哥跟她說,司命最近尤其喜歡鑽在屋裡研究各種毒藥,然後配出解藥,還分門別類的貼上字條。

  青閣垂眸,眼神有幾分閃躲,“門主……在研究一種毒,想做出解藥……”然後接了句,“馬上就要研制出來了。”

  傅雲杉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那就別告訴他我來過的事。”

  “是。”青閣沒抬頭,“送姑娘。”

  她本想將這份喜悅與他分享……

  傅雲杉笑了笑,走出院子。

  冬青追來,瞧見她出來,有些困惑,“司命不在?”

  傅雲杉搖了搖頭,“去地窖看看吧。”

  “是。”

  可惜,二人剛走到地窖入口,就聽到香葉氣喘吁吁的急喚聲,“三姑娘!三姑娘……”

  兩人相視無語,那丫頭已沖到了跟前,大冷的天居然一額頭薄汗,冬青忙拿帕子給她擦了,“小心著涼了。”

  香葉嘻嘻笑,“沒事,我身體結實著呢!”說著去看傅雲杉,“三姑娘,余家表姑娘和表少爺來了,帝師府的三爺也來了,老爺正在客廳陪三爺和表少爺說話,夫人和大姑娘在花廳陪著表姑娘在聊天,表姑娘說好久沒見你,想見的緊,讓我趕緊找你回去!”

  一口氣將話說完,香葉拍著胸口直喘氣兒。

  傅雲杉好笑的嗔瞪了她一眼,看了眼地窖,“冬青,我先過去,你去裡面問一問她有什麼話想要跟我說。”

  冬青應聲,看著二人離開下了地窖。

  楚秋綾眼窩深陷,好似昨天一晚上沒睡,看到有人下來,神色激動,待發現只有冬青一人時,露出很明顯的失望之色!

  不等冬青開口,她就出聲道,“我等傅雲杉親自來。”

  冬青也不勉強,看了她一眼就退了出去。

  等傅雲杉到花廳後才知道余桐樂拉著楚氏和傅剪秋去了正廳,兩人又往正廳而去。

  到正廳的時候,裡面的氣氛很詭異,自家爹娘臉色復雜,看著余表姐,余表哥則蹙著眉不說話,坐在輪椅上的傅亙神情冷淡,與表姐一副不知所措的泫然欲泣模樣。

  哥哥朝她使了個眼色,傅雲杉沒有領會到,還要仔細去看哥哥的口型時,余桐樂已盈著笑朝她走來,“杉兒,聽說大棚蔬菜已經開始開花結果了,你帶我去看看好不好?”

  一襲堇色對襟小襖,下身百花穿蝶裙,一旁的丫頭手裡抱著一襲藍色斗篷,膚容精致,眉目秀美,完美的櫻桃小唇,很美,且耐人尋味的美!

  眉睫上凝成珠的淚更為她添了幾分絕色。

  只是,那一雙哀求的眼神太過可憐,傅雲杉歎了口氣,伸手接過丫頭手中的斗篷披在她肩上,笑著跟傅亙打了招呼,挽了表姐的手出了大廳!

  一踏出正廳,余桐樂眼中的淚就撲簌而下,拉著傅雲杉往花廳走。

  說是花廳,不過是在裡面擺放了幾盆在大棚裡養出來的花,都是再普通常見不過的。

  擰了帕子給她擦淚,倒了熱茶送過去,傅雲杉拉了余桐樂的手,“表姐,怎麼了?”

  “杉兒……嗚嗚……”余桐樂也不說為什麼,抱著傅雲杉就哭了起來,真是聲嘶力竭,鼻涕眼淚亂飛,毫不顧忌形象的哭!

  “我不是故意的,我一直表現的都很好,就今天聽到他說這幾日身子有些不好,就沒忍住……嗚嗚……他肯定討厭死了我,肯定再也不會理我了……嗚嗚,杉兒,怎麼辦?!我喜歡他,我想和他在一起!可是……我不能光明正大的喜歡他……他若是厭煩了我……我、我……我不如絞了發去當尼姑……”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她聽著怎麼像是余表姐喜歡上了一個人,這個人身體有恙,且二人身份不合適,不能光明正大……

  身體有恙,身份不合適!

  想到廳中的傅亙……

  天啊!表姐該不會是喜歡傅亙吧?!

  傅雲杉扶額,“表姐,你……”

  追進來的丫環連連擺手,“表姑娘別放心上,我家小姐胡言亂語呢!”說著,似為增加話語真實度,狠狠的點了點頭。

  余桐樂兀自哭著,撕心裂肺,好不傷心!

  傅雲杉卻歎了一口氣,任她將眼淚鼻涕都抹在了自己身上,輕輕拍著她的背,朝丫環擺了擺手,丫環惴惴不安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一步三回頭的退了出去。

  “表姐,明知道不能喜歡,為什麼還要喜歡他?你該知道咱們兩家是有姻親的,他身體有病你也是知道的,還有他的身份是咱們的長輩,你……”怎麼會存了喜歡的心思?!

  余桐樂搖頭,“我也不知道……稀裡糊塗的就喜歡了!”

  傅雲杉一怔,愛情本來就是身不由己的事,哪一個真正有心愛之人的人能看清自己喜歡對方什麼?哪一個能說得清是怎麼喜歡上對方的?

  “杉兒,我怎麼辦?他看出來我喜歡他了!他看出來了!現在肯定很討厭我!說不定……”

  余桐樂退出傅雲杉的懷抱,抓著她的肩膀,滿臉淚水,滿目傷痛,“說不定,心裡正惡心我……”

  傅雲杉拿帕子擦去她臉上的淚,笑道,“不會的!傅三爺為人溫厚,對你又好,剛才那樣冷臉可能只是不想讓你誤入歧途,絕不會存了厭惡你的心思!”

  “真、真的?”余桐樂傻傻的模樣讓傅雲杉有些心疼,很肯定的點了頭,“真的!”

  傅雲杉笑著說起在遼東府的一些事轉移余桐樂的注意力……

  正廳,在傅雲杉帶著余桐樂離開之後,又慢慢溫和起來。

  傅亙眉眼清雋,氣質溫潤,身形單薄,一襲織錦藍袍銀線勾浮雲圖案,舉手投足間皆是一片淡然,抿了茶朝傅明禮淡淡一笑,“爹那邊你不用擔心,他也是臉面上的功夫。前幾年因頤兒的事竟成鬧的沸沸揚揚,大哥和大嫂從清河帶回來的傅明孝又是個假冒的,爹氣不過,這次才要當著皇家的面驗個真假,也好堵了那些悠悠之口!”

  “三……三叔說的是。”傅明禮垂首恭立,一副洗耳聆聽狀,心裡因傅老侯爺要當面滴血認親的怒氣淡了幾分。

  傅亙聲音甘醇,看到傅明禮的模樣,輕輕笑了笑,轉頭看向傅思宗,“你和你妹妹是我們傅家的驕傲!三爺爺為你們高興!我今日來的匆忙,這個送給你和杉兒,三爺爺在家裡等你們回來。”

  “是,聽聞三爺爺畫技高超,宗兒正想討教一番。”傅思宗笑著接了禮物。

  傅亙臉上的笑深了幾分,朝他點頭,“好!”

  不多會兒,傅亙告辭,臨走,看了余桐安一眼,想說什麼卻露出淒苦一笑,被隨從連輪椅一起抬上了馬車。

  余桐樂傷心完和傅雲杉回到大廳時,發現傅亙已經走了卻連個招呼都沒和她打時,眼淚又落了下來,余桐安狠瞪了妹妹一眼,抓了她的手也告辭回家。

  馬車上,看著哭的淒慘的妹妹又是惱怒又是心疼,卻不忘這次來的目的,“曾祖母吩咐你的事,你可曾告訴杉兒了?”

  余桐樂的哭聲戛然而止,抬頭,臉色惶然,看著自己的哥哥,張嘴,“我……忘了。”

  她被喜歡的人嫌棄,傷心的恨不得死去,哪裡還記得曾祖母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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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2 18:12:28 |只看該作者
023 欲蓋彌彰,舊事

  “你啊你!讓我說你什麼好?”余桐安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妹妹一眼,掀開簾子對坐在外面的小廝輕聲說了幾句,小廝眼珠轉了兩圈,點頭,“少爺放心,奴才一定親自將消息告訴傅三姑娘。”

  余桐安點了點頭,擺手讓他去,他和余桐樂則打道回府。

  他卻不知,自己的馬車離開不過半刻,往別院去的小廝就被人一箭穿心,當場死亡!

  從午後開始,陸陸續續來人道賀,一些商家更是如搶購跳樓大甩賣一般卯足了勁兒往別院鑽!

  樓重和衛九來時是申時末酉時初的樣子,當時客人已散的差不多,顧淮揚正和一個死慘爛打想買他們家大棚蔬菜的商人周旋,瞧見樓重等人騎馬過來,立刻做送人狀,“六皇子和九皇子來了,恕不能繼續招待了,鄭老板有需要咱們改日再談,您看如何?”

  那客人一聽來人是六皇子,哪裡還敢多說什麼,忙道了句,“改日改日,告辭告辭。”

  樓重與衛九結伴而來,身後跟著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是身材高大威猛的褐色長袍男人,微微有些絡腮胡子,卻絲毫不影響他豪氣沖天的氣質!

  “顧叔,這位是征北大將軍衛朗,是九皇子的舅舅。”

  顧淮揚忙行禮,衛朗瞧見他對樓重和衛九都沒行禮,想到此來的目的,也不敢托大,攔了顧淮揚,豪爽一笑,“顧管事客氣,都是自家人,這些俗禮不如免了!”

  另外一個人,樓重沒有介紹,顧淮揚也沒有多問,引著四人一路進了正廳,招呼了丫頭上茶,又喚小廝去請老爺和大公子,樓重卻擺了手,“顧叔,將楚家人一並找來吧,我正好有事要跟他們核證。”

  樓重知道,傅家大小的事務基本上都是顧淮揚在打理,小丫頭對他很是信任,一些辛密的事也都找他商量,所以也沒想著瞞顧淮揚。

  顧淮揚聞言,立刻聯想到楚侯府叛國一案,神情立刻肅了肅,“六皇子、九皇子稍等,我這就請楚老爺子一家和老爺夫人他們過來。”

  “六皇子,那楚家老爺子真是我家大少爺嗎?”

  看到顧淮揚出門,立在樓重身後的老者沙啞著聲音問。

  樓重頷首,“楚家老爺子是親口承認的,且姓名過往都沒有錯,一會兒人來了你可以先確認,再決定要不要說出當年真相!”

  老者不再出聲。

  傅明禮和楚氏一家人率先趕來,未及一刻,楚外公和楚外婆也帶著一家人趕到了客廳。

  那老者一眼看到楚外公,眼淚唰一下就流了下來,‘噗通’跪倒在地,膝行爬向楚外公,“大少爺!令瑾少爺!”

  楚外公一怔,不敢相信的蹣跚幾步,一把抓住老者的肩頭,“淡心!淡心!你是淡心!”

  “大少爺……”老者淚眼婆娑,一把抱住了楚外公的雙腿,嗚嗚的哭出聲,聲音嘶啞難聽,卻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淒苦心酸,“奴才就知道您沒死!您肯定沒死!奴才這麼些年……總算沒有白等!沒有白等!”

  “淡心,來,快起來!”楚外公抓著老者的手將老者從地上扶起來,坐到一旁的座位上,抹了把被水霧模糊的視線,擠出一個笑,“這些年,你……還好嗎?”

  老者點頭,“奴才好,奴才一切都好!”發皺的面頰上流著淚卻怎麼也止不住似的,“侯府出事後,奴才改了個名叫蘇全,奴才媳婦給奴才生了兩兒一女,兒子的孫子都要成親了,女兒也早嫁了人……”說著,又似想起什麼,從座位上站起,左右看了看,走到屏風後面,悉悉索索一陣聲響後,他從裡面轉出來,抹了把眼淚,走到楚外公面前,再次‘噗通’跪地,將手中的東西舉過頭頂,“大少爺,老侯爺是冤枉的!咱們楚侯府根本沒有做過通敵叛國的事!當年那封信根本就是別人挖好的陷阱!是要害大夫人娘家和咱們侯府的!大少爺!咱們楚侯府是冤枉的啊……”

  “老侯爺和大少爺去鎮南城走後的第三天,奴才收到一個人秘密送來的信,說是能還楚侯府數百條人命清白的證物!奴才偷偷看了信,瘋了一般去追你們,可追到一半,就得到老侯爺被土匪殺死,大少爺、大夫人和幾位公子小姐下落不明的消息。奴才不甘心,重新回到京城想告御狀,可時逢邊疆動亂,皇上御駕親征,奴才便在京郊隱姓埋名生活下來,等待時機,可是……”他滿臉淚水,雙手顫抖著,“越來越多不好的消息傳回來,先是二少爺和二夫人身染時疫而死,後是幾個庶出少爺小姐與人發生爭執而死,直到……再也沒有消息傳回來!奴才……奴才以為大少爺也……”

  話未完,已泣不成聲!

  傅雲杉來的時候,正廳到蘇全說侯府往事。

  楚家,永平侯府,是個有著三百多年傳承的世襲侯府,歷代男兒皆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國的棟梁之才,到楚令瑾之父楚辭這一代時,更達永平侯府頂峰!

  楚辭少年英才,未及三十便已官拜左丞相,當了輔國首輔!

  幾年後,布衣傅南天一朝得中狀元,楚辭因一篇政論與其相逢恨晚,引為知己!

  後,楚辭為媒,傅南天娶了輔國公府唯一的庶女為妻,夫妻恩愛不過幾年,永平侯府庶女去世,傅南天悲痛欲絕,言,此生再不娶妻!

  楚辭動容他的真情,欽佩他的為人,向當時的洪澤帝推薦他為太子帝師,傅南天鯉魚躍龍門,步入京都權貴之圈,多家女來求,他卻真如自己所說,再不沾染女色!

  楚辭多番勸解,讓他以子嗣繁衍為重,他才又納了一房妾室,生下二子傅耿。

  後楚辭有意將女兒嫁給傅南天的長子傅禺,傅南天卻因出使耶羅被余家所救為長子定下了余家二小姐的親事!

  楚辭引為憾事。

  洪澤三十六年,兩人因各地水利和糧食種植產生分歧,後又因推保哪位皇子上位背道而馳,關系漸行漸遠!

  天啟五年,玉家突然被爆出有通敵賣國之嫌,不等查證,玉家一夜之間遭滅門,婦孺孩童皆無幸免!

  緊接著,從永平侯府楚老侯爺的書房暗格中搜出玉家掌門人寫給楚老侯爺的謀逆之信,經比對,確認是玉家掌門人的親筆,一部分朝臣聯名上書,求誅殺永平侯府所有人等!

  當年,找到對比筆跡的,正是戶部的人!

  傅南天,戶部,水利和糧食種植……

  有什麼東西在傅雲杉腦海中清晰起來!

  是了!

  傅雲杉突然想起來,遼東一季水稻之事,當時的戶部尚書正是傅南天!

  “大少爺……是傅南天!是傅南天!一定是他!是他害了我們侯府……是他害了我們侯府啊!”蘇全哭的涕淚交加,不時哽咽,蒼老的面龐布滿滄桑。

  楚外公一臉震驚,滿臉的不敢置信,直直的看著蘇全,“那……或許只是個巧合?”

  蘇全搖頭,拼命的搖,“大少爺一看信便知!”

  楚外公忙拿過信去看,信紙因年代久遠已然發黃,質地卻是極好的,上面的字跡消瘦,落筆匆忙,只寥寥數語,卻字字顯露背後有人置玉家死地,玉家絕無叛國之意!還讓楚家小心背後的小人,做好准備,免得遭人毒手!

  誰知,信還未出江南,玉家已遭人滅門焚燒,玉家付之一炬,干干淨淨,什麼都沒有留下!

  當年,受洪德帝差遣,密查此案的人名叫沙溢,他送來的消息是:從玉家地窖裡搜出多套甲胄兵刃和與北涼皇室的來往書信,玉家滿門死絕,無人出來喊冤,玉家通敵叛國罪名,就此坐實!

  後,從楚侯府搜出書信,經由戶部拿出的契約前面做對比,確認了楚侯府是同謀的事實!

  也就是說,若沒有戶部拿出的玉家與皇家的買賣契約簽名,楚侯府還不會那麼快被定罪,撐足三天,新的證據一到,楚侯府說不定能幸免於難!

  而那個簽名是傅南天提供的!

  楚外公身子踉蹌,後退一步倒在座位上,楚外婆臉白如紙,雙眸血紅!

  樓重臉色肅然,看傅雲杉,“沙溢後來調任平城任守城將軍,天啟二十年,醉酒失足跌下城牆摔死!”

  這顯然不可能是醉酒失足這麼簡單!

  傅雲杉的雙眼猛一睜,樓重點了點頭,“為什麼?!他做這些事的動機是什麼?!”

  他先受楚老侯爺恩惠,成就美滿姻緣,後一步登天成了當朝帝師,在朝堂,楚老侯爺對他多方照拂;在私下,楚老侯爺待他猶如兄長,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難道只因為政務一些分歧,就要將玉家和楚家趕盡殺絕嗎?!

  這……不成立!

  除非他還有其他什麼更為重要的……動機!

  更為重要的動機?!

  什麼動機?!

  傅雲杉一雙眸子深沉如水,櫻唇緊抿,迎著樓重深邃的黑眸,良久無語。

  傅明禮顯然不能接受蘇全的猜測,縱是不受傅老侯爺待見,他心裡還是不願將楚侯府叛國一案與自己有血脈之親的傅老侯爺聯系在一起!

  “不!這……這怎麼可能?!”

  楚氏一臉震驚,看表情更是不能接受!

  如果楚家永平侯府與江南玉家的通敵叛國案真的是帝師府傅南天所為,那……她與相公……

  “不!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楚氏臉色雪白,呆怔的看著傅明禮。

  樓重歎了一口氣,起身對楚令瑾道,“這件事疑點太多,究竟是不是傅南天所為還不一定,我們還不可貿然行動!”

  確實不可貿然行動,若打草驚蛇,後面事情更不好查!

  楚令瑾點頭,臉上強撐起一個笑,“有勞六皇子為我楚家和玉家奔波。”

  樓重淡淡一笑,側頭對傅雲杉道,“蘇全我先帶走,你們這裡並不安全,我將他送去和他的家人在一起。”

  眼神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外面。

  傅雲杉心下一動,“好,我送你。”

  衛朗神色焦灼,直勾勾盯著楚二姨,期待她一個回眸,卻不想人家從頭到尾都沒抬過頭,只柔順的站在楚外婆身邊,看也沒看他一眼。

  眼看樓重要走,他還沒跟人說一句話,心裡抓肝撓肺的癢……

  衛九瞥了自家舅舅一眼,湊到他耳邊輕聲嘀咕了一句,衛朗的眉頭瞬間蹙起,很不滿的瞪了衛九一眼,卻不再亂躥,瞅准了傅雲杉送樓重出廳的空蕩,掏了一早准備好的錦盒麻溜的塞到楚二姨懷裡,滿懷喜悅的大踏步走了出去。

  將四人送出院子,樓重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傅雲杉,柔美的五官,頰邊的笑,神游天外的雙眸!讓他忍不住眉眼輕彎,抿唇輕笑。笑罷,伸手招傅雲杉過來,“想不通?”

  “不敢想!”

  她已經想到讓她驚恐的地方了,實在不敢往下想!

  樓重一笑,“欲蓋彌彰!”

  傅雲杉黑漆漆的雙眸瞳孔狠狠一縮。

  跟她想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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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2 18:12:44 |只看該作者
024 鴻門宴,傷離別(1)

  因蘇全所言,晚飯時,一家人都沒有怎麼動筷子。

  楚令瑾憑記憶臨摹出了玉家掌門人的親筆之信,拿在手中與妻子反復的看。

  “老爺,你覺得這件事是傅南天的可能性有多大?”

  玉氏靠著大紅海棠靠枕,目光中帶著審度。

  楚令瑾搖頭,“傅南天與爹早年關系親厚,後永平侯府支持當今聖上奪太子之位,帝師府則持中立,父親雖有些微詞,卻並未怪罪與他,兩人交往雖不如以前那般密切,卻也沒有到反目成仇的地步!只是從那開始,父親再邀傅南天來家中做客時,三次他會有兩次推拒……如果真是他做的?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想起以前種種,楚令瑾面色悲傷,玉氏看著丈夫的容顏,歎了口氣,“我也想不明白這一點,傅南天當時已是帝師,身份顯耀,深受皇帝信任,除卻這件大事和幾件政務分歧並無深仇大恨,我著實找不到他如此狠心的理由!”

  夫妻倆相視,都深鎖眉頭。

  良久,楚令瑾雙眼酸澀,語聲暗啞,“不管出自什麼原因,父親的死與傅南天都脫不了干系!幾個弟妹和侄子侄女們的死都是他直接造成的!”

  聲音裡多少含了怨憤之意!

  玉氏一怔,想到自家女兒與女婿,眸色復雜,“造化弄人!”

  誰也沒想到傅明禮會是傅南天的長孫!

  誰也沒想到他們家與傅家竟有如此復雜的緣分!

  只盼這件事真相大白的時候,別傷了女兒和女婿幾十年的感情!

  書房,傅雲杉翻完最後一頁賬本,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子,喚冬青,“冬青,收拾一下,咱們去地窖。”

  “姑娘等一等。”冬青瞧見傅雲杉疲憊的模樣,沏了杯茶遞給她,搓熱了滿是薄繭的手放在傅雲杉肩膀上,輕緩的揉著,不時找准穴道微微使力,“姑娘,舒服嗎?”

  傅雲杉享受的瞇起了眼,點頭,“好……好舒服。”

  冬青瞧著她小貓兒一樣的表情,吃笑。

  傅雲杉險些睡著了,等冬青喚醒迷迷糊糊的她時,外面的天已經擦黑,有丫頭在院中走動點燈籠,不時傳來刻意壓低的笑語,看到桌上沙漏顯示出的時辰,已過去三刻鍾。

  傅雲杉起身,揉揉有些昏沉的腦袋,“我睡著了?”

  “沒有。”冬青搖頭,“只瞧見姑娘瞇著眼好似在想什麼東西。”

  想東西?

  哦,是了,她剛才在想楚秋綾想讓她保護的那個人是誰?對她……如珠似命?!

  冬青聽了她的低喃,笑著拿了孔雀藍的墜帽斗篷為傅雲杉披上,“姑娘這會兒猜測什麼,一會兒定能知道是誰!我今日去地窖,看見楚秋綾的表情,顯然是已經想通了,要說出內幕了!”

  “希望如此。”傅雲杉接了冬青又遞過來的暖爐抱在懷中,“走,咱們去瞧一瞧,安排楚秋綾來挑撥離間的人究竟是誰?”

  誰知,二人剛走到半路,就瞧見破空中幾道寒芒交織在一起,主僕二人對視一眼,不好,又有人來救楚秋綾了!

  這次可萬萬不能讓人把她救走!

  傅雲杉臉色肅然,“冬青,走。”

  話落,施展輕功飛身往地窖而去,冬青緊隨其後。

  可惜,還是來晚了一步!

  楚秋綾已被人救了出來,正躲在兩個黑衣男人背後與樓重放在別院中的黑衣衛打斗。

  冬青瞧見,很是吃驚,“這幾人都是樓公子手下數一數二的高手,那幾個黑衣人居然能與他們打平手!”

  可見,武功之高,深不可測!

  “冬青,劫下楚秋綾!”傅雲杉眼眸清冷,楚秋綾到底知道什麼驚人的秘密,她背後的人居然在五次不得手後再次出手相救?!

  冬青臉色一正,應了一聲,右手順過腰間,一把軟劍握在手中,“姑娘,黑衣人可要留活口?”

  “不留!”

  “是。”冬青手持長劍飛身直撲楚秋綾藏身之地,兩個黑衣人見狀,分了一個人出來與冬青打在一起。

  楚秋綾往傅雲杉這邊深深的看了一眼,眉頭緊鎖,眼神很是掙扎,終是咬了咬牙,對身前的黑衣人低語,“她就是傅雲杉!別管我,快去……殺了她!”

  黑衣人眼睛一亮,側眸掃了她一眼,格開樓重的人,身形一晃,直奔傅雲杉而來!

  傅雲杉將這一切瞧的真真兒的,唇角勾起淡淡的笑!

  她真是越來越好奇,楚秋綾背後究竟是什麼人!

  要殺了她?

  也要看看他們有沒有這本事。

  眼尖黑衣人身劍成一字朝自己直直射來,傅雲杉握緊腰間赤練紅綾,在黑衣人到來前一刻,身形快速往旁邊一閃,抬手將赤練紅綾纏上一邊的樹,借力飛上樹梢。

  黑衣人一擊撲空,腳尖點地,一個反撲又朝傅雲杉而來,冬青解決了一個黑衣人,正要將楚秋綾拿下,回眸瞧見黑衣人的動作,眼眸一冷,腳步停也不停,縱身朝黑衣人刺去!

  黑衣人猝不及防,狼狽的跌落在地,與冬青纏打在一起!

  當時景,護著楚秋綾的黑衣人,一個被冬青殺死,一個自顧不暇,楚秋綾身子虛弱,面對黑衣衛的攻勢已呈弱勢。傅雲杉收回赤練紅綾,緩緩朝楚秋綾走去!

  黑衣衛攻勢毒辣,不過十招,楚秋綾已吃不消,被黑衣衛一劍穿透肩頭,血流如注!

  “住手!”

  黑衣衛聞聲收手,劍拔出肉身,血流的更肆無忌憚!

  楚秋綾臉色雪白,額頭流下大顆大顆的汗珠,唇色白若梨花,她咬唇看著逼近的傅雲杉和身邊的黑衣衛,抬手點住肩膀周圍的穴道,止住血。其身衣衫破爛,發型散亂,狼狽不堪!

  傅雲杉居高臨下的睨著她,對一旁的黑衣衛吩咐道,“其余人,格殺勿論!”

  “是。”黑衣衛應聲,轉身朝剩余的黑衣人而去!

  “傅雲杉,我等了你一天,是你自己放棄機會的!”楚秋綾面色怨恨,“就算你再將我抓回去,我也不會告訴你的!知道他還在乎我,我絕不會告訴你的!哪怕是……死!”

  傅雲杉靜靜的看著她,表情平淡,等她說完,開口道,“不用擔心,我不會殺了你的!我只是想不明白……”傅雲杉頓了一頓,看著她的眼神有了幾分嘲笑,“他將你當棋子一樣利用,你這般拼死為他遮掩秘密,值得嗎?”

  楚秋綾一怔,神色有幾分恍惚,只一瞬便恢復如常,回視傅雲杉,“誰說我是為了他?我為的是我的……”話到這戛然而止,繼而憤怒的瞪著傅雲杉,“你套我的話!”

  傅雲杉心裡一動,從懷中掏出一瓶藥,扔給她,“你愛說便說,我不會勉強你。但你可想好了,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傅雲杉瞥她一眼,轉身,再次提醒,“楚秋綾,別怪我沒提醒你,你自己本身就是棋子,你覺得,你愛若生命的人……你的主子會當一回事嗎?”

  話落,身起,飄落在地。

  來救楚秋綾的十二個黑衣人皆命喪黑衣衛和索羅門手下!

  “將她押入地窖,一天只給一頓飯!”

  立時有人出來將楚秋綾押送回地窖。

  冬青一臉不開心的跟在傅雲杉身後往回走,“姑娘,早知道,咱們吃過晚飯就應該過來,說不定就能得到重要消息了!”

  “無妨。”傅雲杉想著楚秋綾下意識脫口而出的那句,“誰說我是為了他?我為的是我的……”再聯想到她昨日問過的話,“若是……我讓你幫我保護一個人呢?保他一輩子平安健康……”

  她所做的這一切,不是為了她的主子,而是為了某個她最重要的人,這個人不會是丈夫或情人,而是……

  孩子!

  楚秋綾所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她的孩子!

  傅雲杉眼眸一亮!

  “冬青,吩咐下去,下次若再有人來救楚秋綾,只管讓他們救了去。”

  冬青一愣,“可是,她什麼消息都沒說,怎麼能這麼便宜就放了她?”

  傅雲杉搖頭,朝她一笑,“不,我已經得到了!”

  “啊?”冬青有些呆愣,什麼時候的事,她怎麼不知道?!

  傅雲杉又道,“記得來人將她救走後,派人小心跟著,看她去哪裡落腳,有什麼人來見她或者她去見了什麼人?!”

  說完,抬手輕輕敲了冬青的頭,“快去。”

  翌日一早,楚氏就來敲傅雲杉的門,囑咐她起身梳妝打扮,要早些過去給祖父祖母請安。

  傅雲杉被冬青從被窩裡拉出來,穿衣服的時候眼睛還是瞇著的,楚氏看的發笑,擰了濕帕子給女兒擦臉,傅雲杉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看到楚氏,眉眼立刻彎了,偎到楚氏懷裡,糯糯撒嬌,“娘……”

  “哪都好,這麼懶可怎麼辦?”楚氏伸手將女兒摟入懷中,順著女兒柔軟的烏黑長發,“以後嫁了人可都是要早起的,要伺候公婆,要在婆婆身前立規矩,有一堆的家務活要安排……”

  冬青憋笑,“夫人,三姑娘只是怕冷,可不是懶。”

  “怕冷也要早起……”楚氏的話剛說個開頭,臉色就變了,摟著女兒的手緊了緊,臉色有些哀傷,她怎麼忘了,女兒是陰寒體質,畏冷!

  想到有可能無法順利懷上孩子,楚氏的心裡突然無法抑制的酸楚,眼睛微微泛紅。

  冬青察覺到異狀,抬頭看到楚氏眼中的水光,也意識到什麼,看了傅雲杉一眼,“我去給姑娘端熱水來。”

  “哪裡就那麼嬌嫩了,還是用涼水的好,精神!”傅雲杉孩子氣的晃著頭往楚氏懷裡鑽,楚氏忍下心裡的難過,在女兒身上拍了下,“懶丫頭,可怎麼嫁人喲。”

  “那就不嫁,一輩子伺候爹和娘。”傅雲杉瞇著眼抬頭,滿臉的笑。

  楚氏吃笑,嗔怪的罵了句,“就會耍貧,快起。”

  冬青已取了熱水過來,楚氏起身出門,傅雲杉起身梳妝。

  看著娘親有些消瘦的背影,傅雲杉在心裡歎了口氣,娘自以為掩飾的很好,卻恰好被她看到眼角的水光,只陰寒體質一事本事就極難調養,再說,她這一世並沒有結婚生子的打算,這陰寒體質恰好為自己找了個好借口!

  只是,勢必要讓爹娘掛心了!

  傅雲杉想著洗漱完,梳了平日的雙辮,額頭垂了海棠紅的額墜,耳間也配了同色海棠紅的烏珠穗子耳墜,連帶頭上的發釵也應景的配了海棠紅的。

  “姑娘,既然配了海棠紅的頭面首飾,衣裙穿這一套可好?”冬青笑著拿了套月牙白海棠花壓邊的兔皮小襖,外帶海棠紅的對襟馬甲,領口和肩頭都墜著白絨絨的狐狸毛,看上去很是暖和漂亮,下身則是繡了一圈蝶戲海棠圖案的獺兔皮海棠紅十二破留仙長裙!

  傅雲杉點了頭,冬青伺候她穿上,細細正了折痕,直起身,眼中露出一抹驚艷之色!

  不點自紅的朱唇,如星光一般爍爍生輝的晶眸,挺翹的小巧鼻翼,只堪一握的纖細蠻腰,舉手投足中自有的淡雅高貴氣質!

  冬青不由想起第一次見傅雲杉時,她還是個未張開的小丫頭,只一年功夫已成長如此,六皇子……真是有眼光!

  “姑娘,夫人請您去用早飯。”有小丫頭來傳話,冬青笑著打發了,又去取了件八團喜相逢厚錦鑲銀鼠皮斗篷,“姑娘,這件可好?”

  傅雲杉掃了一眼,挑了挑眉,“冬青,你跟誰學的?這搭配衣服的功夫可以出師了!”

  “姑娘可是我第一個正經的主子,這功夫自然是跟姑娘學的!”冬青笑著為傅雲杉披上斗篷,自己也取了件到膝蓋的短斗篷系了,主僕二人說笑著去了飯廳。

  楚氏瞧見女兒身上的裝扮,笑了,今日雖是回府商議認祖歸宗之事,但傅老侯爺存了堵全京城百姓口的想法,到時去的人定不會是少數,女兒現在有了縣主的名號,各方面都需謹慎注意才是!

  真讓楚氏猜對了!

  一家人到帝師府時,只見帝師府門前一順溜排了十幾輛馬車,裝飾或豪華顯擺,或低調奢華,有幾輛直接是官轎!

  傅睿和傅濡兩兄弟瞧見馬車來,互相看了一眼,笑著迎上前,“見過狀元爺,見過安寧縣主。傅老爺、傅夫人幾位快裡面請,大伯已經等候多時了。”

  傅思宗與傅雲杉相繼點了頭,扶著傅明禮和楚氏進了大門,馬車被牽到一邊。

  傅小八牽著傅紫菀,傅剪秋和許長清跟在後面,兩個奶媽一人抱了一個孩子緊緊跟著,一行人進了院子,男客被引去待客大廳,女客別傅大夫人身邊的大丫頭帶著去了後院。

  傅大夫人的房間裡已經坐了幾個人,有熟悉的余家太夫人,余家夫人和神情憔悴的余桐樂,還有西北侯府的常夫人和常倩如母女,傅雲杉有些驚訝,帝師府和西北侯府的關系很好嗎?常夫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常倩如瞧見傅雲杉,揚眉一笑,走過來拉住傅雲杉的手,“你怎麼才來?我和余家姐姐等了你好一會兒了!”

  聽到提及自己,余桐樂看著傅雲杉,強扯了一個笑,“杉兒,你來了。”

  傅雲杉沒有出聲,先和娘姐姐妹妹一起見過了傅大夫人、余太夫人和余夫人、常夫人,才就著常倩如的手坐到一旁的圓墩上,笑著回答常倩如剛才的話,“我們住在城外,來往時間長一些。”

  “你封了縣主,皇上沒有賜宅子給你嗎?”常倩如話音一落,就聽到常夫人輕輕的咳嗽聲,常倩如看了自己母親一眼,有些不安的問傅雲杉,“傅姑娘,我剛剛說錯話了嗎?”

  常夫人扶額,恨不得上去剝開女兒的頭去瞧一瞧,裡面到底裝的是什麼?!

  怎麼什麼話都敢說!

  傅雲杉輕笑一聲,“常小姐叫我杉兒就好。”

  常倩如眼睛亮晶晶的,“可以嗎?”

  傅雲杉頷首,“我雖是皇上封的縣主,卻只有封號沒有封地和府邸的!”

  不過她已經讓顧叔去找房子了,應該很快就能搬來京裡住了,城裡住有城裡住的好處,外面住有外面的爽利!

  這話自然是不能跟她說的。

  常倩的眼睛眨了眨,了然點頭,然後湊到傅雲杉耳邊壓低了聲音道,“我還以為你會說要搬回帝師府住呢!”

  傅雲杉愕然!

  對啊,她怎麼把這茬給忘了,認祖歸宗勢必要回帝師府住的,她還有一大堆的密需要住在帝師府裡的人給她解答!

  於是,學著常倩如的樣子跟她咬耳朵,“沒有那麼快,不過應該能回帝師府過年,到時候你可以天天來找我玩兒!”

  常倩如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嗎?”她可正苦惱身邊沒有一個爽利的朋友,未來的五嫂脾性很好可就是太慢吞了,她實在受不了,那個孫二小姐和容蓉她又不喜歡,平時只有找余家姐姐玩兒,可最近,余家姐姐也不知道怎麼了,整天魂不守捨的!

  傅雲杉點頭,“當然。”

  傅大夫人一臉笑容,拉著楚氏的手輕聲囑咐她一會兒注意的事項,有一些侯府的夫人媳婦過來請安,她一一給楚氏介紹,婆媳兩個相處十分融洽。

  楚氏先前雖有些忐忑,但早得了傅大夫人的認可,又是自小跟著母親學禮儀規矩的,經傅大夫人一點撥,說話處事表現的皆落落大方,端莊嫻雅,半點不落人口舌。

  幾個侯府來的夫人初進門還存了輕視之心,可瞧見楚氏說話做事無一差錯,還深得自家婆母喜愛,都斂了輕視之心,與其笑聊起一些趣事。

  離午時有一刻時,六皇子和九皇子聯袂而來,跟來的還有征北大將軍衛朗、二皇子元詡!

  眾人紛紛起身相迎,傅老侯爺讓了主位,請幾位皇子上座,二皇子當仁不讓的坐了首位,衛九憤憤然,樓重則徑直走到了傅思宗和傅明禮身邊,在他們二人身邊的空位坐下。

  衛九忙跟上,瞪著樓重身邊某位官員,官員嚇得起身讓座,衛九還朝人哼了一聲。

  衛朗依法炮制,坐在了傅家父子二人左側,右側兩位皇子,左側一位大將軍,引來眾人赤果果的審視目光。

  樓重端了茶輕抿,似不經意的問傅思宗,“可想好是入朝還是外放?”

  傅思宗微怔之下才反應過來樓重的意思,笑著回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我和杉兒的意思是先出去歷練兩年,可……”他眉眼掠過一抹柔情,“最後還是定下來留在京城,入朝。”

  樓重了然點頭,眉宇間也略過一抹溫柔的笑意,“你為花楹想的周到。既然留在京城入朝,不如先從編纂史書做起,先了解史事政局,再另圖謀。”

  傅思宗一怔,隨即笑道,“杉兒也這麼說,她可是商量了六皇子的主意?”

  這次輪到樓重發怔,自她發現自己的心意後就在有意躲避自己,除非公事,她最近都不愛找自己商量事了!

  樓重垂眸,抿了口茶,一言未發。

  傅思宗亦不再開口。

  另一邊,衛朗咳了幾咳,拎了茶壺去給傅明禮倒茶,傅明禮受寵若驚,“衛將軍客氣,怎敢勞您大駕!”

  “哈哈……那個……”衛朗爽朗的笑了兩聲,隨即壓低聲音,“我喜歡你娘家小姨子,可她老不肯見我,我想讓你為我保個媒,成不?”

  “額……”傅明禮錯愕,想起昨日衛朗往楚棲月懷裡塞錦盒的事,有些明白,“衛將軍當真喜歡我妻妹?”

  “那是當然,不喜歡老子廢那麼多心思做什麼!”衛朗瞧見傅明禮不相信的眼神,哼了一聲,聲音有些大,“一見面老子就喜歡她,可那娘們兒非說自己成親了!切,害老子還以為唐突了人,誰知道是她說謊……”

  “衛將軍有所不知。”既然他已經知道楚棲月成過親,他也沒有必要隱瞞什麼,傅明禮笑道,“我家妻妹確實成過親,不過遇人不淑,已經和離了……”

  “老子知道!”衛朗面色興奮,“一打聽到她和離了,我就立刻下帖子要見她,可她說什麼孤男寡女不便相見就是不肯見我!你跟她說,老子看上她了!非她不娶!我過幾日再去求見,她要是不見我,我就直接找了皇上去要賜婚!”

  說到最後,已然一副霸王行徑。

  傅明禮哭笑不得。

  衛九在旁邊無語,待衛朗激動的說完,搖頭對傅明禮道,“傅叔不用理他,未征得楚二姨同意,他不敢去請旨!”

  他可是知道傅雲杉那個二姨,長相嬌柔,溫婉賢惠,可骨子裡卻強硬的很,她若不點頭的事,殺了她也不會成事!

  衛朗恨恨的瞪了衛九一眼,一抬頭才發現一桌子的人都在看他,猛然意識到他剛才聲音太高了,一聲“糟糕”脫口而出!

  要是被那女人知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談論她,他這幾個月的努力就白費了!

  衛九扔給他一個愛莫難助的表情,湊到樓重耳邊不知嘀咕什麼,衛朗想了好一會兒,老臉一捨,拎起茶壺挨個倒滿了茶,末了,做了個四不像的揖,眾人忍俊不禁。

  都沒想到,赫赫有名的征北大將軍居然會為了一個和離過的女人這般小心謹慎。

  午時,開席。

  傅老侯爺坐在二皇子的下首,兩人低語聊了幾句,菜上桌,幾人動了筷子,傅老侯爺起身為二皇子斟酒,斟完酒朝六皇子和九皇子那邊看了一眼,竟從座位離開,執了酒壺要去給二人斟酒。

  按順序,六皇子在前,傅老侯爺笑著倒滿了酒,“老臣謝六皇子百忙之中抽空來跑這一趟。”

  樓重笑著端了酒,“老侯爺客氣了,您即便退出朝堂,亦是天啟的支柱。您親自開口的事,樓重怎敢推辭!”說罷,就要去飲那杯中酒。

  二皇子面上含笑,看著樓重將酒杯湊到唇邊。

  “爹,今日這麼大的事怎麼不喚孩兒來一同招呼貴客?”

  廳外,突然響起溫潤的聲音,清澈如泉,卻帶著一股淡淡的冷冽。

  樓重將酒杯挪離唇邊,去看來人。

  二皇子眉宇間快速掠過一抹失望,垂下眼簾去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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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2 18:12:58 |只看該作者
025 鴻門宴,傷離別(2)

  廳外,輪椅上,靜靜坐著一個白衣男子。

  衣服是月牙白的上好絲綢,拂動間隱隱可見祥雲流動,繡著雅致竹葉花紋的靛藍色滾邊,身上披著冰藍色斗篷,面若冠玉,眉目含笑,薄薄的唇勾著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風光霽月一般。

  傅禺起身,走出去,看著他笑了笑,“三弟,早知你身子已大好,我就不該聽父親的,放你躲在園子裡偷閒。”

  “剛畫完一幅畫,准備去花園走一走,聽到這邊熱鬧,就過來沾沾人氣。”傅亙看了傅老侯爺一眼,笑著回了傅禺的話。

  傅禺順著傅亙的視線掃了傅老侯爺一眼,笑看傅亙,朝站在他輪椅邊的兩個侍女揮了揮手,兩個侍女目光一致看向傅亙,傅亙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兩個侍女退下,傅禺接手,推著傅亙進了大廳。

  “傅三師傅。”六皇子起身,九皇子跟著起身,其余人見狀也紛紛起身。

  傅老侯爺上前,看著面色稍顯蒼白的傅亙,眉頭微蹙,“你身子不好,怎不在園子裡好好歇息?”

  “我的身子一貫如此,豈是休養一兩天能好的?”傅亙淡淡一笑,絲毫不去顧忌傅老侯爺聞言越發蹙緊的眉頭,“今日這般重大的事,我怎能錯過!”

  說罷,看向樓重,“我與六皇子一起坐可好?”

  樓重心裡一怔,不著痕跡的看了眼臉色難看的傅老侯爺,完美的臉龐露出微笑,“學生已許久不曾與三師傅同桌用膳,今日正好可孝敬一番。”

  連一向倨傲的衛九也笑著道,“許久不見三師傅,學生真想的緊。”

  “哦?你確定不是躲我躲的緊?我怎麼記得你還有幅冬雪臘梅的圖還沒完成?”傅亙瞥了眼衛九,笑道。

  “三師傅!”衛九臉色尷尬,嘴角扯出一個笑,“快了,快了,很快就完成了。”

  眾人會心一笑,氣氛瞬間熱絡了三分。

  二皇子笑著起身,“學生見過傅三老師。”

  “二皇子與二哥研討棋局,可有心得?”元詡三十有一,傅亙卻不過二十七,這番對話聽著雖有些詭異,但在場之人卻絲毫沒有驚訝之色。

  二皇子態度恭謙,“勞傅三老師惦記,學生因無所得,故而今日再次拜訪,正巧遇到傅家長孫認祖歸宗一事,來做個見證。”

  這話是在交代他來的目的了!

  在場之人皆是人精,多數人聽到了他話中的意思,不覺有些疑惑的看二人。

  傅亙淡淡一笑,“父親最見不得血緣混淆一事,傅明孝一事實在太有損帝師府聲明,父親這次想來也是打定主意要讓諸位來做個見證,一來證明傅明禮一家才是我帝師府的正統嫡孫,二來也請諸位幫我帝師府在京城洗名!父親,孩兒說的可對?”

  言罷,目光淺淺,神色一片淡然的看向傅老侯爺,傅老侯爺蹙緊的眉頭在看到他唇邊一絲嘲諷的笑意時,雙眸悠然變冷,臉上卻浮現一個笑容,“正是如此。”

  眾人紛紛表示他們願效犬馬之勞!

  旁人或許察覺不到父子之間的暗潮,傅禺卻感覺到了,他不動聲色的來回打量二人的神色。

  傅老侯爺身旁的管事見狀,忙吩咐一旁伺候的小廝加座加碗筷,眾人重新落座。

  身旁小廝穿梭,為傅亙斟滿了酒,樓重端了面前的酒杯敬他,傅亙看了傅老侯爺一眼,傅老侯爺神色平淡,傅亙突然笑了,“既是許久沒見了,這般飲酒未免太小家子氣了。來人,換大盅!”

  小廝看了眼管事,管事微微點頭,小廝換了大酒盅,不等他拎酒壺倒酒,傅亙已拿了兩人面前的兩個酒杯,毫不猶豫的將酒杯裡的酒倒入自己面前的大酒盅內。

  傅老侯爺的臉色終於變了,眼底有明顯的驚駭之色,嘴唇蠕動,二皇子在一旁輕輕咳了咳,傅老侯爺僵在當場!眼底掙扎之色盡現!

  小廝執了酒壺要給樓重斟酒,傅亙已笑著拿了桌上另外一壺酒,朝小廝擺了擺手,親自將酒倒入樓重面前的大酒盅內,輕聲笑道,“前日作的那幅湖心采蓮女神韻俱佳,這杯酒當老師獎賞你的!來……”

  說著,將酒盅拿起遞給樓重,輕輕碰了一下,仰頭將手中的酒一口飲下!

  傅老侯爺幾乎是驚恐叫出聲,“穆……老三!”

  傅亙眼神一冷,放下酒盅時已恢復常態,傅老侯爺疾步走過來,面色略顯幾分蒼白,“你這孩子,不能喝酒還逞什麼能!來人,快送三爺回去休息。”

  “父親,我沒事。”傅亙接過小廝手中的酒壺,斟滿一盅,看傅老侯爺,“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不妨事。”

  傅老侯爺卻不管,執意讓廳外的侍女進來抬他出去,又去奪他手中的酒壺,“太醫說你身子弱,不能飲酒,否則……”

  傅亙緊緊攥著手中的酒壺不松手,白的異常的臉色越發雪白,傅老侯爺眼底掠過一抹焦急之色,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臉上無奈至極,“你這孩子……罷了,想喝就帶回園子裡去喝吧。”

  說完,招了小廝將他用過的酒盅和那一壺酒都帶上,送去他的藏雪園。

  傅亙見目的達到不再多言,笑著說了幾句客套話,喚侍女抬著往回走,走出待客園子不過百步,便張口噴出一大口鮮血,臉白如紙,身子微微痙攣。

  兩個侍女滿目驚駭,異口同聲,“三爺!”

  “來人……”侍女正要開口喚人,傅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目光迷離,“不許喊!回園子!”

  話落,身子一陣抽搐,昏厥過去。

  兩個侍女嚇的魂都要丟了,飛一般往藏雪園而去!

  女客那邊,楚氏站在傅大夫人身後布了一會兒菜,被傅大夫人勸著落了座陪著用飯,傅雲杉姐妹與幾家千金同桌吃飯,傅二夫人的外孫女王靈嬌赫然在座。

  她不時挑剔的說這個菜不好吃那個菜不好吃,將幾位小姐面前的菜都禍亂一番,往日裡,余桐樂還會與她斗一斗,如今,余桐樂心情不好,自然不會理會她的無理取鬧。

  常倩如因得了母親的話,不敢多言,只偷偷跟傅雲杉咬耳朵。

  傅雲杉笑著安撫她,挪了面前兩個王靈嬌未動的飯菜給她,常倩如執拗的不吃,偏不發一言的跟王靈嬌搶著吃。

  傅雲杉好笑,將王靈嬌未動的兩個菜放到小妹傅紫菀面前,傅紫菀撅著嘴不滿,“三姐,我要喝烏雞湯……”

  傅雲杉瞧著早已落入王靈嬌魔爪的烏雞湯,對小妹搖了搖頭,“菀兒乖,等回家讓玉嬸給你燉來喝好不好?先吃點菜。”

  傅紫菀不情不願的慢吞吞吃面前的菜,傅雲杉也不理會其他人,只專心的照顧小妹。

  午飯後過半個時辰,前院有人傳話,請眾人移步去傅家祠堂。

  傅家祠堂位於院子西南部,獨成一院。

  傅家祖上是平民百姓,故擺放的牌位只有寥寥幾個,傅老侯爺帶領幾個兒孫先叩拜了祖先,在諸人的見證下從井邊取了清水,成三碗水放在祠堂正中的桌子上。

  傅老侯爺當堂而立,發絲雖白,神情卻矍鑠異常,一臉正然,“我帝師府長子子嗣單薄,先後鬧出妾生子當嫡長子養、以假當真來養的糊塗事,是以,今日邀請諸位為我帝師府做個見證,以祖孫、父子、母子三次滴血驗親,看傅明禮是否為我帝師府的長孫!以正帝師府名聲!”

  眾人紛紛點頭,應自當效勞。

  兩個孩子午睡,傅剪秋留在傅大夫人的院子照看兒女,傅雲杉牽著傅紫菀和傅小八、傅思宗站在一起,看著場中。傅紫菀瞧見不遠處的衛九,掙扎了幾下想過去,都被傅雲杉拽著,不得動彈。只好悶悶不樂的站在原地瞪衛九!

  衛九莫名被人瞪視,不開心的回瞪,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跟一個小屁孩兒計較些什麼,方扭過頭去。

  王靈嬌撅著嘴瞪著傅家兄妹,拉佘氏和傅少凝的手,“外祖母,娘,如果傅明禮是我大外祖父的兒子,我是不是要喊他們表姐表哥?”

  佘氏與女兒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王靈嬌很不開心的盯著桌上的水,嘀咕,“千萬不要是!千萬不要是!”

  “來人,准備匕首,取血!”

  管事親端了匕首過來,傅老侯爺當先取了匕首劃破手指,在第一碗水中滴了一滴血。

  傅禺上前,利落的劃破手,將血滴入碗中。

  傅大夫人一臉肅然,推了徐媽媽的攙扶,步伐穩健的割破自己的手,看著血滴入碗中,抬眸鼓勵的看了傅明禮一眼。

  楚氏緊張的抓著傅明禮的衣袖,傅明禮深吸一口氣,安撫的拍了拍妻子的手,走到桌旁,拿起盤中的匕首,就著桌布將匕首上的血跡擦拭干淨,抬手在掌心劃了一道,鮮紅的血爭先恐後的從他掌心冒出。

  楚氏驚呼一聲,傅雲杉眉頭一緊,兄妹幾個都有些心疼。

  傅明禮臉色凝重,握著手心的血伸到第一個碗上空,血啪的一聲落下,驚起碗中水一片漣漪,傅明禮腳步不停,抬手將血滴入第二個、第三個碗中!

  不等楚氏上前,傅大夫人已拿了徐媽媽手中的紗布,嗔罵傅明禮,“你這孩子,劃破手指頭流幾滴就成了,怎麼往掌心裡劃!”

  傅明禮淡笑不語,那邊已有人湊近了去觀察三碗清水中的兩滴血,驚喜道,“溶了!溶了!傅明禮確是傅老侯爺的孫子!”

  緊接著,是另外兩道呼聲,“傅明禮與傅大帝師的血也相溶了,他們是親生父子!”

  “與大夫人的血也溶了,是親母子!”

  楚氏眼圈微紅,有些哽咽,傅思宗一臉冷然,喉間可疑的滾動了幾下,傅紫菀和傅小八是最開心的,兩人臉上立刻最直觀的露出的笑容,很大有些誇張,傅雲杉心裡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終於將爹送回他親生父母身邊了,可喜可賀!

  六皇子笑著恭賀傅禺夫婦和傅明禮一家團圓,恭喜傅老侯爺好福氣。

  一眾做見證的人都笑著上前恭喜。

  王靈嬌狠狠的瞪了傅雲杉一眼,扭頭就走!

  她才不要喊那樣低賤的人做表姐,絕不!

  傅紫菀瞅准傅雲杉不注意,掙脫她的手朝衛九撲了過去,如猴子爬樹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爬到了衛九的肩頭,雙手抱著他的脖子,雙腳踩在他的腰帶上,稚嫩的圓臉湊到衛九眼前,放大的賊笑,“九哥哥!”

  衛九傻眼了!

  這小丫頭什麼時候爬到他身上來的?!

  “傅紫菀,你給我下來!”臉黑的如同鍋底。

  “不要!”得意的露個朝天鼻給黑鍋看。

  “下來!”眼神冷的泛著一絲殺意。

  “不要!”敢嚇唬她,哭給他看。

  “下來!”敢跟爺斗,嚇不死你!

  “不要!哇……唔唔……”傅紫菀眼中含淚,長大嘴就要嚎啕大哭,被衛九一把捂住,左右瞧瞧,發現沒人看見他們,才稍稍松了口氣,顧不得去擦額頭被某丫頭嚇出的汗,將她摟在懷裡,“傅紫菀,你個哭鼻子的水丫頭,再哭小心爺打你屁股!”

  “唔唔唔……”放開她!傅紫菀搖頭。

  衛九以為她在求饒,哼了一聲,臉上露出微笑,“你乖乖的不要哭,爺給你個好東西玩兒。”

  傅紫菀眼睛一亮,忙不迭的點頭。

  “貪心鬼!”衛九抱著她往人群外走,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小荷包塞到傅紫菀手中,這是他閒來無事逛街時看到的,一眼瞧見是紫菀花就想起了這丫頭,想都沒想就買了下來,一直沒機會送給她,今日倒是替她解了圍。

  傅紫菀驚喜的打開,拿出裡面一個造型獨特模樣逼真的紫菀頭花,眼睛晶亮的如天上的星辰,抱著衛九在他的臉頰上狠狠親了一口。

  衛九的身子瞬間僵住,好一會兒才回神,看著笑瞇瞇的傅紫菀,尷尬的咳了咳,抬手拍了下傅紫菀的頭,“男女授受不親,不能亂親,知道嗎?”

  “我才不親別人,我只親九哥哥!”傅紫菀笑瞇瞇的看著他,舉著手中的紫菀花,“九哥哥,快給菀兒戴上!”

  衛九心底如被鼓重重敲了一下,瞳孔緊縮,眼中嬌小的可人兒突然變的可愛起來,衛九不覺露出微笑,將她放在地上,接了她手中的花幫她簪在烏黑的頭發上。

  傅紫菀彎起雙眸,如月牙一般,露出尖尖的虎牙,撲到衛九懷裡,眨著黑漆漆的星眸,興奮道,“九哥哥,好不好看?菀兒好不好看?”

  “好……好看。”衛九深吸一口氣,嘴角露出笑,接住她柔軟的嬌軀摟入懷中,“我們菀兒最漂亮了!”

  傅紫菀開心的咯咯笑,衛九眼底有抹化不開的寵溺。

  那邊,一群人恭賀完,傅老侯爺神色激動,眼中氤氳,拍了拍傅明禮的肩膀,看著他身後的一眾兒女,面露欣慰,“好!好!回家好!孩子,回家來吧!”

  楚氏喜極而泣,傅明禮更是難掩激動,噗通一聲跪倒在傅禺夫婦和傅老侯爺身前,“孩兒不孝,這麼多年未侍奉爹娘祖父身邊,實在罪過!”

  “孩子,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是有人故意要我們母子分離!”傅大夫人忍不住落淚,將兒子摟入懷中。

  傅禺亦是一臉沉痛之色,嘴裡叨念著,“頤兒!回來了……”

  傅耿面帶笑意,眼中隱晦不明,“恭喜大哥,這才是真正的一家團圓。”

  “恭喜大伯,終於找回了大哥!”傅少凝笑著開口,一雙眸子如傅耿一般,滿含深意,掠過傅明禮一家人,停在傅雲杉身上。

  傅雲杉淡淡回視,不卑不亢,傅少凝唇角的笑意加深,轉回頭看傅禺,“既然已驗明正身,大伯可有想好什麼時候接大哥一家回府?畢竟帝師府的大少爺與康樂公主訂了婚,需要准備的事很多……”

  傅禺點頭,看向傅明禮、傅思宗和傅雲杉,“少凝說的對,思宗已是狀元之身,與康樂公主的婚事不可馬虎,杉兒也是縣主之身,是不適合再在外面居住,依我看,去請個黃道吉日,廣開宴席,風風光光接你們回府,如何?”

  傅雲杉瞧了臉色微變的傅耿父女三人一眼,給自家爹和哥哥使了個眼色,傅明禮立刻笑著回道,“全憑爹娘做主。”

  傅禺動容,喉間竟有些哽咽,定了一會兒才側身去問傅老侯爺的意思,“爹,您以為如何?”

  “好!”傅老侯爺一錘定音!

  回到別院時,已酉時末,楚氏紅著眼交代了飯菜,回內室換家常衣服,傅雲杉回屋剛換好衣服就聽冬青來稟說司命要見她。

  她忙去了練武場,沒尋到人,正想找青閣問司命去了哪裡,一道黑影突然從身旁掠過,摟著她的腰身將她帶上了不遠處的一棵參天大樹上。

  天色已黑,站在空無樹葉的枝干上,眺望底下紅紅的燈籠,別有一番風情!

  如果沒有冷風的話!

  傅雲杉畏冷,不過一會兒,就覺得身子四處穿風,裹了裹銀鼠皮斗篷,吐出一口冷氣,扭頭問身邊的男人,“司命,找我有事嗎?”

  司命不語,立在她身後,看著遠處的風景,寒風吹起他身上的玄色長袍,獵獵作響。

  良久,他垂眸睨視傅雲杉,“杉兒,我要走了。”

  “哦,要去幾個月?什麼時候回來?”傅雲杉以為他又要去哪裡采藥,並未深想。

  司命面容清冷,黑深的眼眸中滿是不捨,終是一歎,“我找到了我的親生父母,要回到他們身邊去。”

  傅雲杉一身的寒意被他這句話陡然嚇丟,霍然抬頭迎上司命的雙眸,又驚喜又不捨,“真的?什麼時候的事?他們在哪裡?我已經讓顧叔去找新的院子了,到時候給你父母留一個院子可好?”

  問完,才覺不對,司命口中所說是要回到他們身邊去,而不是接他們過來!

  “你……要離開京城?”

  司命僵立,看著她有些小心翼翼的不捨表情,胸腔裡緩緩升起暖意,張口就想說不離開的話,可頓了頓依然按照原先的話說了,“嗯,要離開京城,可能……一輩子也不回來了。”

  傅雲杉措手不及,有些慌亂,“為什麼不回來了?你可以將他們接來一起住啊,你若是不想和我們住一起,我另外幫你買……”

  “杉兒,我……”司命難見到傅雲杉這樣的表情,眼底有些深沉,抬手想揉她的頭安慰,剛抬到傅雲杉頭上,就想到被她拒絕的事,動作一頓,慢慢收了回去,“我親生父母並不是天啟人,所以……”

  不是天啟人!

  傅雲杉默然了,二十多年,司命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她怎好強求與他?!

  不過,從今以後天涯相隔,她真的捨不得他……這個朋友!

  司命看著眼前的女孩兒,想起她初救他時的模樣,想起她由一個瘦弱的小姑娘慢慢成長,什麼苦都自己吃,什麼累都自己受,堅強的保護著家人不受傷害,這份心性他沒有,卻開始心疼她,直到不知什麼時候喜歡上了她,甚至可以說是……愛!

  可她顯然沒有這心思,他動作稍一越矩,她就躲開,次數多了,他再不敢放肆,只想這麼默默的守著她就好,如今,這份守護也變成了奢望,因他有身為北涼皇子的使命必須去完成!

  司命滿心不捨,深深歎了一口氣,“杉兒,以後好好照顧自己,我明日一早離開,你……別送了……”他覺得自己的堅韌撐不起那樣的離別,不如不見!

  下一刻,眼睛猛的睜大,懷中已偎進一具柔軟的嬌軀,雙手環抱著他的腰,額頭貼在胸前,低沉道,“司命,你也要好好保重!有用的到我的地方一定要寫信給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司命哪裡能聽到最好一句話,心間滿滿的都被傅雲杉的主動摟抱占領,低頭靠進傅雲杉濃密柔軟的黑發裡,低喃,“杉兒……杉兒……”

  他有多不捨,她知道嗎?!

  兩人無聲,不知過了多久,司命突然推開傅雲杉,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這個是我從出生就戴在身上的,留給你做個紀念。”說著又拿出一塊黑漆漆的令牌,“這個是索羅門的門主令,有這個令牌在,索羅門以後就會為你是從!我不能在你身邊保護你,你自己要好好保護自己。”

  傅雲杉大驚,忙將令牌推給他,“玉佩我可以收下留作紀念,令牌你拿著,我聽說北涼有些混亂,你帶著他們一起去北涼,說不定有用得著的時候……”

  話未完,就被司命攔住,“傻姑娘,索羅門的人都是天啟人,我怎麼能帶著他們回北涼!”

  傅雲杉一怔,歎了口氣,“那我就先代你養著,等你有需要的時候盡管來取!”

  司命黑曜石一般的雙眸漾開笑意,臉上唇角都是笑容,看著傅雲杉,點頭,“好。”

  傅雲杉有一瞬恍惚,司命的模樣像極了某人。

  二人還想說什麼,遠遠的聽見傅紫菀的房間傳出丫頭淒厲的叫聲,“四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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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2 18:13:12 |只看該作者
026 動她者,殺無赦!

  他雙眸圓睜,身形驟閃,攬住傅雲杉的腰身將她穩穩摟入懷中。兩人飄落在地,傅雲杉已是臉色蒼白無一血色,胸前滿是血跡,鼻孔耳中隱隱有血滲出,司命駭然,心口幾乎驟停!忙抓了她的手去號脈!

  傅雲杉軟軟的靠在司命懷中,“司……司命,小、小妹……去看小妹!”喘了好大一口氣才將話說完整。

  “別說話。”司命抱著她,幾個起落回到練武場內的煉藥房,青閣正在裡面收拾藥瓶,看到他抱著傅雲杉進來,一張臉冰冷如霜,蒼白如紙,雙眸陰鷙似要將誰生吞活剝!不由心裡一驚,走上前去,“門主……”

  “滾!”司命聲音冰冷,看也不看青閣一眼,腳步極快的往煉藥房內室而去。

  青閣一怔,雙手緊攥成拳,表情不變的去看他懷中的傅雲杉,一瞧之下,驚駭的吸了一口涼氣,傅三姑娘怎會七竅流血?這分明是中毒的跡象!且這毒是自家門主親手所制,方才得了解藥!可是……

  “解藥在哪?”

  司命尋藥不著,回身冷問青閣,青閣臉色一白,“被耶律漠的人拿走了!”接著說了一句,“屬下這就去追!”

  話落,轉身往屋外疾步,司命臉色蒼白,比傅雲杉的臉色還要難看,抱著傅雲杉飛出,兩道黑影一前一後,縱身飛上屋頂,青閣指著背朝月亮的方向,“他們剛走不過半刻,門主抱著三姑娘在這裡等,屬下片刻就……”

  “走。”司命不等她把話說完,已抱著傅雲杉朝她指的方向輕功而去,青閣的臉色有些黯然,抿緊了唇不再多話,跟了上去。

  終在廣濟寺玲瓏塔前將人截下!

  黑衣人瞧見攔住二人的是誰時,對視一眼,跪倒在地,“見過少主!”

  “解藥拿來!”

  兩人一怔,其中一人回道,“少主,我家穆爾少爺不慎飲了毒酒,需此解藥解毒!”

  “拿出來!”司命臉色陰冷,抱著懷中連喘息都已困難的傅雲杉,精神俱廢,哪裡還會跟他扯話!抬腿一腳朝黑衣人胸口踹去,“拿來!”

  黑衣人被他一腳踹出幾丈外,起來後依舊跪在地,青閣飛身過來,臉色難看,“還不將解藥拿出來,想送命嗎?!”

  司命一臉殺氣緊逼過來,傅雲杉察覺到他的殺意,攥著他的手艱難道,“別……別殺他!”

  “我家姑娘也中了毒,快拿解藥出來!”

  黑衣人明白了狀況,忙從懷中掏出瓷瓶,遞給青閣,青閣立刻倒了兩粒出來送到傅雲杉嘴邊,傅雲杉吞了,朝她虛弱一笑,蒼白道,“謝謝……”

  青閣看了傅雲杉一眼,別開臉去。

  司命垂眸看懷中的傅雲杉,“杉兒,你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

  傅雲杉不出聲,輕輕點了點頭,青閣在旁邊開口,“門主,三姑娘剛吃下解藥,你稍等一會兒……”

  “杉兒?你說什麼?”傅雲杉臉色蒼白,輕喃,“小妹……”

  司命臉色一凜,抬眸看青閣,“取出兩顆,剩下的全部帶回去!”

  “少主……”兩個黑衣人開口阻止,被青閣瞪了一眼,止聲。

  從瓷瓶中倒出兩顆解藥放入黑衣人手中,青閣塞好瓶塞走到司命身邊,司命冷看跪著的黑衣人,“回去告訴你家主子,這件事我定會找他問個清楚!”

  言罷,飛身離去。

  青閣抬腳想跟上,頓了一頓,問了句,“可是耶律漠給傅三姑娘下的毒?”

  黑衣人面面相視,輕輕搖頭,“屬下不知。”

  青閣默了一會兒,轉過身,聲音清冷,“他若不想死,就找個人把這罪頂了,否則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

  自家門主的脾性她自問還懂個八分,幸好解毒及時,否則……

  耶律漠其人及一干人等,誰也別想苟活!

  “是。屬下定把姑娘的話轉達給耶律大人!”黑衣人不明其因卻都感受到了司命的怒火和殺意,點頭應下。

  青閣不再多言,踩了輕功往回返。

  傅紫菀一臉黑青,七竅流血,渾身抽搐痙攣,楚氏抱著女兒臉若死灰,傅明禮幾人面帶希冀的看南幕,南幕松了傅紫菀的小手,朝幾人輕輕搖頭。

  傅剪秋頓時哭出聲來,傅思宗一臉悲痛,手指緊攥,泛著蒼白,“咱們回來不過小半個時辰,晚飯尚未來得及吃,小妹也只是飲了幾杯水,這毒定是在帝師府中的!我去找他們要解藥!”

  “我也去!”傅小八紅著眼,竭力忍著眼中的淚水,一臉難過。

  楚二舅怒不可遏,“走!我跟你們一起去,叫上幾個會武功的,咱們今天砸了他的帝師府!”

  “三姑娘!”

  門外,傳來冬青尖銳的聲音,緊接著是一道不敢置信的駭然驚叫,“三姑娘中毒了……”卻悉數被風吹散在院中。

  “青閣!”司命低聲。

  “三姑娘已經吃了解藥,這裡是七蠱花的解藥,快給四姑娘服下!再晚就來不及了!”青閣在一旁開口。

  “解藥在哪裡?!”

  門簾瞬間被人撩開,傅思宗大步走出,瞧見司命懷中的傅雲杉,驚呼一聲,傅雲杉看著哥哥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傅思宗眼圈一紅,接了青閣手中的藥瓶,進了屋。

  冬青想接過傅雲杉,司命看了她一眼,沒松手。

  青閣抬手撩起門簾,司命抱著傅雲杉走了進去。

  屋內,眾人都圍著傅紫菀,傅思宗正往她嘴裡塞藥,楚氏在她耳邊低語,好在傅紫菀還能吞咽,不過一會兒就將兩顆解藥吞了下去,臉色慢慢的不再黑青。

  楚氏淚水漣漣,“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怎麼一回事啊!不想讓我們回去,我們不回就是,為什麼要害我的女兒啊?她這麼小能懂什麼!為什麼這麼狠心?!”

  傅明禮難掩傷痛,看著女兒瘦弱的身子垂眸落淚。

  楚二姨最先發現司命懷中的傅雲杉,駭然變色,撲了過去,“杉兒,你也中毒了?!”

  “無妨,已經吃了解藥,調理一段時間就好了。”司命聲音有幾分嘶啞,答道。

  傅雲杉朝二姨咧嘴一笑,楚二姨的眼淚唰一下流了下來,抬手想打她,可落到身上,力道變成了撫摸,“你這孩子,中毒了怎麼也不吭一聲……”

  楚氏抬頭正瞧見女兒虛弱的躺在司命懷中,眼下、耳中、唇角都有著未干涸的血跡,與床上的傅紫菀情形一模一樣,哭聲一頓,從床上下來踉蹌著往傅雲杉這邊走來,“杉兒,杉兒……娘的孩子,他們這是想要了我們一家的命啊!”

  楚家兩位表哥表姐紅著眼圍了過來,“杉兒,你沒事吧?”

  “杉兒!天啊,怎麼會這個樣子……”傅剪秋淚眼婆娑,瞧著妹妹虛弱的樣子,哭聲哽咽。

  楚外公、楚外婆皆是一臉傷痛模樣,楚外婆恨恨道,“好個帝師府!好個傅南天!”

  “爹、娘,兒子明天進宮請旨,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傅思宗清雋的雙眸掠過一抹狠厲,周身清冷肅殺,頎長身材當中而立,端的一副頂梁柱的模樣!

  傅明禮點頭,“爹跟你一起去!誰要害我的女兒,我定要討個公道!”

  聞言,青閣抬眸看了司命一眼,司命緊抿薄唇,一雙眉頭蹙的很緊,面癱似的冰塊臉上神色很是難看,他心下明白,這件事與耶律漠定脫不開干系,而耶律漠背後的主人是自己,也就是說,自己是間接造成傅雲杉和傅紫菀中毒險些喪命的真凶!

  司命神色一肅,張嘴要說,胸前的衣服卻突然被傅雲杉扯住,司命垂眸,瞧見傅雲杉朝他輕輕搖了搖頭,笑,“司命,我好累,你送我回房間睡覺好不好?”

  聲音柔軟,甚至帶了幾分撒嬌的意味,司命心裡一軟,眸間掙扎了片刻,抿唇點頭。

  傅雲杉露出一抹微笑,抬眸看屋內眾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大家吃了飯都回去休息吧。”

  可是,誰人有心情吃飯,坐在飯廳不過扒了幾口應付了肚子各自回了房,玉嬸瞧見退回來的飯菜剩了那麼多,看著幾個院子良久才抹了一把淚,收拾了起來。

  看著傅雲杉沉睡過去,司命撩袍起身,出了房間,對冬青低聲道,“好好照顧你家姑娘,寸步不要離身!”

  “是,多謝司命師傅救了我家姑娘。”冬青應聲道謝。

  司命並不接話,轉身就走,青閣看了傅雲杉的房間一眼,緊跟上司命的步伐!

  瞧出他走的方向是出別院,青閣心裡咯登一下,“門主,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

  “你……”司命剛說一字,面前黑影一閃,跪了一個人,“稟門主,楚秋綾被人救走了!”

  司命腳下一頓,看面前的人,“什麼時候的事?可知被什麼人所救?”

  “適才三姑娘中毒,門主去追黑衣人時,屬下本想一起去追,卻發現有另一波黑衣人進了院子,直奔地窖,就一路尾隨而去,瞧見那些人帶她去了一處隱秘的宅子……”十九抬頭快速掃了眼青閣,復垂下眸子,“宅子裡的人安頓好她之後,瞧瞧去了一個地方回稟……”

  “什麼地方?”司命直覺這個地方,他定是熟悉的!

  果然!

  十九答道,“屬下看著那人進了帝師府,便回來復命。”

  耶律漠!果然是他!

  司命雙眸猛地迸發出一股勢不可擋的殺氣,凝聚周身,寒霜冷冽!

  “青閣,此事你可知情?”他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沒有一絲起伏,但這話問出來就已傷了青閣!

  青閣與他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後他失蹤,又埋在索羅門為他保住最後人手,後得知他失去記憶棲身傅家,不惜賣身為婢,只為守在他身邊,對他可謂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如今,他這般疑她,青閣只覺心口一陣撕裂般的疼痛,緊咬著唇瓣,臉色刷白,垂著頭不願抬起!

  好一會兒,聽她淡然開口,“屬下並不知情。”

  “嗯,你跟我一起去,十九,你們留下來保護傅三姑娘。”司命平淡無波的吩咐完,抬腳往練武場走去。

  十九起身,深深的看了青閣一眼,規勸道,“你……這是何苦?”

  青閣抬眸,看著十九淡淡一笑,“我沒事,你快去吧,三姑娘剛解了毒,身子很是虛弱,小心守著,別再讓人鑽了空子!”

  十九點了點頭,看著她單薄的身子消失在黑夜裡。

  兩人從練武場牽了兩匹馬,一人一騎,飛馳在茫茫夜色中。

  帝師府,藏雪園。

  傅老侯爺一臉焦灼的在房間裡徘徊,管事幾次端水給他都被他放到了一邊。

  床上,傅亙臉若死灰,嘴唇泛著紫色,七竅有血流出。

  一旁的太醫連連搖頭,取了他身上的銀針,歎了一口氣,對撩簾進來的傅老侯爺抱拳,“老朽慚愧,這毒已入心脈……老朽解不了!”

  “不!”傅老侯爺臉色大變,看著床上死人一般的兒子,抓了太醫的手道,“徐太醫,你想想辦法,再撐上三刻,解藥馬上就到!馬上就到!”

  門外突然響起叩門聲,管事看了簾後的傅老侯爺一眼,疾步出了房間,片刻,驚喜的聲音響起,管事大踏步走了進來,將一個錦盒遞給傅老侯爺,“老侯爺,解藥!快……給三爺吃了!”說著,湊到他耳邊低語了幾句,傅老侯爺神色一頓,點了點頭。

  “水,快端杯水過來!”傅老侯爺捏著藥丸,扶了兒子起來,將藥丸塞進他的嘴裡,卻發現他已無法吞咽,不由急道,“兒子,吞啊!”

  “這樣不行,傅三爺已經不會自己吞咽了,將解藥化在水中,拿根管子來。”徐太醫瞧了眼解藥,吩咐一旁的管事。

  管事照命行事,尋了個兩指寬的竹管,徐太醫接了,指揮傅亙身邊的侍女,“掰開他的嘴。”

  兩侍女上前,一人抱著他的頭,一人掰開他的嘴,徐太醫端了藥,小心的將竹管插入傅亙喉中,將藥一點一點灌了進去,一大碗藥,足足廢了兩刻鍾才全部灌完!

  看到最後一滴藥入了他的喉,傅老侯爺長長松了一口氣,抹去額頭的汗,朝徐太醫道謝,“勞煩徐太醫!”

  徐太醫搖了搖頭,“我給三爺開副調理的方子,三爺身子本來就弱,如今中這奇毒,怕是要好生調理一番了!”

  傅老侯爺看了兒子一眼,蹙眉問道,“若要遠行,需要調理多久?”

  徐太醫沉吟半響,“老朽不建議遠行!三爺的身子骨弱是從小就有的,就是平日也需小心將養著,若遠行,怕不出三個城,三爺就承受不住進而加劇身子更加贏弱不堪!”

  傅老侯爺滿眼失望,強扯了一個笑,對管事道,“送徐太醫去休息,順便抓藥。”

  徐太醫告退出去,傅老侯爺揮退了眾人,端坐在床前的凳子上,看著兒子肖似自己的蒼白面容和一身消瘦的身子,眉間全是愧疚之色,合眼,深深一歎。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人從外面打開。

  “老侯爺!”是管事的聲音。

  傅老侯爺頭也不回,聲音冷淡,“出去。”

  腳步聲不退反進,直朝內室而來,傅老侯爺驀然抬頭,“沒事不要來打擾……”我字未出口,就瞧見進來的人一身黑袍,如玉的面容清冷陰森,雙眸陰鷙,周身透著陣陣寒意!

  管事站在簾子外,一旁站著同樣一身黑衣黑斗篷的青閣!

  傅老侯爺慌忙起身,撩袍下跪,“少主!”

  司命冷眼睨他,抬腿就是一腳!

  正中心口!

  管事大驚,抬腳就想往裡走,被青閣伸手攔住,“不想死就別過去!”

  管事一臉哀求的側眸看青閣,青閣臉色頹然,朝他搖了搖頭。

  只聽司命聲音陰冷,“七蠱花的毒是你下的?你要殺了傅雲杉是嗎?”

  “微臣……”傅老侯爺瞳孔微縮,他怎麼把這事給忘了,只顧尋解藥救兒子,竟把這件事給忘了!

  管事在簾子外,噗通跪地,“少主息怒,此事主子並不知情,是老奴一時糊塗……”

  話未說完,已被人一腳踹翻,雲紋浮屠的靴子狠狠踩在胸口,讓他喉嚨一癢,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少主,莫要怪主子……”

  “耶律漠,他說的可是真的?”司命眸藏殺機,冷冷看著跪在內室的傅老侯爺,不,他是耶律漠!

  當然不是真的!

  他早就知道傅雲杉對自家少主的重要性,他抱著少主一統四國的理想來扶持他,怎能讓他被兒女情長所困住!所以,傅雲杉必須死!

  今日下毒一事本是一石三鳥之計,卻接連被人破壞!

  先是兒子知道了他要下手毒殺六皇子,攔下了那杯毒酒,害了自己;再是該去引開少主的人半路被人斬殺,讓少主救下了傅雲杉;最後一件是他本想將毒害一事嫁禍給二皇子,挑起天啟皇室內訌!結果……

  有那麼一瞬,耶律漠想說出實話,是,所有的事都是他一手策劃的,可他不能說!

  “微臣確實不知,但微臣知道,端木與微臣一樣,對少主的心可昭日月!這事其中定另有隱情,還請少主給他一個說清真相的機會!”耶律漠躬身磕頭,態度卑微,落眸時,悄悄看了眼院子斜後東南方,那裡是二爺傅耿的暢觀園!

  端木管事立時明白了主子的意思,連聲道,“是老奴的錯,不該受人蠱惑,做了他的儈子手!”

  聽出二人話裡的意思,司命蹙眉,“何人指使?”

  端木輕喘,“是二爺傅耿!”

  司命默然,良久,松開了端木,端木起身跪在地,司命冷眸,抬手扯了青閣腰間的軟劍,一劍將端木的手訂在地毯之上,聲音森寒,“三日內,我要傅耿的人頭!以後誰再敢動她,定殺不赦!”

  這意思竟是以後不管誰的主意,敢打她的主意就要殺無赦!

  端木臉色刷白,一頭冷汗,與耶律漠對視一眼,耶律漠道,“求少主寬限一些時日,傅耿留著還有用處,待事過,老臣定親手奉上他的首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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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22 18:13:47 |只看該作者
027 玉家之密,探望(1)

  “三日內,我要見到他的首級,否則……”司命冷眼掃他,冰冷之色驟盛,“就用你們兩個的人頭抵了!”

  端木滿手血跡,卻動也不敢動他掌心的長劍,一張臉白的嚇人,雙眼掠過為難的耶律漠,喘了兩口氣道,“少主,我家主子為少主謀劃多年,如今眼看要成事,可為少主鋪就一條寬敞大道,求少主多寬限三個月,等我家主子事成一定將傅耿一家的人頭親手送上!”

  “求少主寬限三個月!”傅老侯爺不再多言,磕了兩個頭。

  司命不為所動。

  端木看了青閣一眼,目帶哀求。

  青閣掙扎了一番,上前道,“門主,東方一家在北涼獨大,您若想順利回去定不容易,但……”她看了眼跪地的耶律漠主僕,斟酌了詞句道,“如果能帶著一份功績回去,就算東方盛想說什麼,支持門主的文武百官也能拿功績堵住他的嘴!”

  說完,略帶了幾分勸慰,“傅三姑娘若知道門主一而再再而三的為了她耽誤自己的事,定會自責生氣,門主想讓傅三姑娘傷心嗎?”

  司命一怔,僵著脖子回頭看青閣,目光中有些不確定,“杉兒……會傷心?”

  青閣點頭,狠狠的,“肯定會!”

  司命眼中閃過亮光,神情瞬間柔軟下來,好一會兒,才垂眸對跪在地上的二人道,“不許再動傅雲杉!”

  耶律漠主僕連連點頭,“是,絕不會在動傅三姑娘!”

  司命點了點頭,抬手將軟劍拔出來,長劍劃過皮肉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內響起,端木疼的抽了一口氣,額頭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臉白如紙,牙齒狠狠咬著唇,一聲也沒坑。

  “三個月後,我要見到傅耿的首級!”司命冷聲道。

  耶律漠應是,司命抬眸瞟了內室躺在床上的傅亙一眼,轉身出了房門。

  青閣神色清冷,掃了主僕二人一眼,似警告似告知,“再小視傅雲杉在門主心中的地位擅動她,耶律大人不如自裁來的痛快!”

  耶律漠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一向高高在上,何時受過這麼一個不入流的丫頭片子指教!當然,傅雲杉那次除外!

  端木瞧見主子臉色不好,忙強撐著,扯了一個蒼白的笑,“青閣姑娘說的是,我們以後一定注意,再不犯這樣的錯誤!”

  青閣身子一轉,離開。

  聽到二人離去的聲音,耶律漠抬手捶了地毯一下,厚厚的絨毛地毯被捶的發出一聲悶響,“怎麼會這麼巧?偏偏讓少主給碰見了,還恰好解了她的毒?!”

  “主子,我們該慶幸傅雲杉沒有死,否則……”端木抬手點了幾個穴道止住掌心冒出的鮮血,踉蹌著起身,蒼白道,“他定不會這麼輕易的饒過我們!”

  耶律漠自然知道端木說的話有理,可惜他一番布局,全糟蹋了!

  留著傅雲杉在天啟,一定後患無窮!

  他真是不甘!

  忍不住,長長的深深的歎了一口氣,“事到如今,也只有放棄對付傅雲杉的事了,端木,你去准備一下,將人安排到位,三個月內,這件事一定要成,不,是必須要成!”

  “端木明白,這就去部署。”端木點頭,抱著手要往外退,耶律漠喚住他,“你手上的傷如何?”

  端木一笑,“皮肉之傷,不妨事。”

  耶律漠點了點頭,“你去庫房找一些補血的東西拿去廚房找人幫你燉煮了吃喝。”

  “是,老奴告退。”

  看著端木離開,耶律漠起身重新坐回到傅亙床邊,卻瞧見傅亙已然醒來,正睜著一雙波瀾不驚的雙眸看著他,那雙眸子黑幽幽深沉沉的,看不到底,耶律漠心裡咯登一下,臉色瞬間變了,卻不是驚喜而是驚嚇,“你……聽到了?!”

  “是,這次是真的全聽到了!”傅亙虛弱的開始猛烈咳嗽,似要把心肺都咳出來一般,白如紙的清俊臉龐滿是嘲諷之色,唇角更是勾了似笑非笑的弧度看著耶律漠,“耶律漠耶律大人,你是不是要像小時候一樣,喂我一瓶毒藥殺我滅口!”

  “穆爾,你知道爹當時也是無奈之舉,爹不是立刻就喂了你解藥……”耶律漠面色難看,一雙眸子裡滿是掙扎。

  傅亙輕輕的笑,蒼涼中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悲傷,“解藥?咳咳……那是你聽到我娘說我們剛到什麼都沒聽到……其實……”他一眼看去,神色清清淡淡,“你從未相信過我娘說的話,你一直認為我聽到了你們那天的對話,所以,才逼的我娘以死來保我的性命!耶律漠,我說的可有錯?!”

  “你……”耶律漠臉上有一瞬間的愕然,脫口而出,“你當真什麼都沒聽到?”

  傅亙哈哈大笑,聲音淒涼,面色卻漸漸恢復平靜,淡漠如水,他伸手抓著床柱緩緩起身,拿了姜黃色的枕頭靠上,雪白的面容陪著姜黃色的枕頭,只讓他看上去更加消瘦憔悴!

  “你從來都沒信我,我又何必多做解釋!不過今日之事……你們的對話我從頭到尾都聽的清楚!耶律漠,你霸占了我爹的博陽侯之位,享榮耀幾十載,竟要謀殺他的親兒子和親曾孫女,你良心何在?咳咳……”傅亙咳的厲害,一句話說說停停好一會兒才說完整,“二哥這幾年替你辦事可謂兢兢業業,你竟拿他的人頭換你的安生!你……”

  “住口!”耶律漠呵斥,“你懂什麼!我潛伏天啟這麼多年,為的就是找到少主,送他回北涼,助他一統南涼北涼好光復我大涼的江山社稷!”說著,很不屑的瞟了眼暢觀園的方向,“你以為傅耿是真的在幫我?!他若沒有野心又怎會幾十年前就設下計策,偷梁換柱將傅禺的嫡子換成庶子,瞞了傅禺夫婦幾十年,他為的是什麼?不就是有一天我死的時候,在皇帝面前說出真相,讓傅禺丟了這博陽侯的位置,他來坐!他若沒有野心怎會三番四次的派人殺傅雲杉一家!你真當他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嗎?!”

  傅亙大驚,脫口,“不!這不可能!二哥雖然覬覦博陽侯的位置,但博陽侯不過三代,他要來又有什麼用!更何況,大哥幾次救二哥的命……不,我不相信!咳咳……”咳聲震天,耶律漠又是心疼又是懊惱!

  “不可能的事情多了!”耶律漠瞪傅亙,好一會兒,平復了心情,冷聲道,“你如今大了,這些事早晚都會知道。今日之事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瞞你了!”耶律漠起身倒了杯熱水送到兒子嘴邊,傅亙抬手推開,“不用!”

  耶律漠眼中閃過黯然之色,將杯子放到床頭櫃上,“北涼的局勢你也清楚,東方盛對駙馬之位勢在必得,他若成了駙馬北涼就會陷入他的掌控,到時北涼就會變成東方家的天下,這點我絕不能忍!穆爾,你雖生在天啟長在天啟,但血液裡流的是我北涼的骨血,就算你不為北涼謀劃,至少,別阻撓我!否則……”

  “否則,如何?殺了我?”傅亙蹙眉輕笑,竭力壓著喉間的咳嗽,“耶律大人以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必跟我解釋!而我……”他唇角勾出一絲冷笑,“我做什麼也不需要向你回報!我們……互不干涉!”

  耶律漠面露怒色,“你……”

  傅亙疲憊的合上眼,背靠在枕頭上,臉色蒼白的嚇人,嘴唇干澀白若梨花,“我累了,耶律大人請回!”

  竟是一聲父親都不喊了!

  耶律漠張口想罵卻在看到傅亙憔悴的面容時,忍了幾忍,將口中的話收了回去,寬袖一甩,摔門而去!

  傅亙合著眼,雙手緊握成拳,透明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裡,指頭發白,掌心被指甲摳出血跡。

  ……

  隔日,需去皇宮謝恩,傅雲杉因病無法前往,傅思宗與傅明禮一同坐馬車去了皇城,被重華宮的小李子接到,先去了重華宮。

  重華宮,布局簡單,房捨結構更是簡單,宮內散散種著一些花木,冬季,除去一些裝飾用柏樹之類,全都掉了樹葉,放眼望去,頗有荒涼之感。

  小李子將二人一路引入正殿,笑道,“狀元爺、傅家老爺,請在此稍後,六皇子去了上書房,稍後即歸!”

  兩人有些奇怪,傅思宗開口問道,“可知六皇子請我們先來重華宮所為何事?”

  “奴才不知,二位請稍後。”小李子笑著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有宮女端茶上點心,父子二人在空曠的正殿互相瞪眼。

  “爹,是不是六皇子知道了杉兒中毒的事?所以,留咱們問個究竟?”傅思宗猜測道。

  傅明禮搖頭,“應該不是,杉兒是昨日晚中的毒,消息應該沒這麼快傳到皇宮裡來。”

  傅思宗猜的不錯,樓重確實已知傅雲杉中毒一事,留他們在重華宮有一部分是想問個究竟,另一部分是……

  “不求皇上徹查此事?”傅明禮蹙眉,臉上有幾分不愉,“杉兒莫名中毒,帝師府內必有人作亂,若不趁此機會揪出來,以後定會再對杉兒下毒手!”

  他們一致認為帝師府有人針對傅雲杉,而傅紫菀只是恰好跟傅雲杉吃了同樣的東西,才會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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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 玉家之密,探望(2)

  傅思宗也有幾分不解,看樓重,“六皇子這麼說定有什麼緣由,不知……”

  樓重點頭,抬了手勢請二人入座,眸間有幾分躊躇,慎了慎,露出一抹歉意的笑,“此事關系重大,請恕我暫時無法據實相告。”

  父子二人同時一怔,面面相視。

  樓重喜歡自家女兒/妹妹,他們都清楚,事關杉兒的事,他皆親力親為,連遼東那樣的地獄城他都一路陪行,甘之如飴,看得出用心之真!

  如今,杉兒中毒,他卻說出這樣一句話,那定是事關重大,有不能告訴他們的苦衷!

  兩人均從對方眼中讀出諒解,相視微微點頭。

  傅明禮道,“既然如此,我和宗兒就只謝恩,不提帝師府一事。”

  送二人出了重華宮,樓重吩咐小李子送他們去立政殿面見皇上,自己轉身回宮,換了尋常服飾,直奔宮外,半道,被衛九追上,“六哥,我跟你一起去。”

  樓重沒有多言,兩人挑了僻靜人少的路,一路騎馬飛馳,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別院。

  傅雲杉剛解了毒,身子虛弱,還處於沉睡之中。

  冬青一臉心疼看著自家姑娘,跪在樓重跟前請罪,“姑娘說她去見司命,一會兒就回,讓奴婢先收拾換下的衣物,奴婢知別院固若金湯便應了,誰知……”似想到看到傅雲杉時的情景,冬青臉色唰的變白,頭重重磕在地毯上,“是奴婢失職!”

  樓重不言不語,一雙鳳眸瞬也不瞬的看著床上兀自深眠的傅雲杉,深邃而幽冷,清絕的臉龐陰沉不見一絲笑意,薄削的唇瓣緊緊抿著,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可知她中的是什麼毒?”

  “聽青閣說是一種名叫七蠱花的毒,無色無味,能根據人身體的強健程度延緩毒素的爆發,中毒者先是體力盡失,再是七竅流血,直至……死亡!”冬青咬了咬唇,想到看到自己姑娘第一眼時那慘白無血色的臉頰,七竅有干涸的血跡未除,胸口浮動極微,聲若蚊蠅!她險些沒嚇死!

  “七竅流血……直至死亡?!”樓重深諳的眼眸猛然迸發出一股強烈的怒意,修長的十指緊握成拳,發出辟啪辟啪的聲響,“解藥是司命給的?”

  “是。”看到樓重眼底瘋狂的怒火,冬青斟酌著詞句繼續道,“七蠱花本是司命研制,剛配好解藥,誰知被人偷了去。幸好姑娘和四姑娘吃解藥及時,再晚一些,怕……”

  “冬青!”常寺在一旁給冬青使了個眼色,冬青忐忑住嘴。

  樓重看了二人一眼,擺了擺手,常寺立刻拉了冬青出門,眼帶譴責,“你是怎麼回事?怎麼哪壺不開偏提哪壺?!你明知道爺聽不得傅三姑娘中毒險些喪命的事,偏一而再的重復!”

  “我……”冬青語窒,隨即沮喪的垂下頭,“我也是擔心我家姑娘,不是有意的!”

  常寺瞪了她一眼,他最近是很不待見傅雲杉!不!可以說是非常不待見傅雲杉!

  自家爺從認識她開始到現在,處處為她著想,時時為她安排,她居然說不理爺就躲著爺!

  實在是是可忍恕不能忍!

  他本是不希望她過的開心,過的順遂,可想到剛才看到傅雲杉一臉蒼白躺在床上虛弱的模樣,不知為何突然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傅三姑娘的身體怎麼樣?”

  喉間的問話脫口而出。

  冬青抬眸看他一眼,臉色不好的開口道,“南幕替姑娘把過脈,脈象浮沉不定,怕是要將養一兩個月才能完好。”

  常寺嗯了一聲,心裡有些難過,傅姑娘傷成這樣,自家爺肯定會內疚!

  常寺猜對了!

  樓重撩袍坐在床頭,纖長白皙的手指將床上人兒貼在臉頰上的一縷長發撥開,黑眸溫潤如水,一張薄唇緩緩落下,貼上蒼白可人兒的額頭之上,語聲呢喃,“丫頭,這次是我的疏忽!早在三師傅趕來擋下我那杯酒時我就該想到他們會對你下手的!你們家若是普通的商家也就罷了,偏偏余家是天啟第一富商,而你又被父皇親賜了第一皇商的名號,兩家的實力可趕國庫,若只是這些怕還不足以讓他們對你下殺手!好巧不巧的是你們家與我淵源甚深,才讓他們有了必須除掉你我的念頭!幸好……幸好你沒事……”

  話到最後,竟含著一絲模糊的顫音,嗓音也幾近暗啞。

  床上的女子面色蒼白,長睫合斂,往日櫻桃一般紅潤的嘴唇泛著白色,淡若梨花,美好的面龐安靜沉怡,樓重靜靜的看著,手指慢慢撫上她的臉頰,入手處的滑嫩柔軟讓他低沉一笑,“看慣了你沉穩處事和牙尖嘴利的模樣,這般安靜的模樣還真是少見。”

  不管是知道他的身份前還是知道他的身份後,傅雲杉待他都沒有太大的變化,他還記得她曾說他是她最好的朋友之一!

  朋友……

  樓重不屑,他想要的遠不止是朋友!

  深邃的眼眸盯著她梨花一般的唇瓣越發黑深,鬼使神差的,他緩緩俯下頭,妖媚的紅唇毫無預兆的印上她的!

  卻沒瞧見床上人兒放在被窩裡的另一只手猛然揪住了錦被,攥的緊緊的!

  一股藥味撲入鼻間,有些苦,卻能讓他感覺到她的親近,他輾轉加深,卻不敢太過放肆,只在她唇齒間留戀。良久,他離開她的唇,感受著胸腹下傳來的熱度,吐著熱氣低沉沙啞的笑,“丫頭,你到底在我身上下了什麼蠱?我竟這般渴望你!……快些長大吧,我可不想變身為狼嚇壞了你。”

  說完,克制的低吟一聲,埋在她頸窩處深深吸了兩口氣,驀然起身,背對傅雲杉深呼吸了好幾個節拍才穩住了心底的躁動,重新坐回床邊,看著床上毫無知覺的人兒,樓重無奈的搖頭,眸子裡全是化不開的繾綣,嘴裡輕喃,“丫頭,你讓我拿你怎麼辦?別再躲著我了,可好?”

  說著,眼帶狡黠的建議道,“不如這樣……你若是不願意就睜開眼睛,若是願意就什麼也不做,如何?”

  床上的傅雲杉自然毫無反應,樓重挑眉嫵媚一笑,抓了她的手摩挲著,“你這是答應了,可不許耍賴!”

  不知過了多久,院子裡傳來丫頭問飯的聲音,接著響起常寺的聲音,“讓幾位舅爺先吃吧,爺這邊再等一會兒。”

  樓重將傅雲杉的手放入錦被之中,將不遠處的炭盆往床邊挪了挪,抬腳出了門關上,“去飯廳吃飯。”他有些話需要囑咐楚家老爺子一家人。

  臨走前,樓重淡聲吩咐冬青,眼帶警告,“好好照顧你家姑娘,以後……寸步不離。”

  冬青連連點頭,“樓公子請放心,奴婢以後定片刻不離姑娘左右!”

  樓重側眸,深深的看了眼房間門,扭頭離去,常寺抬腳跟上。

  卻不知,他前腳出了門,傅雲杉就霍然睜開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瞪著床帳頂端的荷葉蓮蓮,抬手摸著被他親過的額頭和嘴唇,白皙的臉騰騰的紅了起來,眼帶嬌嗔,樓重這個混蛋,她傷成這樣還占她的便宜!

  還有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混話,什麼叫“丫頭,你到底在我身上下了什麼蠱?我竟這般渴望你……快些長大吧,我可不想變身為狼嚇壞了你?”他想滅火,不會回皇宮找漂亮宮女嗎?再不濟花坊青樓的姑娘也不是給人當擺設的,他居然將主意打到她頭上!她還是未滿十八周歲的未成年少女好不好!

  居然敢……這麼想她!

  這個混蛋……

  傅雲杉懊惱氣憤,偏當時那種情況她又不能睜開眼,白白讓他揩了油,連帶失去了初吻!

  傅雲杉又氣又惱,臉上更紅了,心裡幾百個小人兒在上躥下跳,振臂高呼,樓重那個混蛋啊啊啊啊啊……

  居然還無聊的以她睜不睜眼為答案讓她以後不許躲他!她哪裡有躲他,只是最近事情太多,一時沒顧上他而已!

  真相就是這樣,是這樣!

  她才不會因為他喜歡她而躲他,司命也喜歡她,瞧她跟他說話不是跟以前一樣嗎?一點事情都沒有!

  所以,綜上,她絕對不是因為他喜歡她而躲他,而是因為太忙,沒去找他!

  冬青進屋,傅雲杉忙閉上眼假寐,冬青瞧見自家姑娘依舊沉睡的面容,心裡又難過又氣憤,帝師府那些人是瘋了不成,姑娘怎麼說也是帝師府的重孫女,流著帝師府的血,他們怎麼敢說下毒就下毒!這般迫不及待的要自家姑娘的命!

  真是可恨!

  “咦?姑娘的臉怎麼這麼紅?”冬青奇怪的瞧著傅雲杉臉上的紅暈,抬手覆上傅雲杉的額頭,另一手摸著自己的,兩相對比感受了一會兒,沒發現異狀,不由奇怪道,“怎麼回事?莫非是姑娘體內的余毒在作祟?不行,我去找司命過來看一看。”

  說是風就是雨,冬青扭頭就要走。

  讓司命來看她因為另一個男人的親吻和話語而紅了臉?

  哦,NO!

  傅雲杉忙低低呻吟兩聲,冬青聞聲,驚喜的回眸,瞧見傅雲杉輕顫顫的掀開眼瞼,笑著撲過來,“三姑娘,你醒了!你從昨晚到現在睡了七八個時辰了!姑娘餓不餓?我去廚房端些好消化的吃食過來,姑娘想吃什麼?”

  傅雲杉尷尬的扯了一抹笑,搖了搖頭,“我不餓。”

  “啊!一早司命和南先生過來替姑娘號脈,說姑娘醒過來可以先喝一些粥,清理一下腸胃……”然後點了點頭,“姑娘稍等一會兒,我去吩咐人端粥。”

  傅雲杉露出蒼白的笑容,朝她輕輕點了點頭,冬青滿心歡喜的出了門吩咐院子裡的小丫頭。

  不多會兒,煮的濃稠的薏米紅棗粥被送了過來,傅雲杉就著幾樣小菜吃了一碗,再也吃不下第二碗,冬青求了幾求傅雲杉只搖頭,冬青無奈的讓小丫頭將粥撤了下去。

  “姑娘,我剛聽小丫頭說楚二姨煮了桂圓紅棗茶,你要不要喝一點?”

  傅雲杉搖頭,“不了,你扶我起來,我想下床走走。”

  冬青拒絕,頭搖的如撥浪鼓一般,“不行,司命和南先生說了,姑娘五髒六腑都被毒素侵蝕了,需要臥床調養一段時間方能下床!”

  五髒六腑都被侵蝕了?

  難怪身上哪裡都不舒服,傅雲杉靠在床上,心裡歎氣,她這具身子還真是羸弱,等身子調養的差不多時一定要再努力鍛煉才是!

  瞧見傅雲杉乖乖的不再提下床的話,冬青松了一口氣,笑著講了幾個笑話段子,多半是冷笑話,聽的傅雲杉很是無語,“你這笑話是哪裡聽來的?”

  “不好笑嗎?”冬青蹙眉,“是青閣告訴我的,說是她家門主吩咐的,讓我說給姑娘解悶兒,誰知道這麼冷!”

  傅雲杉笑,“你沒聽過別說笑話段子嗎?”

  冬青一怔,正色的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抹苦笑,“我是個孤兒,從小就不知道親生爹娘是誰,在被樓公子收養前,整天跟破廟裡的乞丐混在一起,哪裡去館子裡聽人說過書聽過笑話!”

  傅雲杉微愣,忙道歉,冬青笑著搖頭,“沒事,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們那些人很多都是跟我一樣的!樓公子給了我活下去的食物,姑娘給了我活下去的精神,你們吶,都是我的恩人!”說到最後,嘻嘻笑了起來。

  傅雲杉也跟著笑了。

  她從來不知,冬青有著這樣的身世,樓重沒說過,她也沒追問過,她甚至以為冬青跟常寺一樣有著不凡的身世,雖然沒人明白告訴她常寺的身份,但從樓重與常寺的言談對話中,她還是猜出了一二,常寺是西北侯常家的小公子!

  主僕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冬青不時觀察傅雲杉的臉色,瞧見她臉色不好就勸她休息,傅雲杉剛躺下,房門就被人從外推開,楚氏帶著一群人走了進來,樓重赫然在列!

  傅雲杉想到他對自己做下的事,沒忍住,蹙眉瞪了樓重一眼,樓重有些莫名,卻驚喜她如往常一樣瞪自己,絕魅的鳳眸長眉笑的妖嬈萬千,笑的傅雲杉心口噗通噗通狠狠跳了幾下,慌忙別開頭去!

  “杉兒,你的身子怎麼樣?”楚氏一臉心疼的摸著女兒瘦削的臉頰,楚二姨也走了過來,探了探傅雲杉的額頭,“沒有發燒。”

  跟來的楚家老爺子和楚外婆等也都面露擔心之色,傅雲杉心裡一軟,故意嘿嘿笑了兩聲,讓眾人瞧見她滿臉的笑和精神氣兒,“沒事,司命和南先生都說了我只要好好調理身子很快就能好起來的!”

  看著女兒蒼白的臉色和滿臉的笑容,楚氏心裡酸的難受,眼圈紅通通的,卻又不敢說旁的話,只忍住了淚,強扯出一抹笑,全了女兒的孝心,“好,咱們慢慢調理。”

  傅雲杉自然連連點頭,笑著靠在楚氏懷裡,掃了眼來的人,發現玉嬸也在,且雙眼紅腫,似是哭過,不由奇怪的在楚氏懷裡低聲問道,“娘,玉嬸怎麼了?”

  楚氏這才想起來此的目的,忙將女兒從懷中扶起,又拿了靠枕墊在她背後,幫女兒收拾停當,才朝人群中的玉嬸點了點頭,玉嬸抿唇走上前,噗通一聲跪在床邊,未語淚先流!

  “三姑娘……”

  傅雲杉忙起身,“玉嬸,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咳咳……”

  “杉兒!”楚氏忙扶住女兒,一邊嗔罵一邊心疼的撫著她的背,“你這孩子自己身體怎麼不知道注意!你玉嬸自是有話跟你說才這般,你急什麼!”

  “玉嬸有什麼話起來說,咱們家不興下跪這個規矩!咳咳……”傅雲杉趁機靠在楚氏懷裡,可憐兮兮的看了眼楚氏,楚氏心疼女兒,沒抵抗力的任她靠在懷中,扭了幾扭。

  冬青在旁扶起玉嬸,玉嬸抹去眼淚,定了定神,環視了屋內眾人一圈,深吸一口氣,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吐了句,“我原名玉紅鸞,是江南玉家的庶女,排行第九!”

  屋內瞬間一靜,楚外婆登登蹬跑過去,一把抓住玉嬸的胳膊,顫聲問,“你說什麼?你剛才說什麼?!”

  “二姑母,我是小九紅鸞啊,與五哥和三表妹同一年生的,三表妹同是三月,我和八哥同是八月!”話出口,玉紅鸞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楚外婆簡直不能置信,“小九……小九!”

  是了,棲雲出生那一年,她往江南去送喜果,不過幾月就收到從江南送來的喜面,大哥在信中言,得一男一女,男孩排行第八,女孩排行第九,因是庶女,未以玉家淑字排,只取了紅鸞二字。

  她當時還覺得紅鸞二字不好,但想到是庶女,哥哥已經做了決定,她便沒有多說。誰曾想到,她一面沒見過的玉紅鸞竟還活著!她們玉家還有後人活著!

  楚外婆熱淚盈眶,端著玉嬸的胳膊左右打量,“你長的不像你爹……”

  玉紅鸞不知想的什麼,哭的更大聲,哽哽咽咽道,“我娘將我推到井裡時也這麼說,她說我長的既不像爹也不像她,躲在井裡等風聲過了,再喊救命,別人只會以為是哪家的調皮孩子不小心掉了下去,不會起疑!”

  可娘沒有想到,那場屠殺持續了一夜,那場大火燒了一天一夜,她困在井裡沒水沒食,被人救上來時奄奄一息,險些就沒了性命,還因為聽了一天一夜撕心裂肺的求救哀嚎而嚇的亂了神智,記憶全失!

  “我被一個過路的商人救了,他為我請大夫治病,收我為養女,將我風光嫁了出去。可惜,我相公在我嫁進去第二年因生意與人發生口角被人錯手打死,那家人怕償命,買通了官家,反咬一口,我婆婆一氣之下病倒在床,公公去理論被亂棍打出,到家不過三日便撒手人寰,婆婆氣怒交加,沒過多久也去了!公公的兄長見財起意,說我是喪門星,將我休出家門!我回義父家,被繼母騙喝了一碗湯,醒來後已被賣給一家屠戶做媳婦,我趁人不備偷跑了出來,一路逃到了雲安郡,後來遇到朱牙子夫婦,他們將我帶回了清河……”

  後面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楚外婆很是難過,“孩子……這些年,苦了你了!你不是失去了記憶,怎麼又想起來自己是誰了?”

  “是……是大姑娘出嫁時那張拔步床!”玉紅鸞一臉哀傷難忍,“大姑娘和離時曾將出嫁時的拔步床抬回了楚記,我剛好買菜回來見到!”

  那個千工拔步床!

  是她們在洛邊買的!

  據店家說是早些年從江南運過來的,因造價昂貴,問的人多,買的人少,在他們店裡放了十幾個年頭都沒賣出去,傅雲杉她們也是花了足足兩萬兩才將那千工拔步床買了下來!

  沒成想,那拔步床居然跟玉嬸有關系!

  “那千工拔步床是父親在三姐出生滿周歲時開始打造的,到天啟五年二月剛好完成,就放在園子裡上漆刷色,我和幾個姐妹因為羨慕,每日都會跑去偷看,六姐姐還不小心把床頭櫃的抽屜裡刷的漆蹭掉一塊兒!我們幾個害怕被父親發現就偷偷拿了同色的胭脂塗抹了……”玉紅鸞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千工拔步床送回來以後,我曾偷偷去瞧過那個抽屜,胭脂色還在上面,正是父親為三姐打造的那一架!三姐定的是江南織造金家的二公子金宴,六月初八的好,千工拔步床提前一日送往金家,卻不知為何被退了回來,三姐哭了三天,眼睛險些哭瞎,嚷著再也不想看見那張床,父親命人將床送了出去……我的記憶自此開始恢復,想起了六歲那年發生的所有事,包括爹娘的慘死和玉家的……一夜滅門真相!”

  傅雲杉心口一抽,真相!

  她抬眸下意識的在人群中去找那張熟悉的妖魅臉龐,看到樓重朝她露出的微笑時,心裡莫名的一安。

  “真相?什麼真相?是不是爹沒有跟北涼人同謀,沒有出賣天啟?!”楚外婆淚眼婆娑,再次聽到玉家慘死之話,她的心疼的都要顫抖了。

  玉紅鸞搖頭,撲跪在楚外婆腳下,仰著頭狠命的哭,“二姑母,祖父沒有出賣天啟,根本就沒有與北涼同謀通敵叛國的事!這一切都是北涼人的陰謀,是他們的陰謀!他們要滅了玉家,要的就是滅了玉家啊!”

  “什麼!”楚外婆身子一個踉蹌往後倒去,楚老爺子忙上前扶住妻子,垂眸看玉紅鸞,“九姑娘,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玉紅鸞淚流不止,好一會兒才回答楚老爺子的話,“我們玉家以雙面繡起家,縱橫天啟百余年,一直是皇家貢品,各地學藝者絡繹不絕,但玉家雙面繡從來只傳血緣之人不傳外人!其因是……”她頓了一頓,抬眸看了樓重一眼,咬了咬唇,道,“玉家的祖先來自大涼,曾是大涼皇室的人!”

  樓重早已知曉並不吃驚,反是傅雲杉瞬間瞪大了眼睛,“玉家是大涼的後人?”

  “是!”玉紅鸞點頭,“當年大涼內戰,一分為二,南涼和北涼。先人從宮中偷跑出來,帶走的不只是雙面繡的絕技,還有……一張存放大涼歷代皇帝搜刮民脂民膏的地圖!”

  屋內人同時屏住呼吸,不敢置信的去看玉紅鸞,楚外婆更是驚駭異常,“紅鸞,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玉紅鸞滿臉淚水,面向楚外婆,“二姑母,您以為那些人為什麼要屠盡玉家滿門,連婦孺嬰孩兒都不放過?為什麼要翻遍玉家每個角落,找不到後一把火給燒了?!他們為的就是那張藏寶圖啊!找不到藏寶圖又怕我們玉家偷偷挖了,就把玉家滿門誅滅!這樣他們找不到我們也別想得到啊!”

  “不……這怎麼可能?我從未聽爹和大哥提起過!”楚外婆不相信,搖著頭。

  玉紅鸞淒然一笑,“若不是我躲在枯井裡聽到祖父和爹跟那人的對話,我也不相信,更不會知道玉家竟是這樣被滅門的!”

  屋內沉寂,死一般的沉寂,只余玉紅鸞忍不住的哭泣和楚外婆低低喃喃的不相信。

  “這麼說,永平侯府真的是冤枉的,玉家既然沒有通敵叛國一事,楚家自然就沒有所謂的與玉家合謀一說!”樓重抓住重點,言簡意賅!

  傅雲杉附和,同時提出另外一個問題,“如果玉家沒有通敵叛國,楚家自然是冤枉的!那麼,找藏寶圖的這個人與冤枉楚家的這個人必定是同一個人,這個人到底是誰?”

  是誰?

  眾人心中微微有個輪廓,卻都不敢開口。

  傅雲杉朝樓重看去,兩人互視,半響,當楚老爺子面露怒容,張口就要說出來時,傅雲杉突然咳嗽起來,撕心裂肺一般,咳的臉都紅了,眼淚都流了出來,末,張口噴出一口鮮血,正吐在一臉焦急不安湊上前的樓重胸前!

  隨即眼睛一翻,昏厥過去。

  大紅的錦袍絲毫沒有因一口血而改變顏色,變色的是樓重的臉,唰的一下如冬雪一般,抬手就扣在了傅雲杉手上,接住傅雲杉往後倒的身子摟入懷中,毫不顧忌房中那麼多人,湊到傅雲杉耳邊輕語,“丫頭!丫頭,醒一醒……”

  他不是大夫診不出所以然,不由急紅了眼,回頭朝門外怒吼,“常寺,去請九爺過來,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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